第886章 欠了多少
眼瞅着御前护军迅速进攻,封锁了宫禁,并将文德殿殿门关闭,御前侍卫营在两班后持枪矗立,倪亮侍立在小皇帝身后,一时间大殿之上充满了肃杀之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人们十分不解小皇帝为何会为这么一点儿‘小事’而大动干戈,调兵进殿,一时间让众臣不免惶恐。
“陛下,这是为何?”应节严皱皱眉问道。
“唉,先生看看那些奏疏便知!”赵轻叹口气将书案上的奏疏递给其道。
“哦,这其中还有什么蹊跷?”应节严知道小皇帝做事谨慎,不会无的放矢,而其也正是看过奏疏后才要一一亲审,他也警觉起来,接过奏疏道。
“太后,请恕朕莽撞之过,但此事定要说清楚,以免被奸人利用,坏我大宋!”待一切安排妥当,赵转身向太后请罪道。
“嗯!”杨太后起初也有丝慌乱,但很快冷静下来,她不相信在自己即将交权的时候,小皇帝还会做以武力夺权的蠢事,于是点点头并没有多问。
“众臣勿惊,朕如此并无恶意,也非恫吓谁,只是防止有人不肯听朕说完,偷偷溜出去不认账而已。”赵转过身笑着说道。
“陛下,不要如此玩笑,实在是吓人!”刘黻摇头苦笑道。
“嘻嘻,朕可不是开玩笑,这笔账算下来,许多人肯定会被吓跑,到时候朕找谁要账啊!”赵嬉笑着道。
“陛下啊,世上哪有如此算账的?”文天祥也是不住摇头道。
“诶,这笔账也有文相的份儿,你可不能不认啊!”赵板起脸来道。
“哦,臣何时欠过陛下的帐,这个玩笑可开不得!”文天祥想想,有些摸不着头脑道。
“欠与未欠,待会儿便知。”赵依然笑笑,转而又对陆秀夫道,“外朝与内廷分开是在行朝迁琼之后,陆相还记得这事情吧!”
“陛下,臣记的。”陆秀夫点头道。
“那陆相也当记的在自崖山赴琼的途中,我们在御舟之上达成的协议!”赵又问道。
“臣记的!”陆秀夫再次点头道,“当时为解决行朝财政所需,陛下与臣商定更改内藏库收入惯例,盐税两年之内内藏库只要一成,以后逐年增加,最多不超过三成,并成为定例。但为了维持宫中日常所需,市舶司的五成税赋入内藏库,而杂课和坑冶所入归于左藏库,余者仍维持原状。”
“这余者应包括抄没的叛臣、罪官的家产吧!”赵再问道。
“不错,理应包括在内。”陆秀夫回答道。
“文相、应、刘两位知事,这项协议对朕是否公平?”赵扭脸问道。
“以太祖定下的规矩,丁税、坑冶收入及市舶司的盈余皆归于内藏库,由此看确实是陛下吃亏了。”文天祥施礼道。
“当时为了国事,朕也认了,且将帅府的收入全部归于左藏库,分文未归于内藏库,对否?”赵又问道。
“不错,当年行朝迁琼后,臣受命将帅府所收取的税赋尽数移交给了朝廷。”应节严作证道。
“当时内藏库中只有太后从宫中带来的二十余万贯金银,及一些珍玩。但是朕要负担内廷的一切开支及护军的薪俸和一切所需,从未动用过国孥可对?”赵笑笑问道。
“陛下公私分明,朝中上下皆知。”陆秀夫回答道。
“公私分明却不对,这么多年来,朝廷可是一直按照一成盐税给付内藏库的,应该说是你们公私分明了!”赵笑着说道。
“有这种事情吗?臣怎么不记得了。”文天祥一听立刻开始装傻,摊开两手道。
“对了,一定是姚良臣挟私报复,克扣了内廷所需,若是臣早些知道,何至于酿成大祸。”陆秀夫也赶紧找理由,将责任推到了已经被罢职的姚良臣身上了。
“应知事,户部为汝所属,难道也不知此事吗?”刘黻不等小皇帝问,便抢先推卸责任。
“吾事情那么多,如何记的这些小事!”应节严摆摆手道。
“怎么样?若非朕将宫门封闭,派兵把守,是不是已经溜了!”赵指点着几个人笑着道,“姚良臣虽然已经被罢官流放,但是人死帐不烂,朕都给你们记着呢?”
“陛下,此事已经过去多年就算了,今年的盐税一定会如数送到内藏库的。”陆秀夫连忙道。
“你们说算了就算了!盐税就算一成一百万贯,这已过了五年,起码欠朕千万贯了。另外今年朕已经让你们坑了一道,将应收的盐税作价一百万买了一堆破船,活活亏了二百万贯。”赵一脸绝不妥协地样子道。
“陛下,臣知道陛下一心为了国事,才有意没有催要,而陛下即天下,又何必计较呢!”陆秀夫赶紧戴大帽子道。
“陛下,陆相说得有理,这些钱皆用于国事,又何必斤斤计较呢!”杨太后心中暗乐,小皇帝原来是向满朝文武讨债,怪不得要封门防他们逃跑,笑笑说道。
“谢太后宽免!”太后话音刚落,四个人齐齐向上施礼道。
“太后啊,咱们娘俩儿为了大婚都开始鬻卖宫中之物了,再宽免就连粥都喝不上啦!”赵却是满脸黑线,直跳脚地道。
“好,好,哀家不再干涉了!”见小皇帝急眼了,杨太后赶紧连连摆手道。
“既然太后宽免了此前的盐税,那么咱们接着算下一笔账,市舶司的关税计算有误,坑了朕多年。”赵言道,“既然关税内藏库和左藏库各自分五成,可你们却将市舶司所需费用全部算到了朕的头上,你们拿走的是纯利,而朕合算下来竟然少了两成之多,七年下来少说也坑了朕三、四百万贯!”
“臣确实不知,但既然陛下说了那么便算是朝廷亏欠了内藏库,就按陛下所言的三百万贯,定会设法筹措及时归还,你说呢陆相?”文天祥立刻痛快的应下,还不断的给陆秀夫打眼色。
“错了就要改,理应如此!”陆秀夫立刻领会,施礼道。
“文相啊,朕待汝不薄,一直认为汝最是公正,处事公平,怎么也坑朕啊?”赵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陛下就卖文相个面子,这点小钱对陛下来说也不算事儿!”刘黻也跟着打圆场道。
“一百万贯说抹了就抹了,朕就是顿顿烧饼夹肉,一辈子也吃不完啊!”赵痛心地道。
“陛下日后若想吃肉,尽管到臣府上,必叫陛下吃的尽兴!”陆秀夫言道。
“好!陈墩集合侍卫营,散朝后直奔相府吃肉。倪亮吃的多,你也去!”赵立刻下令道。
“谢陛下,谢陆相了!”陈墩笑嘻嘻地施礼道。
“好、好,臣立刻吩咐下去!”陆秀夫苦着脸道,心中却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怎么就忘了小皇帝是现世报,有仇从来不过夜的,其若天天带人到相府吃肉,非得把自己吃垮了不可!
“陆相,汝可得好好保重,定要长命百岁!”赵又换了副表情道。
“臣谢陛下关心!”陆秀夫不知何意,还以为小皇帝转了性,施礼谢道。
“不、不,应该是朕谢陆相。”赵连忙摆手道,“陆相月俸是六百贯,一年各种收入加起来也不过万贯,来日致仕就算满俸,朕吃到陆相百岁也不过捞回五十万贯,虽然还欠着朕些,心中却也好受些。”
“轰!”听小皇帝说罢,殿上群臣哄笑起来,刚才肃杀的气氛也一扫而光。
“这孩子怎生如此顽劣!”杨太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扭脸对窦兴道。
“官家是性情中人,这点子也只有官家想的出来……呵呵!”窦兴说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陛下金口,臣一定要活过百岁!”陆秀夫也是哭笑不得,躬身施礼道。
“剩下的帐,待庄主事拿账本来再算,省的再坑了朕!”赵扶起陆秀夫言道。
稍时庄世林捧着内藏库的账本急匆匆的赶来,又开始一轮对账。这不说不知道,一说满殿皆惊,帐还只是从去年收复江南算起。只各部缴获和抄没的财产就不下三千万贯,即便按照早先四成入内藏库的规矩便有一千二百贯,而这些陛下全部用于行朝的开支,并未收取。
另一个大头就是军费,此次扩军后仅火枪就配发了二十余万支,按照十二贯一支计算,就要二百四十万贯;此外还有各式火炮近千门,平均下来每门造价也得百贯,又是百万贯;另外还有各式枪弹、炮弹、火药算下来也不是小数目。再有组建内河水军赵就先行垫付了五十万贯,此后修造大小战船数百艘,便又是个整数。还有修造北宫,修缮临安城防等等杂七杂八的钱加起来也不少。
待一笔笔账目核定完毕,陆秀夫几个人都快哭了,两年间朝廷竟然欠下了内藏库三千多万贯,若是今年都还了朝廷也就关门了,大家的薪俸、奖金想都不要想了。大家谁也没有想到小皇帝居然为朝廷垫付了如此多的费用,这也怪不得为了大婚要变卖库存了。
“陈尚书,今年关税收入有多少?”看看众人的样子,赵问陈则翁道。
“陛下,今年入库的已有七百万贯了,若是冬季的关税皆入库,全年应在二千万贯左右。”陈则翁想想回禀道。
“朕说你们怎么如此大方,先从关税中拨付二百万用以朕大婚,然后便可以将余款吞没,再以此来堵朕的嘴,且还做了好人!”赵指指几人道。
“陛下,臣等绝无此意!”几个宰执都摇头道。
“不论是有是无,朕都要好好盯着了。”赵言道,“陈尚书,此次一定要算清,这二百万贯要记在左藏库的名下。若是出错,朕就让你家侄女天天喝粥。”
“是,臣遵旨!”陈则翁苦笑着施礼道。这真是伴君如伴虎,自己的侄女都成了小皇帝的人质了。
“陛下,账目业已核查清楚,所欠款项巨大,若是一次归还国事就得限于停顿,还请陛下宽限些时日。”陆秀夫有些无奈地道,心中更恨丁琦,若非其胡乱弹劾哪里能惹得小皇帝如此愤怒,逼着大家清账。
“朕也非不讲道理之人,你们酌情制定个章程逐步归还,终归还是国事为重。但朕是否侵占国孥之事,汝等如何处理呢?”赵听了叹口气道。
“此事纯属子虚乌有,臣等再殿上为陛下正名。且会弹劾妄言诽谤陛下之徒,予以惩处。”陆秀夫大松口气,弹劾之事在众目睽睽之下已经证明小皇帝的清白和无辜,这人情自己还是会做的。
“事情非是那么简单,这其中还有阴谋!”赵摇摇头,转向那两人道,“丁琦、李宽,你二人受何人指使,挑起事端?”
“陛下,卑职只是轻信了风言,并无人指使?”丁琦赶紧施礼道。
“是吗?李宽又是何人指使你查缉改造东宫之事的!”赵笑笑,又问李宽道。
“陛下,审核只是卑职之责,非是有人指使!”李宽施礼道。
“朕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可你们不认,就别怪朕无情了!”赵冷笑声道,“陈墩,将奏疏上署名之人全部抓捕,严加审讯!”
“陛下,御史风闻奏事,错也无罪,不可啊!”文天祥听了急忙劝谏道。
“若只是风闻奏事也就罢了,但他们是搅乱朝纲,祸乱国事,怎能轻饶!”赵厉声道。
“卑职冤枉,陛下如此才是遗祸朝廷,卑职无罪!”丁琦大声喊冤道。
“冤枉?你二人真是嘴硬啊,瞅瞅你们写的奏疏,真当自己是神仙吗?今晨才发生的冲突,且早朝未散,难道你是当堂书写的奏疏,又在大殿之上找人联署的吗?”赵将奏疏一摔喝道。
“陛下所言不错。吾刚刚看过,其中有些联署的官员并未上朝,而其又未离开过大殿。因而分明是早已经做好准备,一旦东门外冲突一起,你便上奏参陛下侵占国孥。只可惜这些小伎俩难逃陛下法眼!”应节严指着二人道……
第887章 如何善后
小皇帝和应节严两人的话一出口,大殿上众臣皆惊,大家也明白了陛下封闭宫门的意思,其哪里是担心账目太多吓跑了众人,而是为了防止殿上发生的事情外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且若陛下猜测属实,也足以说明这件事情是有人暗中操纵,里应外合之下很可能酿成事变。
“启禀太后,事发突然,朕来不及详禀,擅自调动护军已经封闭了城门,还请赎罪!”赵转身向上施礼道。
“若非陛下机警,哀家险些被这些小人给蒙骗,冤枉了陛下,此事就由陛下定夺,一切有哀家为你做主!”杨太后也非笨人,加上小皇帝自辩了半天,不仅澄清了事实,还自辩了清白。而心中也是暗乐,这孩子东拉西扯了半天其实是暗中布置,防止激变,可她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谢太后!”赵再度施礼后,转身道,“来人,将尚书省提取左藏封椿库冯吉昌、左司正言李朗、尚书省户房郎中齐琳、奏房员外郎乔贵、上案孙政,户部营造院郎中王申……等十人拿下!”
“遵旨!”陈墩上前一步接令,他一挥手,侍卫营的军兵立刻上前将点到名字的官员从班列中拖了出来,不待他们‘冤枉’喊出来,已经被封住了嘴捆绑起来拖到了殿角。
“倪亮听令!”赵又点将道。
“属下在!”倪亮立刻施礼道。
“朕命你率护军一旅分别进驻兵部新训营、工部所属修造二师、户部辎重一师、临安府巡检司兵营。同时令骑兵旅加强城中巡查,凡有持兵刃聚众者立刻拿下。”赵吩咐道。
“属下尊令!”倪亮毫不迟疑地道。
“陛下,不必如此大动干戈了吧?”陆秀夫见状皱皱眉轻声道。众人眼见陛下动用护军将城中的武装力量全部控制起来,明显是对各省部皆已不再信任,而是欲动用军队接管。
“陆相,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现下事件虽尚未调查清楚,但牵扯官员甚众,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还是要做好防备的。”赵回头肃然道。
“陛下……”陆秀夫还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也意识到事件是早有预谋,而矛头只对准小皇帝,他若是多言,难免不会引发小皇帝的猜忌,还是闭了嘴。
“周翔,汝即刻返回军器监,加强戒备,尤其是火药库和枪械库、火炮库,停止一切武器的调拨和发放,有擅动和强行进入者格杀勿论。”赵点着周翔言道。
“属下遵旨,绝不会让一件武器流出!”周翔施礼道,然后在侍卫的陪同下离开宫城,返回军器监坐镇。
“张枢帅,即刻下令在京畿周边驻训的军队返回营地,收回兵符,无旨不得出营。”赵又对一直没有吭声的张世杰言道。
“臣遵旨,马上传诏各部,返回营地。”张世杰施礼道。
“江尚书,即刻察明兵部是否有人参与其中,并速将驻守京畿各部近期换防情况速报朕知。”赵转而对江道。
“臣谨遵圣命!”江施礼道。
“蔡知府,调集临安府所属衙役配合御前护军,严格盘查往来行人,监控城中情况,防止宵小作奸犯科,有嫌疑者一律暂时扣留!”赵看向蔡完义道。
“属下遵旨!”蔡完义上前一步施礼道。
“胡副统领,汝率亲卫旅二团接管户部、工部所属各库的警戒,并加强皇城各部省的警卫工作。”赵最后指指***道。
“麾下遵令!”***立正敬礼道。
得到命令者一一受命而出,大殿之上除了那些被困缚在旁者,剩下的就是两班众臣。其中有惶恐不安者,也有若无其事者,也有人紧皱眉头苦思者什么。更多的人则是目光游离不断偷眼观瞧,似乎欲从几位宰执脸上看出些端倪,不过却让他们失望了,他们脸上也是茫然、无奈和不解,显然对当前情况亦是不甚了了。
赵也再观察着眼前的情况,以他看几位宰执似乎对事件的发生毫不知情,起码应节严、刘黻和文天祥没有参与其中。而挑起事件的李宽及联署之人多是尚书省左司的官员,因而陆秀夫也就脱不了嫌疑,可看其处理事情的表现中却又非知情。
又让赵困惑的是参与其中的人还有户部、工部、礼部的人,但是这些人官职不高,皆是些四品以下的官员,且多是新晋之臣,自己根本就不认识,显然皆是自己离朝的一段时间进入朝中的。如此让他不免心生警惕,要知道当初行朝迁琼之时,自己为了能够掌握朝政,并没有将近臣安插在朝中,却是布置在地方,以求达到权力的平衡,迫使朝臣们在一些问题上不得不妥协。
当然赵的‘野心’不会只限于于此,在琼州其间,他也通过拉拢行朝旧臣,提拔自己的近臣,吸收投奔行朝的流亡官员、名流贤士,通过科举选拔、培养新人的办法来加强自己的班底,通过‘自然淘汰’的方式,将自己人送进朝廷,让他们向官僚队伍的各个阶层渗透,通过学习和历练逐步取代旧臣,完成‘换血’。
在进入江南后,赵应该说羽翼已经丰满,而随地盘的增大,事务也随之增多,自己不可能像在琼州时可以面面俱到的处理每一件事情,因而身边就需要加强中央集权。于是乎,他欲借机反其道而行之将行朝中的部分官员‘下放’到地方为官,而将心腹信臣安插进中央及咽喉要地和财赋重地为官,从而加强对权力的掌控,推动革新,从而形成另外一种平衡。
但是太后进京后的举动将赵的计划打乱了,未能够完成自己的‘换血’工作,使得一些非嫡系官员未能如期进入中枢,却被在江南征辟的一些旧官得利,填补了各省部的空缺。所以现在朝中的形势反而成了行朝官员仍占据强势,自己的亲信占据少半的格局。可由于各省部的中低层官员大部分外放为官,自己的人尚未来及尽数填补的情况下,反而成了那些新进官员的天下了。
不要小看一个省部主管司、案的这些中、低层官员。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他们虽然不能参与方针、政策的制定,却是这些政策的执行者和监督者,管理着方方面面的细碎事务,起着上传下达的作用,玩些假传圣旨,欺上瞒下的把戏,做些狐假虎威,李代桃僵的事情也非不能。
如此朝中当下的局势表面上看,仍然是行朝官员的天下,实际上已成了三分天下之势。而这种微妙的局势对于赵来说可能会有些障碍,但是还不足以构成威胁,让他担心的是有人想打破这种微妙的局势,从而变成一家独大,那么无论是谁都不是赵希望看到的。
因为赵清楚一家独大,必将使平衡被打破。而政治斗争向来不是温文尔雅的,却是伴随着血雨腥风,更将是一场乱战,乱战之中无论谁胜谁负都是一地鸡毛,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乐的是鞑子。从眼下的情形看,应该是江南新晋官员挑起的,当然也不排除有行朝旧官参与其中,他们应该是看出了自己调整官员的意图,为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权力联合新官挑起事端。
当然那些起事者也非笨蛋,他们明白若想成功,就不能让赵顺利亲政。因为他们清楚自己在朝中的影响力和军中的威信,而杨太后是女流又不擅于理政,只有在其准他亲政之前弹劾,逼太后也是逼自己与他们妥协,达成政治交换,从而提高在朝中地位,来达到政治目的。
孙子说“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就是说水的能量与石头的重量相比,本是微不足道,但由于水在极短时间内产生巨大冲力,瞬间可以把石头冲开。所以当赵看到奏疏的漏洞后,虽然猜不出后边还有什么后手及后台,但他觉得脉络大致不错。因此担心的不是自己被参,而是担心那些省部中的官员应声而起,瘫痪了朝政,引起动荡。
赵这才通过大殿自己来自证清白,一者可以将他们弹劾的理由击破,没有了发力点;二者也应该使一些聪明人嗅到其中的异样味道,而人感到冷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抱团取暖的。当然最佳的同盟者也是曾在琼州共过生死的同僚,毕竟他们之间虽有分歧,却从未发生过冲突;三者,他可从容调动护军控制局势,打造出一副‘大清洗’的架势,使其他两方明白自己并非是动不了他们,只是想不想动他们而已……
“陛下,从卯时早朝,如今已是午时过了,太后定也乏了,是不是暂且休会,让太后歇息后再议。”眼看朝堂之上人人自危,惶恐不安,应节严想想提议道。
“嗯,也好!”赵一时也未想好如何善后,点点头转身奏道,“太后,朝会已经持续半日,是否暂且休息片刻?”
“嗯,也好。哀家也有些乏了,一切便由陛下与众臣议断吧!”杨太后其实也不清楚小皇帝想要做什么,但是她清楚这江山毕竟是他打下来的,绝不会为这么点‘小事儿’乱为的,略一思索后道。
“退朝!”窦兴闻听后,高声喊道。
“恭送太后!”赵和众臣齐声躬身施礼相送。杨太后在窦兴的搀扶下离座而去,可众臣却无人敢动,都看向了小皇帝。
“遵太后口谕,众臣暂可下殿休息,朕会安排膳食的,但仍不能离宫。将那些人犯亦暂时羁押于御前护军都统司中,等候处置。”赵扫视了殿下众臣后,沉声说道。
赵宣布完毕后也快速退到后殿,而众臣也如同大赦一般疾步向殿外走去,有几个人甚至不顾巡殿御史的警告,不顾尊卑越过前边的宰执抢步而出。而大家却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说什么,也只是提着气,夹着腿,加快步伐向朝房边的间屋子涌去。
人吃五谷杂粮,当然也非只进不出的,都要解决排泄的问题,所以其实大家都是忙着去办一件事上厕所。想想在大殿上一站半天,谁不憋的慌,而过去这真成问题。每逢朝会官员们都不敢多喝水、吃饭的,唯恐届时要上厕所。但是早先因为担心厕所会污染皇宫里的空气,所以宫中是没有厕所的,只能出宫后才能解决。
而皇宫中上至皇帝、妃子娘娘们,下至内侍、宫女方便都是用坐便器的,下面有一个方便的盆子,上面人坐在凳子上,方便完了有专门的人马上将排泄物送出皇宫。当然他们使用的器具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豪华度和舒适度皆是不同的。
赵这个怪胎来到这个世界后,对于如此上厕所实在受不了,总觉的又回到了幼儿园时代似的,小朋友们一起排队蹲便盆。而随着‘不准随地便溺’的纪律实施,他这个问题也随之解决,终于可以按照他的设想修建座属于自己的厕所,可出行的时候也免不得还会用到。不过在他常住的地方都已经进行改造了,而这次对北宫进行改造,周翔更是贴心的在各处都为他备下了冲水马桶,并对排水系统进行了整治,以保证宫中不会存在异味。
当然赵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前世家中各有卫生间,公共场合也设有公厕。而大臣们也都是人,他们自然亦有需要,因而开恩特地在朝房附近按照现代的标准修建了公共卫生间,配备陶瓷冲水马桶、备下了厕纸、洗手池和毛巾,并有人专门值守,以备那些喝多了水,吃坏了肚子的朝臣们可以及时解决问题,免得失了体统。
“王德,叫两位先生一同前来用膳吧!”赵‘痛快’之后,净了手,接过王德递过的毛巾言道,他刚才坐在马桶上思考过了,觉得善后之事还是要和他们商量一下……
第888章 其中滋味
赵摆开这么大的架势,对心而言的确是想借机来场清洗,以此为即将到来的亲政打开局面,为来日的北伐铺平道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是待冷静下来以后,还是按捺下了这个念头,想想屠杀并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亦非解决权力斗争问题之道。可架势已经拉开,拳头就必须要打出去,但是打的轻重,打向哪里,就需要好好思量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赵也经历了数次权力斗争,从最早逃难途中被边缘化,他依靠前世办公室斗争那点经验胜出。到了琼州之后,又是地方土著和俚族之间的矛盾,是通过启用地方官员,与俚族联姻渡过危机。行朝迁琼后,又成了本土派和行朝旧官之间的斗争,他是以妥协和让权逐步掌控权力。而这次涉及的范围将比之前两次可能更大,牵扯的官员更多,也是更为凶险。
赵以为官场内斗自古有之,并且在世界范围内广泛存在,其实说白了就是各自利益之争,也就是所谓的同患难易,共富贵难。在形势危急的情况下,大家可以放下昔日的恩怨和利益共对外敌,可形势一旦好转事情也就来了,开始斤斤计较,思想和精力也就从对外斗争转为内斗,欲将昔日伙伴踩于脚下。
“参见陛下!”赵传下旨意后,他刚刚喝下了两杯热茶,应节严和江两人已应诏前来。
“免礼,快请坐下!”赵赶紧起身上前搀扶,将二人让进自己的小书房。
“陛下依然如幼时,总是将书房弄得如此别致!”江进来后左右看看笑着道。
文德殿一般是作为皇帝与朝臣议事之所,也是皇帝在前朝的办公地点,而后殿则是更衣和等待上朝的暂休之地。而小皇帝一如从前在琼州时,在后殿中隔出了一间不大的屋子即作为他的办公地,也当做临时休息之所。布置一如过去那样简单,靠窗一边摆放着张长条书案,靠里则是平地而起的软榻,只是面积大了些,上面铺着毯子,摆放着矮几,旁边备有茶具,累了就能随地耳卧休息。
“呵呵,读书本来就是件辛苦的事情,再不弄得舒服些,岂不是更为辛苦了!”赵笑笑道,便想帮着应节严出去身上的长衣,让他亦能舒服些。
“若是邓中丞在,陛下肯定又少不了一顿教训!”虽是师徒,却也是君臣,应节严哪里敢让皇帝帮自己更衣,赶紧避开,而自有小黄门上前帮着他们除去衣帽,脱下靴子。
“唉,邓先生的脾气真是让朕又恨又怕,却又无可奈何啊!”赵又能说什么,也只能摊开手苦笑着道。
“哈哈,那为何陛下不将邓中丞外放,也省的被其教训啊!”江听了笑着道。
“不可,邓先生脾气是臭了些,心却是公心,朕也需要这样的良师时时在旁提醒的。”赵坐在软榻上连连摆手道。
“唉,能为陛下之师亦是中甫之幸,否则谁又容得下其古怪脾气,只怕不是被贬边远,就是罢职回乡了。”江听了小皇帝所言,轻叹口气颇为感慨地道。
“先生此言差矣,能够以诸位先生为师乃是朕之幸,有汝等耳提面命的教导才能学得一二,勉强治国驭兵,明白些为君之道!”赵让二人挨着自己一左一右坐下道。
“嗯,这矮榻设计的甚是舒服,在寒冬之时依然温热如春,待吾致仕还乡之后也定要仿制一套,这身老骨头已经难耐江南之冬了。”应节严坐下后舒展了下身子,又摸摸软榻道。
“先生可不能由致仕之念,朕还需先生辅佐,聆听教诲呢!”小黄门将煮好的热茶送上,赵接过亲手为两人斟上茶水道。
“陛下,臣今年已是七十有六了,以如此老迈之身怎能久立朝堂之上不去,即便陛下不嫌弃臣老迈无能,也会被后进们腹诽为贪恋相位,老而不死了。”应节严捋捋已是雪白的胡须揶揄道。
“有朕在,看谁敢胡言乱语!”赵听着其颇为伤感的话语愤然道。要知道自己在最孤苦无依的时候,其毫不犹豫的受命辅佐自己,帮助他组建帅府,立足琼州,筹措钱粮,谋划大计对抗蒙元的侵扰,兢兢业业十余年,任劳任怨,两人间的感情早已超过了师徒,自己待其已如亲人了。
“陛下,臣早已有所打算,在陛下亲政之后便上疏乞养了。如今朝廷之上良臣猛将如云,陛下又何愁找不到肯忠心辅佐之人呢!”见小皇帝面露悲戚之色,应节严也是眼泛泪光,强笑着说道。
“不准,朕还要先生陪着朕重归中原呢!”赵却是毫不犹豫地道。
“好,北定中原之时,老臣即便是爬也要到故都一游,登上旧阙一观东京城!”应节严听了拍腿叫好道。
“对,来日臣亦要陪着陛下一赏草原大漠风光!”江也受到感染,大声言道。
“陛下,膳食已经预备好了,可否传膳?”这时王德上前禀告道。
“百官的膳食是否已经准备好了?”赵先问道。
“陛下,早已先一步送过去了!”王德回答道。
“那好,送上来吧!”赵这才点头道。
“陛下仍是这么节俭,菜从不过四品啊!”稍时等候在殿门外的小黄门送上两个食盒,一一摆在矮几之上,江看了不禁叹道。
“往日陛下用膳都是一荤一素而已,今日请两位先生才加了两道菜的!”王德边指挥小黄门布置碗筷边说道。
“唉,如此还被那些臣僚参奏朕奢侈,说不定现在就边吃边骂朕在殿上用的山珍海味,却要他们食用陋鄙之食呢!”赵轻叹口气笑着道。
“今日殿上之事确是令人气恼,外人不明尚可原谅,可恨的是些琼州旧臣也跟随附和,可叹陛下之膳食尚不及他们丰富。”江看看几上的菜不过是一道炒鸡肉片、一盘蒸肉、一条蒸鱼、一盘拌菜心和一盆羹汤,再就是一盆白饭而已,这还是因为自己二人同用,想想殿上那些人的话,江也不免气愤道。
“朕今日在殿上自辩也是出于无奈,只求问心无愧而已。”赵却笑笑道,“只是今日午后还要议事,只能有饭无酒了。”
“陛下说的不错,行事但求心中无愧便好,无需听他人呱噪!”应节严点点头道,“不过无酒确是有些遗憾,臣可听闻今年各地进贡给宫中不少好酒啊!”
“呵呵,王德给先生选上些好酒送到府中,让先生品尝点评,反正朕是喝不成好坏!”赵听了笑着吩咐道,老头儿是变着法儿跟自己讨酒呢。
“老臣谢陛下赐酒了。”应节严连忙拱手谢道。
“先生何须客气,当年在琼州粮食紧缺,不得不严令禁止酿酒,先生三年滴酒未沾,算是补偿一二吧!”赵说着话为两位师傅盛上饭道。
“陛下亲自斟茶、添饭,真是折杀臣了!”江双手接过道。本来他还对小皇帝遣兵到兵部有些不满,以为是对自己不信任才会如此,可见此即可释然,陛下如此安排绝非是怀疑自己不忠。
“这鸡、鱼皆是平常之物,想必也是府中常用之物,可这羹汤两位先生却不一定吃过!”赵又给两人分别舀了一勺道。
“哦,那吾却要好好尝尝了!”应节严听了舀了一汤匙放到口中仔细品品道,“这羹汤甚是鲜美,其中有笋,并以鸡汤烹制,但是还有一物口感甚是柔嫩、爽滑,却不知是何物!”
“嗯,和父所言不虚,此羹汤全赖此物才会如此鲜美,吾却也品不出为何物。”江也称是道。
“此乃土肉!”赵也喝了口汤言道。
“土肉?”江皱皱眉却想不出是何物,喃喃道。
“陛下,说的可是三国时期,吴国沈莹所著的《临海水土异物志》所载:土肉如小儿臂大,长五寸,中有腹,无口目,有三十足,炙食。其中土肉可就是此物?”应节严略一思索言道。
“先生真是好记性,一言便中,正是其中所载的土肉,也有人称之为海参。其性温,味甘咸,有补肾、益精、消痰利湿的功能,实是滋补的佳品。可惜的是今人多嫌其丑陋,不敢食用,视之为废物,即便的渔人捕到也往往弃之!”赵点点头道。他真有些佩服老头儿的记忆力,这本书本来就够偏门的了,自己也是当初为了了解当下沿海的情况收集来的,但是其只凭‘土肉’两字便能说出出处,可见其是真有过目不忘只能啊!
当然这个时候也没有人将此叫做海参,也不像后世人将海参列入海味八珍之一,视为美味佳肴,且价格高昂。而赵也是在海南之时偶然见到渔人将挂在网上的海参抛入海中才想起世上还有此美味的,于是有意让郑复翁为自己留下些,经过他一番摆弄还真吃出了滋味,然后又学着后世的炮制方法制成干参,使自己可以随时享用,不过只限于宫中人知道,但是在当下真是便宜如粪土。
“真是没有想到这土肉经陛下之手竟然能变成如此美味,可见陛下有化腐朽为神奇正能啊!”应节严喝完,又盛上一勺边喝边道。
“这羹汤浇在白饭上也甚是鲜美,陛下刚刚赏赐了和父御酒,便将这……这海参赏给臣一些吧!”江喝了两口胃口大开,抢先吃下了碗白饭,咂咂嘴道。
“宫中还有些,若是两位先生不嫌粗鄙,尽管拿去,但却要先学会烹制的方法才好,否则也是难吃的很!”赵大方地道,反正海参现在不值钱,与白送无异。
“一言为定,明日吾便遣家厨入宫讨教!”江也不客气地道。
“可以,用此物熬些粥每日食用也是很好,先生岁数大了可以天天用一些,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赵笑着答应了。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陛下今日赐膳,可是有事要臣等相帮!”正是人老成精,应节严冲江笑笑道。
“先生此言差矣,朕有了好事何时忘了师傅的,而汝作为师傅自然有为学生答疑解惑之责,怎能如此俗气,曲解朕的好意呢!”赵听了却是连连喊冤道。
“陛下所言甚是,吾等作为师傅就得为徒弟挡灾,有话尽可直说!”应节严有些无奈地道。
“今日殿上之事,臣以为陛下处置的妥当,并无不妥。”不用想也知道小皇帝为今日之事烦恼,江放下箸子摆摆手道。
“宗保,只怕陛下现在想的并非是殿上之事,而是如何处理后续之事,是杀是放,难以决断尔。”应节严听了摇摇头,扒了口饭说道。
“呵呵!”赵干笑了两声,表示默认了道,“今日事发突然,且毫无征兆,朕完全没有想到有人会以此挑起事端。因而在发现是有人预谋在先后,只能临机做最坏的设想,事后也许举措有些过激,不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宗保刚刚所言不错,陛下在发现有异后当机立断封锁宫城,动用武力控制枢要也很正确。因为在情况不明,且参与人数众多的情形下,防止激变控制局势仍是首先要考虑到的。”应节严言道,“当下既然形势已经稳住,仍将众臣皆被留驻宫中便有些不妥了,如此将引起朝野的恐慌。”
“和父之言,吾以为不对。”江听了摇摇头反对道,“如今参与之人皆是出自枢要,他们虽然职位不高,却也不能小视,若非受人指使又如何能联手行动,所以应先查出主谋之人。而此事明显是针对陛下,又意在阻止陛下亲政,其中原委也不清楚,若是重臣参与其中,开了宫门就等于放虎归山!”
“忠奸之分,就如同这土肉的滋味一般,只有经过烹制才能了解其中的鲜美。若是只因事出枢要,便要怀疑所有的人,会寒了人心的!”应节严缓缓地言道……
第889章 非情所能
虽然还未深谈,但是赵已经知道两位师傅在如何处理此事上亦存在分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应节严的意思是从宽处理,不必扩大打击面,以免引起朝野恐慌,误伤无辜之人;而江的意见则是绝不能手软,对于威胁到皇权者要无情打击,并要深挖参与者,使朝野上下再无人敢于挑战皇帝的权威。
赵深知在皇帝权力权臣的高端对决中,一切是以权力为中心,指针偏向谁,谁就掌握实权,谁就可以对对方生杀予夺。若是十年前赵有当前的实力,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清洗异党,即便不会杀的血流成河也会放倒一片。而这些年来他因为实力所限,只能选择有限的打击及更多的妥协,以维持朝中各方势力的平衡。
这种选择说起来很辛苦,也很无奈,更让他倍感憋屈,就如同在钢丝上跳舞,唯恐一不小心打破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但是赵知道无论如何弥补和融合,人们本能的去站队,朝中上下也分为行朝党和帅府党。由于自己的存在及强盛的武力,帅府党得以避免被行朝党吞并,渐渐形成双方即相互合作,也相互提防的微妙关系。可重回江南后,随着本土官员被启用,他们又都被视为琼州派。
当然原有的格局尚未被打破,但是陈宜中欲重夺权力引发了一场动荡,他知道自己已经不为琼州众臣所容,转而利用自己大肆镇压叛臣的机会,以前朝宰相的身份拉拢江南旧官闹事。可在这个时候,行朝党和帅府党站在了一起,共同对敌将其击败。
本来这是重整朝纲的好机会,但未等赵动手便被太后接手,陈宜中殒命,姚良臣和魏天中两位重臣落马。从客观上讲,他们三人都属于行朝一派的,他们的落败使实力受损,而他借机将己方官员提拔上位,却不等进一步行动加强江南官场的统驭力,巩固基层政权,便被江南本土官员趁虚而入。
而本土官员进入朝廷,当然不能排除政权交替后重建政权的需要,可他们能迅速渗透进部省,并充任中、低级官员,就不能不让人多想。若非有人故意放水,又怎能使这么多人能够进入中枢要地,可答案又呼之欲出。帅府一系的人马,最初都是些低级官员,赵更是初来乍到,与朝廷各色人物交往有限,在江南根本没有根基,故交中出色的人物也极少。
不过行朝一系就大为不同了,他们在旧朝中为官,有些人虽然职务可能不高,但结交的都是名儒贤士,且多有门生故吏。即使从前只是地方官员,昔日同僚也少不了的。如今进入江南,他们很多人都得到提拔,掌握了些权力,而推荐‘自己人’入朝为官,施恩于人不仅能获得人脉,也便于收为心腹,壮大自己的实力。赵越想越觉心惊,如此一来不仅牵扯甚广,且会再度打破朝堂上的势力平衡。
行朝系一直被自己依靠军队打压,难以擅权。加之帅府系的人经过多年的培养和历练已经成为可用之才,正逐渐进入中枢晋身高位,且有陈则翁和邓文原、江等位列宰执,正逐渐挤压他们的传统势力范围,侵夺他们的权力。而他亲政日近,太后即将彻底退出朝堂,想到他此后必将大肆提拔帅府系的官员,行朝系的权力会进一步遭到削减,那么闹这一出的原因就不言自明了……
“陛下是否有所悟?”应节严与江争辩了一番,仍然意见相左,难以达成统一,看到小皇帝只是静静的听着却未发一言,他放下碗问道。
“朕怎么觉得这像是有人给朕挖了一个坑呢?”赵长出了口气,轻轻摇头苦笑道。
“陛下之言是何意?”江却有些不解地道。
“两位先生你们看,此事朕若是认下了侵吞国孥之事,便是失德;而若是不认,将此事定性为诽谤皇帝进行追查,必然会牵连到众多的人,那样他们依然可以说朕不听谏言,残害朝臣,还是会扣上失德的帽子!”赵摸摸头顶有些无奈地笑道。
“嗯,陛下所言不错,是臣想的简单了!”应节严听了点点头沉声道。
“谋划之人心思缜密,弹劾陛下侵吞国孥之事无论成败,最终其都是获利者。即便事败,若是陛下不予追究,他们可以继续安享高官厚禄,并试探出陛下的底线;若是陛下追究,为了避免大乱,也会适可而止,倒霉的是那些小人物,与其依然无关疼痒,却仍不缺投靠之人。”江听了也意识到问题的不似表明上那么简单,眉头紧锁地道。
“唉,这些人不将心思用在国事上,却总想着争夺权力,使得内斗不止,甚至不惜挟制皇帝,真是可恶!”赵攥攥拳头叹口气道。
他来到这个世界年头不短了,十分清楚一个皇帝被认为是失德意味着什么。中国古代以礼法治天下,皇帝根本不能随意杀人或违抗祖制,否则一干宗室和朝臣乃至于天下人便会认为皇帝失德,极有可能废了这个皇帝然后扶持太子或其他宗室上位,古代多少皇帝都曾经历过。
汉代景帝也就是汉武帝的父亲下令削减藩王结果诸侯王群起而攻之宣称要清君侧,也就是留个余地给皇帝,表面上看皇帝之所以昏庸那是因为身边有谗臣。同样明代的建文帝认识到宗室藩王的危害,便执意要削藩,结果朱棣便以残害宗室,皇帝失德为由起兵造反。而建文的失败也是过于自信,他虽是皇帝,但不是朱元璋这样马上取天下的枭雄,对朝廷的掌控远达不到那个地步,贸然行事中落得个生死不知的下场。
“陛下即已识破他们的奸计,就应妥善解决,久拖不决亦会生变!”应节严言道。
“嗯,朕明白。”赵点点头又道,“朕有些不解,谋划之人能将此事策划的如此完美,必是胸有大才之人,以其能定能得以重用。以当前所知,朕猜想此人应出自吏部,否则是无法将这些安插入中书。先生一直主管吏部,可知有如此之人?”
“嗯……”应节严听了沉吟片刻道,“陛下一提醒,臣想到了一人,吏部右侍郎王真。”
“是他?”赵有些惊异地道。王真此人他还是知道的,其乃是淳年进士,从编修做起,到国破之时已是福州通判。行朝建立后转入吏部担任司案郎官,其人做事勤勉,亦有才能,且为人极有分寸,双方对其都有好感,也深得主官信任,一步步的升为右侍郎,突然做出这等事情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若是主谋出自吏部,便应是他,此次涉事官员品级不高。按照我朝官制,尚书左、右选由吏部尚书主管,所管官员的品级较高;侍郎左、右选分置吏部侍郎主管,所管官员的品级较低。这正与其管辖相符,而陈尚书和左侍郎皆是陛下亲信之人,绝不会做出此事来的。”应节严分析道。
“这也奇怪了,以王真的履历和才能仕途绝非止步于此,外放历练几年回京之后,即便无法入相,做任尚书也不无可能,又何必如此呢?”江也甚为不解地道。
“人心不足啊!”应节严说道,“吏部陈仲微尚书年纪与吾相仿,亦过七旬,按制皆该致仕了。那么以王真在吏部任职多年的资历己有可能继任尚书之职。但是陛下以陈则翁补了左侍郎之缺,当下其侄女又选入宫中,他自觉升任无望,因而对陛下心生怨恨,便挑动亲信生事。”
“嗯,先生分析的很有道理,由此看此人虽有才却心胸狭隘,为私利不惜牺牲他人,不能再用了。”赵点点头道,“不过朕心中还有疑惑,当下我朝与蒙元的和议陷入僵局,谈判时断时续,伯颜似乎亦不急于达成和议,其是不是暗中挑动此事呢?”
“陛下的怀疑不无道理,但是当下事情尚未查明,臣亦不敢断定。若是蒙元方面参与其中,问题就复杂了。”应节严说道。
“陛下,若是察明其与蒙元勾结,事情便棘手了,凡涉及于其的官员都要一一审查,那时真会是人人自危了……”江面色凝重地道。
“不错,这善后之事一定要考虑清楚!”赵言道。他明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历代王朝皆是政局错综复杂,宗室、文臣官僚、武将形成一个个派系,相互制衡。而宗室则是皇帝的依靠和家人,没了遍布全国掌握权利的宗室,皇帝岂不成了孤家寡人?大臣们还回听他的话吗?
但是赵氏宗亲基本被蒙元团灭,赵也就失去了最强力的依靠,也只能通过平衡各方权利来维持政权。而当前在天下乱世之中,又不可能似太平之世来个卸磨杀驴,就像康熙皇帝那样,中原平定已久,杀一个鳌拜也不至于失去支柱。乱世之中却随时都要与敌国竞争,就不得不依靠有才干的能臣,也就无法彻底剪除异己之臣,这着实是令人不快之事。
“陛下水至清则无鱼,人也皆非圣贤,因而为上者最重要的便是中庸平衡,而非嫉恶如仇。”应节严十分了解这个徒弟,其不仅心思缜密,却又勇于冒险。所以担心小皇帝为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不惜给王真扣上勾结敌国的帽子,从而再度整肃朝纲,并顺势将事情扩大化,进而大开杀戒打击异己。
“先生多心了,朕明白一时的退让,也是进攻的需要。”赵言道,心中却暗叹这老头儿难道会读心术,自己刚刚想到,其便出言提醒,告诫于他。
“陛下明白就好,臣斗胆说句犯忌的话,当年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时人皆曰是众军拥戴无奈加身,其实太祖如此亦是被幼主所迫。”应节严抱拳施礼先行请罪道。
“先生勿要如此,不过是就事论事,何罪之有!”赵摆手道。
“谢陛下,当年太祖皇帝追随周世宗柴荣征战天下,两人关系密切,亲若兄弟,未尝不对柴氏感恩戴德。据传柴荣病死之后,只有七岁的少帝柴宗训继位,因为柴荣是个雄霸之主,在世的时候一直防范外戚专权。而符皇后又并非武则天,萧太后之流,能够以幼主的名义统摄天下,而当时正值天下纷争之时,符氏母子不得不仰仗外臣。”应节严想想言道。
“而天下纷争之际,后周诸多的将士欲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显然小皇帝并非最好的选择。其时后周军中已是谣言四起,兵变发生之时便有军士呐喊,称:皇帝年纪尚小,吾等拼死拼活去打仗,将来又有谁知道我们的功劳?显然大家都明白另立能干的豪杰之士为帝,不仅可以保全后周以来的基业,更可以保全大家的富贵,于是乎幼帝柴宗训被众臣所弃,亦属理所当然。”
“嗯,朕懂了!”赵点点头道。在前世中他就知道,在许多演义中称赵匡胤与柴荣两人关系非比一般,皆说柴荣、赵匡胤、邓恩三人结为兄弟,可见关系之密切,可偏偏是其的好兄弟夺了自己的江山。
而老头儿的说法却新鲜,不过赵仔细想想也是,陈桥兵变某种意义上,并不全怪赵匡胤,纵使无赵匡胤,或者其他有才德的权臣,一样夺位的可能。要怪,也只能怪柴宗训不该以幼年之姿,在乱世居君位,怪柴荣去世太早,未来得及等太子长成,徒为他人做嫁衣裳。
事实也证明,赵匡胤即位,乃是对于后周的最好继承,赵匡胤在柴荣的基础上,统一天下,也算是为这个义兄争光,而其善待柴家子孙,也算对的起兄弟之情。这些也足证陈桥兵变,并非赵匡胤密谋多年,而是当时大势所致。他也清楚老头儿以此作为例子来说事儿,正是想说明赵匡胤内心未尝不对柴荣感恩,不过有时候大势所致,并非人情可以阻挡……
第890章 利益至上
正所谓‘人老成精’,应节严的一番话让赵明白了自己怎么做,但是心中却感到无比凄凉,老头儿道出了官场的真谛,也点名了自己作为君王应该如何处理与臣僚之间的关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他心中虽然知道这是自己走上权力顶峰必然的选择,却又本能的排斥,不愿意成为了一个冷酷的掌权者。
前世所知和今时的经历,让身居高位的赵内心一直十分纠结,他一直坚持善待属下,与他们同甘共苦,便是希望以真心换忠心,期待大家的合作可以善始善终。但是现实往往十分残酷,历史上的悲剧在自己面前一再上演,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大业不得不狠下心来行事。
赵明白历史上的君臣相残的事件比比皆是,不少君王尤其是开国皇帝,在夺取政权的过程中,无一例外地得到过大批杰出人才的鼎力支持、尽心辅佐,而这些人怀抱“建功立业”或“济世安民”的强烈愿望,可以说是殚精竭虑,使尽浑身招术和智慧,以求得功成名就。
在对付共同敌人的血与火的斗争中,君臣双方往往能彼此充分地了解对方的长处和弱点,尤其是作为臣子一方的超常胆识与才能,更是被君主了如指掌。这些,在共同对敌时,是君王求之不得、倍加珍惜的法宝,而到了取得政权以后,它们则让君王感到寝食难安,如骨鲠在喉、芒刺在背。
毕竟封建君臣之间,反目如家常便饭,龙庭御座,强者适时可登。何况勋臣们功高震主,一旦结成联盟形成气候,作为孤家寡人的君王,就只能王冠落地、身首分离了!因而无情的杀戮,便成为帝王恐吓、防备将帅拥兵自重的主要手段,另外,派心腹太监监军;分而治之、互相掣肘;名为优待、实为软禁,将出征将帅的父母妻儿作为人质等等,亦是防控兵变的常用办法。
唐朝时,为监视出征将帅,皇帝派遣太监到军中充当监军,称观军容使。这当是太监干预军务之始。明朝末年,在辽东抗击后金的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袁崇,给皇太极进军关内的计划以极大的障碍。后来,皇太极利用祟祯皇帝朱由检自负且又多疑的心态,捏造与散布袁与后金有密约等流言,朱由检遂对拥有兵权的袁崇越发怀疑,终于将袁逮捕并凌迟处死,而向皇帝密报上述谣言的,就是派使军中的太监。
即便在种种防范的措施下,可历史上皇帝被架空,权臣**的事情仍然层出不穷。秦二世时赵高指鹿为马,胡亥成了他手中的傀儡,连自己的小命都朝不保夕;明武宗时太监刘谨怂恿皇帝吃喝嫖赌,厌倦朝事,使其得以成为结党营私、排斥异己的“刘皇帝”。
汉的吕后、唐的武后以及清的慈禧太后大权独揽,皇帝形同虚设,实现了‘男女共治’的局面等等。即便是本朝的权奸也是比比皆是,徽宗时有蔡京,高宗时有秦桧,南宋中后期又有韩胄、史弥远与贾似道,都是权倾中外,都是独霸朝纲,都是顺昌逆亡,都是祸国殃民。
不过赵还知道后世一些人对宋代出现权臣却持保留态度,他们以为出现这种现象也是皇帝在考虑自己皇位安危的情况下,在帝王授意和支持下借以得逞的,有的权臣擅权还得僭用、窃用诸如御批、内批、诏书、圣旨等帝王的名义,他们要排斥异己也都要给异己构陷一个反对当代帝王的罪名。
且从赵匡胤陈桥兵变得天下于小儿,到陆秀夫背负幼主跳海失天下于小儿的三百余年中,都是赵氏的家天下,都搞赵姓的世袭制,从这个意义上说权臣擅权充其量只是在皇权**的大框架中出现的怪相。在前世赵也觉得这种说法亦有些道理,但是当他成了皇帝之后却是不敢苟同了,不过这也许就是屁股决定脑袋的问题。
赵以为这种‘权臣擅权’就像太后垂帘、宦官干政一样,往往比君主专权之本身更为恶劣。另外换位思考下就知道,不要以为这是‘民主’的表现,想想一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却要任由他人摆布,看臣子的眼色行事那是个什么滋味,可以求下此时皇帝的心理阴影面积。他却知道但凡有机会和能力,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当然赵也知道权力需要制约是对的,毕竟不是每一个皇帝都是明君。不能让有权者为所欲为,古为今用也没有错,包括权力的制衡,也可由古获取镜鉴。但是千万不要把分权与制衡说得如何如何美好,以至于让享有最高权力的帝王‘快意事更做不得一件’,那只能说明臣子们圣人之言听多了,以至于走火入魔,逼着皇帝发飙!
毕竟皇帝也是不是泥人,况且泥人尚有几分土性呢!而在宋朝历史上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发生过,且都发生在几位算是有些作为的皇帝身上。其中有发生在大宋最为清明时候,被称为不世仁君的仁宗任上的范仲淹的“越职言事”案;神宗时的苏东坡的“乌台诗案”;宋哲宗时的司马光等“元党人”案;高宗时有岳飞的“莫须有”罪案;宁宗时的赵汝愚、朱熹等“伪学逆党”案;理宗时,还有拖延五十年未得平反的“济王赵案”。
不过这些案件都被后世定性为‘冤案’,若是赵臣子也会觉得怨,自己好心好意的给你提建议,还不是为了你皇帝好。让你多听取大家的意见,搞搞民主,省的独断专行犯下错误;而劝皇帝节俭些也是为了免的百姓认为税赋重了,从而反对你,造你的反;至于让你亲君子远小人,也是防止皇帝犯错误……可皇帝偏偏将你的好心当做驴肝肺,难道不怨吗?
但是赵作为皇帝想法自又不同了。我作为上天之子,万民之主,天天操心国事不说,做什么、吃什么、住什么,甚至晚上和几个老婆乐了乐的事情都要管,屁大的事情都要听你们啵的半天,不爱听还要说我不善纳谏,且一个说了还不行,还要一群人来说。国事、家事你们都要插一手,这是要做什么呢?
什么叫做封建**,**制度的准确定义,当是“最高统治者独自掌握政权的统治制度”,只要实际掌控最高权力的人独霸朝纲,那么实行的就是**统治。当皇帝的肯定首先想到的是你们这是要篡权,当权臣,让朕事事都听你们的,把朕当傀儡。而你们又一帮人来说,那肯定是结成了朋党,是要专权,把朕架空。
那皇帝的第一反应就会断定这些人都是奸臣,皆是身藏祸心,要抢班夺权,接下来不整治你整治谁啊!至于其中有冤枉的吗?皇帝也会说肯定有,但是这种事情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权力就是皇帝的身家性命,为了自己的幸福,那就只能对不起了,谁让你沾边多嘴,触及了皇帝的底线,只有活该啦!
想到这里赵却被自己的转变吓了一跳,自己过去一个多么善良、仁义的大好青年,怎么也会变成这样?为了权力和私利不惜制造冤案,株连无辜。难道这只是因为所处的位置变了,掌握的权力大了,又或是因为被‘冷落’多时而发泄心中的不满,还是失去了本心而变坏了呢!
但是事已至此,容不得赵再多做反思,这起事件无论是因为几个小官吏为了邀名也罢,为了维护旧制也好,还是真的是真想阻止自己亲政,也或被敌收买制造内乱,当下自己都需要作出决断,察明真相,总不能虎头蛇尾的结束,再说此事自己真的是被冤枉的!
如何妥善善后,赵还是与两位师傅交换了意见。应节严和江认为以‘诽谤圣上,祸乱朝政’的罪名将李宽等人一并羁押并无不妥,而当下不宜先行抓捕其他怀疑的人员。且可以先行解除宫禁,以恢复各部省的工作,但又不必撤回接手城防及各重要部门的警戒的护军,表明此事并非已经到此为止,以便给涉事者施加压力,使他们不敢擅动。
再有,因为此事涉及到尚书省、御史台和吏部、户部,因而交给三司审理都会有徇私之嫌。二人的意见以为还是‘御审’为上,也就是由赵主理此事,由刑部和大理寺协助。而人犯仍由御前护军看管,这样便隔断了他们与外界的联系,避免了相互串通。同时审理工作采用密审,而非过去的公开审理,却可在审出同谋后公开进行抓捕,以起到震慑作用。
赵想想如此安排较为妥当,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准确的判读出此次事件的性质,同时他也有了较大的裁量权,可以控制此次事件的涉及的广度和深度。从而可以从容不迫的做出安排,避免因此影响到朝廷的正常运转,又能让群臣感到来自皇权的压力。
另外,赵大婚和亲政的日子近在眼前,不宜因为此事大肆杀戮,毕竟这无论是在古代人和现代人看来都是不吉之事,所以在处置时应采用‘严进宽出’的策略。即要在严审的基础上获得确凿证据,才抓捕涉事之人,而对于在其中作用微弱者只讯问,不抓捕;在处理上同样如此,首犯从严,胁从从轻,不株连无辜。以达到打击少数,挽救大多数,教育一大片为目的……
下午的朝会上,众臣发现护军皆已退出大殿,宫禁业已解除,不由的都松了口气,但是大家再一次感受到了小皇帝对军队的掌控力。他们知道只要军队仍然忠于其,小皇帝就有能力镇压一切反抗其的能力,同时让众人感受到无形的压力,若是将陛下逼到绝境,他必会打破朝中的平衡,建立其武将主政的政权,那么他们的生存环境将更为恶劣。
而接下来,小皇帝并没有深究早朝之事,只是禀明太后为保证查清事实,他要亲审此案,太后准奏。这又让些人紧张起来,谁都知道此事是针对小皇帝的,其中的意思只要不傻都明白是要达到什么目的。现下太后准许小皇帝亲审此案,那还不是想整谁就整谁,其只要歪歪嘴就不知道谁会倒霉,刚落下的心就又提溜起来了。
赵此刻倒是气头儿过了,就当找了个事情做来消磨亲政前最后一段时光。虽说是他主审,但他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那块料,倪亮那帮当兵的也不行,还得调专家。于是乎案子实际上就落到了事务局身上,由郑虎臣专门组织了一个审讯班子负责这件‘谋逆’大案。
对于事务局的办案能力,赵还是有信心的,他们不仅办案经验丰富,且收集证据的手段和能力在大宋无人能及。至于能不能问出结果,他是从不怀疑的,骨头再硬的汉子落到他们手里不开口都难。况且是那些弱不禁风的文人们,只怕能熬过两轮的都可称为英雄了。
不过在这个年代还未有保护人权,不得实施肉刑逼宫的规定,反而是不打不招的思想大行其道,审讯之事先不问话而是先来顿板子再说。所以在宫中用刑,打得鬼哭狼嚎的实在有失体统,于是便将办案地点设在了御前护军都统府,隐蔽又安全,都是自己的地盘随便折腾。
至于担任协助的刑部和大理寺,邓文原和龚行卿两人也都是懂事儿的,除了第一天两人亲至点了个卯以后便不露面了,只各派了个郎中来陪审。但是他们基本就是陪着,从不多话,只是每日审讯结束后在笔录上例行署上自己的名字,刷个存在感而已。他们这种恭顺的态度,让赵十分满意,不仅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还懂得自己的心思……
第891章 玩过了
几个小虾米当然不值当赵亲自问话,但是他还是每日用毕早膳,就领着队侍卫晃晃荡荡的乘马前往御前护军都统府听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之所以这样一是为了向外界传递自己十分关心这件案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二是宫中太闷了,不若在都统府中待着自在,得空还能出去溜达溜达。
赵是自在了,不仅让朝中上下紧张兮兮的,弄得郑虎臣和倪亮也紧张起来。他们都知道这位小爷的脾性,自小没事儿还要跑出去溜达,现在有了正当理由,又脱了太后的管束,谁还能限制了其。不得不时刻小心盯着,发现其有异动,便立刻着人跟上,免得出了事情。
“陛下!”今日已经是诽谤皇帝案的第十天了,小皇帝一早准时来到,倪亮已经在门外迎候,见圣驾来到,倪亮上前施礼后拉住马缰,准备扶小皇帝下马。
“早就告诉你了,有事尽管去做,不必日日在此迎候!”赵却不等他伸手,已经翻身跳下马,将马缰扔给陈墩道。
“不可,属下不能坏了规矩!”倪亮摇摇头严肃地道。
“唉,随你吧!”赵看看倪亮无奈地叹口气,在其引领下入府。
御前护军本就是皇帝的亲军,集军中精锐组成,一向以军纪严明、战斗力强悍著称,加之这里不仅有着护军领导机关,还驻扎着都统司直属亲卫营、骑兵营和辎重营等部,即便是平日也是戒备森严,如今关了钦犯,陛下又天天在此办公,因而又增加了比平日多了一倍的岗哨。
但是赵却觉得安心,毕竟这才是自己起家的本源之地,而初时他整日就生活在亲卫营里,就跟自己家中一般,若是连这里都觉得不安全,那么就没有能睡着觉的地方了。所以他十分放松,还不时的与熟识的老兵打个招呼,聊几句天,比在宫中还要放松几分。
“郑主事到了吗?”抓捕的人犯都关在府衙的后院亲卫营驻地,为了方便审讯的地点便也安排在那里,穿过中堂,后面便是府衙的中枢之地了,赵边走边问道。
“陛下,郑主事昨日没有回去,应该是审了一夜!”倪亮回答道。
“郑主事也年岁也不小了,你要好好照顾,膳食要精细些,另外再收拾出个院子,可以让其临时休息一下。”赵听了站住脚言道,而心中也不禁感慨,十年过去了,其也已经年过中年了。
“属下遵命,如今郑主事的膳食皆是由小灶供应,只是他不肯超过标准。”倪亮有些为难地道。
“郑主事是明事之人,你的品级都已超过他,而其因挂在皇城司之下,至今也只有五品,委屈他了。”赵轻叹口气道。
“嗯,属下也觉不公,郑主事的功劳远胜朝中的那些高官,不仅要隐姓埋名,还只能屈居于人下。”倪亮也不满地道。
“若是朝中官员皆如郑主事一般,也就没有了这么多的纷争!”赵颇为感慨地道。
“话虽如此,可对郑主事也太不公平。”倪亮却不顾小皇帝感伤,黑着脸道。
“呵呵,连你都看不公了,朕看来是真的愧对其了!”赵干笑两声道,“既然明着不行,咱们就暗着来,待朕亲政之后便为其进爵封侯。”
“陛下何事这么高兴?”赵一行人不觉已经到了地方,而郑虎臣业已在门前迎候,笑着施礼问道。
“好事,自然是好事了!”赵拉拉倪亮的衣襟让其不要多嘴,才拱手还礼道。
“今日是陛下请期之日,大婚将至,自然好事将近了。”郑虎臣笑呵呵地道。
“请期?今日是朕请期之日,吾早忘了。”赵皱皱眉,掐指默算了下确实如此,苦笑着道。
“陛下公而忘私国而忘家,属下敬佩之至啊!”郑虎臣再施礼道。
“朕可不敢当,倒是郑主事兢兢业业,令朕敬服。”赵上前相搀,一语相关道。
将小皇帝送到这里,倪亮连院子也没进便告退而去。院落并不大,过去应该也是办公之地,中间是主官的办事之所,现在改做审讯之所,左右偏间分别作为事务局和刑部、大理寺派员的办公之所。院中东西厢房则作为关押人犯的监所和看押士兵的值房。
后院则是赵的临时休息之地,由侍卫营担任警卫,并有几个小黄门在其中负责侍候。待赵进屋,这里早已生起了火盆,将屋子烘的暖暖和和,而自有小黄门帮着他除去外边的大氅和靴子,并送上热茶,摆上了点心,他让郑虎臣、陈墩围着矮几坐下。
“朕听倪亮言,汝又是一夜未眠,切记要注意身子,勿要太过辛苦!”赵看郑虎臣两眼挂着血丝,关切地道。
“谢陛下,属下身子还好,早晨也睡了两个时辰,无妨。”郑虎臣摆摆手道。
“嗯,朕已经让倪亮收拾出一个院子,晚了可以在那边休息,再说也不必事事躬亲,这几个小虾米有下边的人对付就行了。”赵言道。
“这……如此小事还劳陛下挂心,属下惶恐。”郑虎臣听了低头施礼,颇为感动地道。
“诶,汝之功劳朕一直记挂在心,收复江南事务局的作用远胜朕的两个军,即便有人以中原三十州之地相易,朕都不会答应。”赵摆手道。
“陛下,那属下值几个州?”陈墩听了凑趣道。
“若是蒙元以一下县相易,朕就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赵笑着道。
“陛下,这也太过偏心了!”陈墩一听就急眼了,瞪着两只眼道。
“陈统领,陛下是开玩笑呢!”郑虎臣见状道,“汝若是有难,只怕陛下会第一个领兵前去救你,哪怕是千山万水,绝不会迟疑的。”
“不相信,吾一条不及一下县之地的贱命,哪里值得陛下亲征啊!”陈墩心中虽然知道郑虎臣说得不假,但脑袋依然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叹道。
“不要理他了,昨夜审讯可有成果?”赵白了陈墩一眼,转而问道。
“陛下,昨日李宽终于吐口称其被丁琦抓住了把柄,其以此弹劾相威胁,才受其安排前去扰乱东宫改造,却不知丁琦要借此参陛下侵吞国孥之事!”郑虎臣回答道,“于是属下又再次提审丁琦,此贼却也嘴硬,虽然承认了指使李宽之事,却不肯招出指使之人,只说是为国言事。”
“那其他几个人呢?”赵轻笑下问道。
“那几个起初还想继续抵赖,一顿板子下去便说了,皆称是受丁琦蛊惑,在酒后稀里糊涂的情况下在奏疏上署名的。”郑虎臣回答道。
“呵呵,一个六品的御史便能让他们皆听从安排,这事情谁会相信,其中定还有隐情!”赵冷笑着道。
“陛下所言正是,属下亦是这么以为。派人从外围清查之后,发现并非如他们先前所言的毫无深交,而是其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且指向一人。”郑虎臣点头道。
“吏部左侍郎王真!”赵言道。
“哦,陛下已经知晓了?”郑虎臣惊讶地道。
“非也,而是当初应知事和江尚书根据涉案的几个人情况分析之后的猜测之言,只是并无实据,只是想证实一下,他们的猜测是否准确。”赵摆手否认道,但也从其表情中知道,老头儿分析的不错。
“应知事所推测的不做,此事应与王真有关。这些涉案之人不是其同乡,便是受其推荐重新入仕的,且私下往来密切,尤其是丁琦向来以其门生自居,常常出入王真宅邸。”郑虎臣言道。
“于是属下一边连夜调集人手收集王真的情况,一边再度审讯丁琦。大刑之下,其供出此事正是王真授意,由其联络同僚,具体实施。而调查王真那边亦有了结果,其在行朝迁回临安后就开始有意网罗党羽,并利用自己的权力将他们安插到各部省,由于他们经常在南屏山以诗相会,便自称南屏社,已然形成一党,在朝堂上互通声息,相互庇护。”
“既然已经确定王真是主谋,为何不将其拿下呢?让他跑了岂不坏事。”陈墩急道。
“陈统领,王真乃是朝廷三品大员,没有敕命怎么能擅自抓捕审讯。而那时已是三更,吾亦无法入宫请旨啊!”郑虎臣解释道。
“郑主事,陛下不是赐给你腰牌了,可以随时入宫见驾之权吗?”陈墩又道。
“陛下赐下金牌不假,却非紧急怎能滥用!”郑虎臣笑笑道。
“你真该跟着郑主事历练几年,否则永远改不了玩世不恭,行事莽撞的脾性。”陈墩还要再说,却被赵打断道,“当下是否发现王真有与蒙元勾结的迹象呢?”
“禀陛下,暂时还未发觉其有勾结敌邦及和敌方往来的证据,还有待进一步探察。”郑虎臣答道。
“嗯!接下来郑主事有何安排?”赵点点头,他最为担心的就是朝臣与蒙元勾结,那便不是人民内部矛盾,而是敌我矛盾,自己想不开杀戒都不可能。
“属下以为应该继续深挖,查清其弹劾陛下的目的何在,并摸清其党都有何人,涉案者有谁?而不是急于结案!”郑虎臣回答道。
“嗯,那汝以为该怎么查?”赵略一沉吟道。
“陛下,属下以为应同步进行,一方面继续暗中调查其是否与敌相勾结,一方面继续调查涉案人员。”郑虎臣想想道,“当下属下以为可以用打草惊蛇之法,先行释放两名不明内情的涉事者,却又不断传唤南屏社中的相关人前来问询,让其摸不清出我们到底掌握了其多少情况,弄得他们人人自危,又相互提防。慌张之下,难免他们不会露出马脚。”
“好,可以依此办理,这样可让王真摸不清我们的路数。不过朕以为可以放人的同时传唤王真,看看其当下的态度。”赵撇嘴坏笑道。
“呵呵,陛下的主意总是出人意外。”郑虎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也笑着道,“传唤王真可让其党羽人心惶惶,不明就里,定然会四处打探,露了行迹;再有同时放人,也会让王真以为其同党已经供出了自己,使他心中没了底数,也会对其他人生疑,相互猜忌之下必然自乱;另外,王真若是被传唤后行举失措,定然会设法自保,是否与敌有勾结,便会显露出来了。”
“既然如此,吾这就带人去抓王真,不要让他跑了!”陈墩听了起身急匆匆地道。
“这个时候情况未明,他不会跑的。再说今日是陛下大婚行请期之日,你带兵上朝堂上抓人扰了大典,陷陛下于何地啊!”郑虎臣见状有些好笑地道。
“郑主事说得对,大殿上抓人总是有失体统,还是在其衙内带人的好。”赵言道,“今日就如此吧,郑主事辛劳一夜,也该好好休息一下,朕也轻松一天。”
“陛下,该不是又要私访去吧?”小皇帝话一出口,郑虎臣立刻警觉起来,深表怀疑地问道。而说私访那是给其面子,他多半是逛街耍去了,若是出了事情自己如何担待的起。
“不是,朕只是好奇请期都要做什么,想去看看,否则岂不……”赵倒也没瞒着,直截了当地道,可最后却想不出个恰当的词汇来表达了。
“陛下,请期自有太后操持,相关人等去做,不需陛下露面的,否则便违背了礼法!”郑虎臣听了却是哭笑不得,小皇帝这是要去看自己的热闹,其行为太过幼稚了,可想想其终归还是孩子,于是劝阻道。
“这有何妨,想那吴家之人也不识得朕,混进府去蹭顿饭吃,岂不十分有意思!”赵却是玩儿心不改,笑着说道。
“陛下啊,吴家人不认识陛下,但是前去请期的使者乃是朝中重臣,陪扈的也皆是朝中官员,他们哪一个不认识陛下,若是被他们识破,岂不贻笑大方了!”郑虎臣都被逗乐了,小皇帝心思一向缜密,怎么就忘了这一出,让世人知道小皇帝急不可耐的跑到老丈人家蹭饭吃,还不成了千古笑谈啊……
第892章 朕心疼啊
赵最终还是打消了前去‘观礼’的念头,但又为自己穿越一次未能亲身体会下拜访老丈人家感到些遗憾,毕竟他作为皇帝前往臣子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这种省亲,他记的《红楼梦》中的贾贵妃只是回家半日就将贾府上下折腾的鸡飞狗跳,足足准备了一年的时间才成行,且耗费资财无数,即便吴家家底儿再厚也得被折腾的倾家荡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边的审讯暂时告一段落,赵却也不愿意回宫,便让郑虎臣自去休息,他则翻看昨夜的审讯笔录,盘恒了半日,在都统府用了午膳才起驾回去。而此刻请期典礼已经结束,使者业已回禀太后离宫了,喧闹多时的宫禁又恢复了平静。
“王德,这是在作甚?”赵从西华门入宫,转过文德殿,行至载忻堂时发现这里停放着诸多箱笼,一群小黄门在王德的指挥下正在搬运,显得有些混乱,他叫过其问道。
“官家,这皆是吴家送来的嫁妆,小的正使人布置到殿中!”王德躬身施礼道。
“哦,还有陪嫁?”赵有些纳闷道。因为原北宫的寝殿被改作了文德殿,而皇帝的洞房就没有了,于是就将原来高宗皇帝用于宴饮的载忻堂改作了寝殿,作为大婚之用,也就成了他的新房。不过与民间新房就是洞房的习俗不一样,皇帝结婚的洞房并不在自己的寝室内,并没有固定的洞房,一般会在举行仪式的地方先找个房间临时用用。
“官家,乡间小户人家嫁女尚皆有陪嫁之物,况且是嫁入皇家,自然也要备份嫁资了。”王德见小皇帝一脸懵懂的样子,笑着解释道。
“如此说来,朕还能收回点成本了!”赵一直以为自己的婚姻就是笔政治加金钱的买卖,根本没有想到还会有惊喜,立刻阴转晴道。
“官家,唉……”王德听了却是不知如何作答,心中却暗道小皇帝还是对于这桩婚事耿耿于怀,将来皇后有苦头吃了,而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会‘无比精彩’。
“吴家都配送了些什么东西?”赵却没有听到王德的叹气声,而是颇有兴致地问道。
“哦,官家这是礼单!”王德赶紧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双手递上。
“看它作甚,走,进去看看!”赵拨开王德,抬腿向寝宫走去。
“官家慢些,殿里还未布置好呢?”王德再叹口气,小皇帝真将婚事当买卖了,可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其已经抬步向殿里走去。他只能叫过刘灵盯着,自己小跑着追了上去。
“唉,没想到皇家办喜事也不能免俗啊!”赵还是头一次来自己的新房,只见门口树立着一座大红镶金的木影壁,殿中亦是以大红为主,地上铺着红毯,墙壁也皆是用红漆涂抹,又悬挂着的红色帷幔,两边摆放着灯台,想这里便是举行大典的地方了,可他看过后却与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同,略感失望的叹口气道。
“官家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小的立刻让他们重新布置。”见小皇帝不大满意,王德赶紧相询道。
“算了吧,劳民伤财,不必折腾了!”赵摆摆手道。
“官家,这里还没有完全布置好,门上还没有贴,亦未悬挂喜联,届时殿中还要悬挂起宫灯,再陈设上些摆件,便又是不同了。”王德小心地介绍道。
“这里便是洞房了?”赵信马由缰的在殿中边走边看,行至殿东的暖阁,但见门前悬吊着一盏字大宫灯,鎏金色的大红门上有粘金沥粉的双喜字,洞房外东侧过道里各竖立一座红镶金色木影壁,有点像回避牌的意思,他指指道。
“官家说的不错!”王德边说边在前引路道。
“嗯!”赵嗯了声随后进了屋,这是为敞两间的大屋,东面靠墙布置着宝座,两边有红木屏风相隔。左手边布置着软榻,上面摆放着茶具,桌几上放着些金、玉摆件,应算是休闲之所;右手边则摆放书桌、竖着书隔,桌上是文房四宝及灯台,应该是他的办公、读书的地方。
西北角摆放的则是雕龙绘凤的喜床,床上铺着红缎龙凤褥垫,摆放着明黄缎和朱红彩缎的喜被、喜枕,图案漂亮,绣工精细。床前挂着绣有百多个形态各异的孩童的‘百子帐’,床头悬挂大红缎绣龙凤双喜的床幔,帝王之家也希望多子多福吗!而其它地方则摆放着家具,无非就是什么梳妆台、百宝柜、搁物架,花花草草之类盆架等等。
赵的心思却不是在是否气派上,而是在隐秘性上。他算是知道了,皇帝睡觉从来不是一个人一屋的,那是有人伺候着,床前有侍女陪着,门边有轮值的宫女候着,门外还有小黄门等着招呼。想必娶了媳妇也会如此,伺候的人不会少,只会更多。想想自己在床上快活,边上有帮人围观,还不待买门票、刷礼物的,那是何等的尴尬。不知道其他皇帝反应如何,反正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官家,这床如何,可还满意?”眼见小皇帝一窜跳到了床上,仰面躺下,王德笑着问道。
“床是够大,但是太过软了!”赵在床上扭动了几下身子言道。他看过了稍稍放了心,周边不仅有屏障阻隔,床的四周还有重重帷幔相隔,隐秘性还是不错的,想要偷窥是不可能的,但是隔音效果肯定不好,让他不大满意。
“官家,规矩如此,也只能忍忍了!”王德听了也只能苦笑,小皇帝向来是睡硬板床,上面铺着一张薄羊毛毡子,盖着一床军被,与军中士兵的寝具相同。可嫁进宫中的哪位不是千斤小姐,家里宝贝儿似的养着,别说她们娇嫩的身子,就是自己睡一宿都觉得硌的骨头疼。
“不行,朕若是睡这种床,非得将骨头睡软了,以后出征风餐露宿又如何,一定要换掉!”赵翻身下床摇着头道。
“官家,这如何使得,总归只要在这里呆上一个月,忍忍就过去了!”王德赶紧劝道。
“哼,这规矩得改。当年咱们四处逃难,后来又征战不止,还不是走到哪里睡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舒服,能好好躺下睡一觉都觉的是享受了,以后出门难道还搬着床四处走?”赵冷哼一声道。
“是,小的记下了!”王德知道这时候不能再劝,否则与小皇帝的脾气当下就得让人将这些东西搬出去,只能先答应下来。
“走吧,咱们看看皇后的嫁妆去!”赵转完了又想起了刚刚的事儿道。
“官家,物品刚刚运到宫中,还未检点,待安置好了之后再看不迟。”王德脸色却是一变道,心想这孩子怎么还未忘了这码子事儿呢。
“今日得空,否者不定哪天了。”赵觉得王德有些怪,却也没多想,笑着说道。
“是了!”王德也只能遵命,领着其往外走,而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吴家够有钱的,嫁妆不少啊!”这时物品都搬进了大殿,摆的满满当当,赵一过眼儿,估计有百来抬,刘灵正指挥着小黄门分门别类的或是摆放,或是暂时收起,他有些兴奋地道。
“是啊,是啊!”王德在旁含糊地答道。
“这里是什么?”赵走到近前随手掀开个箱子,发现里边放着几件玉器,他伸手拿出一个玉瓶把玩,可脸上的笑容很快不见了,满是疑惑地道。
“玉瓶啊!”王德回答道。
“屁话,朕不知道这是玉瓶吗?”赵骂了句道,“朕是问这瓶子出自何处?”
“官家,小的如何知道,还是待皇后入宫后官家亲问吧!”王德嬉笑着道。
“混账话,这玉瓶分明是出自宫中的将作监,怎生到了吴家?”赵却没开玩笑的意思,厉声道。
“这……”王德张口结舌的吭哧了两下也没答上来。
“到底怎么回事,吴家如何得到宫中所出的御制之物?”赵见状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又连续开了几个箱子,发现其中物品无论是金银器,还是漆盒、配饰皆留有宫中御制的标记,他大怒道。
“官家息怒,待小的禀告!”王德见状已知瞒不住了,小皇帝对于机巧器物最为擅长,一看就知道工匠水平如何,即便不是打着御制标志,也能看得出来。
“快说!”赵厉声道。
“你们先下去吧!”王德转身冲殿上的内侍、宫女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待殿上无人后才言道,“官家,其实皇后的嫁妆皆是宫中之物,也是出自内府之财……”
原来皇后的嫁妆不像一般人家嫁女儿,由女方家来置办嫁妆,皇后的嫁妆是由朝廷统一筹办的。裁定好嫁妆的清单后,要开始采办皇后嫁妆了。皇后妆奁的采购有“内办”与“外办”两种方式。其中的冠帽鞋袜、珠宝首饰类是由内省来筹办,交由宫中在京的所属绣坊、织坊和匠作制造;而另外一些衣物等纺织品和木器、皮张、玉石、珍珠等则由“外办”来筹办,“外办”即分交各州府地方机构筹办。
而赵也明白了为何朝廷要让市舶司调拨银钱了,他们油水厚,又设置在商贸繁华之地,采买、制造方便。但是也非所有的地方都是如其那样富裕,额外增加的负担只能通过增加赋税来消化,无形中等于加重了百姓的负担,所以说皇后的嫁妆,全部是用老百姓的血汗钱准备的,却非是出自吴家个人所有。
“官家,怎么了,千万不要吓小的!”王德告知真相后,只见小皇帝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珠,嘴角哆嗦,可把他吓坏了,急忙扶着其坐下急道。
“这……朕心疼!”赵哆嗦了半天,才捂着心口秃噜出几个字道。
“要不要传太医?”王德摸着小皇帝的手全是冷汗,冰凉冰凉的,颤声问道。他知道小皇帝因为钱紧,一直为此发愁,若是知道不仅迎娶要花钱,这嫁妆还要他出,非得气坏了。好在其将筹措的钱财交给内藏库后并没有多过问,任由太后去操心。而今恰好又赶上诽谤案,他天天去审案,告期之事也就没有打扰他,免得再生出事情来,谁想到今日嫁妆进宫,小皇帝偏偏又提早回来赶上了。
“不必了,你去告诉太后,朕这婚不结了,有这些钱都够朕收复两淮的军费了!”赵坐在箱子上大喘了几口气,指指这些箱子道。
他虽然没有详细过问,但是大概的花费还是知道的,从问名开始直到当下告期都是不断的赏赐,仅应征送的彩礼就有黄金两千两,白银二十万两,丝帛三千匹,另外还有马二百匹、金银酒具、玉质酒具、茶具、首饰配饰等等;另外还给老丈人、丈母娘一笔丰厚的赏赐,黄金千两、银万两,丝帛千匹,金盆、银盆等,还不算那些小物件。
仅这些东西合算起来都超过百万贯了,这是什么概念?这些钱可以购买粮食一百五十万石,三十万大军吃一年都富裕。想想再加上这嫁妆也只会多不会少,用于制造枪弹、火药,足够打一场大战役。若是整个婚礼所费算下来,都够收复失地千里的一场战争所需,可就被自己的一场婚事都给耽误了,他又与那被骂了百年的慈禧老妖婆有何区别啊!
更让赵更窝火的是本想着有了这些嫁妆,自己好歹能回些本,亏得不会太多。但当下得知连嫁妆都是自己出的,他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不说,弄了半天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亏了自己的腰包却给人家长了脸面。他怎么算怎么亏,将婚礼所费换成金子,都够打造一排金子做的女人了,这得合多少钱一斤肉了。
“官家,万万不可啊!”王德听了噗通跪下道,他料到小皇帝得知真相后会闹脾气,却没想到其竟因为此要取消婚礼,事情可就闹得太大了……
第893章 气糊涂了
赵瘫坐在抬箱上心乱如麻,渐渐的由愤怒转变为沮丧,想想自己殚心竭力的为国,收获的却是一次次的被质疑,被责难和被陷害。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这次大婚同样是场不情不愿的交易,新娘非是自己所爱,婚礼非自己所愿,但是为了亲政自己妥协了。可这场婚礼的花费却足以摧毁大宋刚刚回暖的经济,让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勤俭之风毁于一旦,同时因而增加的赋税又打破之前的许诺,损害了朝廷和自己的威信。
“陈墩,备马!”既然你们不珍惜,那么自己一个外来者又何必,赵越想越觉激愤,突然站起身对守在殿外的陈墩喊道。
“官家,天色已晚,你要去哪里?”王德见状大急道。
“陈墩,听不到吗?朕让你备马!”赵没有听到回应,也没搭理王德,他大声喊着起身向外走去。
“官家……”王德跟了小皇帝这么多年,还未见过其生这么大气,冲动之下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拦在其身前跪下道。
“朕要出城去散散心,你不必拦着!”赵心乱如麻,觉得胸膛都要被憋炸了,他就想离开这里,发泄下自己的愤怒和苦闷,推开王德道。
“官家生气就打的小的一顿吧,千万不要憋在心中,还要保重龙体。”王德又挡在小皇帝的面前叩头道。
“陛下,出什么事情了?”陈墩这时也进入大殿,见小皇帝满面怒气,王德拦着其,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去备马,朕就想去散散心!”赵冲陈墩喊道。
“陛下,宫禁已经到了落锁的时辰了,还是待到明日吧!”陈墩也已经看出小皇帝的不正常,其正处于暴走的边缘,又怎敢放他出去,所以编了个理由道。
“落锁就不能打开吗?快去!”赵听了却是更加愤怒,将王德一把拨拉到一边道。
“陛下也知,这宫禁落锁后,钥匙是不在末将身上的,还要请示太后才能开锁的。”陈墩摊开手无奈地道。
“将锁砸了,将门炸开,不用钥匙就开不开门了吗?朕要你作甚!”赵指着陈墩喝道。
“嘿嘿,末将不敢,这是陛下定的规矩,若是炸了宫门,我的脑袋就掉了!”陈墩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下嬉笑着道。他算看出来了,小皇帝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连炸宫门的话都能说出来,自己更不敢放其出去了。
“好,好,你们都违拗朕……”赵更气了,手指头都快戳到其脑门子了道。
“陛下到底为何事生气?”眼见小皇帝又气呼呼地坐回箱子上,陈墩蹲下身子轻声问王德。
“还不是为了皇后的嫁妆之事吗?官家因为花费过多,伤了国本而要取消大婚,千万要看住勿要让官家出宫,否则一去不回,咱们是百死莫恕啊!”王德瞥了小皇帝一眼,小声言道。
“唉,也难怪,陛下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攒下点儿钱为了大婚花了个干净,难怪闹脾气。”陈墩极为同情地言道。
“嘘,切不可再火上浇油,否则官家负气而走,岂不天下大乱。”听陈墩说出如此不负责任地话,把王德吓一跳,一个孩子气倒了罢了,再加一个祸害,俩人联起手来还有何事做不出来。
“陛下真若是出走,一定要带上吾,且不可丢下末将!”陈墩却没有听从王德的警告,凑到小皇帝面前道。
“哦,为何啊?”赵黑着脸扭头问道。
“跟着陛下当然是快意了!”陈墩毫不犹豫地说道。
“嗯,还算有良心!”赵十分欣慰地点点头道。
“陛下,末将这便叫人备马,再将这些箱笼收拾下一并带走。”陈墩见小皇帝答应了,马上起身要叫人。
“走便快走,带这些东西作甚?”赵有些奇怪地道。
“陛下,咱们出宫没有钱吃什么?再说这些东西都是陛下之物,又没占朝廷的便宜,又有何妨!”陈墩言道。
“等会儿,汝说这些东西都是朕的。”赵脑中忽的一闪,问道。
“当然了,这些嫁妆虽说是朝廷和宫中置办的,但也只是在吴家转了一圈就送了回来,说到底不还是陛下的吗?”陈墩解释道。
“嗯,有道理,这么说朕并没有吃亏了?”赵面色稍缓,想想道。
“吃什么亏啊,陛下不仅从朝廷那里赚了一笔,还白捡个媳妇,分明是大赚了!”陈墩言辞凿凿地言道。
“似乎有些道理!”赵听罢若有所思地道。
“当然有道理了,陛下若是当下悔婚,不仅要退还嫁妆,前期所花费的钱财也皆收不回来了,那才是亏大了!”陈墩又言道。
“不错,是那么回事儿!”赵点点头道。
“官家损失了钱财尚是小事,吴家姑娘被官家退婚,也只能终老府中,害了人家误了终身!”这时又有人在旁言道。
“苏姐姐怎么来了?”赵扭头看看疑惑地道。
“奴婢在西偏殿整理衣物,听闻官家吵着要悔婚、出城,奴婢为官家收拾些衣物送来了,免得途中没有换洗的。”苏岚冷着脸言道,随之递上一包衣物给陈墩。
“哦,看来朕无论如何都要走了!”赵叹口气站起身道,“陈墩集合队伍,将这里值钱的东西收拾一些,连夜出城到水军码头,赶在大潮前出海。”
“是……陛下!”陈墩愣了下本能的立正道。
“官家,苏姑娘说的都是气话,万不要放在心上!”刚刚看事情要坏,王德又不敢轻易惊动太后,想着其平日最听苏岚的话,便悄悄命人去请,却没想到有些回心转意的小皇帝又要走,他大惊道。
“当然不会,你们也好自为之吧!”赵轻笑着道。
“官家难道已经忘记了当初复国的誓言,如今要弃国而走吗?”苏岚初时以为小皇帝定是因为心疼钱,才一时发起小孩脾气,想着激他一下便好,却没想到弄巧成拙。瞅着其抬腿就走,追上一步急道。
“不是朕抛弃了大宋,而是大宋抛弃了朕。如今鞑子隔江虎视眈眈,却不思如何加强江防,打造军械御敌,反而将巨额赋税用于大婚,这样下去也用不了一年半载便会再度亡命天涯,我只不过是先走一步罢了,免得做那亡国之君,受万民唾骂!”赵冷哼声道。
“那官家为一己之私就抛弃追随多年的臣僚和袍泽兄弟吗?”苏岚再问道。
“我只要踏出宫门便不再是大宋的皇帝,没有办法再保证给予他们什么,但是仍想此前一样,来去自愿,我绝不要挟和强迫。他们愿来,待朕找到安身之所后尽可来投。”赵轻叹口气道。
“陛下说的极是,但属下是跟定了,不管是天涯海角绝不后悔。”陈墩再次保证,想想却又道,“不过……”
“不过什么?”赵看向陈墩道。
“不过属下看着用数万将士的鲜血打下的江南就这样拱手送人,实在是可惜。想陛下走后,鞑子很快就会卷土重来,百姓再遭屠戮,他们是何其无辜。”陈墩轻叹口气道。
“一切皆有定数,大宋早该在八年前的崖山就彻底覆灭了。我本想能够力挽狂澜挽社稷于不倒,但谁想会是如此结局。人人都言是为我好,可只不过是想将吾玩弄于股掌之间,听从他们的安排而已,如此我将帝位还给他们,又何必替他们陪葬。”赵不忿地道。
“陛下一定是气糊涂了,今天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儿啊!”陈墩也是没了办法,哭丧着脸道。
“官家,你醒醒吧!”王德更是欲哭无泪,拉住其的手哽咽地道。
“官家……”苏岚最知小皇帝心中的悲苦,这么些年来忍辱负重,与各方势力周旋,有时不得不违心的退让、妥协,这么多怨气的积累,终于让他崩溃了。
“你们是不是该去告知太后前来劝朕了?”
“官家,你没……你没事吧?”几个人都没了主意,正低头唉声叹气,突然听到小皇帝说话,王德抬头正看着笑眯眯的陛下,只是这画风转换的太快,把他吓的够呛。
“陛下不走了?”陈墩瞅瞅晃着二郎腿儿的小皇帝,哪里还有刚才的激愤,惊喜地道。
“谁说要走了,朕卧薪尝胆十年才收复江南,眼瞅着中原在望,就因为这么点事儿便将江上拱手让给那些败家子,朕那不是傻吗!”赵笑着道。
“官家是在逗小的呢!可把小的吓死了。”王德带着哭腔道,说着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看来着实是被吓得不轻。
“嘻嘻,朕只不过想试试你们若是真有一天,朕丢了皇位,被迫浪迹江湖,你们会不会还依然跟着。”赵嬉笑着道,“可惜的是你们有人经不住考验,连包裹都给朕收拾好了,要紧赶着朕走啊!”
“若是官家连这点儿小事都过不去,也只能怪奴婢有眼无珠跟错了主子!”苏岚脸上确是没有一丝笑意,肃然说道。
“苏姑娘也是对官家一片真心,这些日子为大婚日夜操劳,整理、修改新制的衣服,很是辛苦的。”王德连忙打圆场道。
“哦,陛下还未试穿过吧,赶紧去试试,有不妥的地方赶紧让苏姐姐修改一下,免得到时候出错。”陈墩也赶紧为陛下找话儿道。
“朕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是说起来今天这事情朕真的很生气,一场婚礼不仅将内藏库掏空,亦将国库耗去大半。若是蒙元突然进攻,或是有个大灾降临,咱们用什么去应对。可上至太后,下至臣僚都说此事是为了朕好,让我连个发牢骚的人都没有,你们都是朕的亲近之人,也只能跟你们说说,吐吐心中的闷气。”赵收起笑脸,叹口气道。
“奴婢知道官家心中苦闷,但是官家是万民之主,做的是造福万民,彪炳史册的大事,若是如此小事都要动怒,又怎能完成统领万民,率军收复中原,牧马边关的宏愿呢!”苏岚正色地说道。
“姐姐说的是,是朕反应过于激烈了!”赵冲苏岚拱拱手赔笑道。
“官家既然来了,便去看看新制的衣服,如若不合适还来得及修改!”小皇帝都如此了,苏岚也不好再绷着了,嗔笑着道。
“唉,朕长这么大还未穿过龙袍,当然要先看看了。”赵叹口气道。当初在崖山继位,不仅时间仓促,当时的环境也不允许制作,因此也只能凑合着用了件黄袍代替。到了琼州后,虽然有了条件,但是他以为自己正在长身体,而制作一件龙袍不仅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且花费不菲,于是仍然没有制作,一直拖到现在他也没有一件真正的冕服可用,说起来若非此次大婚可能还有拖下去。
“官家一心为公,却仍遭那些小人的诽谤,真该将他们的舌头都拔了!”王德听了小皇帝的感概声,也颇为气愤地道。
“你便不要去了,要好好看守大殿,这里的东西缺了一件,朕定要你好看!”赵出了大殿转向偏殿,陈墩也跟了上来,他拦住其言道。
“这……属下遵命!”陈墩虽然也是极为好奇,但也只能忍下,告退后去安排官兵值守,加强巡视。
“哦,真漂亮!”西偏殿中摆放着为赵和后妃们新制的衣服,但是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件闪烁着金光的衮服,上前抚摸着惊叹道。
别怪赵激动,前世之中留存下来的皇帝衮服是一件没有,唯一的还是挖掘定陵从明万历皇帝朱翊钧身上扒下来的,那是国宝级的文物,一般人是无缘目睹的,也只能从图片或是影视剧中看看。可假的就是假的,谁也不会为了派部电视剧真的制造一件龙袍。现在亲眼看到,其精美和华丽让他还是吃惊不小,尤其是上面绣着的金龙栩栩如生,仿佛真的要腾空而起飞入云霄一般,可除了龙上面的东西他认识的还真不多……
第894章 长学问了
龙袍是皇帝身份的表现,也是天下至尊的象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因而在赵手上的这件衮服上,龙纹是最为突出的,分布与各处,另外两肩织有日、月,被织星辰、山峦。而两袖上绣着雉鸡,他如此说却被苏岚和王德笑话了一番,说那叫‘华虫’。吓的他对上面其它几样拿不准的纹饰不敢再点评,免得露怯,让人笑话。
“官家,这件衮服之上,共有十二条龙纹,分别织于两肩和前后襟上。另外,两肩织日、月,背织星辰、山,两袖饰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等六种纹饰分别列于前后襟团龙两侧,共列十二章纹。”苏岚见小皇帝面露窘色,知道其是肯定不知,便指着衮服上的纹饰一一解说道。
“这些东西皆是何意?”赵点点衣袍上的些纹饰道。
“官家,此十二纹章乃是帝王专用,他人擅用则为僭越。隋炀帝于大业元年诏定章服之制,确定纹章在衮冕之上的位置,曰:于左右上为日月各一,当后领下而为星辰,又山龙九物,各重行十二,……衣质以玄,如山、龙、华虫、火、宗彝等,并织成为五物:裳质以,加藻、粉米、黼、黻之四。衣裳通数,此为九章,兼上三辰,而备十二也。至于皇太子、侯伯、子男、孤卿、诸侯,则分别为九章、七章、五章、三章。”苏岚言道。
“唐同隋制,宋又袭唐制,我朝皇帝衮服仍取十二纹章。刚刚官家言华虫似雉鸡,虽有偏差,却也相差不远,此为锦鸡,取其文理华美,意指王者要文采昭著;粉米,即白米,取其养人,意指帝王要滋养万民;藻,取其洁净,意指帝王要品行高洁。”苏岚稍缓了口气又道
“黻,其形乃是两个相背的己字,取其背恶向善,以表帝王明辨是非;火,则取其光明,意指帝王要光明磊落;宗彝,取其忠孝,象征帝王忠、孝的美德;山则取其人所仰,表明帝王行事稳重;而日、月、星辰,取其明也,意指皇权照临四方;黼,即斧头,取其割断之用,表明帝王要干练果敢;而龙是取其能万般变化,希冀帝王善于审时度势。”
“哦,原来如此!分将日、月分列于两肩,星辰列于后背,朕此后就要肩挑日月,背负星辰了。”赵点点头笑道。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十二章纹,来源于天地自然,是对自然物的美化提炼,再将自然物的美好寓意赋予帝王,使帝王成为了天地间至善至美至大的化身,这也算是一种提高帝王身份的方式。
“官家转过来些,奴婢为你系上玉带!”苏岚边说边为小皇帝试装,穿好衮服、换上靴子后,又拿过玉带说道。
“苏姐姐怎生对此如此了解,他时亦未见你说过啊!”赵顺从的抬起双手转过一些道。
“官家此前也未问过啊!如今奴婢填为尚衣,当然要熟知章程和用途,若是错了分毫使官家失仪,奴婢可担待不起。”苏岚言道。
“朕却忘了此事,这些日子真是有劳姐姐了!”看到殿中摆放的诸多衣物,即便整理一遍也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况且要根据需要分门别类地准备好。
“这是奴婢职责所在,谈何辛苦!”苏岚抬起头看看小皇帝轻笑道。
“唉,这件衣服虽然好看,却太过别扭,朕大婚就要穿这件吗?”赵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大婚后便将其抬位,免受这操劳之苦,但是此刻还不能言,他耸耸肩膀觉得倍受约束地道。
“官家此是衮服,是在祭天地、宗庙及正旦、冬至、圣节等庆典时穿用的,大婚要用裘服的。”苏岚言道。
“过去朕祭天及正旦大朝穿的不是朝服吗?”赵听了却是惊异地道。
“官家此前所穿的皆是常服,只是分为朱色和明黄而已,并非是朝服!”苏岚听了轻笑着道。
“这帮家伙是在糊弄朕!”赵听了猛然醒悟道,“他们平日时时要朕遵守礼法,而朕天天穿着常服上朝也未见说多说一句,他们却是变换着穿,想来是将朕当做傻子糊弄。”
“官家也不可如此说,行朝本就是在外,再者官家又未亲政,自然可以从简了。现下却不同,各色服饰皆制备齐全,为此动用了官坊上千织工和绣女日夜赶工,耗时百日才完工。但是时日还是太紧,有些地方不免粗糙。”苏岚言道。
“这是朕这辈子穿过最好的衣服了,却还不能让姐姐满意吗?”赵有些惊讶地道。他别说这辈子,就是前世也未曾穿过,最贵的也就是为充门面花了一个月的工资买的身正装,平日都不舍得穿。
“官家有所不知,我朝前时皇家的衣物皆是由扬州和杭州官坊制作,听先父言皇帝的衣服往往要耗时数年才能织就,耗费的材料更是不计其数,而这些皆是仓促而就当然说不上精致了。”苏岚为小皇帝系好玉带,将衣襟拉平,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道。
“是吗?看来太后让姐姐主持尚衣局还是颇有眼光的,这种见识只怕宫中再无二人了。”赵转过身子道,可心中却颇为感慨,这一件衣服只怕一大县的赋税都不够,若是在盛世也无可厚非,高消费还能拉动gdp,可当前无异于饮鸩止渴,为了面子连里子都拆了。
“奴婢也是勉力而为,还是得太后抬举。”苏岚将冠帽给小皇帝戴上,又看看笑道,“这件还颇为合身,官家再试试那件裘服,用不了几日就要穿了!”
“这些衣服都要试穿吗?”赵却有些为难地道。
“当然了,这些皆是官家要用的。”苏岚点点头道,“天子之服,一曰大裘冕,是皇帝在大朝会、大册命等重大典礼时穿着的;二曰衮冕,为国典所用;三曰通天冠,绛纱袍;四曰履袍;五曰衫袍,六曰窄袍,乃是天子祀享、朝会、亲耕及亲事、燕居之服;七曰御阅服,是我朝中兴之后则有的天子之戎服。”
赵来的这个是对最烦的就是换衣服了,十分繁琐不说,就别想一个人能穿利索了,几个人伺候着没有半个小时也穿不上。当下王德出去督促整理大殿上的嫁妆,现下皆由苏岚领着两个新入宫的小宫女侍奉,穿上再脱下已经累的鼻头见汗了。
换上的这身裘服,在赵看来还不如衮服华丽、漂亮,是绛色纱袍,以织成云龙红金条纱为之。白罗方心曲领,白袜黑舄,头上戴通天冠、二十四梁,加金博山。用于正旦、冬至、五日朔大朝会、大册命等仪式,为首服。其实历代皇帝的朝服皆是依据周礼,因而历代相传皆是如此形制,也正所谓的传承,不是他以为不好看就能改变的。
大宋的皇帝常服,就是这种黄色或红色的团领袍,玉装红束带,皂文靴,却没有龙纹,自然不是俗称的龙袍了。而宋代上自皇帝,下至百官,除祭祀、隆重朝会需服冠冕之外,一般都戴幞头幞头的形制,也和前代有明显的不同。官宦形象多用直脚,仆从、公差或身份低下的乐人,多用交脚或局脚,而皇帝则戴直脚幞头。
皇帝的衣服花样不少,那后妃们也不可能就一身衣服。赵随口问问,皇后的衣服也分有四种,一曰衣,二曰朱衣,三曰礼衣,四曰鞠衣。
衣是皇后在受册、助祭、参加朝会时穿的。其衣深青色,上有翠翟(一种小而鲜艳的鸟)图案。衣领上有黑白相间的花纹,袖口、衣边用红色的罗为缘饰。腰服大带,带与衣色相同。蔽膝随裳的颜色,上绘翟为图案,青袜,舄加金饰,白玉双佩。皇后亲蚕时服鞠衣,用黄罗制成,形制如同衣,但无翟图案。平日宴见宾客则服钿钗礼衣,颜色不限。
另外女人虽然不带帽子,却需要首饰,因而皇后服衣时,头上也要盛妆,配以华美的九龙四凤冠,插十二支花,两鬓做宽。不过让赵欣慰的是皇后的衣和自己的裘服一般,都是最为贵重的服饰,平时很少穿着,只在受皇帝册封或祭祀典礼时服用,这样一来磨损的少,可以用很多年,不必年年更新。而其他妃嫔的服饰仿皇后的冠服之制,当然要比之简约,以用于各种礼仪穿戴……
很快日子到了十二月,赵在取得诸多证据后,将吏部侍郎王真传唤至都统府询问,随后下旨将其羁押,并通报两省,称其因对圣上不满,进而利用职权网罗亲信,营私结党,诽谤圣上之名,欲借此阻止陛下亲政。现下除去其官,严加审讯,进一步深挖其党。
圣旨一下,满朝皆惊,王真自行朝建立便在朝中,给众人留下的印象颇好,加上其擅于结交,因此朝中与其交好者不少,但谁也没有想到王真竟然暗中策划了此事。而后又不断有与其关系密切者不时被护军士兵带走问询,有的人是一去不归,不免让朝中官员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唯恐被牵扯其中。
在接连几日的询问后,让赵欣慰的是王真虽然对自己不满,却没有做出勾结蒙元叛国之事,这也避免了一场清洗。毕竟经其是当朝礼部左侍郎,经其手为官者不知凡几,若他叛国,为保证安全这些人都得暂时停职,一一审查,甚至全部逐出朝廷。而与王真交往密切者也必会受到牵连,即便不被勒令致仕,起码也要调离中枢去坐冷板凳,再难升迁、启用。
在经过番审查后,赵禀告太后又与几位宰执商议后,决定此事不再扩大范围,就止于王真。随后由尚书省下发诏令,将王真免官罢职,流放郴州监管。主要参与者李宽和丁琦等十余人则分发边关充军,而加入南屏社的四十余人根据其参与程度,或被直接罢官,或是贬黜到地方降职使用,皆被逐出京城。
另有与其交往密切的官员虽未被处分,但皆被申饬,令其思过。而陆秀夫则自请处分,要求致仕还乡,太后念其功劳,只是罚其三个月的俸禄。而作为事发部省的主官邓光荐和陈仲微,皆因监管不力,用人不当被降级留用,罚俸半年,责令痛思其过。
靴子终于落地,众臣无不暗自庆幸小皇帝没有借机清洗,不过却也都心悸不已。要知道当时的情况大家都是亲眼目睹,小皇帝发现情形不对便立刻调集军队控制局势,而城中的所有武装力量却无人违令,更连质疑声都没有。京畿地区的驻军则在接令后,在不明缘由的情况下也皆遵圣命即刻结束一切行动返回营地,可见其在军队中的威信和强大的掌控力。
再有此事牵扯到尚书省左司,那是左相陆秀夫所辖,小皇帝却敢于向其中伸手,其却不敢当堂质疑。且在小皇帝自辩之时,殿上出来作证者不乏身居要职的帅府旧臣,大家才发现其不仅能有效的控制军队,即便在文臣之中的实力亦有操纵形势的能力,如此情况下再无人敢生挑战之心了。
处理完此事,也就到了‘磕头’的日子,本来按照惯例每逢年终,皇帝不仅要祭拜太庙、天地,举行郊祭,还要遣使祭陵。但今年又有不同,赵大婚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二十五日,亲政在明年元日大朝会之上,而这两件大事同样要祭告祖宗和天地,也就是说剩下的日子他要三次祭告太庙、天地和先帝陵寝。
赵当然不干了,先不提花费多少,自己就是不干其它的事情,只是这些就能将他折腾够呛,磕头都得膝盖磨出血,磕出脑震荡来。于是乎,赵召集众宰执商议是不是可以简化下仪式,免去重复劳动,以免扰民,节约些国孥,而他觉得大家能答应,毕竟自己磕头他们也都得陪着……
第895章 步步带坑
眼看皇帝的婚期日近,众臣也考虑到时间有些紧迫,行程安排起来有些局促,再一个皇帝仪仗出出进进太过扰民,且年终事情又多,大家都去陪祭,朝廷非得瘫痪不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小皇帝也言,朝中老臣众多,每日车马劳顿不说,便是陪祭身体也吃不消,因此大家也就坡下驴,开了个会商议一番,以为如此也合礼法,太后也就准了皇帝所请,将年终大祭和告庙之事一并办理。
当然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大臣们知道陪祭是个辛苦活儿,不仅早出晚归,且仪式冗长,只是起来跪下就能累个半死,能偷懒为何不偷懒;至于小皇帝怎么想的,他们也十分清楚,一者是心疼钱,二者其也是不耐烦这些仪式。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意思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个理由是说不出口的,自然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因此经过慎重考虑,中书省和尚书省及临安府联合发文告知百姓:因天下初定,国事繁重,为节约国孥,不扰百姓,陛下决定年终大祭一切从简,仪仗削减三成,与告庙一并举行。经查阅典籍,上合天道,下合民意,与礼相合,太后谕准!
“读书少挨欺负啊!”赵却恨不得扇自己俩嘴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被那帮老油条给耍了。
确切的说是自己被利用了,原来依照惯例太后颁下谕旨,则由太常寺选择吉日吉时,大学士撰写祭文,并有礼部官员给赵讲说礼仪和规矩,而他就是从礼部官员的口中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让他刚刚还为自己得计而沾沾自喜的好心情也顷刻一扫而光,不禁暗恨自己为何小时候没有多读些书,以致屡屡掉进坑里。
说起来郊祀就是在郊外祭祀天地,也是中国古代帝王祭祀天地的国家盛典,但是,由于历史的演进,郊祀制度本身,在其发展过程中也就随之不断地产生变化。先秦时期,是郊祀制度的原始鼎盛时期。而秦汉时期,则是其政治成熟时期。魏晋南北朝,由于中国政治上的分裂及少数民族的侵入,郊祀制度空为具文。这是郊祀制度的衰落时期。隋唐时期,是郊祀制度的恢复讲求、重新立制的时期。而五代和两宋,则是郊祀制度的政治变异时期。
从形式上看,郊祀制度自汉以来,每岁亲祀天地,或合或别已不可常矣。至唐代开元以前,郊祀的举行亦无定制,也是参错无定期。到唐开元中,始定每岁常祀皆有司摄事,一如三代旧典。郊天之礼,唐制:每岁冬至圜丘、正月上辛祈谷、孟夏雩祀、季秋大享,凡四祭昊天上帝;亲祀则并设皇帝位。
然而,宋代并不是一承不变地因袭着唐制,特别是在亲郊制度上。首先在郊祭的时间上并非依照唐制一年一祀,时间并无定制,直到真宗年才改为三年一祀,成为定制。而传到赵这,其还是继位八年来第一次举行郊祭,不过他也不是开了先河之君,而是大宋历代皇帝早就坏过规矩。
大宋祭祀制度的改变应该是源于明堂制度的产生,且出于偶然。仁宗皇二年,应当进行郊祭,可由于日在至晦,应当宜有所避的缘故,宰相宋庠便请季秋大飨于明堂。赵觉得仁宗肯定也跟自己似的见有空子可钻,便偷懒了,诏罢当年冬至亲祠南郊之礼,有事祭祀于明堂,此后就渐成制度,使宋代的亲郊从室外走进了室内,明堂逐渐成为亲郊的重要礼制。
要知道郊祀是把儒家天命思想具体化的礼仪,郊祀是中国历代都要讲行的国家重大典礼,而遵礼又是儒家治国的重要依据。对于礼制的变化,宋人自然也能强烈地感受到。哲宗时任礼部尚书的苏轼就提出了宋礼“皆非周礼”的看法,并指出:
“古者,一岁祀天者二,明堂享帝者一,四时迎气者五,祭地者二,享宗庙者四。此十五者皆天子亲祭也。而又朝日、夕月、四望、山川、社稷五祀及群小祀之类,亦皆亲祀。此周礼也”。而宋代,天子亲祀却“三岁一郊”。“夫周之礼,亲祭如彼其多”,‘今之礼,亲祭如此其少”;“古者以亲祀为常礼”,而“今世以亲祀为大礼”。
荐飨太庙、祭祀祖宗,是仅次于祭祀天地的东西。连宋人自己也说:“谨按百王之礼,沿革不同,而祀天地于郊丘,祀上帝于明堂,祖宗于太庙,此三者万世不易之礼”。据周礼规定,宗庙之祭有二:一为正祭,即时享、是也;一是告祭,即国有大事,告于宗庙;皆由人主亲行其礼。
然而,自汉以来,礼制堕废。郊庙之祭,人主多不亲行。至唐中叶以后始定制:于三岁一郊之时,前二日朝享太清宫、太庙,次日方有事南郊。宋因其制,于第一日朝享景灵宫,第二日朝享太庙,第三日于郊坛或明堂行礼。
告祭如此,正祭又如何呢?按宋代制度,太庙岁以四孟月及季冬凡五享,朔望荐食荐新,三年一以孟冬,五年一以孟夏”,但宋代的正祭为常祀,虽大礼,亦命有司摄事。累朝惟仁宗嘉四年十月亲行礼一次而已。宋人对此是有些不满的。
富弼在《上仁宗乞亲行大礼》中说:国朝崇奉祭祀,严而不渎。每三岁天子必亲行南郊之祀,其于祀天之道可谓得礼。独于宗庙,只遣大臣摄行,时享而已,亲祀未讲,诚为缺典国史所书亲享太庙,大率皆郊前之祭。然此乃告祭”;蔡襄也曾批评仁宗:“周制,四时享亲之礼有九。今寺观则车驾一岁再临,未尝荐献宗庙,非奉先教民意!”宁临幸寺观而不荐献宗庙,这确实违背了传统的宗法精神。
赵觉得既然儒者们感受到了礼制的变化,却又为何没有坚决反对,而是采取了妥协的态度呢?他当然不会相信祭祀制度的变化只是表面上的变化,其中定然有深层次的东西在其中。现代人只要学过几天政治的人就知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因而他觉得‘礼’,既然作为中国封建社会上层建筑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那么便是与社会经济基础的发展和变化有着密切联系的。
果然在赵的百般询问下,礼官给出了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可其在解释中引用了仁宗在答复蔡襄的批评时的一句话,其言:“三岁一祠郊庙,而赉及天下。若岁亲行之,则人有觊赏之心。朕朝夕奉三圣御容于禁中,未尝敢怠也”。这真可谓一语道破天机皇帝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亲自主持正祭。因为亲祀所需的高额花费迫使其不敢去!总而言之就一句话都是缺钱闹得。
对于皇帝亲祀其实不止是弄点贡品,御驾亲往拜祭,花点小钱那么简单,其实还有三件事要做:一者郊而四赦;二者荫子;三者亲祀赏赉。
赵对于‘四赦’还是知道的,一为常赦,其赦免范围为除十恶、斗杀、劫杀、谋杀并为己杀人者,及放火、官典犯正枉法赃至死不赦外,其余罪咸赦除之;;二为大赦,凡大赦及天下,释杂犯死罪以下。甚则常赦所不原罪,皆除之;三为曲赦,惟一路或一州,或别京,或畿内;四为德音,则死及流罪降等、馀罪释之,间亦释流罪。
在这个问题上,赵以为郊而肆赦的主要功能还是为了缓和阶级矛盾。其实换个角度看,大面积的实施赦免也反映出阶级矛盾的空前激化。因为宋朝一直实施重税,进而造成为数众多的、已丧失偿还能力的农民、商人、中小地主,使得他们因此成为罪犯。
而如此不仅使得阶级矛盾激化,且丧失了民心,失去统治基础。而为了缓和这种日益尖锐的矛盾,除去赦免之外,是别无它法的,进而也给丧失生产能力的人以喘息再生的机会。且把这置于亲祀的场合,无疑又直接表现着天子的慈悲,还能为皇帝涂脂抹粉。
荫子则实际上就是一种变态的世袭制,这是在中国历史上处处都可以找到影子的。但把它作为亲祀制度的政治附加,亲祀荫子在宋代已有一个本质的变化。这是优待以士大夫为主的统治阶级的政治思想,在亲祀制度中的反映,也是封建特权思想在亲祀制度中的反映。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宋人一般都赞同有所限制,而不像在“郊而肆赦”的看法上存有明显的对立。即使荫子也是造成冗官的主要因素之一,但官僚阶层才是这项制度的最大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有人真心的去反对,否则便会受到群而攻之。
至于亲祀赏赉则是赏赐军队官兵。此属于起于唐朝的‘旧例’,但赏赐的范围有限,仅为卫队和仪仗队。不过到了五代时期赏军的范围就大为扩大了。在赵看来其实可以视作皇帝和军队交换特权的一个政治条件,而宋朝之所以还要继续维持这项制度,他以为纯粹是太祖赵匡胤篡权夺位后留下的心病。
实际上,正是五代连绵不断、此伏彼起的兵变,给赵匡胤留下难以抹去的阴影,而他代周立宋也是在五代以来长期战乱局面以后建立起来的,使得其在亲祀赏军问题上形成这种欲行不忍、欲罢不能的窘迫局面,但也渐渐固化,形成了制度,也成为皇帝亲祀的主要政治内容。
赏军花费巨大,也就导致南渡以后,当郊祀之年,因为赀用不足不得不权停郊祀,只享明堂。有人便会想皇帝是不是傻啊,改用朝廷的名义进行不就可以将花费转移出去了吗?但是赵却会说,你才傻呢!其实在他看来作为宗教活动的祭祀,其实发展到此刻性质已经发生了异变,原来作为宗教活动的一些政治附加赦免、荫子、赏赉却逐渐变成了主要内容。
因此,与其说宋代的亲祀大礼是宗教活动,还不如说是借用宗教形式而举行的政治活动,是皇帝用以提高个人迷信的国家盛典。且将此置于亲祀的场合,亦正是封建**主义进一步加强的政治特点在郊祀制度中的反映。一切恩赏都冠以皇帝的名义,无疑就提高了皇帝的地位。然而又由于隆重得太过分,使得常祀的地位下降了,亲祀的地位上升了,同时又造成了国家在财政上的危机。
琢磨透了这件事情,赵也就想通了一件事情,什么祖宗家法不可更改。就连一脉相承的传统礼法在实际中都不断的在演变、在异化,又何来亘古不变的家法,不过是他们以此作为阻碍自己革新的借口罢了,而之所以如此也正是因为自己的所为伤害了他们的利益。
“他们打得一手好算盘!”而此次自己亲祭皆是以皇帝的名义进行,当然所费也皆出自内藏库,这对于赵本就已经空了的钱包可以说是雪上加霜,这不得不让他怀疑这又是一个坑,自己若是失去了左右国家财政的能力,必然要向朝廷要钱,那时候再有人参自己随意浪费国孥,就不再是诽谤圣上,那是实打实的要老实听喝了。
当下的赵觉得自己走到了地雷阵中,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稍有差池就在脚下炸响,自己都不知道会崩出个什么东西来,但受伤的肯定是自己。而他也明白这只是刚刚开始,随着形势的发展皇权与相权的争斗将更为激烈,却非随着他的意志为转移。
赵也知道自己这个皇帝要当下去,就无法摆脱政治斗争的漩涡,要不断的去战斗,也就应了那句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这就是当皇帝的宿命,也是他的使命,终生摆脱不了的梦噩……
第896章 龙从风
在太常寺选定大婚和祭祀的日子后,礼部开始安排行程和开列陪祭的人员,刑部报备赦免名单,而兵部则负责安排行驾,户部预备所需,而工部则即刻遣人修缮途径道路和圆坛及太庙,仪仗照例由御前护军派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奏表很快送到了御前,由赵审阅。
赵已经想明白亲祭的意义,自然有了自己的主意。在大赦的问题上,他已经考虑过了,如今收复江南不到两年的时间,因而历史负担轻,且朝廷已经减免了许多苛捐杂税,免除了前朝拖欠的赋税,以利于休养生息。因而不存在缓和阶级矛盾的问题,宽赦面大为收窄。
不过赵在刑部报上的四赦名单中发现他们罗列了诸多进入江南后被惩处的叛官名字,且涉及蒙元官员,此外还有诸多刑事犯。惩治反叛和汉奸是他亲自下旨惩办的,这也是稳定江南的需要,再说许多人还参与了陈宜中及王真集团,是绝不能宽赦的。
于是赵紧急召见刑部尚书邓文原,令他重新开列赦免名单,并将时间段限制在景炎二年知祥兴六年,赦免在这期间获罪的官员及军兵,且将在历次战争中俘获的敌军官兵列入其中。也就是说此前服苦役的俘虏们可以与其他人一样领取薪资,不再是只管饭的苦逼了。而这涉及到整编的数个辎重师和新近组建的北方军团。
邓文原明白陛下这是画了条杠,以进入江南为界限,行朝琼州时期的在宽赦之列,而进入江南后的一律不再其列。显然是将那些获罪的江南旧官和士子们排出在外,让他们不得翻身,这不仅是惩罚也是一种警示。而他也清楚这是小皇帝彰显自己威信及打破当下沉闷和保守局面的信号,而这也是他们经历国破的士人对变革的愿望,他当然乐意助陛下完成。
然后赵又召见吏部尚书陈仲微和陈则翁,对于荫补之事进行商议。自然是取消了全面荫补的政策,而是仍将时间段划在了收复江南之前,为组建行朝和保护行朝立有大功的文武,但又含括了蒙元入侵江南后殉国的将士和臣僚。不过也是有限制的荫补,每户只限于一人,若想入仕为官则要进入军训团或国子监学习,在结业后才可参加选官。
陈仲微对抬高蒙荫的门槛十分赞同,一概而论的大面积荫子其实已经失去了为国选才的意义,纯粹成了老子之间的比拼。且避免出现一门蒙荫者数十,连家中的仆人、马夫都有官身的笑话。名额的缩减又从根本上遏制了冗官的泛滥,也保证了质量,毕竟一门只能荫一人,起码要这个聪明伶俐些的,也就避免了傻子都能吃官饭的现象发生。另外有了官身也不一定能做官,也就避免了不学无术者入仕。
陈则翁作为皇帝的实在亲戚自然不会坏侄女婿的好事,当然是一力赞成。他也看出来了,当下左侍郎王真获罪,自己很可能会接替已经老迈的陈仲微成为吏部尚书,进入宰执之列,可以上殿参加皇帝主持的集议,也算是为陈家开了先河。而他现在无论是否愿意都被打上了外戚的印记,与皇家结为一体了,小皇帝的失败也就是陈家败落之时,因而必须选择支持。
接下来,赵又召集兵部尚书江和御前护军都统倪亮前来议事,他令兵部赏功司即刻召集在京畿附近的在历次战争中立下大功的军将及百战余生的老兵速来京城,参加陪祭天地的仪式。又令倪亮改变过去又亲卫旅担任仪卫的旧例,而是在御前护军中全面选拔,入选条件是以军事素质好,曾立过军功者为硬性条件,而将以往的注重形象的规矩打破。
“陛下,过去陪祭着或为朝中宰执,或为皇室宗亲,改由军将陪祭不合礼法啊!”江听了皱皱眉道。
“先生,如今我朝遵循的礼法可与古礼相同!”赵笑笑问道。
“陛下,与古礼有些出入,但大体相似。”江略做沉吟道。
“先生,只怕是迥然有异吧!”赵见江张口欲言,他摆摆手制止了其,依旧笑着道,“先生勿需担心,朕并非是有意复古,而是要说自周公制礼已经数千年,即便孔圣人尊崇周礼,却也因时就事重新做出了注解和修正。而我朝也是历次做出修改,再说朕只是在陪祭人员上做出些小的调整,而这些人虽然只是些小人物,却也是同样为国尽忠,却不能仅因其品级低下一概论之吧!”
“陛下,那是否再与诸位宰执商议一下!”江点点头,又提议道。
“不必了,若是召开集议便又是议而不决,只怕朕的儿子都生出来了,也决定不下来。届时朕自会将名单直接转给礼部,要他们妥善安排,至于尚书省知会一下便可,让他们也有所准备。”赵摆手拒绝了。
“陛下,这是否有些不妥?”江也被小皇帝的话逗乐了,却仍有些不安地道。
“有何不妥,这么点儿事情还要一议再议,难道朕这点儿主也做不了吗?”赵依旧笑着道。
“陛下,臣非是此意,再说陛下心念有功之臣,不忘袍泽之情,想众臣也不会有异议的。”江愣了下道。他刚刚看小皇帝虽然一直再笑,却似与前时不同,其中好像多了些不怒自威的王霸之气。
“那就有劳先生了,朕记的荣军院已经迁到绍兴,也可以从中挑选一些,让他们随扈朕的行驾前后。”赵想想又道。
“陛下,荣军院中皆是些重伤致残难以继续服役的军兵,他们行走都很困难,怎能随扈于行驾前后呢!”江听了有些为难地道。
“朕又非是让他们真的护驾,他们也可乘车而行,他们其中很多人还未来过临安城,作为胜利者受到过万众的欢呼,这是他们理应得到的荣耀。”赵叹口气道。
“陛下圣明,如此厚恩,必会得全军上下拥戴!”话已尽此,江对小皇帝之心尽然明了,其即将亲政,首先就必须稳定住军心,以此抗衡各方势力的明枪暗箭,不过业已说明小皇帝已然看穿了亲祀的内涵,这不过是政治游戏的一种,借此加以利用罢了。
“陛下,此次从护军各部选拔仪卫,时间是否有些仓促了,万一途中有事发生,怕是调转不灵!”倪亮这时有些顾虑地道。
“难道他们之中有人不愿担任仪卫?”赵皱皱眉头问道。
“陛下此言差矣,充当行驾仪卫,乃是万分荣耀之事,怕是要打破头也要前来应役。”倪亮讪讪地道。
“既然如此,又有何担心的,难道你还对自己的部下没有信心吗?”赵笑笑反问道。
“非是如此,属下不会误事便罢了!”倪亮想想还是自己去解决吧!
“陛下,此次赏军以何为标准?”江又问道。
“那过去是何标准?”赵问道。
“陛下,亲祀赏军上下五贯至二十贯不等,一般加赐绢一匹。但也有失言之时,不能够兑付!”江想想道。
“参加随扈的官兵每日每人加伙食钱二百文,事毕发放加盖朕之玉玺的证书一张以此留念,不再加赏。先生以为如何?”赵略一思索道。
“臣以为可以,当年太祖钦定亲祀赏赐众军实乃是担心重演五代之祸,而今我朝军制完备,军心向上,断不会再有思变之心。再者陛下对各军恩赏不断,且待遇日益增加,理应做出些改变!”江想想言道,亲祀赏军可以说是故疴,不仅花费巨大,且会使军队走上当年不赏不战的老路。
赵如此做也是有底气的,其实确如江所言,当前军队的待遇比之大宋最盛的时候都要好,薪俸从来都不会拖欠,饮食、衣物皆是国家给付,作战之事另有补贴,伤病有医药院免费医治,残疾有国家供养,战死也会有抚恤。且一改一旦征募终生为军的旧制,只要服役满七年就可退役返乡,并发放不菲的安家费。
在加上在建军初期,小皇帝就有意的进行引导,教育官兵入役从军的目的是保家卫国,而非升官发财的思想。并不断的通过宣传和教育,使士兵逐步养成荣誉胜于一切的传统。同时通过不断提高武人的地位,改变世人对武人的看法,使他们以应募从军为荣耀无比的事情,培养他们的荣誉感,改变当兵吃粮只为饷的旧观念。
而此次小皇帝就是通过全军征选仪卫来刺激他们,进一步强化这种思想,使护军官兵能以随王伴驾为荣,却非当做获得金钱的机会,可谓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当然这些荣誉也非只是空荡的豪言,其中也是有实惠的。参加随扈就已经表明其军事素质过硬,作风优良,政治上可靠,无论是将来提职,或是退役返乡安置,这些荣誉就都可作为条件变成实实在在的财帛。
“属下以为陛下所言不错,为钱财打仗的军队随时都有背叛的可能,也绝不会成为陛下掌握的抵御外辱的国之重器,保护国家和百姓的手中利剑!”倪亮言道。
“好,先生和倪都统便尽快布置下去,在大祭之前一定要准备妥当!”赵点点头道。
“臣谨遵圣谕!”
“属下遵命!”两人领命施礼告退……
…………
太常寺选定吉日,腊月初十日,赵亲祀南郊,虽然太后诏令仪卫减三成,但是出动的仪仗四千余人,加上随行的部省、寺监大小官员亦有数千人之众。而皇帝出行向来是京城一件盛事,起码对于京城百姓来说是件大热闹,早早万人空巷前来围观,希望能一睹圣颜。
不过这次众人惊异的发现,此次出动的仪卫不仅有护军,还有上百伤残军兵在圣驾前后护卫,他们中许多人虽然多有残疾,甚至缺少肢体,但是他们持械依然肃立于兵车之上,虎视眈眈、杀气不减,令人生畏,明眼人一看就知这些人皆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让人不禁肃然起敬。
而随扈的朝臣队伍中又有数十名胸佩勋章的军将乘马随同车驾缓缓而行,从懂军规的人从他们的臂章和胸章上可以看出这些人虽然官阶高低不等,但是所佩戴的勋章表明他们中的许多人参加过行朝成立后的历次大战,可谓是功勋卓著。
战乱时候,人们最敬的当然是那些战场上的英雄,当他们经过时都会发出阵阵的欢呼声,风头简直盖过了那些乘坐辂车的宰执们。而随即街头又有《临安时报》刊印的特刊发售,上面详加介绍了陪祭的军将的情况,并发表了《国之功臣》等文章,盛赞这些军将的功劳,且大肆宣扬此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荣誉,足以载入青史,光耀家族的荣誉,当然也顺便赞扬了番小皇帝乃是仁义之君,不忘当年并肩血战结成的袍泽之情。
百姓们看到的只是热闹,但是亦有人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小皇帝在亲政前大肆抬高武人的地位,绝非是为了省去几个赏军钱,他如此可以说笼络住所有武将的人心,这番做法足以让那些军兵们为其效死。如此一来,待其正式亲政,大宋的天也许就要变了,朝堂之上将出现文武各居半壁,平分秋色的景象,文臣独霸朝堂的事情将一去不返。
而朝中的朝臣们已经感到了丝丝的凉意,这次亲祀小皇帝未经堂议,也未经集议,甚至未通知那些宰执,而是直接降旨到省部将大量武人编入了陪祭的队伍。再结合前时接连发生的针对小皇帝的刺杀案、谤君案、谋逆案,显然文臣们已然失去了小皇帝的信任,迫使其转向了一向亲近的武人。他们不由的担心起来,一旦如应节严、刘黻、陈仲微和徐宗仁等亲信老臣的致仕,远离了朝堂,那么小皇帝失去约束,将会采用更加严厉的手段对文臣进行打压……
第897章 担心
赵先是亲祀天地,再祀洞霄宫,然后再告太庙,最后又前往绍兴祭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像个小陀螺似的转个不停,这边完事便立刻赶场似的奔向下一个目的地,而不断旋转的结果就是有些晕。头一日出南郊祭祀天地,因为祭祀的队伍太长,前队都已经到了城外,后队还未出宫门。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赵在陪祭官员的跟随下身着冕服登上圆坛,这里供奉着昊天大帝和皇地的神位,这两位也就是天、地的法定代表人了,而太祖和太宗两位大宋的奠基人也只能敬陪次位,这一日虽然仪式很长,可毕竟不需他磕几个头。
这边忙完了,圣驾转向洞霄宫,赵一看行程表就哭了。这里共祀道教太乙、感生、北极、北斗等五帝,他对这老几位还真不熟,而除了他们还要分祀众星三百六十位。这番拜祭下来,他已经是腰酸腿疼,心中暗惆来日再祀一定要再改规矩,给他们来个团拜算了。
礼毕驾回,赵接着就赴太庙斋殿宿斋。但也只是眯了一觉,至四鼓便起上服衮冕,诣祖宗诸室行朝飨之礼。是夜,卤簿仪仗军兵于御路两傍分列,其间火烛不断,沿途辉映如昼。而宰执亲王,贵家巨室,皆在周边列幕设帐陪扈,珠翠锦绣,绚烂于二十里间,将周边挤得严严实实,风雨不透。
在赵看来如此严肃的祭祀大典,却也被大宋百姓们办成了大集,出售各式物品,歌舞表演彻夜不停,热闹非凡,正所谓自己唱戏,他们挣钱。待黎明之时,前导的仪卫出发清场才熄灭烛火,然后赵才更衣乘玉辂出发,千官百司,法驾仪仗随扈相陪,再祭奠了列祖之后,又行告庙之礼,告之列祖列宗他要结婚娶媳妇了,当然也要祷告一番要祖宗们保佑,其间鼓乐齐鸣,歌舞曼曼。
好歹完成了祭庙和告庙仪式,赵已经被折腾的迷迷糊糊,自己在其间做了些什么都记不清楚了,反正边上有司礼官提醒,让他上香就上香,让他参拜就参拜,仿佛一副没有了灵魂的驱壳任由他人操控一般。然后乘辇返回斋宫更衣,百官随驾返回,总算是完成了大礼。
可赵也仅得以休息片刻,便再次起驾前往绍兴祭陵。反正又是一通折腾,乘辇换车的出城到了青城便入驻行宫。而随扈的臣僚和军兵就在行宫周边扎营,四壁皆御前诸军,周庐坐甲,军幕旌旗,布列前后。太黑后周边警戒更加森严,随扈士兵枕戈待旦,传呼唱号,列烛互巡,往来如织。
赵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去考虑闲事,喝了点儿粥便上床睡了。次日也不知什么时辰,他又被叫起更衣启程,看看天还未亮。乘车达到码头后,弃车登舟顺运河前往诸帝陵寝,行告陵之礼。此时已经连续折腾了四、五天,赵开恩,令随扈的部分有伤老兵回营修养,一些体力不支的老臣回京。
“不要动,让朕歇歇!”赵上了御舟便进到寝舱躺下了。
“官家,那也要先将冕服换下,免得弄得皱了,稍时还要穿的。再说换下歇着也会舒服些。”苏岚却定要小皇帝换下再歇,一边哄着一边道。
“唉,换上来,换下去,好生麻烦!”赵嘴里虽然嘟囔着,发泄心中的不满,却还是顺从的站起身,解去衣带,换上一身便服。
“礼法不可费,官家乃是一国之君,怎能嫌麻烦呢?”苏岚将冕服整理好,令宫女拿出去备用,这才坐下拨拨盆中的炭火道。
“如何不麻烦,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头不知道磕了多少,却还没有到头儿!”赵躺下后,将头枕在苏岚的大腿上言道。
“官家领兵出征之时,风餐露宿,爬冰卧雪,可以数日不眠不休,吃的更是干粮肉干也未曾叫过苦。当下出入乘辇座车,只是晚睡早起了些,却还要叫苦。”苏岚坐正了身子,将小皇帝的脑袋扶正,让他躺的更加舒适些道。
“那不是一回事情,这种繁琐的礼仪其实除了耗费钱财,劳师动众却无他用,其实若是真的感念,存之于心而不再于形式!”赵叹口气道,躺在苏岚丰满的大腿上让他十分舒适,更不愿挪窝了,往上耸了耸身子。
“官家对于先祖的怀念若是只在心中,世人又和从知道。所以官家还是要遵从礼制,万勿在此事上携带,免得为人诟病,也再不要说什么劳民伤财的话了。”苏岚为小皇帝掐揉着额头,轻声劝道。
“是啊,这就如同吃饭、拉屎一般,明知吃了还要拉出去,却还要吃一般。”赵哼了声道。
“官家是将要大婚之人,说话再如此粗俗,而诸位娘娘皆是知书达理之人,要她们听到了岂不惹人生笑。”苏岚听了在小皇帝的脑门上点了两下笑道。
“呵呵,说的好听是知书达理,其实都是一肚子鬼心眼儿,来日有的烦了!”赵却苦笑着道,“朕在朝中就有一帮臣子天天在朕耳边唠叨不听,事事都要劝谏,回到宫里再多上几个,非得被逼疯了不可。”
“官家何必自己吓唬自己,吴姑娘出身官宦世家,行事说话必然有分寸,且其自幼闻听长辈议论公事,定然也会有些见识,来日必能为官家分忧,成为得力内助。”苏岚言道。
“但愿吧!”赵挤出一丝笑容道,“宫中多年只有朕与太后相依为命,这次虽然添人进口,但是朕总是心中不安,担心宫中的安宁被打破。姐姐也当知道,太后不贪恋权力,也不喜过问琐事,只希望宫中平安无事。而一旦有人兴风作浪,定会让太后忧心。”
“官家不要杞人忧天了,几位娘娘皆是通情达理之人,又是太后亲自遴选,官家又过了目的,怎会出现后宫混乱之事!”苏岚言道。
“太后待朕如己出,十余年来百般呵护,在危难之中也是不离不弃,朕即便胡闹也不曾责骂一句。若非太后这么多年的支持,朕也难以取得今日之功,若是因为朕的家事让太后伤心,罪过就大了。”赵叹口气道。自选秀开始,其实他就陷入焦虑之中,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现代所谓的‘婚前恐惧症’,要知道在现代家中娶一个媳妇往往就闹得鸡飞狗跳,而现下名义上的老婆就有五个,下边还有上百人等着晋位,不出乱子才叫怪事。
“只要官家公平行事,善待每一个人,就能保证后宫平静,不必过于忧虑。”其实苏岚也发现这一阵子小皇帝常常会发呆,却又变得敏感多疑,极易被激怒,想来也是这场婚事闹的。
“呵呵,若是如姐姐说的这么简单,却也好办了,怕的是并不会如此轻易满足,毕竟这个世上圣人太少,却是锱铢必较之徒甚多!”赵抬手揉揉太阳穴,干笑两声道。
“官家所言不假,但也不必太过悲观,不要将人都想的那样坏!”苏岚知道小皇帝又头疼了,可她也只能尽力宽解道。
“好人也往往经不住诱惑,要知道摆在她们面前的并非普通的诱惑,向前一步便是母仪天下,若是成为国母便是权倾天下。为此有机会的人都会为之疯狂,而这只有将他人踩于脚下,自己才有机会上位,便当知宫闱中争斗比之战场上的搏杀还要难以对付。”赵却有些激动地言道。
“官家慎言,勿要传了出去又惹出是非来!”苏岚听了大惊,掩住陛下之口道。而她想想小皇帝的话不无道理,其实在选秀开始时明争暗斗就已经开始了。当时李三娘与陛下早有婚约在身,却在众臣的干涉下连个妃位都没有得到,却还被程素讥笑和欺压。若非小皇帝的一力坚持,以李三娘俚人的身份,其下场比之自己恐怕还不如,而小皇帝如此打压程素往深里想,其实也是在与朝臣们相争,以此警告他们不要过度参与自己的家事。
“现在知道怕了,其实朕早就怕了,怕有朝一日夫妻成仇,怕外戚擅权,怕内宫干政,怕骨肉相残……”赵知道天家无私事的道理,宫中的争斗其实也是外朝政治斗争的延续,各方势力的角斗场。
“官家向来聪慧,相必早已有了主意,且当下娘娘们尚未入宫,心性也不了解,也许是官家想多了,未必会有这些事情发生。”苏岚轻叹口气言道。
“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走一步看一步吧!”赵也知到现在事情进展到当下业已无可改变,而一切又尚在未知,自己就是想破脑袋也无法料敌预先,毕竟自己这方面的经验基本上等于零,只能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了。
‘咕噜、咕噜……’
“官家想必又饿了吧,奴婢这就去取些点心来!”这时小皇帝的肚子中传来一阵肠鸣声,苏岚轻笑着道。
“不必了,都是些素点心,不仅寡淡无味,且也不当饥!”赵换了个姿势躺平,摆摆手道。
“官家在寺中住了一个多月,对这素菜的口味倒是高了,连御厨做的点心都吃不上口了。”苏岚笑着道。
“唉,前时当了一阵子和尚,整日吃素。回宫这也没几天,五脏庙还未祭妥,便又是斋戒十日,到今天也有半月不知肉味了。而这些东西根本填不饱肚子,吃了稍时便饿了!”大典之前要斋戒十日,以示虔诚及对神灵的敬畏,却苦了赵的肚子,天天处于半饥半饱之中。可说皇帝天天吃不饱饭,又有谁会相信呢?
“官家再忍耐几天,便是大婚的日子了,就可以解除斋戒了。”苏岚忍住笑道。
“是啊,干脆朕出家算了,也免掉了这许多的嗦事情,不必为世事烦心。”赵揉着肚子苦笑道。
“若说他人出家,奴婢倒是信了,但是若说官家会出家,奴婢是万万不信的!”苏岚听了再也忍不住,噗嗤笑道。
“怕是姐姐舍不得朕去做和尚吧!”赵看苏岚一笑间妩媚万分,他不免春心荡漾,翻身搂住了其的腰肢道。
“官家,大典未成,斋期未过,切不可妄为!”苏岚见状大急,可小皇帝自幼练武,又每日操练不缀,一时间哪里挣得托,挣扎着道。
“哎呦……”赵突然叫了声松了手。
“官家,奴婢非是有意!”情急之下,苏岚在小皇帝肩膀上咬了一口,其这才松了手,她整理下衣裙小心地道。
“疼死了朕了!”赵却似没有听到一般,捂着肩膀低声叫疼。
“官家,让奴婢看看,伤到哪里了!”苏岚知道小皇帝自小就精灵古怪,最善于装可怜。可眼见小皇帝不停喊疼,她反而含糊了,蹲下身拉开其的手,拉开衣服欲查看道。
“竟然敢咬朕,看朕回去对你施以家法,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赵却一把捉住苏岚的手,瞪着眼恨恨地道。
“官家若是破了斋戒,得罪了上天和列为先皇,奴婢却是万死难赎。”苏岚却是正色言道。
“是,朕谨遵姐姐教诲!”赵听了立刻躬身施礼道。
“官家,这是要折杀奴婢吗?”苏岚怎敢受皇帝的礼,急忙避开道。
“官家,船已经到绍兴,转向攒宫了。”这时舱外传来王德的提醒声。
“朕知道了!”赵答应一声,推开舷窗,向外望去,指指前边的一座拱桥道,“呵呵,去岁朕自此渗透入江南腹地,却为这几座拱桥所挡,当日只能将它们一一炸掉,现下总算是修好了!”
“唉,当时官家冒奇险,率军深入江南腹地护陵,奴婢是日夜担心,在佛前为官家祈祷,总算是盼到官家大捷的消息,才算是安下心来。以后官家若是再度亲征,一定要带着奴婢从旁侍奉,也免得煎熬之苦!”苏岚听了却是黯然地道。
“嗯,朕答应姐姐!”赵重重的点点头道……
第898章 情何以堪
赵所乘御船至码头,在众臣的簇拥下到行宫暂歇,而他感概良多,前时自己亲自领军突袭,那时的陵园已然荒败不堪,行宫更是失去修缮,屋漏檐塌,他只能寄居于高宗陵的寝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今日各处都已修葺一新,恢复了昔日的辉煌。
连续的辛劳,加上心中有事,让赵倍感疲惫,但是还是召见先期到达的太常寺官员,询问祭陵准备的情况。在三日前,太常寺已经将陵祭所用香、祝、牲、吊等物送至绍兴,奉安于陵区公所之内。前日已经将香、祝、牲、吊等祭祀用物送至各陵,由各陵供祀厨役将应制祭品制做出来,存放于神库。
昨日业已依制陈设好各陵的祭品。祭案分为正案两种。正案为帝后祭案,按陵园所葬帝后每人各设一案。各案之上祭品的陈设均有定式:
皇帝正案之上分别陈设有爵三、茶一、汤二、饭二、菜四、炙肉一、炙肝一、肉骨一、油饼一、角儿一、栗一、枣一、圆眼一、荔校一、胡桃一、馒头二、羊肉一、系肉二、汁壶一、酒壶一;皇后正案上陈设的祭品除不置酒壶置茶壶外,余同皇帝案。此外,帝后正案之前还共设黝牛一、羊一、泵一,再前置帝后奉先制吊各一段,吊前设香一、烛二。别葬他处妃嫔者,只遣内官赴坟所祭以牲醺。
因是皇帝亲祀,除正祭外,香烛祭品都有所增加,更为丰厚。其中:香,备大山降香八斤八炷、速香八斤八炷,小山降香二斤二炷、速香二斤二炷;烛,除正祭外备大山八两烛十六支、四两烛三十四支、一两烛五十支,小山备八两烛八支、四两烛十支、二两烛二十支、一两烛四十支。
吊,除正祭外,备大山奉先吊十六段、礼神帛八段,素帛十段,小山奉先吊四段、礼神吊二段,素帛四段;牲,除正祭外,备大山牛三只、猪五只、北羊五只、兔六只,小山备牛二只、猪五只、北羊二只、鹿一只、兔二只;果,除去祭外,正祭备粗果八坛、细果四坛,从祭备粗果二坛,细果三坛;酒,除正祭外,分备八瓶、六瓶。
随后赵又问明将在明日子时开始行祭陵仪式,所用礼仪皆如日前演练一般,并无改动。随后他勉励了两句,便命其先行告退。想着现在刚过未时,离大祭之时尚早,但他却无困意,令人传护陵使罗铣来见,随后传谕陈墩备马。
“陛下,这是要去哪里?”待罗铣到了,见小皇帝已经在门口等候,连忙上前施礼询问道。
“罗护使,陵区如今已然大变,朕想知道当日战死于陵区的护军官兵葬于何处?烦请指引一下。”赵令侍卫牵过一匹马给其言道。
“此乃卑职职责所在,愿为陛下效劳!”罗铣听了急忙施礼道。
“免礼,走吧!”赵飞身上马,抬手令其免礼道。
“是,陛下!”罗铣这才上马,却不敢与小皇帝并马羁而行,而是落后半个马身。陈墩则带着一队侍卫随行护卫。
“当时大战之后,双方遗尸众多,却因战时紧急不及妥善安葬,大军便匆匆撤离,朕一直心念此事!”赵扭脸问道。
“陛下仁义。当日陛下领军撤离后,卑职用所遗财物购买了棺木及敛葬之物,召集附近村民收敛遗尸。”罗铣禀告道,“其**收敛御前护军遗尸八百余具,重新装殓后按照陛下吩咐葬于白虎岭南麓,并在墓前立碑记名。”
“嗯,做的很好!”赵点点头道。
“卑职末微之功岂敢当陛下赞。”罗铣在马上施礼道,“至于鞑子遗尸达两万余具,可谓遗尸遍野,卑职会同附近村民用了十余日才清理干净,将尸体群葬于谷外,集土作丘十座为京观,并以绍兴府马知府所记战斗经过,镌刻于碑上以记陛下惊世之功!”
“此战胜利乃是护军将士浴血奋战之功,正是他们的牺牲才奠定了收复江南的基础。”赵摆手道,表示自己不敢居功。
在罗铣的指引下赵渐渐的走入了战场,而此时他们据守的棱堡已经被拆毁,恢复了原状,经过一年多的时间,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已经重新长满了荒草,若非知情人已然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双方动员了近十万人的大战,而这场战役却足以载入史册,它改变了宋蒙的形势,也可以说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格局。
赵纵马冲上雾连山的一处高坡,当初自己就是在这里指挥了此次战役,双方士兵激烈厮杀的场面犹如还在眼前,枪炮的爆鸣声和士兵们的嘶吼声及战马的嘶鸣声仍萦绕在耳边久久不去。而那时候自己是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渡海前来,可谓是前途未卜,从来没有设想过今日是什么局面。
“陛下、陛下……”正当赵感慨不已时,身后传来阵阵焦急的呼唤声。
“陆相、文相,如此匆匆,可有要事?”赵回马看看却是陆秀夫和文天祥两人骑马追了上来,不等二人喘息已定,他皱皱眉问道。
“陛下,连日操劳,要保重龙体!”陆秀夫却是被问的一愣,在马上极力平稳了下急促的呼吸施礼道。
“就为此事吗?朕还没有那么娇弱吧!”其的回答让赵有些摸不到头脑,看看二人疑惑地道。
“陛下正是勃发之年,是臣关心则乱了!”文天祥听了抬袖擦擦额头的汗讪笑着道。
“二位宰辅匆匆而来,是另有它事吧?”文天祥不咸不淡的话,让赵听着怎么那么不相信,他用马鞭轻敲着马鞍问道。
“陛下勿要多心,刚刚臣与左相前往行宫请安,并禀告告陵之事,方知陛下已出宫,确无它事。”文天祥在马上拱手施礼道。
“陛下,文相所言不假,臣等是担心陛下龙体,这才寻了过来。”陆秀夫看小皇帝又瞅向自己,也赶紧回答道。
“那便谢过二位了,朕只是有些烦闷,因而出来透透气!”赵笑笑做出一副权当信了你们的神态道。而心中却知这两位其实是担心自己在大典之前偷着溜走,因而才急匆匆的追了过来,要不也不会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陛下,现在虽已是早春,但不比琼州,天还是有些凉意,不要沾染了风寒!”陆秀夫是老实人,也已看出小皇帝所想,只能硬着头皮将谎言说到底了。
“陆相,去岁妖僧杨琏真迦毁我先祖之陵寝,汝与朕率众出琼州前来护陵,文相等人也离开琼州赶赴闽赣督促义军发起反攻与朕相呼应,那时是何感想啊?”赵指指偌大的陵园问道。
“当年陛下率领护军与臣在钱塘江口分兵,臣彼时极为忐忑,此战乃是行朝十年后首次登陆江南。而陛下又亲赴险地,当日便想大宋可以没有臣,却不能没有陛下。若是陛下有难,臣便是一死也要将陛下抢出来!”陆秀夫回答道。
“吾却非陆相那样担忧,臣以为此次反击虽看是行险,但是陛下却非鲁莽之人,必然已经考虑周全,因而还是对于胜利还是大有信心的,不过却也没有想到,可以陛下能够连败蒙元之军,迅速占据了江东,攻下临安!”文天祥捋捋胡须笑着道。
“是啊,陛下能一战收复江南,不仅出乎臣等的预料,只怕也是行朝上下都没有想到的。而这全仗陛下运筹帷幄,才有今日之功!”陆秀夫言道。
“朕在琼州韬光养晦十年,苦练精兵,整顿吏治,便是等待时机复夺江南。因此万里奔袭,看似行险,朕却是有信心的,因为行朝上下一心,军有战意。但是重返江南之后,朕却觉的甚是迷茫,前途难辨!”赵叹口气道。
“陛下亲政在即,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怎会有此想?”陆秀夫和文天祥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间的心意,他拱手施礼道。
“彼时朕以护陵之名尽起琼州精锐反攻江南,可以称之为背水一战,若是不能成功则输光了家底儿。可是朕并不害怕,因为行朝中尚有忠臣良将,只要汝等在,就不愁东山再起。但是今天收复江南后,朕有军五十万,地有万里,子民千万,税赋也千万计,比之在琼州胜之百倍、千倍。而朕却没有了当日的底气,心中总是惴惴不安,寝食难安!”赵皱着眉言道。
“今日故地重游忽有感想,当日朕率诸军浴血奋战,无数将士血洒疆场,这些热血男儿无不抱着驱逐鞑虏,复我河山之志不计生死向前。如今想来却是朕害了他们,若是偏安琼州一隅,又怎能让他们白白丢了性命,他们见到朝廷上下如此定也悔不当初!”
“陛下万不可有此想!”文天祥听了急忙施礼道,“现下朝廷虽然有些波折,但是上下忠于陛下之心从未改变,收复中原、牧马西边的壮志未改。陛下乃是万民之主,若生此念,又让臣等如何自处?”
“陛下,文相说的对。”陆秀夫在旁道,“陛下自幼执掌权柄,彼时琼州几度陷于危难,生死存于一线,却能凭借几万残军屡败强敌,其中凶险比之眼前不知要严重多少。陛下今时怎能因稍许挫折便萌生怯意,徘徊不前呢!那样才是真的对不起这些为国尽忠的将士。”
“两位说的道理,朕也明白。却又十分不解,如今朝廷无论是军力,还是财赋都日益好转,但是人心却也跟着变了,无人再提收复中原,无心于朝政,反而将心思皆用在了争权夺利、权权制衡之上,想想真是让朕无奈,又是心寒。”赵苦笑着道。
“陛下,皆是臣治理无方,还请责罚!”陆秀夫听罢面带羞愧施礼道。
“当下朝廷混乱,众臣不思进取,相互攻讦,屡屡犯禁,以致陛下遭小人陷害,甚至至于险地,皆是臣等无能,有负陛下重托。”文天祥脸一红也施礼道。
小皇帝一番话,让二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他们二人身为左右相,肩负辅政重任,理应为君分忧。但是自其‘修养’之后,事情不断。官员间私下结党,任人唯亲,参与经商等等违法之事,即便不深究其过,也难逃束下不严、监察不力之责。
“当下大敌隔江相望,日日欲挥军南下,重陷江南。而我们在做什么?真的以为有长江为堑就能高枕无忧,便可日日萧歌。还是将江南的太平寄予那不靠谱的和议?朕当初同意和议,无外乎是为了整顿内务赢得喘息之机,但那真金又何尝不是,你们以为伯颜离开扬州返京是真的是去商讨和议条件,要与我们罢兵开榷!”赵听了仿佛更气,连连质问道。
“陛下,那伯颜返京难道还另有它意?”陆秀夫听了一惊,小心地问道。前时礼部禀告,称伯颜业已同意以长江为界,两国和平相处,并在沿江开辟榷场,互通有无,只需得到大汗的御准,便可签订协议,但听小皇帝的意思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真金返回大都后,便密令高丽贡献战船两千艘,同时自山东、河北及高丽签征擅水者充军,并在北地和买战马五万匹。伯颜回京便是与真金协商军务,接收战船,训练水军。”赵又言道,“蒙元利用和议之机,真金已然整合了各方势力,掌握了权柄,秣马厉兵做好了战争准备。而我们呢?内政不修,仍同一团乱麻,却要搞这些大典虚耗国孥粉饰太平,只怕这次朕此次告陵也是最后一次了。”
“陛下,臣等未能体会圣意,以致铸成大错,还请陛下责罚!”陆秀夫和文天祥二人齐齐施礼道。小皇帝的一番话还是在二人心中掀起了波澜,这段时间大家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以为受到重创的蒙元起码数年之内无力南犯,忙着那些苟且琐碎的小事,谁知真金已经利用这短暂的时机完成了战备,这让他们情何以堪……
第899章 另有它意
“执事官各司其事!”子时一刻,赵在内赞的引领之下在永绍陵上宫正殿左门外,随着典仪的唱喝声,祭(告)陵仪式开始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陛下,各官就位!”内赞官上前禀告道。
“上香!”赵来至香案前,接过内赞递上的一炷香,跪拜后,内赞将香插入香炉,如此三次才算完毕。
“跪!”在皇帝复位后,典仪官高声呼喝道。其声落,赵及百官皆跪地。
“拜!”
“二拜!”
“三拜!”
“再拜!”
“讫!”赵及陪祭百官跟着典仪官的唱喝声,接连俯、伏、兴、平身,连续四拜才算完毕。
“奠吊!”内赞管引领赵至御案前,接过酒爵和吊帐献于案上,然后再次四拜。由于他爹的正宫娘娘被蒙元押往大都,因而纵使生前妃嫔无数,此刻也只能独守空房,连个作伴的都没有,而他也便少了再拜一次。
“初献礼成!”随着典仪官的唱喝声,赵亲自完成初献礼,然后在内赞的引领下退至一边。
“读祝!”典仪官再次唱和道。
“维祥兴八年岁次腊月二十日,孝子嗣皇帝赵谨昭告于端文明武景孝皇帝,仰荷天眷祖德,承嗣圣基,兹届岁末,谨以牲帛酆齐躬陵下,用伸追感之诚。伏惟圣慈俯垂,昭鉴尚享。”随着读祝官的颂咏声,典仪唱亚献礼、终献礼,这回赵不用亲为,自有执爵者代献。
“祭毕!读祝官,捧祝,进吊捧吊,各诣燎位。”随着典仪官的唱和声,赵退出享殿,百官先诣永佑陵候驾,执事官撤牲设酒果脯随。读祝官捧祝,进帛官捧吊,从殿中门出,至燎位焚烧。至此,祭仪又完毕。
而后,赵又分至永思陵、永崇陵、永福陵及永穆陵祭奠各位先帝。黎明时分,祭奠已毕,赵传谕饮福、受爵。礼直官唱喝“赐胙”,次“送神”,次“望燎”完毕。他在众臣的陪同下回到行宫,更衣,小憩,同时收拾行装,准备回京。
但是就待众臣收拾完毕,却不见了小皇帝。众将急忙四处寻找,询问警戒的士兵后,得知小皇帝与陈墩并一队侍卫拎着几个食盒向东去了。陆秀夫虽不知道陛下意欲何为,但是昨日的一席话让他不仅愧疚,不禁担心起小皇帝弃婚而逃,或做出什么出人意料之事,以致难以善后。
另一方面,朝堂已有乱象,太后对此却是力不从心,即使他身为首相,也难以压制的住。而令他更为担心的是屯驻各处的军队,他们皆是陛下的心腹,得知小皇帝‘失踪’,必然会率军进京,那凭谁也难以控制。现下只有让小皇帝尽快亲政,才能收拾残局,并抵御蒙元可能发起的战事。
陆秀夫又派人到行宫周边寻找,皆未发现小皇帝的踪迹,而这陵区广大,山高林密,若是有心藏起来,想要找到可就难了。于是他急令随扈的军兵分守路口,发现陛下踪迹立刻回报,同时命人做好回京的准备,一旦陛下回来即刻启程。
“陆相,勿要着急,陛下行事自有方寸,绝不会走远的。”文天祥见陆秀夫坐立不安,摆手让闲杂人等退出去,笑笑说道。
“文相,话虽如此,但陛下毕竟年幼,且性情乖张,他对大婚之事甚是不满,若是为逃婚避而远走,吾等将如何收拾这乱局。”陆秀夫坐下后,依然焦急地道。
“陆相还未参透此事。对于大婚,以吾看陛下并非那么抵触,却是对于朝臣参与其中而心生不满。”文天祥笑笑道。
“天家无私事,陛下选后理应众臣协助参详,况且吾亦出于公心,并无私情在其中。而吴氏之女却也是众秀女中的翘楚,并得太后首肯的啊!”陆秀夫听了半是为自己辩护,半是不解地道,“此外吴氏一族一直对大宋忠心耿耿,贤臣辈出,也会为陛下稳定江南出力的,且吴氏之女才华出众,贤良淑贤,正是良配啊!”
“陆相还将陛下视为孩童吗?”文天祥轻叹口气道,“当年行朝被陈宜中挟制,尚拥兵二十万,却为何不敢踏上琼州半步,要知道陛下当年兵不满三万。”
“此时吾还是知晓一些的,因为泉州义勇之事,陛下与陈宜中交恶,险些将陛下置于死地。其担心上岛遭到陛下的报复,但以吾看其是担心琼州物资匮乏,供养不起行朝,才以小皇帝有谋逆篡位之心拒绝上岛。”陆秀夫回答道。
“陆相还是没有陈宜中看的透,当年行朝上岛也许陛下真的敢动手将其除去,起码也会迫使其让出权柄。”文天祥言道。
“哦,文相以为陛下那时便有能力掌控行朝?”陆秀夫有些不大相信地道。
“陛下继位之时,帅府的实力也并未增长多少,陆相身为当朝宰相却又为何应允陛下监国理政呢?”文天祥笑笑反问道。
“当时,吾也是无奈之举……”陆秀夫迟疑了下说道,毕竟那些事情说起来不大让人感到舒服。
“陆相,当初行朝迁琼,财政枯竭,而琼州在世人眼中又是荒蛮之地,根本供养不起二十余万人。再者当时张枢帅继陈宜中后独掌朝政,陆相却无力反击,因而只能依靠陛下对其进行打压才能在朝堂上立足,并解决财政问题。而我们皆知琼州那些盐都卖到了哪里,但是却无一人弹劾,因为朝中上下皆知若是陛下被迫让权,则大家连吃饭都成问题,更不要提反攻江南了。”文天祥却毫不讳言地揭开了盖子道。
“不错,赴琼途中吾与陛下间便有商议,那这又与大婚何干呢?”文天祥虽然说的粗略,但是陆秀夫也知其说的**不离十,可被拆穿老底儿终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皱皱眉道。
“呵呵,陆相不必恼火,以吾所想当年与陛下暗通曲幽者不会在少数,否则张枢帅又如何会对陛下恭敬有加,言听计从,将军权悉数让出呢!”文天祥摆手笑道。
“嗯,文相言之有理!”陆秀夫点点头道,“如此看来陛下早已深谙制衡之道了。”
“当然,想陛下聪慧,且又有三位严师教导,懂得些圣王之道并不奇怪,但是其能如此娴熟的运用却不能不令人钦佩。”文天祥说道。
“不错,陛下能够很快的掌控朝政和军权绝非偶然,行朝入琼等于侵夺了帅府一方的权力,但其即能收服了行朝中的臣僚,又能安抚潜邸之臣,还能使双方相互制衡,其手段之巧妙非常人所能及。”陆秀夫点头称是道。
“而陛下对臣僚干涉大婚恼火的原因也就呼之欲出了!”文天祥言道,“正是因为吾等参与选秀,进而打乱了陛下的计划,使得朝堂之上各方势力权力失衡,进而才引发了诸多的无端争斗。”
“咝……似乎有些道理。”陆秀夫听罢吸了口凉气道,“此次太后选择的后妃皆是出自江南官宦之家,使得无论是陛下的帅府旧臣,还是行朝的臣僚都以为陛下欲要抛弃他们,转而任用江南士人。”
“不仅如此,此次选取的秀女,并过了复选者皆有朝臣举荐和作保,但是却将与陛下早有婚约的李三娘及帅府权臣陈任翁之女排出在外,陛下会作如何想呢?可新近发生的参陛下侵占之事的策划和同谋又是新晋的行朝旧官和江南士人,陛下又会做如何想呢?”
“陛下定会以为是吾等是欲借征辟江南士人入朝来削弱潜邸之臣的势力,而前次事件使陛下的猜测得以证实,所以陛下认定此次大婚是场针对自己的阴谋,因此才会十分抵触!”陆秀夫这下想明白了,惊诧道。
“唉,事情还要严重的多。如今朝中应、刘两位知事皆已年过七旬,礼部的徐尚书、吏部的陈尚书和张枢帅皆已到了致仕之年。这几位皆是朝中宰执,与陛下也相处甚是融洽,依为臂膀,恰在此时出了事情,陛下也会怀疑是为了拖延其亲政的时间,从而利用太后执政的最后机会,安插亲信,顺势将其架空,且或平分秋色。”文天祥言道。
“所以文相以为陛下即使为了‘阻止’吾等篡取朝中大权,亦不会选择逃婚,而是咽下了这杯苦酒,选择尽快亲政,防止我们的阴谋得逞。”陆秀夫有些沮丧地道。
“除了这个理由,吾实在想不出陛下为何会屈服于我们对后宫的干涉。”文天祥叹口气道。
“如此说来陛下已然对我们失去了信任,不知道亲政后将会如何处置吾等!”陆秀夫焦躁地道。
“吾想陛下并不愿相信,你我已经背叛,所以还是几次试探,但是只怪我们没有抓住机会,从而让陛下疑虑更深了。”文天祥言道,“先是陛下以骄纵为名将程素从后妃人选中剔除,让陈淑和李三娘晋位。这也可以看做是陛下为了缓和两方的关系,也好给帅府旧臣一个安慰,但是我们却提出了异议;再有陛下亲祀四赦,赦免的皆是进入江南之前的罪官和罪民,我等仍然提呈加赦江南除叛国之外的旧官。如此便等于和陛下站在了对立方!”
“若说吾与陛下在政见上偶有异议这不假,但是若是说吾反对陛下亲政,欲当权臣实在是冤枉。因而失去陛下的信任,被逐出朝堂,还是倍感冤枉,心有不甘啊!”陆秀夫此刻真有欲哭无泪之感,自己怎么就无端的卷入了朝政,并被陛下打入了另册,他有些不忿地道。
“非只是陆相,吾此番也定然让陛下失望了。”文天祥也面色黯然,但又转而道,“不过吾觉得陛下还是给吾等留下了机会,只看吾等能不能参透了。”
“文相请讲!”陆秀夫见似有转机,急忙道。
“今晨与陛下相见的事情,陆相可还记的?”文天祥问道。
“嗯,咱们担心陛下会有意回避,从而拖延大婚之事,便前去寻找。”陆秀夫点点头道。
“这也是上天可怜吾等二人,让我们无心插柳之举赢得了转机。”文天祥苦笑着道,“我们前去寻找,虽然有心遮盖,但是陛下应已经猜到我们的用意,可其并未说破,反而大加训斥一番。使陛下以为我们非是要阻止其亲政,而其的训斥也表明心中还对我们报以侥幸,正是希望吾等能明白圣心之苦。”
“唉,事情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陆秀夫长叹一声道。他想着自己忠君为国,每日忙于国事,却只因为一时之举而使得君臣失和,引起圣上的怀疑。但是当时也是为陛下考虑,并无丝毫的私心在其中。可想想事情与自己的所为并非全无关系,若是自己能与陛下解释清楚,或是事先相商,而非以为是太后执政便不顾圣意而将其冷落,又怎会惹得陛下生疑呢?
“左相、右相,陛下寻到了!”正在此时,有亲随进来禀告道。
“哦,陛下在何处?”陆秀夫急问道。
“禀左相,陛下在五虎山祭奠护陵之战中殉国的将士,当下有众军护卫,并无危险!”亲随禀告道。
“文相,你看是否前去?”陆秀夫摆手让亲随退下,转身相询道。
“既知陛下下落,还是勿要去了,以免扰了陛下!”文天祥略一思索道。
“文相这是为何,此刻不正是……”陆秀夫有些不解地道,此刻不正是表明态度的机会吗?却反而不去了呢!
“陆相勿要性急,我们遣众军寻找,其实便已经再次表明了吾等的态度。而陛下也晓得了我们的心意,但是陛下亲祭殉国兵将却非合乎礼法,去了是劝还是不劝?劝谏必然惹得陛下恼怒,不劝又有失臣下之责,所以还是不去的好,免得徒增烦恼。”文天祥解释道。
“文相说的对,陛下所行之事虽有违礼法,却合乎情理,咱们若是事事都要干涉,又会惹得陛下不高兴,此后皇家之事还是少知道些好。”陆秀夫会心的一笑道……
第900章 熬到头了
‘砰、砰、砰……’
“哪里枪响?”突然外边传来一阵火枪的齐放声,陆秀夫被惊的站了起来,大声问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禀左相,应该是陛下率领众军在祭奠殉国的烈士们!”身边的亲随向门外张望了下枪响的方向回答道。
“哦,不会出什么事情吧?”陆秀夫仍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陆相有所不知,祭奠牺牲者鸣枪、鸣炮乃是军中的惯例,不必惊慌。”文天祥曾随陛下征战,晓得其中的规矩,摆摆手道。
“张立,你是亲眼看到陛下在五虎山?”陆秀夫点点头,却还觉不安又问亲随道。
“左相,小的是亲眼所见后才回报的。”张立施礼道,“小的亲眼看到陛下在侍卫营陈统领的陪伴下,领着一队侍卫上了五虎山,将今日饮福所分得的祭品尽皆贡献于殉国的烈士陵前,小的远远的好像还听到陛下说……”
“陛下说了什么?”文天祥见其吞吞吐吐,急问道。
“小的怕惊扰了陛下,离的有些远,听不大清楚。小的看见陛下敬礼后,好像在说当年在甲子镇之事,说那次饮福只有些简单的祭品,每人只分了一点点。虽然东西少些,但是大家却吃的十分高兴,今日他将祭陵分得的祭品,拿来与大家同享……反正陛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说的一些话小的也听不大明白。”亲随将当时看到和听到的情况汇报道。
“后来,寻找陛下的众军寻了过来,他们见此并没有劝归陛下,而是同样将各自分的的祭品皆献于陵前,每座墓前都不短缺,有的甚至放了数份儿,还有人忍不住悲伤,嚎啕大哭。见赶来的人越来越多,陛下也无危险,便急急赶回来禀告了。”
“陆相可知这是怎么回事儿吗?”文天祥也只听明白了经过,却没有弄懂其中有何隐情。
“此事说来话长。”陆秀夫叹口气道,“那时文相还在剑南开府,行朝兵败泉州刚刚收拢了队伍在甲子镇休整。由于各部皆损失惨重,粮资又极度困乏,追随行朝前来的泉州义勇和溃兵散乱在周围,衣食无着。陛下却主动收拢了那些曾护驾的义勇及流落到此的军中遗孤,将他们安置在自己的行在中,然后公祭在泉州血夜中殉难的官兵和义勇。”
“当时行朝却未有任何举措,为了不太难堪,只是命刘知事前往代为祭奠。而小皇帝此举却让众军敬服,一时间聚拢的泉州义勇达数千人之多。想那时候陛下尚未开府,吃饭都成问题,哪里有什么钱,祭品也都是拼凑起来的。但是对于多时不能饱腹的义勇们来说也是难得的美味,饮福也将那陈墩吸引过去了,他领着一帮流浪的孩子前去争抢,最后也被陛下收服了。所以说那一次公祭对于陛下来说意义深远,也可以说对于今日朝局有着重要的影响!”
“哦,吾明白了。”文天祥点点头道,“陛下当年组建帅府军便是以这些义勇为班底,可谁能想到正是这些散兵游勇居然成了朝中的重臣,国之栋梁!”
“不止如此,陛下当年收留了大量的遗孤和流民,将他们编入了老营之中,在最为困难的时候也是不离不弃。而那些流民中有技艺者便是当前御前匠作监的骨干,造出了火枪、火炮和战船。而那些遗孤在陛下亲自的教导下或进入军中,或入学出仕。当下护军骨干,州县的牧守官多是出自老营,可以说遍布于大宋的各处官衙。”陆秀夫言道。
“嗯,这也难怪,御前护军对陛下忠心不二,禁军各级将领惟命是从,原来还有如此渊源。也可见陛下绝非是那种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之君,已经时隔多年,他还能念念不忘,亲去祭奠告罪。”文天祥颇为感概地道。
“这也正是陛下即便身不在朝堂,依然能够调动诸军,控制朝政的原因,在他们眼中是只用陛下,没有朝廷的。而那些试图不利于陛下者也正是低估了他们君臣之间的关系,那可是生死相依,过命的情义,想离间比之登天还难!”陆秀夫感慨地道。
“如此也是大宋之福,我等幸哉,吾的性命若非陛下营救也早已丢在崖山,又何来今日班列宰执呢!”文天祥言道。想想当年小皇帝也是力排众议使自己官复原职,且十年来圣宠不衰,自己即便万死也难报君恩。
“大宋威武,陛下威武!”
“驱逐鞑虏,复我中原!”
“大宋威武,陛下威武!”
“驱逐鞑虏,复我中原!”说话间,外边又传出阵阵的山呼声,在山间激荡回转……
告陵已毕,赵在行宫小憩后乘船回返,傍晚至城外行宫,百官迎贺。次日黎明转乘大安辇,从五辂车进发,入城时早有教坊官伎排立,奏念欢呼,后乐声大作,诸军队伍也奏起鼓吹声起,千乘万骑如云奔潮涌入城。四方百姓沿途围观,直至进入宫城。而城中亦是教坊排立,又一次欢呼口号,载歌载舞的欢迎。待歌舞毕,赵下辇休息片刻,准备登城四赦。
待赵再次临门之时,经过鸣鞭、奏曲等一系列仪式后,朝臣分班站立。由陆秀夫出班叱喝将敕书立于金鸡门下。立刻有官应诺,宣奉敕立金鸡。鸡竿立起后,接着又是一番折腾,敕书才捧出交给参知政事刘黻,其跪受后请旨‘宣付三省’,再将敕书交由宰臣,阁门提点开拆,由承旨宣读,众臣再拜,待读至“咸赦除之”,狱级奏脱枷后,早就等在一边的待赦罪囚应喏,三呼万岁,歌呼而出。
这几个人在赵看来都是排练好的托,是让他们来烘托气氛的,以显示皇恩浩荡。等宣赦讫,门上舍人,枢密及中书令曲贺两拜,门下宣制舍人捧赦制书授宰臣,宰臣授刑部尚书,尚书授刑房录事讫,归班两拜,致词,三舞蹈,三叩头。接着又是一番答对,歌舞撞钟,无外乎是显示隆重、威严,但是繁复的仪式却把赵的耐心都快磨没了,这才将敕书颁发出去。
此刻诸州进奏院各有递铺兵丁在场等候,待宣赦完毕将分赴各地传送诏书。按照以往的惯例应当先发太平州、万州、寿春府,取“太平万寿”之语。但是当前这几州都在敌占区,大宋根本管不着,可也难不到大宋聪明的臣子们,因为此次主要赦免的是琼州府,便先发万安军、吉阳军和昌化军,以取‘万安昌吉’之语。
待宣敕完毕,围观的百姓并未散去,这时赵才发现后头还有**,众人等的重头戏似乎正是爬金鸡杆。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是个新鲜玩意,金鸡竿长五丈五尺,顶有鸡高四尺,黄金饰首衔绛幡长七尺,承以彩盘维以绛绳。他私下问了才知金鸡竿是指帝王颁赦免诏书时,设立金鸡于竿上,以示吉辰的一种仪式,而以此来代表“天鸡星”,其是古代星官之一,属于二十八宿,北方七宿的斗宿。
再者天鸡却非鸡,其也称之为瑞鸟,即我们说的凤凰神鸟,乃是古人心目中的仁鸟。可赵清楚,不论其是个什么鸟,它和地球上的政治事务毫不相干。可经过加工后巧妙地把它与大赦联系起来,便体现了天授皇权主宰生杀的权力。此外百戏中有缘竿杂技,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爬杆,在竖立的长竿上表演各种险技。竿可以竖在地上;也可以立在额头上;还可以立在车上。
到了宋代,极富娱乐精神的大宋人民将赦免仪式与缘竿百戏结合了起来,如此除了有旧时威武、庄严外,还伴有了喜庆的气氛,也真应了严肃活泼那句话。而最后的**就是由立于金鸡竿四方的四名杂技演员同时顺着垂下的四条绳索爬杆,谓之‘抱金鸡’。当然这头名也不是白爬的,先行攀到竿顶者高呼‘万岁’,而赵就要赏赐利物,除了缬罗袄子一领,绢十匹外,还有一只重三两的银碗……
该告诉的都告诉了,该祭拜的也祭拜了,赵的婚期也就到了。可在迎娶之前,还要有一次大征礼。除了鞍、马之外,尚需加黄金百两、白银万两、缎千匹、金银茶具和银盆等实惠的财物。更重要的是确立“名份”,这就是册立皇后礼。
皇帝在大庆殿举行隆重典礼,宣布册立某女为皇后,并将颁给皇后的金印、金册交给由左相和枢密使领班的专使队伍,奉命护送皇后金印、金册至皇后娘家,向皇后父、兄宣示,再由随行宫女女官向皇后宣读册文。准国丈率全家老少,在大门口跪接迎亲队伍,迎亲使者高声宣诏。鼓乐声中,仪卫轿夫把皇后礼舆、龙亭,抬入前院,再由内侍抬到后院的闺楼前,按钦天监官员指定的吉利方位停放。新娘着皇后礼服,戴凤冠霞帔,闪亮出场,跪受金册、金宝,回“楼”等待吉时。
而这些天来自从告期之后国丈府早已是全府总动员,上上下下,谁都不能闲着,整修宅院,大搞环境卫生。虽然不能僭越,搞得像皇宫一般辉煌,但是,也得光彩夺目,尽量让人看着有门当户对的感慨。单是阖府上下、全家老小,置办里外三新的行头,就忙得够呛,何况还得张灯结彩,张罗喜筵,广泛散发“喜帖”呢!
新娘子也是不得闲,在宫中女官的教导下学习礼仪,到了迎娶之日,自然也要梳洗打扮。在沐浴之后,还要反复地用以绿豆粉为主要原料制成的护肤剂、西域香水,揉面擦身;再用蜂蜜、玫瑰花瓣等原料制成的洗面奶涂面,用朝廷大臣都难得一见的高级纸膜,轻轻地擦拭;又用羊脂、白色素馨香等原料制成的护肤霜,反复涂抹。最后一道工序是,在脸上扑香粉,画眼线,涂眼影,描青眉,抹红唇;再在两个脸蛋子上,鼓捣出两块颊红来。
至于发式,当然要按规定的几种样子,选择处理。那是有“级别”的,整得像妃子那就糟了。不管是浪漫的“飞天髻”,还是新颖的“朝天髻”,既要考虑带凤冠的方便,又要适合新娘的脸型。两绺鬓发,无论如何也要“自然下垂”,有如飘逸的蝉翼,让皇帝女婿一见,就两眼发光。
吉时一到,内省都知王德奏请皇后梳妆打扮,并请皇后披上盖头,恭送皇后上轿。皇后喜轿为十六人抬轿,内侍宫女们手执藏香提炉在前,四十位红衣护军把灯,百十名军官执杆灯四十对,提灯四十对,文武大臣前引后扈,轰轰烈烈地向皇城开进。
早在奉迎前一天,皇宫紫禁城内外已然布置的一片喜气洋洋。宫中前、后都用大红绸带搭起彩架,大红双喜字、吉祥联语、吉祥图案、剪纸处处可见。御道上都要铺满红地毯,御道两侧路灯数百对,各式彩灯无数,布置得仿佛天上鹊桥一般。
吉时一到,新娘子升舆启驾。大队人马经前门,沿御路进宫,此时城楼上钟鼓齐鸣。队伍从宫门正中门洞进入皇城,皇后入门,鸣钟鼓,班迎官退,乃降车入,次升舆入端礼门、文德殿、东上阁门,出文德殿后门,入至内东门内降舆。
到后宫门后,皇后仪仗入后,内侍、宫女列队夹道,拍巴掌“热烈欢迎”。在丹陛下,迎亲使者还节复命。鼓乐声中,礼部官员奉皇后金册、金宝,交有关人等陈列于殿中。新娘子坐的礼舆,由诰命夫人、女官、宫女,或引,或抬,或扶,或随,送去拜天地,行大礼。
与此同时,其他几位被选中的妃嫔也被迎入宫中,但是这仪式与她们却毫无关系,分别从后门或是东西门被抬进后宫,进入各自的清冷的殿舍,与前边的轰轰烈烈相比不免让人倍感凄凉。而赵长舒了口气,自己总算熬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