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1章 碟谱
刘灵听了吩咐围着赵孟启左转转,右转转,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的打量,看到的是异常仔细,那样子就差将其衣服扒了看个仔细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他的样子让赵有些紧张,担心其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毕竟谁也没想到这小子会上殿。不过赵孟启看起来更加紧张,不停的以衣袖擦着汗,可怜巴巴的看着刘灵,想说点儿什么又不敢,只能是干吧嗒嘴儿不出声。
“陛下,小的多年前见过益阳郡王,其身体健硕,不似这般肥胖;另外小的记的益阳郡王五官清秀,皮肤也不似这么黑;此外是丹凤眼,也不似这位的……”刘灵摇摇头道。
“大官再仔细瞧瞧,这些日子是有些胖了,样貌有些许改变,待瘦下来就像了!”赵孟启听了大惊,慌忙解释道,然后使劲呼气,用手捏着脸,想让自己看起来瘦一些,也就是少长了一只手,否则还得扒着眼睛让人瞧他的‘丹凤眼’。
“陛下,以小的看,此人不似益阳郡王!”刘灵虽未受到警告,但能在宫中混的,察言观色的本事都不是盖的。而其又是鬼机灵,早已从小皇帝三言两语中领会了其中的意思,但还是留了余地,把‘不是’说成‘不似’,且他故意将两字说得含糊,不细听根本无从分辨的清。如此即给自己留了转回的余地,也给小皇帝发挥的空间。
“陛下,我真是太皇太后敕封的益阳郡王啊……”而赵孟启却如同听到了死刑判决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以手拍地像个乡下泼妇般的嚎啕大哭起来。
“大殿之上,岂能喧哗,叉出去!”倪亮见状大怒,厉声喝道。
“姚尚书、姚尚书,你跟陛下说说,我就是益阳郡王啊!”看着镇殿武士直奔自己而来,赵孟启吓的花容失色,一骨碌爬起来扑倒姚良臣脚下,拉住他的袖子大声哀求道。
“郡王勿要拉扯,成何体统!”姚良臣看到其不争气的样子,听到众臣的窃笑声,也是一脸黑线,甩着袖子道。可在这生死关头,其怎会撒手,两人在大殿上拉拉扯扯,让他更为难堪。
“姚尚书,你能够证明益阳郡王是真吗?”赵看着二人狼狈的样子,心中乐开了花,摆手让上前的镇殿武士先退到一边,指着姚良臣问道。
“启禀陛下,当年册封益阳郡王时,微臣正在广州,因而只知此事并未亲见……”姚良臣使劲甩开赵孟启,出列禀告道。
“姚尚书,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听到姚良臣如此说,赵孟启又一声哀嚎道。
“陛下,微臣受命清理和登记江南户籍田亩之时,接到负责官员的禀告,称发现益阳郡王踪迹。微臣立刻将人接入京中,并禀告左相查验。可当时陛下亲征在外,太后又在琼州,一时难以核实,又不敢慢待只好先行安置在前福王府,参照惯例给予薪俸,待陛下回朝后再行确认。”姚良臣没有理会赵孟启,而是如此回答。
“姚尚书,你当初可不是如此说的,而是答应要我做嗣君,当皇帝的……”赵孟启听其否认立刻蹦了起来,又气又怕,哆哆嗦嗦地指着其言道。
“胡说,吾何曾说过这些话?”姚良臣大惊,指着其怒道。
“我才不会胡说,当时魏尚书也在场,其可以作证的!”赵孟启眼看富贵又要飞了,当然也豁出去了,指向魏天中言道。
“如此大逆不道之语,怎敢妄言,你勿要浑说!”姚良臣有些慌了,又向上施礼道,“陛下,臣却有失察之罪,但也是出于一片忠心,绝无此言,皆是其见事情败露才胡乱攀咬的!”
“陛下,臣以为此事颇为蹊跷,应令有司重新核查。”这时文天祥起身奏道。
“陛下,臣弹劾姚、魏两位尚书,其妄言废立,理当惩处!”邓光荐也起身奏道。
“臣等附议!”陈仲微和徐宗仁及邓文原起身出列施礼道。
“陛下,臣是奉旨寻找皇家宗室子弟,乃是被其蒙蔽,且从未言过废立之事,还请陛下明察,还臣清白!”姚良臣暗叫不好,瞪了一眼还趴在地上的赵孟启,此刻他已经打定弃车保帅的主意,向上施礼道。
“陛下,臣是曾与姚尚书前往益阳郡王府中探视,但未曾说过,也没有听到过犯上之言,请陛下明断。”魏天中反应的也不慢,立刻试图摘清自己。
“陛下,我真的是益阳郡王,他们也确实对陛下有不恭之语,我才是受了他们的蛊惑,冤枉的很啊!”赵孟启一个劲儿磕头道。
“嗯……你即无玉牒自证身份,又无他人能证明你确为宗室。”赵沉吟片刻道,“如今你口出不敬之言,又有冒充宗室之嫌,只能将你先行圈禁在府,严加看管,待太后归京后再做计较!”
“谢陛下,那我们每日的用度还是由官家供给吗?”赵孟启磕了个头,仰着脑袋问道。
“呵呵,你真是不知死啊!”赵被气乐了,冷笑地道,“家财暂且封存,日常用度从中支取。”
“陛下,家中几十口人,还有五匹马,三只狗,七八只鸟,如何够了,还请陛下开恩……”赵孟启却不肯,喋喋不休地还想说,却被镇殿武士拖了下去。
“姚、魏两位尚书,失察、失律,又或有犯上之言,臣以为理当尽快查实,再做惩处!”邓光荐再次进言道。
“准奏,暂将两人禁足府中待罪,由御史台讯问,尽快查明情况!”赵点点头道。
“谢陛下隆恩,罪臣遵谕!”姚良臣和魏天中两人相视苦笑,跪拜谢恩,随后被侍卫押下大殿。
两人出得大殿不禁仰天长叹,今天之事可谓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千算万算谋划多时竟然被小皇帝几句话翻了盘。而那赵孟启也真是扶不起的阿斗,知其贪婪好财,以为其为了富贵也会竭力配合,可没算道他如此不堪,懦弱至此。小皇帝只问了几句话,竟然吓得连自己所说的犯上之语都原封不动的招了出来,这真是害人害己。
赵也觉得今天的事情不可思议,赵孟启应知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得到认可,不仅前去迎驾,还要死不死的出列自报家门请安。而自己自然要问上一问,可其显然没有准备,竟然当众说了‘实话’,那么自己自然要追根底。而他没想到赵孟启竟然蠢笨到,把有人准备让其当皇帝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更是扯出姚良臣和魏天中,连外援都给抖搂出来了,以致连个为他求情的人都没有。
不过赵转而释然,一个稍微正常点儿的人都不愿给人当傀儡,更何况是为皇帝。而像赵孟启这种没见过世面,又贪小便宜的蠢货却是最好控制。陈宜中等人既然要当权臣,自然喜欢这样的皇帝,却没料到这人笨的到处说实话,将他们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不过他知道只要姚、魏两人咬定没有说,自己也拿他没办法,而赵孟启也只能被当做弃子,成了君臣斗争的牺牲品。
中间多了这么个插曲虽然有些扫兴,但很快便被美食和歌舞所遮掩,人们看到的只是君臣和谐、上下一团和气,却不知宫中刚刚发生了巨变,两位重臣已成待罪之身。赵想到此心中已是兴趣寥寥,可也要故作欢颜,与众臣谈笑唱和,而这席间又不知有多少人怀着同样的心思,却以一张假面应和……
赵归京之后,依然实施五日一朝的琼州旧例,同时诏令准备祭太庙行告庙之礼,重修四季坛;命司天监前往绍兴陵区勘选吉地,为景炎帝迁葬做准备;另外出重金悬赏寻找仙缘类谱、宗藩庆系录和仙缘积庆图,有贡献者赏金万贯,封地千户。又以文天祥提举编修《三祖下第八世仙源类谱》及宗藩类谱。而议和之事,则等到太后归京之后再议,并待众宰执齐聚再商国事。
这几件事情看似与朝政无关,但是对于赵来说却有着极大的意义。皇帝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祭祀天地和太庙,他继位之后由于战事紧急都未能做,不告知天地、祖宗,就是有缺;而为前帝建陵那是继任者当仁不让的责任,说明得位于正统;而修谱更是大事,那是高贵血统的记录。总之都是为了证明自己血统纯正,继任的合理、合法性。
这其中当然又以修谱最为重要。宋代皇族谱牒皆以宋太祖、太宗和魏悼王为三大本支祖,再以世代为单位不断进行续修,谱牒计分五种:玉牒、属籍、仙源类谱、宗藩庆系录和仙源积庆图。
仙源类谱的主要内容为记录宋皇室宗族男女成员的支脉、婚姻、官爵迁转、功罪是非以及生死年月。对每一位有官爵的男性宗族成员的任职经历都有较为详明真实的记录,只因个人经历的差异记载详略不同。除了因祖荫和自身考绩得到转迁外,朝廷的郊祀大礼及皇帝登基即位等都有转迁机会;无官者只记生卒年月日;夭折者仅书不及名。对于女性宗室成员的记录,则相当简略,只附于属籍,不书其名,不书其官,已婚者只书某适某人。
宗藩庆系录,主要内容是“辨谱系之所自出,序其子孙而列其名位品秩。”它以记载宗室成员的世系传承关系为主要内容,同时简要地记载子孙后代的名位品秩。与仙源类谱最大不同在于,它只书男性宗族成员最终官至某位,有官无官照录,十分简略,同时不书女性宗族成员。简言之,仙源类谱重“官爵迁叙”,宗藩庆系录重“辨谱系”。
至迟从北宋仁宗时起,宋代皇族谱牒的定期修纂制度已逐渐形成,徽宗时已相当完备。宋代制度,宗正寺及下辖的玉牒所负责修纂各种皇族谱牒,宗正寺置卿、少卿、丞、主簿等属官,由右丞相任提举编修官。皇族谱牒对于确定皇族宗亲具有权威价值,因此格外受到历代帝王的重视。并规定,仙源类谱每十年一修纂呈进,宗藩庆系录一年一修纂呈进,但事实上并没有严格执行。
劫经靖康之变,北宋时期所修皇族谱牒已然无存,宋室南渡后,朝廷下令由宗正寺组织人员重修。仙源类谱在南宋时期仅成书三次:即绍兴二十七年三月,右丞相沈该提举编修的《三祖下上五世仙源类谱》;淳熙五年十月,右丞相史浩提举编修的《三祖下第六世仙源类谱》和嘉定六年闰九月右丞相史弥远提举编修的《三祖下第七世仙源类谱》。
但在元军攻下临安后,宗正谱牒皆运至大都秘书监,南宗正寺的则毁于泉州血夜,赵首下泉州后未曾寻获。而每次修谱后,一般都会抄录多份,分发与众支保存,他觉得有可能还有宗谱躲过浩劫存留下来。一来可以补充不足。二来随着临安收复,诸多宗亲上门,可基本上为了避祸都将证明身份的碟谱和玉牒遗弃,成了空口无凭,因而难以确认其宗室身份。
其实这些事情早在赵到达芜湖时,与文天祥商议如何对付陈宜中等人的阴谋时定下的三个对策:迎太后进京、为景炎帝修建皇陵、重修碟谱,以此来正名。向天下表明自己才是皇室正统,继承皇位理所当然,不容质疑。而别只看这似是形式,其实有时后形式却可以转化为实质,载入碟谱也从形式就确定了他的地位,换句话说就是得到了‘认证’。
正可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悬赏诏令发布的数日后,便有人称自己手中持有一份碟谱,要献于陛下。谱牒失而复得,众臣都以为这是吉兆,表明大宋复兴在即,理应行‘进书仪’。赵想了想,吉兆不吉兆的,起码也是件好事,正式些也省的有人说三道四,便同意了……
第812章 进书仪
修撰家谱对于一个普通家族来说也是件大事,而皇族的仪式更为隆重,旧例在宗正寺修进呈送皇族谱牒,要举行“告礼”,即告天地、宗庙、社稷、陵。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然后才是进书仪,赵分遣大臣祭祀后,选定吉日在垂拱殿举行仪式。
“陛下,臣等已和诸位臣僚已经点验过了,从形制和材料来看应是内府抄本,其中有所残缺,经整理后共得《仙源类谱》四十卷四十册,《宗藩庆系录》三十一卷三十一册,为嘉定六年修撰的版本。”文天祥禀告道。
“嗯,献书人是什么来历,他又是如何得到的碟谱,可曾问过?”赵点点头问道。碟谱是关祖宗,若是弄错了,或是被人修改,甚至是伪造的就糗大了,他不能不过问清楚。
“陛下,臣已经问过了。”陈仲微施礼道,“献书人自称陈清,其父为荣王府翊善,在临安陷落之时其父偷偷将荣王府所藏宗谱带出存于自己家中。待德帝北狩之后,蒙元对城中监管放松,陈翊善才分批将碟谱带出城去,藏于家乡旧宅,并隐居守护。两年后,陈翊善病逝,便将碟谱转托其子陈清看管,以待机会献于朝廷。”
“这陈翊善确是个忠义之士,不顾自身安危将碟谱保存下来,应予以追封,他家中除陈清外可还有其他子弟?”赵又问道。
“陛下,臣查过吏部阁架库遗存的旧档,确有此人。其家中有两女,只有陈清一男,臣也令地方查证过,其两女早已远嫁外乡,只有陈清在家中独守旧宅。但此人性格孤僻,不喜与人言,对其近况知之甚少。”陈仲微回答道。
“嗯,也许是因为家中藏有禁物之故,担心为外人所知,才离群索居,沉默寡言。”赵想想其中并没有什么不妥,献宝人、碟谱的来源都可以解释的清楚,才略放下心来。
“陛下,臣与几位同僚对碟谱逐页进行了鉴别,其中未有发现涂改的痕迹。且纸质一致,未有拆开的痕迹,应未曾被人更换过书页;另外从封面、形制上看皆符合规制,不似伪造。”徐宗仁见陛下又看向自己,不等发问便指指马廷鸾、胡三省、王应麟等人回禀道。
“如此就好,今日就有劳诸位爱卿了!”赵彻底放心了,看来真是上天庇佑,自己有此为底本续谱省却了很多事情,也可以早日确定自己的地位。
解下来的时间,赵又在诸位大臣的指导下熟悉了下仪式程序,自己应该做什么,说什么。他最烦这种大典之类的仪式,不仅繁琐,而且熬人,举手投足都有规定,反正每逢大典的时候,他就当自己成了木偶,让他上香就上香,让他行礼就行礼。好在身边有人提醒,否则根本记不住下一步该做什么,也难怪那天赵孟启会殿上‘失仪’,估计其当时一紧张啥都忘了。
辰时两刻吉时一到,进书仪开始,顷刻间钟鼓齐鸣,丝乐声起。只见一行人身着盛装前来,以用黄麾细仗、教坊乐、僧道威仪前导进入宫门,而大殿之上众臣在文天祥的率领下升殿侍立,赵高坐殿上。待碟谱送进殿后,文天祥从中各取一册呈上,小黄门捧到御前,再由王德接过放置在御案之上。
“好东西!”赵拿过一册暗叫声好,琢磨着自己若是能再穿回去,拿本这个就够两辈子吃喝了。说实话他虽贵为皇帝,却还是头一次见过碟谱,书衣为皇室专用的明黄色织锦,开本阔大,长有一尺三寸左右,宽约一尺。版框为手工绘制,朱丝栏,白口、四周单边。纸墨具精,书法工整雅致,真是道不尽的皇家气象,迥非凡书可比。
“我靠……”赵跳过引言向下看去,不由的吃了一惊。
他在前世也姓赵,他也查过姓氏的起源,不过现代但是普遍以造父为赵氏初始,可自己这本却是上溯到少典氏,其生子炎帝神农氏,黄帝轩辕氏。又以轩辕氏做为二世,其后又有颛顼、尧、舜、禹等等,凡不管是神话人物,还是历史名人,搭边不搭边的皆收入其中。
直至传到三十五世为周穆王赶马车的造父,自此以后造父族就称为氏,作为赵氏始族。其后赵发现历代祖宗们大小也都是个官儿,难见白丁,如此传到一百二十一世才是太祖赵匡胤,他们兄弟三成为宋朝皇室的三祖。他看完不觉好笑,历时一百多代人竟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的祖上真是太不容易了,但他觉得修谱的大臣们更不容易。
由此赵想起前世网络上流传的一句话:如果族谱靠得住,母猪都会爬上树。他知道族谱缘起的历史条件是宗法制度在中国的确立,在周代王族阶层就开始编纂族谱,以明确自己家族成员的血统及等级,这时候编族谱是王族的特权一般百姓无资格编族谱。
至东汉,全国望族竞相修谱,士族采用族谱来表明自己纯正的贵族血统,国家也严格考查士族的族谱来取士命官,因而修谱是士族的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社会对族谱修订有严格的规定,寒族很难冒入豪门。到唐朝,为了招揽国家可用之才,采用了科举取仕的制度,寒族得以进入高级领导层,族谱失去了政治功能,谱学渐渐式微。
此后国家社会也无法再严格管理,于是这个时期,中国民间开始大规模修族谱,而民间宗族为光耀门楣,达到显示血统的目的,各地族谱均有认中国先朝名人为远祖的习俗。唐朝灭亡以后,经历了五代十国时期的连年战乱和社会动荡,传世的家谱几乎丧失殆尽,以至宋代时就已很少能见到旧谱,许多家族的世系也因此断了线、失了传。
至北宋,谱学在民间泛滥成灾,修撰族谱成为民间一件平常的事情,有的人觉得祖上没有任过汉族官职为丢脸,甚至以自己的土著出身为羞,也想方设法伪造族谱,把自己粉饰为汉族名门之后。为了达到目的,杜撰虚假人名以为己祖,攀附名人,依附望族,妄接、冒接他人之祖为己祖者有之;杜撰虚假人名以为祖,收编他人世系进行统宗统系者皆有之;甚至为臆造先祖娶妻纳妾、生子生孙者,为先祖加上功名和官职者有之。
来自鲜卑的地主豪强李世民为了附会自己是老子的后人,把道教立为唐代国教;出身草莽的朱元璋为了与朱熹结下亲缘关系,抬高了理学的地位。且出现了凡是姓范的必是范仲淹的后代,姓王的都是王羲之后代的现象,而历史上的坏人都是既没有祖先父母,也没有子孙后裔的。而为了掩盖编造假世系的痕迹,新谱一出就将旧谱烧掉,代之以新的家谱。结果年代久远后,再也很难辨识事实之真相。
赵边看边摇头,这修撰碟谱,不若叫作编撰碟谱合适。可他也很快意识到这也是机会,自己大可以借重修碟谱之机将那些对自己存在威胁的人从宗谱中去除掉,亦可将在战乱中失散的宗族归零,不再另立嗣子或是降封。要知道导致大宋财政困难的‘三冗’之一,冗费就是指养活皇族的巨大开支,当年以泉州之财税收入之丰都养不起三千宗室,自己正可借机消减,虽然有六亲不认之嫌,却也是为了国家不是。
“陛下,要降阶敕封进献碟谱之人了!”王德看小皇帝翻看着碟谱,一会儿冷笑,一会儿奸笑,还一会儿好笑,不知道其又在琢磨什么呢,而阶下献书人已经跪了半天了,他急忙提醒道。
“哦!”赵得到提醒,装作从沉浸中清醒的样子答应一声抬起头。
“臣等恭贺陛下寻回宝典,万岁、万岁、万万岁!”见小皇帝终于抬头,已经等的焦急的文天祥立刻率群臣齐声道贺。
“众卿家免礼,进献人何在?”当皇帝的为了显示威严,总得摆出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明明人家就在底下跪着,赵也得看不见似的发问。
“草民陈清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阶下之人叩拜道。
“哦,抬头朕看!”赵像刚发现似的扶着龙案站起身向阶下看去,但见下边跪着的人身穿一身青衣,头戴纶巾,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体清瘦,面目带着儒雅,确实像个读书人的样子。他却觉得此人有些奇怪,按说一个白丁能殿上见驾往往都会诚惶诚恐,虽不至于犯了心脏病,也会血压升高面红耳赤,说话打磕巴,可此人面色不改,言语平静,不见丝毫慌乱。
“免礼平身,你父子二人忠君爱国,不畏艰难,冒死救下国之宝典,真乃忠义之士啊!”在王德的搀扶下,赵降阶来到陈清近前,抬手言道。
“草民谢陛下!”陈清叩头再拜道。
“不得无礼!”可陈清起身之时突生变故,他猛然向前跨了一步,王德出声喝道。可陈清不但没有止步,反而又上前一步左手向外一推欲将王德拨开,右手抓向赵的咽喉。
“滚开!”虽然事发突然,可赵却在陈清起身向前的时候就心生警觉,又看到其推王德时手中有寒光闪过,立刻反应过来有人要行刺。他们之间相距不过三步,而王德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眼看其就要中招,自己也同时遭袭。他大喝一声,矮身后仰同时出腿踹在王德的脚跟上,躲过了袭向自己的右手,也把其踹了个后仰,两人避开过了一劫。
“刺客……”殿上的众臣见王德摔了个大跟头,小皇帝却已经和陈清打做一团,可他们身无寸铁,只能高声呼喊,但也有舍身相护的,文天祥及几个站的近冲了上来。
一击不中,陈清并未停手,而是再次进招。赵已知其手中藏有暗器,担心有毒不敢与其硬碰,只能一边躲闪,一边出腿攻其下盘拉开两人的距离,使其不能近身。而近卫就在身边不远处,自己只要躲过其骤然袭击,便安全了。
‘嗖、嗖’,果然不出赵所料,他只与陈清过了两招,也就是眨巴几次眼的时间,两支弩箭射出正中陈清膝盖。其骤然受到重击立刻扑倒在地,不等他起身数名近卫从御座后跃出,两人持刀挡在皇帝身前。其他四人已将陈清的四肢控制住,连下巴都给卸掉了,呼痛都不可能,人也被迅速带离。而这时在殿门值守的陈墩也领侍卫冲入大殿将赵护在中间,撤至后殿。倪亮则下令封闭殿门、宫门,禁止任何人出入,并以重兵将垂拱殿团团围住。
外边折腾的鸡飞狗跳的,里边也是剑拔弩张,而赵身边皆换成了近卫,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可他却未见惊慌和后怕,反而有些沮丧,觉得近卫们来的太快了,没有机会一展身手,让众臣们看看自己也是功夫了得。可也庆幸元妙一直逼着他自幼练功,否则根本没有这么灵活的身手,躲过刺客骤然一击。
“陛下,刺客事前已经服下毒药,未及审讯便死了!”过了好一会儿,法樵进殿禀告道。
“这不奇怪,其早已自知无论成败都是一死,如此还能少受点罪。”赵轻笑着道,“可从其身上搜到了什么证明其身份的东西?”
“陛下,其身上别无长物,只有手上戴的一副暗器!”法樵说着呈上一个羊皮包,见小皇帝伸手便要解开,忙提醒道,“陛下小心,那暗器上发蓝,应是淬了毒的。也幸好陛下与其交战时,避开了其手,否则不堪设想!”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像是指虎!”赵拿过一支毛笔拨开羊皮包,发现里边的东西就如同现代用的拳骨套,使用时套在手指上,以此击打对手,可细看又有区别,其是内部镶有利刃……
第813章 域外之物
宫中大搜必然闹得满城风雨,可若没有动作也会让人生疑,赵也清楚再折腾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看火候差不多了便下令撤去,而他重回大殿露了个面证明自己平安无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并称事情已经基本查明,此次刺杀乃是蒙元不甘心失去江南,利用我朝悬赏寻找碟谱之机,谋划了此次事件。当下刺客已经被擒获正严加审讯,追查其同伙,众臣不必担忧,尽管各司其职,勿要误了国事。
大家见小皇帝平安无事,也放下心来,纷纷问安道贺,但是一场进书盛典也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赵回到后殿,只留文天祥和张世杰两人议事,首先告知他们事情真相,刺客已经服毒自尽,主谋尚未查出,只是为了安抚人心才未告知众臣真相,因而此时只能暗中追查,同时要注意自身的安全,不仅家中要加强警戒,出行时也要增加护卫,以防遭敌暗算。
“多谢陛下,此次臣未能识破刺客的诡计,惊了圣驾,还请责罚!”文天祥听罢先行请罪道。
“陛下,皆是臣护卫不周,以致让刺客混入京中,臣自请责罚!”张世杰也施礼道。
“此次行刺敌计划缜密,手段高明,其以朕急于得到碟谱为饵策划了此事,说起来乃是朕之过,与诸位无关,何来责罚。”赵摆摆手道。
“谢陛下宽仁!”文天祥施礼道,“陛下可有线索,知是谁欲对陛下不利?”
“刺客被擒下未及讯问就自杀身亡,经查其事先服下了毒药,是以必死之心前来行刺的,而如此也是担心遭擒后经不住刑讯,说出幕后主谋的。”赵苦笑着说道。
“这刺客行事却像过去权贵之家豢养的死士,平日享受厚禄优待别无它事,但若用到时就是以命相偿。如今我朝已少有人收养门客,而蒙元则有蓄奴之习,他们往往会从中挑选精壮之人加以训练,行不轨之事。”张世杰言道。
“枢帅所言有理,当年伯颜兵临城下,太皇太后与德帝出降北狩。伯颜将皇家碟谱尽数劫掠并按图索骥,将宗室尽数拘捕送往大都,同时把宫中所藏档案、书画、珍玩通过运河分批送往大都,数年不绝,怎么会有碟谱遗落民间。”文天祥言道,“因而能获得完整碟谱的只有蒙元一方,只怪臣当时心存侥幸,竟然信了那陈清之言,以致陛下遇险。”
“两位爱卿说的有理,但朕仍觉其中有不妥之事。”赵点点头,略一思索道,“当下蒙元太后与大汗之间正在内斗正在紧要关头,胜负未分之际无暇他顾,动兵不是好时机。且南必已经派出祈和使,现在就在临安,若是当下派人行刺朕于理不通,也分明是引火烧身。当然亦不排除他们想通过刺杀朕搅乱朝局,从而减轻我朝对江北的压力。”
“陛下之意存在是我朝中之人策划了刺杀之事?”张世杰疑惑地问道。
“嗯,陛下之言不无可能。”文天祥略一沉吟道,“有人欲谋篡帝位,但是前时陛下将赵孟启揭穿毁了某些人的计划,亦有可能铤而走险,以达到目的,甚至会与蒙元合谋策划了此事。”
“是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张世杰听了叹口气道。
“家贼难防,偷断房梁。”赵攥了攥拳头道。
“陛下怀疑是其参与到此事之中?”文天祥看看陛下皱皱眉道。
“陛下……”张世杰看两人打哑谜有些莫名其妙,可猛然又想到了什么,“陛下,你们是说陈与权搅和进谋逆之事?”
“哦,枢帅也知陈与权已经归国?”文天祥十分惊诧地道。
“当然,前时其尚未归国,曾遣吾旧时的部将前来说项,称其想要归朝,让吾在太后面前为其美言,并试探陛下的态度!”张世杰言道。
“枢帅为何不禀告陛下?”文天祥听了忽的站起身道。
“文相勿急,枢帅早已将此事告知于朕,并未隐瞒。也是朕要枢帅不要告知他人的。”赵连忙摆手让文天祥坐下,并解释道。其实他正是从张世杰的信中获知陈宜中欲归朝的事情,才命人追踪调查,发现他也是耍了心眼,而是早就回国了。
“原来如此,是吾误会枢帅了,还请见谅!”文天祥听罢小皇帝的解释立刻施礼道。他没想到张世杰与陛下之间早已抛弃前嫌,起先还在担心其与陈宜中相互勾结,而他又手握兵权,若是两人合流就危险了。
“不知者无过,文相多礼了!”张世杰赶忙还礼道。
“两位爱卿都是朝中柱石,当下江南初定却暗流涌动,尚需你们助朕稳定朝局,防止这股逆流蔓延。而太后就要进京,行事更要谨慎。”赵笑笑对二人言道。
“臣等遵谕,敬请陛下放心!”两人听了齐齐向小皇帝施礼道……
…………
天已经黑下来了,但是空中阴云密布难见星月,而无风潮湿的初夏更让人觉得气闷。赵在寝殿中也倍感压抑,白天的事情虽没有让赵伤及分毫,但也让他明白即便自己不需要领兵陷阵,但死神并未远离,仍然在他的头顶上盘旋。
散朝之后,赵令画师摹画了陈清的容貌,令陈墩亲带一队马前往陈清的家中清查,并让人辨认是否为同一人。而从刺客身上除了桌几上这副暗器再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宫中的侍卫们都看过却没有人见过这种奇形兵刃,更说不上名字和出处,从其上面寻找线索似乎已经成了一条死路。
“这是什么东西呢?”赵拿起一只摆弄着喃喃道。对于上面是否有毒,谁也说不清,而以现在的技术手段也无法做出准确判断。他为了安全起见只能认定有毒,且他知道古代还无法合成后世的化学毒剂,毒物一般都是生物或矿物毒剂,遇到高温便会失效,所以先用火烧过,只小心被割伤无需再担心中毒。
赵将其中一只套在手上审视着,他知道历史上中原地区也有一种被称为‘狼爪’的隐形暗器,但是样子却与现代的指虎及西欧流行的骨拳套以及金刚狼那种铁爪钩还是不一样的。他相信很多人和自己看到它第一眼时都会有些失望,它与狼爪咄咄逼人的样子不同,相反这是一种又小又阴险的武器。
此种武器外形小巧,这几个小爪子就像是几把小匕首把把致命,其却比狼爪要阴险致命的多,内侧数道细小弯曲的利刃就像是食肉动物的爪子一样,它可以轻易地将人的肌肉和皮肤撕开;但它又像是猫爪一样,隐蔽且致命。如果将手微微的握拳,或者在手外侧缠点东西,根本没人能发现它。
若仅从外面看,人们多半只会把它当成一个有钱人携带的带宝石的戒指,然而就在我们从这个有钱人身边路过的瞬间,使用者就可能像是要友好地拍一下你的肩一样伸出手,然后在下一秒钟把你的喉管从你的脖子里扯出来。若是抹上毒药,只需划破点儿皮肤,便能杀人于无形之中,甚至连行凶者的面容和武器都没能看清就一命呜呼了。
“官家,郑主事到了!”王德放轻脚步对小皇帝禀告道。今天小皇帝遇刺,王德不敢再远离,一直守在陛下身边,一切闲杂人等,甚至自己手下的小黄门都不得进入,皆由他转告。
“嗯,让他进来吧!”赵点点头道。
“大官怎么了,连吾也不认识了吗?”郑虎臣得到允许,进得殿内,却被王德挡在门口,其皱着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被一个内侍这么瞅着,能不心里发毛吗,郑虎臣也是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挤出点笑问道。
“官家在大殿上众目睽睽下遇刺,那么多双眼睛都没看出来,我当然要仔细看验了!”王德绷着脸回答道。
“好、好,大官看清楚了吗?”郑虎臣听了笑笑,张开双臂站好言道。不过心中却对其很敬佩,先别说王德又没有那个本事,但是这份儿忠心真是难得,可这位也有些过了,变得谁都不相信了。
“嗯,不错,入内觐见吧!”王德听了这才笑笑道,闪身让郑虎臣进屋。
“陛下遇刺,皆是属下失职,还请责罚!”郑虎臣进屋后抢了两步单膝跪倒道。他十分明白自己的职责,除了收集情报外,其中最主要的责任就是要清除陛下身边的一切威胁,如今却让陛下遇险自然有失职之过。
“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终归也有百密一疏,你不必过于自责!”赵起身将其搀起道。
“谢陛下饶恕。”郑虎臣起身施礼道,“属下听闻陛下遇刺时,反应灵敏,不仅躲过了刺客的致命一击,还救下了王大官。”
“当然,官家自五岁跟随元妙大师习练武功,近十年不缀,即便赤手空拳四五个近卫都不是对手。若非为了救小的,今日都不需近卫们动手,就能将那刺客当场格杀于殿上。”王德过来亲手给郑虎臣斟上茶水道。他心里十分清楚,虽然郑虎臣只挂着皇城司的副使名头,按说还是自己的手下,但是皇帝对其更为倚重。
“大官今日也是好险,若非你的提醒,陛下也一时难以发觉的,此亦是救驾有功!”郑虎臣也不动声色的给王德送上个马屁道。
“忠心护主,乃是小的职责,即便死了也不能让其伤得陛下一根毫毛!”王德听了果然大喜,拍着胸脯言道。
“嗯,王德今日表现确实不错,发现不对后立刻喝止,也让朕有了反应时间,理当厚赏。”赵也跟着凑趣道。
“这皆是小的应该的,怎能要陛下的赏!”王德虽然嘴里拒绝,脸上却乐开了花,“正好郑主事在此,小的先告退处理些杂务。”
“你们查的怎么样了!”屋中就剩下他们两人,赵问道。其实在刺杀发生后,他就令事务局接手此事,光指着刑部那些衙役追查是不行的。
“陛下,属下接手后立刻调集局中好手调查,现在发现了些眉目。”郑虎臣回答道,“属下与局中的仵作详细验过尸体,其事先已经服下慢性毒药进行行刺,而又恰在仪式进行到最后毒性发作,说明此事有内行人指点过,否则不会如此巧合。所以其绝对有同伙,而非独自行动。”
“另外,陈清此人据当时调查,其只是个隐居向下的书生,靠祖上留下的田地收租过活,但是属下见其手脚粗糙,手掌和指节满是老茧,绝非一个终日读书人应该有的,而是个苦练多年的高手。因而陛下能躲过其近身骤然的全力一击,绝非幸运那么简单。”
“那么说陈清是个假的了,而其又如何躲过官府的甄别呢?”赵听罢疑惑地道。
“陛下所言一针见血,这也是属下觉得蹊跷之处,因而应对参与此事的官员进行调查,以期发现新的线索。”郑虎臣言道。
“嗯,你看这是刺客使用的兵器,朕问过宫中的侍卫们,他们皆不识。朕怀疑是某些江湖人使用的奇门兵器,你让局中出身江湖的人员辨别一下,也许能通过兵器的来历,追查到些线索。”赵说着将桌上的兵器递给郑虎臣道。
“陛下,这东西甚是古怪,属下也未曾见过,属下的亲卫中有个出身江湖的!”郑虎臣双手接过,细细端详了一番言道。
“哦,他在何处!”赵急问道。
“陛下,其就在宫外。”郑虎臣答道。
“传朕口谕,速让他进宫辨别!”赵立刻下令道。
郑虎臣接令立刻出宫,稍时便带着一名大汉来到殿中,将刺客用的兵器递给他,其接过后惊讶地道:“陛下,这东西名为天竺虎爪,小人很多年前在西域见过,可它怎么会出现在江南呢!”
“你确认此物乃是天竺之物?”不等小皇帝发问,郑虎臣再次问道。
“禀主事,绝不会有错,这就是天竺虎爪!”那亲卫十分肯定的回答道……
第814章 致命武器
郑虎臣的亲卫确认刺客使用的武器就是天竺虎爪,为了能让皇帝相信,其演示了如何使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赵发现他将虎爪套在了食指和小指上,正与刺客佩戴的方式相同,刺客便已经确认其所言非虚。因为若非亲见的人是无法马上找到正确的使用方式的。而其为了让皇帝更加相信还讲述了这种兵器的来历。
天竺虎爪在设计之初就被作为一种暗杀兵器,由于轻便和良好的隐蔽性在诞生后便获得了各路刺客和女性的青睐,更有许多贵族女性将此种武器作为防身之用,使得不少英雄豪杰都在把酒言欢放松警惕之时死在了这把还没有他们的半个手掌大的微型武器之下。
另外除了标准型以外,虎爪还有一种带有匕首头的变形版。不过这款虎爪并不适合作为隐藏偷袭的武器,但更加致命。当然,虎爪不光可以作为刺杀武器,也可以作为副武器,喜欢它的也不仅仅是刺客,还有达官显贵和阵前的战士,为了增加威力,往往会在上面涂满剧毒。
武器的来历被确定,可又让问题复杂起来。宋朝自立国之初便失去了燕云十六州,同时也失去通往西域的通路,两者间的往来基本断绝,不得不转而发展海上贸易,以实现商品出口。南渡之后退居江南,要与印度往来更加困难,应该说基本上已经断绝,根本没有机会获得。
起初赵倾向于此次刺杀行动应来自内鬼,但天竺虎爪的确认则颠覆了他的判断。当下别说自己,就是大宋朝与天竺之间都没有联系,更不要说恩怨了。另外刺客的模样分明是汉人,而非天竺人。那么能够接触到天竺虎爪的人便指向了蒙古人,他们之间是有关联的。
据赵所知在蒙古崛起之前,花剌子模帝国已攻打到印度边界地区,而当蒙古人准备攻打花剌子模时,突厥人已经统治了印度北部地区。而苏丹首领摩柯末花剌子模沙对蒙古人在中国的势力很是好奇,希望能有更多的了解,于是派遣使节团前去觐见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接见使节们后提议双方的使节、商人和商队都应该互相往来,各国制造的精良武器、华丽的衣物、精美的材料和珍贵雅致的物件应互通有无,双方君主应该签订一项永久条约。便派商队随同摩柯末的使节一同返回,五百多头骆驼满载着金银、丝绸、特色毛纺织品及其他珍贵物品与花剌子模进行商品交易。
在途经讹答剌进入花剌子模时,当地官员向摩柯末禀报了商队物资的价值和重要性,请求以莫须有的罪名扣留商队。经得同意后,海儿汗扣留并处死了使节和商队所有成员,没收全部物资并运回苏丹。商队中一位驼夫因为去城里的公共浴池洗澡而逃过一劫。他从壁炉里逃出来,设法回到了成吉思汗的地盘。他将海儿汗背信弃义、屠杀商队、掠劫物资的来龙去脉一一禀告。
于是成吉思汗筹划复仇。他召集大军一举攻下讹答剌和边塞,杀光了城中所有的居民。军队又从讹答剌出发挺进布哈拉,攻城略地,掠杀百姓,邻城撒马尔罕也受到牵连。摩柯末沙一直遭到追杀,病死在逃亡的路上。最后,蒙古的铁蹄踏遍整个花剌子模帝国和呼罗珊地区。
不仅如此,蒙古人还继续追击摩柯末沙的太子札兰丁。札兰丁逃往加兹尼,一路上与蒙古军队的三次交锋都取得了胜利。成吉思汗得知这一消息后亲自率军前往加兹尼,最终击败札兰丁。其逃入印度境内,但始终无法摆脱被蒙古军队追杀的噩梦。
当时成吉思汗曾经考虑过是否继续向南扩张征讨印度。但他和谋臣们都意识到穿山越岭、长途远征的困难极大,尤其是耶律楚材强烈反对。最后他放弃南征印度的念头下令撤兵。在第二次忽里台大会后,窝阔台命令蒙古军队挺进印度。在长达六个月的征战中,蒙古骑兵跨过赫尔曼德河,穿过俾路支斯坦,在通向信德北部的山谷附近展开行动,最终蒙古人把印度纳入他们的征讨计划。
蒙古军率先攻打拉合尔,其统治者逃到德里,而在蒙古占领拉合尔时窝阔台的死讯传来,按照惯例他们必须返回大营推选新可汗。离开前夕,他们把拉合尔夷为平地,随后,以朱提山为核心阵地的康合思人赶来占领了这座城市。不过,蒙古军队还是成功地压缩了德里苏丹的边界范围。
接下来的十年里局势趋于缓解,印度北部边疆和旁遮普地区仍在蒙古人的控制范围。然而就在前几年,两队蒙古人马入侵边境,穆罕默德王子率军前去抵御,但未能扭转局势。就在前年的冬天,穆罕默德遭遇蒙古人的致命打击,他在与蒙古的战斗中失败并被杀死。而突厥和苏丹马穆鲁克业已失去对比阿斯河对岸的控制权,整个旁遮普、信德和边境地区都落入蒙古人或蒙古附属国的掌控。
因而赵有理由相信,蒙古人通过几次战争获得和掌握了这种武器的使用方法,所以尽管其中尚有不合理之处,可他也就不能排除是蒙古人独立策划,或是与本朝中的人合谋制造了这场针对自己的刺杀。当然只凭眼前的线索还无法做出判定,尚需更多的证据支持……
“陛下,陈统领遣人送回书信!”
“拿来我看!”赵中午派陈墩前往陈清的籍地仁和进行调查,往返怎么也有百里,其这么快就有了回报,看来是有重大的发现,他急忙令人呈上道。
“唉,还是晚了一步!”拿过信笺,赵迅速浏览了一遍,看罢脸色发青地道。
“陛下,出什么事情了?”郑虎臣看小皇帝脸色不善,轻声问道。
“刺杀发生后,朕令人画了陈清的影像,速往仁和去调查。但是在今日凌晨陈家发生大火,宅中的一名老仆,两名家丁及一个婢女全部死于火中,整个宅院被烧成平地,没有任何发现。他正与地方官员勘察现场,希望能发现些线索!”赵言道。
“他们这是杀人灭口,只怕那陈清也是假的。”郑虎臣倒吸口凉气道。心知事情复杂了,这些人不仅不畏死,且心狠手辣,还将知情人全部灭口,切断了所有的线索,想要查清真相就难了。
“据朕所知,陈清揭榜后便由地方官员前往其家中亲自起出碟谱,又与他同时送到县衙封存,上报的同时将其留在衙内,此后又一同押运赴京,同住在驿馆中。所以说陈清一直有官员陪护,中途换人的可能性应该极小,再说赴京前,他们又核实过其身份,怎会弄错,难道这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赵想想言道,在诸多官员的注视下,想玩儿掉包计岂是易事。
“陛下,事情也许早有谋划,陈清此人性格孤僻,深居浅出,熟识其相貌的人只怕只有院中的人,加上他离家多年,其他人对其相貌并不甚寥寥。幕后之人便利用其身份,事先藏好了东西,并控制了陈清的家人,再找个与其身形和相貌相似之死士冒充。待事成之后立刻将他们全部杀死,纵火将证据全部毁掉,如此一来让我们无从下手。”郑虎臣分析道。
“有理,事实多半如此。陈清可能早已遇害,献宝和进京的多半就是个西贝货。否则陈清既然是奉父命守护碟谱,在收复临安之时就当进献,而不会等待朝廷发出悬赏之后,这岂不是自毁清誉吗!”赵想想还是郑虎臣猜测的更为接近事实,点点头道。
“陛下,幕后策划之人早已经设计好了一切,想要查清楚此案,揪出真凶,怕是要颇费周折!”郑虎臣言道。
“嗯,此案恐怕将是一个无头案,杀手是个汉人,用的却是外域的武器,正是为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让我们无法判断真正的主使者是谁,也难以知晓他们作案的目的。刺杀成功自不必多言,败了却也会让我们自乱阵脚,引发君臣猜忌,他们便能从中渔利。”赵不得不承认自己遇到了高手,而以当前的技术水平,别说验证dna了,连个血型都验不出来,想察明真假陈清只怕不可能,破案也就要靠运气了。他即便不甘,也没有办法。
“皆是属下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郑虎臣施礼道。
“非你之过,不必内疚。不过我们还有个方法试试,看能否抓住真凶!”赵摆摆手道,突然又想到了个主意。
“哦,陛下请言!”郑虎臣知道小皇帝是个鬼机灵,关键时刻往往能突发奇想,将问题解决掉,他赶紧言道。
“刺客遭擒时并未当场死亡,而朕也对众臣言其未死,正在严加审讯。而后严密封锁了其已身死的消息,对知情人下了封口令,而你也要将今日参与此事者隔离,勿要让他们将消息泄露,让外界以为其仍然活着。”赵小声说道。
“陛下之意是用死人钓活人。”郑虎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小皇帝的意思,轻笑着说道,“如果其同伙知其未死,定然会设法打探消息,想知道其说了什么,或者直接杀人灭口,如此便会露出踪迹。”
“当然不止于此,一个死人我们想让他说什么其就会说什么,叫他干什么就会干什么!”赵冲郑虎臣挤挤眼睛坏笑着道。
“陛下真是物尽其用啊,谁要是与陛下为敌还是先买好棺材再说吧!”郑虎臣听了心中一阵恶寒,愣了下说道。刺王杀驾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帽子扣到谁脑袋上谁死,咬到谁不死也得脱层皮,而历史上一件刺杀案牵连甚广,数万人死于非命屡屡显于史册,因此一个死人落到一个行事乖张的掌权者手中,那比活人还可怕。
“唉,早想到这个办法,就不应该告诉文相和张枢帅刺客已死,难以做到物尽其用啊!”赵听了却颇为遗憾地叹气道。
“哦,他们也都知道了,那确实有些棘手,不过属下以为陛下也应适可而止,不要牵连太广。”郑虎臣却是有些欣喜地道。
“朕险些送命,你作为朕的心腹却要适可而止,居心何在?”赵闻听大怒,一拍桌几道。而守护在旁的近卫听见异响,纷纷现身将兵刃指向郑虎臣。
“退下,朕无事!”赵挥手让近卫们退下道。
“陛下,属下绝无恶意,而是若是借此广兴冤狱,屠戮异己,不仅不利于稳定人心,反而会被人诟病,为居心不良者所乘。”郑虎臣单膝跪倒施礼又道,“当初属下被陈宜中下令通缉,遣人四处追杀,亡命江湖之时,承蒙陛下救于危难,又收留帐下,赋予重任。属下彼时就曾发誓效忠陛下,绝无二心,今日同样如此!”
“起来吧!”赵抬手言道,“朕就想看看你敢不敢说实话,如今我跟前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人越来越多,直言敢谏越来越少。而朕却是脑袋越来越热,心思也越来越大,也许哪天就会做出天怒人怨之事。所以朕身边需要敢于摘指错误的人,尤其像郑主事这种常常要行走于黑暗之中的人,今日能直言说出担心,表明你做事有底线、有分寸,朕将事务局交给你也就放心了。”
“陛下,是属下曲解了圣意,有陛下在何愁我朝不兴,中原不复!”郑虎臣磕了个头言道。小皇帝的一番话也让其颇为感慨,他自入帅府就奉命组建情报机构,可以说不论是黑、白两面都看得清楚,自然明白宋朝能有今天的局面皆是小皇帝运筹之功,今日又能说出这番话表明其始终能保持着对局势变化清醒的认识,未变的却是当年的初心,而这才是对敌人最致命的武器……
第815章 全靠忽悠
留梦炎自从与陈宜中会面后,一直等待其传回‘好消息’,但是好消息没等到,却传来益阳郡王被暂时圈禁,重新核实身份;姚良臣及魏天中两人因参与其中遭到御史台的弹劾,被停止职务,禁足府中的消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再想联系陈宜中,却发现其已经搬离水竹院落,消失不见了。
“外边在吵嚷什么,乱哄哄的!”这天一早,驿馆外就闹哄哄的,让本就闹心的留梦炎更加心烦,他对屋外随从吼道。
“大官人,有一群太学生要闯驿馆,被驿丁拦住了,所以在吵闹不休!”一个随从进来回禀道。
“太学生为何要到驿馆闹事?不会是冲咱们来的吧……”留梦炎听了皱皱眉,猛地跳起道。
“大官人,为何啊?”亲随看其慌慌张张的样子纳闷地道。
“快把重要的东西收拾起来,到外边躲一躲!”留梦炎一边收拾细软、印信,一边吩咐道。
“大官人,这里是大宋的馆驿,我们又是大元的使臣,他们岂敢擅闯?”随从还是不理解到底出什么事情了,竟然将其吓成这样。
“废话为何如此多,昨天的小报上都登了,宋朝小皇帝在大殿上遇刺,刺客招供称是蒙古人指使的,那些太学生是找咱们前来问罪的!”留梦炎大怒道。他怎么说也算是个政治家了,这点政治敏感性还是有的。
前天《帝国日报》上刊登了在进书仪上小皇帝遇刺的报道,昨日临安各个小报接连篇累牍的转载了此事,并称刺客是来自蒙元派遣,一时间民情汹汹。留梦炎就预感要坏事,自己是奉命出使大宋的,而偏偏在自己达到临安后才发生行刺王驾的事情。而他也倾向于是蒙古人派的刺客,不过也暗骂南必太后,这分明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至于太学生闹事,留梦炎同样清楚在宋朝历史上已经发生了多次,而每次都会将事情闹得很大,追打朝臣的事情也并非没有发生过。打死自己这个汉奸和叛臣,只怕以小皇帝的性格,不但不会惩处,还会予以重用,所以他觉得赶紧躲一躲才是上策。
“大官人,驿丁阻挡不住,太学生已经冲进来了!”刚刚还在门外看热闹的随从,突然发现是冲自己来的,吓得他连轱辘带爬冲进自己的驿舍喊道。
“保护和议使,保护和议使……”屋里的亲随连忙对随行的护卫们大喊,要他们封堵门窗,防止有人冲进来。而这功夫他却发现大官人不见了,连刚刚收拾好的包裹都未来得及带走。
不过仅凭和议使团的几十号人,又如何挡得住越聚越多的太学生和百姓,他们很快被愤怒的人群冲乱,抓住就是一阵暴打。而躲进驿舍的也不安全,门窗很快被砸开,这下想跑都来不及了,被按住打个半死,屋子中的家具、物品尽数被砸毁。
太学生们捣毁了蒙元使团居住的驿舍,也没有发现留梦炎,而人群变得更加愤怒又冲出来,在驿馆中四处搜寻。而这时临安府的衙役得到报告赶来增援,才算是暂时控制住了局势,将人群隔离开。但是他们仍然不肯散去,继续堵在驿馆门口,声称不抓住刺杀皇帝的主谋誓不罢休。
“这可怎么办……”留梦炎扒着窗缝向外张望,虽然看不见闹事的太学生了,但还能听到人们愤怒的喊声,而这柴房之中又黑又闷不说,蚊子、跳蚤可逮着大餐了,咬的他浑身是包,可却不敢出去,担心那些暴民去而复返。不过也暗自庆幸自己见机的快,只将印信揣在怀里就从后门抢先溜了出来,躲在柴房中,他们万万想不到自己一个大国使臣会藏在这里。否则被抓住也少不了挨顿饱揍,以他的小身子骨只怕就当场一命呜呼了。
“会是谁刺杀小皇帝呢?”留梦炎蹲在地上,用袖子轰着蚊子喃喃道。从今天的事情看,让他反而觉的有些蹊跷了,如今大都是由南必太后主持朝政,其一力要求和议,绝不会派人刺杀;而刚刚继承汗位的真金尚在返回大都的路上,其即便不想和议也应该知道刺杀小皇帝的后果,因而不会盲目行动的。
“难道是小皇帝自导自演的?”留梦炎抬手拍死一只落在脸上的蚊子,挠了挠轻声道。小皇帝一直是主战,而前一阵陈宜中为了达到篡权的目的搞了万民书,想是已经送到杨太后手中。小皇帝为了能打动太后,能够继续开战,来个苦肉计嫁祸给蒙元也非不可能,而这只需要演场戏,成本低见效快。但想想又有些不对了,进书仪是朝廷大典,被打扰乃是不吉之兆,小皇帝绝不会选择这个时机演戏的。
“他娘的,肯定是陈与权那厮了,他真是昏了头啦!”左想右想之下,留梦炎想到了自己的合伙人。前次会面之时,自己答应其只要尽快促成和议,便帮其重回朝廷。可没几天,其两员大将姚良臣和魏天中皆被停职,逼的他不得不铤而走险欲将小皇帝杀了,好将其手中那个‘傻子’推上皇位,以达成和议。
“笨蛋,废物,害死我了!”一番思考后,留梦炎将陈宜中列为最大嫌疑人,并在心中大骂不已。成功倒也罢了,可现在失败了,把责任推到了蒙元方面,让自己险些挨顿打。而和议估计也泡汤了,自己只怕也要被扣留在江南,说不定还要当做叛贼给宰了。
“汉辅、汉辅……”
“……”留梦炎在柴房中不知道待了多长时间,蹲累了坐着,坐累了躺着,不知道是悔还是恨,唉声叹气想着如何逃过这一劫,突然听到屋外有人喊他。却不敢贸然答应,以免自投罗网。
“汉辅、汉辅,吾是徐求心,现在已经安全了,陛下命吾前来探望的!”
“求心,吾在这里,在这里!”这回留梦炎听明白了,来者是徐宗仁,其看在昔日同僚的份上不会将他如何的,想起身出去,却腿一软摔了个大马趴,边爬边回应道。
“汉辅,这是怎么了?”听到回应声,徐宗仁令人打开柴房的们,一脸急色的上前搀扶道。
“求心救我,行刺陛下之事,吾的确不知啊!”留梦炎挣扎起身,拉着徐宗仁的衣袖哀求道。
“陛下已经下旨申饬了国子监祭酒胡身之,令其严加约束太学生,并令文相劝退众百姓。还言即便两国交兵尚不斩来使,打砸敌国使臣住所不仅有失大国风范,也不合礼节,特命吾前来致歉,并赔偿损失!”徐宗仁言道。
“多谢陛下!”留梦炎再次施礼道,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自己的命看来是保住了。
当众人重回驿舍时,留梦炎是欲哭无泪,这里已有临安府的衙役看守,院子中是一片狼藉,驿丁正在清理。而驿舍前自己的护卫和亲随一个个的鼻青脸肿的坐了一地,有医药院的医士正在给他们治伤。再看房屋的门窗尽数被毁,屋中的家什尽数被捣毁,衣物、书籍扔到满地都是。
“汉辅,汝命人清点一下物品,看看丢失、损毁了什么东西,列个清单,也好作价赔偿。”徐宗仁陪着留梦炎转了一圈,叹口气道。
“这……”留梦炎脸色十分难看,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昔日蒙元使节前往他国无不是趾高气扬,被当事国待为上宾。而偏偏自己这么倒霉,前次出使琼州倍受冷遇不说,这次直接被砸个稀巴烂,随从皆被打伤。
“汉谋,吾即刻在同文馆为使团另行安排住处,稍时便可搬过去。”徐宗仁拱拱手道。
“多谢求心了!”留梦炎也回礼道。
“对不住了,吾这就令人前往安排馆舍、车马,你们先整理收拾吧!”徐宗仁再次表示歉意后退出了房间。
“还好,没有被他们翻走,这是命啊!”待徐宗仁退出了房间后,留梦炎立刻几步抢入自己的寝室,这里同样被捣毁,地上散落着未能带走的金银及衣物,但他根本无心去清点捡拾,而是直扑摆在床下,从角落中拽出一只小箱子,哆哆嗦嗦的打开后长舒口气道。
砸成这样确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了,而留梦炎作为一国使节纠缠于这些琐碎事务也过于小气,便令手下人去清点,并开列了清单交给了徐宗仁,其却看也没看便交给手下前去置办,丢失的财物照单全部给付,并将他们转移到同文馆。
宋朝设有鸿胪寺专司接待和对外联络及掌管贡献、朝拜等,其下属亭驿、都亭西驿、怀远驿、同文馆分别接待四方少数民族与外国使者,合称四方馆。但是同文馆的条件是其中最好的,把留梦炎安置在这里也算是略表歉意,使他心情稍好,起码安全有了保证。
“求心,吾已到临安城月余,却仍未得以觐见,那边催告甚急,不知陛下到底是何意思?”蒙元使团被安置在同文馆中最宽敞的戊字院,徐宗仁并未召集立刻,而是摆酒为其压惊。经此变,留梦炎发现宋廷的态度大有转变,远以超过了表达歉意的范围,他试探着问道。
“对于是否与贵国举行和议,陛下尚未作出最后的定议,想待太后赴京后再做定夺。汉谋安心再等几日,太后圣驾就要进京了。”徐宗仁为其斟上酒后,抬手相邀道。
“那陛下也会有所表示吧!”同饮一杯后,留梦炎拿过酒壶先为徐宗仁斟上酒,进一步打听道。
“说实话,陛下自芜湖返京之初,并非对和议一力反对,吾听其口风还是希望达成和议的。本欲在召开集议后再行决定。但你也知初回京中陛下事情甚多,先是姚尚书和魏尚书两人妄认宗亲被禁足,接着下诏编撰宗谱,又在进书仪上出现了刺杀之事。而刺客招供乃是你方派遣的,因而和议之事就不好说了。”徐宗仁吃口菜,轻叹口气道。
“求心之意是陛下曾想与我朝进行和议?”留梦炎又给徐宗仁布菜道。而心中却是暗骂陈宜中等人,他们说小皇帝根本就没有和议的意思,却是大规模扩军要收复江北。
“那是自然,汉谋应该清楚琼州乃是海中一隅之地,人力、财力及物资都极为匮乏,此役收复江南可以说竭尽十年之积累,哪里有能力再度攻取江北,否则又怎么会止步于江陵!”徐宗仁叹口气道,“当下大军虽然屯于大江南岸,也是处于守势,其实并无过江之意。汉谋也知当初蒙宋交战时,可是有百万大军驻扎与两淮地区的。若非此次刺杀和太后未至,只怕已经展开和议了!”
“那又为何出兵泰兴呢?,其实只是预防之举,并无渡江之意啊!”留梦炎举杯要徐宗仁再饮一杯道。
“汉谋,枉你也曾官拜右相之职。”徐宗仁轻咂了口酒放下杯子笑道,“江南刚刚收复,人心未稳,百姓更加担心朝廷能否守住长江放心,挡住蒙古铁骑。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你们增兵泰兴,摆出渡江的架势,我们心中明了,可百姓人心惶惶,那就只有打上一仗以安民心了。若是汉谋执掌朝政,只怕也会这么做吧!”
“唉,吾怎么如此愚钝,竟未想通此关节呢!”留梦炎愣了片刻,以手连连捶案道。
想想自己受命和议之后,挖空心思的找这个,联络那个,钱花了不少,得到的信息反不如与此公席间几句话来的实在。更让留梦炎恼火的是陈宜中竟然欺瞒自己,蛊惑他出兵配合,说什么以民意来逼小皇帝同意和议。现在竟徐宗仁一说顿觉如梦方醒,在此形势下,即便困难再大自己也要出兵稳定人心的。
“汉谋这是何必,难道还有什么内情吗?”徐宗仁见其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暗乐,看来小皇帝说的不错,这老小子就欠忽悠……
第816章 兜兜转转
昨天小皇帝紧急召见了徐宗仁,告知他明日太学生可能因为自己遇刺之事要去围攻蒙元议和使团。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作为礼部尚书是正管,自然清楚学生闹事的严重性,即会对朝廷的政策的制定产生影响,也是民舆的风向标。而更为严重的是临安城中还有数千举人在京中,这些人可都是江东各地士子中的佼佼者。
按照大宋科举制度三年开科考试,所有举子都是每年秋季参加乡试,中乡举者冬末会集到京城,次年开春,由礼部主持国家级统一会试。因为去年收复江南,皇帝下旨开恩科,春季开考的乡试,中举者秋季举行会试,所以现在临安城聚集不少背靠的举人。若是与国子监的太学生一同闹起来,事情就大了。
因此徐宗仁闻讯后十分紧张,想要遣人前去劝说,但是被小皇帝拒绝了,而是要任由事情发展,然后由他去善后。他十分疑惑,以其让火着大了去救,不如未等烧起来就将火扑灭的道理,想必一个孩子都清楚,而小皇帝当然不会不懂,可其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可当小皇帝说出原因时,徐宗仁却笑了。想当年自琼州,留梦炎和王积翁前去劝降,结果不但未能完成任务,还被小皇帝一顿忽悠,两人竟以为行朝已经和安南、占城结盟对抗蒙元。结果忽必烈发起了对两国持续三年之久的战争,不仅耗费了大量的兵力和金钱,还死了唆都、阿术等几员大将,还把镇南王脱欢弄得灰头土脸。
而蒙元发起的这场战争,将其云南行省、湖广行省及江浙行省的兵力几乎全部卷入其中,大大减轻了琼州方面的压力,为他们赢得喘息和发展的宝贵时间,为今日反攻江南创造了条件。当下小皇帝想故技重施继续忽悠留梦炎,一者是想搞清楚到底是谁行刺自己;二者是离间其与陈宜中的关系,毕竟内外勾结才是最难对付的。
上次小皇帝是亲自出马,在事务局的配合下忽悠了留梦炎和王积翁两人,而能够成功王积翁‘出力’不下。那小子不仅脾气急躁,且好大喜功,结果也正是在出使日本的路上,因为醉酒殴打手下亲随,被忍无可忍的亲随给杀了。留梦炎却比王积翁要沉稳和狡猾,也难对付的多,现在对小皇帝已经存有戒心,由其出马恐难成功。
徐宗仁给世人的印象一向是直言敢谏,公正廉明的形象,却又非小皇帝的心腹之臣,恰好又主管此事,且与留梦炎又曾为同僚。所以被小皇帝看上了,决定让他出面对付留梦炎,而为了不被其看出破绽,才决定对太学生的行为不加阻止,事后再由他以救命稻草的形式出现进行善后,趁机再说些‘实话’,把其带进坑里……
“此次增兵泰兴不会是汉谋的主意吧?”见留梦炎久久不语,连喝了两杯酒生闷气,徐宗仁又给其斟上道。
“这……这也是不是吾的主意,乃是桑哥的主意,否则谁能调动大量兵力!”留梦炎知道不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又不能说出是陈宜中的主意,否则就是不打自招,当下也只能推到桑哥身上了。
“哦,原来如此,桑哥也是糊涂,这么浅显的事情都看不明白,若是由汉谋主持和议之事断不会出现这么幼稚的问题。”徐宗仁笑笑道。
“求心万万不可如此说,否则……”留梦炎听了连连摆手制止道。
“呵呵!”徐宗仁干笑了两声,将自己杯中酒喝尽。
“求心以为此次和议还有希望吗?”留梦炎也颇觉尴尬,但还是希望其给自己透个底儿,又殷勤的给徐宗仁倒上酒道。
“难啊!”徐宗仁抿了口酒道。
“其中就没有可缓和的余地?”留梦炎皱皱眉道,他清楚自己越是表现的着急,对方就会端架子,抬价钱,因而装作不行就算的样子。
“汉谋,安心歇息几日便回转江北吧,如今太学生和百姓刚刚围攻了驿馆,民情已呈汹汹之势,谁敢再提和议之事,不被当做汉奸打死,也得受到弹劾!”徐宗仁举杯笑笑道,似在与他告别一般。
“也只能如此了,不过还请求心早日回书,吾亦早日回转复命!”留梦炎点点头言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似乎也下定了决心。
“好,吾回去会请求陛下尽快御批下旨,发放关文送你们回转,汉谋安心等待即可,不过没有要事切勿离开馆驿,免得引起麻烦!”徐宗仁痛快的答应了其所请,并给予了忠告。
“那就拜托求心了!”留梦炎听其答应下来反而有些后悔了,他刚才不过是在试探真假,可却弄假成真。当然也可看出宋廷已经无意再和谈。想着自己无功而返,不仅桑哥放不过他,南必太后也没有好脸色,自己的日子可就难熬了。不禁长叹一口气。
“汉谋能早些归家那是好事,又何必叹气呢?”徐宗仁不解地道。
“求心有所不知,吾此次出使本希望两国能息刀兵,岂料天不遂人愿突降灾祸,竟有人行刺王驾,将一切毁于一夕之间。”留梦炎摆出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痛心疾首地道。
“汉谋此言差矣!”徐宗仁放下酒杯正色道,“若不是你们谋刺陛下,又怎会有此结果。还是陛下仁慈,否则早将你等下狱!”
“求心却是冤枉吾了,行刺之事吾绝不知晓,否则又怎会留在驿馆遭此无妄之灾!”留梦炎抱屈道,“这也许是有人欲栽赃于我朝,以破坏和议之事!”
“刺客业已招供,正是受蒙元派遣谋刺陛下,供状送至御前,言辞凿凿,难道还会冤枉汝不成!”徐宗仁愠怒地道。
而他心中暗道这厮真是奸诈,先故作姿态要走,以此再三试探己方的底牌。幸亏事前得到小皇帝的提醒才能应对自如,当下其自以为得计,又开始兜兜转转的欲往继续和议上引。但此刻主动权已在自己手中,不过还得为难他,否则不会轻易相信,套用小皇帝的话说:其就是贱,不骗还不行。
“求心勿恼,喝酒。”留梦炎见状连忙举杯饮了此杯,见其脸色稍缓才赔笑道,“吾非是怀疑其中有假,而是我乃和议副使,对行刺之事丝毫不知,即便是求心只怕也不信,可事实如此,因此吾怀疑是他人所为,嫁祸于我朝的。”
“听汉谋一说,似乎是有此可能。难不是事前汉谋听到了什么?”徐宗仁沉吟片刻道。
“不瞒求心,吾曾见过几个昔日同僚,听他们言语中似有人对陛下镇压朝廷旧官不满,因而想对陛下不利。但是吾不知其中详情,未想到他们竟胆大如斯,实让我震惊!”留梦炎感叹道。
“是啊,自我朝立国三百年,还未曾出现过在大殿之上刺杀皇帝之事。”徐宗仁颇有同感道,“汉谋即知此事,可知何人主谋?”
“求心说笑了,如此机密之事怎会泄露于他人,更不会告知于我。且初时吾也只道是传言,并未详询。”留梦炎苦笑着摇摇头道。
“汉谋,你不是为了转移视线诓骗于我吧?”徐宗仁疑惑地道。
“求心切勿误解,吾提及此事只是说其中尚存疑点,若因此便认定为我朝所为不免过于草率,令和议落空也甚为可惜!”留梦炎赶紧解释道。
“话虽如此,但陛下震怒,朝野沸腾之际,重开和议几无可能。”徐宗仁想想摇头道。
“求心若是此刻上书陛下重启和议将是……”
“汉谋是欲毁吾清誉,陷吾于不仁不义吗!”未等留梦炎话说完,徐宗仁拍案而起愤然道,言罢转身欲走。
“呵呵,求心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炮仗脾气,听吾将话说完再走不迟。”留梦炎却笑了,离座拦住其道,“求心,如今南必太后一心求和,而你朝皇帝亦有意和议,你我促成此事,岂不是既合圣意,又符民意,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这……”
“求心,坐下再喝杯酒。”见徐宗仁犹豫,留梦炎拉其坐下,又命人将残席撤去,重新布置。
“求心以为如何?”布置完毕后,徐宗仁也不相让独自小咂,他也自斟自饮,并打扰。过了好一会儿,留梦炎看其放下酒杯才笑笑问道。
“汉谋此言不无道理,为君分忧亦是臣子本分,和议之事并非全无可能,但汉谋也需答应吾几件事方可。”徐宗仁正色道。
“求心请讲!”留梦炎整整衣襟坐好道。
“其一、汝尽快以贵朝祈和使名义上书,表明行刺陛下之绝非贵国所为。并愿遣亲王为质;其二、在京中各报刊登声明,澄清此事,以消除百姓的敌意;其三、减少江浙江北驻军,以示诚意。若能尽数答应,吾可从中周旋,促成和议!”
“求心,吾先谢过了!”留梦炎举杯先饮道,“求心也知遣亲王入质及减少沿江驻军,非吾力可及,尚需告知朝廷,其余诸事皆可立即施实。”
“好,汉谋若是皆能做到,吾必上书陛下及太后,联络同僚据理力争促成此事!”徐宗仁也痛快地道。好事达成,两人开怀畅饮直到傍晚才散。留梦炎将微醺的徐宗仁搀扶到轿子上,并殷勤的扶轿送至馆驿门口。
“没想到最终却落到他身上,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留梦炎看着远去的轿影苦笑道。想想徐宗仁提出的条件虽然苛刻些,却全是出于公心,没有任何私利参杂其中,且符合实际情况,具有可行性。反观陈宜中一伙无不是为己私利,居然还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留梦炎琢磨了会,愈发觉得陈宜中太过阴险,且私心太重,不仅会借机敲诈勒索自己,一旦事发便会出卖自己,其趁机逃之夭夭。看来还是徐宗仁这边更靠谱,决定暂时远离陈宜中,不与其接触为妙……
…………
陈宜中焦躁的在屋子中踱着步,桌上的午饭还摆在那里,虽然丰盛却无心享用。自从上次与留梦炎会面后感到危险后就办理水竹院落,住在城中御街以西的一处三进宅子中。这里虽在城中心,附近皆是官衙,警卫也最为严密,但西街住的多是朝中低级官员,盘查反而不似那么严密。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这也是陈宜中逃亡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且这里距离各处衙门近,也便于打探消息。但是自从刺杀陛下的事件发生后,此处盘查的严密了,他已经多日不敢出门了。不过当下让他烦恼的是姚良臣和魏天忠两人被禁足在家,不仅断了消息来源,也断了他的财路。如今已是入不敷出,不得不将刚办理的水竹院落贱卖掉,以解燃眉。他甚至开始暗中向些土财主欲卖官位,来筹措资金。
“其到底是死是活?”而眼前这些似乎都不是事儿了,看打探消息的门客进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主公,某家找到了个当日参加进书仪的僧人打探情况,其称当时小皇帝躲过了赛猛虎的一击,随后便被侍卫用弩箭射中膝盖倒地,并被擒住,却未当场格杀。不久小皇帝便在大殿再次现身,称刺客已经招供是受蒙元派遣前来行刺。”门客回禀道。
“那现在到底死没死啊?”陈宜中有些气急败坏地吼道。
“主公,小人打探到其被关押在亲卫旅的军营之中,警卫森严,至少有一个队的士兵日夜看守,没有宫中的令牌根本见不到人。即便刑部的人去提讯,进入前也会被搜身检查,不得佩戴刀剑,且需由御前侍卫营统领陪同会见……”
“如此说来其还是没死啊,你们当初是如何向吾保证的,称只要其服下毒药三个时辰内必死,可其为何还活着?难道其服下的药是假的不成!”不待其说完,陈宜中便打断他的话恨恨地道……
第817章 为财所困
陈宜中本来自以为自己的计划十分顺利,趁太后在福州歇驾的机会,令人途中拦截行驾送上了万民书,并在太后行宫外连续三日令人喊冤,称小皇帝大肆屠戮昔日旧臣,残酷迫害乡绅、士子,抄没他们的财产、田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且穷兵黩武,收复江南后强行征募三十万百姓为兵。与此同时浪费国孥修建城池,打造兵器,却拒绝蒙元方面的和议,以致百姓怨声载道,士人、儒生人心惶恐。
据说杨太后在接到万民书后十分生气,陆秀夫等随扈大臣苦劝不住,要在回京后重新听政,收回小皇帝监国的权力,同时罢免文天祥这个佞臣。而陈宜中要做的不止这些,其在沿途各个大港都安排了人手,只要太后乘坐的御舟停靠,便会有人拦轿喊冤,在京中他准备亲自出马,带领众人去敲响登闻鼓,在大殿上痛斥小皇帝,提请太后罢黜小皇帝。
然而陈宜中计划好的一切都被赵孟启给毁了,在大殿上其被小皇帝耍弄了一番不说,那蠢货还将自己的计划泄露,导致姚良臣及魏天中被禁足,其也被圈禁在府中。而赵孟启在众臣拙劣的表现使其不仅难以继位,连皇室的身份都受到质疑,若没强有力的帮助已无希望。可也就是这么个偶然事件,使得陈宜中陷入被动不说,也使他陷入了财政危机。
在这个时候陈宜中深刻体会到了钱的重要性,他虽然没有门客三千,三百总是有的,这些人虽然是因为‘共同的目标’走在一起的,可吃喝拉撒睡都要钱,打探消息、收买官员也都要钱。另外沿途拦驾喊冤的人也不少,可没有钱谁去冒风险去做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总之现在开支巨大,一天没有千八百贯钱是过不去的,但是财路却被小皇帝一一截断。
恰恰在这个时候,小皇帝下诏悬赏寻找碟谱,陈宜中手下的一帮门客们想到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们不知从哪个渠道探知陈清家中藏有一套碟谱,便想利用此进行行刺,从而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但陈宜中并不赞同行刺,因为他深知失败后的结果,要知道这已经不是大宋祖宗家法可以护住的,那肯定是抄家灭族之罪,即便太后也不会容忍的。
如今形势已愈发对他们不利,那些门客们却业已耐不住性子了。要知道一旦‘革命’成功,他们都是功臣;若是失败同样会成为丧家之犬。可如今他们的日子比狗强不了多少,因而对荣华富贵的诱惑是难以抵御的,于是就给陈宜中来了个先斩后奏,逼他向前。
应该说这个计划是十分周密的,他们首先控制了陈家主仆,逼问出碟谱的下落,然后从府中选出一位身材及容貌与陈清相像的门客。此人是占城人士,其作为商船护卫曾游历东南亚诸国,后来因为病重为陈宜中所救归入其门下,此次随同他一同归国,而其擅用的兵器就是得自天竺的‘虎爪’,也让他有了‘赛猛虎’的绰号。
‘赛猛虎’也算是个讲义气的人,为报昔日之恩答应下来,他自知在大殿上行刺无论成功与否都难以逃脱。而其也明白被格杀于当场是幸运,难熬的是被生擒后的酷刑拷打。所以为了躲过酷刑,他在得到善待其家人的保证后,在事前服下了慢行毒药才上殿行刺。陈宜中得到行刺的事情后,其已经上殿,想制止都来不及了。
结果大家都已经看到了,如今小皇帝仍然活蹦乱跳的,‘赛猛虎’却失手被擒,其虽然将责任推到了蒙元头上。不过陈宜中仍然难以安心,毕竟死人能永远闭嘴,而活人可能随时开口,自己即便没有参与此次行刺,可又有谁会相信……
“主公,吾以为‘赛猛虎’已死,小皇帝不过是故弄玄虚,引我们暴露!”正当陈宜中怒火冲天的时候,从外边又进来一人道。
“蔡公是说其中有诈?”陈宜中看了来人一眼疑惑地道。此人也可以算是大宋的旧臣,曾做过一府通判,后投奔行朝,又随他一起出走占城,就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老头在域外之地却显示出了其才能。其不仅精于谋划,且擅于处理各方关系,打理俗务,逐渐成为他的左膀右臂。而此次归国一直靠其四处奔走,出谋划策才有了今日的局面,门客们都以‘军师’视之。
“不错。”蔡睿捋捋已经花白的胡子道,“当日给赛猛虎服下的药,与给陈氏主仆吃的是一样的药丸,他们皆已毒发身亡,其怎可能独活。而小皇帝不过是借死人之口行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蔡公要知道那是在皇宫大殿之上,宫中太医院中不仅有杏林圣手,且小皇帝也精于医术,数次将濒死之人救活,也许他们为其解了毒呢!”陈宜中仍不放心地道。
“主公,不可能。”蔡荣笑笑道,“当日吾算准了时辰,早在进书仪开始前亲自看着其吃下了毒药,应该在行刺后一刻钟内发作。那时药性早已发作,渗入脏腑,若能将其救活除非神仙下凡,因而吾断定其早已毒发身亡。”
“嗯,蔡公神机妙算。”陈宜中听了其分析长出口气,心下安定不少,“如此说来,小皇帝是借此机会栽赃蒙古人,以此来拒绝和议,从而破坏我们的计划。”
“主公所言不错,但吾以为不只如此,小皇帝是想借此查出是谁在行刺。”蔡睿言道。
“哦,此言怎讲?”陈宜中不解地问道。
“主公,此次我们计划的极为周密,陈清的身份是真的,其家藏碟谱也是真的,且主仆皆已被灭口,宅院被大火烧为白地,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只要赛猛虎一死,所有线索就全部都断了,这个案子就是个无头案。”蔡睿言道,“小皇帝也真够聪明,用了个一石二鸟之计,其发现刺客死了后便立刻封锁消息,并称其还活着,且已招供。一者可以嫁祸蒙古人;二者可以钓出真正的刺客。”
“他如何钓呢?”陈宜中急问道。
“若是谋划者得知刺客未死,肯定惊慌失策,忙着确定其生死或是准备灭口。所以我们当下只要按兵不动,其就没有办法,因此现在绝对不能慌,而是静观其变,不要中了其诡计。”蔡睿言道。
“对、对,蔡公真是智高诸葛。”陈宜中听罢顿觉漫天的阴霾顷刻散去,大笑着道。
“主公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门下怎敢当。”蔡睿退回施礼道,“说起来还是门下的过错,吾没有想到小皇帝居然如此狡猾,遇刺之后仍有急智,从容布下圈套,吾过去真是小视其了。”
“是啊,当年其仅五岁,吾数次施计都被其死里逃生。如今其羽翼已丰,更难对付。”陈宜中恨恨地道。
“主公勿要担忧,此次小鬼头虽然借机砸了蒙元使团的驿舍,想要挑动民意拒绝和谈,不过对我们未必是坏事。如此一来留汉谋将更加依赖于主公,那我们就可借机提条件,不愁其不就范。”蔡睿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言道。
“蔡公,今天的小报你可曾看过?”陈宜中听了却没有再高兴起来,从书案上随手拿过几张小报递给蔡睿苦笑道。
“这……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不仅发布声明称己方绝对没有行刺小皇帝,还要遣亲王为质以表明和谈的诚意!”蔡睿接过小报一目十行的看过,发现每张的头条皆是这个内容,而他也不淡定了,鼻尖冒汗道。
“小皇帝在事件发生后便遣徐宗仁前往驿馆,将他们转移到了同文馆,并设宴压惊,不知道他们席间谈了些什么,今日态度就大变,难道是怕了不成!”陈宜中叹口气道。
“又被这小鬼头算计了……想当年蒙古人是何等嚣张,只有我们遣人为质的事儿,哪有他们遣亲王为质的事儿,看来蒙古人是真怕了。”蔡睿将报纸仍在了书案上嘴角抽抽了两下,猛然又想起了什么急道,“主公这里不能再待了,小鬼头可能已经发现我们了,要尽可撤离!”
“怎么?被他们发现了!”陈宜中大吃一惊地道。
“吾尚不敢断定,但是最好还是避一避。”蔡睿沉吟片刻道,“一者留梦炎为了澄清自己将我们出卖给了小皇帝,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二者,吾以说过其是想以死人钓出真正的主谋,主公这几日是不是已经遣人四处打探消息,若是被其盯上就完了。只是当前吾不知道是哪一种情况,但还是要避一避,以防不测。”
“如今各处盘查甚紧,我们如此多的人一同出城太过显眼,不免自露行踪。再者汝只是猜测,吾以为还是看看再说。”陈宜中皱皱眉言道。其实他也想走,但是再次转移就要重新寻找住所,可如今囊中羞涩实在拿不出购置一套宅院的钱了。
“主公,还是小心为妙,起码汝要暂避一时。”蔡睿再次劝道。
“唉,没想到吾竟然也有这一天!”陈宜中长叹口气道……
…………
陈宜中为钱所困,连生死都置之度外。而此刻的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从前兜里揣着几万贯就觉得日子能好过一点了,可现在即便府库中的税赋以千万贯计,他仍觉得手头紧,每次批钱手里的笔都能攥出水来。而现在还未到夏税入库的时候,国库已将见底,全靠左藏库支撑才能保证正在筹建的匠作坊及军器监不停工。
按说如今宋军占据江南的江浙、福建、湖广和江西四个行省,乃是当前中国最为富庶的地方。且与蒙古征服金朝不同,元朝对南宋的征服战争并没有对南方社会经济造成破坏性影响,南方经济文化发展势头也没有中断。由原浙西、浙东、江东、福建四路组成的江浙行省,辖境北起长江,南包福建,东始大海,西至鄱阳湖,也是原南宋统治最核心的区域,社会经济文化也最为发达。
对此元人有一个很好的概括:江浙行省视诸省为尤重,土地广,人民众,政务繁,而钱谷之数多也,朝廷之所注倚。赵查阅过蒙元旧档,这个行省在其户部登记在册的钱粮户数为一千二百余万户,而其中江浙就有近六百万户,占据了近一半。天下岁入粮数,总计一千二百余万石,江浙省就有四百四十万石,占据了三成;江南三省最高入钞十五万锭,江浙省又占了三分之一,其中尚未包括各地封主留存的钱粮数。
但是赵仍觉得不够花,眼看着自己的左藏库也是一点点的萎缩,而接下来为景炎帝修建陵墓,为各军发放夏装,新军配发武器及即将开始的科举考试等就在眼前,这些都不是几个小钱能打发的。可他最大的生财之道就是从私盐中抽成,但是随着收复江南,他的走私盐生意也难以为继了,隶属事务局的盐枭大部分转入了各州府的巡检司,成了查缉私盐的主要力量。
“庄主事,内藏库尚有多少可以调动的资金?”赵想着国库有钱不如自己兜里有钱,既可以随时调动,也心安,便召见庄世林来见。
“陛下,内藏库中除去那些珍玩、古董、店铺、土地等,尚存有金三十万两,银六百余万两,铜钱三十万贯及几十万贯的盐钞,价值约一千二百万贯。”庄世林默算了下道。
“就剩下这么点儿了!”赵惊讶地道,他记的自己在琼州时可有近四千万两的私房钱的,这不到一年就花出去了三分之二还多。
“陛下,这可都是有据可查的,属下未敢妄动一文啊!”庄世林看小皇帝一脸心疼的样子,苦着脸说道。
“朕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没想到一点点儿的竟然花出去了这么多,如此下去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咱们不能坐吃山空,而是要想法生财了!”赵摸摸下巴道……
第818章 生财有道
赵清楚以自己的身份想弄钱太容易了,一份诏令就能满足他的愿望,但是他的思想却没有那么堕落,依然想通过他的方式解决所需,不想做一个纯粹的‘剥削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要维持大宋第一家庭的奢华生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还有一大帮阔亲戚等着自己养着,若是让他们都指着国家养着,早晚还得走上老路,被天下人唾弃。
如今这个时代天下之礼仍是盐铁,但是赵并没有沾边,而是将过去蒙元所拥有的冶炼场和盐场都收为官有,改由政府经营,并允许民资进入冶炼行业。因为现在盐税仍是国家重要税赋的来源,又牵扯到盐票的发行,因而必须由国家控制,否则将会造成金融秩序的混乱,所以起码在现阶段不会放开。
另外一个赚钱的行业就是海外贸易,关税和商税仍是大宋主要的税收来源,历年都占到国家财赋的四成以上。不过若是转为官营则又有与民争利的嫌疑,会遭到那些老头子们没完没了的劝谏,自己不方便插手。此外自己倒是拥有大片土地的皇庄和林苑,可大家都知道土里刨食儿挣的那点钱不足以支付庞大的开支。
所以赵想法是从周边行业挣点钱儿,即不会扰乱民生,免了诟病,又能从中取利。制造业收入比较稳定,看又无法获得‘暴利’,而临安不比琼州,排场也会是越摆越大,花销更是与日俱增的。靠节衣缩食从牙缝里省钱给外人看看,进行艰苦朴素教育还行,其实真正省不出来多少钱来的。
“陛下,是不是想动用内库的钱作为本钱啊?”庄世林看小皇帝一个劲儿的问左藏库的余钱,猜测着问道。
“嗯,银子在库中存着又无法生息,当然要将它们动起来!”赵点点头道。
“动用左藏库的积存,陛下尚需慎重啊!”庄世林知道投资有风险,而小皇帝又爱行险,怕他一冲动将钱打了水漂,想了想道,“陛下,当前用钱的去处很多,为景炎帝修陵,且陛下亦将大婚,而当下我们接手各地驿馆皆需修缮,这都需要大额的花费,一旦库中空虚,岂不发愁。”
“你尚不知朕要做什么,怎么就知道不会挣钱呢!”赵笑笑道。
“这……请陛下示下!”庄世林怔了下施礼道。
“在数千年前,海外万里有一国,名叫巴比伦,因其国家火灾频发,致使许多百姓流离失所,于是其国王命令僧侣、法官、村长等收取税款,作为救济火灾的资金。一旦发生火灾造成损失,便从所收取的税款中拨付赔偿,用于修建新的房屋。”赵说道,“后来此国又为了保证海上贸易的正常进行,规定某位货主遭受损失,由包括船主、所有该船货物的货主在内的受益人共同予以分担。”
“陛下所说的方法与我朝的常平仓的作用类似,但又如何从中取利呢?”庄世林听了想想仍然不解道。
“朕是让你效仿其做法,却非这样操作!”赵有些着急地道,“你当知在海上行船存在着风险,弄不好就是船毁人亡,朕的意思是……简单的说就是商船在出海前在我们这里缴上一笔钱,而其一旦在海上出事,则由我们进行赔付,若其一路平安,其缴纳的银钱就归我们所有了。”
现代的人听了立刻就明白了这就是‘保险’,其实这并不是近现代的产物,确切的说数千年前就有了雏形。人类社会从开始就面临着自然灾害和意外事故的侵扰,在与大自然抗争的过程中,古代人们就萌生了对付灾害事故的保险思想和原始形态的保险方法。
除了赵刚才说的,公元前二千多年前,古巴比伦王国国王命令古埃及的石匠成立了丧葬互助组织,用交付会费的方式解决收殓安葬的资金。古罗马帝国时代的士兵组织,以集资的形式为阵亡将士的遗属提供生活费,逐渐形成保险制度。随着贸易的发展,古巴比伦第六代国王汉谟拉比时代,商业繁荣,为了援助商业及保护商队的骡马和货物损失补偿,在汉谟拉比法典中,就规定了共同分摊补偿损失之条款。
布匿战争期间,古罗马人为了解决军事运输问题,收取商人高额的费用作为后备基金,以补偿船货损失,这就是海上保险的起源。而在中世纪意大利出现了冒险借贷,冒险借贷的利息类似于今天的保险费,从萌芽时期的互助形式逐渐发展成为冒险借贷,发展到海上保险合约,发展到海上保险、火灾保险、人寿保险和其他保险,并逐渐发展成为现代保险。
赵知道保险的存在必须符合几个条件,一是必须要危险的存在,这是基本条件,没有风险谁会花那个冤枉钱;二是必须对危险造成的损失给予经济补偿,这也是吸引人的条件;三是有互助共济的关系,且分担金必须合理。而当前海上商贸最为符合这几个条件,且巨大的流量也能保证能够盈利。
“陛下,若是费用受的过高,商家不堪重负,没有人会掏钱;而若是收的少了,其一旦出事,我们岂不赔钱了!”庄世林摇摇头道,认为不可行。
“唉,你要知道若是只有一艘船掏钱,我们是肯定没有赚头,但是多了收的钱也就多了,而不可能所有的船都会同时出事,收的钱不可能一次全部赔付出去,这之间存在的数量差就是我们的赚头。再有那么多商船收入与赔付支出之间存在时间差,这些钱也可为我们所用,可以贷给需要钱的人,这又是一笔收入。”赵解释道。
“哦,属下有些明白了。”庄世林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陛下,若是这些人谎报,没有丢失货物却说丢了,船没沉,却又说沉了,我们又如何验证呢?”
“这种情况当然不能排除,可我们可以在他们途径的主要港口派驻人员,或者信誉良好的商家协助验证,没有他们的认证,我们便不予赔付就好了。而对于那些没有信誉的商家,干脆予以拒绝,根部就不受理。”赵回答道。他清楚骗保的事情在现代也没有断绝,但是也没有哪一家保险公司因此倒闭,反而是他们赚的盘满钵满的。
“陛下,若是真能运作起来,确实可以赚钱,毕竟海上行舟风险极大,一旦出事人货两空,只要价格合理大部分商家还是愿意掏钱买份保障的。且经过复国之役后,大的海商基本损失殆尽,而那些小海商又无力购置船只和货物,我们正可以将钱再贷给他们,两边取利。陛下真是好主意啊!”庄世林细细琢磨了一番言道。
“这事情要运作起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首先我们要摸清哪条航线船只最多,哪条航线最为危险,什么货物最易损毁等等都要调查清楚,再根据此确定需要收取多少费用;再有就是制定详细的规则,什么样的情况我们给予赔付,什么情况不会承兑,赔付的比例是多少;另外便是招募、培训人手,让他们熟知程序和操作方式。以此规避风险,防止有人行骗。”赵言道。他可是知道前世的保险条例是如何苛刻的,想从保险公司拿钱并不容易。
“是,属下谨记!”庄世林施礼道。
赵此次试行的虽说是针对海上商贸的,但是也牵扯到数个险种,包括:船只损失险、货物损失险、盗抢险及人员伤亡等。而他也竭尽自己所知将现代保险规则说给庄世林知晓,要知道现代每份保险书都有十几页,甚至几十页,详细的不要不要的。开始庄世林还能用脑子记住,后来不得不要过纸笔详细记录,等说完天都已经黑了,书案上摆了厚厚一摞。
之所以选择保险作为生财的切入点,赵绝非是只为了自己挣钱,也是从大局考虑。刚才庄世林也说到了这一点,做海外贸易的最怕的就是战乱,不仅可能血本无归,且连命都会仍在异国他乡。而今年到来的商船就少了许多,必然要影响到关税收入,进而使得财政收入大减。
若想改变这种状况,不止是将异国商人请进来,还需要走出去。保险正可以为国内的海商提供保障和资金,吸引更多的商人加入海商队伍,从而使自己获利的同时也增加了国家的财政收入,达成共赢的局面。如此也可以带动更多的异国海商重新回到中国市场,带来更多的收入。
赵挣到钱,从小里说可以减轻国家负担,做的自给自足。往大里说,他挣到的钱大部分都补贴给了国家,自己花掉只是很少一部分,从而起到了‘储水罐’的作用,能够稳定国家财政,避免经济崩溃的局面发生。而他的投资也创造了更多的就业机会,为稳定民生也有着重要的意义……
庄世林走了,赵略微用了些晚膳,可心中仍觉的憋着股闷气,他信步走出东宫行至后苑。而刺杀虽然已发生了数日,但是警戒丝毫没有放松,不仅侍卫营抢先将后苑封锁,四处也点起了灯笼,而近卫们更是不离左右。他走进湖心亭,看看天空繁星点点,就像自己如麻的心事一般。
那日太学生砸了馆驿,混在其中的事务局探子趁乱潜入留梦炎的屋子中,搜出了其与陈宜中的往来书信,基本上坐实两人相互勾结的事实。而行刺的主谋虽不能确定,可放出的饵还是被鱼吞下了,有人暗中打探刺客的生死,在事务局遣人追踪后又突然失去了目标,但他们还是摸到了其住处。赵和郑虎臣商议后,怀疑那里住的就是失踪多日的陈宜中,不过那里戒备森严,难以深入探查。
紧接着再未发现打探刺客消息的人,而负责监视宅院的探子从其中采购的物资逐日减少,意识到府中的人可能已经潜逃。赵马上明白对手看穿了自己的计策,偷偷的逃走了,不过也可据此判定这些人就是策划行刺的主谋,那也就可归于陈宜中身上了。
另外太后行驾所过的州府皆有上报,皆称有人拦驾上书,摘指陛下不仁不义,恳请太后罢黜他,另立新君。不过赵觉得很好笑,虽有人说宋朝是古代封建社会最为民主的时代,但终归只是萌芽,还是在皇权下有限的民主。想要靠群众的力量改朝换代与做白日梦没啥区别,否则自己也不必费这么大劲儿跟蒙古人血战了,有他们发动群众就能将鞑子赶走了。
所以赵明白只要太后心眼儿里明白,谁拿自己也没办法。而太后又能把他怎么样,顶多训斥两句到头儿了,凭其一已经也无法撼动自己的地位了。而他从行事风格上就清楚又是陈宜中一伙儿捣的鬼,其就是一个狂妄自大、欺世盗名的两面派,惯于提出冠冕堂皇的高调言辞,谴责任何妥协退让的主张和行为。陈宜中本为贾似道所援引,贾似道兵败以后,他却率先提出处死贾似道,以提高自己的声望,毫无廉耻。
别看陈宜中长期通过这种哗众取宠的表演和豪言壮语来获得权势,提高自己的威望,但事实上却是一个优柔寡断、冒充抵抗英雄的胆小鬼,根本没有与元军决一死战的勇气和才能。他在临安沦陷前行逃到了远离前线的南部沿海地区,要求朝廷在这一地区给他安排职务。却拒绝朝廷派来请他回朝的命令,太皇太后无奈,亲自给他的母亲写信。在他母亲的干预下,陈宜中回到了都城任职。
当时太学生对陈宜中的逃跑行为进行了强烈的抨击,指责他畏首畏尾、胆小怕事,是一个言过其实的两面派,是和贾似道一样的误国之臣。因而赵断定关键时刻士人们是不会站在其那一边的,如今他既然步步紧逼,那么自己也就该与其摊牌了……
第819章 摊牌
四月初五,太后行驾至临安城,小皇帝率领朝中文武百官亲迎,而因为刚刚发生行刺事件,此次戒备更为森严,所有百姓都被隔离在行驾数丈之外,任何越界者都会被当场擒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过迎奉太后的仪仗比之小皇帝入城时更为盛大,连树木之上都缠上黄绫,帷幔自城门一直绵延到北宫们前,直此就可见靡费之急。
陈宜中坐在德庆楼三楼临窗的座位上向御街上张望,行驾越来越近,前导队伍过去后,便是六部及中书省首官的随扈车队,太后和小皇帝的车驾如众星捧月般的行在中间。看着车队越来越近,他不禁有些感慨,若是自己当初不去占城,是不是迎驾的队伍中也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不是像当下只能做个旁观者。
“绝对不会,我们之间早已势如水火,其不会容下我的!”陈宜中暗自摇头喃喃地道。他十分清楚自己与小皇帝的关系,自始就不融洽,其后随着矛盾的日益加深,已经是无法调和。而当下更是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今天他准备与小皇帝摊牌,做最后一搏。
“散开,勿要惊了圣驾!”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噪杂声和士兵们的呵斥声,陈宜中探头向下看去,只见一帮各式打扮的人见圣驾将至,想冲破护军士兵布置的警戒线,却被巡视的临安府衙役们拦住,将他们强行驱散。
“主公,我们的人上不去,全部被衙役们赶走了!”这时蔡睿拎着衣襟小跑上楼来道。
“吾都看到了,小皇帝这是已经有了准备!”陈宜中叹口气道。
“主公,那我立刻召集人手前往北宫,准备朝堂上书。”蔡睿言道。
“今日吾有眼跳的厉害,不知此去是凶是吉啊?”陈宜中看看窗外大队人马滚滚而过,皱着眉头言道。
“主公,开弓没有回头箭,小皇帝昨天抄了他们城中的宅院,说明他们已经发现了咱们的行踪,也意识到是我们在后面谋划。只怕已经开始在全城暗中缉捕,如今已再无退路!”蔡睿见陈宜中老毛病又犯了,事到临头又开始打退堂鼓了,连忙劝道。
“也好,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吾就与众人同去敲响那登闻鼓,为民请命!”陈宜中又想了片刻,似乎才下定决心,站起身整整衣衫道。
陈宜中一行人下了楼,混入人群当中,随着看热闹的人群缓缓向北宫方向移动。行至青阳宫行驾已经过完,他们却已经聚起了几十人,到了太庙又有几路人暗暗汇入其中,等到了宫城前已有二、三百人之多。看到如此多的人要闯宫城,立刻有护军上来阻拦,但听闻他们要去登闻院,却不敢拦阻,只是加强警戒,防止人群闯宫。
一众人拥着陈宜中来到设置在内宫城西廊的悬挂的一面大鼓前,陈宜中使了个眼色,一名随从立刻上前拿过鼓槌,轮开两只胳膊‘咚咚’的敲响了大鼓。鼓声震天,传出很远,宫外的人皆露出惊色向这边聚过来,而宫中也是引起一片慌乱,从东廊中几个人匆匆赶过来……
赵听到鼓声响起,也是愣了下神儿才反应过来。说来登闻鼓这东西现代人只要看过古装戏的人都知道,那就是在衙门外悬挂的一面大鼓,往往都会又击鼓鸣冤的戏码。只要敲响了谁也明白那是发生了大事,而听到鼓声,不管衙中的主官在干啥都得立即升堂问案。说道底挝登闻鼓,是中国古代重要的直诉方式之一。
据史书记载于周朝就设有登闻鼓,当时称作“路鼓”。魏晋以后历朝都设有登闻鼓,唐代登闻鼓约始设于高宗年间。武则天时还创有匦使院。元朝亦设登闻鼓、邀车驾。但在历史上不同时期的重要性大不相同,历朝或有增补,如邀车驾或公车上书、叩阍等。
宋初,朝廷始置司管登闻鼓和登闻鼓检院,两院均受理吏民申诉之状,隶属谏院的专职衙署登闻鼓院。当事者可先去击鼓,会有本部的官吏来接访,再将他们的词状转呈皇帝。登闻鼓院向朝野士民开放,击鼓者不受身份所限,“凡言朝政得失、公私利害、军期机密、陈乞恩赏、理雪冤滥,及奇方异术、改换文资、改正过名,无例通进者”,均许到本院陈情。
大宋生民亿万,世务剧繁,皇帝只是世俗世界的至尊,而非无所不能的神人。要不要先请文臣审核官民递交的状纸,再酌情选呈御前,以减轻皇帝的重荷呢?历朝皇帝都议过此事,但答案仍是当然不能。谏臣们认为国人到登闻鼓院,只为自身的诉求能“上达天听”,中间如果隔着一道关卡,人们上书言事时,就会多了些顾虑,有了皇帝的作保,国人才更敢于在登闻鼓院实话实说。
而在大宋朝不仅有民告官之事,官告官也是常见之事。登闻鼓要是敲得好,即敲掉政治对手的权位,有些恋栈的官员,便曾指使管下的“良民”到登闻鼓院打鼓,为官员的连任造势。当然官告官并非多为私仇,也有出于公义的凛然之举,不过官民还是得慎用登闻鼓院的那面大鼓。
原则上朝廷有禁人越级上诉的例禁,击鼓鸣冤只是纠正司法错误的权宜之计,人人若都到京城申冤,州郡的守官就显得尸位素餐了。另据大宋刑律,击登闻鼓诉事若不实,将判八十杖的肉刑,却非评书中为敲鼓要滚钉板。总体上,登闻鼓制还是有良效的,它是国人昭雪冤情、下情上达的通天之路,也是检验政治清明与否的一张镜子。
在贤明君主执政时期登闻鼓确实有上达民情、监督官僚的作用。虽然百姓上诉到登闻鼓院的冤案一般都能得到解决,对澄清吏治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但登闻鼓制度也还有其局限性,并非所有的案件都能圆满解决。可叹的是宋朝以后,击登闻鼓的条件日趋苛刻,至清朝已形同虚设,并规定击登闻鼓者,先廷杖三十,以防止无端刁民的恶意上访,自明清以后律法日益完备,登闻鼓仅成了一种象征。
赵清楚本朝的规矩,凡击登闻鼓,皇帝不管在干什么,都必须上朝。现在虽然正在举行朝会朝贺太后归京,但是也必须停下来,否则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如何向众臣交待啊!而他已经知晓陈宜中的计划,就是想借今日大朝会敲登闻鼓,逼自己当众臣面应对,并提请太后罢黜自己。
虽然心里有底儿,可赵还是心中忐忑,因为在大宋的历史上确实因登闻鼓惹出过大事件,逼的皇帝改变主意。那是在靖康年间,朝廷被迫向金国割地求和,罢免主战派大臣李纲。太学生陈东率领数万市民涌上开封街头,呼吁复用李纲与名将种师道,并罢去妒贤嫉能的李邦彦。适逢李邦彦入朝,民众群起怒骂,之后他们来到登闻鼓院,击鼓求见皇上。
因当时官员的措置不当,导致和平的请愿演变成暴乱。钦宗迫于汹汹群情,不得不起复李纲为京城防御使,扳回战场上的劣势,使得形势略微好转。但随后钦宗与徽宗被女真人掳走后,赵构在应天府继位,陈东连续上书请留李纲,并请赵构御驾北征。黄潜善、汪伯颜等人以“言不亟诛,将复鼓众伏阙”等言语激怒了赵构,将陈东处死。
赵明白无论是陈东的成功,还是牺牲,并非是哪个皇帝害怕他,而是惧怕万人齐击登闻鼓造成的影响,从而引发**,导致****的发生,就如同现代的‘颜色革命’。如今陈宜中就是想效仿当年公车上书,迫使太后罢黜自己,重新启用他。
且赵知道陈宜中极为擅于煽动,在当太学生时就曾与刘黻、黄镛、林则祖、曾唯、陈宗等人上书罢免权臣丁大全,被时人成为‘贤关六君子’。可见其有着领导群众闹革命的经历及丰富的斗争经验,对于搞群众运动也算是行家里手,让他还是有些紧张,万一应对失措可就砸了锅啦……
登闻鼓、检两院受理的是各级机构处理未善的事。按照程序,地方的进状人必须是有经过县、州、转运使受理未善的事时方许上言。而在京者诉讼须先所属寺监,次尚书省本曹,次御史台,次尚书都省,次登闻鼓院。在进状程序中,登闻鼓院与登闻检院构成同一链条,登闻鼓院在登闻检院之下,进状未经鼓院者检院不得收接。登闻检院不受理的才可以拦驾或到御史台自陈。
从进状的程序可以看到,登闻鼓、检两院虽隶属谏院,却并无规谏、议政、弹劾、监察、审案等职责,也不参与进状的处理。可见它们既非言事机构,也不是司法部门,只负责受理和转呈进状,类似于现代的信访机构。而呈递到鼓、检两院的进状都要由皇帝直接审阅,其他官员不能代看,待皇帝审阅以后再委派官员处理。
“禀陛下,外有前左相陈宜中率儒士及乡绅旧官三百余人,击鼓上书!”鼓声响了有一会儿,才有登闻检院理检使上殿禀告,并呈给皇帝。
“唉,这份具状朕无法处置,还是呈转太后处置吧!”赵拿过文卷拆开后,浏览了一遍让王德转给太后。
“陛下,具状上所言都是真的吗?”王德捧给帘后的杨太后,其读过后问赵道。隔着帘子众人虽看不清太后的神情,但听其语气也是不善。
“太后,朕自认没有做过这些事情,是否有过还请太后明断!”赵起身对帘后施礼道。
“陆相,你以为当如何处置?”杨太后轻叹口气,将具状转给陆秀夫道。
“臣以为……以为具状多有不实!”陆秀夫接过具状看过,皱皱眉道。心中暗道也难怪陛下要转给太后,其又转给自己,上面全是声讨小皇帝之词,大大小小的罪状竟有十数条之多,且条条令人心惊。
概括起来主要有:当初其为王时便有自立之心,占据琼州后欲挟持皇帝,此一罪;景炎帝驾崩之后,其勾结禁军都统江钲,以武力胁迫太后和众臣立他为帝,此二罪;其窃取皇位后,挟制太后将行朝迁往琼州,随即驱逐朝中旧臣,任用亲信,使得朝中重臣皆出自于其潜邸,此三罪;动用亲信迫使太后退居后宫,以其监国,得以篡取大权,此四罪。
贪揽事权,倚恃党恶、紊乱国政。所喜者荐举、所恶者陷害,引用内外奸党、致失天下人望,此五罪;为政不公,信约不守,不容于天下,大逆不道,此六罪;好勇嗜杀,大肆杀降,私吞财物,此七罪;性残忍不仁,遂以严刑协众,睚眦之隙必扳,人不自保,此八罪;禁止科道陈言、恐摘发情弊、阻塞言路,此九罪;崇武重商,压制士人,以致土地荒芜,乡民无教,此十罪。
收复江南故地,残害旧官,戕害乡绅,使得民心惶恐,此十一罪;耗费国孥,妄自用兵,寻衅江北,不肯附和,以致民心不安,此十二罪;刚愎自用,于诸先帝陵寝用兵,以致陵寝受损,惊扰先人,此十三罪;还都临安,不思太后养育之恩,迎太后入京,是为不小,此十四罪;为其嗣位,擅加罪名戕害宗室子弟此十五罪……
陈宜中的具状一口气数落了小皇帝十多宗罪,这一番振振有词的数落,条条已如箭一样射向小皇帝,陆秀夫都觉的气急。而其所言的逆恶种种、所犯重大,其意就是要太后亲政,免去小皇帝监国之职,废黜其皇嗣身份,另选宗室贤能继位。他以为小皇帝阅后肯定肺都气炸了,弄不好就要大开杀戒,血溅大殿,可向上看看却发现其面色平静,嘴角还挂着笑意,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第820章 殿上争锋
赵起初还有些担心陈宜中打探到了自己做的的些‘丑事’,从而当众揭露出来,让他难以解说,因而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耍赖的准备,就给他们来个死不认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是在看过其上告自己的具状,他反而平静下来了,那些所谓的罪状基本都和自己不沾边,想凭这些子虚乌有、牵强附会的东西扳倒自己纯粹是做梦,且即使是真的,又能怎么样?
“既然有人认为朕有过,那请准许朕自辩,并与其对质。就请太后和陆相主持,亦让众臣百官做个见证。若朕有过自当改之,若触犯国法、宗规,自当退位让与贤能!”赵扫视了殿上的众臣言道。
“陛下,怎能自降身份,与他们当堂对质!”文天祥首先出列言道。
“圣人有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虽为帝王,却非圣贤怎能无过,也自当倾心纳谏,以正自身。若朕为帝让天怒人怨,又何必贪恋此位,但朕也绝不会容忍他人污蔑,诽谤,自当分辨清楚。”赵笑笑道。
“陛下所言甚是,为君者自要勇于担当,直面臣下的指责!”这时应节严出列向上施礼道。
“臣也附议!”这时刘黻也出列施礼道。
“两位知事,陛下乃是万金之躯,怎能当堂接受质询。”张世杰却不高兴了,出列道。
“正是,陛下乃是天子,万民之上,他们聚众摘指陛下已是大不敬,理当交由有司惩处!”江出列道。
“吾以为陛下理当为己自辩,否则会使非议更甚!”邓光荐此刻也出列道。
“启禀陛下,殿外上书之人已鼓噪起来,御前护军皆已集结完毕,如何处置还请陛下决断!”这时倪亮进殿奏道。众人见其凶巴巴的样子,只怕小皇帝一个眼神,其就会出去将那帮人给剁了。
“护军注意警戒,不可采取过激行为。”赵下令道,他知道这些人就和现代的那些各种‘闹儿’们的心思一样,他们巴不得你动手呢,盼望你制造流血事件,利用围观者同情弱者的心态煽动更多的人加入其中,壮大自己的声势、扩大影响的同时引发更大的**。而使己方陷入被动之中,结局往往不是一场血腥镇压了事,就是以妥协了事。
“属下遵命!”倪亮听命板着脸下殿而去,显然对小皇帝的‘软弱’有些不满。而众臣却松了口气,小皇帝若是下令动兵,殿上恐怕也没有人能阻止的了。
“禀太后,朕请将朝会改在太和门,进行御门听政,请太后恩准!”赵起身向帘后施礼道。
“准!”杨太后出声言道。
“众臣移步承乾门,御门听政!”王德见太后批准,立刻高声宣谕道。
“臣等谨遵懿旨!”陆秀夫出列向上施礼道,然后领众臣出殿,重新排班,并布置会场。
‘御门听政’在汉唐时期就有先例,也是历代较有作为的帝王处理政务的一种形式,因是在清晨故又称早朝。一般选择在前朝和内廷之间的中门举行,因而成为御前听政,但也并非一成不变,主要视皇帝的行踪而定。届时门厅内设宝座,皇帝亲临主持朝廷会议,聆听内阁及各部院大臣的奏报或奏言,进行议商,做出决断,发布谕旨,贯彻实行。
皇帝亲自主持朝臣会议有个什么好处呢?可以防止外戚、宦官、佞臣、宗室、后宫专权,历史上很多外戚专权,宦官专权、佞臣专权、宗室专权、后宫乱政,都是因为皇帝不亲自主持朝廷会议产生的。不过宋朝的皇帝都很懒,想想那是在半露天的情况下举行的,夏天热、冬天冷,一待半天多辛苦啊!
所以宋朝皇帝都不大喜欢这种形势的早朝,而这御门听政却盛于明清时代,大家再看清宫戏的时候就当明白朝会不是在大殿上举行的,却是在城门洞里开会的。不过赵想想康熙五十年未缀朝,不论刮风下雨和寒暑,大早晨坐在门洞里与帮大臣们议政也够惨的,若非在宫城中,恐怕都会以为是乞丐们在商量上哪要饭去呢!
此次赵提出御门听政,实质上已经超出了范围,更多更像是一次公开审判,而他作为被告之一。这么做当然有着他的无奈,也是借此机会将陈宜中彻底打倒,使其失去东山再起的机会,如此即有利于朝廷的稳定,并清除害群之马,使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
‘咚咚……’登堂鼓想起,赵扶着太后下殿。此刻众臣已经排班已毕,从承乾门左右掖门而出分列两侧,他们在内侍的引导下在门厅之中升座,净道响鞭甩起,群臣百官行大礼参拜。这时虽然转到殿外,可朝仪不可费,有巡殿御史盯着呢,众臣不得喧哗、耳语、咳嗽、吐痰等,否则将以失礼从严处理。
因为今日是有人弹劾自己,所以赵请太后撤去帘幕由其亲自升座听政,而他则侍立于太后身侧,倪亮挎刀披甲立于身后。看看两边群臣肃穆,陈墩领侍卫营布置了警戒线,并严守外宫门,将击鼓上书的人群分开,防止有人冲上来惊扰了圣驾。陈宜中一伙人也是懂得规矩的,垂手肃立站于外,宫门并没有关闭,有人群聚于外向宫前张望。
“草民等又万言书呈给太后!”这边刚刚完毕,殿下上书的人群中冲出十来个人,仆倒在地叩首高声喊道。
“呈上来!”陆秀夫出列吩咐道。
“草民郭富代江南数万百姓恳请太后恩准前相陈宜中归朝主政!”一帮人都想上殿,却被陈墩拦下,只准一人上前,其双手捧着书卷高举着跪下施礼道。
“请太后御览!”王德下殿拿过文卷呈给太后道。
“哀家不看了,给陛下吧!”杨太后摆摆手,而是让其转呈给小皇帝。
“哦,陈宜中这哪里是想归朝啊,是要当权臣啊!”赵一目十行的看完,轻声对太后说道。
“陛下,沿途哀家屡次遇百姓拦驾上万民书,不是褒贬陛下的,便是吹捧其的。”杨太后冷哼一声道,“其当年在危急时刻弃哀家孤儿寡母而去,如今又想插手皇家废立,还有一帮人举荐其为平章国事,真当我们娘俩儿好欺吗?六郎尽管放手去做,一切有哀家为你做主。”
“谢母后,有母后做主,儿臣便不怕了!”赵听了心中暗喜,有太后站在自己这边,那陈宜中即便巧舌如簧也翻不了天。而世人常言杨太后妇道人家,不擅处理朝政也就罢了,却将军政大权交予一个孩子。但在他看来杨太后却是聪明人,其自知不擅处理政务,可他却发现自己是个天才,敢于放手让他去折腾,也算是知人善任,且在关键时刻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支持他,此次依旧如此,这让他不能不感动。
“陛下这么些年我们娘儿俩相依为命,是眼看着你一个孩子忍辱负重,兢兢业业的将琼州治理的井井有条,练成了虎狼之军,才有了今日重回故都之日的。况且陛下行事一向规矩,可哀家想为了收复故土即便做些错事又有何妨,列祖列宗也会原谅哀家放纵的。”杨太后拉着小皇帝的手轻声言道。
“母后,儿臣就放肆了!”赵施礼道。
“文相,陛下以为具状中所列多有不实,要与其对质,让众臣做个见证,便由卿家主持吧!”杨太后轻轻拍拍赵的手,对文天祥言道。
“臣领旨!”文天祥上前施礼领旨,转身道,“宣具状人上前,也陛下移步!”
赵笑笑移步下阶,心想这他妈的什么事儿啊,自己这一下来就成了被告了,文天祥这家伙还真公事公办啦!当然自己身份特殊,自有人送上椅子,而倪亮扶刀也是寸步不离的站在他身后。再看陈宜中一袭白衣,头戴纶巾上前,算起来他们也有十年未见,却再不是过去那个颐指气使的当朝宰相,而是无官无职的白丁了。不知他看着左右皆是昔日同僚,心中作何感想。
“草民参见太后、陛下!”陈宜中当年可以见驾不拜,宫中乘轿,但现在还是得规规矩矩地行礼参拜。
“平身吧!”杨太后身子都没动一下,冷冷地道。
“草民见过右相!”寒暄的话一句都没有,陈宜中心中发凉,明显太后对自己当年所为还是心存芥蒂的。再度施礼起身后,又转过身向文天祥行礼道。
“陈公不必多礼!”文天祥退后一步拱手道,“陈公,今日汝敲登闻鼓上疏太后,摘指陛下监国种种过错,陛下要与汝在殿上对质,还请如实具答。”
“草民明白,绝无半句虚言!”陈宜中施礼道。
“好,陈公称陛下当初为王时前往琼州便有自立之心,又有企图挟持景炎帝之举。陛下以为属实?”文天祥转向小皇帝问道。
“朕当初前往琼州是欲为行朝寻找一块立足之所,以防万一,而开府琼州也是太后和皇兄御准,汝当时执掌朝政,前后因由也当知晓。”赵对陈宜中言道,“至于朕企图挟制景炎帝,又从何说起?那时行朝兵败被敌将刘深大军追击,朕亲领琼州军击败刘深,迎太后和皇兄上岛,又竭力修建行宫预备安置,反而是汝拒绝上岛,在深夜突然离开,却有挟持太后和景炎帝之嫌!”
“陛下,不要强辩,当初行朝船队泊船琼州,又为何以布置大军监视?修建行宫岂不是有自立之意?吾正是担心才趁不备撤离的。”陈宜中言道。
“呵呵,行朝当时尚有兵将二十万,而琼州军连烧饭的火军都算上尚不足三万,对行朝何来威胁?朕布置兵力不过是为防敌偷袭,布置的警戒部队。修建行宫早在初时便以奏明,何来居心叵测!”赵笑笑道。
“陛下所言不错,当年七洲洋之战若非陛下率军援助,行朝早已败亡。此事陈公也是亲历,怎能说出如此话来?”陈仲微听不下去了,出列言道。
“陈尚书所言正是,当初行朝泊船琼州,陛下再三请太后和景炎帝上岛,反而是汝再三拒绝。若是陛下想自立,自可看着行朝为刘深所败,又何必亲冒锋矢领军截击元军,你可知晓陛下为拖住敌军单船闯入敌阵,险些命丧七洲洋!”徐宗仁出列气愤地道。
“这……”昔日两位同僚揭出当时的真相,让陈宜中有些无措。
“哼哼,汝太小瞧我们帅府军了,我们既能在海上击败刘深,又何惧你们那些残兵败将。陛下那时若想当皇帝,一声令下便能让你葬身大海,何必等你们上岛!”站在赵身后的倪亮冷冷地言道,“当日你屡次三番为难陛下与洒家,若论死仇早让你喂鱼了。”
“不得无礼!”赵抬手制止了倪亮道。
“陈公,此事汝还有可辨吗?”文天祥看向陈宜中问道。
“吾当时过于谨慎,误会陛下了!”陈宜中轻叹口气道,他清楚再说下去,对自己会更加不利,干脆放过此节。不过刚刚开始便碰了一鼻子灰,还是有些丧气。
“既然此事皆属汝无端猜测,那便是纯属诬蔑了!”文天祥肃然道。
“文相,吾已言过,当时形势所迫,不得不小心,非是有心为之!”陈宜中知道只诽谤圣上就够自己喝一壶的了,连忙申辩道。
“既然是无心之过,暂时押下再议!”文天祥看看小皇帝没有吭声,知道其意接着道,“陛下,具状上称景炎帝驾崩之后,陛下勾结禁军都统江钲,以武力胁迫太后和众臣立他为帝,此事可有?”
“一派胡言!”未等小皇帝开口,杨太后抢先说道,“当时驻跸硇洲先帝病重,陛下前往探望,身边只有一队护卫在旁,是哀家令江钲保护陛下。而江家一门忠烈,怎会做出胁迫哀家和众臣之事?汝其时早已远走占城,又怎知当日实情,这等虚妄之言也能在朝堂之上胡言乱语!”
第821章 一败涂地
杨太后的话如同一记重锤将陈宜中一下敲醒了,他自以为凭借自己昔日的拥立之功可以得到太后的支持,但是却忘记了自己曾在太后最为艰难的时候抛弃了他们,以致亲生儿子病死在了逃亡的路上,可以说是其间接害死其。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小皇帝则不同,他们虽非亲生母子,可是一起相互扶持度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刻,这种情感非是他所能相比的。
此外陈宜中未曾想过女人是最记仇的,尤其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你伤害了,其会恨你一辈子,且恨之入骨。而小皇帝凭着自己稚嫩的肩膀挑起拯救大宋的重担,不仅挽救了行朝,还复兴了大宋,重新回到了临安城。且小皇帝致孝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如此情况下杨太后的选择十分简单,即便是其作出了这些不法的事情,其也会一力维护,绝不会选择一个曾经多次背叛朝廷的臣子。
眼见杨太后满脸愠色及周围昔日同僚嘲讽的目光,陈宜中觉得手心发凉,居然有种想要逃离自己曾梦想重归的朝堂。但是他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前进一步可能还有机会,可是退后就是死路一条,因而只能向前,即便明知是死路。
“陈公,对于太后所言,你可还有异议?”文天祥看陈宜中脸色数变,嘴唇发干,心中有些发慌,轻笑着问道。
“太后玉言,草民怎敢反驳!”陈宜中到底也是久经风浪的老油条,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但没有生出退避之心,反而镇定下来,挺直身子整整衣衫向文天祥拱拱手道。
“也好!”文天祥看出其已无回头之意,转过身对小皇帝道,“陛下,请继续辩驳。”
“汝言朕继位后,驱逐行朝旧臣,任用亲信。你自可看看这殿上又有多少行朝旧臣,也可到各地走走,他们中又有多少人牧守一方,更有几人位居宰执。任用亲信,打击旧臣之过又从何来?”赵指指满朝文武问道,“各位臣工,你们谁曾在行朝为官?”
“禀陛下,臣曾在行朝官居左相!”陆秀夫首先出列道。
“禀陛下,臣曾在行朝官居枢密副使!”张世杰紧跟其后出列道。
“禀陛下,臣曾在行朝任礼部尚书!”徐宗仁出列言道。
“禀陛下,臣曾在行朝任吏部尚书!”陈仲微与徐宗仁并排而立道。
“禀陛下,臣曾在行朝任参知政事!”刘黻撇了陈宜中一眼出列道。
“禀陛下……”随着赵的问话,殿上的官员纷纷出列自报家门,禀告声连绵不绝。
今日为迎太后归京,今日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全部全部参加朝会,文武官员数百人在殿上,吃饭都得蹲到廊上去。随着小皇帝的问话,其中站出来的有六成还多,而余下的只有极少是帅府旧人,多数都是琼州征辟的官员及跨海来投的江南名士。
“禀陛下,臣文天祥曾任行朝右相!”见再无人出列,文天祥向小皇帝施礼高声道。
“汝还有何话讲?”赵笑着问陈宜中。
“即便如此,也难掩贪揽事权、紊乱国政、打击同僚之嫌!”都说一朝皇帝一朝臣,看看眼前的场面,陈宜中嘴角直抽抽,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如此局面,连昔日行朝中小小阁架、员外郎之类的胥吏之流都已站上了朝堂,但事已如此他仍然没有放弃抵抗,他仍不相信小皇帝会绝对的信任这些旧人,在朝堂上振臂高呼道,希望能引起共鸣,揭发其恶。
“陈公,当初你去占城一去不返,景炎帝驾崩,陛下继位。吾一念之差转移至崖山。陛下在行朝覆灭之际,指挥全军险胜张弘范,行朝在江南再无存身之地,才移驾琼州。当时官员近万,军民十余万涌入琼州,弹丸之地哪里用得到如此多的官员,那时人心惶惶。但陛下有言,至琼州者皆是忠义之士,来日必是国之干臣,因而未曾裁减一人,并妥善安置。恢复江南之后很多人成为一方牧守,封疆之吏。”张世杰见其样子,不等小皇帝说话,便上前驳斥道。
“枢帅所言不错,初到琼州群臣人心惶恐,连吾亦是如此,可至今亦与十年,承蒙陛下不弃吾仍居尚书之位,而殿上攘攘众臣皆在,陈公遇刺诋毁陛下,其意何在?”陈仲微指点着陈宜中道。
“你们众口铄金维护于其,但仍难以掩盖他好勇嗜杀,大肆杀降,私吞财物之举!”陈宜中看到这场面就已经知道自己再次失算,在此上争论只会更加难堪,于是立刻转移话题高声道。
“呵呵,朕好勇不假,爱财也不错,但嗜杀和私吞从何说起呢?”赵摆手让众臣各自归位,笑笑问道。
“当日攻陷泉州,陛下将蒲氏满门皆斩,并施以酷刑,抄没的财物皆归于内府,任由挥霍、且将俘获的敌军在阵前斩杀,可是事实?”陈宜中慷慨激昂地言道。
“说的基本不错,可朕为何杀蒲氏一族,汝不知为何吗?”赵点点头,可又突然一拍扶手高声喝问道。
“吾……不知!”陈宜中没想到小皇帝会动怒,被其所慑,结结巴巴地道。
“好,那朕就提醒你一下!”赵站起身冷笑着道,“景炎元年,行朝转战之泉州,蒲寿庚拒开城门迎驾,将城中迎驾的士子万余人尽皆屠杀,皇家宗室三千余人无一幸存。并勾结蒙元袭击圣驾,行朝诸军及勤王义军血战竟日,太后及朕若非泉州义勇拼死相救也险些遇难,逃亡路上铺满了大宋官兵和百姓的尸体,你当日身为朝廷首臣,仅凭不知两字便可遮掩过去吗?”
“这……”面对小皇帝的质问,陈宜中嘴唇哆嗦了半天,吭哧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为自己辩解。
“朕攻克泉州后,将蒲氏一族尽斩于南宗正寺不假,就是要用他们的人头祭奠泉州血夜数万英灵,难道有错吗?”赵高声对群臣和围观的百姓们喊道。
“蒲氏背国,屠戮宗子,该杀、该杀!”
“血债血偿,杀的好……”
“汝听到了吗?这便是民意,岂是你三言两语便可以改变的!”赵对陈宜中冷笑着道,“朕杀降也不错,当时唆都久攻城池不下,便驱赶百姓在前攻城,并将他们杀死填壕。朕下旨将城中俘获的蒙古人押到阵前,告知唆都,他们杀吾百姓一人,便杀他蒙古十人。若这就是你所谓的嗜杀,朕即使遭天谴也要将他们一一杀掉!”
“陛下威武……”
“陛下万岁、万岁……”
“杀尽鞑虏,复我大宋!”旁听者又是一阵喝彩声。
“至于朕是否私吞财物,殿上自有从征的臣僚,你尽可质询!”赵再次言道。
“在抄没泉州府库之时,内府之人皆为染手,而蒲氏府库中的珍玩皆献于太后,除赏功之外,陛下只取了其府中的书籍,余者皆归朝廷调度,这皆有据可查。”当时的兵部侍郎赵樵出列言道。
“汝言陛下挥霍无度更是可笑,陛下至今膳食开支只是统领之费,东宫所用家具皆是从广州和蒲府抄回的旧物,太后也是极尽节俭,宫中所用帷幔都是多年未曾更换,而这些事情琼州上下尽知。若说这也算上挥霍奢靡,只怕天下再无清廉之官吏了。”王德这时后上前冷笑道。
“陈公若以为尚不可信,自可再问他人!”文天祥再次转向陈宜中言道。
“你们君臣沆瀣一气,吾再问又有何用?”陈宜中连连受挫,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口不择言地道。
“陈公,注意言辞,否则将以妄言论罪!”陆秀夫皱皱眉不客气地道。
“好、好,既便前说皆是吾有误,那收复江南后大肆迫害朝廷旧官、诛杀乡绅总是事实吧!”陈宜中连喊两声好,又大声质问道。
“陈公,勿要信口雌黄,还请拿出证据来!”陆秀夫听罢上前警告道。
“陆相,人证具在,敢否当堂对质!”陈宜中丝毫不退让地道。
“宣他们上殿对质!”赵一摆手,对王德道。
“草民等叩见太后、陛下!”陈宜中点了几个人名,稍时便被带到御前,几个人赶紧跪下磕头道。
“平身,是尔等声称受到朝廷迫害,那边说说吧!”赵让他们起身道。
“……”可是几个人左顾右看,谁也不敢吭声。
“汝是何人,曾官居何职,又是哪里人士?”见几个人不吭声,赵指着其中一人问道。
“禀陛下,小人郭成山,浙东人士,曾任肇庆府知新州。”那人施礼道。
“陛下,可否由臣来问?”这时权刑部尚书邓文原出列道。
“准!”赵点点头道。
“郭成山,景炎二年,敌军犯境未曾抵抗便开城出降,接受伪职仍知新州为敌效力,多次捕杀抗蒙义士,受其害者达百人之多。在祥兴五年,敌整顿江南官吏,因贪污公帑被罢职还乡。我朝收复江南后,其自知罪恶深重潜逃他乡,被朝廷通缉!”邓文原博闻强记居然不用翻越案卷,只知其名便将其罪说的一清二楚。
“小人是为百姓着想,才开城出降的,至于捕杀抗蒙义士那是鞑子所为,与吾无关啊!”郭成山听罢立刻跪在地上,先请罪道。
“哼,地方官员皆以查清事实,证人、证词皆在,可否要一一对质!”邓文原冷哼声道。
“小人……”
“汝姓氏名谁,曾官居何职?”看郭成山已经说不出话来,指指下一个人道。
“小人张曦胜,曾任广南西路郁林州观察使,被地方官员污为通敌,还请上官做主!”那人躬身施礼道。
“张曦胜,景炎元年八月,阿里海牙领军南下攻郁林州,你惧敌不战,还将主持守城的知州杀害,开城降敌。其后出任郁林州守将,多次领兵清剿抗蒙义军,蒙元调整各地驻军你去职还家。大军攻克郁林州之时,你领家丁拒捕,杀死杀伤多名官兵,随后潜逃他乡,可否属实!”邓文原指着其言道。
“洒家跟你拼了……哎哟!”
“朝堂之上怎是你们撒野的地方,绑了!”张曦胜被揭穿老底儿,作势欲扑,却被倪亮一脚踹翻在地,踏上一脚道。自有侍卫上前将其捆了个结实,扔在一边。
“报上你们的姓名,若有冤屈,自有本官为你们做主!”邓文原指指剩下的几个人道。
“陛下饶命,小的知道错了,这都是陈相公逼迫我们来的,说只要听他的,将来不但免罪,还可重新入朝为官。”眼看着前边俩人只报上姓名,便被揭出了昔日罪行,他们再不敢心存侥幸,跪倒磕头道。
“胡言论语,分明是汝等欺骗吾,还混乱攀咬,真是该死!”陈宜中本想通过这些人的控诉扳回局面,却没想到是这个局面,气急败坏地道。
“剩下的罪名,还是朕来说吧,请诸位臣工及百姓评判是非对错!”赵站起身道,“其称朕刚愎自用,在诸位先帝陵寝动兵,惊扰先人。其时,朕得报有蒙元总领江南宗教的西域妖僧杨琏真迦盗掘帝陵,此乃我大宋奇耻大辱,朕若坐视祖陵被掘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这才愤而出兵,斩杀了杨琏真迦以下恶僧百余人,重修被毁的先帝诸陵。朕请问陈公,若陈氏祖坟被掘,汝就因为担心惊扰先祖,而不理不睬吗?”
“吾自是不能!”这个问题虽然刁钻,但陈宜中又不能不答,可却又表明自己是胡乱捏造罪名了。
“朕再问你,汝与姚、魏两位尚书勾结蒙元,为达成和议,编造种种罪名污蔑于朕,指使他人妄认宗亲,又该当何罪!”赵指着陈宜中喝问道。
“陛下乃是万民之主,强加罪名于吾,不过是欲盖弥彰,但是又能堵住天下士子悠悠众口吗?”陈宜中听了大惊,小皇帝是要反守为攻了,他强压恐惧仍试图挣扎道……
第822章 百思难解
勾结蒙元可以说是陈宜中心中的隐痛,这事情一旦被抓住把柄,不仅是名誉扫地、身败名裂的事情,而是彻底再无缘朝堂,别说是重回朝堂,连功名都得被削去,成为一个真正的白丁。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当下小皇帝提及此事,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其在众臣面前提起,必然有所发现,否则以其心性是不会贸然说出来的。
“陛下,姚、魏两位尚书只不过遵从圣旨,寻找宗室后裔,由于时间仓促出了些纰漏便双双被禁足府中。如此小题大做,还不是为了排除异己,而打击同宗更是不言自明。”陈宜中确是老练,发现不对立刻就转嫁问题,试图将矛头重新指向小皇帝。
“陈公就不要强辩了,当日在朝会上所谓的益阳郡王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满朝文武尽在耳中,陛下只是将他们禁足已是法外施恩,否则就要在天牢中挨日子了。”文天祥在旁笑笑道。
“你们这是欲加之罪,益阳郡王那是喝醉了酒浑说的,怎能作为处罚朝臣的根据!”陈宜中却是言辞激烈地道。
“文相,这些书信可否作为证据?”赵从王德手中拿过一个小木匣递给文天祥道。
“是,陛下!”文天祥接过木匣,小心打开,只见其中放着几封书信,他拿出一封看了看问道,“陈公,这可是汝的笔迹?”
“这……这似是吾所写!”陈宜中靠近眯着眼看了看,而其中大部分被文天祥以手遮掩,看不清内容,他迟疑了含糊地道。
“既然陈公承认了,那你勾结蒙元使臣的事情便是真的了!”文天祥冷笑了两声道。
“文相不可浑说,吾从未与蒙元使臣有过接触,更无勾结之事。”陈宜中急忙言道。
“请几位宰执共同审阅!”文天祥向几位宰执施礼道。陆秀夫、张世杰、刘黻和应节严及邓光荐出列,几个人拿过匣子中的信件一一仔细审看。而陈宜中却是如坐针毡一般,神色不定的看着几个人,试图从中找到些破绽,同时绞尽脑汁的想自己写的什么东西落在他们手中。
“诸位同僚,上面可是陈与权的笔迹?”好一会儿,见几个人看罢,文天祥拱手问道。
“与权的笔迹吾最为熟悉,这三封信无论笔迹,还是花押,可认定皆是出自其手。这几封似是姚、魏两位尚书的笔迹。应知事你看这两封则是否为留梦炎的笔迹。”刘黻与陈宜中曾是同班同学,对其的笔迹相当熟悉。而花押就相当于现代具有个人特色的花式签名,以防被他人假冒签字,同时又能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谁所写,他将几封信分门别类地言道。
“不错,正是留汉谋的笔迹!”应节严戴上花镜再度仔细看了一遍道。
“哼,陈公还要不要再看一遍是否为你所书?”当堂再三验证后,文天祥再问陈宜中道。
“吾不看,你们是合谋栽赃陷害,蒙蔽天下人!”陈宜中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与留梦炎互通的书信会落到小皇帝手里,只凭这几封信就足以至他死地,但他仍然抵赖道。
“蒙蔽天下人的是汝吧?”赵站起身道,“如今铁证如山,你还在抵赖。进书仪当日遣人行刺于朕,也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陛下,若是欲置草民死罪,又何必再度诬陷,士可杀不可辱,陛下若想要吾项上人头自可拿去!”书信泄密的事情,陈宜中怀疑是留梦炎为了保命而出卖了自己,但是行刺一事皆是他手下亲信操办的。知情人皆已灭口,只要打死不认,谁也不会知道真相,因而还梗着脖子嚷嚷道。
“抵赖是没有用的,宣柳佥上殿觐见!”赵笑笑转身对王德道。陈宜中这套耍赖的玩儿法他算是看透了,没有真凭实据就来个死不认账,被揭穿了就胡搅蛮缠,跟街头泼妇没啥两样。他想想政客这东西其实也是如此,他们尔虞我诈,撒泼打诨、笑里藏刀,手段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只是比泼妇们更无耻、更卑鄙,而这货也算是玩儿的炉火纯青,学到精髓了。
不过赵既然想制他,就要打有准备之仗。而俗话说得好,要想让他灭亡就要让他猖狂,使其自以为得计不断的犯错。而他就是等待,甚至怂恿,其拦驾上书罪没事,可勾结敌国就能说道说道了,刺王杀驾就没啥好说的了。但陈宜中不比平常人,要弄其就得让世人服气,众臣心服,那就得有真凭实据,且公开透明,把其罪行公布于天下。
当赵得知陈宜中要在太后回朝之日率众击鼓上书,便觉得机会来了,那么就在这朝堂之上办了他。可其却还陶醉在重返朝堂,再度等上相位执掌国政的美梦中。自己就可以有心算无心,打他个措手不及,不仅要当面揭露其恶行,还要让其再无兴风作浪之时。
“属下柳佥拜见陛下!”功夫不大,柳佥上殿大礼参拜道。
“平身!”赵抬手让其起身,指指柳佥问道,“汝可识得此人?”
“参见陈相公!”柳佥却先转身向陈宜中施礼道。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陈宜中上下打量了下柳佥,吃惊地道。
“既然你们相识,剩下的事情是朕说,还是汝说?”赵笑着问道。
“吾昔日待你不薄,为何要背叛旧主!”陈宜中万万没有想到柳佥会出现在朝堂之上,其作为亲随跟着自己多年,对他的身边人全都熟悉。以赛猛虎冒充陈清,可以骗过别人,却骗不过柳佥,那么事情也皆已暴露无疑。
“呵呵,柳佥本就是我帅府之人,如何谈得上背主。反而是陈公为我大宋子民,曾位居朝堂食君之禄,却不仅背国,还要弑君啊!”赵笑笑道。
“如此说来,当日行刺陛下的,他就是主谋!”文天祥惊问道。
“文相,刺客乃是其在占城豢养的门客,冒充献书人陈清上殿行刺,背后之人不言自明了吧!”赵言道。
“太后,臣以为陈宜中曾为行朝左相,当年以联络占城为名,率领战船二百余艘,财物数船,军兵数万前往,却一去不归,当以叛国论处!”陆秀夫出列奏道。
“太后,陈宜中当众诽谤陛下,扰乱朝堂,臣以为当以欺君之罪论处!”邓光荐也出列道。
“太后,陈宜中勾结匪人,行刺陛下,擅言废立,欺君罔上,当处以极刑!”邓文原出列施礼奏道。
“太后,陈宜中勾结蒙元,背主叛国,其罪当诛!”大理寺丞龚行卿也向上奏道。
“此子勾结敌国,祸乱朝政,该杀!”殿上众臣齐声喊杀。
“该杀、该杀、该杀……”聚集在宫门外的百姓虽未听的明白,但也看出了大概其,弄清这陈宜中却不是什么为民请命的忠臣,而是一个谋权篡位、祸乱国家的奸佞,便也跟着鼓噪起来。
“太后,吾也是一心为国,只是一时糊涂,被小人蛊惑才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事,请太后饶恕!”柳佥的意外出现,使得陈宜中的计划彻底破产,而上下一片喊杀声,让他彻底慌了,连忙向太后求饶道。
“将陈宜中及一众同犯拿下,严加审讯!”可杨太后却一脸冰霜,冷冷地言道。
“臣遵命!”倪亮一招手,一队侍卫冲到殿上将陈宜中等人全部抓捕、关押。而殿前广场上的抓捕也随之开始,在喊冤声及围观者的哄笑声一场闹剧也随之结束,并没有出现陈宜中期待的万民为其所为的欢呼,只有咒骂和唾弃……
对于这件轰动一时的事情,朝廷只是在《帝国日报》头版上发表一篇有关事件始末的文章,同时通过邸报将详细始末告知各地七品上官员。而赵命事务局严密监视官方及民间的舆情,任何反应都要及时上报,妥善处置,并要求御前办要将相关信息当日整理完毕,及时送阅。
但是赵很快发现自己似乎过于紧张了,起初几日各地送上的消息如雪片般的送到他的案头,其中既有地方官员表忠心,要求严惩陈宜中的上书;而事件传开后,地方上倒是议论纷纷,舆情所反映的民意却更多是以看热闹的心态来传播和议论此事,并没有明显的政治倾向。而京中大小报纸在深挖了陈宜中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后,也很快对这件政治事件兴趣寥寥,转向了更为吸引人的家常里断去了。
不过这件朝廷发生的大事,就如同现代的热点事件一样,几天后便逐渐冷却,像阵风吹过一样少有人在提及,消失在人们的闲谈中,还不若张家的牛生了只大象这样的新闻有持久力。赵想想也是,陈宜中已经消失在人们视野中多年,而皇帝都换了好几个,哪里还会有人对一个早已过气的宰相感兴趣,若非其作出了这件‘大事’,恐怕已经没有人再想起其是谁了。
对此赵颇为感慨,想想陈宜中在宋末也是位叱咤风云的人物,也曾意气风发的与众太学生上书弹劾丁大全,后投靠贾似道平步青云,后又‘顺从’民意将其打倒,登上了相位。主持朝政后,蒙元已经兵临城下,他诱杀了一意迁都的禁军都统韩震,却在最后关头逃走。行朝成立后更是一时无两,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可就这么一位人物也很快被人遗忘了,但这也表明一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民间的声音已经逐渐冷却,但是朝堂上对于如何处置陈宜中还是有分歧的,这是在他的意料之中。陈宜中勾结蒙元、行刺陛下已是坐实的事情,现在争论的无外乎是杀与不杀的问题,即便是在宰执之中也存在这样的不同意见。有人以为应遵从祖制,不可杀;有人以为其犯下的乃是十恶不赦之罪,早已超出祖制的范畴,理应处死。
几次集议后,因为争论不下,一直难以定罪。但是赵知道这件事必须速决,否则争论的范围会随之扩大,必然会引发‘大讨论’,而结果仍不乐观,反倒会引发新的朝争。可就在这个时候,太后突然颁下懿旨,称陛下征战多时,引发重疾,虽已痊愈,但是仍需静养,因而暂由她主持朝政。
赵十分纳闷,自他七岁监国主持国政,这么多年来太后基本不再过问朝政,即便遇到大事需由其御准,也往往照准。但现在刚回临安怎么就要夺权呢?难道真的想要在他亲政之前罢黜他,另立新君。可他琢磨一番又不像,若是真有此心,在陈宜中当堂发难时就应该就势将自己拿掉,而不必百般维护。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赵本想前往西宫‘请罪’,但是很快又有一道懿旨给他,让自己前往城外御苑延祥园休养。这更加让他迷惑,难道这是要将自己赶出京城,便于其行事,可太后是想做什么却怎么也想不透。略作准备后,他辞别太后前往城外的延祥园,随扈的除了侍卫营外,还有亲卫旅一团。
赵这时候觉得更加不对,亲卫旅是由倪亮兼任旅长的,可这一团却有些特殊,其统领乃是杨亮节的三子杨世隆。当年蒙元南下,杨亮节护送妹子及两个外甥南奔,并参与拥立亲外甥赵为帝,成为国舅。后来随驾至泉州,因军务别往,及归,少帝一行已至潮州。遂携三个儿子世昌、世耀、世隆追到漳州,但是未能赶得上崖山之战,前往琼州后不久病死,被追封为郡王。
此后杨亮节长子世昌袭其爵位,次子师耀归乡守陵,三子世隆投入军中,累功至统领。组建亲卫旅时,应太后要求调任一团统领。赵想想毕竟大家是亲戚,让自己人担任内宫的防卫也比较放心,太后也能安心。没想到这次居然仍让他随行,使他心中不免犯了嘀咕,而事情也变得更加迷雾重重,难以琢磨……
第823章 她要干啥
尽管心存疑虑,赵还是奉太后懿旨来到城外‘疗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延祥园位于孤山,是西湖景观最好的一处皇家园林,观湖景一览无遗。旧名四圣堂,原是林和靖故居。可能许多人与赵一样都不知道这林和靖是何许人也,但是提起‘梅妻鹤子’大概都听说过。
林和靖是本地人,出生于儒学世家,恬淡好古,早年曾游历于江淮等地,终身不仕,未娶妻,与梅花、仙鹤作伴,自谓:然吾志之所适,非室家也,非功名富贵也,只觉青山绿水与我情相宜。四十多岁后隐居杭州西湖,结庐孤山。
其以湖山为伴,常驾小舟遍游西湖诸寺庙,与高僧诗友相往还,相传二十余年足不及城市,以布衣终身。每逢客至,叫门童子纵鹤放飞,林逋见鹤必棹舟归来。丞相王随、杭州郡守薛映均敬其为人,又爱其诗,时趋孤山与之唱和,并出俸银为之重建新宅。与范仲淹、梅尧臣有诗唱和。
真宗闻林和靖之名,赐粟帛,并诏告府县存恤之。逋虽感激,但不以此骄人。人多劝其出仕,均被他婉言谢绝。终生不仕不娶,无子,惟喜植梅养鹤,自谓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时人称梅妻鹤子。既老,自为墓于庐侧,六十一卒,其侄林彰、林彬同至杭州,治丧尽礼。州为上闻,仁宗嗟悼,赐谥“和靖先生”,葬孤山故庐侧。
宋室南渡后,在孤山建皇家道观四圣堂,并修建了御园。高宗、孝宗和理宗都曾临幸,理宗时期将四圣延祥观改建为西太乙宫。但这个时期国力下降,理宗本不热衷于建园,只因太史上奏太乙真君临梁、益分,请用天圣故事,于国城西南别建新宫,以顺方向,于是择八角镇地,建宫奉安,遂析延祥观地为宫。
西太乙宫与四圣延祥观并建一起,成为孤山的主要建筑群。当年高宗建四圣延祥观时,孤山一带的寺院、陵墓皆迁往它地,只留下林和靖墓没有迁走,留下了孤山赏梅的杭州一景。唐时白居易称孤山为蓬莱宫在水中央,因此御园具有湖上仙境的意境,可见这块地风水绝好,也是临安皇家宫观中景观最好的一处,并不逊于其他游赏类御园。
太后将这里选做赵的休养地,一是此处修建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主要建筑都尚完好,不需要进行大的整修;二者风景不错,正可修心养性,杀杀他连续征战身上沾染的煞气;三者这里离城不远,便于相互往来。另外就是不可告知的原因了。
清晨即起,已经成了赵的生活习惯,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他围着孤山跑了几圈,而身后当然少不了一帮侍卫陪着。虽然江南已经入夏,但是比之琼州还算是凉快,可十里路跑下来也是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了干地方,看着比之前世不知道清亮多少倍的西湖水,他有种想跳进去的冲动。
“陛下千万不要想不开!”陈墩看小皇帝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湖水,急忙挡在他身前道。
“胡说什么呢?我不过是想到西湖中洗个澡,凉快凉快罢了!”赵将其拨拉到一边道。
“陛下万万不可,这周围人来船往,被人撞见岂不难堪!”陈墩又赶紧挡在小皇帝身前,指指海上往来的渔船道。
“呵呵,我忽然想回琼州了,你呢?”赵看着湖上的渔船和待客的游船干笑两声道。这里的一湖清水,如何也比不上浩瀚的大海,这湖中的孤岛,又如何与琼州相比,他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憋闷。
“陛下怎么会生出这种心思?不过陛下去哪,属下就跟着去哪!”陈墩看到小皇帝似有些失落,又有些迷茫的样子言道。
“我觉得这临安城太小了,不及琼州放眼望去,四周皆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比之这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水让人有更多的豪情!”赵指指西湖言道。
“陛下是想学林和靖梅妻鹤子终老在这孤山之上!”陈墩听了心里一惊,自从小皇帝奉旨移居延祥园以来情绪一直低落,今天又说出这种话来,让他觉得有些不妙。
“陈墩,你可知道我当初在疫船上的想法是什么吗?”赵笑着问道。
“陛下,我那时候并不在船上,怎么会知道呢?只是听他们说陛下当时一心治好了众人的病,且一路寻找行朝船队!”
“那都是别人所言,当时大海茫茫只有我们三只船飘在海上,还可能随时碰到蒙元的战船。我就想若是寻不到行朝,就带着这些人去当海盗,抢够了钱财再到海外寻一处平和之地,重新打造一番乐土!”赵笑笑道。
“陛下,海外就有乐土吗?”陈墩有些好奇地道。
“当然,世界之大绝非你所能想象,终极我们一生也难踏遍万一。蒙元号称第一大国也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隅之地罢了,朕即便贵为天子也只是世界上的一粒尘埃而已。”赵看着远方言道。
“陛下,这个世界真的有那么大?”陈墩听了有些向往地道。
“在我们的脚下,也就是东边就有南美洲、北美洲,大洋洲,那里是黄金、珠宝遍地;在我们的西方有非洲,那里生活着你们从未见过的动物和树木,人都黑色的皮肤;而在极南极北之地,则是终年被冰雪覆盖,夏季只有白日,冬天只有黑暗,但是有美丽的极光!”赵笑笑道。
“陛下,天下竟然有如此之大?”陈墩兴奋地道,“过去总言我们大宋乃是泱泱大国,世界的中心,可听陛下言之却不过仍是世界的一隅,属下愿意随陛下踏遍天地!”
“呵呵,这话我爱听,世界之广袤超出我们的想象,我们生活的浩渺的天空之下比之宇宙仍如海中的一粒沙,没有人知道它的尽头在哪里!”赵苦笑着道。
“陛下,那天上的神仙也不知道吗?”陈墩只道陛下是天子,才会知道这么多,依然天真地问道。
“神仙?!世界上就没有神仙妖怪,只有靠我们自己去探索、去征服。”赵冷哼声道。
“啊?那道观**奉的不都是神仙吗!”陈墩想了想指指山上的那片宏伟的建筑道。
“若是他们真的存在,又为何听不到苍生的祈告,让江南饱受屠戮,让世上的小人兴风作浪,这些不过是让人自我麻醉的东西,寻找个精神寄托而已,其实就是几尊泥胎罢了!”赵不屑地道。
“……”陈墩有些迷糊了,小皇帝的话彻底颠覆了他以往固有的观念,一时转不过弯来了。
“别想了,这些东西不是你一时间琢磨不透的,还是先凉快凉快吧!”
“噗通!”
“陛下……”陈墩一愣神的功夫,小皇帝已经跳到湖里,他大喊一声也跟着跳了下去……
赵终归还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被众人从西湖中捞了上来恭送回殿中,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心中的闷气似乎也少了些。不过猛地一闲下来,他还是有些不适应,过去批不完的奏章,现在案头只有几张报纸供他解闷。且由于出来的匆忙,他的‘工作室’也没来得及带出来,而心里明明知道有许多事情继续处理,可又不愿意去想,仿佛身上的劲头儿都被抽空了一般,吃过早饭后就找了个亭子,慵懒的躺在那里似睡非睡的假寐。
“陛下,城中传来消息了!”王德看陛下的样子知道他没有睡着,凑过来轻声地道。
“什么消息?”赵睁开眼睛,拿起身边的茶杯喝了一口道。
“官家,太后昨日主持集议,已经下懿旨罢免了姚良臣和魏天中两人的尚书之职,送交三司议罪,两人皆已被关进天牢。另外命刑部严审陈宜中行刺一案,通缉抓捕其同谋。”王德禀告道。
“哦,太后这是想要做什么呢?”赵直起身子有些惊讶地道。他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皇帝,可以说宫中上下皆布有眼线,再有行走于灰色地带的事务局在握,朝野有个风吹草动他这边都会很快得到消息。
“太后替官家除去两个大恶,岂不是好事吗?”王德接过小皇帝手中的杯子笑着道。
“还有什么事情吗?”赵微微点点头,似乎有些明白太后将他‘赶’出城的意思了。
“听说陈宜中接连向太后写了几封悔过书,希望太后念在当年的拥立之功能饶过其罪,另外还有件好事……”王德笑着道。
“看你笑的贼兮兮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赵推开其凑过来的脸道。
“官家,是大好事。”王德依然笑着凑到小皇帝的耳边道,“窦兴遣人传来消息,太后前日召见了陆相、应知事、刘知事和徐尚书,要为官家选后。”
“选后?!”赵听了又是一激灵,惊讶出声道。太后回来没几天,却是接连做出让他极为意外的事情。
“对啊,太后让他们在朝中众臣中择选适龄女子登录待选,这岂不是好事。”王德连忙扶住小皇帝道。
“太后到底这是要做什么呢?”赵向后一仰又靠到榻上,摆摆手让众人全部退下喃喃道。
赵对于大婚并不感兴趣,满打满算今年才满十四岁,在前世这个年龄还在上初中,尚属于少年儿童,谈恋爱还得挨批,更不要说结婚,就是结了也算童婚,还得挨罚。可如今自己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了,且成立了专门的班子来操持,但能给自己找个什么样却非他能做主的。
在封建时代,皇帝挑选皇后有所谓“为天下择母”之称,是最庄严不过的婚事。对于后妃的家世,朝廷当然要事先严加考核。而历代的皇帝选后标准是有区别,不过赵清楚宋朝皇室的婚姻还是有所耳闻的,历代皇帝选妃子出现重德轻色倾向,开始推崇有德行的女子,崇尚庄重之美。且后妃大多选自高官尊贵之家,他们们要遵循礼教,温柔恭顺,严厉寡言。这就是为什么在宋朝的后宫很少有因为美貌而受宠的妃子了,所以想找个贼漂亮的媳妇就得看运气了。
后世常言宋代婚配不问门阀,其实什么都是相对的,而说实话大宋朝权贵无数,但赵知道称为门阀的在此时还不一定有。按照传统制度,高级官僚家庭并不等于头第门阀。所谓门阀,又称四姓,这包括膏粱、华腴、甲姓、乙姓、丙姓、丁姓等几个等级。
凡三世有三公者曰:膏粱;有令、仆者曰:华腴;尚书、领、护而上者为甲姓;九卿若方伯者为乙姓;散骑待郎、太中大夫者为丙姓;吏部正员郎为丁姓。凡得入者,谓之四姓。很清楚,判断一个家庭属于门阀与否,关键之一在于是否三世连续做高官。
依据这个标准,在宋代的十二个出身于高级官僚家庭的后妃,即所谓“公卿大夫之女”当中,够得上膏粱、华腴、甲姓的绝无一人,可以算作乙姓者也独一无二。她们的父、祖辈大致不外乎下面两类人:
一类是乱世英雄,他们几乎都是生逢乱世,以战斗取富贵的,究其本来出身,实在微不足道,不过粗人而已。就三世而论,在宋代难得的声势显赫之家,也算不上头等门阀,只够个“乙姓”而已;另一类是布衣卿相,他们大多靠科举入仕,直至位极人臣。俗话说得好,富不过三,换在这里同样适用,三代人中都有儿孙能入相的,赵觉得比零能大个零点零零几。
所以赵觉得后世人以为‘婚姻不问门阀’是时代的进步,其实够虚伪的,实在是因为从中选不出来了。转而说什么不欲选于贵戚,最理想的是所谓的小官门户,也就是中、低级官僚之家择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作为历史迈过严格的门阀政治时期,进入了典型的官僚政治阶段的标志方面来说,勉强能算是个历史性的进步……
第824章 新发现
正是因为革新的不彻底,宋代良贱不婚尽管不是一成不变,但却基本沿袭下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不仅颁行于宋初的《宋刑统》照抄了《唐律疏议》有关良贱不婚的全部条文,直到南宋后期,法律依旧如此。换句话说,也就是什么等级的家庭只能同相同等级的家庭通婚,至于士庶不婚尽管大体打破,但也只是大体而已。家庭内部卑幼婚事仍然皆由尊长包办,这在整个中国封建时代一以贯之,宋朝始终也没有什么变化。
因而赵仍然不对自己的婚姻抱有多大的希望,不过还是希望自己能搀和一下。在他看来尽管婚姻自己不能做主,而是作为一种政治工具存在,那他就需要将它用到极致。他知道宋朝为了防止外戚干政,对待他们的基本原则是“养之以丰禄高爵,而不使之招权擅事”。
也就是朝廷尽管会授予外戚节度使之类的虚衔,却不会给予他们以实权,在为数众多的外戚当中,官至势政大臣者屈指可数,因而从整个宋朝历史上来说当时岂止无外戚外朝,外戚简直难以对朝政发生多少影响。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不少外戚养成了淡于权势的习惯,他们因此一概被称赞为“得外戚体”。
赵就想利用“外家不任要职,亦不干预政事”这条原则,来清除朝中那些想换不能换,想撤又撤不了,却又赖着不走的重臣。而他正可利用一场婚姻将他们送回家去养老,然后逐步将自己的亲信提拔上位,从而兵不血刃、顺理成章的完成权力交接及新老臣僚的和平过渡。但是现在的情况下做起来却很难,因为这事情根本没有主动权。
既然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赵暂时先撂下了此事。不过太后将姚良臣和魏天中收监,让他觉得奇怪,其是在为掌握大权立威,还是在为自己除去祸患呢?但是细想之下又不大像,按照历史上的规律,幼帝亲政之前除了行冠礼之外,就是大婚,表明其已成年,可以处理政务,打理国事了。
另一方面,赵考虑老赵家经过大变人丁凋零,宗室四散也剩不下几个了。而宁宗皇帝的后代也只剩下自己和远在大都的德帝赵显,据他所知其后来娶了为蒙古公主为妻,再后为了避祸又当了和尚,其子孙想认祖归宗恐怕也会因为血统不纯再难以入碟谱了。那开枝散叶的任务就交给自己了,即便自己死了能留下一男半女也好有个根儿,能够继承大统,不至于花落旁家。
不过想到这里,赵也放心了。当下大宋就留下自己一个正根儿了,太后即便想要临朝听政,过过当武则天的瘾,早晚皇位还得传给自己。若是其有外心,那自有人会上书太后让自己亲政,将其送回后宫。但以他所看,太后不是贪恋权力的人,事情不会到那一步,可其中隐情他又猜不透,也不想猜测了……
赵虽然打定主意不再想朝中的事务,好好的清闲几日,可在这屁股大的孤山没有两天便转悠遍了,而他又没有什么文艺细胞,不会见景抒情、吟诗作赋。每日除了跟着侍卫营的军兵出操习武,便是找个临湖的地方捉鱼摸虾,但是想下岛去别处逛逛绝对不能想。
如今吊在赵身后的不仅有侍卫营的近卫,还有亲卫团的护兵。而杨世隆这货还以加强警戒的名义把岛上的船全部集中起来看管,并令一团士兵日夜加强巡逻,防止有人偷渡上岛。他当然清楚这些都是针对自己的措施,不过也懒得与其置气。而陈墩气得想调动侍卫营将一团给灭了,这分明是将他们当做贼来看着呢!
“那水车设计的很是精巧啊!”延祥园的黄庭殿,是一座多层建筑,可俯瞰整个西湖地区,为全园最重要的主体建筑,景观最佳,殿内还绘有本朝绘画名家萧照的山水画。赵今日登楼观景,却没有看出西湖景色有什么好,在他眼里未加人工修饰的自然景观才是最壮丽的,望远镜不禁就转到了更远田地中,此时夏粮即将收获,农夫们正用水车将水田里多余的人的排走,他看了笑着道。
“官家这不叫水车,而是水碓磨,在江南临近河滨之地十分常见,据说是南朝祖冲之所发明的,连当时的皇帝都亲自来看。此物可一举而三用,以激水转轮头,一节转磨成面,二节运碓成米,三节引水灌于稻田,水边的百姓有水碓的家庭,可一辈子不以砻来去稻壳的。”王德在一边笑着解释道。
“哦,原来此物便是水碓磨!”赵摸摸下巴言道。他想起前世在网络上的一场争论,就是关于祖冲之发明的水碓磨是否与‘千里船’有关。
“是啊,官家此物甚是机巧,来日咱们可以去看一看!”王德跟随小皇帝这么多年,自然清楚其喜欢什么,笑着说道。
“王德,你回趟宫里,让匠作坊的工匠做一台水碓磨的模型,在将工作室中的物件搬到这里来。”赵却有自己的心思,想到了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目标,扭头对王德说道。
“官家,太后有懿旨,没有诏命不得擅自回宫,再说杨统领看守甚严,想出去也不容易啊!”王德面露难色道。
“笨蛋,那你便让其传信,这些东西明日我便要,让他看着办!”赵骂道,然后转身便走。
第二天早晨,果然如赵所言,杨世隆亲自将他所要的东西送到寝宫,还一个劲儿的赔罪。称昨日太后已经狠狠的责骂过他了,训斥其不懂自己的心意,让他好生照顾小皇帝,却怎敢对陛下无理。同时表示只要陛下不下岛要什么东西,想要接见谁尽管吩咐,绝不敢违命。
赵自然不会因此与其计较,他的心思已经不再这里了。现在谁都清楚车船之所以一定比普通木桨战船快。第一是从人体肌肉力量的角度分析。有句俗语,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从腿部与臂部力量的不同,就可知车船一定比桨船快。第二是从物理做功效率来看,车船的明轮桨叶是连续运动,效率高,而木桨划水时间歇运动,效率低。
故从理论上讲,同样数量、同等体格的水手,分别以桨、明轮来驱动同一吨位的船只,在同一水域航行,明轮车船的速度基本上是桨船的两倍。当然实际操作中的情况会因其他因素而改变,但可以肯定的是,车船的最高速度理所应该比最快的桨船高。
车船在中国历史上出现的很早,至少在南北朝时期已经得以普遍应用。而就在这个时期突然了一种叫‘千里船’的蒙冲战船,争论也就此开始。赵当然知道古代船只的动力源只有风帆、人力,动力推进工具也就是桨、橹、水车明轮等。但从“千里船”的名字来推断,这种高速船只很可能应用了一种新的动力源或者新的动力推进方式。
由于千里船没有实物和图片留存,而据史籍记载可知是内河战船。赵他们据此判定因为内河与近海战船需要很高的机动性,不能受风向和水流太大的影响,所以风帆不是战船首要的动力源。而手握桨、橹的做功效率,从物理学角度讲,已经没有多大的改进空间。所以从当时的历史条件出发他们判断可能改进的地方,就是增加一种高效的原动力或者比当下战船的水车更好的明轮推进装置。
对于这种新型高速战船的突然出现,由于史料的缺失,后人们便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便有了很多猜测,以为是祖冲之发明的。可后世人皆知道其是个数学家,计算出了圆周率,以为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一下导致了不小的争论。
赵‘研究’了一番以为还真有可能,祖冲之生活在刘宋和南齐两朝。其祖父祖昌曾任刘宋的大匠卿,掌管土木工程;祖冲之的父亲也在朝中做官。有这样的家庭环境,加上其后天的努力,使其在数学、天文历法、机械制造领域都卓有建树不无可能,加上其曾经成功复制出了指南车和这水碓磨,由此也可以推断祖冲之对于车辆、齿轮结构有非常深刻的研究。
但是赵的观点遭至了狠批,以为这是牛马不相及之事,反对者认为技术的发展和革新都不是一蹴而成的,皆具有历史的传承性,而南朝之后造船业极为发达的唐、宋、明都没有出现所谓的日行千里的车船,且在车船使用最为广泛的宋代也没有达到这个高度,那么南北朝时期又怎么会出现呢?
赵当时被驳得哑口无言,但又有人提出新的观点,其以为不劳人力,又不因风水,那就只能是畜力了。以畜力来作为船舶的动力,一般情况下是发生在拉纤的时候,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另外一种情况了西方曾经出现过牛转车船。而证据就是在公元六世纪,世界上第一幅牛拉明轮船画中,在罗马战船上用牛推动绞盘,再由绞盘齿轮带动三对船侧的明轮。
不过很快反方有人说此画是后世的赝品假托之作,非出自六世纪的画家之手。因为在此图之前,西方无任何车船的文献记载,此后很长时间内,直到达芬奇时代,其设想的车船也只是图纸计划而非实物,西方一样也没有车船的使用记录,这让此图显得异常突兀。况且图中的车船还在使用着原始的边舵,而非艉舵,但动力系统却是古代社会最顶级的明轮推进装置,不能不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水碓磨这东西也早就失传,皆是只闻其名不见其详的东西,赵这一方再拿不出什么有利的东西来证明,只能‘甘拜下风’,但水碓磨又勾起了往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若是能证明自己当初的论点是正确的也值了,虽然那帮网友再无缘知晓,那就让他们这帮傻家伙们糊涂着去吧!而当下琢磨透了,自己再真能恢复这种高速车船也具有实际意义,又何乐而不为呢!
赵当下先研究了水碓磨的原理,在水碓磨出现之前,磨和碓是分开的,长期靠人力或畜力来转动磨的。祖冲之的发明是通过用“水转”轮轴来推动“磨转”,那么像祖冲之这样的第一位将圆周率值计算到小数第七位、创制了《大明历》,发明定时器,尤其是复制出铜制机件传动的指南车的伟大科学家,非常有可能将畜力转磨植入船舶的动力系统,有可能会在造船的时候进行逆推,用“磨装”来推动“水转”,实现能量的转换。
同时,祖冲之发明的机械不是在前人的基础上改良,就是基于前人的机械名称而创造的,所以千里船也很可能是基于东晋末年的蒙冲战船改良而来的新型快速车船。也许千里船是得名于以千里马驱动的船之意,因为我们很少会说船日行千里的。而除了这次千里船外,就只有宋朝的车船飞虎战船有日行千里之喻,但赵已经见过,他觉得没有可能,且也没有发现有畜力船出现。
赵觉得以畜力代替人力的设想并非不能实现,且极具实战价值,长江防线漫长,即便他在这一线布置大量兵力,但是仍然相距较远。若是大战一起就需及时增兵,而最快捷和有效的方式还是要走水路,顺流而下尚好,能保持较快的速度。可要溯流而上,若是逆风、或是江水流速快便会使行舟速度下降。
另外只凭人力驱动战船不仅水手难以吃得消,还会贻误军机。如果能够实现以畜力代替人力驱动战船,那么不但能够解放人力,还能够加快行舟速度,从而实现快速机动,将一日间千里驰援变为现实,有着不可估量的战略意义……
第825章 不是好干的
赵手里的资料现在十分有限,除了一台水碓磨的模型和脑子中一副可能是赝品的西方牛拉明轮的图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车船倒是现成的,但是他觉得船体结构还有许多不尽完善的地方,需要进一步的改善,因此要完成畜力推动车船的构想,依然是个十分耗神的工作,可也能正好填补精神上的空虚。
在动力源的设计上,赵感觉并不是最困难的,从那副图画上看是在顶层露天甲板上有三对牛,即六头牛在拉着三对明轮。但是他清楚对于战船来说,顶层甲板一般都是留给士兵作战的平台,需要布置战士,且安装作战武器,所以在祖冲之设计千里船的时候,应该会将绞盘移到下一层甲板中,腾出顶层甲板的空间用于作战所需。
同时赵以为以畜力转动一对明轮,不仅速度很慢,而且转动绞盘需要圆周的活动空间也很大,一层甲板不可能如同容纳水手那样密集,而若是采用双层绞盘,上面甲板和下层甲板都布置牲畜,则需占用更多的空前。如此一来就产生了矛盾,这便需要进行重新设计和优化。
而在牲畜的选择上,也需要仔细考量。赵记的明朝的那本神书《天工开物》有记载:凡力牛一日攻麦二石,驴半之。人则强者攻三斗,弱者半之。说明牛的力量最大,持续力也最长,以这个比例计算,一头牛大约可以顶七个人使用。但弱点也显而易见,一个是速度慢,另一个是体型大,吃得多在其次,占据的空间同样也大。
赵翻阅了下宋军曾装备的车船资料,在岳飞平杨幺起义中曾经仿制其战船,最大的车船长三十六丈,宽四丈一尺,宋代官尺约合现代的三十一厘米,长度在一百一十米左右,宽十二米左右,载重当在五千石的大船,至少需要一百五十人踩踏才可驱动,而用牛则只需二十头,但是在实战中木船少有超过百米的。一般大型车船在二十丈至三十丈之间,他决定就以此为据进行设计,即可用于作战,也可以快速调兵和运送辎重。
另外赵发现古人在明轮的使用上存在着误区,以为明轮越多则动力越足,相应的速度会越快。因此不仅有十车、十五车的,还有多达三、四十车的。他以为从产品制造角度讲,大船需要大的明轮来推动,除了追求效率,同时也有利于减少车船的部件,便于维修。而如果是四十车是八十个小明轮的话,明轮尺寸小,数量多,反而容易损坏。
再有如果是四十车,每舷四十个明轮的话,那么船一定很长,从记录上看只有三十丈以上的大船才有可能胜任。除去艏、艉因弧度和锚链、绞盘、舵楼等而不便设明轮外,可安放明轮的船体长度估计在二十五丈上下,分摊给每个明轮的空间是六尺有余,再减去轮间距,估计每个明轮的直径在五尺前后,而五尺直径的明轮对于百多米长的车船来说太小了。
此外,因为明轮是高效连续运动的桨叶,所以,过密的轮间距会降低各轮的功效的,就是许多明轮在里面滥竽充数,因为前面的明轮转速快,水流急,后面的明轮就没有多少做功的必要,水流有时候反而比后面的明轮的转速还快,所以过密的轮间距不仅不能加速船只,反而影响船速,明轮间功效相互抵消。而除非后面的明轮永远比它前面的明轮转得快,才不会抵消。
由此可见,古人四十车,计有八十个翼轮的设计观点不妥。还有车船的舵楼多设计于虚艄之上,尾舵置于其下,位于虚艄的末端。这样的悬挂方式加重了舵楼的负载,一条四丈的长桨都有七百余斤重,更何况舵?若再加上艉部悬挂的大车的分量,处于虚艄之上的舵楼很容易在水战的高速航行中,因舵受到的巨大阻力产生的撕裂力矩而断裂。
因为这时的舵不仅受到船体前进时,水流向后的阻力,这是所有船舵都受到的阻力;还受到艉部大车旋转时,产生的高速向后水流,这股水流高速冲击着舵杆及舵面,这是有艉部大车的车船舵特有的阻力,这两股力量作用在安置于虚艄末端的舵之上,很可能就会撕裂舵楼的木质构件,即在艉部大车之后,安装船舵会造成车船自损……
赵将改进中将会遇到的困难一一列出,然后由难到易在一一进行解决。不过这个过程也并不容易,往往会因为一个小数据的错误不得不推翻重新进行设计,当然最困难的还动力源方面,为此他还遣人找来几头牛,做了一台简易的绞盘进行实际测量。
如此一来,园中的军兵们也找到了乐子,他们一天天在岛上除了训练、执勤、打扫卫生外也是闲的难受,而小皇帝不仅要他们给每头牛测量肩高、体重和伸长外,还要他们拉着绞盘拖着不同的重物转圈,其中要记录牛在不同速度下的耐久力等等,当然还得伺候好它们的吃喝,而每条数据都要力求精确,并记录在案。
不过赵也没闲着,他在考虑如何能在等速的情况下,发挥出每个明轮的最大功效。首先他选定了明轮的尺寸,想通过调整每个明轮上桨叶的角度或数量来使后边的明轮等效做功。但是他发现这太过繁琐,便想到可以通过传动机构将每组明轮串联起来,如此就只需通过两组绞盘带动所有的明轮,还可以减少牲畜占用的空间。此外用一根变径蜗杆便可以实现在等速下,使明轮获得不同转速的结果。
解决了传动问题,同样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利用尾舵控制方向容易造成船体的损伤,而没有舵又无法控制方向,这成了二选一的难题,但又缺一不可,赵一天突然想到了现代的坦克。我们知道坦克的转向不像汽车那样靠前轮导向来改变行驶方向,而是靠履带差,即一边的履带转的快,另一边的履带转的慢,履带差使坦克出现转向。
而履带差的形成一是靠切断一侧履带的部分动力,加大另一侧履带速度形成的,这叫分离转向,用于快速小角度转向,这时行进时采取的转向方式。或是彻底切断动力,制动住一侧履带,另一侧履带转,形成一边履带不转,另一侧转,这叫原地转向,用于慢速大角度转向,这是启动时或停止时采取的转向方式。
赵觉得这个思路可行,只要通过一个切换机构就能实现车船两舷明轮转速不同而实现转向,即速度差转向。至于大角度慢速转向,他保留了船尾的单个桨轮,通过此保持船前进的动力,再切断一侧的动力来实现大角度转向。
解决了一个问题,可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车船可以利用人的前后踏车,实现进退皆可。但是牛不比人,倒换下腿就可以了,牛却需要重新套辕才可以实现,这必然要耽误大量的时间。不过以人力实现前进、后退,赵研究一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车船时常两头行驶,这样似乎得艏艉都得有舵。
再说如果两头安装舵,必然会影响船头的船体水线结构造型,影响船速,同时也与锚链绞盘挤占狭小的船舱空间,增加船上水手作业的复杂性,降低车船整体战斗力。而快速的前进与后退在实战中具有现实意义,赵认为还是需要设法保留的。
一个个的问题累加起来,需要一个个不同的解决方案,赵想想这也太过复杂了,不仅增加了操作、维护的难度,还得需要增加操作手的数量。而化繁为简的办法就要将所有的功能集于一处,于是世界上第一台变速器出现了,它可以实现船只的前进、后退、转弯,还设有三个前进变速档位,进而完成船只运行中的所有操作。
在获得实验数据和构思完毕后,赵花了五天的功夫画出了图纸,又用五天的功夫制作出了一个1:100的模型,并利用发条为动力进行了试航,验证了以畜力为动力源的可行性。其后开始了变速机构和连杆机构的模型制作。这时他以为这才是最为困难的部分,整个机构皆要采用金属制造,而当下的金属材料性能并不稳定,可他却要设法在设计上保证整个联动机构的正常运行。
经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调整和方案优化,赵才完成了模型的制造,在保证整个机构耐用性及操作的准确和顺畅上,他觉得在当前技术条件下进一步改进的空间已经不大,这才最终确定了图纸。另外为了保证船只的强度,他还大量使用了金属部件,尤其是龙骨采用了大量的锻造件。
赵十分清楚试制一艘大型战船不比试制枪炮,动辄就要上万贯的费用,一旦失败大量的人力和财力就都打了水漂。所以不敢有丝毫马虎,又将船场的几位大匠请来一一给他们讲解,让他们吃透,搞明白,这才让他们进行试制,并嘱咐要是有问题一定要告诉自己,万不可擅自改动。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赵完成了畜力车船的图纸和模型设计,可他有些不明白在宋代得到广泛应用的车船为何没有出现‘千里船’这类畜力车船,这本身不符合历史发展规律。他估计也许是因为宋代长期马匹缺乏,限制了畜力车船没有得到发展,且同时期我国的马车发展也可能由此落后于西方,却使轿子这种完全依赖人力的交通工具得以繁荣。可以说盛极一时的车船没有得到发展,反而导致技术创新的停滞和在一定程度上的退步……
赵热火朝天的干了一个月,改进了车船。而朝中却是一片冰冷,姚良臣和魏天中经过三司会审后被以勾结蒙元的罪名罢官夺职,削去一切功名。姚良臣被发配湖广兴业编管,魏天中发配高州编管,双方家眷驱逐出临安,送往原籍看管,子孙三代不得参加科举。
与此同时,太后下旨任命蔡完义为临安知府、陈则翁为户部尚书、大学士戚亚卿为工部尚书、邓文原正是接任刑部尚书,并以潘方提举市舶司。从任命中赵当然可以看出这些进入宰执之列的皆是自己的班底,可以看出太后是在有意为自己清除怀有异心者,将他的心腹安排进朝中重要部门。
而另据宫内传来的密报称太后对陈宜中杀心已起,其以为在小皇帝尚为卫王之时,陈宜中便屡次三番加害于他。当下刚刚收复江南,其便又陷害将小皇帝要将其罢黜,甚至派遣此刻在大殿上行刺。因而让陈宜中活着后患无穷,难免会再次谋反,不若将其处死永绝后患。
赵感动之余,也清楚想要根除谋反者几无可能。因为早在十年前临安沦陷,皇帝北狩之时就已经认定大宋已经被灭国了,所以自己说是复国,其实与重新立国没有什么不同。人们便觉的一个小孩子只占据琼州那么一隅之地,都能够重新建国称帝,如此看来当皇帝也并不难,只要你实力够强,就能够实现。还有成王败寇,只要成功了,你就是天子,没有人会说你王位得来不对。
而当下虽说是收复大半个江南,但是人们想要争夺天下,当皇帝的心并没有平复,还想造反。只要造反,就可以实现目的。我们看南北朝时期,为什么改朝换代那么多,就是每个人都想造反,而且成功的可能性比较高。再比如秦朝的陈胜吴广一造反,天下就蜂拥起来了,大家都想拥有秦始皇那样的威权。而西晋因为有一个白痴当皇帝,所以大家都想造反。
可以想见每个人都想,再怎么说我当皇帝总比白痴、混蛋和昏君强啊。而当下同样会有人想自己当皇帝也要比一个小孩子强,因而赵觉得当下自己比之在琼州时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