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7章 步步深入
赵听了半天文天祥的讲述,大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他算是想明白了封建社会本身就是**社会,皇帝就是独裁者,分权于士大夫阶层也是为了更好的实施**统治,那么自己专权就顺理成章并无不妥。而一切挑战自己的权威者,无论是谁都可被视为叛逆,罪无可赦。当然有自己这样一个‘好皇帝’,即便**些又有什么不好呢?
如今既然勘破了本质,那么赵觉得自己身上也轻松了许多,那所谓的士大夫集团也非不可撼动,而他们之所以能在朝堂上议事的权力也正是来源于皇帝。因而士大夫们真正的敌人并非是皇帝,而恰恰是同属于他们本源,却欲操纵皇帝的权臣,也就自然分为忠奸两派。至于谁是忠,谁是奸,能有权力说的只怕就只有皇帝了,悠悠众口也得等自己死后再论。
当然一切都得是以自己为皇帝作为前提,当下有人质疑自己的帝位不正,想另立新君。其根据就是德帝未死,景炎帝继位即无传位诏书,且太后也无首肯的情况下僭越称帝的。而赵当年被宁宗立为太子,只因奸臣史弥远矫诏才未能如愿,才由理宗得位。当下理宗已死,德帝北狩,理应由赵继位,其死也应传至后嗣。
在赵来看,这个理由简直是狗屁不通,如此一来从理宗那里就被否定了,且帝位又再三传之后也皆被全盘否定,理由简直是荒拗不堪。更为可笑的是为赵平反的还是被他们否定的谢太后,而所谓的后嗣也是其选定过继的,如此简直成了本末倒置。但偏偏一帮人经过一番包装和渲染后,还就有人信服,跟着起哄要另立新君。
另一个理由却对赵十分不利,当年他刚刚继位,行朝迁到琼州之时,为了稳定军心下旨将接受蒙元朝廷封号的德帝及谢太后的封号全部剥夺,并开出宗籍。如此等于自我否定得位的本源,有背祖之嫌,不过当初自己这么做并没有几个人反对,再说也是自己的家事,但现在却成了不利于自己的证据……
“文相,可知益阳郡王赵孟启其人?”赵想了想觉得文天祥还是靠得住的,自己要平息此事还要有所依仗,便试探着问道。
“陛下,益阳郡王乃是废后谢氏为镇王赵选定的嗣子,臣只闻其名未曾谋面。”文天祥怔了下,他不知小皇帝为何突然转到其身上,接着说道,“以臣所知,其为太祖十三世孙,祖上承恩封郡王,至其父荫宣奉郎,家道已然中落,后被废后谢氏嗣镇王一系,居湖州,临安陷落之后不知所踪。”
“哦,今年庚几何?”赵点点头又问道。他清楚一般为绝户的宗室选择世子,一是与自己亲近,爵位较高者的子孙作为子嗣,以提高他们的地位;而对那些平反的宗室,亲近的同宗不免有怨气,所以会选择较远的分支、地位低下的子弟为嗣,使其感恩。
“禀陛下臣不知其详,今时约在四旬吧!”文天祥不大确定地道,但已心生警惕。
经历了多年的官场沉浮,文天祥心性已经有所改变,他知道在政治斗争中,如果你看不懂,那么千万不要多说,否则可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假如你看懂了,而且还想说的话,则一定要巧说会说,不然就会徒逞口舌之快,些微细小的错误,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复的恶果,给自己埋下致命祸根,那么还不如三缄其口来得保险。
而文天祥也清楚的意识到小皇帝今日与自己单独说了半天,绝非一时的兴起,如今朝中形势微妙,越是这样越有可能另有深意。因为权力斗争是最激烈最复杂的斗争,也是有人得利最大的斗争,自己刚刚为陛下解说了‘济王赵案’,便立即问及其子嗣,说是巧合那就太就真是太巧了。
“嗯,近日朕接到朝中公文,称已将其寻获,现安置在旧福王府居住,并举荐其为临安府尹。”赵喝了口茶言道,他已经看出文天祥已经起了戒心,便将话题一步步引向深入,继续试探其的态度。
“陛下已经御准了?”文天祥听了眉头猛地皱起,挪挪屁股问道。
“呵呵,文相也知,朕虽然兼任宗正,多年来却是不见一位宗亲,亦不知如何处置,便暂时押下了,也不知可否。想请教下文相,以免怠慢失了礼数。”赵苦笑着摇摇头道,而其的小动作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发现了其心中的不安。
“陛下谨慎些是对的,其中自有规矩的。”文天祥使劲点点头道,似乎长出了口气。
“哦,还请文相指点一二!”赵作出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向前倾倾身子道。
“陛下,据臣所知皇家宗室自出生便要记入谱牒,颁发玉牒,以此为凭。”文天祥言道,“谱牒之中详细记录其支脉、婚姻、官爵迁转、功罪是非以及生卒年月。有官爵的男子的任职经历都有较为详明真实的记录,只因个人经历的差异记载详略不同。夭折者仅书不及名。对于女子相对当简略,只附于属籍,不书其名,不书其官,已婚者只书某适某人。”
“这却难了!临安失陷谱牒不知所踪,恐被鞑子掠走了。而南宗正司所藏谱牒被蒲贼抢走,前次攻占泉州后,朕曾命人搜寻,却不见踪影,怕也被其销毁了。”赵一拍大腿惊道。
“陛下此事要谨慎,当年靖康之变中谱牒同样丧失,在绍兴年间便有人冒充帝姬行骗,而后虽被查出,但也使皇家声望受损,被时人引为笑柄。”文天祥言道。
“嗯,但此事想来不会错,否则朝中众臣怎会上书于朕呢!”赵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陛下,臣以为……”文天祥听了欲起身,却又坐下,没有说出所以然。
“文相有话尽管直言,难道其中有什么蹊跷?”赵见状拿起水杯准备喝水,又放下道。
“陛下,臣觉得其中多有不妥!”文天祥在行朝多年,知道小皇帝对于朝臣争斗十分反感,因此他清楚对于斗争,特别是权力斗争,必须慎之又慎,不到万不得以不能轻易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去。可此事牵扯甚大,而小皇帝又似没有觉察,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陛下,我朝惯例王室宗亲由皇帝赐地建宅居于一处,居于它处也是当由皇帝恩赐,否则既有僭越之嫌。再有京都府尹由亲王兼任,其中有立为储君之意,因而臣以为极为不妥。”
“看来那些传闻是真了!”赵听罢沉吟片刻沉声说道。
“陛下也有风闻?”文天祥言道,可转而就觉得自己问的很傻,小皇帝主政多年,朝中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亲信,这种事情怎么会不知道呢!
“是啊,这么多年他们依然念念不忘!”赵冷哼一声道,“当年朕受诏自琼州前往行朝,那时先帝已经病重,有些人却对传位于朕十分不满,曾秘密遣人在江南寻找皇室后裔继承大统。后在太后的坚持及江总管的力保之下才得以继位,这些年来朕亦对他们不薄,没有追究其过,还加以重用,所以听闻今年朝会大宴由益阳郡王和陆相主持后也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文相一加提醒,显然是别有用心啊!”
“陛下,这是有人要谋逆啊!”文天祥也惊道。他对当年小皇帝继位风波也有所了解,知道当时的张世杰极力反对,陆秀夫态度暧昧,可以说是在刘黻及江钲的支持下才得以继位,形势一度十分危急。但此后张世杰一败再败,实力大损,小皇帝才凭借琼州军扭转形势的。
“应该是有这个迹象,否则他们也不会一再上书让文相留守西疆,以免坏了他们的事情!”赵愠怒地道。
“陛下,他们是否也参与其中?”文天祥看看左右只有一个小黄门在屏风后煮茶,并无他人,用手指在茶杯中沾了沾,在几上写了两个字轻声问道。
“应该是他!”赵摇摇头,也沾了些茶水在几上写了个字道。
“如此最好,局势还有挽回的地步!”文天祥看了后长舒了口气,同时用手将几上的字迹抹去道。而心中也暗自庆幸自己刚才说了实话,他明白权力斗争,成者为王为侯,处庙堂之高而悠游由自在;可败者非囚即寇,求江湖之远而不可得。而从谈话中他已经发现陛下掌握的情况比自己多得多,问自己不仅有请教的意思,也不无试探之意。若是自己有所隐瞒,那就会被打入另类。
“朕不明白他们应知道当前的形势,可不明白的是为何在复国之时却又要掀起风波?”赵将杯中的茶水一一泼掉,叹口气道。
“陛下,以臣所想他们是不满陛下当年夺其相位,而后又严令对叛国的官员一律严惩,使得其担心陛下在平定江南后会秋后算账。因而不免慌乱,才会趁陛下亲征鄂州的机会,笼络一些投靠于他的旧官生事。”文天祥分析道。
“拿文相以为当如何处置?”赵亲手斟上茶水问道。
“如今陛下携大胜之威,中枢且又在掌控之中,皆看陛下之意了!”文天祥施礼道。他清楚在权力斗争中,最重要的便是谁掌控的力量最大,那么操作起来的余地就越大。
他深知力量的含义是什么,从最低层次来说,实力首先包括**消灭的力量。也就是说,掌握了这种力量,就能够消灭对方的**,给对方以生命的威胁或伤害。如果具备了这种力量,则能够在必要的时候对对手构成生命的限制。因此,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令对手胆丧神衰,从而能够有效操控对手。而历史上的皇帝对臣下的杀伐大权,就是低层实力的重要体现。
从高一点的层次来说,实力包括限制对方经济和打击对方名誉的力量。比如控制了经济命脉,就能够使得对手贫困交加,无法生存;掌握了舆论工具或话语权,就可能使对方百口莫辩有苦难言。这样,能够迫使对手在权力斗争中处于不利的地位。再高层次的实力,就是使对手在权力斗争中出局的能力。
当然,这最高的能力往往又会伴生着低层能力形成一个反复和循环。运用力量的最高层次,也就是使对方在权力斗争中出局,如果无法实现这一目的,则可以通过消灭对方**,如杀害、囚禁等方式,迫使对方出局。总之,实力包括财权,人权和舆论控制权。一般来说,我们在权力斗争中,把能够剥夺对方的**的能力、遏断对方的经济来源的能力、在名誉上打击和在生活上孤立对方的能力及其他能力,都可以统称为权力斗争中的“力量”。
一般来说,在权力塔的整体架构上,越是处在上层,具备的力量越强;越是处在下层,则具备的力量越弱。而且强者恒强,弱者愈弱。越是上层,由于其掌握的实力强大,资源丰富,他的发展越是乐观;越是处在下层,掌握的资源少实力弱,越是要任人宰割,其发展中遭到的阻力就越大。所以,有了权力,就有了一切;没有权力,一切都会失去。
因此力争上游,努力建设强大的实力,确保自己的存在,这是夺取最高权力所必须遵循的原则。而当前小皇帝主政多年,首先军队在其绝对的掌控之下,可谓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而京畿地区更是最为精锐和忠心的护军把守,仅凭些诡计是难以撼动的。
另外在朝中小皇帝的三位师傅都身处要害部门,刘黻亦是其心腹重臣,而地方首官也皆是追随陛下多年的老臣,忠心无二。财物大权尽管由户部掌握,可谁都知道没有总计司的核准,任何人也拿不出一文钱。所以说只有陛下想让他们怎么死的问题,而不是怎么弄死他们的问题……
第798章 黑死他
“哈哈,这帮兔崽子玩儿的越来越熟练,都能当段子手啦!”
“官家,看你哪里有生病的样子!”苏岚扭脸看看半躺在逍遥椅上小皇帝毫无形象地大笑着,站起身将盖在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朕本来就是病了吗?”赵依然憋不住笑,将手里的报纸递给苏岚道,“苏姐姐,你看看他们真能编。”
“这说的是益阳郡王吗?分明就是一个乞丐,否则谁会捧食啊!”苏岚接过报纸看罢,也忍俊不止地道。不过这篇文章文笔油滑、诙谐,描写的又极为细致,让人读后脑子中立刻出现一位身穿王服却毫无礼节的贪食者形象,同时脑补出个猪一样的人物。
“哼,只许他们埋汰朕,就不许朕反击吗!”赵冷哼一声将手里的一叠纸递给苏岚道。
“官家,人家虽然言语中多有诋毁,但是都颇为含蓄,却没有这样露骨,何况这是真的吗!”苏岚翻看了一下其中多是编排益阳郡王的,可以说将其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等方方面面的事情都扒了个干净,并极尽挖苦、嘲笑之能事。
“当然了,只不过笔墨重了些,稍后封好交给刘都统速送回临安,照计划发表!”赵摆出一副极为肯定的样子说道,又拿过身边的一份报纸。
“官家,这样的文章发表了有人信吗?”苏岚将文稿一一整理好,装入袋子用火漆封好道。
“呵呵,信不信看疗效!”赵笑笑道。
在接连与文天祥谈论数天之后,船队行至铜陵时小皇帝感染了风寒,本以为只是小病,可到了芜湖却愈发沉重,太医以为皇帝当前不宜再继续乘舟前行,便就近停靠在芜湖上岸休养。数万大军停在江上总不是常事,便由文天祥督军先行回京,只留下亲卫团和侍卫营及部分水军保护圣驾。
赵自然是装病,不过也只有有限的几个人知晓实情。那日他觉得文天祥说的很对,对于处在权力金字塔上的任何一个级别的角色来说,都需要清醒认识到自己所具有的实力。要盘点自己在权力斗争中所具备的财权、人权和舆论权,理清自己的政治资产。在正确认清自己的资源后,根据目标,灵活运用这些权力资源展开威慑行动。
皇帝当然是住在塔尖上的,可资利用的资源最多,能顺利实施威慑操控的可能性也最大。不过赵一向信奉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当年就是利用手中有限的几张牌翻得身,因此知道即使是处在下层的人物,也并非没有用弱小力量威慑力量强大者的能力。
‘非利不斗’是权术的原则,可剑固可伤人,亦可伤己。赵清楚以自己的实力将几个人从**上清除并非难事,但是他知道流血的政治斗争并非最佳手段,且也想看看那些发对派挑起争斗的真正目的和手段。他不相信那几个人明知与自己斗是鸡蛋碰石头,还会冒险为之,所以想看看他们的底牌到底是什么,幕后是谁。
在琼州时利用报纸进行论战的手段以为行朝官员所熟知,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而临安作为宋朝立足百年的行在,报纸早已成为人们获得资讯的重要渠道,比之琼州更为发达,小报是多如牛毛。行朝北迁之时,进奏院主办的邸报自然同行,赵翰林院的办报班子当然也随迁到临安,并改称《杭州资讯》。有了在琼州多年办报的经验,加上消息来源的多样性,《杭州资讯》迅速在临安立住了脚,但是在众多的同业中并不十分突出。
当收复临安,行朝迁入临安城不久,由于赵并没有及时入城,便有小报开始爆出皇帝年幼难以主持国家大局,因而打算重新在皇家宗室中另选皇嗣继位的消息。他当时接报后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等自己入城后谣言就会不攻自破,可随着滞留城外的时间加长,城中的报纸开始纷纷报道异储之事,并有当年行朝擅立储君的流言传出,各家报纸当然是纷纷着重挖掘、爆料。
直到这时赵才重视起来,发现此事不简单,似有人在幕后操纵,若无人向自己封锁消息否则怎么会无人向自己提起。于是他让郑虎臣开始追查消息来源,并注意舆论风向,也才有了‘私自’入城,严令陆秀夫抓紧时间整修北宫的事情,希望以此平息舆论。
但是随着西线战事紧急,赵领军亲征便将此事暂时放下了,不过事务局却没有停止追查,并将消息不断的传到鄂州御前。事情的真相也逐渐明朗起来,确定是有人在幕后操纵此事,令他愤怒的是抹黑自己的不是敌人,而是来自行朝内部,目的就是要先搞臭自己,然后行换储之事,并抬出了益阳郡王开始宣传。
现在赵做的就是开始反击,他已经弄清楚了目标,当然是有的放矢。他明白知识分子是一种理性思维动物,即使学历并不等同于能力,但是有了相当长的求学经历,毕竟在思维能力上是胜人一筹的,因而这样的人在官场上比那些胸无点墨的人要胜出一筹。可是,历史上也有少数并非知识分子出身的显宦,能够超越大多数知识分子,这是因为他们在多年的血雨腥风中早就熟知了官场,熟悉了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的技术和技巧。
赵觉得以自己前世的学历怎么也能算和举人同等学历了,现在回头看当年的他臭老九的习性一点儿也不少,清高、要面子、自傲,结果被黑心老板耍个溜够,当狗用了多年不说,还背了黑锅,摊上了官司,却至‘死’都没有领到工钱。而原因就是没有认识到学习权术的重要性,或者并没有熟练掌握权术。
现在的士人们与当年的他没有多大区别,他们往往在学问上才高八斗,将治学求真当作第一要务,反将官场和权力斗争简单等同于副业。但其政治斗争技巧上水平却往往停留在小学生阶段,结果一大批学富五车指点江山的士人反被一个无赖给收拾了。
两世为人,赵有了重新审视自己和总结经验教训的机会,加之又在政坛上摸爬滚打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抓到了他们的软肋。他们重视名誉,即便骂人也不外乎禽兽、废物等几个有限的词汇,再有就是说话含蓄,只说半句话,让你自己去猜,文化水平低的看了都不明所以,更不要说理解其中之意了。
赵如今已经修炼出来了,他要面子,你就不能要面子,什么脏水都敢泼,什么话都敢说,荤的素的一起上。如此一来,他顾及名声当然不会跟你对着骂,更不会玩儿牵强附会那一套,那么必然会落到下风。另外他已经掌握了‘黑’人的套路,并培养了一批段子手。
其实古人也总结出了黑人的精髓,早在春秋时期刨去列国间政治和文化上的冲突,诸子大师们热衷于拿各国开涮,也与“寓言”这一体裁本身相关。这与现代的段子可谓是一脉相承,两者真正目的都是让听众读者接受自己的说法,庄子就曾说过,假如你引用圣哲们的名言,或许十句中有七句会让听众相信;但假如你讲寓言,十句中就有九句让人信了。
在现代不过是被放大了,比如美国和中国老太太买房、别针换别墅、普洱茶传奇、秋裤阴谋论及各种鸡汤文……等等,不知道忽悠了多少国人。而赵总结后发现这类故事要具备传播性和煽动力一定要编的耸人听闻及联系当下,只要满足了这两点,就能迎合普通人的危机感,调动起他们的情绪和传播**。
而故事要想让人信,自然要在细节上下功夫,要真实具体,起码也要让人感觉真实。那么故事的来源就可以说是其邻居二大妈,街坊三胖子,再就是其远房亲戚说的,反正这些爆料人没有具体姓名,却又是可以接近其的人。你想辟谣找都找不到,即便找到了所谓二大妈,他二大爷又出来了,疲于奔命中永远赶不上故事的进度。
另外主角最好是大家都知道,也都熟悉的,这类段子最受欢迎。退一步讲,如果名声不响,至少主角的个人信息要尽量明确,就和说相声一样‘从前有个人’的砸挂效果肯定比不上某个网红,而拿身边捧哏的人开涮则更直观,效果当然也最佳了。现下一个是当下尚未亲政,但是主政的小皇帝;另一个是前前屈死太子的嗣子。两人当然都是名人,很容易引起关注。
大宋朝廷的喉舌是进奏院负责的《帝国日报》直属于尚书省,过去由文天祥主管,现在又陆秀夫代管。赵让文天祥先行一步就是要他回去后,接过管理权,其作用就是要多发有关自己的正面消息,且不吝赞美之词的从各个角度进行大肆宣传,树立起自己的光辉形象。
与此同时,赵让事务局要狠挖赵孟启从出生到现在的材料,尽可能的详细具体,最好连小时候尿炕的事情都不要放过,经过整理后交由自操控的《临安资讯》发表。而这肯定不是要进行正面宣传,而是要对其进行丑化,把他搞臭,达到迎风臭十里的效果。
一旦炒作起来,那些力捧赵孟启继位的人肯定会坐不住,想想一个成为市井笑柄的人怎么能做皇帝,他们也一定会通过己方控制的小报进行‘洗白’,如此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还可以通过‘文明’的手段将其挤走,甚至开出宗籍。此外利用这场争斗,还可以达到其它的政治目的。
而在这场文斗中,赵算定对手无论怎么折腾注定要失败。首先从资源上相较,自己掌握着当前世界最强大的情报机构,且有成熟的办报机构,从消息来源和机构上就占尽先机;再有自己当后台,前台的人可以毫无顾忌的抹黑对手,但是他们就要有所顾忌,而答案明摆着啊:敢拿皇帝编笑话,不想活了;此外他们是文明人,行事未免束手束脚,怎能斗过一帮‘流氓’。
赵当然不会做的这么露骨,而是采用‘先捧后杀’的策略,首先利用其高调‘复出’的事情大肆宣传其高贵的身份,并回顾了名动一时的‘济王赵冤案’,把热度首先炒了起来,引起社会关注度的提高。接下来就开始对其身份进行质疑,并重提绍兴年间的‘假冒柔福帝姬案’,如何能够确信其在没有谱牒,没有宗正司的核对,又没有任何信物的情况下怎么能认定他就是益阳郡王。
在一起一落的宣传下,此事热度更高,热到什么程度呢?刚刚创刊的不足两个月的《临安资讯》,仅凭这个热点就开始盈利,每日的发行量蹿升到万余份,行销临安、绍兴、平江、常州、越州等周边州县,且销量仍在攀升中,一举登上临安畅销榜,已经有其它小报开始匿名抄袭和转载,使辐射范围更大。
而现阶段对这个话题炒作已经开始进入抹黑阶段,依然采用由浅入深的方式,通过对赵孟启的举止、穿戴和习惯等多方面挑刺,看似以此来证明前面对其身份的质疑,其实就是开始让其发愁了。现在赵孟启已经开始发慌,躲在府中不敢出门了,以防出丑。
但火已经烧起来了,岂是想躲就能躲的过的,如今不仅是《临安资讯》在深挖赵孟启入嗣前后的事情,诸多小报也在跟风收集资料,在重金悬赏下爆料者亦是层出不穷。这样一来香的、臭的都涌出来了,其中不乏掺了水的新闻。而有关此事的小报及己方次日要发表的样稿都会送到芜湖,先由赵审核后再行发表,为了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往来走的都是军方递铺渠道……
第799章 胜之不武
进入二月,江南的春天到了,天气转暖,树木返绿,已显示出一片生机向荣的模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自赵到来后便连日阴雨,在屋里都憋的都长毛了,今天云开雾散他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了。刘志学知道小皇帝不喜欢住官衙,为此在江边选了座庄园,据说是前时状元张孝祥所修,百年间几经转手仍保持完好,只是多了些古朴和沧桑感。
这些日子是北征以来赵最为舒服的日子,战事基本结束,而他因为‘抱恙’除了紧急公文外都暂由两位丞相处理,每日也不用处理繁琐的公文。转了圈后,他便在水边找了个亭子休息,王德立刻指挥着一帮小黄门将四周挂上帷幔,摆上桌几和软榻及一应之物,点燃炉火煮茶。
“官家,这是昨日各地州县呈上的问安奏表和附带的礼单!”赵稍坐了片刻,王德送上一叠文卷道。
“哦,这却挺好,朕装病还能有礼收!”赵笑笑随手翻看着,他倒是不在意送了些什么,只是想看看都有谁想着自己。
“官家,各地送来的多是补品和药材,多的咱们这里可以开药铺了!”王德听了却哭丧着脸道。由于收复失地后任命的官员多是来自琼州行朝,就那么块小地方又在一起住了多年,所以都对小皇帝的脾气十分了解,知道其不喜欢官员挖空心思送礼,也没有要求各地进贡特产增加百姓负担。所以这次听闻小皇帝好不容易生病了,便纷纷将当地的珍物及名贵药材送来,以表孝心。
“呵呵,药也有乱送的!”赵笑笑回应道。
“他们哪里管这些,只是想讨好官家罢了!”王德言道。
“你还是个糊涂虫!”赵看看王德呲笑道。
“官家,小的说的错了吗?”王德却莫名其妙,不解地道。
“也不算都错,你将送来的东西全部收下,告知来人他们的心意朕领了就好。”赵也未多做解释,他知道稍微有些头脑的官员都会发现朝中气氛有异,而皇帝久拖没有回京也不大正常,意识到又到了站队的时候,因而送东西是假,表明自己的态度才是真的。
赵在权力的漩涡中折腾了这么些年,已经明白在煌煌正史之外,还存在潜规则,也就是常说的历史暗线。而即使在歌舞升平、一片繁荣之际,亦会因权力的斗争而权术大兴。又何况当前行朝虽重回江南、还都临安,其实无异于重新开国,而经历过亡国的行朝君臣在现实危机严重的时代,人们本已有强烈的危机感。有人不但意识到此刻不仅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到了,也是秋后算账的日子了,从而感到了危机。
若是在沿着历史发展的逻辑仔细梳理一下历代国家崛起的历程,可以看出这个时候也是能人辈出的时候,而类似孙膑这样以智襄齐,并终将魏国从霸主的宝座拉下马并辅齐取而代之的例子不绝于书。其中最著名的就是三国时期诸葛亮凭借超人的策划能力,辅助刘备裂土封王,三分天下,不仅改变了刘备的命运,而且也改写了中国的历史。
但从历史的发展脉络中赵也发现一个人的崛起也非是那么容易,诸葛亮先于周瑜、后与庞统都发生过暗斗,同时受到刘备身边诸多老人的排挤,可最终的结局大家都明白。这说明一个真正有智慧的人,可以通过正确地运用其智慧,灵活驾驭周遭的人和事,使其按照自身需要的模式运转。且真正的智慧和谋划,不仅对于个人的命运,对于团体的命运,即使对于国家的命运,也是至关重要的。
古人曾云:一人足以兴邦,一人亦足以丧国。赵不敢自诩是孙膑和诸葛亮那般的人物,但是朝野对自己的评价却是‘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可见他们还是对自己还是认可的。不过经过一番调查后,他发现那个益阳郡王若非是大智若愚,那就是个极为平庸的人。
赵孟启虽然也是天潢贵胄,但是传到他爹这一辈儿已经快出了五服了,所以爵位已经没了,只是荫补了个承奉郎,也就是个七品职,又没有做过实职,只靠宗室补贴的那点钱都不足以维持生活。而临安生活消费高,他们一家请示宗正司后外迁到消费较低的湖州,用最后的家底买了些地,靠出租勉强过活。
此时家里的生活还算是小康,家中的孩子们能够就学识字。但小地主的日子没过几年,他爹娘便去了,宗室的补贴也算到头了。兄弟析产后,赵孟启也分了几亩地,靠出租过活是不行了,而他脑子不大灵光,连个乡试都上不了榜,不能像其他兄弟一样谋个小吏过日子;做买卖更是不行,赔的把地卖了一半才算补上窟窿。
如此之下,赵孟启他也只能亲耕,过上了田园生活了。可指着这几亩地是难以维持生活,只好兼职下河捕鱼捉虾补贴家用,日子不免过的紧巴巴的,一年到头连件新衣服都添不上。不过他也算傻人有傻福,在蒙元步步紧逼的情况下,谢太后为平息上天之怒,从众臣所请为赵平反,可其已经绝后,便要为其挑选嗣子承祀。
谢太后何其精明的人,怎么会给自己找个麻烦,以免给自己的子孙找个新的竞争对手,所以定要找个‘老实的’。于是在众多的候选人中挑中了‘朴实’的赵孟启,并封其为益阳郡王,赐了府邸,赏了金银财帛。可就当他以为好日子来了的时候,没几天蒙元大军兵临城下,王公大臣们都开始出逃。
在保命上赵孟启却不傻,发行形势不对将府中的金银细软卷吧卷吧领着家人化妆出逃,重新回到湖州。也不知是混乱之中宗正司忘记将其录入谱牒,还是记录有误,他居然躲过了伯颜按图索骥的大搜捕,避免了陪太后和皇帝北狩的命运,又过起了本色生活。
虽然赵孟启在蒙元那里榜上无名,但是有了这么一段经历也让他成了惊弓之鸟,四处躲藏之下那点财物也很快败光了,只能靠给人家种地过活了,一家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儿子娶不上媳妇,闺女嫁不出去,受人欺负也不敢多言,可以说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待江南收复后,有人上门寻找的时候,赵孟启还心惊胆颤不敢承认,最终被强拉硬扯的送到临安才知道好日子又来了。不过他这次吸取了经验,钱财来了赶紧花,好吃的绝不过夜,别人说什么都听着,担心好日子说不定哪天就又没了。而他们一家本来就没经过什么富贵生活,如此一来想不笑料百出都不可能,类似当众舔盘子、喝漱口水、土坷垃擦屁股的事情是层出不穷。
如此看来,赵孟启这个人的运气还是不错的,虽然吃点苦兜兜转转又回来了。而赵前世就知道人的成功是需要点儿运气,但是不能希求命运的恩赐,因为运气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天分和本能也不能作为依靠,他懂得感性的东西毕竟不稳定,甚至有时是不靠谱的。
成功必须依靠理性,依靠智慧,通过理智地分析、认真的思考、深入地发掘事物内在的规律和联系,准确把握个人、把握社会、把握世界。这样,我们才能够真正在人生中,较少地遭遇失败而更多地获得成功。同样一个成功的政治家,在他的成长过程,学习和理性思考是非常关键的。通过智慧去把握周围的人和事,驾驭周遭的事物,才是的必备功课。且必须通过反复地实践,经过千百次的成功和失败的锤炼,才能够培养一种敏锐的感觉。
这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感觉,有了这种感觉,才能够具有谋略的下意识,也就是潜意识,从而不必经过反复思考和费尽心机就能够迅速把握事物的要害和症结。凭着这种感觉,就能够在遇到任何事情的时候,下意识地正确把握到反映事物的发展态势,才能有如神助的能够根据事物的发展,灵活的设定谋略,随机应变,使得自己在竞争中获得有利地位。
“唉,这吹的有点儿过了,朕都觉得肉麻!”赵拿过《帝国日报》翻看了一遍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想想自己却要以那么个东西做对手,真是毁了一世英名,而若是让其篡位成功,不等其杀自己,羞也羞死了。
“官家,以小的看报上写的差远了,若是让小的写……”王德笑笑道。
“你可千万写不得,且有关朕的事情一个字都不准向外透露,包括内宫上下所有人,出了问题朕先扒你的皮!”赵不等其说完便打断道。
“官家放心,这些规矩小的还是懂的,昨天有人欲向个小黄门打探消息,被我狠狠惩治了!”王德赶紧答道。
“嗯,做的不错。”赵点点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定要严加防范,尤其是后院的人都要换成老人,吃用的东西都要自己人去采买,不要再让人送。”
“官家,这是出了什么事儿?”王德起初只是以为小皇帝偷懒,才装病不愿意回临安,听陛下说的如此严重,才意识到事情大了。
“有人要害朕!”赵让王德附耳过来悄声道。
“什么……”王德听了大吃一惊,不禁提高了嗓门,可很快意识到不妥,压低声音道,“有人敢害官家,他不想活了!”
“现在正在清查,暂时还不清楚,所以只能在这里先避避。”赵摇摇头道。
“是鞑子,还是……”王德又问道。
“内贼!”赵轻声道。
“真是家贼难防,小的会一切小心的,查出来让小的亲手剐了他!”王德听了恶狠狠地道。
“对了,朕问你件事情,现在宫中的人还有谁认识益阳郡王?”赵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王德道。
“益阳郡王,应该见过的人不多了。”王德不知道陛下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人,回想了片刻道,“小的那时还在太后宫中,记得当时事情办得很仓促,册封了益阳郡王后,只令其在内宫向谢天后和德帝谢恩,都没有赐宴就让其回去了,我也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根本没看清长相。”
“当年护送太后和陛下出宫的有几个是慈宁宫中的,后来在逃难途中死的死、散的散,活着的只有窦兴了,有见过的也许只有他了。其余的宫人据说都随德帝和谢老太后北迁了。”
“嗯,你再详细查一查,弄清楚到底还有没有人见过益阳郡王,要悄悄的,不要声张!”赵听了又嘱咐道。
“是,小的一定办好此事!”王德使劲点点头道。
“太后有没有可能见过其?”赵又不放心地问道。
“太后那时离慈宁宫远,应该没有见过。”王德想了下肯定地道。
“那么宫中见过益阳郡王的只有窦兴了,朕记的其年近六旬了吧!”赵又言道。
“嗯,其已经六十有一了,该回家养老了!”王德听小皇帝几次提到那个益阳郡王,意识到了什么道。
“有机会你可以告诉他,有些话当说,有些不能说,做对了朕会让他安度晚年的。”赵言道,现在窦兴虽然还在琼州,但他不能不防,把能堵住的漏洞抢先堵上。
“小的明白了,一定将官家的意思转告给他!”王德在小皇帝身边待久了,有些话不用挑明也能理解,明白那个益阳郡王是得罪了陛下,立刻施礼道。
赵点点头,又拿起身边的报纸一张张的翻看着,突然眼前一亮,那些人终于在自己的步步紧逼下露头了,开始在报纸上发文为赵孟启‘洗白’。这说明自己的计划奏效了,那么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不出意外这两天事情就会逐渐明朗,不过他还是希望那些人会知难而退,不要逼自己动手……
第800章 暗流
临安城在收复两个月后,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盛况,城墙已经全部修整完毕,道路也经过重新修葺,城中的几条河流也利用冬季放空清淤,三省六部、枢密院和各寺监等驻地皆全部修葺一新,人员全部入驻,每日开衙后御街也变得熙熙攘攘,他们的到来带动了周边商业的发展,子城首先变得繁华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让居民们感到最大的变化是城里的卫生状况大为好转,每日不仅有收集粪便的大车出入,还多了清运垃圾的大车,现在随意向河中和街道上抛弃垃圾不仅会被当众鞭挞,还会被罚清扫大街,清运垃圾十车。开始人们还对那些巡街的士兵感到厌烦,不过很快发现城中的治安情况大为好转,昔日的泼皮无赖、蟊贼流氓都被抓了起来,罚做苦役。
此外便是驻扎于城中的军队不仅纪律严明,即使行于路上也是列队而行。且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入城两个月从未发生过扰民的事情,反而是经常派出医士为百姓免费看病、施药,出动士兵帮助贫苦人家修建房屋,接济孤老鳏寡。再随着医药院、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等机构的恢复,人心很快平稳下来,各项施政措施也得以顺利铺开。
当然也有让百姓们感到不便的事情,那就是临安城仍然实施宵禁,每日清晨卯时开门,酉时闭门。但想想当前战事未息,小皇帝亲征未归,渐渐的理解也习惯了。不过他们仍然感到奇怪,皇帝为何久久不肯回都,而这阵子报纸上开始宣扬西征大捷,歼灭敌军近十万,俘敌数万,斩首无数。还有报纸也起底陛下当年在琼州领兵数败元军,主政琼州将一个荒蛮之地变成金钱遍地的富庶之域。
这些消息让百姓们松口气,他们也希望国家出现一位圣明之君。毕竟近几十年来,先是大宋对百姓的大肆盘剥。可大宋亡了,鞑子又来了,他们简直就是**裸的掠夺,将江南弄得民不聊生。且蒙古人比之大宋统治者也更为凶狠,动辄就是屠城灭户,让他们日日生活在恐惧中,从而又怀念起昔日大宋的生活。如今王师重归,百姓们盼望着日子能好过一些,却不知道京城之中亦是暗流涌动……
“文相,陛下真的病的很重吗?”虽然小皇帝不在,但是交待让两人主持政务,有些大事也要进行堂议,今天两人早早到了政事堂,但其他人还没有到,便在二堂之中喝茶等候,陆秀夫问文天祥道。
“吾离开芜湖时,陛下病情并未稳定,现下也没消息传来,圣驾又未归京的意思,想是尚未痊愈吧!”文天祥答道。
“陛下身体一直很好,从未生过病,怎么这次竟如此沉重?”陆秀夫皱皱眉言道。
“陛下是太过辛苦了。”文天祥轻叹口气道,“自去岁护陵之役起,陛下当先率军出征,一路征战夺取江浙,收复临安。而琼州没有秋冬,即便咱们乍到江南都难以适应,何况陛下已经十年未离琼州,在冬日又率军援西,刚刚取胜,可又出现威胜军窝案。陛下如何能不焦心,而京中还事情不断,未加休息便匆匆上路,连船都没下过,加上江上阴冷急火攻心之下就病倒了。”
“是啊,陛下近一年来东征西讨、马不停蹄,太过辛苦了,也是吾无能,不能为君分忧。”陆秀夫感慨地道。
“当下陛下抱病,太后又远在琼州,正是我们做臣子的尽忠之时,秉承上意尽到本分。”文天祥言道。
“文相临行之前,陛下可有交待?”陆秀夫急问道。
“陛下对临安局势十分忧心,担心为小人所乘,重蹈奸人当政的覆辙。”文天祥看着陆秀夫道。
“哦,当下城中形势虽然有些混乱,但是还在掌握之中,并未失控。”陆秀夫想想城中现在传闻甚多,甚至有人窥视嗣位,但是只是坊里间的传闻,他尚未见到有人付之行动。
“这正是陛下担心的,有人已封闭汝的耳目,将汝架空,方便他们在朝中上下其手。”文天祥有些情急地道。
“什么?!竟有如此严重,那他们欲做何为呢?”陆秀夫听了忽的站起身急道。
“陆相肯定不看报纸吧?上面已经吵翻了天,只怕街头的百姓都看出了端倪。”文天祥喝口茶道。
“每日公文堆积如山,吾哪里有时间去关注那些坊间流言,还请文相明示。”陆秀夫皱皱眉道。
“文相应该看一看,其中有些东西值得警惕,上面有人妄言废立之事。”文天祥侧身轻声道。
“如此大的事情吾怎么一无所知!”陆秀夫脸色骤变道。他十分清楚历来在立储问题上,不知道栽了多少名臣。况且“疏不间亲”,你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就会招致杀身之祸,因而这在官场上是十分忌讳的事情,而当下有人在公开谈论,而自己作为首相留守京城居然毫无所知,这不是失察可以解释清楚的。
“陆相真的不知?”文天祥盯着陆秀夫的眼睛沉声问道。
“吾真的不知,吾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昭!”陆秀夫立刻意识到文天祥提前回到京师,绝非如其所言的那么简单,说不定其身上就怀揣密旨,可将自己当场擒下,要知道三省六部的安全皆由御前护军警卫值守,其有圣旨在手自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当下惊得冷汗直流,指天发誓道。
“还是陛下圣明,料到陆相会受到蒙蔽,但是陆相也太过大意,让人有机可乘!”文天祥也站起身请陆秀夫重新落座,才坐下言道。
“文相还请言明,是谁欲夺帝位?”陆秀夫听了暗暗松口气,施礼相询道。
“便是益阳郡王,有人欲立其为帝。”文天祥悠悠地道。
“这……这不可能吧,其即无根基,又无诏命,如何夺取帝位。”陆秀夫觉得这太不可思议,结结巴巴地道,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那个畏畏缩缩的乡巴佬。
“其背后当然有人支持,否则其如何能轻易通过审验,如何能住进前福王府,又如何可以参加元旦大宴的?”文天祥反问道。
“这……吾居然受了他们的欺骗!”陆秀夫想了想颓然地道,“陛下曾有旨寻找离散的皇家宗室子弟,后有人称找到了益阳郡王,称经过老宫人的辨识可以认定。吾错在未亲自询问验看,便令人安置,使得后边一错再错,若非文相提醒,吾还不知居然有此等事情。不过仅凭此其也无力争夺地位啊!”
“陆相可知幕后主持此事的人是谁吗?”文天祥没有再追问,而是问道。
“细想之下应是户部姚尚书,其称是在清查户籍之事发现的益阳郡王,并与工部魏尚书一同寻访确认的。而照例应是报之礼部,让后由宗正司查对碟谱,勘验玉牒。但吾想原宗正司所藏碟谱皆被蒙元抄走,且其称玉牒在躲藏中遗失,便没有深究。如此姚尚书和魏尚书两人皆有嫌疑,但只凭他们两人也无法做成此事。”陆秀夫思索片刻分析道。
“陆相所言不错,但他们幕后尚有一个人,其却有能力搅起风雨!”
“那幕后之人又是谁!”
“陈宜中!”文天祥轻声道。
“其回来了?”陆秀夫不敢置信地道。
“对,有人向陛下密报发现其行踪,他就藏身于京城之中!”文天祥点点头道。
“其最为奸诈,又擅于阴谋,朝野上下不少与其一党,看来一场风波已经不可避免了!”陆秀夫长叹一声道。
“是的,其人不仅阴邪,且能言善辩,今日堂议恐怕就要有人向咱们发难了。”文天祥轻笑道。
“嗯,他们欲行谋反必会先行夺权,才可与陛下抗衡一二。”陆秀夫深以为是地道,“文相,不知陛下可有圣谕,如何处置此事。”
“以静制动!”文天祥道,“陛下以为行朝初回江南,一起应以稳定为要,不宜引发党争,使朝廷再次陷入动荡,因此非到不得已不可擅动兵力。”
“既然陛下已经胸有成竹,吾也就放心了,那么今日堂议讨论威胜军一案就不仅是要向你、我发难,可能还要针对陛下了。”陆秀夫摇头苦笑道。他也非笨人,经文天祥提点将事情前后串联起来,已经想清楚了事情的基本脉络。
陛下进入江南后便实施严厉惩处汉奸、叛官的政策,这吓坏了不少身有劣迹的士人。他们不仅难以重回朝廷,且面临着抄家灭族之祸。而朝中也有些人对陛下不满,但在琼州时不得不隐忍,可到了江南他们便以为机会到了,但是要想飞黄腾达最为简便的方法就是另立新君,换掉‘精明’的小皇帝,双方目标一致当然是一拍即合。
而这些心怀不轨之人当然也明白小皇帝在朝中声望甚高,绝非轻易可撼动的,那么就需要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主持此事。陈宜中曾为行朝宰相,掌握军政大权,又有拥立之功,当然是最佳人选。其又是不甘寂寞之人,也面临着被追究弃国而走的责任,最好的方法自然就是掌握权力。
但是若想达到专权的目的,一帮人都清楚还能摘掉赵家天下的牌子,那么就需要一个软弱、平庸的皇帝当幌子。选来选去就想到了赵孟启,其岁数虽然大了些,却足够平庸,且又有济王赵做过太子却又蒙冤而死的典故,还政于其也算说得过去。
不过这些人也不傻,军队掌握在小皇帝手里,而执掌枢密使的张世杰在他们看来已不可靠。要想达到目的只能是依靠‘民主’的力量,通过舆论的压力迫使‘失德’的小皇帝自己下台,或是利用杨太后将其废黜。于是先想方设法的阻止小皇帝进入临安城,给人造成一种其尚未亲政,只是在大臣们辅政的状态下才取得胜利的假象,给人非其之功的错觉。
当小皇帝率军出援西线的时候,他们以为机会到了。此刻城中只有陆秀夫一人坐镇,其心腹刘黻和应节严皆远在琼州,而一向敢于直言的文天祥又在鄂州。于是中书和尚书省的重任皆压在他一人身上,公务都忙不过来,只要稍用手段就能将其糊弄过去,于是他们利用小皇帝寻找宗亲的旨意先推出了赵孟启这个傻子,然后让其入驻福王府,表明其正统的身份。
而后再借元旦大宴皇帝不在,可由皇室子弟主持的惯例,进一步把赵孟启推到更高的地位之上,并上书皇帝任命其为临安府尹。这样不管成与不成,此举皆可昭示朝野赵孟启‘皇嗣’的地位,一旦有变其就能登上大宝,成为下一任的皇帝,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恰在此时小皇帝在返京的途中突然抱病滞留在芜湖,只有文天祥独自返京,这些人可能一时搞不清楚真假,却感到真是上天眷顾,若是其一病不起就此归西,便省去了许多麻烦,顺利成章的将赵孟启推上皇位。不过也不能排除其能康复,而文天祥又传旨称要三堂会审威胜军案,让他们正可借此给小皇帝按上一个滥杀功臣的罪名,从而引发朝廷上下的危机感,不死也要将其赶下宝座。
陆秀夫想到此不禁暗自庆幸,陈宜中一帮人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小皇帝早已洞悉朝中发生的一切,推测出他们想要做什么,并便开始布局,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文天祥的归来就是联络朝中的众臣,以免引发危机,并钳制自己,若是发现有不忠的行为,只怕其就会亮出密旨,先将自己扣押。
而更让陆秀夫感叹的是小皇帝远在数千里之外,却对京中之事了若指掌,并早已制定了周密的计划,现在迟迟没有动手,不过是想看看他们的表演,辨别忠奸,否则这些人只怕早被以谋逆之罪抄家灭族了,而这个理由并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
第801章 堂议
“朝参”由皇帝亲自主持,是小范围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原本是百官进入皇帝的办公大厅参拜皇帝的一种形式,古装影视剧中常出现的“朝参”实是一种御前会议或内阁会议,有点类似于今常委会议,时间不长,但相对频繁。到了唐代,“朝参”变成了“常参”,每日或隔日举行,成了制度化,以后演变成了早朝。
“集议”则由“三公”们或地位相当于“三公”的大臣主持,皇帝一般不参加。集议实际上是应皇帝的要求或同意才开的,其规模可大可小,参会者的范围比朝参复杂。集议通过的议案都是要认真执行的,与今代表大会的功能有点接近。唐代政事堂号令四方,其发出的帖子被称为堂帖,直到宋朝初年,当时堂帖还被认为势力比敕命还重。
到了宋代皇权日重。政令的出台,一般是宰相先就政务提出一种设想和建议,写一条陈。呈送给皇帝,由皇帝决定。这被称为“面取进止”。但后来皇帝下诏,中书政事堂不得出堂帖。再往后又决定一切政令都得要依照敕令行事,中书政事堂按照皇帝的意见拟定诏书,从此宋代的政令诏书的决定权不再属于宰相而是完全归于皇帝了。
当前两位丞相受命召开堂议,议定组成审判班子明审威胜军都统秦林锋贪赃枉法一案,但几次集议都未能形成决议。久拖不决之下,主持朝政的陆秀夫也十分上火,可今天文天祥一番话让他明白了,原来有人明着是为难自己,实则是与小皇帝较劲儿,把自己夹在了中间。可他也明白既然文天祥明挑了,那么自己就必须做出决定。
陆秀夫有些想不明白像陈宜中这样的官场老手为何看不清形势,如今早已不是十年前,其可以一手遮天,将皇帝和满朝文武都不放在眼中的时候了。而其也不想想早在多年前小皇帝尚未登基,势力羸弱之事,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都不敢踏上琼州岛一步。
十年后的小皇帝早已‘监国’多年,麾下良臣、谋士如云,将兵数十万,其威望无人能出左右。别说其是在又太后懿旨,众臣拥戴之下继位的,当下就是像唐太宗那样得位不正,弑兄杀弟得来的皇位谁又能撼动。而其在军中的地位更为稳固,马鞭所指众军无不向前,就说驻守临安的倪亮若是知晓得有人不利于皇帝,只怕连陛下的眼色都不用,就能亲手将他们都剁了。
再说陈宜中当政之时,为了能独揽大权驱逐忠良,任用私人搞得行朝上下上下离心,屡战屡败,连连失地,最后只能行朝海上。可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其却弃国弃君一走了之,所为令上下不齿。两厢对比,陆秀夫心中已有计较,无论于公于私都要站在皇帝这一边。
宋朝政府虽然施行三省六部制度,但是几经改革部门逐渐被精简,在孝宗乾道八年,改左、右仆射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左、右丞相,参知政事照旧。除去中书令、侍中、尚书令的虚称。门下并入中书,称中书门下。左右宰相主中书事,兼尚书省之长,六部直属于宰相,尚书省之制已废于无形,实际上这也是三省合一。从此左右宰相成为全国最高的行政长官,尚书省只掌握六部,奉命执行政务。
赵当政依旧照此实施,仍以左、右相、知枢密院使,御史中丞和六部主官为宰执,集议也就是这些人参加。而说话间,各路大神都陆续到达,济济一堂按序落座。但人们今日却发现了有些不同,在政事堂值守的居然是御前护军都统倪亮,其全副武装肃立在门前,有明眼人看出他腰里挎的正是缴自张弘范的那口刀。
“诸位同僚,本相与右相已经议过,三堂会审定于五日之后,台谏邓中丞、刑部邓尚书及大理寺垄寺监主审此案。”陆秀夫没有像此前那样问众人的意见,而是直言了当地道。
“左相,吾认为不妥。”工部尚书魏天中言道。
“魏尚书以为何处不妥?”文天祥沉声问道。
“右相,秦林锋在闽广……”
“是罪将秦林锋,魏尚书要注意言辞!”不等魏天中说出来,便被文天祥将话打断。
“右相说的是,但秦林锋尚未进行三堂会审,更未定罪,如何称罪将呢?”魏天中起身施礼称是,转而却分辨道。
“罪将秦林锋侵吞军饷、枉法贪污查有实据,已经陛下钦定。魏尚书如此说,是要违抗圣意吗?”文天祥板起脸来斥责道。
“既然已经陛下钦定,又何必经三堂会审,岂不是欲盖弥彰!”魏天中却不买账,厉声反斥道。
“本相只言证据确凿,并未言其该如何定罪,三堂会审乃是审定论罪,何来欺瞒?”文天祥愠怒道。
“哼,据下官所知此案乃是右相主持审断,当然会有此言,审与不审又有何区别!”魏天中冷哼一声道。
“你在影射本相枉法妄判不成!”文天祥岂是眼里揉沙子的人,如何听不出其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大怒道。
“言者自明,又何必惺惺作态!”魏天中也是豁出去了,怒视其道。
“呵呵,魏尚书既然怀疑本相有私,又为何反对三堂会审,难道邓中丞、邓尚书和龚寺监皆与本相有私!”文天祥坐下喝了口茶笑着反问道。
“这……吾并无此意!”魏天中原本想激怒文天祥,进而再找茬干扰会审之事,却没想到被其带坑里去了,本想在强辩几句,可猛然感到脖颈子发凉,偷眼看看门口的倪亮,其手握刀柄正向这边张望,吭哧了两声改口道。
“魏尚书既然不反对会审之事,诸位同僚可还有异议?”陆秀夫本来对两人争论还很担心,恐他们又将堂议给搅了,没想到文天祥也有演戏的天分,三言两语把魏天中给唬了,迫使其同意会审之事。
“陆相,下官要弹劾魏尚书,其目无上官,藐视圣上,应送有司论罪!”没想到江站起身来向上施礼道。
“吾愿与江尚书联署上奏!”礼部尚书徐宗仁也站起身冲江拱拱手道。
“吾亦愿意与江尚书联署上奏!”吏部尚书陈仲微也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干咳两声道。
“诸位同僚何至于此,魏尚书并无此意,只是一时心急口误而已,又何必惊扰陛下。”眼见事情不妙,户部尚书姚良臣急忙起身向几人拱手笑道笑道。
“是啊,是啊,是吾一时情急失言了,绝无对陛下、右相不敬之意,还望勿怪。再者陛下有佯,又何必让陛下为此等小事烦心!”魏天中此时正尴尬异常,进退不得,见有人打圆场赶紧就坡下驴向众人施礼赔笑道。
“魏尚书以后还要谨言慎行,否则绝不会如今日这般轻巧。”江抬手回礼冷冷地说道。
“江尚书教训的是,吾定会以此为戒!”魏天中老脸通红,挤出点儿笑容施礼道。
“既然无人反对。陆相,那么三日后便三堂会审威胜军案吧!”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张世杰转向陆秀夫道。
“好,三日后在刑部大堂开审,诸位同僚都可前往观审!”陆秀夫冲张世杰微微点点,扭脸言道
“下官等遵命!”邓光荐、龚行卿和邓文原起身齐齐施礼道。
“今日吾有一事与诸位相商,不知可否?”这时姚良臣起身言道。
“姚尚书有事尽管畅言!”陆秀夫看向文天祥,其会意的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他笑笑说道。
“陆相,下官以为陛下抱病多时,久不归京,而当下江南刚复事务繁杂,使得许多政务难以及时处置。因而下官以为应尽早迎回太后主持政事,以免有所贻误。”姚良臣看看众人,向上施礼道。
“陛下有旨将政务托于两位宰相,军务托于张枢帅,急务送于御前,而太后远在琼州万里迢迢,岂是能说来便来的!”邓光荐摆摆手道。
“邓中丞,吾以为姚尚书言之有理,陛下有佯已经月余,太医院多次遣名医探病至今无法痊愈。若有不测,陛下又未大婚,没有后嗣,岂不国中无主,还是早请太后到京中主持大局,以防不测。”魏天中反驳道。
“吾也正是忧心此事,若陛下仍然不能痊愈,怕也难以再主持国事,立嗣之事便不能不议!”姚良臣慷慨激昂地道。
“吾自陛下有佯,心中便存有疑惑,今日是不吐不快!”魏天中也再次起身高声道。
“魏尚书有何疑惑?”文天祥皱皱眉沉声道。
“邓中丞,陛下自从称病驻跸芜湖,谁又曾面见请安?吾担心的是陛下已无力处理政务,有人矫诏代行国事,还请清查此事!”魏天中没有理会文天祥,而是转向邓光荐道。
众人的眼睛一下都集中到邓光荐身上。宋朝可以说是历代最重台谏的一个王朝,甚至“以立国之纪纲”寄于台谏,君主与宰相颁行的诏书、法令,台谏有权追缴回来。与其他王朝的监察系统相比,宋代台谏的权力更大,可以“风闻言事”,即使弹劾出错,也不用负责任。
其次是政府与台谏的分立。宋人经常将“执政”与“台谏”对举,可以看出他们有着非常明确的分权意识:“天下之事,一切委之执政”;“一旦谏官列其罪,御史数其失,虽元老名儒上所眷礼者,亦称病而赐罢”;君主则居于超然地位。
同时宋代台谏的独立性也更强,汉唐时,台谏只是宰相的属官,而宋代的台谏系统与政府系统则是平行结构,不归宰相统率。因此台谏对宰相领导的政府构成了强有力的制衡。苏轼曾言:台谏许以风闻,而无官长。风采所系,不问尊卑。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
因此按照惯例,宰相一旦受到台谏弹劾,即应暂停职权,“待罪”家中,等候裁决。而裁决的结果,很可能是宰相辞职。如今皇帝和天后都不在,能够制约两位宰相的只有邓光荐了,其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停职、待罪,也可以让事情出现转机。
“吾以为谈论立嗣之事尚早,但是可以先请太后归京。陆相、文相以为如何?”邓光荐沉吟片刻道。
“邓中丞言之有理,待太后归京后再议立储之事!”陆秀夫听了似乎屈服啦,想想言道。
“迎太后归京乃是大事,吾以为应遣使告知陛下御准,方可实施。”文天祥插言道。
“嗯,正是。”邓光荐言道,“既然魏尚书一直担忧陛下病情,就烦劳去一趟吧!”
“这……如今江南初复,各处都需整修,只新筑城池就有百座之多,下官实在是脱不开身!”魏天中听了却是一怔,又赶紧解释推脱道。
“那……”
“户部事情更多,当下丈量田亩,促农播种,整修水利,还要筹措粮饷,吾忙得是难以脱身!”看到邓光荐瞄向自己,姚良臣不等其问,便抢先推辞道。
“姚尚书以为谁去比较妥当呢?”邓光荐心中好笑,他作为小皇帝师傅自然是心腹,两人间信笺往来不断,早已洞悉一切。而他们两人接连推脱,正表明其心虚,担心一去便被扣下,也可加他们对小皇帝是多么的忌惮。
“这……下官以为倪都统前去芜湖面圣。”姚良臣看看堂上的众人,除了魏天中竟然再找不出与自己同心之人,当看到站在堂下值守的倪亮时眼睛一亮道。他打算的很好,倪亮统领御前护军镇守京畿可以说是他们行事最大的障碍之一,且其对小皇帝忠心耿耿,想要收买绝无可能。不若将其调离,而其一向憨直,有什么都挂在脸上,小皇帝是否有事,从其脸上就能看得出来。
“倪都统前去面圣,意下如何?”邓光荐将倪亮召到堂上问道。
“先生,陛下临行前令我替他看家,谁若是有不轨之事,便可先宰了他再奏!”倪亮摇摇头道。其言虽很平和,可有人却感到冷风嗖嗖……
第802章 大策略
有关堂议的情况通过各种渠道纷纷送到了赵的案前,当他看到姚良臣和魏天中两人在认定自己已经重病不起,甚至已经‘驾崩’的情况下,依然不敢前来面见,让他大有一种虎死雄风在的自豪感,也为他们的‘勇气’感到好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但他也明白这是时代造就的他们成为了一个罗亭式的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而这种遗风仍然影响着后世,那就网络上层出不穷的键盘侠们。
赵初来这个时代时对士大夫阶层其实是十分忌惮的,可渐渐的他发现了‘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的奥妙。因为他们除了文字上的优势之外,在实际行为能力能量方面确实是最束手无策的边缘人懦夫,而权力的完全丧失决定了他们只是在文学中表演一下漂亮姿态而已。因为除了在口头上爱国之外,士人集团并不具备自由独立的行事能力,甚至参政的权利。
此外古代的社会制度导致英雄气短是他们注定的命运,在封建**社会几乎断绝了任何一个有雄心壮志为国家做事情者的任何具体路径,除了依赖国家政权,你再热爱祖国和再有雄大略,你也不敢、不能有所作为。除了这个国家给你的资格和路径,你没有自己和民间社会的独立爱国权利。由无数或者所有类似丧失了爱国实际权利和爱国能力的散漫的民众,是无法自动组织有效的民间社会力量去面对国家的危机的。
因为他们没有在民间独立组织任何社会力量的权利和能量,自己既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具备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组织力,更甚者被禁止去组织同道一起去自发保家卫国改变社会的权利。又更甚者所有人都是各行其是一盘散沙,不愿合作,大难临头各自飞,而国家又偏偏就不理睬你,断绝你的任何报国希望。注定孤独无力激热的‘英雄们’宜乎英雄气短,沉郁顿挫。除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举大白,听金缕,还可以做什么呢?
若是动用武力去对付这些士人,不仅有违祖制,也实在有点儿丢脸。因而赵的策略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而以赵的理解孙子所说的战,其实可以引申为人世间一切存在竞争的领域。不战而屈人之兵,是竞争所能够达到的最佳效果。
当前的形势虽然不见刀光血影,赵却以为可以称得上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而即便在战争中真正的高手也并不是一定要通过兵戎相见才能够分出胜负。他们早就通过战前一系列谋篇布势,造成了必然胜利的态势。通过这种态势的展示,使得对手彻底丧失了对抗的勇气和信心,从而达到不用“战”而“屈”人的效果。
不过在众人看来,赵只是在报纸上攻击赵孟启,对始作俑者似乎毫无作为,不仅没有对他们施压,也未试图阻止事件的进一步发酵,使己方陷入被动之中。但他以为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而谋略的本能境界,就是谋无常形、因敌制胜,如此才能达到随心所欲、随机应变出神入化、鬼神莫测的境界。
所以说赵觉得作为一个谋划大局者应该能够根据时间、地点、对象和周围条件及环境的不同,能下意识地正确运用各种谋略那才是用谋的新境界。而历史上确实有许多智者能够知己知彼,料事如神的谋略家,他们往往在事件的萌芽状态就能够通过事件的端倪推测出事物未来发展的走势,并且能够及时做好应对的准备。在关键的时间,关键的地点及时出现并且以正确的行动来争取到自己需要的胜利。
赵想过自己这么多年能够逢凶化吉,除了有了几位师傅的倾心辅佐,麾下军将忠心不二外,还有就是自己有一支无孔不入的情报队伍。因为知己知彼是谋略自身所包含的一个必不可少的要素,无法了解自己,无法料知对手,就无法产生正确的谋略。盲目的判断,错误的估算,只能让人误入其途。所以,谋略的第一个必不可少的步骤就是全面把握敌我的情况,在此基础上制定一系列正确的、符合事物发展的策略,并将其转化为行动。
经过近一段时间的调查,赵对事件的基本脉络和他们的目的及参与的人员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但是他仍有疑问。要知道躲在幕后的陈宜中和已经暴露出来的姚良臣、魏天中都不是什么平常之人,陈宜中是统管军政的前宰相;姚良臣也短暂的做过副相,现任的户部尚书,要知道户部可是除吏部之外权力最大的部门,即便权力日益膨胀的兵部也得屈居其后;魏天中则是自行朝便担任工部尚书,同样是要害部门的首脑。
三个官场老油条不会不明白在没有武力和朝臣的支持下,欲将如日中天的皇帝搞下台,扶植一个无权无势、又没真材实料的破落郡王上位岂是易事。以赵所知,朝廷在几经整治和换血后,能为他们所用的除了户部和工部的部分人员外,还有些陈宜中的门生故旧,不过他们的态度并不明朗,有的人摇摆不定,甚至有的人秘密向自己举报。由此可见朝中能为三人所用的人并不多。
赵知道他们还有一些在野的士人支持,有些人是不满自己文武相济,重用吏员的政策;有的是在沦陷期间充当汉奸、投降献城的前官员,担心被清算想找个靠山;还有的是不明真相,相信了他们的小皇帝重用琼州人,而轻视江南士子的说法,别看他们无官无职却人数众多,且年轻气盛,很容易被挑动起来。
但是赵以为即便其有了这朝野两方面的支持,也根本无法撼动自己的地位,而陈宜中他们应该同样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他们当前做的事情一旦失败将要承受什么的结果。因此他相信其还有后援,可是谁自己一时还没有查不清楚,而这种潜在的敌人才是最危险的。
不过让赵想不通的是姚良臣等人为啥要冒愿这么大险搀和进来,从非利不斗的角度上来说违背了这个常理。姚良臣虽然被从相位上扒拉下来了,但其转做户部尚书也算没有屈就他;魏天中的才能并不出众,可自己一直也没有将其撤职;而陈宜中出走占城事情没办成,还滞留多年不归,自己也没将其怎么着,此后连监视人都撤走了,表明以放过他了。得知他偷偷回国,亦只是装作不知,只要老老实实的呆着就算了。
换句话说,陈宜中等三人都是既得利益者,如果引发政局动荡,首当其冲的是危害到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甚至人身的安全。而他们如此做,以赵所想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那么就是可以从中获得更大的利益,以当前的情形看,不过是做个权臣,当皇帝却不见得有那么大胆儿,且以他们的岁数恐怕也等不到篡位的那一天了。
面对有人‘谋逆’的企图,文天祥和一干军将都以为应该用霹雳手段迅速镇压,将他们明正典刑以正国法,而不是用报纸将他们搞臭这种‘温和’的手段,让他们知难而退。可赵觉得对对方的精神进行打击,迫使对方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崩溃的方法,与威慑手段相同之处在于二者皆作用于对方心理,区别在于威慑大多是行动前的一种预先措施,而惩戒是行动失败后的一种补救式手段。
对于权力斗争中的批判,想来大家都不会陌生,其实无非就是对对方的语言和行为加以批驳,使其丧失合理性。批判包括操控者个人的批评和发动群众的批判,其最终指向即通过批判,孤立对方,使其在权力斗争中处于人人喊打的绝望境地;至于影射,则是一种间接的方法,虽然不对对方直接构成攻击。但是通过迂回手段,解构对方的逻辑、观点、主张等等,使对方丧失意识形态和精神世界的正义性与合理性,也能够达到孤立、丑化对手的效果。
总之,无论是批评还是影射,都是精神敲打的一种方式,都是一种刚性操控的手段。如果运用得好,就能够使得受控者深受触动,从而迫使对方不得不听从施控者的摆布,放弃自己的主张,结束自己不理智的行为。也可以算的上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式之一。若是失效,亦可以迅速转变手段,果断采用武力进行镇压。也就是说如果能威慑,就威慑;威慑不成功,才用惩戒手段。
当然对于自己的安排,文天祥觉得过于冒险,一旦他们觉得事情已经败露铤而走险,即便别镇压也同样是一场灾难,尤其是对刚刚重回江南的行朝来说。对于其担心,赵以为若是站在丞相的角度上看也不为过,且十分妥当,那是因为其不知道自己到底拥有多少实力,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这也是地位的不同,看待问题高度所决定的。
赵也自然清楚事情一旦失控自己面临的风险,但他觉得值得一试。因为他清楚越是超脱权力,才越能得到更大的权力;越是计较于权力的得失,才越会失去的更快。能够超脱权势,不把自己的所得看得多么重要,才能够放开手脚。老理说得好: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所谓的大胸襟、大抱负、大胸怀,也皆来自于此。
当年秦始皇之所以敢于冒着战败之后灭国亡种丢掉权力的危险,执着得反复发动战争,固然一方面是因为国力超级强大,发动战争要掠夺更大的权力;另一方面,在他看来,其没有把自己的位置看得多么重,且没有多么在意自己的所得而害怕所失,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也就是说,其宁愿以自己秦国的江山为赌注,来博一把天下一统的大业。
如果你极在乎一样事物,你会拿他当作赌注么?可六国国君爱惜自己的宝座,珍惜自己的权力,谁也不敢贸然挑起战争,生怕一个不慎,把自己的宝座给毁了。秦始皇则把自己的江山当赌注,甘冒如此大之危险,他又岂能是斤斤计较于权力的人?对于《英雄》中讲的秦始皇爱惜天下百姓不惜牺牲自己的观点,赵如今绝对不敢苟同,其中扯淡的成分太多,那绝非是其真实的意图。
自然赵亦不会那自己得来不易的皇位不当回事儿,这可是自己当初费劲心机一点点争取来的。且费尽心力的经营,才像燕子筑巢似的一点点的构筑起自己的国家,让他轻易拱手让人怎么可能。现在他看似无所作为,只是利用宣传手段向对手施压,并操控朝臣阻止对手的步步紧逼。实际上是采用待机而动的策略。
以赵的理解待机之道暗含着这样几层意思:一是养精蓄锐。当时机不利时,就退回来,养精蓄锐,自己积累力量;二是以静制动。三是后发制人。对手先发,我以不动而应之,使对手无处着力;等到我看准时机,找到对方破绽,再一出手能而将对方制服。
老子也曾说“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虽有荣观,燕处超然。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臣,躁则失君。”又说“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这说明老子很重视静,认为静是动的根源。而把这个道理用在待机之道中,就是以静制动,保持不动,观对方之动,在对方动中寻其破绽。
此也是后发先制的精髓,初时看似处处被动,其实却是步步为先。从敌手的行动中先一步洞悉其企图,掌握其实力,待时机成熟一战而下,制敌于死地,让其再无还手之力……
第803章 釜底抽薪
朝中的一拨人虽然没有亲至芜湖面圣,但以姚良臣和魏天中一伙人还是送上了一份十余人联署的条陈,请太后归京主持政务。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赵看了看便准了,令应节严和刘黻两人随扈归京,同时诏令何仁德为福建安抚使随同赴任。着原琼州制置使赵与珞调任湖广安抚使,升蒋科为琼州制置使,即刻赴任。另着陆秀夫前往福州迎驾,暂由文天祥和张世杰主持军政事务。
圣旨传回朝廷不久,本已经暗流涌动的临安城中立刻荡起了波澜,赵的案上也很快堆起了送来的奏疏。其中多是私人的问安折子,不过除了例行问病外也夹杂了许多私货,里边多是表达对朝廷局势的忧心,希望陛下早日回朝主持国事,以稳定朝局,防止宵小行不轨之事。
赵一一看过甚是欣慰,这说明自己多年对他们的‘培养’没有白费,关键时刻知道炕哪头儿热、哪头儿凉,还知道给自己通风报信儿。而他还发现其中不少是朝中的中、低级官员上的奏疏,此也表明自己不仅在高级官员中地位稳固,在下层同样有众多的拥护者,想要翻天绝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过陈宜中之流也在重树赵孟启‘高大’形象,称其那傻不是傻,而是大智若愚;土也不叫土,那叫质朴;蠢也不叫蠢了,那叫平易近人……赵想了想,这货除了没有叛敌外,还真没有什么可取之处,陈宜中等人之所以选中其也是为了便于控制。
不过赵也觉得这货也够冤枉的,无端的卷入了皇权之争,过去虽然生活清苦些,却也不至于把命搭上。当下是住上了大房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奴仆婢女如云,据说还给其送了几个歌姬,现在日日笙歌美得很,而不知道这都是穿肠毒药,到如今想拔腿都来不及了。
“咦,这些小报怎么改了风向?”在赵的带动下,他的身边人都养成了看报的习惯,苏岚突然言道。
“怎么了,有何不对吗?”每天送到赵案上的报纸也有几十份,他不可能一张张的细看,也只是捡着有些影响力的小报看,听到苏岚的惊讶声,扭脸问道。
“官家,前两日只有几张小报说收复江南后不可再战,应当与蒙元划江而治。可今天却有十多份之多,奴婢觉得很奇怪!”苏岚回答道。
“拿来我看!”赵皱了下眉,这可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北伐中原可是自己下一步的目标,可还未付之行动怎么就有人先行一步。
“官家你看!”苏岚迅速的将身边的小报整理一番,呈上来道,“这几张皆是直言北伐之害,而这几张明着看似乎是在出言反驳,大谈北伐的重要性,可细品之下实际上是欲借我朝历次北伐失败,暗示徒耗国资民财却一事无成,最终国力耗尽反被蒙元所灭。”
“哦,他们这一唱一和,一黑一白,是想做什么呢?”赵拿过报纸,搔搔头皮道。然后一张张的仔细翻看,就这么十来篇文章他边看便想足足费了有半个多时辰,发现这些报纸并非什么发行量大的小报,而作者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当然也不排除是用的匿名。可文笔却十分犀利,且具有很强的煽动性,以他看来绝不是什么愤青所作,应该是个老笔杆子。
“官家有什么发现吗?”苏岚看陛下放下报纸,连忙上前将其杯中的茶水换掉,随口问道。
“苏姐姐,你精通诗词歌赋,能从文风中发现什么吗?”赵咂了口茶水问道。
“官家又取笑奴婢!”苏岚脸一红嗔怒道。
“绝无此意,朕学了十来年,至今都做不出一首像样的诗,姐姐却能随口吟出,与朕相比岂不是担的上精通二字了吗!”赵连连摆手道。他现在最怵的已经不是上战场了,而是最不愿意与那些士人们坐在一起,他们一个个的出口成章,眨巴眨巴眼都能诌出首诗来,还让他给予品评,彼时自己尴尬都想找道缝儿钻进去躲躲。所以能写诗的人在他眼里都是才高八斗之人。
“官家,以奴婢浅见,这些文章最少出自四人之手。”苏岚将报纸分成四份言道,“官家,此篇文章应出自一个年老失意的士人,很可能是参见科举多次未能中举,所以文章中充满了怨气,却又有垂暮之气;这篇文章带有官气,且文笔老辣尖刻,此人应是官场老吏,多年的习惯不免带到了文章中;而此篇文章应是个苦学多年却失意的士子之手,文章中规中矩,可带有壮志未酬之意,显然尚未踏入官场,未经过历练之人;这个人却是不简单,文章不仅官话多,且有居高临下之意,至少也做过州府官员。”
“姐姐真是厉害!”赵听罢其点评,竖起大拇指赞道。
“奴婢谢过官家夸奖!”苏岚听了不禁莞尔,也装作一本正经的施礼道,可自己先憋不住了,掩口笑出了声。
“这些人身份各自不同,却同时写些同样题材的文章,是很奇怪啊!”赵收起玩笑,轻敲桌几道。
“官家,他们写的不对吗?”苏岚问道。
“他们写的却是不错,但这个时候写出来就不妥了!”赵皱皱眉道。
靖康之变后宋室南迁偏居江南,确实有几个皇帝高喊北伐却没有任何动作,但是南宋并非不愿意北伐,恰恰相反,南宋的好几任帝王都曾明确表达过北伐的愿望,且也真组织过几次北伐。可结果每次都是大败而归,输了不仅低头认错还得接受更加屈辱的条件。不过南宋屡败屡战的行为是值得肯定,也不能全怪南宋不争气,其实他们也是有收服中原的雄心,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不是不想,是真打不过。
特别是南宋孝宗,几乎一生都在枕戈待旦,盼望着光复河山的那一天。但为什么积极性如此高,最后却功败垂成?确切说:不是不愿意北伐,而是不懂得怎样北伐。他竟然在没有得到朝臣同意的情况下,绕过朝廷直接下令进军,结果在符离遭到惨败,差点老底赔光。这种意气用事的打法,只能白白葬送王朝的战争潜力!
赵复盘过南宋年间的几次北伐,他清楚的发现比起诸如兵器战马战略态势的差距,南宋自身的战略规划能力,才是最大的短板。北伐不是喊一句口号,振臂一呼就千军万马席卷。相反,在中国古代军事史上,北伐是一个绝对的技术活,它既对战略规划能力有着严格的考验,更对一个王朝的后勤补给能力和综合国力,有着硬杠杠的要求。就像《三国演义》小说里聪明的近乎妖怪的诸葛亮,哪怕神机妙算,客观条件达不到,照样空怀遗恨!
而南宋面对的,是比《三国演义》小说里的诸葛亮,更加严苛困难的北伐条件。就说一个最起码的前提:打仗需要兵器,要兵器就要冶炼,可是大宋的铁矿,一百多年来主要集中在北方,随着北宋的沦陷,几乎全成了金人的囊中之物。南宋的武器铸造,产量与质量,都远远的低于北宋年间。
这个客观困难,其实比起各种困难来,还只是冰山一角。特别是骑兵的差距,军队进入中原作战,就要面对金人优势的骑兵军团。不产马的南宋,骑兵少的可怜,冲过淮河杀到中原,基本就要面对被金人包饺子的危险。这几个困难,严峻的超乎想象!
几次北伐,只是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屡屡被打败,后来再也无力北伐。所以北伐金国恢复中原,对于南宋历代君臣而言,可以说是一件欲罢不能却又欲益反损、欲说还休的事情,它简直是南宋上下的一个隐痛、一个画饼,一代代望眼欲穿,一代代又无可奈何,到最后谁也不想提及这个话题了。
赵以为那些小报上的文章,客观的说是没有错的。其实到了后期不仅仅是皇帝们有心无力,百姓们也不再支持北伐了。原因也很简单,北伐需要大笔的钱,这些钱肯定要从百姓身上出,老百姓自然不愿意掏这笔钱。就是真打回北方,北方残破、经济衰败,南方必须拿出钱来重建和补贴北方,钱同样要从南方百姓身上出。
而另一个原因是南宋富庶,百姓生活富足,吃饱了穿暖了谁还愿意去干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所以民族大义固然重要,但对于朴实和现实的百姓来说,生活也同样重要。这就像墨西哥人,他们做梦都想加入美国。但美国坚决不要,其的想法也很简单,他们还没疯到拿自己的钱去贴补墨西哥,他就是白给美国都不想要。
而说不妥也自有赵的道理。当下刚刚收复江南,解放了受鞑子欺压了十年的百姓们,他的意思是要利用仇恨心里将百姓团结在一起,北渡长江、黄河,收复中原。但是这些人却旧事重提,分明是挑动民众的对抗情绪与自己唱对台戏,要砸他的场子,破坏复国大计。
再往深层次分析,四个写手分别用不同的名字,向十数个小报投稿,这本身就十分蹊跷。而几个人所处的阶层不同,让他们不约而同的同时‘起事’,说明他们是有组织的统一行动;又像精神分裂症似的自己骂自己进行公开辩论,以便给人一种他们处在两个阵营的感觉,也表明他们是受人操控的。
结合当前的情况,是谁在幕后操作答案就呼之欲出。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一可以利用‘是否北伐’的敏感话题,将人们对赵孟启的关注吸引开,那么搞臭其的目的就会落空,毕竟新话题比反复炒冷饭要有热点;二者他们可以引发朝廷的分裂,毕竟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北伐中原,从而使得朝廷分成鹰派和鸽派,一旦争论加剧,必会再次引发党争。
分析出的这个结果看似有些耸人听闻,可赵明白别看现在只是十几份小报炒作这个话题,可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在有心人的安排下成为本年度最热的话题。另外他们在这个时机发难也选的不错,自己生病不在京城,陆秀夫远赴福州迎接太后,文天祥这个人向来激进,一定会对小报进行打压,不过这种方式往往适得其反,将这个话题吵得更热。而一旦失控,引起全社会的参与,事情就向自己希望的反面发展。所以他以为对手这招釜底抽薪真他娘的够毒。
“陛下,刘都统请求觐见!”正当赵思考如何反击之时,王德进来禀告道。
“哦,让他进来吧!”思路被打断,赵皱皱眉道。
“属下参见陛下!”刘志学在王德的引领下匆匆来到后堂,敬礼道。
“坐吧,给刘将军倒杯茶!”赵看刘志学满脸是汗,神色紧张,让他坐下说话道。
“谢陛下!陛下,属下有要事禀告。”刘志学施礼后坐下道。
“不要着急,先喝口茶!”赵笑笑道。
“陛下,属下借紧急军报,蒙元江北行省突然增兵泰州,前锋陈兵泰兴,似有渡江之意!”刘志学言道。
“渡江?只怕是虚张声势,他们沿江水军已经基本被摧毁,想凑够渡江所需的船只不是那么容易的。”赵愣了下,摇摇头道。
“陛下所言极是,那么他们突然增兵泰兴难道是担心我们过江?”刘志学听了点点头,又有些怀疑道。
“也许只是预防措施,也许是另有所图,朕一时也难以判断。”赵想了想道。此次元军调动,他并没有接到事务局的报告,枢密院的机宜司也没有发现元军调动的迹象,若是想渡江的话就不会在秘密增兵后又主动暴露实力,至于真正的目的还不好判断。不过他觉得这并非坏事,却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第804章 弄巧成拙
临安城外的西林桥南北坐落着几处园林,其中的水竹院落则是观湖的绝佳之地,如今寒冬一过,苏堤犹如一位姗姗来迟的报春使者,杨柳夹岸,艳桃灼灼,更有湖波如镜,映照倩影,无限柔情。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最动人心的,莫过于晨曦初露之时,轻风徐徐吹来,柳丝舒卷飘忽,让人倍感惬意。
这水竹院落乃是理宗朝权相贾似道的私有园林之一,其死后几经转手,又经蒙元早已不知落入谁手了。此刻观湖亭中一位已过中年的文士遥望碧波荡漾的湖水和逐流的游船,但似乎如此美景却让无法勾起其兴致,脸上始终挂着难掩忧郁之色。
“相公,今日兴致不错啊!”这时又有两人连襟前来,其中一人向其施礼道。
“志德、国佐来了,这边坐!”陈宜中似乎松了口气,请二人在亭中坐下道。
“相公,近日事情颇多,未来探望请勿怪。”姚良臣坐下拱拱手道。
“志德哪里话,还是谨慎些好,那小皇帝鬼的很,发现咱们有来往会心生戒心的!”陈宜中摆手道。
“其在芜湖一住月余不归,想是病的不轻,怕是保命不及,怎么会顾及到京中之事。”魏天中不在意地道。
“国佐万勿掉以轻心,近日吾总觉心神不安,其好像已经有所警觉,还是要谨慎些。”陈宜中沉下脸言道。
“嗯,相公说的不错,吾也觉得似有人在监视我们,这些日子府宅周围多了许多生人。”姚良臣也说道。
“你们多心了,如今城中各地官员频频入京,四处看看也不为过,咱们如何都认得。”魏天中不以为意地道,“如今陆秀夫前往福州,张世杰前往江阴,朝中只剩下文天祥主持朝政,每日公务都让其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功夫顾及到我们。”
“非也,吾总有种感觉,小皇帝生病是假,甚至他就在京中,否则咱们的行动会处处受制!”陈宜中摇摇头道,“先时我们趁其西征不在京中,太后远在琼州之时,寻到益阳郡王。刚刚想将其扶植起来,那些小报就开始群而攻之,将我们弄得灰头土脸的不说,益阳郡王的名声尽毁,白费了番苦心。”
“唉,那益阳郡王也是个扶不上墙的,平日也不知检点,被那些小报抓住了把柄,穷追不舍,成了京中的笑料,他也是活该。且现在还不知收敛,每日胡吃海喝不说,还贪婪无度,月费万贯还不够其花销,昨日又遣人向我们要钱。”姚良臣叹口气道。
“相公,既然此人已无大用,不若就将其弃之,免得牵连到咱们!”魏天中也言道。
“难道还要找一个像小皇帝一样的?其能否受咱们摆布,吃喝贪婪也算不得什么事情,听话就好,以后严加约束,若是不听便减其供给。但还是要设法为其正名,说不定还会有用。”陈宜中叹口气言道。
“相公说的是!可我们刚欲用和战之事挑起新的争执,引发朝廷动荡,并削弱人们对益阳郡王的注意。谁知道蒙元突然增兵泰兴,形势再度翻转,小报们又纷纷发表鞑子在江南作恶的旧事,挑起了两国仇恨,让我们功亏一篑。可那不争气的益阳郡王听说鞑子要来,竟然卷款要跑,若非看的紧只怕已经得逞了,比之小皇帝真是差远了,想当年其五岁就敢亲自上阵了……”魏天中苦笑着道。
“咳咳……”姚良臣干咳了两声,打断了魏天中的牢骚道,“而我们找的那几个人文笔虽然不错,却缺乏经验,写的平淡无奇,全是套话,根本不是那些小报的对手,也没人愿意看。若非重金诱惑,那些小报都不肯刊登!”
“吾看那《临安资讯》风头最盛,无论是文笔,还是销量都盖过其它小报,为何不用他们,只要能办成事情多出些钱又何妨!”陈宜中略带责备地道。
“相公,非是我们舍不得钱,你可知《临安资讯》是谁所办的?”姚良臣和魏天中对视一眼后苦笑道。
“是谁?难不成还是朝中的人!”陈宜中有些纳闷地道。
“那是小皇帝的产业,负责的就是翰林院的那些人,那里人才济济,他人岂是对手?”姚良臣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道。
“可是与那《琼州资讯》同出一脉?”陈宜中听了问道。
“正是,相公也知道!”姚良臣点点头道。
“嗯,这《琼州资讯》有来往行商带到占城,在那里避难的我朝遗民往往会不惜重金回买,以求获知行朝消息!”陈宜中点点头道,“其有了它便如同多了无数张嘴,可以将白的说成黑的,想要搞垮谁根本不用动手,骂也将人气死了!”
“就是、就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搬过舆论,可又被鞑子给搅了,他们再晚来几日便不会是此结局!”魏天中痛心疾首地道,“如今鞑子陈兵泰兴,与临安近在咫尺,如今被其一宣传不仅百姓投军者甚为积极,国子监的学生上书要投笔从戎,连带进京备考的士子们也纷纷应募从军,简直乱了体统。”
“唉,是吾低估了小皇帝,能这么快的反应,也正说明其根本没有病,甚至就躲在京中!”陈宜中轻叹口气道,他自诩老辣却再次败在个孩子手里,心中还是极为不痛快的。
“不大可能吧,中书省送往芜湖的公文要按惯例都是每日一发,而当前却是五日一发,说明小皇帝已经无力打理政务,只能处理些急务。而吾也试探过,回文之上只有花押,批注却非其手笔,应是假手他人,应该不会假。另外若有战事发生,其每每都会亲临阵前,而我们安排的探子并未发现御舟移动,而是仍泊在芜湖内港码头上,当下只有张世杰前往指挥众军。”姚良臣摇摇头道。
“咝……他不会识破了我们的计划吧?”陈宜中却仍不大相信,没有放弃自己的怀疑道。
“什么计划?”魏天中急问道。
“事到如今,告诉你们也无妨了。”陈宜中自知失言,喝了口水又沉默了片刻道,“吾去岁离开占城,因为与小皇帝有隙便没有归朝,而是返回家乡……”
别看陈宜中现在说的轻松,其实却是有苦难言。当年他以探路为名率军出走占城,开始想的不错,占城一直是大宋的属国,时常遣使进贡,两国关系密切,可那已经是过去时。对于他们的到来,人家并不欢迎,想想你带着数百艘占城,上万的兵丁前来分明是来讨伐的,于是向将他们缴了械才允许上岸,分别看管,实际上已经被控制起来。
到了这个份儿上,陈宜中也意识到别说借兵了,自己连占城国王的面都见不到。而他随后听闻景炎帝病死,众臣拥护卫王为帝,随后在崖山战胜张弘范,行朝迁往琼州落脚。但他明白卫王不是景炎帝那么好糊弄的,且自己与他不和,又多次发生冲突,加上出走不归,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于是便滞留在占城。
若是没有蒙元攻打占城,陈宜中也许就在此安家了,战争爆发后打乱了一切,他和随行的人员全部被编入军中,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披甲上阵,结果仍然大败。而蒙古人也听说大宋的宰相在此,要求占城方面交人,让他惶恐不安,后来虽然蒙古军退了,他也不敢再留,辗转东南各国。
颠沛的生活让陈宜中愈发想家,而当年带来的财物也将消耗殆尽,便又潜回家乡,并与昔日的同僚留梦炎取得了联系,希望得到庇护。可没多久宋军开始北伐,迅速占领了整个江南,且开始大肆搜捕昔日的叛臣和助敌者,下场又极为悲惨。他也意识到只要小皇帝当政,自己就随时可能被抓住,而要想活下去要么重新出走海外,要么就要自己重新掌权。
家里是待不住了,陈宜中于是开始联络与自己处境相似的昔日旧官,并在行朝迁往临安后随之入京,联系上当年的亲信,在他一番蛊惑下,本就对小皇帝心存不满的人便与他结成集团,策划如何将小皇帝换掉,扶植一个听话的新君,那么自己不但能躲过这场灾难,还可以重新掌握权力。
随着姚良臣和魏天中两人的加入,实力得到了加强,而苦难的是居然没有武人支持他们的‘大计’,陈宜中知道没有武力的支持是难以将小皇帝赶下宝座的,他不得不设法借助外部的力量达成目的。而当下能唯一对小皇帝构成威胁的却只有蒙元,恰在这时留梦炎送来书信,称蒙元南必太后有意议和,希望他能从中斡旋。
陈宜中见了大喜,他清楚南宋百姓不愿意北伐的心理,而江南刚刚收复,正是民心死定的时候,他觉得民心可用。而此刻蒙元汗位未定,仍处在争夺之下,真金无暇南顾;南必皇后坐镇大都听政,面对宋军势如破竹的攻击居然失策,以致丢掉了江南。
蒙元朝廷实施的是“贫极江南,富夸塞北”,江北地区基本都变成了蒙古人的牧场,农业遭到极大的破坏,以致无法实行自给,钱粮全仗南方供应。如今只一年江南财赋未能送到,他们财政就极为吃紧,塞外失去了朝廷的补贴,军粮都成问题。
其实根据蒙古人的传统一直将汉地作为掠夺的对象,对于得失并不在意,想要的只是财富。于是便有人在旁撺掇以其出兵重夺江南,不如让宋仿高丽例,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属国,岁岁纳贡,岂不是一举两得。于是就遣原宋廷丞相留梦炎牵线搭桥,便找到了陈宜中,两人一拍即合,他也便想借机挑起朝政,自己重归朝廷。
陈宜中本打算让蒙军出兵泰兴做出攻击江南的姿态,以此来配合他的宣传,从而顺理成章的达成议和。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让小皇帝借机反击,将自己的计划完全打乱,但他当下不能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便推到了蒙元身上,只说是留梦炎未忘故朝,想促成和议以保住江南半壁江山……
“好,有了留相的配合,大事可成!”姚良臣听罢击掌叫好道。
“不过以小皇帝的性格恐怕和议难成。”魏天中却并不乐观地道。
“未必,如今小皇帝不过是而已,军国大事还需太后首肯,只要我们说服了太后,不愁大事不成!”姚良臣摆手道。
“嗯,志德说的有理。”陈宜中道,“当下我们应尽快上一份万民书给太后,说明厉害,然后再让太后指任议和使,不怕小皇帝敢违抗懿旨!”
“太后已经多年不理政事,皆是小皇帝说了算,若是太后不从,我们又能奈何?”魏天中言道。
“当日是吾拥戴他们母子称制,自然也有办法将他们废掉,不要忘了他们已将谢太后和德帝废掉,除了宗籍,自然已失去正统。”陈宜中撇撇嘴角轻蔑地道,好像自己废掉个皇帝不过是手拿把攥的事情。
“嗯,相公说的是,当年若无相公拥戴,其不过是个嫔妃如何能当上太后!”姚良臣言道,“那杨太后向来不喜参与政事,也没有主意,昔日皆是遵从相公的意见,只要除掉小皇帝,其便没有了依靠,何愁大事不成!”
“对,吾这就找人联名上书,共荐相公为平章军国重事,主持和议!”魏天中言道。
“吾何德何能担此重任,此事且缓行,待先商议如何能达成和议才是。另外投奔我们的人愈来愈多,消耗甚多,还要烦劳二位设法筹措一些!”陈宜中言道,他并非不想重归朝廷,而是觉的现在还不是时候,自己还是晚一些露面,以免打草惊蛇。
“这……”
“十分为难吗?你们一个户部尚书,一个工部尚书,每日动用的银钱皆是以万计,还筹措不到区区十几万贯吗?”见两人面露难色,陈宜中不悦地道……
第805章 谈又何妨
按照现行的体制,户部总管全国的钱粮和税赋及人口、田亩,权力相当于现代的土地部、税务总局、农业部及公安部、工商局的部分职权;工部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器物利用之式,渠堰疏降之法,陵寝供亿之典。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凡全国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无不综理,并主管一部分金融货币的铸造和统一度量衡。这些可都是油水丰厚的部门,经手钱粮可谓是如流水一般。
所以别说有意去贪污,即便手指头缝儿稍微张大点儿,钱就花不完,因而陈宜中对姚良臣和魏天中两人迟疑的态度十分不满。他手里的钱也是十分紧张,早先的钱只买了个院子,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而花费巨资不仅是为了住的舒服,更多是因为这曾是贾似道的私宅,当初这一片几乎皆被其所占,称作‘贾平章’宅,游船路过都不敢抬头看,他买下这水竹院落也是为了讨个吉利。
‘平章军国重事’一职,在本朝哲宗元中始置,其位在宰相之上,专以处高德老臣,以示宠幸,五日或两日一朝,非朝日不至都堂,以文彦博、吕公著相继任之。但这一官职只是一种最高荣誉职位,并没有多少“军国重事”可管。
南渡之后,情况有了变化。宁宗开禧元年,韩胄任平章军国重事,“所预者广”,“所任者专”,独擅朝政。理宗时,贾似道窃位日久,也升任“太师,平章军国重事”,恩宠日隆,位在丞相之上。于是平章军国重事便独揽军、政大权,出现了军政合一的定制,而宰相则屈居于副职的地位,因此平章军国重事之职可以说是仅次于皇帝。
刚刚魏天中的话又勾起了陈宜中的心事,而要达到这个目标没有钱是不行的,不仅要支撑这里的花销,招募门客,联络各路义士,召集旧部,收买朝中的官员等等,哪里不花钱啊!只当下院子中就有三、四百人之多,天天人吃马喂的花费甚巨。而这些人多半都是担心被追捕,背井离乡前来投奔,身上能有几个钱,全凭他养着。
前途是美好的,可当下日子也过。陈宜中也没什么来钱的道儿,全凭一些故旧接济才能维持,当然也要许下好处的,等于现在坑还没挖,就开始卖楼花了。可这些钱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那只能由两个‘财神’化缘了,可看他们苦着脸的样子,分明是不想给了。
“相公有所不知,前日秦林锋等四十余涉案的闽广州府官员皆被明正典刑,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尽数前去观刑。被枪决者有的涉案不过千贯,而不足者也尽数流放琼州,发送到各个盐场服苦役,那里的日子可谓生不如死啊!”魏天中看陈宜中脸色不善,小心地言道。
“咝……涉案千贯就被处决了?”陈宜中皱皱眉道。
“不错,小皇帝曾在帅府军初立时就曾定下八条铁律,触犯一条者即斩。”姚良臣免有惧色地言道,“初到琼州时也是大开杀戒,贪污百贯者便皆被处置,不论死活家产皆被抄没。”
“那些州府官员也皆被处以极刑?”陈宜中也十分惊讶地道。
“当然,皆被执行枪决,四十多人一声轰响就全完了,脑袋都被炸没了,真是死无全尸啊!观刑之人有的当场便被吓得动不了身了。”魏天中仍是心有余悸地道。
“被枪决的四十余人中,其中如秦林锋一般出身帅府军的将领就有四人,自琼州选拔的官员亦有十人,这都是小皇帝当年的班底,可其却毫不留情,一声枪响整个江南官场都在战栗,只怕再无人敢再起贪心了。”姚良臣叹口气言道。
“难道满朝文武就没有异议吗?”陈宜中也是极为震惊,一次便处决了如此多的官员,在大宋立国以来也是极为罕见的。
“小皇帝下诏三堂会审,无论官员和百姓皆可观审,又有谁敢枉法,且在众目睽睽下质证疑犯,有疑虑者可当堂辩解,但他们也都当场招供,其他人又什么话说。”魏天中摊开手无奈地道,“宣判之后,秦林锋当堂悔过,甘当律法,只求陛下看在昔日的功劳上,不要祸及家人。”
“小皇帝可答应了,也再无人求情?”陈宜中也暗叹小皇帝这手实在是高,公开审理不仅让人难以藏私,还起到了震慑众官的作用,但仍不死心的问道。
“当然有了,尤其是军中众将纷纷上书陛下,希望看在功劳之上能饶其性命!”姚良臣言道,“但是所有人的都被驳回,称:功是功,过是过。且其功已赏,过也当罚,不能混为一谈。而其过自应由他承担,不会殃及家人,朕与你为袍泽,自会看顾家人。”
“据说秦林锋闻知痛哭不止,连呼有负皇恩。在被行刑前夜,小皇帝特遣倪亮代其探监,送上酒菜及一身新军装。准其行刑之时不着囚衣,昔日袍泽送行,并赐棺送回家乡厚葬。也算全了君臣之谊。”魏天中也不胜唏嘘地说道。
“没想到此子会如此!”陈宜中也叹口气,他本想借审判秦林锋等人来生事。若是按律判决,则可讥讽其无情无义的暴君,滥杀功臣,从而挑拨其与军将的关系,并趁机拉拢为己所用;若是将其放过,便可称其徇私枉法,有失公正不配为君。现在却偏偏挑不出什么毛病,让他无从下手,暂时也只能作罢。
“唉,是啊!经此事后总计司对各部的审核将会更加严格,我们想从中上下其手已无可能了!”魏天中连声叹气地道。
“总计司是什么,难道他们还能管的了户部、工部吗?”陈宜中疑惑地问道。
“相公,总计司初时只是总管帅府的钱粮,行朝迁琼后便退而掌管内库。但他们还有一项职能,各部、各军所需钱粮的拨付皆需总计局审核,且由他们将所需直接从国库拨给各处并兼管流向。甚至军饷也是由他们直接发放到各军都一级,以保证能够用到实处,免得中间有人借机盘剥、抽头。此次威胜军出事,说不定就是他们从中发现了端倪,才导致案发的。”姚良臣解释道。
“那你们户部还能做什么?”陈宜中质问道。
“不仅是我们户部,各个部及地方州府都在总计司的监管之下,他们可以随时查看他们的账目,并将审核结果直接呈到御前。”姚良臣言道,“我们户部只负责征收税赋,然后交到官库,各处需要则报上预算清单,经堂议批准后再交由总计司审核,由各部官库中拨付,我们是只见批文不见钱。”
“呵呵,我们工部也是如此,总计司在核查后才会给钱,且直接拨付到各监司,同样是碰不到钱粮。”见陈宜中的看向自己,魏天中不等其发问便讪笑着说道。
“如此你们也都是过路财神,那么你们就没有些许积蓄吗?”陈宜中有些丧气地道。
“相公非是我们不愿出力,而是俸禄有限,家中花销颇大,又想在京中购置处宅子,实在是缺钱啊!”魏天中皱着眉头道。
“你们真是鼠目寸光,来日扳倒小皇帝,你们便是当朝左、右相,届时别说一处宅院,即便十处又有何问题。当下要多想想办法,总能解决的!”陈宜中愠怒地道,又给他们俩又画了张大饼。
“是,全凭相公做主!”两人听了眉开眼笑的施礼道。
陈宜中见两人答应下来,脸色也略缓。接着又开始商议如何向太后进万言书,琢磨怎么促成和议,并同时篡取权力,扶植其益阳郡王,废黜掉小皇帝。直至将要宵禁,姚良臣和魏天中才一前一后回到城中,各自回府……
…………
月色低垂,芜湖行宫的小书房中烛火通明,警戒哨放到了三丈以外。屋内赵和郑虎臣隔着茶几相对而坐,上面摆着几碟点心和茶水,面色却是十分轻松,丝毫为对当前愈发紧张的局势感到担忧。
“陛下,陈宜中明显是欲借蒙元和议行不轨之事,不若当机立断将其除掉!”郑虎臣秘密来到芜湖,向小皇帝亲自回报查到的结果,稍缓后言道。
“一味的杀人是不能解决所有问题的,还需要动下脑子的。”赵笑笑道,他比谁都想杀了这帮人,这是最为简单的方式,可也知道滥杀却会适得其反。
中国历朝历代都有过对权力斗争中的对手施以**惩罚的现象,而古代对于肉刑的种种方法,其发明可谓是世界之最。人体只要能被切割的部分,无一例外都涉及到了。利用**惩戒来操控对方的方法,足可以摧垮对方的斗志,使对方屈从于我方的意志,按照己方意愿行事。
关于**惩戒的典故,想来大家也并不陌生。当年吕后熬死了刘邦,整死了赵王如意,于是将戚夫人斩去手足、做成人彘,其手段就是**惩戒的方法之一。如果戚夫人还能够再活一次的话,相信她绝对不会用当年那么毒辣的着数对付吕后,给自己招致如此之祸。而吕后将戚夫人做成了人彘,却不仅惩戒了戚夫人,且威慑了群臣。同理武则天当上皇后之后将前王皇后和萧妃投进酒缸,也不仅仅是泄愤,更是一种惩戒手段。
但是除了肉刑之外,当然还有其它的惩罚措施,经济惩罚、名誉贬低和政治除名等,也算的上是惩罚的方法。这其中又以政治除名最为严厉,剥夺其官身就等于结束了对手的政治生命;可这一切皆是以经济惩罚为最终指向,因为人在权力斗争中的一切都是基于利益的;而名誉贬低则是连接政治和经济惩罚必不可少的手段。
要惩罚对方,这些方法在权力斗争中往往是交织在一起的。首先必须在名誉上使其丧失合法地位,然后才能够踏上一万只脚。不然对于一个一直高高在上的人,突然把他揪翻在地,人民群众一下子是无法理解和接受的,也显示出了掌权者政治斗争水平的低劣。
陈宜中怎么说也是前宰相,不论当时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也是在国家沦丧之际拥戴皇子继位,组建了行朝,并领导行朝转战东南,尽管后期其背君出走,好歹没有去当汉奸,总之于国来说还是有功的。从个人角度说其对于保存大宋国脉不断,赵氏帝位不失还是有恩的。现在赵若是贸然动手杀了陈宜中,那就真背上残杀功臣的恶名了,对于稳定江南是十分不利的,因此还要慎重行事。
“郑主事,当前除了密切监视外,还要设法切断他们的财路,不可鲁莽行事。”赵喝口水道。
“属下遵命!”郑虎臣施礼道。
“当下蒙元已经派出和议使,要设法搞清楚他们的底线!”赵让他坐下继续道。
“陛下,从大都传来的消息称:要我朝向他们称臣,划江浙和福建两行省为界,并由他们派遣达鲁花赤监国,征收税赋,签发兵丁,且要派宗室为质前往大都。”郑虎臣言道。
“呵呵,还真当他们是太上皇了,一点战败者的觉悟都没有,看来要先给他们点教训,让他们认清形势。”赵听完笑笑道。
“陛下,是有意跟他们和议?”郑虎臣皱皱眉道。
“他们要谈,咱们谈谈又有何妨,当下我们也需要时间,派几个人跟他们扯扯蛋也没啥不好!”赵笑笑道。
“怪不得人们都说陛下胸怀大志,腹有良谋呢!”看着小皇帝一脸奸笑,郑虎臣立刻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道,“再有两个月便到了雨季,敌军想要再战也要等多半年的时间,彼时我们的新军已经训练完毕,收获两季的赋税,届时兵精粮足便不跟他们玩儿了。”
“你只看到了表面的好处,其中还有大大的好处在后边!”赵言道……
第806章 难题
小皇帝以为和谈当前对己方有利,且大有好处,但是有什么好处其没有说,郑虎臣知道规矩自然不会多问。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他知道小皇帝千辛万苦的打下这番基业,绝对不会凭鞑子几句话就会放弃的,其中肯定早有算计,自己要做的只是听从吩咐,做好份内的事情。
“西北之事是不是有了结果?”赵傻笑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陛下,江南战事一起,事务局的主要力量便放置在这边了,战后才逐步恢复,属下最近才接连收到消息,本想稍后再详加禀告,陛下却料到了。”郑虎臣笑笑道。
“朕哪里是料到了,而是猜的。”赵摇摇手道,“朕想南必那老娘们儿急于和谈必有缘故,琢磨着只有西北事定,而其监国期间不仅丢失了江南,且断绝了对西北的供应,双方已经闹翻,她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
“那陛下以为真金会不会支持南必和议呢?”郑虎臣点点头问道。
“朕也很难判断,不过以真金平日所为他应该会支持,其自幼学儒性情温和并不好战;再者此次为能继承汗位,真金应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当下应会将精力放在整顿内政上;此外若是能通过和议勒索到钱粮,他应当乐意为之。”赵想了想分析道。
“陛下以为南……那老家娘们儿会与真金合流,那岂不对我朝不利,应该设法阻止才好!”郑虎臣言道。
“嗯,他们两人联合对我朝确实不利,但朕以为即便联合也是貌合神离,只是形势所迫才会暂时联手,可也……”赵点点头。他知道真金代表的是中原儒法势力,而南必代表的是蒙古守旧势力,双方实施的政策背道而驰,不可能尿到一壶儿去的。不过当下真金为摆平众宗王,自然会向守旧派妥协。而自己又是他们当前最大的敌人,那就有可能一致对外先拿自己开刀。
“陛下有何担心?”见小皇帝脸上突现愁色,郑虎臣忙问道。
“先将你获知的西北有关情报拿给朕看!”赵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催其将情报拿出来。
“是,陛下!”郑虎臣急忙将汇集成册的文卷呈上。
“嗯!”赵拿过摆摆手让其先自便,可郑虎臣哪敢离开,而是坐到一边备问。
赵翻阅着文卷,一字字的细看,想要从只言片语中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而他也了解到了西北汗位争夺的经过。忽必烈死后,在西北外宗王的反对下,真金无法顺利继承汗位。但在忽必烈系的诸王纷纷赶到和林后,形势开始发生逆转,毕竟他们不会坐视外宗对汗位虎视眈眈,而他们又都是手握重兵的实权宗王,外宗势力退缩了,可依然要求召开忽里台大会从他们兄弟中推举大汗。
忽必烈系在逼退外人后,很快又陷入内乱之中,毕竟汗位太过诱人,而外宗势力又趁虚而入再次介入其中,挑动他们之间又开始相互争斗。相持不下之际,他们想起老爹还晾在一边没有安葬,于是真金提议先埋了老爹再解决兄弟间的事情。
看来读书多也是有好处的,真金想到外宗皆是守旧势力,自己在争位中处于劣势,于是利用自己太子的身份召集各地重臣前来奔丧,从而把自己一干亲信招至上都。其中拥护汉制的左相安童、伯颜及等人陆续到达,形势再次发生了变化。
安童是蒙古札剌亦儿部人,木华黎三世孙。祖孛鲁,父霸突鲁;母弘吉剌氏,察必皇后之姊。他既是勋臣之后,又与忽必烈有椒房之亲,中统初就担任了由木华黎家世袭第三怯薛的怯薛长,时仅十三岁。因为他常与大人讨论国事,其母入宫见皇后时曾在忽必烈面前称赞他虽然年少而有辅国之才,答对后忽必烈甚喜,于至元二年,下诏令年仅十七岁的安童与当时史天泽从中统二年起一直任右相,
后来由于忽必烈倚信善于“理财”的阿合马,安童与阿合马的这场斗争失败了,被调离了相位。他至西北边后,发兵讨伐窝阔台后王大名王禾忽,又因分配给养不公,引起诸王不满。至元十三年,从那木罕戍边的窝阔台子昔里吉发动叛乱,劫持了那木罕和安童,将安童送到海都处拘禁。海都对拖雷家族的内争采取观望态度,颇优待安童,授以官职,直到至元二十年才遣还。
二十一年,安童回朝后和礼霍孙任右相。他再相后仍亲近儒士,奏请起用老臣徐世隆、李昶,又因启用卢世荣而遭到斥责。不过以其出身和两次任相的经历在元廷和外宗中享有极高的威望,又掌管着侍卫亲军,份量是不轻的,同时他也知道南必皇后不喜汉制,因此当仁不让的站在了真金的一边。
伯颜自不必说,他祖上便随铁木真征战,只因偶然的机会便受得忽必烈赏识,留作侍臣,与谋国事,其能力一直没有能和他相比的。忽必烈越发认可他的贤能,便敕中书右丞相安童的妹妹给他做老婆,并说:“做伯颜的妻子,不令你的姓氏失色。”
此后伯颜领兵平定江南,不久以宗王昔里吉等叛执北平王那木罕,自阿力麻里东犯和林,奉命率师北上,大败叛军于斡耳寒河。此后协助真金抚军,受命镇守西北。因为伯颜善战,才略过人,赏罚公平,治军甚严,在西北诸军中素有威望。而他与真金交往深厚,和安童又是姻亲,便成了其的左膀右臂。
真金有了两位大将的相助如虎添翼,在他们的谋划下,首先稳住了有所动摇的镇南王脱欢,答应赦免失去江南之罪,将其拉到真金这一边;又通过答应优先增加补给安西军粮,说服忙哥剌支持真金;最后以让也先帖木儿家族世袭云南王为条件,获得忽哥赤一系的首肯。
对于一直不服的那木罕,他们不理不睬,其再蹦只有一个人也闹不起事情来。而那些外宗王在软硬兼施下也闹不起事情来了。这样明显的政治打击,强悍的那木罕不可能不反感,因为自己的既得利益已经受到了损害,背后的小动作当然也会暗流汹涌。现在什么都被剥夺了,还要和家里人争权,心里的那个怨恨就不用提了,当然也在处心积虑地搞搞对抗。
在这样的政治大环境下,困兽犹斗的那木罕当然是有了反心,最后是公开摊牌铤而走险了,与其这样不死不活,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在葬礼之后,他领军袭击真金营帐失败后,带领所属的怯薛及亲信逃向辽东封地,叛离了元廷,自立为王,走上了对抗的道路。
如此一来,真金登上汗位的道路皆被扫平,在忽里台大会上被众王推举为新一代的蒙古大汗。但其付出的代价也不小,如今宋廷趁他们内乱之际重新收复江南,逼反了北安王那木罕,面临东北和西北两个方向的叛军袭扰。而经过这场权力之争,真金的病情进一步加重,已经无法骑马,不得不滞留到春天转暖之际才踏上南返之路……
“真金和诸王都是刚刚离开和林的吗?”赵看完后,抬头问郑虎臣道。
“禀陛下,按照鞑子大汗召见诸王的惯例,应是大汗行驾先行离开后,诸王才会陆续离开!”郑虎臣回答道。
“嗯,真金是二月上旬离开和林,那么其它诸王也都在途中。”赵随手拿过地图,在长几上展开。
“陛下,是想在真金归途中下手。”郑虎臣赶紧拿镇纸帮助陛下压好问道。
“现在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并非是真金,且他回去后还会有一番争斗的。你以为当下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是哪里!”赵摇摇头道。
“陛下……以属下看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当属川蜀和大理旧地!”郑虎臣看着地图沉吟片刻道。
“嗯,你说得不错。”赵点点头道,“两地相较,朕以为大理旧地对我们威胁最大,当年鞑子无法突破两淮防线,便先取大理对我朝迂回包抄,从而形成合围之势的。如今我们收复江南,依然对我们的西翼构成威胁,西线兵团面临的压力极大。”
“我们平定江南后,大理各蕃部纷纷叛离,陛下是担心也先帖木儿返回云南后迅速镇压各蕃,依然对我朝形成威胁。”郑虎臣答道。
“是的,因而我们绝不能让其回到云南!”赵重重一拍案几道。
“属下定做好此事,将其击杀!”郑虎臣施礼道……
…………
赵与郑虎臣商议至深夜,在黎明前郑虎臣才悄然离开返回京城。而他小憩片刻天便亮了,在与众侍卫对练了一番后,用罢早膳又回到了书房处理公文。最上面的一份依然是兵部送来的,他翻看后不知如何落笔,此事解决起来并不容易。在收复江南后,为了应对拉长的战线和镇戍各地,赵下令大规模扩军,只禁军就迅速膨胀到三十万人。而部队的迅速壮大,不可避免会带来许多相应的问题。
首当其冲的就算武器的匮乏,据兵部统计此番虽扩军至五十万,但是现在全军共有火枪二十五万支,库存不足六万支。各式火炮千余门,但无法满足需要,尤其是水军最为缺乏。同时在平定江南的战争中,武器损耗也十分严重,辎重司报告需要修理的火枪就有近万支,而军器监虽然已经迁到京城,并恢复了部分生产能力,但仍然不足以弥补缺额。
当下征募的新兵正在进行基础训练,矛盾尚不突出,而即将进行持械训练,那么将导致新兵无枪可用的窘境,入编后也会严重影响战斗力,因此堪待急需解决。现在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扩大生产规模,而这也牵连到火药、炼铁、子弹、炮弹等配套作坊扩建,可却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
迅速扩兵所带来的第二个大问题,是部队素质的降低。原因是扩编带来军官短缺,有经验的,尤其是经过新军训练营出来的士兵都被提拔起来,导致作为作战骨干力量的军士力量被严重削弱,使得部队作战能力下降。另一方面扩编后编制扩大,新兵尚在训练,缺编却严重,难以承担作战任务。
第三大问题便是经费的紧张,即便按照每个兵丁每年需要百贯计算,每年至少也需要五千万贯的军费开支。这还不算重新修建营区,打造新的战船及制备武器、被装等费用。而当下善后工作同样需要大量的资金,抚恤阵亡,安置伤残,奖励有功,还有服役满七年的退役士兵也要发放退役金。
现在朝廷重回江南,官员的增加,城池的兴建及安抚民众都要大量的资金。当下靠着打土豪和战争缴获还能应对过去,而今年却要在不增加赋税情况下筹粮、筹款应对可能随时爆发的战争,靠什么弥补财政的亏空,填补军费上的大窟窿,真是让赵愁死了。由以上三大问题,不难看出,恢复中原并不是振臂一呼、一呼百应这般简单的事情。要将国家利益和百姓利益进行平衡,要有着极为复杂的关节需要打通。
赵知道既然自己已经坐上皇帝宝座,就无法规避种种难题,也无法逃脱为人君的责任,要向打仗一样杀出条血路,对当前的国策进行改变。而这个难度也不小,但绝非大家以为皇帝“出口成敕”,皇帝说的话就是法律,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当然,中国古代还没有出现一个诸如议会那样的民选立法机构,不过宋人已经建立了一套比较完善的“立法民主”机制。立法不是由皇帝出口成敕,也不是由士大夫闭门造车,而是要经过“众人”的充分辩论,择其善者而从之。宋人认为自来先置局,然后许众人建言,而删定须待众人议论。当时尽管没有立法议员,但如果一项立法受到的非议很多,可以促使朝廷重新修法……
第807章 出招
三月十二日,枢密院遵照圣命调动江阴第一零一师、炮一旅一部及水军刘文浚部和陆战一旅等部,共一万兵力集结于常州,以长江东路制置使赵孟锦统一指挥,当晚暗渡长江成功。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在次日凌晨对城外敌军大营发起炮火奇袭,赵孟锦随即指挥一零一师对敌营寨发起突击,激战至天亮除部分敌军逃入城内外,歼敌四千余,俘敌三千。
随后大军包围泰兴县城,稍作准备便发起攻城。泰兴城墙坚固,又有护城河,在赵孟锦的严密组织下,他们以炮火压制敌守军,陆战旅强渡护城河,成功实施爆破突入城池,仅用半日便收复泰兴,毙俘敌守军三千余,残敌打开北门逃亡泰州城。
待敌调动泰州、江都驻军来援时,泰兴已成为空城,宋军将城内的人口及财物已经全部转移到江南。看到仍在江上游弋的宋军战船,敌援军不敢久留,收拾了遗尸后便匆匆退走。此战规模不大,不过对江北敌军震撼很大,让他们知道了宋军仍然具有跨江作战的能力,可以随时随地的对他们进行侵袭,最好不要做出挑衅的行为。
不过最担心的还是前来谈判的桑哥和留梦炎两人,宋廷如此强势岂会答应他们谈判的条件,贸然前去甚至会将他们扣留在江南,因而滞留在江都不敢再向前。而这事情还是他们自己搞出来的,派兵前出泰兴本是想对宋廷进行恐吓,以便实施讹诈,此外也是配合陈宜中的行动,没想到人家却以实际行动回答他们,不要痴心妄想。
桑哥是胆巴国师的弟子,能通诸国语言,后来受到蒙元国师八思巴的赏识,从而得以入觐忽必烈。后乌思藏发生反对帝师和朝廷的骚乱,八思巴被谋害。世祖遣桑哥率领大军前往讨伐,此时他已被重新任命为总制院官,并升为院使。次年他率军到达乌思藏,先后攻下叛乱者所据朗卓康马土城和甲若仓之城,处死叛首、前任本钦功嘉藏卜,到了萨斯迦。
归朝后桑哥受到忽必烈的宠信重用,权势显赫,以至侥幸之徒竞趋其门入贿求官。其间卢世荣以桑哥之荐白身进用,被任命为中书右丞,主持政务。他在忽必烈面前论和雇和买事,谈到这件事,其袒益喜觉得他有理财的本事,遂有意重用他,给他更大的参预中枢政务之权。
其后忽必烈命桑哥具列中书省宰执等官姓名奏进以定人选,朝廷上有所建置以及人才进退都让他参与议决。他作为掌管佛教和吐善事务的总制院使,竟受命预议政府大臣人选。后诏立尚书省,分别任命了尚书、中书两省官,又以桑哥为尚书平章政事,权倾朝野。
不过忽必烈一死,桑哥就慌了,他与太子真金不合,且因为卢世荣之事两人闹翻。一旦其继位,他意识到自己必定会被清除,为了自保便投靠了南必皇后一方的守旧势力阻止真金上位,并竭力促成南必皇后监国,主持朝政。但宋军发动攻取江南之战后,他却没有能阻止江南的丢失,现在又想出和议的方式试图挽回败局,欲以和真金继续抗衡,可现在刚刚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桑哥知道自己指使杨琏真迦盗掘宋室皇陵的之事已经将南朝小皇帝得罪死了,万万不敢轻易过江商谈,因此他一面向南必皇后上书说明此事,以减轻自己的责任;另一方面却让留梦炎过江去联络宋廷,并设法从中周旋,以尽快达成和议……
留梦炎也是不愿意回江南,彼时自己身为大宋宰相权倾一时,如今却成了敌国的使臣,说不羞愧不能说一点儿没有,可更多的是担心。作为个官场老手,又经历过大变的政客,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故国视自己为叛逆,欲杀之而后快;而当下效忠的敌国又将自己作为工具,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则会被毫不留情的抛弃。
现在桑哥让自己前来江南打前站,留梦炎知道其分明就是当做探路石的,事情成了其作为正使功劳是他的,若是不成黑锅是自己的。而他也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必须要设法促成和议,可当前主持朝政的是文天祥,虽曾为搭档,却对自己恨之入骨,弄不好其找个理由便把自己弄死了,无功而返南必也不会放过他,真金也饶不了他。
不过事情似乎比想象的要顺利,留梦炎乘船顺运河南下,在建康滞留三天后得到宋廷的批准,允许其前往临安,并遣鸿胪寺一个主事陪伴其同行。而在他看来,这位鸿胪寺的官员更像是前来监视自己的,一路上一问三不答不说,且不准他们下船,一切用度皆有船送上来,前后还有战船伴随监视。待到达临安后,留梦炎一行人便被安置在驿馆之中,他们将文书递上后就没了音信,好在入城后再无人监视,可以自由出入。
一连几天,虽然天天遣人去问,得到的回话都是已送至中书,等待商议。而留梦炎还是十分谨慎的,不敢离开驿馆半步,一者是担心被人认出,将他打个半死;二者担心被小皇帝弄个意外事故,把他给做了;再有就是等待陈宜中联络他,若是不在便错过了。
在驿馆中度日如年的过了六七天之后,留梦炎终于等到了联络人,一顶小轿将他抬出城。虽然轿帘一直紧闭,左转右绕的,可他也知道是出了西门,而一切似乎已经打点好了,沿途多次遇到巡逻队皆没有被盘查,在城门更是问都没问就让他们过去了。
“留相公,有失远迎,还请勿怪!”
“不敢、不敢,没想到二位尚书也在此!”留梦炎一下轿便见魏天中和姚良臣两人在此相候,过去自己虽然比他们官职高,可当前人在阶下却不敢拿架子,连忙笑着还礼道。
“留相公千里迢迢来此,我们理当如此!”姚良臣陪着笑道,便引领着其向后院走去。
“这里可是当年贾相公的别院?”留梦炎边走边看,有些疑惑地道。
“留相公真是好眼力,此处正是当年贾相公的水竹院落,现在是陈相公的私第!”魏天中笑笑道。
“汉辅,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正说着,陈宜中迎了出来道。
“与权,亦是一如当年啊!”留梦炎其实心中已觉不快,自己好歹是其前辈,却如此怠慢,直到进了后院才露面。而他们相互间应该是互利的关系,却非相求,可刚刚相见不便翻脸,也只等打着哈哈道。
“汉辅,今日吾以备下便宴,为兄接风洗尘!”陈宜中其实也只是想压他一头,以便在谈判中先占据优势,边说边请其进了后堂。
四人坐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阵唏嘘后,几个人都觉得有些尴尬。当日大家都是同殿为臣,相互拆台,争权夺利,斗得不亦乐乎。可是造化弄人,再次相见不仅分属敌我,各为其主,可却又不得不坐在一起合作,继续拆老东家的台。
“与权,此次和议可听到什么风声?”留梦炎咂了口酒,打破尴尬道。
“汉辅先请看!”陈宜中笑笑递上一张报纸指点了下道。
“悠悠成败百年中,笑看柯山局未终,金马胜游成旧雨,铜驼遗恨付西风。黑头尔自夸江总,冷齿人能说褚公。龙首黄扉真一梦,梦回何面见江东。”留梦炎接过低声吟诵道。
“此首《为或人赋》乃是文履善当年在汉辅投元之后所做,而当下朝中政务皆由其主持,而在公赴临安和议之际,其又公开刊登在《帝国日报》上,其中意思想必不言自明吧!”陈宜中轻笑道。
“岂有此理,这《帝国日报》又是何物?”留梦炎听罢脸色变得极为不自然,将报纸掷还愠怒地道。心中暗骂这陈宜中也太不厚道,居然借此羞辱自己,可好歹强压怒火没有发作。
“留相公勿恼,《帝国日报》乃是在琼州之时,小皇帝将邸报改为此报,公开在市面上发行,其刊登的内容多为对国政、法令及近期发生的重大时事,而时评则可视为朝廷对此事的态度,或小皇帝的意思!”姚良臣接过话解释道。
“前时小皇帝调集重兵偷袭泰兴,在相公赴京后,文履善又公开此作,其实就是表明拒绝和谈之意,相公此次恐怕是要白走一趟了。”魏天中轻叹口气道,显然认为此次和谈的希望渺茫。
“如此说来吾留此已经无用,明日可以回大都交差了,那吾就借花献佛就当与诸位辞行了!”留梦炎听罢却笑笑,并不引以为憾,端起酒杯言道。
“这……留相公也不急在一时吧,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呢!”姚良臣听了有些意外,迟疑了下言道。
“诸位当知小皇帝恨吾入骨,此次前来也是极为冒险,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既然事情不成,还是早些离开为妙!”留梦炎摆摆手道。他其实已经看出来了,这几个家伙一唱一和除了给自己难堪,就是在吓唬自己,以凸显他们的价值,好在谈判中占据优势。因而他以退为进,做出一副不谈也罢的姿态,来扭转被动的局面,顺便摆他们一道。
“留相公不怕回去无法交待吗?”魏天中有些着急地道。
“有什么好交待的,当下我们是奉南必太后之命出使南朝,而真金已继承汗位正在回京的途中。他们两人势如水火,可以预见的是南必太后失势乃是必然。而真金一向行儒法,重用汉臣,吾与其亦私下交好,待我们返回后其业已回京,南必又能奈我何?”留梦炎自饮一杯笑笑道。
“哦,原来留相公早想好了退路,那又为何不再争取一下呢?”姚良臣口气软了下来,给其斟上酒道。
“诸位定也早知君心难测的道理,南必太后急于议和,真金却未必也是想议和的?”留梦炎探着身子说道。
“呵呵,吾敬汉辅一杯,还请原谅怠慢之罪!”陈宜中也是老油条了,稍一琢磨便明白自己失策,被其看出了破绽,笑着举杯道。
“呵呵,与权又何必客气,我们之间又有什么不好商量的!”留梦炎也笑着举杯同饮道。
“也好,咱们之间斗来斗去于事无益,不若同心促成此事。”陈宜中言道,“此时形势非比当年,现在宋军军威正盛,若想让宋称臣为藩恐怕难以做到,但是纳贡却非不可能,可也需好好运作。”
“与权此言和当初信中所书却是大相径庭,但宋必须称蕃乃是底线,否则无法进行和议。”留梦炎言道。
“南必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以小皇帝向来强势的性格岂会答应,再者朝中众臣多是好战之徒,也定会蛊惑其收复中原的。其若是不作出妥协,那么两国只有再战。”陈宜中分析道。
“那么与权可探知其底线?”留梦炎没有再言,而是反问道。
“此事据吾所知,小皇帝开出的条件是蒙军全部退出长江以南,让出川蜀和云南,两国以长江为界,作为和谈的底线。”姚良臣代为回答道。
“这绝无可能,让出整个江南,元廷等于失去了半数的税赋,如何也不会答应的。”留梦炎摆手道。
“正是,但小皇帝之言朝中无人敢违,即便其在病重之时,朝中臣僚也是惟命是从,如此和议必会破裂!”姚良臣言道。
“此次和议不仅事关两国,也关系着我等的前途,可有补救之法?”留梦炎想想双方的条件相差太多,根本就谈不拢,不过他明白既然陈宜中请自己过来,也定有挽回之策。
“若想达成和议,必先罢黜小皇帝,废掉文天祥,另立皇帝才有可能!”陈宜中言道。
“罢黜小皇帝岂是易事,不知与权如何运作?”留梦炎沉吟片刻道,他也清楚只有除去二人才可能有转机,但做起来太难了……
第808章 不知咋想的
对于留梦炎的怀疑,陈宜中也是有苦难言,他自己逃亡多年回国后以为只要自己善加运作,推翻小皇帝并非难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在运作中却发现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当初自己认知的宋朝。在他的印象中,南渡后的宋廷只是一个偏居江南、苟且偷安、不思进取甚至屈膝求和的朝代。
自高宗起仅有的几次北伐,也多是权臣为捞取政治资本的“形象工程”,准备不足,将帅乏人,最终招致溃败,更加畏金如虎。权臣、外戚韩胄主持北伐,失败,金人索要他的头颅,宋人居然真的把他暗杀,献头颅于金国。如此龌龊下作之事也能做得出来,可见朝廷之软弱腐朽。好在当时金国也是江河日下,内乱不止,北方又有蒙古铁骑压迫,否则南宋完全可能再遭遇一次“靖康之耻”。
而随着时间流逝,家国之仇逐渐淡漠,收复失地的愿望日趋弱化,南迁临安的宋朝君臣,已经错把杭州当汴州。实际上也是如此,坚持北伐的人逐渐遭到歧视的和唾弃,甚至被逐出朝廷。朝野中已经形成这样的心态:为什么要北伐?为什么要打仗?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你整天想着要打回老家去,又要拉上我们干嘛?苟安的思想下终难抵御蒙古人,最终连江南也丢了。
正是在这种思想的沿袭下,陈宜中以为在经历过蒙古人蹂躏的江南‘反战苟安’的想法应该更加强烈,只要自己振臂一呼,朝野之中有识之士必会蜂起从之。而杨太后也会重新启用他,接受自己的建议,将好战的小皇帝拉下马,但是在一番奔走呼号之后,他很快发现形势已变。
首先是从者如云的事情没有出现,在朝廷严厉镇压叛臣和汉奸的政策下,陈宜中发现不仅昔日的同僚对他敬而远之,还劝其隐居乡野不要再参与朝政;有的则是对其避而不见,与其划清界限,视若路人以免因祸上身;更有的人则干脆痛斥之当初背君之行,吓得他不敢多言就匆匆告辞,担心自己被他们扭送官府。
其次在官场之上难以找到志同道合者,陈宜中也试图借助民间的力量,可事情依然不乐观,不过还是有所收获。在他的麾下终于聚起了些人,但多是些破产的逃亡者,担心被追究的叛国者和曾担任伪职的旧官和士人。说实话,他对与这些为伍都深感不齿,其投靠自己不过是想寻求庇护,逃脱官府追责。另或是欲借他找到一条飞黄腾达之路,根本就是些投机者,好人皆不屑与他们为伍。
最后在搭上姚良臣和魏天中这些现任的朝廷高官之后,陈宜中同样觉得这些人也不过是因为对私人原因对小皇帝不满,才选择与他合作。但是他们也是‘胆小怕死’,不敢明着挑战小皇帝的权威,并难以影响朝廷和民心的走向,只能充当参谋和耳目,另一个作用只是壮大些声势。
陈宜中也很快醒悟,仅凭他们这些‘正义’之士是难以达成所愿的,而是要外援才能达到。可当今天下能与之对抗的也只有大宋的敌人了,于是又想到了与自己恢复联系的留梦炎。可今日面会,一番谈话后他也发现留梦炎太过奸猾,缺乏合作的诚意,且开出的条件太高,别说小皇帝,就是自己也难以接受,因为他也不想遗臭万年……
“当下我们在多方造势,欲先向太后上万民书,乞请太后遵从民意立益阳郡王为嗣君,然后从中选贤者为帝!”陈宜中考虑了片刻回答道,“此外正在朝野倡导与元重启和议,效仿真宗皇帝以保江南安定,免遭兵火之祸。一旦小皇帝拒绝和议,我们便可再次上书罢黜小皇帝。”
“与权所说有理,但又如何罢去文履善的相位呢?”留梦炎暗自好笑,当年自己出使琼州,小皇帝才几岁就已经监国,杨太后诸事不问。十余年的经营朝廷上下早已如铁桶一般,即使杨太后有意换掉小皇帝只怕也难以达成,而民意这东西只不过是块遮羞布,谁都可以拿过来用一下,屁用没有。所谓看破不说破,还是整倒文天祥比较靠谱些,他们闹些乱子对自己也有利无害,他便转而问道。
“文履善御下不严,放任秦林锋等贪赃枉法乃是其一;指挥作战不利,损兵折将不能为陛下分忧,导致皇帝亲征以致患病,乃是其二;生性残暴,任用酷吏,残害无辜,以致民间怨声载道,此事其三……”魏天中一一摘指,竟然有十数条之多,然后抹抹嘴角的唾沫星子道,“如今我们已经联络到了十数名同僚,并乡里士绅百余人,准备上奏弹劾于他,不怕将其罢相。然后举荐陈相出山,担任平章军国事主持朝政,那时何事不成!”
“据吾所知,文履善虽然生性倔强,却为人刚正,做事勤勉,即便忽必烈也对其甚为钦佩,若非其在崖山脱逃,必受重用,只怕成就还在吾之上。”留梦炎听罢皱皱眉道,“其入朝后与小皇帝君臣相宜,深受信任,只怕这些东西不足以将其搬倒吧?”
留梦炎对文天祥还是有所了解的,其对大宋可以说是忠贞不二,且做事亦从不畏难,且做事公正廉洁,可谓是难得的国之干臣。而他们所要弹劾的那些事情又多是子虚乌有之事,若是小皇帝诚心要将他除掉自可借此顺势而为。但当下小皇帝将其作为左膀右臂,有些事情必然是受命而为,且肯定会对其力保,又如何能成事。
不过留梦炎从中也感觉到,陈宜中在朝野的影响力已是今非昔比,姚良臣和魏天中虽身居高位却并非心腹重臣。当下不能确定他们难以成事,可也十分困难,因而才会搭上自己这条线引为外援,需要自己的协助才能得逞,如此掌握主动权的就是自己了。
“正因为难,才需汉谋协助。而此时文履善执政,若是拒绝和议,只怕回去也难以交待。我们只有相互携手,先将文天祥推下去,一切才有可能。”陈宜中也不是善与之辈,从其话中已经听出待价而沽之意,想要趁机讹诈,他干脆直言相告道。
“与权说的不错,即便让文履善主持和议,依然难以遂了南必太后的心意。但是将其扳倒也非朝夕之功,却不如与权先促成双方和议,再做计较如何?”留梦炎也知道到了相互摊牌的时候,而对他来说宋廷能否接受和议乃是当前最大的困难,至于谈成什么样就是桑哥和元廷的问题,非是自己能左右的,所以他先提出自己的条件道。
“唉,若非元军提早进驻泰兴,容我们再多操作几日,和议之事已然达成了。”姚良臣叹口气埋怨道。
“此事却非吾的缘故吧?是你们要求进兵泰兴,做出渡江的姿态,造成江南恐慌,促成和议之事。”留梦炎却面带怒色地道,“可小皇帝出兵泰兴,你们却未泄露一丝消息,以致损兵上万,若非有桑哥在前,吾已被押赴大都问罪!”
“这……”姚良臣听了却是一头雾水,看看魏天中也是不知所以然,张口结舌的吭哧了半天不知如何作答。
“此事是吾与汉谋相约的,未及告知你们。”这时陈宜中接过话道,“当时我们在各个小报上正辩论和议之事,朝野也是议论纷纷,吾以为再造成兵临城下的危局,可促成此事。谁料到小皇帝竟悄然调兵渡江奇袭泰兴,而他们居然毫无招架之力,一战而溃。随后京中小报纷纷报捷,和议之事再无人提及,反而是要反攻江南,收复中原。此事是吾过于急躁,反而弄巧成拙。”
“自作聪明,自作聪明,不仅大好形势毁于一旦,还险些害了吾的性命!”留梦炎以掌拍着桌子又恨又气地吼道,让陈宜中也颇为尴尬,毕竟此事是自己的太过鲁莽,“难道你们也不知对江北用兵之事吗?为何不通告一声!”
“留相公,此次对泰兴用兵,皆是小皇帝暗中策划,直接下旨给枢密院,并未经过堂议,我等确实未得到丝毫信息。”姚良臣连忙将被震倒的酒杯扶起,重新斟上酒笑着道。他心里也极不是滋味,这等大事陈宜中居然未向自己吐露半点儿,明显是不信任自己,而其当下还正是用人之时,若是事成之后岂不将自己甩在一边。想到此,他也不免寒心。
“与权,若是连志德和国佐都不晓得此事,那很可能小皇帝已有警觉,汝要小心为上了。”留梦炎毕竟是老奸巨猾,嬉笑怒骂之间便将局势反转,掌握了主动,但听罢原委亦觉得事情蹊跷,出言提醒道。
“怎么可能,若是其知晓吾之所在,定早就遣兵前来!”陈宜中摆摆手笑道。
“吾怀疑其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否则事情不会这么凑巧,在你们刚刚造起舆论,其处于被动之时,便在未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出兵江北,然后宣传大胜,立刻扭转了局势。”留梦炎将酒饮尽分析道,“此外吾一直心中不安,京中小报大肆污蔑益阳郡王,使其名声尽毁,又如何能担当嗣君,显然此事是有人在后面策划。”
“这也许是碰巧吧?”陈宜中听了摇摇头道,“我们做事一向小心,又处在城外,怎么可能被人发现。”
“与权还是小心为上,一次是巧合,两次就不是巧合了,而是有人在算计啦!”留梦炎言道。他此刻倒是说得真心话,因为其倒了,自己的事情也就要泡汤了。
“陈相公,留相说的对。”姚良臣言道,“当年小皇帝初立帅府时,其手下的赵孟锦、刘洙等一干亲信,如今皆是身居要职,却只有郑虎臣一人从未现身于朝堂,只在皇城司事务局挂了一个副职,可是宫中也难见其踪。”
“国佐所言不错,传闻小皇帝手下有一支密探队伍,便是由郑虎臣统领,他们遍布朝野无孔不入,上至宰相,下至贩夫走卒的一举一动无不知晓,被他们盯上的人更是难逃追稽。”魏天中也补充道。
“如此说来他还活着!”陈宜中听了眉头骤然皱起,郑虎臣押送贾似道将其与途中击杀,自己下令通缉,彼时有司报告其也授首,而此时元军已经攻破长江,他也没有再过问。没想到这个仇人却还活着,其定会不会放过他的。
“不好,吾与其有破家之仇,他定不会放过如此复仇的良机。若是被其发现与汝见面更会迁怒于我们,事情只怕会更加复杂,以后还是少会面为妙,你们最好也尽快换换地方!”留梦炎当年参与过对其父的案子,将他们流放、充军。当下其定然已经获知自己来临安的消息,也必然会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设法抓住他的小辫子,而这里肯定也不再安全。
“汉谋言之有理。”陈宜中听了不得不重视起来了,看看姚良臣两人面带忧色,沉默不语,他言道,“不过吾要促成和议,与权还要答应我们的条件!”
“好,与权尽可提。”留梦炎坐直身子言道。
“一者,向朝廷提出和议不得以文履善为和议使;二者,让吾参与和议;三者,当前条件不变,但在吾参与后要适当降低条件,以达成和议。”陈宜中言道。
“呵呵,当前形势汝想必也清楚,与权以为小皇帝会答应吗?”留梦炎觉得陈宜中纯粹是痴人说梦,小皇帝再傻也不会答应这些条件的,何况其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可以说连跟小皇帝讨价的资格都没有,不知道其是咋想的,居然提出这样的条件,不禁觉得好笑道。
“吾自有办法让小皇帝答应,汉谋不用多虑,只需在和议开始后照做即可。”陈宜中也笑笑道。
“好,吾便应下了!”留梦炎点点头道。他已经想好了,只要能促成和议就好,至于以后如何与自己又有多大干系,于是痛快的答应了……
第809章 动力
‘轰!’
“陛下,又炸裂了!”一声巨响后,一伙人从一道战壕中跳出来,跑到爆炸点,陈墩冲着小皇帝大声喊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别嚷了,我听到了,让你张嘴,你怕吃土,这下把耳朵震聋了吧!”赵‘呸呸’两口吐掉嘴里的沙子,在陈墩耳边喊道。
“陛下,别试了,太危险了!”陈墩揉揉耳朵,用脚踢踢歪在一边的几个炸裂的大铁桶依然大声嚷嚷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赵蹲下查看着刚刚被侍卫们拖过来铁桶喃喃道。他这些天整日琢磨着如何斗心眼了,弄得脑袋发胀,心里烦。可自己是‘病人’又不能随便出去散心,想想自己现在真是把当皇帝当成主业,自开战以来还未进过工作室。
干起老本行绝对是减压的好手段,沉浸其中烦恼一下就没了。在护陵之战中,赵就发现百子铳和奔雷炮虽然威力不小,但是射速低,为了保持火力只能通过数量来弥补。且在进攻中,这两种武器都限于装填速度慢,难以跟上进攻部队的速度。那时他就想能不能再弄出一种武器,来解决这个问题,尤其在平原对骑兵作战中将是十分必要的。
赵首先想到的是前世我军自制的‘没良心炮’,这东西结构简单,只一个汽油桶做炮管的炸药包发射器,在其内填充发射药后,再把捆扎成圆盘形的炸药包放进去,然后点燃发射药,就能把十公斤的炸药包抛射到二百米左右的距离上。
口径绝对惊人桶有多粗,口径就有多大,巨大的炸药包产生的强烈爆炸冲击,对于无防护的集群士兵具有较强的杀伤力,一些较为简易的工事也会被毁坏,只要在它落点半径五米内,一切生命体或工事都难以逃命。只是对于装甲目标应不具足够的打击,但这个时代又没有坦克,铠甲是挡不住他的巨大杀伤力的。
赵相中没良心炮就是因为制造简单,杀伤力大,且功能多样。而大家以为其是我军创造发明的,可实际上早在一战时就已经出现了。这种武器最初的设计是用来投射燃烧弹,偶尔也用它来抛掷集束手榴弹,作为对地面炮火的一种补充。
在法国阿拉斯战役中,李文斯抛射炮被首次大规模应用在化学战中,英军的一次齐射就把二千四百枚毒气弹投掷到三百米外的德军阵地内,这些装满毒气的弹丸爆炸后释放出近二十吨光气,使德军伤亡惨重。在这之后李文斯抛射筒就很少发射燃烧弹,成为一种专用的毒气弹抛射筒。
后来我军为了解决火炮数量不足,攻坚能力差的情况才加以创新,根据其原理因陋就简的造出没良心炮。此后又不断改进技术,以求发挥飞雷的最大威力。为了对付国民党军的坦克、装甲车、野战工事和密集的队形等,他们用抛射筒改装土造的火焰喷射器、用抛射筒抛射几十公斤重的石头、飞送集束手榴弹等,花样越来越多,威力越来越大……
“陛下,是不是铁桶的材料不合用啊?”陈墩也蹲下来用手敲敲铁桶道。
“不应该啊!”赵摇摇头道。
他知道前世的制造没良心炮的就是利用废弃的汽油桶,即便李文斯抛射炮也只是以薄皮铁桶改造焊接而成的。而芜湖是我国最早的铁的冶炼与制造基地之一,不仅有丰富的铁矿资源、优越的交通位置。早在春秋战国时期,这里就开始了铁的冶炼与铸造。民间一直流传着干将莫邪在赤铸山铸剑的传说,而芜湖地区在宋代已经采用灌钢法冶炼钢铁。
这种方法简单的说就是利用了钢的碳含量介于生铁和熟铁之间的化学构成,将生铁与熟铁共熔,利用先熔化的生铁熔液淋铸于熟铁上,使熟铁得碳成钢,生铁去除多余的碳和杂质成钢。此刻已经引进了在琼州使用的成熟工艺,赵觉得即便比不上前世的质量,也不应该轻易被炸裂。
看看身边几个破裂的铁桶,赵也是有些心惊。他前几天想好后就按照记忆中的样子,让芜湖都作院给自己造了个三尺长,口径一尺的铁桶,并配上了一幅木制的支架,便来到这片荒芜的江滩上试炮。将铁桶架好后,先在底部放上了一个四斤的发射药包,放上搁板,又把一个捆扎成圆饼状的二十斤火药包放在搁板上,安好引信后,将发射药点燃。
赵本想让大家见识下自己的‘新发明’,结果却是随着一声巨响,险些炮毁人亡。当发射药点燃后,在爆燃气体的推动下,炮身就翻了,火焰瞬间又点燃了炸药包,铁桶被炸的飞起数丈高,炮架也四分五裂,还原成木柴了。若非他一向谨慎,事先挖了掩体,连他们一同被炸飞了。
彩没出了,却弄了个灰头土脸。赵却没有气馁,接着进行实验,他起初以为药量不合适,支架不结实。次日调整了药量,又做了副铁炮架,结果依然不变。一气之下,他让都作院做了七、八铁桶,不断的调整药量进行实验,当然引信也是越拉越长,结果却只是桶裂的程度不一而已。试到最后他都不敢在填装药包,担心到处乱飞将自己炸的尸骨无存。
“陛下,还是先回去吧,让工匠们再做几个厚实的铁桶,明日再试!”陈墩有些害怕了,几十斤的火药爆炸威力不可小觑,炸坏几个桶没什么,若是伤着陛下自己那就是百死莫恕了,便一个劲儿的劝道。
“厚一些只怕也不行!”赵摸摸下巴摇摇头道。
“陛下,那便回去想,然后再试……”陈墩还不死心地再劝道。
“妈的,老子又被他们骗了!”赵好像没有听到陈墩的唠叨一般,琢磨了好一会儿突然骂道。
“谁敢骗陛下,那可是欺君之罪,属下立刻将其抓来!”陈墩听了言道。
“抓个屁,你又不认识他们,赶紧挖坑!”赵没好气地说道。他刚刚想到,汽油桶的强度很低,而发射药要比自己当下用的黑火药威力要大的多,却没有发生破裂的现象,显然不是炮身强度的问题,而是发射方式不对,才会导致失败。
赵也偶然记起曾看到过一张老照片,里边拍摄的没良心炮却是埋在地里的。这让他想明白了,抛射筒的强度很低,发射时承受膛压的不是抛射筒而是抛射筒外面的土。一定要把抛射筒埋在土里面,筒外面和筒后面的土一定要夯实。这样,巨大的膛压就可以通过抛射筒传递到土层,只有土层承受住膛压,抛射器才起作用,否则就会出现炸膛的事故。
而后随着战争的胜利,武器装备的不断更新,没良心炮这种操作复杂,危险性很大的武器就被淘汰了,这种武器的使用方法慢慢的也被遗忘。让那些影视剧的导演和指导们想当然的就把抛射器摆在了地面上,如此演绎的场景不仅是缺乏常识的表现,也将赵这些小年轻都给误导了,以为真的是如此使用。
“陛下,坑挖好了!”功夫不大,一个三尺见方的土坑已经挖好了,陈墩禀告道。
“好!”赵看了看点头道。然后亲自跳下坑重新整理一番,将最后一个铁桶成四十五度角放了进去。再将虚空的地方填满土,并压实。最后留出安装引信的位置后,再添一层土,夯实一层,直到离桶口三寸为止。将铁桶固定好后,令人称量了一斤火药裹成药包放在木制的底座上,接好引线后,依次装入密封隔断和一个十斤重的土包。
“点火!”赵等人退入壕沟后,摇摇红旗令人点燃引信。
‘轰!’随着一声爆炸声,赵眼瞅一股焰火带着硝烟喷出,土包和密封板也从桶口飞了出去,随后慢悠悠的越飞越高,升至高点后又迅速的坠落,砸在地上腾起一股烟尘,他目测大概有百步左右。
“成功了!”待土包落地后,赵快步跑到抛射器前,只见铁桶完好无损,不禁兴奋地大叫道。
“这狗东西非得将它活埋了才好好干活!”折腾了好几天才有了眉目,陈墩不禁笑骂道。
“陛下,土包被抛射了百一十步!”随行的侍卫这时也测量完毕跑回来禀告道。
“好,这次咱们直接加装实弹试试!”赵看过捡回来的土包言道,几个人都使劲点点头,可算是熬出来了。成功不成功倒在其次,这担惊受怕的让人实在是受不了。
清理完炮膛,按照赵的要求此次加装了二斤的发射药包,而刚才他看过捡回来的土包捆绑的用麻绳都被燃烧的火药烧断了,所以这会改用皮条捆绑,药包也增加到十五斤。再依照前次的次序填装好后,他估算了刚才药包飞行的时间,截取了引信安装好,再次点火发射。
伴随着轰鸣声,火药包飞了出去,这次飞的更高更远,落地后延迟了片刻才爆炸。他们虽然离着有一段距离,但是仍然能感到一股劲风吹面,炸飞的石头、土块接着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待硝烟散尽,他们才走过去,只见地上被炸出了一个足有三尺深的土坑,方圆三丈之内的蒿草和灌木从皆被冲击波扫平。
“陛下,这若是落在人群之中,周边的人只怕不被炸死也会被震死!”陈墩是上过战场的,见过火箭弹爆炸后的样子,而这个威力显然更大,绝对称得上大杀器。
“唉,看样子是成功了,不过还要不断试射,以便摸清规律。但是这玩意儿用于坚守和攻城还行,可用于进攻便不灵了!”赵却叹口气道。
说到底,这种炸药抛射筒和古代的重型臼炮有着某种相似之处,大仰角使用,虽然射程较近,但威力惊人。用来对付敌人堡垒、麓角,用以攻城都是不错的选择,对进攻的敌军进行饱和轰炸也很不错。可同样存在着移动困难,准备时间长的缺点,难以跟上进攻的脚步。
不过赵很快想到臼炮的另一个小兄弟——迫击炮。如果算起来再有几十年就会出现了其原始雏形,当时西班牙军队围攻阿拉伯人所盘踞的阿里赫基拉斯城,阿拉伯人在城垛上支起一根根短角筒,筒口高高翘起朝向城外。从筒口放入一包黑火药,再放进一个铁球,点燃药捻后射向城外的西班牙士兵。这种被称为“摩得发”的原始火炮可以说是现代迫击炮的雏形。
但世界第一门真正的迫击炮则诞生几百年后的日俄战争期间,发明者是个俄国炮兵大尉当时沙皇俄国与日本为争夺中国的旅顺口而展开激战。俄军占据着旅顺口要塞,日军挖筑堑壕逼近到距俄军阵地,一般火炮和机枪难以杀伤日军。于是其便试着将一种老式的小口径海军臼炮改装在带有轮子的炮架上,以大仰角发射一种长尾形炮弹,结果竟然有效杀伤了堑壕内的日军,打退了日军的进攻。
迫击炮自问世以来就一直是支援和伴随步兵作战的一种有效的压制兵器,其操作简便,弹道弯曲,可迫近目标射击,几乎不存在射击死角;再就是炮弹从炮口装填后,依靠自身质量下滑而强迫击发,使炮弹发射出去。另外它对无防护目标杀伤效果好,适用于对遮蔽物后的目标和反斜面上的目标射击。此外迫击炮是一种小个头的轻型火炮,它在使用时灵活轻便,适于伴随步兵进行隐蔽活动。
赵对迫击炮的结构十分了解,以现在的材料和技术水平是可以制造出来的。同时较高的射速和便携性,可以解决快速机动时,步军缺乏火炮支援的问题。但是同样存在着技术难题,一是炮弹的触发引信;二是需要专用的炮弹。这两项若是不解决,还是难以用于实战,可他知道困难也是推动技术进步的动力所在……
第809章 防范未然
不等赵继续完善‘飞雷炮’和进行迫击炮试制,便接到陆秀夫传来的奏疏,称太后圣驾已至福州,他们在三月十六随扈北上。他算了下日子,应该再有十来天便能至临安了,于是决定自己的‘病’好了,也打点行装起驾回京。有关飞雷炮的制造和使用方法他都详细的做了记录,并将有关注意事项及尚需完善的地方做了备注,交由枢密院炮兵司继续进行研究;迫击炮的图纸交由匠作监制造样炮,并进行完善。
圣驾归京,刘志学率领芜湖文武恭送,船队并没有驶入长江,而是依然走水入太湖,走运河回临安。刚入太湖,陈任翁已经前来迎驾,经过数月的整训内河水师已经成军,瞅着上千战船在湖中列队相伴而行,赵也是倍感欣慰,有了他们自己就可以腾出手脚,调动水军进行下一步动作了。
赵当天没有再行,当天泊船在太湖之中,补充粮水,同时召在平江的赵孟锦前来见驾。而此时正是阳春时节,湖鲜上市之时,他也正好可以再品尝下‘三白’解解馋。在傍晚时分,赵孟锦便也匆匆骑马赶到,上了御船,一别多时君臣自然亲热。
“陛下,属下听说京城之中有些乱,有人欲行不轨之事,此次便由属下率军随陛下回城吧!”几杯酒下肚,赵孟锦言道。
“赵总管,京中出乱子了?”陈任翁放下酒杯惊诧地道。
“当然,否则陛下怎么会抱病回京。你窝在这湖中当神仙,自然是不闻世外之事了。”赵孟锦打趣其道。
“陛下有佯?”陈任翁听了立刻扭头上下打量着小皇帝,可看其能吃能喝的,也不像有病的样子,疑惑地问道。
“你看朕像有病的吗?”赵笑笑道,“不过京中确实有人不安分,他们想着重立皇嗣,与敌议和,闹得很厉害。朕就称病在芜湖躲个清净,免得闹心。”
“有人想篡位另立?”小皇帝说的轻松,陈任翁听了却是大怒,起身施礼道,“陛下,属下愿领兵回京,先将那些谋逆之徒尽数铲除,再迎陛下归京!”
“若是陛下欲平叛,还用得着动用你那些新兵,洒家早就将他们都剁了沉江啦!”赵孟锦喝了口酒笑道。
“不行,属下此次定要随陛下回京,若是有谁欲对陛下不利,先将他们杀了再说。”陈任翁不理会赵孟锦,再次请命道。
“呵呵,对付那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还用得着两位将军动手,只我们侍卫营就将他们办了!”陈墩不高兴了,冷笑着说道。
“你小子毛刚长全,岂止其中的凶险,凭你也斗得过那几个老杂毛,这种事情还得我们老将出马!”赵孟锦用手指点点陈墩的鼻子笑道。
“就是,别看那些酸儒鬼点子最多,竟做些暗箭伤人之事,让你防不胜防,稀里糊涂的便死于非命,这种事情交给你,我们还真放心不下。”陈任翁拍拍陈墩的脑袋道。
“唉……”陈墩也只能长叹一声,耷拉着脑袋不敢顶嘴,谁让这俩人岁数比自己大,资格比自己老,人家领兵打仗的时候自己还在老营中翻墙、掏鸟窝呢!而这个比自己小的,却斗争经验丰富,几个老的都玩儿不过他,况且自己也不敢攀比啊!
“陛下,如今京中虽有倪亮驻守,但是其心眼儿太实,其他诸将又征战在外,怎能没有一个亲信之人在旁!”陈任翁仍然请求道。
“你算亲信,洒家就不是了吗?”赵孟锦却不服气地道。
“你势单力薄,嘴又笨,如何能斗得过那些能言善辩的家伙们?”陈任翁当然不服气,争辩道。
“洒家在殿上一站,他们谁敢放肆,还用得着逞口舌之利!”赵孟锦言道。
“呵呵,想当年咱们帅府诸将都镇守一方了,殿上确实单薄了点,丢了气势。”赵看着两人争论心中一暖,笑笑道。
“那陛下同意我们一同回京了?”陈任翁惊喜地道。
“并非如此!”赵摆摆手道,“此次在京中倒弄风云的是陈宜中,勾结了朝中一班人及些失意的士人兴风作浪。但临安城中有文相坐镇,他们想闹事也不容易,而陆相及先生和刘知事护送太后随后到京,再者京中驻守的皆是御前护军,他们想要得逞岂是易事。”
“朕现在担心的是,其一伙人在京中失利的话会试图勾结地方作乱,有你们统军分驻各方,朕便不用担心他们搞事。即便京中生变,你们皆驻扎在京畿要地,也可领军入京迅速平叛,免去了朕的后顾之忧。所以不必急于进京,只需待机而动,接到诏命后可立刻领兵勤王。”
“嗯,陛下言之有理,只要京畿有备,他们又能耐何!”陈任翁点点头道。
“陛下放心,一旦有诏,属下即刻调动大军赴京勤王,铲除叛逆!”赵孟锦施礼道。
“陛下在京中还是要一切小心,一旦事败,属下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暗算陛下!”陈任翁想想陛下身边高手如云,又有众军保护,但是仍然不放心地叮嘱道。
“呵呵,朕自幼年便风里来浪里去,千军万马之中也未有谁伤的朕分毫,难道还担心那些宵小吗?”赵笑着道。
“陛下常言小心驶得万年船,归京之后还是不要大意。”赵孟锦也劝陛下不要大意,他们都清楚自己的一切皆寄予小皇帝身上,其若是出事等于他们也将失去一切。
“嗯,朕自会小心。”赵点点头道,“但是你们也要注意各自军中动向,近日他们十分活跃,遣人四处游说,甚至向太后上了万民书。想必也会派人到军中联络,所以也要多加谨慎,严格约束部下,防止有敌渗透,蛊惑众军,煽动兵变。”
“另外蒙元已经遣使到江南,准备与我们和议。但是据报朝中有人与蒙元方面勾结,欲借和议之机向我朝施压,行不轨之事。前时蒙元突然增兵泰兴就是他们所谓,欲借此搅乱人心,影响朝局,迫我们接受他们的条件!”
“陛下,他们想通过蒙元向我们施压,岂不是做梦,此时和议别说陛下不会答应,即便是属下等也不会答应的,又怎会接受他们的条件。”赵孟锦冷笑着道。
“你所言正是他们要达到的目的,也正中他们的奸计。”赵轻笑道,“他们算准了和议会遭到朕与你们会坚决反对,因而在前时通过各种手段传播各种流言,称若是放弃和议将再起刀兵,不仅朝廷会增加赋税,还会征募大批士兵参战。即便胜了,也需江南拿出大笔的钱粮去添江北的窟窿,将使江南百姓更加贫苦。从而引起百姓反对,他们即可借民意压迫朝廷,再利用朝中的同谋大肆鼓噪,上书太后另立新君,将朕罢黜。”
“好毒的手段,怪不得前时各军都有报告,称征募新兵突然变得困难,且有入营的新兵出现大量逃亡的是件发生,原来是他们捣的鬼。而陛下命属下突袭泰兴也是为此吧?”赵孟锦听罢言道。
“正是。只有一场胜利才能让流言消失,让他们的阴谋破灭。可惜付出的却是将士们的生命和鲜血!”赵喝下杯中酒悲愤地言道。
“为国为君而牺牲,他们死的其所,陛下勿要难过!”陈任翁安慰小皇帝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要答应和议吗?”赵孟锦给陛下斟上酒又问道。
“我们收复江南,需要重重建各级机构,训练新兵,百姓修养声息,这都需要时间。且又能顺应民意,避免朝局出现动荡,何乐不为呢?”赵言道。
“陛下是要答应蒙元的条件?那岂不有损陛下威名?”陈任翁听了急问道。
“妄两位将军追随陛下这么多年,此次议和是鞑子提出来的,那就叫祈和。想想我朝南渡以来,何曾有敌国向我们求和的时候,答应他们祈和那是陛下大度,岂能有损威名。再说和议也就是讨价还价的事情,陛下做买卖只有算计别人的份儿,何曾有过被算计的时候,谈不成大不了接着打就是了,与威名无碍的。”陈墩接过话一脸不屑地言道。
“这小子长进了,不止会耍赖,还会动脑子了。”赵孟锦听了又指指陈墩笑道。
“陛下,属下举荐陈统领为和议使,其耍赖功夫无双,又能秉承圣意,此次和谈定能成功!”陈任翁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向小皇帝施礼道。
“朕准了!”赵拍了下桌几配合道。
“万万不可,属下还得再跟陛下历练几年,才能担此重任的!”小皇帝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陈墩下了一跳连连摆手道。
“陛下,陈宜中暗中主持不轨之事,不若将其重惩以儆效尤!”说笑了几句后,赵孟锦又转回话题道。
“陛下,属下以为要慎重,必定其曾为文臣之首,一不小心便真的会引发朝野动荡的。”陈任翁却对赵孟锦的意见不大赞成,郑重地道。
“如何处置这厮,让朕也是为难,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赵喝口酒皱皱眉道……
谋逆在历朝历代都是十恶不赦之罪,至于牵扯到此事中数位朝中重臣,若是以谋逆之罪处罚皆应处以极刑,但是当年立国之初太祖赵匡胤曾留下一座誓言碑,其中一条就是:不杀上书言事者及士大夫。国法应当尊重,但是祖训也应信守,这样一来两者就发生了矛盾,让赵很是为难,迟迟拿不定主意。
作为前世之人,赵深知中国作为一个国家,曾败弱过,也穷困过、破碎过,被人侵略得亡国过。也许一段相当时间内,文明会被抑制得喘不过气,文化会被扼杀得了无生气,文人亦会被箝制得万马俱,文学和文艺会被整肃到寸草不长,颗粒无收。但中国之所以得以亡而不灭,灭而重生走出绝境,全在于支撑着我们精神的文化传承。
从这个角度讲,赵匡胤不杀士大夫的祖训应该是开了历史先河的,使宋朝成为中国历史上自春秋战国以来第二个学术自由的时期,第一次出现了工匠传统和哲学传统合流的迹象。不仅促进了科技、商业、文艺的繁荣,也推动了政治的多元化思维,民主开明的政治报复思想的派系建立等。
另一方面突破了五代以来沉闷墨守的局面,伴随通经致用,讲求义理以及疑古思潮的兴起,建构成新儒学体系,不仅升华了抽象思辨,而且高扬士人刚健挺拔的道德理性和节操意识,把中国系统哲学推到了空前未有的高度。更有论者以为,宋朝达到中国封建王朝全部历史上的“民主”高峰。
而在此之前,中国的士人,包括文人、读书人、知识分子,是被统治者视为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跟班,是被权力拥有者视为用得着时用之,用不着时甩之的抹布。因此明末的王夫之,深知文人在压迫下,难以为文,难以为人,所以,他对赵匡胤的这项措施,评价极高。他为什么说“不谓之盛德也不能”?因为人的脑袋,只有一个,不等于韭菜。
以赵来看,从这个层面上看不杀士大夫的祖训确实有积极的作用,赵匡胤这块誓碑能够约束他的继承者,给文人这点最起码的安全保证,让文化得以发展和传承。可事物总有相对性,有积极必然有消极,纵观整个宋朝历史,被杀的士大夫只有三人。岳飞虽说当过枢密院副使,严格的说却应该归于武人;而陈东还只是个太学生,算不上士大夫。真正被杀的士大夫,其实只有当过宋朝宰相的伪楚皇帝张邦昌。
但是即便对于一个这样的汉奸,依然有些人批评赵构有违祖训,执行者李纲正典刑的主张虽然大义凛然,但过于苛严,并有判罪过重之嫌,让那些迫于情势而暂时委曲求全的多数人,也因此被拒绝,丧失了改过自新的资格。断绝了多数无法迫于情势暂时委曲求全的人的归路,将那些幡然醒悟、一时犯错的人彻底推向了敌人一面……
第810章 回京
确切的说赵这个时候很迷茫,按照自己的性格和想法,陈宜中之流早就被杀了不知道多少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以说自己从来到这个世界就被其陷害,险些丢了性命;其后在琼州又百般阻挠行朝上岛,以致朝廷一败再败险些亡国,可其在危机关头却拍拍屁股跑了;而当下形势刚有了好转,其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若老实的呆着也就罢了,偏偏又想跟自己捣乱。
所以说赵与陈宜中既有私怨,又有国恨,且任何一个的理由都能让他动了杀机。可想想赵匡胤定下的不杀士大夫的祖制,其初愿也是为了能够实现文人治国,消除军阀割据,从而达到赵家天下千秋万代的目的。从根儿里说是为了私利,但却获得了士人们的广泛支持,进而激发了他们的热情,取得了极大的社会效益。
要知道一个受到压迫的人,方知不受压迫之可贵,反之,一个压迫惯了的人,要他收手不压迫人,也难。中国封建社会,一共有过三百多个皇帝,实施崇文抑武在赵匡胤前的焚书坑儒的秦始皇做不到,以儒冠为尿壶的汉高祖做不到,动不动拿文人祭刀的魏武帝做不到。甚至连唐太宗同样也做不到,因为李世民征讨一生,武是第一位,文是第二位,这是他必然排序,也是历代最高统治者的必然选择。
赵匡胤能作出历朝历代都未有过的改变,应该是他总结了唐末至五代的二百年间频仍战乱的历史经验。而且当初可能也没有想的那么远,只以为文人即使贪渎,也不比武人作乱来的实在,更没想的自己所为对后世会产生多大的影响。不过大宋王朝三百年,后代子孙勉勉强强也还是按照他的誓言去做,虽然赵宋王朝并非没有杀过士人的纪录,亦没有断绝文字狱的恶政。
然而有一点不可抹煞,宋朝确实是杀士人较少的一朝、文字狱较少的一朝。两宋王朝对于文人的优容,对于文化的扶掖,对于文明的提倡,对于文学和文艺的宽纵,也许是中国封建社会中最值得肯定的时期了。赵忘记了前世哪位高人曾经说过:
中国古今社会之变,最要在宋代。宋之前,大体可称为古代中国,宋以后,应为后代中国。秦前乃封建贵族社会,东汉以下士族门第兴起,魏晋南北朝定于隋唐,皆属门第社会,可称为古代变相的贵族社会。宋以下才始为纯粹的平民社会。除蒙古满州异族入主为特权阶级外,其升入政治上层者,皆由白衣秀才平地拔起,更无古代封建贵族及门第传统的遗存。故就宋代而言之,政治经济、社会人生,较之前代莫不有变。
且赵知道数百年后,中国没有西方世界奉为国教的宗教传统,****的统治架构,国民皆是泛神论的实用主义者,他们信仰不一,供奉不专,也就是喜欢临事抱佛脚。但不能因此得出结论,五千年来中国人无信仰、无宗教。其实,中国人的信仰就是文化,中国人的宗教说到底也是文化。
所以文化精神被认为是有超越历史而万劫不灭的能量,被视文化为民族生命,视士人为国家栋梁,更是有史记载的三千多年以来中国人的精神传承。在此意义上讲誓言碑不仅具有着传承的精神,更是犹如横亘在中国腹地的长江一样,枯水期再长永不会断流。而即便到了现代,宋朝人的社会生活模式也为后世中国人所承袭,或者可以说现代的生活方式与秦、汉、唐,都不甚搭界,且从文化渊源上讲与宋却是最为接近的。
而赵正是因为上知三千年,后知八百年,才更加困惑。虽然自己知道赵匡胤留下的这么句话,对后世产生了极为积极的作用,但对于现在的自己却没有什么意义,反而成为自己前进道路上的拦路虎。想杀个背君忘义的家伙都这样难,现在他不用多想就知道,一旦自己坚持要将其明正典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上书求情,甚至是罢朝抗议。
当年的张邦昌称帝可是朝野皆称该杀的家伙,但是真到了动手的时候,又都开始转而求情,逼的赵构没办法只能将其改为流放,最后还是以其奸宿宫女的罪名逼其自杀,才算达成心愿,事后却仍难逃被口诛笔伐。而这不由的让赵想起前世一个有关领导们商量是修学校,还是修监狱的段子。当然结果大家都知道结果是修监狱,原因也很简单:学校他们是用不着了,但是监狱却不一定。
所以一向腹黑的赵想当然的以为,那些士人们之所以百般吹捧誓言碑上的不杀士大夫,想出种种理由劝阻皇帝去诛杀一个罪大恶极的士大夫,其实就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自己哪天‘遭难’也不至于小命不保,因此完全是出于私心才会如此坚决阻挠。
赵当政后一向是对叛臣、汉奸实施最为严厉的处罚措施,由于形势所迫并没有人说三道四。而在收复江南后,他又发出‘镇反’的诏令,对曾与敌勾结的汉奸和叛臣进行镇压,其实就已经有人不满,以为屠戮太盛。此前对秦林锋一伙人的公开处决,应该说让人心生惶恐的同时也产生了警觉,若再杀陈宜中很可能会激化矛盾,使他不能不考虑政治上的后果……
在约谈了赵孟锦和陈任翁两位大将,安排好京畿地区的军队部署后,赵再次上路。自太湖进入运河南下,两日后到达杭州城外码头下船。文天祥率领城中文武相迎,然后转乘辂车自艮山门入城,然后沿御街前往北宫。他此次回城代表着大宋在临安失陷十年后,重回故都,自然要极为隆重。
艮山门前早已搭起了彩楼,铺开了仪仗,赵换上了冕冠龙袍,在接受了众臣的朝拜后登车入城。前边以护军骑兵旅一个团为先导,乘同色战马,擎着各色龙旗,奏乐开路。其后则是众臣或乘车、或骑马引路,然后才是亲卫旅护卫的圣驾,文武重臣随扈左右,而侍卫营则骑马近身警卫,最后仍是骑兵旅的骑兵断后。
御街两边则是护军一旅和山地旅的官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布置的警戒线,同时临安府的衙役也尽数出动,在街面上维持秩序,防止百姓冲了圣驾。可以说临安城中能够动用的武力已经尽数上街维持秩序,而这也是临安城多年未逢的盛事,沿街店铺皆是张灯结彩,聚满了百姓,面向圣驾焚香跪拜,高呼万岁,简直如同过年一般的热闹。
赵将车帘撩开一道缝儿向外张望,但见人头攒动,沿街的窗户都挑开着,向街上看,都想争睹自己的龙颜。但隆重归隆重,他还是觉得太过了,此次入城动用的兵马就有数万,沿街全部披上彩缎,又以黄绫作围幔隔绝百姓上前,可谓是劳民伤财之举。而再过些时日太后归京又要来过,可这又不能不做,否则就像难显皇家威严似的。
如同被示众游街一般的队伍在御街上行进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达北宫,一别几个月这里已经是大变样了,前门已经前移,并加盖了值房,围上了宫墙,扩大了殿前的广场。而前殿被改为垂拱殿作为举行朝会之所;正殿则改为大庆殿,用来举行庆典;后殿则改为文德殿,作为皇帝退潮后休息和日常办公之所。
不过北宫的格局还是小了些,将前殿全部改成办公区后,便侵占了寝殿。而太后将要入京,皇帝将来也要大婚,就没了住的地方。周翔当然不会不为主子着想,就请示了陆秀夫,除了将被民宅侵占的部分收回后,又把后苑东西两侧的原忻王府和豫王府划入北宫范围。
陆秀夫与众臣商议后,也觉得宫城范围格局太小,不仅答应了,还将前朝宫殿区东西两侧的土地一并划为宫城,如此整个宫城的功能不仅齐全,且也变的方正了。而这些地方本来让蒙古人侵占,他们跑了便收为官有,不存在扰民的问题。周翔将民房拆掉后,重建殿宇已经来不及了,为了不让看起来显得空当,又沿边缘修建了两排朝房和廊道,作为宫内的办公区和职事房。
至于收入宫城的两座王府,周翔也做了整修和改造,东侧作为小皇帝的寝宫,西侧作为太后的寝宫,而后苑即是两宫的分界,也可共用。且原两座王府各成体系,不仅建有殿宇,亭台楼阁及各种设施也一应俱全,如此一来不仅方便小皇帝去西宫请安,又分宫而居各不相扰。
此外,周翔还对后苑中的河道进行了清淤和加宽,使其可通行小型战船,其中的亭楼和损坏的设施全面整修,不堪用的直接从原皇城中拆卸,又按照原样补种了花草树木。宫内所需的家具则从征用和罚没的官署和仓廪中选配,虽没有原来的精致,却也有模有样了。
再就是对原有的宫墙进行了加宽和加高,增建和完善了防御设施。并重新修了四门,加盖城楼,还添了直通中河的水门,在东宫中开了便门。将宫城四周的道路扩宽,与御街想通。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地方所限,没有办法修建个殿前广场,显得有些狭促。
赵此刻当然没有时间去参观自己的新家,从古至今都一样领导回来了,自然要接风洗尘,又外加皇帝入住新宅,当然要摆宴洗尘、道贺。他作为一国之君,又是主家自然要设宴款待,而那些做臣子的自然也要送上些贡品,左右自己不赔。
“臣益阳郡王拜见陛下!”
“你是谁?抬头朕看看!”众臣出列参拜道贺问安,这时又一人出列施礼。赵看看阶下人又黑又胖,身穿蟒袍,脸上的肉嘟嘟着,鼻子和眼睛都被挤作了一团,大腹便便腰都弯不下去,他皱皱眉问道。
“臣是益阳郡王赵孟启,拜见陛下!”那人弯着腰仰着头,脸上对着笑回禀道。
“益阳郡王?朕怎么没有听说过啊!”赵看了他片刻,歪着头问道。
“禀陛下,臣在临安陷落前,隐居乡里,未能御前护驾,陛下自然认不得。”赵孟启答道。
“不对吧?朕一直兼领宗正,你若是避难民间,也该先到宗正寺报备,查验碟谱、玉牒,核实身份后才能入宗的,怎么朕丝毫不知此事啊!”赵装作不知的摇摇头道。
“这……臣确实是太皇太后为齐王选定的嗣子,并敕封为益阳郡王。”听小皇帝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赵孟启有些慌了,急忙解释道。
“那你可有玉牒以证身份?”赵又问道。
“陛下,臣的玉牒在辗转之中丢失了。”赵孟启听了一怔解释道。而心中暗暗后悔,当时蒙军大肆搜捕皇家宗室,他吓得将玉牒丢弃了,哪里会想到大宋会还阳啊!
“殿上诸位爱卿,可有人识得益阳郡王,为其证明身份?”赵听了转向众臣问道。
“……”殿上一片寂静,当年的参加册封的老臣早死的死、散的散,当下的官员有的尚在地方任职,有的那时官职低微,无缘参加,底下是一片沉寂无人作答。
“刘灵,你当年在废后身边当差,可曾见过益阳郡王?”赵问身旁伺候的刘灵道。而此时赵孟启已然慌了,不安的看着众人,脸上热汗直流,不断的咽着唾沫。
“禀陛下,当年敕封益阳郡王,其上殿谢恩,小的正在殿上轮值,有缘见过。”刘灵急忙躬身答道。
“你去辨认一下,那人可是益阳郡王?”赵指着赵孟启言道。
“大官一定要仔细些,我定不会忘记大官的恩德的!”见刘灵走向自己,赵孟启弯着腰连连施礼,近乎哀求地道。其龌龊的样子让殿上众臣忍俊不止,更有人连连摇头,觉得其根本没有一个宗室子弟应有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