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摊牌
“殿下,你、你……”刘黻刚一坐定,便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冲赵昺吼道,可看到堂上有伺候的小黄门又生生的将话咽了回去。
“刘大人,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赵昺看他急赤白脸的样子,一时还真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他了,急忙离座亲手给他端了杯茶,吩咐王德带人出去,没有自己的召唤任何人不得打扰。
“殿下,老夫原以为你志存高远,来日能重振我大宋雄伟,却没想到殿下又轻易放弃。”人刚出去,应节严也亟不可待地言道。
“二位大人,本王糊涂了,不知哪里开罪,还请言明。”赵昺拱拱手说道,心中琢磨这俩老头跑这兴师问罪来了,可自己还是一脑袋浆糊呢!
“殿下今日可曾进宫?”刘黻喝了口茶,稳稳气息问道。
“是啊,太后召我进宫怎敢不去。”
“那殿下又说了些什么?”刘黻又追问道。
“本王……太后因为国事忧心,本王说了些宽慰的话,又和皇兄耍了一会儿,便回府了。”赵昺愣了下,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可又不敢确定,于是半真半假地答道。
“只是说了些宽慰的话吗?是否提了议和之事。”
“说了。”
“殿下是否答应了出质蒙古之事?”
“答应了。”
“殿下,哎呀……”刘黻一拍大腿长叹一声说不下去了,脸上满是痛惜。
“殿下,前往蒙古为质那是九死一生之事,你可知晓?”应节严也是一副死了爹的样子,难过地问道。
“当然知道,从江南到大都万里迢迢,而鞑子又是毫无信义之人,生死皆在一念间。”赵昺这会确定了,他们两人是因为自己主动请求出质蒙古的事情着急了,而看情形与蒙古议和已成定局,但看他们俩激动的模样似乎对自己十分在乎。
“殿下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主动前往蒙古?”刘黻十分不解地问道,他在廷议上听到卫王主动出质的时候,还以为其不知道其中风险,现在听殿下亲口承认了就更不明白,直怀疑他是不是在宫中喝了**汤此时药劲儿还没过呢!
“很简单,只有促成议和,本王才能开府设衙。”赵昺笑笑说道。
“殿下,你糊涂啊!这……你前往蒙古,开府还有何用处?”刘黻听了气得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这’了半天才憋出了这么一句。
“殿下肩负着复兴社稷的大任,怎么能如此轻率,只为能开府便答应出质蒙古,难道只为了个大元帅的名头吗?”应严节更是难掩痛心之情,更觉自己看错了人,这殿下小小年纪居然图爱虚名。
“两位大人,你们以为议和能否成功?”赵昺看着俩人的表现只想乐,议和的事情还未有结果,便对自己这一通责问真可以用‘爱之深,痛之切’来形容了。而他们的表现让赵昺也真的感觉到这两人是真的关心自己,那么将他们收入麾下的事情也许真有门,因此也不打算再隐瞒,要跟他们摊牌。
“嗯……这确是需要商榷。”赵昺一语说出,两人面色也是一变,刘黻沉吟片刻言道。不过他心中也是一松,这和议只是现在还是大宋一方情愿的事情,人家蒙古人愿不愿意谈还是未知数。且即便对方愿意谈,能不能谈成,谈成什么样,更无人知道。总之成与不成都在五五之数,而自己贸然上门‘问罪’就显得有些唐突了。
“可殿下只为能开府,要冒如此大的风险是否值得,若是和议一旦成功,殿下将是一无所有。”应节严想了想说道,这孩子胆子也够大的,其是拿自己的性命在赌。
“两位大人,万事皆有风险,坐船出海还有可能翻船,走路也许会崴了脚,躺在床上谁知明天能不能看到次日的太阳,但大家不还是照常坐船、走路和睡觉,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大家都知道风险虽有,但少之又少,不值得担心。”赵昺依然笑盈盈地说道。
“殿下的意思是和议难成?”刘黻眼睛一亮道。
“本王不敢言一定不成。”赵昺说道。
“殿下又有几分把握?”应节严问道,不过他看殿下表情一直淡然,显然是胸有成竹,这本是多此一问,但依然好奇殿下的信心来自何处。
“两位大人从政多年,历经数朝,经验和资历都比本王强之百倍,正好帮我参详一下。”赵昺虽然早知道结果,可也不能让老两位太下不来台,自己的身架放低点也没什么不好,因此摆出副请教的姿态。
“请殿下赐教,老夫洗耳恭听。”没想到老头也挺谦虚,也整出副求教的模样。
“那本王就妄言了。”赵昺对此很满意,大家都把姿态放低才好说话吗,“蒙古人自铁木真起兵,不过几十年间先后灭金、西辽、夏国、高丽,横扫西域诸国,每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已变得日益骄横,一言不合便屠城灭国,视天下苍生为猪狗,诸国为无物。本王所言可实?”
“殿下所言句句属实,并无虚言。”刘黻点头道。
“好,再看我朝自太祖立国已有二百多年,靖康之变后退守江南,日渐衰亡,复归江北无望,终在去岁失了临安,陛下及太皇太后以下百官请降,按常例都城失陷,帝王降服,便表明国祚已尽。上天垂怜,皇兄及本王侥幸逃出,皇兄在众臣拥戴下为帝,再续国脉。但在蒙古人眼中是否视我朝为一国?”
“这……”刘黻和应节严默然,心中清楚王爷所言句句是实,但嘴里却不能说,不知如何作答。
“诚然,在我大宋子民及忠臣义士心中皇帝犹在,国仍未亡。”赵昺看着两人说道,“但事实终难改变,在蒙古人看来大宋已经被其灭国,我朝不过是一介残存的流寇尔,其怎会以一国视之,并与我们和议。”
“唉,殿下所言虽不入耳,可正是事实。”刘黻叹口气,脸色黯然地说道,而自己不肯承认国祚已尽,终是抱着一丝幻想,反倒不如一个孩子坦诚,心中更感惭愧。
“前次老夫与江大人过府相叙,殿下曾言蒙古人内乱将调江南之兵北返平乱,经打探其确有北返迹象,因而江大人在廷议时力主趁机整训军队,建立稳固的防线,以便能站稳脚跟。但有朝臣以为这正是和议的好时机,可借此与鞑子讨教还价,而其为暂时稳定江南,防止****再生,从而与我朝达成和议也不无可能啊!。”应节严说道,他知道此前蒙古因为争夺汗位产生内乱而一乱数年,这也是曾有过先例的。
“绝无可能。”赵昺摇摇头道,“一者我朝已无和蒙古人议和的条件。当年与金议和我们尚存半壁江山,而今我朝东南尽失,巴蜀只剩和州一隅且朝不保夕,云贵也早落入敌手,两广在广州失陷后纷纷投降,只余沿海零落几个州县,割地赔款无从谈起。且和议是国与国之间的谈判,鞑子眼中已无我朝,又怎肯相谈,和议也只不过是朝中那些人的一厢情愿而已。”
“再者蒙古此次内乱是以十多年前诸汗争位有关,但此时不似从前。贼酋忽必烈已经继位近二十年,控制着中原和江南万里江山,手中握着数十万精兵和巨额财富,根基已经牢固。而作乱的脱脱木儿、蒙哥之子昔里吉和阿里不哥之子明里帖木儿早已没有当年一呼百应的实力,且他们各怀心思,相互之间猜忌和怨恨不断,必导致内讧。再说此次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与忽必烈为攻我大宋采取的内部和解之策有关,从而姑息养奸,酿成大乱。如今南部精锐北调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平息****。且鞑子尽是骑军来去如风,千里之路旬日可至,本王估计他们多则半年,少则百日便可重回江南。因此蒙古不会因平乱而影响对我朝‘剿灭’的策略。”
“如殿下所言和议确实难以达成,但殿下的消息又是否可靠?”应节严点点头,王爷对形势所知甚详,分析又在理又问道。但潮州离爆发****的西域远隔数千里,殿下却清楚的知道****的根源和作乱之人,而朝廷至今还弄不清根结所在,这又让他实在难以相信。
“本王所言自有所出,是否属实尽可待来日验证。”赵昺喝口茶说道,并没有多做解释,当然这个他也没办法解释,只能故作神秘了。
“应大人不必多想,殿下所言绝不会有虚。”刘黻摆了下手,制止了想继续追问的应节严。
“声伯为何如此深信不疑,难道你……”应节严他十分不解其为何对殿下的话没有任何怀疑,而突然间又想到了什么,扭脸惊异地看看刘黻。
“应大人,我与殿下在疫船之上相处月余,其间殿下所言之事,事事皆准,从未有失。”刘黻看着应节严肃然说道……
第062章 破题
刘黻今日被紧急召入宫中参加廷议,闻知太后以批准议和,且卫王也愿为社稷出质蒙古。他知卫王素来‘仁义’,因此第一反应是其在得知太后的苦处,朝廷的难处后,便毅然决定出质蒙古,为国赴难。刘黻听后大惊,简直是如坐针毡,在随后的廷议中他一改往日‘中庸’之态,极力反对和议,但在陈宜中的强势打压下终是无力回天。
和议之事已无法扭转,刘黻明白卫王出质也将成定局,不免是忧心重重。他在下了疫船后从未到卫王联络,却不等于忘了殿下的救命之恩和结下的半师之谊,尤其是其异于常人的成熟和睿智也让他坚信只要假以时日和历练,殿下定会成为复兴大宋的中坚,国之栋梁。而他也清楚‘独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自己与其频繁接触必然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因此有意避开。
但刘黻的一片好意赵昺并没有领情,不仅高调的大办祭奠,还将众多泉州义勇收入府中,闹得路人皆知,弄得太后都将他召入宫中询问卫王要做什么,他只能费劲口舌解释说殿下仁义、心肠软,不忍心看着曾与自己生死与共的义勇们生活无着才如此善待他们的,而义勇们定会感其德更加忠于朝廷的,这才帮赵昺遮掩过去。
没想到赵昺折腾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大,表现与往日大异,惹得众多朝臣私下里向他相询,刘黻也只能说是卫王收留的那些人为了讨得王爷的欢心而胡乱行事。后来殿下在朝会上‘妄言’朝政,使江万载也前来过问,他不得已只能半真半假的敷衍一番,只说殿下聪慧,很有天赋,并讲了两人在船上对弈之事。
可没想到江万载居然带着应节严前往卫王府试探究竟,随后又上门追问。刘黻见殿下漏了底儿,只能将船上殿下制药救人,借风灭敌之事合盘托出。但依然严守在船上的约定,对殿下梦中遇仙之事只字未提。当得知这次殿下为了能达成议和居然主动要出质蒙古,使得刘黻再也坐不住了,散朝后便找到江万载要其一定要设法阻止。
江万载是朝廷幕后的实际控制人,但做事也多了许多顾忌,如若频繁出入卫王府必定会惹得众人猜疑,尤其是在这敏感的时期。此前他经过与卫王一番长叹,觉得他也不像是‘傻’的自投罗网之人,因此怀疑赵昺是另有所图,贸然行事也许会打乱其部署。而盘恒在他府上的应节严已经致仕,四处走走也不会引人怀疑,便让其与刘黻先去探听下卫王为何突然如此……
现今话已至此,刘黻和应节严已经明白赵昺决定出质蒙古的意图,他是想借此机会开府设衙,独自成军。他这招暗度陈仓看着巧妙,但实是铤而走险,中间稍有变故就可能导致鸡飞蛋打。不过俩人觉得事情成与不成先放一边,只其胆魄就不得不令人钦佩,而其入情入理的分析更让两人汗颜,尤其计划是出自于个孩童之口。
“殿下欲开府设衙不只是觉得好玩儿吧,应该还有打算?”应节严想知道王爷的自信来自何处,却被刘黻信誓旦旦的保证给打断了,他虽觉得奇怪,但也不好再追问,便转而想从赵昺处一探究竟。
“本王当然不是为了好玩儿,而是想仿效文相离开朝廷,督抚地方,抗元复宋。”赵昺正色说道,话语中带着丝愠怒,显然对应严节的话感到不满。不过他此刻心中也有了底儿,二人前来看似气势汹汹其实绝无恶意,反而是关心则乱的表现,自己可以按照计划行事。
“在下失言了,殿下赎罪。”应节严脸一红,连忙施礼道,不过这也让他警醒,自己过去虽然叹服殿下的机智,却忽略了其可不是普通的孩子,刚才的话确实是唐突了。
“殿下为何要离开朝廷?”刘黻却是着了急,一个亲王要离开朝廷另立山头,岂能不让人生疑,虽然他只是个孩子。
“汉末蜀相诸葛孔明曾有言: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至狼心狗肺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此言与今何其相似,执政者不思如何复国,却一味求和,不惜屈膝称臣,以子侄称之,可曾顾忌到陛下尊严;主政地方者不思国恩、君恩,保境安民之责,敌军未至便望风而逃,甚至卖主求荣;对万万百姓苛捐杂税只知索取,却不问其饥寒,不事体恤,以致民生困苦!”
“本王此举也是无奈。今庙堂虽大,又哪里还有忠臣义士容身之地。本王上对不起开国的列祖列宗,下对不起黎民百姓,又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不若离开朝廷为陛下和太后寻得一块栖身之所,复兴大宋的根基之地。”赵昺知道自己身份敏感,而大宋为防范宗王谋反又有严控宗室的传统,在这有枪就是草头王的特殊时期,自己如果开府设衙又要远离朝廷却没有正当理由,便有了另立中央之嫌。所以只能说得大义凛然一些,以求得他们的支持。
“原来如此。”赵昺一番话说完,堂中陷入了寂静,两人没有想到殿下就想的这么远,这与其年龄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如何不让人震惊,“那日对弈殿下便已经有了打算吧,可终老夫未能窥得其中奥妙,真是羞杀人也。”好一会儿,应节严才叹口气一脸沮丧地说道,他垂髫之年便中举,后又成为文武双进士,弱冠之年便闻名朝野,正可谓少年得志,心中也多了傲气,近日却在殿下面前连连失算,不免丧气。
“应大人,那日对弈还发生了何事?”刘黻在船上曾见识过殿下的‘神奇’,自然有了免疫力,并没有像应节严那样失态,见其失魂落魄的样子想着其中肯定还有故事,出言问道。
“唉,那日殿下和江大人对弈,初时殿下处处势力,陷于窘境,最终却以舍子求生之计扭转局势,逼的江大人弃盘服输。而今日之事正合那日棋局,殿下明着是舍己出质蒙古,其实是欲借势图谋开府,进而达到督抚地方的目的。可惜老朽愚钝,未能领会殿下之意,还急急过府质问究竟,惭愧啊,惭愧!”应节严自嘲地苦笑道。
“哦,其中还有此缘由……”刘黻听了脑子中仿佛出现了点什么东西,却一时又抓不住也陷入了苦思之中。
赵昺端起杯喝了口凉茶,瞅瞅面前的两人,一个自信心受到了打击,像发了瘟的鸡,垂头叹气不已。另一个眉头紧锁苦思冥想,嘴唇哆哆嗦嗦念念有词,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而他看似平静,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将计划告之二人会有何后果,但如果不说也无法探明他们的态度,缺了他们的支持,自己的后续计划也难以实施。
“殿下既然决定开府,进而如愿。但督抚地方乃是大事,殿下毕竟年幼,太后岂肯放心,朝臣又如何会支持。殿下如何打算可否让老朽知晓?”沉默了好一会儿,应节严问道。
应节严虽然已经领教了殿下过人的智慧,但其如能开府已经险中求胜,也是殿下用命再赌。可与下一步相比还算有惊无险,因为由一个年幼的亲王为帅出镇地方,大宋开国三百年只有高宗皇帝一人尔,可已经是成年了。此事如果换做他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破局,而他也明白一个棋术高手都是走一步看十步,不会没有后手。越是如此他越想弄明白殿下的下步计划,只是不明白其实是自己的自负心理在作怪,还是不服气一个小孩子居然比自己还高明。
“大人既然想知道,又有何不可,本王正想请教。”赵昺十分干脆的说道,他是不怕问,怕的是不问,否则自己的下一步计划还不知道如何实施呢!
“殿下谦虚了,老朽愧不敢当。”窥人机密本就是为官大忌,而此事更涉及到王府的生死攸关,应节严本没有指望殿下会告诉他,只是耐不住还是相问。没想到殿下却直言相告,因此自感以小人之心度人,不免惭愧,身上那点读书人自傲的架子有些端不住了。
“大人以为与蒙古和议无果,朝廷下一步会如何动作?”赵昺摆摆手先问道。
“只怕会如惊弓之鸟,尽快撤出潮州。”应节严略一思索道。
“本王也如是想,大人以为朝廷会撤往何处?”赵昺点点头表示认同,又问道。
“两广再失,陆上鞑子肆虐,难有立足之地,想是要再度行朝海上,再另觅驻跸之地,可一时老朽也想不出有什么合适之地。”
“嗯,那大人以为陈相有何建议呢?”赵昺再问。
“占城。”一直沉思的刘黻突然插言道。
“声伯为何如此肯定,难道与陈相早有计划?”应节严见他回答的如此干脆,警觉地问道……
第063章 弄假成真
应节严对刘黻怀有警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其实刘黻虽然对陈宜中执政以来的相关政策不满,但两人的关系并非水火不容,依然维持着私人间的情义,他能出任新朝廷的也是陈宜中的一力举荐。而陈宜中看着位高权重,身边总是围绕一群人,可在他心中却是十分孤独的,也就更加珍惜与刘黻之间的友谊,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便显得暧昧。
而陈宜中将朝廷的逃亡终点设置于占城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他在撤离福州时就曾提起过,只是因为占城国君态度暧昧,加上众臣以为局势还没有恶劣到需逃往属国的地步而放弃。后因为元军全面发起进攻他也再次提起,但又被议和之念压过,因此刘黻才断定一点议和失败,陈宜中旧事重提便是必然的,而应节严那时远离朝廷才不了解内情。
“和议失败,声伯以为陈相会将朝廷引向占城?”应节严听罢解释,再次问道。
“嗯。”刘黻点点头确认。
“陈相欲往占城,殿下开府是想留下借以实现下一步计划?”应节严考虑到陈宜中挟持朝廷前往占城,那殿下正可用抗元复宋的旗号留下,但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的意外,他有些吃不准殿下的想法了,因此扭头相问。
“呵呵,陈相一时怕还难以成行。”赵昺摇摇头道。
“这又是为何?”答案果然又出意外,应节严也有免疫力了,又询问道。
“前次陈相提议前往占城未能成行,是因为众臣认为当年高宗皇帝亦曾在金军的追击之下逃至海上,直到没有水军中金军放弃并折返之后,才再度回到陆上。有此成功之先例为鉴,在两相权衡之下,反对的声音相当多。刘大人可是这么回事?”赵昺转向刘黻问道。他现在总让两人的猜想屡屡落空,并不是故弄玄虚,而是想不知不觉间把两人引入局中,让他们能够接受自己的想法,成为自己的助力。眼前两人的样子越来越恭谨,完全是一副受教的样子,如同僚之间答对,不再将自己视为一个孩子,说明离自己的打算又近了一步。
“殿下所言正是。”刘黻点头承认道。
“现在时局恶劣看似更甚以往,但也看到了元军北撤的迹象,而众臣之所以赞同议和正是想保留一块陆上之地与敌讨价还价。再者即便和议失败,大家也会以为只要暂避一时,仍能重回陆上;还有如此轻易放弃,我想江大人和张枢密也不会答应,他们会以为南狩占城只会助长元军的气势,且令各地坚持抗敌之同僚气馁,引起大范围的叛国投敌,使国是糜烂至无法收拾的地步。所以陈相出走占城之策仍会因为众臣的反对而失败。”赵昺解释道。
“那殿下出镇地方之策不也落空了吗?”应节严已被殿下绕的有些晕,不知不觉被牵着鼻子跟着走了。
“当然不会,陈相会支持本王的计划。”赵昺摇摇头道。
“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殿下有把握说服陈相?”刘黻诧异地道,朝中卫王和陈相交恶的事情可谓无人不晓,也都知道卫王曾因为陈宜中为报受辱之恨险些害得其丢了性命,两人之间是势同水火,互不相杀已经不错了,怎会可能出手相助呢?
“万事皆有可能。”赵昺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拿过一张地图道,“两位大人请看,前往占城的道路有几条?”
“如今广西路已经陷入敌手,陆路难通,只有经琼州过海才可到达。”应节严只扫了两眼便看清了形势,但仍不解殿下之意疑惑地道。
“应大人所言正是。和议失败,避难占城无果,想来陈相也不会轻易放弃,而众臣对重回陆上一举击退鞑子站稳脚跟恐怕也是信心不足,那他们会怎么想?”赵昺看看二人问道。
“当然希望能留下一条退身之路,在局势无法挽回之时求得生机。”刘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虽然前时已经领教过殿下的算无遗策,可他对其的跳跃性思维还是不大适应。
“唉,老朽明白了,殿下不愧是局中高手,心思之缜密真是令人叹服。”而应节严听罢,再将殿下前后所言串联起来,终于想通了殿下予以何为。而其为了达到目标也可谓煞费苦心,不仅利用了当前的局势,连朝中的几位重臣所想都琢磨进去了,堪称一个大手笔,若不是亲身经历此事的前后,如何也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孩子谋划的。
“应大人,在下还是不太明了,请直言。”刘黻的思维还是慢半拍,一时想不通其中的关键,转向应节严道。
“殿下早已怀了脱离朝廷另谋发展的心思,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得知朝廷要与蒙古议和,审时度势之后认定和议根本无法达成,便主动请缨出质蒙古以换得开府设衙,此举是极为关键的一步。而议和终会无果,可殿下开府已成事实,便可名正言顺的招兵买马,组建府军;朝廷和议不成,威胁未除,必定会另谋出路,陈相提议移师占城又难以得到支持,殿下即可上奏朝廷镇守两广,守住前往占城的海路。前途未卜之下,朝中谁也不会反对,一力主张前往占城避难的陈相也会鼎力促成,殿下出镇地方的计划亦可实现。”应节严三言两语便将明了的总结出赵昺的意图和计划。
“应大人,你以为殿下之计可行?”刘黻听罢沉吟片刻,似在消化这诸多的信息,好一会儿抬头转向应节严问道。
“殿下之计看似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但细想之下只要谋划得当,查余补缺,未必不成。”应节严捋捋胡子说道。
“不错,楚河三分阔,从未有稳操胜券之说,只要事情一日未成,便难谈成功。”赵昺深以为是地说道,他也知道计划是一回事,能不能顺利实施又是另一回事,其中出现什么变故也是十分正常的,毕竟谁也不是神仙。
“余以为此事有天助,必能成功!”赵昺和应节严都保留看法,而处事一向谨慎的刘黻却突然语出惊人地说道。
“声伯此话怎讲?”应节严诧异地看向刘黻问道。
“殿下可还曾记得船上之事?”刘黻却没有回答,转向王爷问道。
“刘大人所说何事?”赵昺此刻也被突然变得信心满满的刘黻弄的莫名其妙,一时也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事。
“风雨之夜,桌上偈语。”刘黻提醒道。
“哦……千里独行险,逢柳花又明;七星拱斗日,穷途也有路;管鲍亦分马,江断水自流;蚯蚓降龙时,华夏满朝日。”一经提示,赵昺立刻想起自己那晚为了掩饰自己的‘特异功能’而编出来的梦中遇仙之事,而偈语不过是他为应四个残局的名字顺嘴编出来糊弄刘黻的,不知他提这个做什么。
“殿下不觉这些日子所遇之事正以这偈语暗合吗?”刘黻看着还茫然不明的王爷反问道。
“此话怎讲?”赵昺正糊涂着呢,一时间也联系不上,只能请教了。
“第一句乃是:千里独行险,逢柳花又明。当日殿下误上疫船在海上漂流千里,那本就是九死一生之地,而殿下身边仅有一人护卫,正与‘千里独行险’一句暗合。其后,殿下制成神药治好了疫病,又在与大队失散与敌军遭遇之时借助风雨毁敌于海上,最后有惊无险的回到潮州,也以‘逢柳花又明’想合。”
“听刘大人一说似有其意。”赵昺琢磨琢磨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意思,点点头道。
“第二句是:七星拱斗日,穷途也有路。殿下来的此处后收拢义勇,设亲卫、事务、总计、参议、护军、医药、匠作等七局管理府中之事,而殿下之名中正有个‘日’字,岂不与‘七星拱斗日’相符;如今局势恶化,殿下却因势利导化弊为利,以实现抗元复宋之宏志,可谓穷途有路。这事事都与九重先生和睡仙所留之语想和,所以在下以为此乃天意,定能如殿下所愿!”刘黻如是解说道。
“声伯这偈语何来,又是哪位高人指点?”听刘黻说得头头是道,又言辞凿凿,应节严却是一头雾水,他出言相询道。
“殿下……”刘黻听了并没有立刻应答,而是转向赵昺。
“唉,这几句话也困扰本王多时,今天即已揭开,就请应大人参详下吧。”赵昺面露无奈地说道。他明白刘黻是在征询自己的意见,他心里明镜似的,这都是虚无缥缈之事,而现在被刘黻一番‘入情入理’的解释倒有弄假成真的趋势,只是说出来不知道应节严是否肯信。若是其相信,自己完成计划就多了些砝码;不信,这不过是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梦呓而已,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权衡之下,赵昺没有理由不试试。
“此几句偈语还是颇有来历的……”得到了殿下的允许,刘黻便将疫船上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当然与应节严所知的两个版本是截然不同……
第064章 管鲍分马
赵昺在一边听着刘黻的讲述,说实在的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古人虽然敬畏天地,但也有‘不语鬼神乱力’之说。应节严自幼熟读经史,堪称儒学大家,而以赵昺所知书读多了自然明事理,对于鬼神之说一般持保留态度,甚至是嗤之以鼻,断然不信的。自己的谎言若是被其当面揭穿,得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遮掩过去呢?
“上天垂怜,大宋复兴有望!”刘黻刚刚将殿下‘梦中遇仙’之事说完,应节严便向天施礼,激动万分地说道。
“应大人也以为这是上天之意,将复兴大宋的重任交予殿下?”刘黻看其兴奋的样子询问道。
“太祖定是不忍见自己创下的基业毁于鞑子之手,才借棋局指点殿下保我大宋江山社稷。而陈抟老祖也是不世高人,传闻其修成正果位列仙班,且有治世之才,精通兵法战策,奇门之术,殿下经其点化必能成就大业。”应节严说道。
“不会吧……”赵昺打了个冷战心中暗道。他没想到结局大出自己意料,听这老头之语不仅是信了,而且是深信不疑,自己胡诌一番都能让他们解释的滴水不漏,弄得他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定有天意之说,看来自己以后不能再随便抱怨老天爷了,免的真遭了雷劈。
“应大人以为这偈语所言乃是老祖所留,为殿下指点迷津的?”刘黻见应节严对自己所言深信不疑,自然也十分振奋。
“老夫以为正是。”应节严端起茶喝了口道,好像根本就没有觉察到茶水早就凉透了。
“唉,可惜的是我才疏学浅,后知后觉,不能参悟透其中之意,使得殿下陷入困惑之中。应大人乃是当世大才,可否解惑?”刘黻拱手施礼请教道。
“声伯过谦了,这偈语暗含玄机,岂能轻易破解,你能事后悟出其中奥义已是难得。”应节严还礼道,“当前前两句偈语皆以应验,此刻应尽快参悟透后句所含之意,以图后事。”
“然也,应大人所言极是。只是这后句比之前面更加生涩难懂,声伯实在难以领会,还请大人劳心。”刘黻又言道。
“也好,我们一同参悟其中深意,也许能从中参破天机。”应节严倒是没再谦虚和推托,与刘黻两人一字一句的分析起来,却将始作俑者赵昺被晾在一边……
瞅着认真做梦的两人,赵昺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茫然,自己谋划了多日的东西,却需要借助装神弄鬼来实现,真是悲哀。而对于刘黻和应节严这些掌握国家大事的高级干部和知识分子也崇信鬼神,他也是深感不安,担心一旦形成遇事则问鬼神的习惯绝非是什么好事,这将会影响到他们的判断力,从而做出不恰当的决策。
赵昺的担心无可厚非,可其实他还是犯了主观主义错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中还是有故事的。应节严自幼天资聪慧,传言是因其母有孕,梦到一个紫袍玉带老者乘白虬而下,醒后便生下他,因此其小名梦辰。而这个传言让应节严自幼潜意识中产生了鬼神可畏的心理,且赵昺给他的惊奇和震撼太多了,已经不能用常识来解释,也只能归结于其得到了神人点化和帮助,从而也让赵昺产生了误会。
“吾以为这管鲍是指管仲和鲍叔牙二人,但这分马又当何解呢?大人可知其中典故。”刘黻皱着眉头琢磨了一会儿,依然不得头绪,问沉思中的应节严。
“声伯所言不错,管鲍应指此二人,他们倾心相交传为佳话,而二人分马的典故却未见史载,是否指他们分别辅佐公子白与公子纠之事?”应节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嗯,分马也可暗指分道扬镳之意,如此解释也算恰当。”刘黻点头道,十分赞同。
此时的赵昺只有听的份儿,不过却变成了看热闹的心理,想看看他们到底能将自己胡诌的两句顺口溜做出什么样的解释。而管鲍之交的典故他是知道的,是说当初二人一起做生意,管仲出小钱而分大头;帮鲍叔牙出好几次主意,却都帮倒忙;后来俩人都从政领兵出征,打仗的时候管仲就第一件事就是逃跑。
别人问鲍叔牙,说你怎么和这么一个玩意当朋友啊?鲍叔牙说,管仲家有老母,他偷钱回去是侍奉老母,他逃跑也是怕自己死了没人照顾老母,这有什么过错呢?管仲听说后就叹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也。”所以大家就把这种知心朋友称为管鲍之交。
当时,齐国的国君襄公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异母兄弟。一个是公子纠,母亲是鲁国人;一个是公子小白,母亲是卫国人。有一天,管仲对鲍叔牙说:“依我看将来继位当国君的,不是公子纠就是公子小白,我和你每人辅佐一个吧。”鲍叔牙同意管仲的主意,分别把宝压在两人身上。从此,管仲当了公子纠的老师,鲍叔牙做了公子小白的老师。
齐襄公十分残暴昏庸,朝政很乱,公子们为了避祸,纷纷逃到别的国家等待机会。管仲辅佐在鲁国居住的公子纠,而鲍叔牙则在莒国侍奉另一个齐国公子小白。后来齐国发生内乱,大臣公孙无知杀死了齐襄公,夺了君位。不到一个月,公孙无知又被大臣们杀死了。齐国有些大臣暗地派使者去莒国迎接公子小白回齐国即位。
鲁庄公听到这个消息,决定亲自率领三百辆兵车,用曹沫为大将,护送公子纠回齐国。他先让管仲带一部分兵马在路上去拦截公子小白。他带着三十辆兵车,日夜兼程,追赶公子小白。可追上后发现对方人多,他怕打不过便施缓兵之计,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回身射了公子白一箭。生死之间公子白也是脑洞大开,他怕管仲再射箭,急中生智,把舌头咬破,假装吐血而死。
忙乱中大家也都被小白瞒住了。直到管仲走远了,他才睁开眼坐起来。鲍叔牙说:“我们得快跑,说不定管仲还会回来。”于是,公子小白换了衣服,坐在有篷的车里,抄小路赶到了齐国都城临淄。管仲却以为自己得计,认为小白一定死了,便回去向鲁庄公报告。鲁庄公听说小白已经死了,庆贺一番后才带着公子纠,慢慢悠悠地向齐国进发。
过了好几天,鲁庄公才率领大军到达齐国的边境。他听说公子小白并没有死,且已经当上了国君,顿时大怒,马上向齐发动进攻。结果鲁军被打得大败,鲁庄公弃车逃跑,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大败回国后,齐国大军又打上门来了,强令鲁庄公杀死公子纠,交出管仲。鲁庄公一看,大兵压境,也不愿意为一个公子纠冒亡国的风险,便全盘接受。
管仲这真是赔了夫人还搭上了自己,可等他坐着囚车进了齐国的地界,鲍叔牙却早就等在那里了。马上让人把管仲放了出来,一同回到临淄,并将管仲安排在自己家里住下。随后他去劝说齐桓公放弃前嫌,还向其推荐管仲之才。最终管仲忽悠住了齐桓公,把本属于鲍叔牙的相位坐在了自己的屁股下,俩人又合演了一出举贤让位的大戏。
这流传千古的佳话,以赵昺的思维却一直是不大理解两人到底是啥关系,那时鲍叔牙没有家人要照顾吗?其实怕死贪财是每个人的通病,怎么到了管仲身上就那么了不起呢?谁不想有鲍叔牙这么个傻朋友啊?有功我来,黑锅你背,像管仲这种奇葩朋友,其实不要也罢。如果放在现代社会有这么样的俩人不打的头破血流就算是有情有义了,而管仲也必会被人肉出来成为‘网红’,还谈什么千古传奇……
“吾以两位仙师必是以管鲍分侍公子白和公子纠之事,暗指殿下脱离朝廷独自发展,否则怎有江断水自流的后句。”两人揣摩了半天后,应节严说道。
“嗯,应是如此。那江断是指此事要由江大人决断,还是意指当今形势是大江断流,局势危急,应顺天而行呢?”刘黻点头同意分兵之说,但对其‘江断’之说提出了异议。
“哦,这……也应有此意。且看前句中的逢柳花又明,这柳与刘同音,而殿下机缘巧合之下在船上与声伯相逢,从而才有了后面从容脱险之事。”应节严又联想到前句解释道,不过却让刚刚明朗一些的解释又陷入了僵局。
“应大人所解并不恰当,当时在船上在下已是病入膏肓,朝不保夕,全仗殿下赐药才求得生机,这样做解实在牵强。”刘黻是谦谦君子,当然不愿居功,摆手说道。
“声伯过于自谦了,殿下也正是得声伯之助才控制住局势有了后边聚拢人心之事,即便有拗,也相差无几,起码也是公子白与鲍叔牙之情。”应节严说道。
“两位大人都不饿吗?现在日已西沉,满天星斗了!”正当二人争论之时,坐在一边的殿下突然插嘴道,两人扭脸看看殿下又对视一眼,猛然感到处境有些不太妙……
第065章 赌
两人正谈到关键之处被王爷打断,刘黻忽然想到了什么,瞬间内衣便被汗水打湿。偈语之事本只有他、殿下和倪亮三人知晓,今日自己激动之下贸然将此事揭开首先就已经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实属不该。而现在又谈论管鲍二人分别辅佐公子纠和公子白之事,表面上是没有什么问题,其后却是牵扯到帝位之争的。
现在巧合的是******所处的情形与齐襄公死于内乱后的情况相似,大宋正牌皇帝已经投降被掳至大都,侥幸逃出来的两位皇子赵昰和赵昺严格的说都有继承权,可又都没有获得传位诏书。也就是说赵昰虽被群臣拥戴为帝,但未获得前一位皇帝或是太后的官方确认,并不符合帝位传承程序。如此说来如果有朝臣再将黄袍披在赵昺身上也同样可以称帝。
刘黻和应节严如今将管鲍之情解释为二人分别辅佐两位公子,并各助其主夺位,这明显就是说卫王有了不臣之心,而他们则是借偈语曲解本意、妄议皇帝、阴谋篡位。即便不能定他们谋反之罪,起码也有教唆之嫌,尤其是在这人心惶恐之时,哪怕太后再温良淑贤也绝不会容忍有人夺了亲儿子的皇位,因此不论哪条都能让他们掉了脑袋。
应节严这时也醒过味儿来了,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看向赵昺的目光不免慌乱、闪烁。他也知道谋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哪个皇帝杀起来都不会手软。而王爷显然已经听出了问题,现在若想解脱嫌疑只要将他们推出去,就能因为年幼无知受人蛊惑而从容脱罪。但他也实在是捉摸不透这个孩子的心思,也只能静观其变。
刘黻现在也是后悔不迭,自己怎么就嘴贱将这等机密之事说了出来,难道正应了当日的誓言而遭天谴了吗?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去了。幸运的是此刻屋中只有他们三人,并无他人听到。可他也知道屋外就是倪亮,只要王爷一声令下那货才不管你是谁,进来就会将他们砍了,因此他们的生死都在眼前这个孩子手中了。
“来人啊!”
“殿下……”刘黻见王爷叫人大吃一惊,禁不住站起身道。
“刘大人不饿吗?本王肚子已经是咕咕叫了!”赵昺有些诧异地问道,不过见刘黻紧张的样子心中暗乐,这俩人是怕了,但他知道他们不是怕死,而是怕名节不保,可不管怕什么,只要害怕自己就有文章可作。
“哦,是了……只是叨扰殿下了。”刘黻这才意识到王爷并没有拿人的意思,慌乱的掩饰道,想告退可又担心其有什么要说,犹豫了下还是留了下来。
“便饭而已,何谈叨扰,想我们也曾在船上同甘共苦,大人不要客气!”赵昺笑笑道,转身又吩咐应招进来的王德准备三个人的饭菜……
府中缺钱,赵昺的伙食也只能从简,时间不长便送了进来。刘黻两人心中有事,心思都没在吃饭上,此刻即便面前摆着山珍海味怕也吃不出滋味来,而此刻看着小王爷却是狼吞虎咽吃得畅快,根本看不出心中所想,也没有心情提醒殿下注意仪态。但他们都清楚这个貌似毫无心机的孩子绝不能再等闲视之,更不可以普通人度之。
两人越想越吃不下饭去,见殿下放下筷子抹抹嘴,也赶紧撂下碗筷称吃饱了。赵昺命人撤去残席,收拾干净送上热茶,打发伺候的小黄门出去,可三个人却大眼瞪小眼儿,话不知从何说起了。
“两位大人,本王刚刚细想之下以为管仲和鲍叔牙分别辅佐公子纠和公子白,两人各为其主虽有争执,但殊途重归,都是为重振齐国出力。这正与此刻情形相符,本王欲开府暂时脱离朝廷与皇兄分开,却也都是以复兴大宋为目标,最终还是要归于皇兄治下的,你们以为此解如何?”赵昺本想看两人热闹,没想到他们越说越离谱,再让任由俩人胡诌下去,自己就‘壮志未酬身先死’变成叛国者了,于是赶紧打断他们的话,吃饭的时候又琢磨了半天才想出了这么个自圆其说的解释。
“刘大人,老夫以为殿下所言才是正解,你我都入歧途了。”应节严喝了杯热茶,这会儿脑门子上都是汗,他刚才的解释不仅将自己陷入不忠之地,也将无辜的刘黻和殿下拖下了水,若不是其及时打断,自己还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现在殿下给出的解释当然是最好的,至于是否符合偈语倒在其次了,但心中却对此解存疑。
“嗯,吾也以为极是,但下一句又做何解呢?”刘黻点点头,又问道。
“声伯,天机岂是我等凡人所能轻易解开的,还是暂歇吧!”听了刘黻的话,应节严是满头黑线,这家伙真迂腐的厉害,既然自省怎么还问下一句,赶紧出言制止他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败皆是天意,我们又何必执著于此。”赵昺也赶紧接过来道,他知道话说到此已经涉及到敏感问题,只要泄露丝毫,不仅计划失败,且自己也将再难脱身。
“唉,是吾执著了,险些误入歧途。”刘黻愣了下也醒悟道,这段时间局势瞬息万变,自己也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这让他觉得前途渺茫,内心中希望有人能指点迷津,而这几句神秘的偈语就寄托了他的希望,以致一时深陷其中。
“声伯,殿下开府求变,老夫以为正是顺应天意之事,又何必苦求呢!”应节严说道,当年他正是因为不满朝中奸佞当道才致仕的,而他流落至此也是为不肯仕元才出走避祸,可心中一直渴望大宋能有一片净土,因此对赵昺重建秩序的计划十分赞同。
“是了。殿下小小年纪有此雄心着实令人钦佩,计划也很完备,但开府容易,离开朝廷仍然万难,不说其中种种阻碍,太后也未必舍得。且现在举国沦丧,朝廷都难觅立足之地,殿下又能去往何处?”刘黻想明白了这点,可依然是忧心重重。
“殿下既然筹划多时,定已经想好了去处。”应节严却不这么以为,转脸看向赵昺道。
“这……”赵昺犹豫了一下,去哪他已经想好,可今天自己说得已经够多了,一旦彻底告知他担心两人会反对,那岂不前功尽弃。
“殿下是不是担心我们二人会泄露,因此不愿告知?”应节严一眼便看出赵昺的顾虑,轻声说道。
“正是,此事不仅事关府中上千数千条性命,也与国运攸关,一旦失败便再无回旋余地,还请两位大人见谅。”赵昺点点头直言相告道。
“殿下,我二人并无恶意,也绝不会向外人提起。”刘黻见赵昺断然拒绝,心知殿下是信不过他们,急忙表白道。
“刘大人,并非本王不信任二位,否则也不会与二位大人说了这么多。”赵昺摆摆手说道,“今议和与开府诸事还只是刚刚开始,若皆能如期进行,届时无论前往何处皆是水到渠成,多说无益。”
“殿下所言正是,如看老夫这把老骨头还有些用处,尽可吩咐。”应节严使了个眼色不让刘黻再说,而他对于殿下拒绝进一步透露计划并不介意,反而对于其表现的谨慎赞赏有加。因为本来自己与殿下也只有两面的交情,能与自己说了这么多已经表现出了极大的信任,再多问倒显得过分了。
“本王年幼才浅,对朝廷中的诸多规矩也不懂,而计划也会有疏漏,还需要两位大人查余补缺,从中斡旋,以促成此事。”赵昺拱拱手诚恳地说道,而没等自己张口,老头便答应帮忙,心里也自然高兴,而其也正是自己计划中重要的一环……
三人一直谈论到二更才散,赵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寝室觉得身上没有一丝力气,任由侍女为他更衣洗漱,可当他躺到床上时却难以入眠,脑子中尽是三人谈话的情形,他回忆着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滤过一遍后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才松了口气。
赵昺知道今晚的谈话自己可以说是在行险,更是在赌。这当然不是他爱冒险,而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自己在朝中的实力太弱了,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可要想保证计划能顺利实施就必须有人能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刘黻是对自己不错,但他在朝中的话语权占得份量还是不大,其他人自己又难以搭上话。
直到应节严的来访赵昺才发现了机会,可自己对他毫不了解,其情况是从陈墩的口中知道了一些,而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去与其接触,以便进行进一步的沟通、试探。迫不得已之下,赵昺只能行险,这既是在赌自己的人品,更是在赌应节严的人品,相信他是一个忠义之人,其能影响到江万载对时局的判断……
第066章 福利
朝中宰执经过连续两日的廷议,一直不主张和议的刘黻不再反对,而江万载对廷议结果表示默认,太后下旨派出议和使团与蒙古接洽,愿每年缴纳三十万岁币、向元称臣,以子侄侍之。与此同时下旨加封卫王为上柱国,开府同三仪,赐钱二十万贯、锻三十匹。
明眼人都知道此时加封卫王的目的是要其出质蒙古,那是九死一生的事情,归国更是遥遥无期,大家觉得也没有必要去烧冷灶,因此前来道贺的人员都是敷衍了事,喝杯茶就纷纷告辞。而府中的人却觉得是件大事,个个都兴奋不已,他们都清楚自己的荣辱都寄托在王爷的身上,他富贵了自己才能跟着沾光。而此刻的赵昺却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耳刮子,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忙乎着开府都是瞎折腾了。
原来皇家和百姓家在孩子长大后都一样要分家的,而皇子分府叫‘出阁’,而宋代皇帝对皇子出阁相当重视的,需皇帝正式颁布诏令,举行仪式,昭告天下,以示皇子已经长大成人。皇子出阁后同于外朝臣子,可参加皇帝朝会,要出就外第、开府置属、出班外廷。偏偏赵昺赶上了国破家亡的时候出了意外,按说离开临安的前夜,谢太后加封的懿旨便相当于给了两王出阁开府的待遇,可他这个半瓶子醋还傻乎乎的费尽心思的想着开府独立,也终于明白了自己‘胡闹’并没有引起朝臣们弹劾的原因。
而让赵昺更郁闷的是按照规定皇子出阁时,要选朝臣“行辅导之职”,当时撤离临安时匆匆而行,光顾着逃命没有给自己选派属官还可理解,可如今不仅没有授予自己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号,依然没有派出属官,如此一来自己的王府的存在是名义上大于实质,完全是为出质做准备。可他不想浪费这个机会,也乐于装糊涂,更不理会他人怎么想。府中的骨架早已搭好,只是换个名号而已,如今只需按部就班的依计划行事,他知道如此才能鼓舞府中众人的士气,打消他们尚存的顾虑,以及消除外界‘谣言’的影响。
首先卫王府上下进行了大换装,这是早就列入计划的,赵昺清楚无论是什么组织,统一的服装最能让人产生集体荣誉感和归属感。只是因为在这个时代的加工手段完全是手工,制作五千多套衣服对于王府有限的人手来说,可称得上是件浩大的工程,所以一直拖到这时才完成。
全府上下的服装主要分成两大部分,一个是军装,另一个是幕僚文职人员的服装。文职人员涉及到总计局、医药局、参议局,他们的服装采用传统的儒装,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动,人数也相对较少,解决也容易;护军和亲卫队着军装自不必言,而匠作局也采用半军事化管理,赵昺考虑到制作上简便,便没有再行划分,就一律着军装了。
军装每人两套,青白色基调,上装是外麻内绸的夹袄,样式为右衽箭袖短衣,腰中束铜扣牛皮宽带,下身为宽身长裤,小腿打绑腿,足下是牛皮底麻面短靴或是草鞋。头戴红色或蓝色包巾,当然操刀设计定型的赵昺在其它的小细节上也做出了些改变,给上衣加了两个下口袋,添上了胸章和臂章,另外每人还有两双袜子和两条内裤,一个六尺长二尺宽的毡子和一床薄毯作为卧具,此外就是一个水壶和放杂物的背包。
至于为啥做成这种不伦不类的军装,赵昺也有苦衷,因为制作服装的布料大部分来援于庄世林被征用的商船上的布料,而料子以青白色为主,所以就决定了服装的颜色。而布料比较紧张,于是又将长身战袍改成了短衣,剪下了的余料也没浪费,大块的给老营的那些孩子做衣裳,小块的给易磨损的肘部和膝部当了加强补丁。考虑到水军走路比较少,靴子都省了,给他们配发的也就换成了草鞋。
至于盔甲,赵昺虽然从张世杰那里‘骗’了一些,但数量远远不够,且铁甲一副也没有,只有水军上的战兵和步军的枪兵、刀盾兵以与装备。至于船上的桨手、舵手等和步军中的弩兵等二线人员都没有。亲卫队那里赵昺想着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自己,上阵的机会不多,本来也想省了,但大家觉得亲卫队是王府的面子,这样太丢人了,这才给他们配发了半身胸甲,否则打起来亲卫们就得赤膊上阵了。
宋军中将领和士兵的服装是不同的,主要是为了便于区别,而赵昺现在穷啊,实在无法给他们在另作衣裳了。但穷有穷的办法,他想到了胸章。府中的高级军官胸章的底色是红色的,而中级军官就是蓝色的,旗头和士兵就是黑色的,当然上面还写着每个人的名字、职务和所属部队的番号。为了区别军种,水军的头巾用的蓝色、步军便是红色了,匠作局的是黑色的,亲卫队是黄色的(宋代浅黄色是皇家专用色,其它黄色是可以用的)。臂章呢,就是区分兵种的符号了,表明你在军中是干啥的。
其实这都是没钱惹得祸,赵昺也想让大家穿的帅气些,都装备上最好的甲胄,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他还在暗自庆幸,这幸亏是身处南方,一身夹衣还能勉强对付过去不算冷的冬天,否则每人一身丝袄就能让他长出少白头。而对于简配的军装他也是心怀忐忑,担心大家会有意见,把好事变成坏事。
但令赵昺意外的是大家还挺满意,他们以为上衣虽然短了些,但是没有了拖拉的长襟,反而减少了羁绊,可以使动作更加灵活。尤其是对衣服上的两个口袋更赞赏有加,这可以装下不少东西,再也不必将随身物品揣在怀里和衣袖中了。而胸章和臂章可以让人一目了然,知道其所属部队、阶级和干啥的。这让许多文化低的士兵很欢迎,他们识字不多,可对上面画的符号轻易理解和识别。
对于这个结果赵昺分析,高级管理人员都清楚府中的财政状况,现在能给大家配发这样的衣物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因此他们对王爷所为十分理解。而这些当官的都不说什么,下边低级军官和士兵见大家分配的东西都一样,自然也不会有怨言。来自乡勇的队伍更不会说什么,从前他们从没有发过衣物的先例,因而将此视为意外之喜,即便有人有些微词和抱怨也很快被赞赏声淹没。
虽然府中皆大欢喜,但赵昺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现在府中看似一切正常,各项工作也都有序展开,可其中也有隐忧,这就是薪酬问题。
宋朝实施的是募兵制,也就是说从军是接受政府的雇佣,并以此挣钱养家糊口的职业,而不是为尽义务而服兵役,政府当然要付给军人工资了。而现在大家虽说是自愿留在府中,府中也只是管饭,但赵昺知道在已形成‘官靠薪、兵靠饷’的传统和制度的年代,府中这种和谐并不会长久,始终存在着哗变或被他人收编的可能,一旦有变自己弄不好还得将性命搭上。
而赵昺前一段时间一直没有提及发饷的事情,一是因为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而手里的钱又有限,不敢提及此事,否则说了办不了还不如不说;二则是他也想看看投靠自己的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没钱就不干活儿了,也算是个考验。但现在不同了,为了招揽人才,府里花了不少钱挖人,大家同样干事,有人拿高薪,自己却是只管饱,心里自然会不平衡,长久以往难免会起异心。
赵昺对此是深有体会的,他当年不也是因为贪图那家公司开出的高薪才肯跑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实现自我价值的,而他也数次经历了技术人员,甚至工人因为待遇问题产生的离职潮,更见证了公司在资金耗尽,无法开出工资后上下顷刻鸟兽散的惨状。由己度人,他始终对此保持着警惕。现在开府的钱拨下来了,他便马上将发饷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当然以赵昺的性格也不会贸然行事,他也需要研究下,免得干出破裤子先伸腿的烂事,徒然消耗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点信用,为此他首先收集了有关宋朝薪金制度的信息,以便有所了解,在据此制定王府的薪金制度。
按说宋代的军俸制度并不复杂,包括俸禄、职钱及各种名目的赠给、赏赐和补助。其俸禄按阶官等级领取料钱、月粮、春冬衣,职钱按差遣的实职每月领取钱、粮;赠给、赏赐等相关补助,有的固定不变,有的不定时、不定量,但均按阶官或军职等第发给。
但赵昺仅仅琢磨了两天便败下阵来,研究不下去了,脑子也成了一堆浆糊。在前世江湖上早就传说宋代官制是最复杂、最混乱的,果然是名不虚传,没有扎实的历史基本功根本就弄不懂。想要彻底搞明白还得找个老师好好学习一下,可他没那闲工夫,而这偏偏又是发放薪资的基础,一时搞得他头大不已。
赵昺好歹前世也当过高管的,他静下心来又想,这宋代的薪资制度相对于现代的薪资制度不就是职务工资加岗位工资作为基本工资,辅以技能、绩效工资,再加上奖金,以及车马费、服装费、差旅费、伙食补助之类的补贴,只不过是名目比现代丰富多了。而现在府中实施的是供给制,管吃管住还缺什么发什么,那么完全可以在两者的基础上不如就冲打鼓另开张,反正自己刚刚建府大家相对来说都是新人,朝廷以后又不会再给自己分文,都是从一口锅里舀饭吃……
第067章 散财
赵昺问道。“庄主事,朝廷拨下的开府费用已经送到了?”
“禀殿下,府中已经收到啦!”庄世林施礼答道。
“那就好!”
“殿下可有用处?”庄世林小心地问道。他知道王爷手松,自己掌管总计局以来是只进不出,府中现在剩下的银钱几乎耗尽,现在好不容易拨下来点钱王爷就过问,不会是又有用处了吧?
“嗯,本王想将薪饷发放下去。”赵昺点点头道。
“殿下就按照前两日商议的方案实施吗?”庄世林听了心中一紧,果然不出所料刚到手的钱还没热乎便要送出去了。
“是的,有什么不妥吗?”赵昺说道。
“殿下,属下已经和蔡总管等几个主事商议过,殿下制定的薪酬方案十分合理,在参议局主持下也基本完成了评定,总计局随后进行了统计,只是数目……”庄世林答道。
“既然大家都无意见,照章办理便是,难道钱不够吗?”赵昺疑惑地问道,可看其犹豫心也是猛跳了几下。
“殿下,属下估算了一下,按照方案所计全府发饷需要六、七万贯,朝廷拨下来的钱发饷是够了。”庄世林想了想说道,“但府中的结余已经寥寥无几,匠作局要求添置工具,购买材料;护军要买兵器、盔甲,整修战船;医药局要聘请名医,制作成药,这个都是少不了的;参议局所需少些,但笔墨纸砚还是要买一些的;而府中现在粮食虽然够吃了,可每日的油盐酱醋和菜蔬也是不小的开支。”
“那刨去这些开支,剩下的钱能否够发饷?”赵昺点点头问道,他心知庄世林所说都是事实,总之就是干了这个,那个就不够了。
“殿下,精打细算应该能坚持到下个月,但下月的薪饷肯定是不够了。”庄世林默算了一下答道。
“发,你今日做好准备,明日便全府发饷!”赵昺听了坚持道。
“殿下,那下个月怎么办啊?”庄世林听了哭丧着脸说道,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殿下依然坚持,这日子还怎么过。
“抢,我带大家去抢!”赵昺一挥手说道。
“殿下赎罪,属下绝无逼迫殿下的意思。”庄世林听了吓一跳,王爷不是缺钱缺疯了吧,说起胡话来了。
“不抢怎么办?既然我们已经开府,那朝廷以后便不会给咱们一文钱,还会伸手向咱们要钱要物。而府中上下数千张嘴要吃饭,这都是要钱的。可咱们现在又没生意,没本钱,咱们只有抢一途可走了。”赵昺两手一摊道。
“殿下赎罪,都是属下无能,不能为主分忧!”庄世林发现小王爷疯起来挺吓人的,赶紧请罪道。
“你有何罪?”赵昺见状知道自己的想法把庄世林吓着了,讪笑着道,“呵呵,你现在不必担心,钱咱们会有的,一切也都会好起来的,也许下个月你就不用再为无钱可用而忧心了。”
“殿下是真的吗?”庄世林犹豫了下问道,难道王爷真得准备去抢了吗?
“真的,今天你将所需都准备好,并安排人到各局发放,监督他们确保每个人都能足额领到自己的一份,并要防止有人从中上下其手。”赵昺点点头,又吩咐道。
“殿下放心,属下定将一切安排妥当。”庄世林施礼道,他虽然摸不准王爷到底想到了什么法子,但是其每次所言都没有让大家失望过,心也安定下来,出去安排发饷之事去了。
看着庄世林出了门,赵昺掐掐额头叹了口气,钱发出了也是肉疼,起码自己想偷着溜走的盘缠没了。但他也明白一个道理:有舍才有得。
这往低俗说是刁买人心,意思是要想从对方手里拿来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先给予。不断给予,就缔结了良好的感情。感情积累到一定的阶段产生质变,对方已经把自己当成他的自己人。再进一步,当对方已经把自己等同于他的时候,要什么给什么,不要什么依然会给什么;往高大上里说就是权术,而老子说得更好,看的更透。他说:贵以身为天下,若可寄天下。意思是不舍不得,说只有能够为了天下而献身的人,才能够将天下大器托付于他。
可见,要想得,先得给,先得施舍,先得付出。当付出累积到了一定程度时,自然就会“得”了,而这也正是政治斗争对权术的内在要求。总之,要想得到,先得付出。这个方法是所有方法中成功率最高的方法。……
次日,卫王府公布了饷银发放标准,同时总计司的账房分成数个组分赴各部发放薪资,一改过去由各部统一领取再行发放的惯常做法,这也就避免了各级官员从中抽成、扒皮的可能,使饷银能足额发到每个人的手中。而与此同时也让大家明白,发给他们的钱是来自于王府,是殿下筹措来的,也就该清楚应听从谁的命令。
而赵昺又拿出一部分钱,奖励给各局中工作、训练突出的人物。授奖的人大多来自于基层官兵和工匠,这在府中引起了震动。过去都是有钱当官的拿,而吃苦受累的都是当兵的,如今殿下所为表明不论什么人只要干得好都会得到奖赏,绝不会被埋没,这使得府中的士气再度提高,赵昺的威望也又上一个台阶。
“殿下,府中今日薪饷全部发放完毕,上下人等无不感激殿下恩德。”今日晚上赵昺设宴款待府中的几个主事,蔡完义作为外府之首发表致辞道。
“是啊,府中缺钱上下共知,但殿下仍足额给众人发饷,莫不愿以死相报。”赵孟锦也言道。
“本王惭愧,只因阶级未定,亏待诸位了,本王以茶代酒向诸位赔罪了!”面对众人的赞声,赵昺却是满脸愧色地举杯说道。
“殿下差矣,属下却以为如此很好,排除阶级以职定薪可使能者多得,庸者不得,而让那些阶级虽高,却无本领者无容身之地,大家都言如此最为公正。”蔡完义喝尽了杯中酒说道。
“可如此却使得诸位阶级高的少拿了不少,本王心中还是不安。”赵昺喝了口茶道。
“殿下又错了,本朝所定阶级繁复,其中又有滥授之嫌,使得许多人空领高额军俸,却只是普通军士和个牌头,让众军难以信服。而殿下以职定薪与其它诸军并不低,且尽使真金白银发放,并不以关券和纸钞充抵,其中又无克扣,实则要比他军高出许多的。”黄显耀拱手施礼先告了个罪言道。
“殿下以诚待人诸位都心存感激,匠作局的工匠都言府中如此正是使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大家凭本事吃饭,手艺好的就该比充数的多得,如今都卯着劲儿要为府中出力呢!”周翔言道。
“此时殿下尽可安心,谁都知殿下贵为亲王,按定制每月应有两千贯的薪资,公使钱更以万贯计。而殿下现只领三百贯,即便少些谁又敢多言。”蔡完义言道。
“呵呵,诸位如此体谅,本王十分感激,待来日情形好转,定会有所回报。”赵昺再次举杯与众人同饮一杯。
现在物资匮乏,即便是王府酒也是奢侈之物,而堂上这些人也已经快俩月滴酒未沾了,看着酒眼睛直冒光,他们却不敢放肆的痛饮,似乎对赵昺这个小孩子十分畏惧。而事实也是如此,起初殿下救了给他们,并给了一个遮风挡雨之地,只是心存感激才肯效忠。可其后他们发现殿下不止待人以诚,且看到了希望,似乎没有殿下解决不了的困难,随着这种感觉的日益加深,他们不自觉的已经对王府产生了依赖,王爷俨然成了众人的主心骨,而也从单纯的感激变成了敬畏,臣服于这个孩子。
赵昺怎么会感觉不到变化,这也正是他的所求。以他的理解这将与兵的关系说到底就像一家人当中的父与子。父慈才能子孝。把父亲做到位了,儿子不敢叛也不忍叛;父亲不仁不义,儿子才干出绑架父亲的事来。而有点良心的人都明白‘吃了人家的嘴短,收了人家的手短’,即便他们起初只是将自己这里当做暂时的栖身之地,现在他勒紧裤腰带满足众人所求,而他们拍屁股走人,在这个还注重忠孝廉耻的时代恐怕也难有容身之地了。
赵昺也清楚众人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起来不雅,其实无论古今这都是拉近关系,培养感情的最好手段。在他的提议下,大家频频举杯,几杯酒下肚也慢慢放得开了,场上的局面也热络起来。
“殿下,属下近日听闻外界风传朝廷要以殿下为质前往蒙古,不知是否属实?”刘洙喝了几杯,脸已经通红,大着舌头问道。
“嗯,朝廷中确实有人提议!”赵昺点点头道。
“殿下绝不能去,如果朝廷强行为之,属下愿保着殿下离开。”刘洙见赵昺承认,立刻起身道。
“属下等愿为殿下效死,绝不能让殿下涉险。”众人也放下杯箸,起身齐齐施礼道。
“蒙古本王多半是去不成,但是要去的地方却也是九死一生之地,不知大家愿意仍继续追随本王?”赵昺放下手中的茶杯,沉吟片刻瞅瞅众人说道……
第068章 预想之地
赵昺想过为今之计只有避敌锋芒,韬光养晦,积蓄力量才能谋得生存发展之地。但朝中这些人却不这么想,他们认为当年高宗皇帝在靖康之变后面对金军的追击,也曾避敌于海上,终于等到其退兵得以重建大宋,因此迟迟不愿远离大陆,宁可漂泊于海上等待机会。却不知自己犯了战略性错误。
如今大宋在大陆上除了巴蜀和州外基本上都已沦陷,官方领导的抗蒙队伍也尽数瓦解;反观高宗时金军虽然攻入了江南腹地,可大部地区并没有经历兵火,且各级政权运转正常。而此时蒙古人已经入主中原几十年,根基已经稳固,元帝忽必烈抛开民族主义来说也是一代雄主,他攻宋的目的就是要统一中国,与金军以掳掠为目的作战完全不同,也就是说来了就没打算走,必会对残宋穷追猛打,直至完全消灭。
赵昺自从光棍儿一人来到这个世界,得知真相后就是想着如何才能活下去,而当自己收留了一帮‘小弟’后想法就不得不变成如何带着大家活下去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知道跟着朝廷走看着安全,其实那是一条不归路,即使自己哪天当上了皇帝也仍然是受人摆弄的傀儡,根本就没有话语权。
如此还不如自力更生,远离朝廷带着大家从夹缝中求一条生路。而赵昺也清楚此刻要靠自己手中这点兵马在强敌环伺的大陆之上站稳脚跟并打出一片天地可以说与做梦无异,那留给他选择的余地便只有一条——离开本土,另寻出路。但选择去哪里还是尚有余地,可决定走哪条路也让他伤透了脑筋。
陈宜中一直嚷嚷着要朝廷迁往占城,建立流亡政府,借助其势力重新打回去。这个选择理论上说得过去,一来占城是大宋的属国,没有不接受宗主国的理由;二者占城自陈氏篡国后,一直推行扩张政策,连年征战,抢夺了不少地盘,在东南亚周边诸国中处于霸主地位,有一定的军事实力,可以蒙古一战。
对于这个提议,赵昺即便不知历史详情,但是也知道一个国家即使在卑微也有自己的尊严,不是面临极端的情况下绝不会轻易俯首称臣。同样占城屈为宋朝的属国也是被战败后,慑于大宋的强大不得已的选择。如今宋朝已经是日薄西山,占城岂会将他们在放在眼中,即便接受他们前往避难,也定会要求解除武装,绝不会允许大宋的军队进入的。
再有历史上的小国家在强国林立的世界上生存不易,往往都会选择‘依附强国’的策略,宋朝已经名存实亡,再不是万国来朝的对象。而元朝正值兵强马壮,称霸东亚之际,早就取代了大宋的地位。占城此时仍然视宋朝为宗主国,不过是希望他充当其与蒙古人之间的隔离带,一旦这个作用消失,便没有继续‘受辱’的必要了。而以赵昺所知,崖山之战后蒙古人发起远征,占城战败成为元朝的附属,而流落其地的宋朝遗民不是被作为牺牲品献给蒙古人,就是走投无路之下投降元朝。
因此前往占城做一个二等公民绝不是赵昺所愿,这条路便早早被否定了。同样远赴海外开启征服和重新建国之旅也难以成行。首先在朝廷尚存,大家还怀有复国之念的时候远离本土求生,在众人眼中无异于叛国背祖,府中这些人恐怕都不会跟自己走。而即便跟他去,在没强有力的祖国做后盾,没有后备兵员及有力的后勤供给下,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算来算去,符合既有人文基础,有能有一定物资和人员保障的地方实在不多,而效仿当年郑成功前往台湾割据就在赵昺脑海中萦绕不去。但经过一番了解便又放弃了,此时的台湾还叫流求,虽然离大陆不算很遥远,可还只存在于故纸和传说之中,是真正的化外之地,具体方位都不知道。偶有闻之也是从哪些在海上出了事故或是为避暴风漂流到那儿的人口中得来的,而汉人的脚步也只停留在澎湖地区。
因而宋代的台湾还处于荒蛮时代,且其处于两个季风带之外,以现在的航海水平要想前往并不容易。但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是个好的藏身之地,蒙古人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找到他们,而他更可以成为台湾的第一位开拓者名留青史。可赵昺想想还是放弃了,自己前往台湾那才是真正的白手起家,一切都得从头来过。搞得好能斗败土著人,开发建设新台湾,成立政权,不过等到有反攻的能力恐怕自己的胡子都白了;搞不好就只能在那里当野人,终老于荒山之中了。
赵昺手指头都掰折啦,最后只剩下海南岛一地算是能暂时栖身。对于海南赵昺并不陌生,也曾多次前往,但他清楚彼时非此时,现在那里还叫琼州,那真是一个穷。因为地处南陲,是中国最边远的州郡,历代王朝视之为极境异域,把它作为远谪“罪臣”的流放场所。加之恐怖的瘴疠及夸大其词的辗转描述,使得人们不由得其望而生畏,但此时却是最佳的选择。
琼州从地理上说其中扼琼州海峡,地处天南,连七洲,近交趾,通合浦,为舟楫通达之区,是我国南端通往东南亚各国的主要中转站,战略位置十分重要。且岛屿孤悬海外,与本土间隔着宽阔的海峡,成为天然的保护。而此地离大陆最近的地方只有八十余里,顺风顺水的情况下半日可达,便于与内地联系。
从人文上说早在秦汉时期琼州就已经并入中原王朝的统治之下,宋朝也在统一之战后派驻了官员和军队实施管理,如今是大宋国土中唯一没有被蒙古人侵扰之地。且历代都有中原和沿海地区的百姓和戍边军人南迁上岛,至宋代之后由于北方的辽、金、元政权不断南下攻宋,给中原以至江南地区的人民带来严重的灾难,迫使大批北方人民南迁,其中相当部分南迁的中原人先进入福建,再从福建迁入海南岛,加上土著已有近三十万人口。
这些南迁上岛的中原汉人、闽人、客家人、潮州人等等,带来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和生产工具,改善当地的生产条件,促进海南农业生产迅速发展并改变了居民的民族结构,形成以汉人为主体的社会。商人和一些能工巧匠迁入岛内,则促进了海南工商业的发展。而海南丰富的土特产也吸引了许多大陆汉人进岛经商做生意。到了宋代,岛东北部沿海港湾开始形成固定的停泊点,来往商船数量增加,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节点。
那些南迁的谪客、名宦们也没有闲着,居琼期间,他们中的一些人克服环垅生活上的种种困难,发挥个人才能作用,自编经义,自讲诗书,大力传播中原文化,发展地方教育事业,积极传播中原文化,宣扬儒家正统思想。一系列的努力使得海南封建文化教育空前发展,奠定了海南古代文化的思想基础,培养造就了一批本土人才。
除了上述优势外,赵昺还知道岛上矿产和动植物资源丰富,只要善加利用足以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食物、资金、生产资料,满足作战和建设所需,即便被围困也能依靠自己独立发展。总之琼州是进可攻、退可守,只要能拒敌于海上就有翻身的机会,再不济此处四面临海,航道四通八达,想跑也容易的很,所以作为复兴的基地还是比较理想的。
同样,一切事务都具有两面性,有利必然有弊。首先琼州海峡相对来说还是太窄了,海船从大陆出发朝夕可至,使得其始终处于元军的威胁之下。而当地土著与朝廷之间矛盾很深,叛服无常,冲突时有发生,内乱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岛上;次之,琼州虽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但还是十分脆弱的,粮食尚不能自给,工业基础薄弱,矿业的开发更处于原始阶段,财政压力极大,供养一支大军是很困难。
再者,琼州在当代人的印象中实在是太差了,被认为是流放的险恶之地,素有‘十有八不还’之称,非被逼到极致人们是不愿意前往的。因而赵昺对于众人是否认同自己的计划并没有多大把握,加之其中有许多不确定性,他迟迟没有向众人透露分毫,免得引起军心不稳。
现在局势的发展正朝赵昺的预想一步步发展,撤离已是迫在眉睫,而众人还都蒙在鼓里,猜测着他的想法。他知道要想实现自己的计划就首先要争取到府中几位高层的支持,否则刚刚建立的王府就面临着土崩瓦解的局面,自己心血也都付之东流,再次陷入绝境之中,因此赵昺想借机吹吹风,想看看众人的态度……
第069章 吹风会
王爷的话一出口,众人的脸上或是惊讶,或是疑惑,或是不解,殿上一时便陷入了沉静。他们不是府中普通军士和下层军官,而是在官场中沉浸多年的老油条,深知无风不起浪的道理。议和的事情朝野早已尽人皆知,偏偏又这时候加恩殿下开府,却不派属官、不赐金印,让人不能不怀疑遣殿下出质蒙古的谣言是真。
大家都知道殿下一旦奉旨如果出质蒙古,那王府便是名存实亡,他们这些人没了‘大树’,不是被他人吞并,便是被解散,因此众人都是心中忐忑。可殿下似乎不觉,又是换军装,又是发薪俸,让他们稍安,但疑虑未消。今日一问,殿下便决绝的否认了出质的可能,但没等大家松口气,殿下的话又让他们觉得不妙。
“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活到今天都是捡来的,还有什么的地方不敢去,只要殿下不弃,天涯海角属下愿意追随。”沉寂片刻后,赵孟锦首先站起身施礼道。
“我等蒙殿下收留,大恩未曾相报,只要殿下不弃某家绝不会做那不忠不义之事。”黄光耀也起身施礼道。
“田真子勾结蒲贼投敌,以致左翼军被朝廷视为叛逆,若不是殿下仗义容留,我等一干弟兄只怕在军中再无容身之地,大家早已立下誓言致死追随殿下。”刘洙也长身而起道。
“属下愿追随殿下,誓死效忠!”周翔刚吃了不少甜头,当然也不甘落后,长揖到底道。
“殿下对府中上下恩重如山,即便远赴蒙古也绝无二话,只是殿下以为议和难成,还请告知属下人等欲往何处?”蔡完义还是老成持重,见众人都无异议,再次起身问道。
“大家坐吧!”赵昺压压手掌道,看着大家肃然的样子听他一个小孩子训话又觉得十分有趣,“如今鞑子势大,又处于强势,定然对议和不感兴趣,因此议和定然失败,本王想用不了几日便会有消息传回,而朝廷也必然会从此撤离,重提前往占城避难之事。”
“殿下是说朝廷要遣我们去占城?”殿下的话大出意料,蔡完义惊讶地问道。
“本王不会做仰人鼻息之事,占城虽暂无战事,却也非栖身之地,而朝廷也绝不会让本王前往。”赵昺摇摇头道。
“那殿下的意思是……”蔡完义有些糊涂了,一时猜测不出王爷的想法。
“我们的目的地是琼州!”赵昺扫了眼堂上的众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琼州?!”王爷话一出口,堂上响起一片惊讶之声,这太出他们的意料了。
“殿下,为什么是琼州?”一阵私语后,赵孟锦首先起身发问道,他清楚殿下既然欲往琼州,绝不会不清楚那里的凶险。
“呵呵,府中情形大家想必也清楚,我们上下已有六千之众,朝廷供给的粮饷有限,而又无法就地征调税赋,府中积蓄也将耗尽,我们只有另谋它地发展才能得以保存自身。”赵昺喝口茶苦笑着说道。
“殿下,属下听说鞑子内乱正欲北撤,我们正可借开府之机借势收复些州县也好过前往琼州那贫瘠之地啊!”赵孟锦知道殿下所言句句是实,留在这里生存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复国了,但他依然不赞成前往琼州。
“是啊,殿下!”蔡完义也言道,“琼州四面向海孤悬于外,虽能暂能凭借大海拒敌于外,但其处物产不丰,内部不靖,所需粮饷还需两广筹补,财政一直是捉襟见肘,王府迁往怕也难加筹措。而东南、两广皆富庶之地,人口稠密,我们只需占据数个州县,所征收的粮赋就足以供应府中所用。”
“嗯……”赵昺嗯了声,未置可否,他早已预料到自己的计划不会一帆风顺,今日一说果然被府中两位‘军政’首官质疑,因而并不意外,“两位主事说得不错,但你们想过没有蒙古人是不是暂时撤兵,转瞬又会卷土重来;还有凭借我们府中的力量,能否夺得几个州县,即便占据了又能否守得住;再退一步讲,我们不但占稳了脚跟,也打退了蒙古人的进攻,但会不会因此而受到朝廷各方的擎肘,能否得到进一步的发展从而完成复国大业?”
“这……”蔡完义和赵孟锦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他们都无法回答殿下的问题,说得不好听点俩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层,更不要说采取相应的对策。
“据本王所知,蒙古人因争位引发的内乱已经持续了十数年之久,而敌酋忽必烈一直未能将其平息。一者是全力南侵,暂时无暇顾及;二者其时他刚刚继位,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根基不稳。因此采取靖绥之策谋得大局平稳。而今形势已大不同,其南侵基本功成,内部业已整饬完毕,地位日益巩固,便决心抽调江南精兵平叛。本王以为十数万百战精兵北返,必定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平定叛乱,多则半年,少则数月便可去而复返,其时元军再无后顾之忧,必将久驻江南,对我朝形势将更为不利!”
“现在我府中护军实力大家也很清楚吧!”赵昺见众人一时陷入迷茫自问自答道,他如此便是让大家产生先入为主的思想,从而顺着自己的思路去走,“水步两军成军不过月余,有战力者不足三千,训练不足,且军资短缺。若想凭此与敌交锋,又有多大的把握能胜,恐怕胜了也是惨胜,赔光了老本,根本无力应对元军的反扑,届时只能重走败亡之路。”
“是了,殿下所言极是,即便我府中能攻城掠地打下一片天地也必会成为鞑子的眼中钉,重兵围攻之下我们很难持久。再者,殿下身份贵重,怕也树大招风引来诸多非议,难以有大的作为。”蔡完义听完殿下的分析觉的有理,琼州那破地方被视为流放之地,没有人愿意去正好可以避人耳目,从而赢得发展的机会,“殿下现在主张趁敌北返之际转而移军琼州,以天堑为凭据守赢得时间,韬光养晦以图后事,属下以为此举虽然艰难,但也胜似流转海上。”
“对的,对的,琼州其实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庄世林自知身份,对这种‘军国大事’是轮不上他发言的,见大家有意落脚琼州赶紧插言道,“琼州正处于各藩往来的海路之上,往来贸易不断,来自泉、福、浙、湖广各路州的金银丝帛,高、化等州来的稻米、牛畜和陶瓷等物都会到此流转,同时海外藩国每逢季风时节也会到此交易,带来各种奇珍异宝,各色物品皆可获得。而一旦被鞑子围困,也可从海路前往占城等国购粮,只要善加利用养活我们府中这些人是没有问题的。”
“不错,不错,琼州遍布树木,其中有造船良材,而属下也听闻岛上有人私采铁矿,想来是有的,咱们开采出来就不愁没有铠甲兵器了。而琼州尚有大片土地未被开垦,只要能招人耕种,自能供应军需。”周翔也大着舌头,腆着黑脸说道,他虽不大懂得殿下为何选择琼州落脚,但他早被殿下的‘神奇’蛊惑了,认为只要殿下认定的肯定是对的。
“殿下,去琼州属下也以为可行,但朝廷中宰执各执己见,去留尚无定论,又如何肯让殿下前往琼州开府,再有太后恐怕也不肯轻易让殿下前往那瘴疫之地吧!”众人各抒己见,基本以达成共识,而蔡完义从本心来说是不愿意去的,但此时又难以起口,只能旁敲侧击道,希望殿下能知难而退。
“蔡主事所虑极是,贸然前往定然难以成行,但只要稍加变通便不无不可。”赵昺听了笑笑说道。
“哦,殿下早有计划,属下可否能帮殿下参详一二?”蔡完义看殿下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咯噔’一下,可还有些不死心,小心地问询道。
“有何不可,本王也正需各位查漏补缺,看看是否有何遗漏。”赵昺点点头道,“蔡主事所言不错,朝中对去留仍有争执,可和议一旦失败就只余撤离一途了。以现在局势看,多数朝臣主张继续避难海上,待敌北撤后再复大陆。陈相虽一力要前往占城避难,但声高和寡恐难以成行。而一旦元军再次南下,局势失控,琼州再失,那唯一撤退的通路也将丢失,因此本王想前往琼州是欲为朝廷留下一条退路。”
“殿下心思缜密,出兵琼州乃是为大义,定会得到儿郎们的拥戴,朝廷的许可!”赵孟锦大声赞道。
“嗯,如此朝廷确难有不准的理由,只待议和的消息……”蔡完义想不出反驳的理由,王爷移府琼州的理由不仅让朝廷和战两派都无法拒绝,且让打着勤王复国的众将也难以推辞,还使殿下自己有了独自发展的机会,可谓是一举三得,而他也只能表示同意。但心中却暗叹这哪是个孩子,分明就是个小妖精,心思之缜密连他自叹弗如,自己以后还是少打歪主意吧……
第070章 烦恼
皓月当空,风中也带着丝丝暖意,赵昺却毫无睡意。自议和使团离开后,朝中看着十分平静,关于战和的的争论似乎已经停止,刘黻和江万载都没有再来过或透露有关议和成否的消息,今晚他将下一步的计划透露给了府中的众将,令人欣慰的是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但他知道一日不离开计划便存在着变数。而府中的事务局还太稚嫩,根本无法触及更为机密的信息,这让赵昺十分焦心。
另外让赵昺忧虑的是自己身边的人才太少,这次如果能够依计划前往琼州是要建立根据地,而不是作为逃亡的跳板,那需要的就不止是战斗,还需统治万民、建设和发展。可赵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前世他只是个企业的小高管,与管理地方事务根本不搭界。而此刻与现代社会也不可同日而语,来了这几个月自己连宋代政府的组织构架和官僚系统的运转都没搞清楚,更不要说民风、民俗了,能混到现在不过是靠着生存的本能和前世对历史走向一知半解的记忆。
因此赵昺从开始就着意寻觅搜罗各色人才,尤其是熟知当今形势和政务、协调各方关系的人。虽然这一阵子他费力不少心,花了不少钱,但招来的多是些低级军官、弄枪舞棒的军汉,能工巧匠也找来不少,甚至还诓来了几个民间‘神医’,而招揽能为他出谋划策,协理军政事务的幕臣一直未能如愿。
造成这种状况,虽与自己这帮手下的见识和接触的层面有关,但赵昺以为主要原因还在自己。一者自己的身份高不假,可大宋亲王却没有实权,而自己之所以‘官帽’戴了好几顶,还是托了蒙古人的福。因而除了府中这些无处可去的人,有点报复的人谁也不愿意跟着个没前途的闲散王爷瞎混;再者自己年纪太小,即便是只潜力股也是长线投资,大家都等不起啊;还有便是如今自己主动要求出质蒙古,傻子都知道那是有去无回的活儿,更是吓退了众人,那已不是投资而是投死了。
赵昺有心放下身架亲自求贤,但在这个世界中他可谓是两眼一抹黑。要知道不论是能在正史、野史上留个名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除了名家大儒,忠臣良将,便是大奸大恶之人,最不济的也是干过‘惊天’大事之人,而能让他这个对历史半吊子都知道的人至少也是得有些典故和谈资的人,否则没戏。
而眼巴儿前确实有几个赵昺知道的人,号称‘宋末三杰’的文天祥、陆秀夫和张世杰,‘三古十二斋’中的江万载,末世宰相陈跑跑及自己府中的郑虎臣的事迹他都知道,可这些人除了郑虎臣这个不入流的县尉都是国家宰执,以后归以后,但此刻谁会跟他玩儿!有点印象的虽也还有几个,只是这兵荒马乱的谁知道他们在那里,所以让他去求贤,还不如去求仙,那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
如此一来,赵昺所面临的局面便是无人可用,而又势如骑虎,他现在是有条件也得上,没条件也得上了,但接下来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啦!
正当赵昺愁得睡不着觉的时候,临时行在也是灯火未熄,一帮人还在秉烛夜谈,如果是赵昺听到了他们所谈的内容,必会中指向上大骂老天又在玩儿他…
…………
“即位大人可已有了合适的人选?”殿中只有寥寥数人,杨太后看看下边略带焦急地问道。
“启禀太后,微臣想过几个人,为国尽忠的心是有,但他们不是资历尚浅,便是学识不够,恐难当教导、保护幼主的重任。”陆秀夫叹口气起身答道。
“是啊,卫王此次远行,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一定要挑选位德学兼备又持重之人,不仅能处事不惊,还要有胆气,以维护殿下周全。且其还要博学多才,能担当起教导殿下之责,勿忘根本!”刘黻也附和道,但并没有说出合适的人选,似有敷衍之意。
“话虽如此,但已经议了多日却没有给卫王府选出位师傅,更没有挑出位伴使,如何不让奴家心焦?若是文相在此定会为奴家解忧。”杨太后叹口气说道,其实在议和使团派出之时为殿下选择师傅及随行人员便提上日程。初时,她想朝中遗臣不少,定会有人自告奋勇前往,但很快便失望了,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肯应承。无奈之下只能点将,可被点之人却以种种理由推脱,甚至有人担心被强行任命居然暗中开溜,当年临安失陷前夜满朝官员出逃的一幕没想到又再次上演。
“娘娘如不厌弃,老臣愿为使臣陪殿下前往!”坐在一旁的江万载听了是如坐针毡,起身应道。
“大人万万不可,如今时局动荡,大人乃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怎能离开。微臣不才,愿陪同卫王殿下北行。”未等太后说话,陆秀夫便出言劝阻道。
“是啊,江大人乃是老太后托孤之臣,身负辅佐陛下恢复社稷重任,切不能离开。而陆大人还要参赞军机,还是微臣去比较合适。”刘黻也言道。
“江大人年事已高,北行之路山高路险,尽是苦寒之地,恐难以应对,而朝中也离不开,切不要再有此念。”杨太后清楚江万载若是离开,整个朝廷就塌了一半,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去的。
“这……”江万载也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保护幼帝,维持赵氏政权的存在,可除了自己之外在座的都是朝中宰执。陆秀夫是朝廷中的后起之秀,忠贞坚韧,又有才华,有他在枢密院正好牵制日益跋扈的张世杰。而刘黻虽然在新朝之中表现的并不抢眼,但人敦厚老实,更难得的是他与陈宜中和文天祥、陆秀夫等人关系都不错,朝中也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协调各方关系,维持朝中各方关系的平衡,缺了哪个也不行。
让江万载难以决断还有卫王殿下对当下时局所做的预判,其坚信和谈不成,且朝廷急功近利的做法必会导致失败。而他也听说卫王府在朝廷下旨准其开府后不仅继续招兵买马,发放军服器械,还给义勇们发了薪饷,似乎根本就没将准备出质蒙古当回事。这种态度让江万载有些举棋不定,始终徘徊在信与不信之间。
说不信,看看面前与卫王接触最多的刘黻对挑选伴使一事丝毫也不积极,态度极其暧昧,且自己也曾与殿下面谈,当日之言又多有应验。而寄居自己府中的应节严去了两次卫王府后对其赞赏有加,称殿下为不世之才,来日定成大器,显然也对其所言深信不疑。想着以应节严的操守及德行,断不会胡言乱语;说信,江万载深知自己的担子有多重,他不能也不敢把国运放在一个五岁的孩童身上,更不能受其言论的影响丧失对时局的正确判断。
更让江万载烦恼的是和议使团派出后,太后便开始为卫王挑选伴使和随扈人员,似乎为弥补自己的愧疚之心,她事事都要亲自过问,却将朝中的事情都抛在了一边。而元军虽说已经有北撤的迹象,但其中是否有诈谁也不敢断言,朝廷依然要时刻准备撤离,可每次廷议太后商议的都是为卫王选人之事,今天天都黑了,还没有散,大有不商量出个结果不罢休的姿态。
“娘娘,臣想到一人,不知可否?”正当江万载烦恼不已的时候,陈宜中出言道。
“哦,陈相有合意之人,快讲!”太后急急道。
“娘娘,臣举荐之人为前宝谟阁待制应节严。”陈宜中禀告道。
“此人如何?”
“娘娘,应待制自幼聪颖,闻名乡里,七岁应童子试……”陈宜中小嘴巴巴的将应节严的光荣史详述了一遍,其中不乏溢美之词,不清楚的绝看不出两人不睦。
“众卿以为如何?”太后听了果然是一扫脸上的阴霾,欣喜地问道。
“娘娘,臣以为应大人学识渊博,可为卫王师。”刘黻首先赞同道。
“臣附议,应大人文武兼修,见识不凡,定能辅佐卫王成就事业。”陆秀夫也说道。
“既然众卿都以为合适,那他现在何处,速速召入宫中,奴家想见见!”杨太后见大家都无意见,急不可耐地道。
“娘娘,应大人近日正在潮州,其行踪江大人可能知晓。”陈宜中笑着看向江万载说道。
“娘娘,臣以为不妥。”江万载听了叹口气道。
“有何不妥?”杨太后一愣道。
“娘娘,陈相所言不虚,可应节严早已致仕,回归乡里,到微臣府中不过是游历至此。再者其已年近七旬,业已老迈,又如何能跋涉千山万水前往北国呢?”江万载十分清楚陈宜中的心思,其是担心应节严久在甲子镇盘恒有重新入仕之意,以其等其被起复后与自己作对,还不如将他打发的远远的,但此刻太后似乎意有所属,恐怕难以拒绝了……
第071章 喜从天降
王德看着在书房中走来走去,神色不安的殿下有些好奇。按说王爷年纪尚幼,喜怒无常,甚至是时常哭闹都是正常的,可自从他来到府中也只见过殿下因与倪亮失散后重逢哭过一次。而王爷平日中虽小孩心性难改,但处事待物却十分成熟果断,甚至比附中他们这些管事还要沉稳,以致大伙儿渐渐的忽略了殿下的年龄,皆不敢以孩童视之。
“王德,拜师之物是否已经准备齐全了?”正当王德浮想联翩的时候,王爷突然停下脚步问道。
“殿下,束修礼所有的丝帛五匹、酒两斗、修(肉干)五脡皆以预备齐全。”王德愣了下答道,这事儿殿下自从接了懿旨后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嗯,一定要准备最好的,切不可马虎。”赵昺点点头,想想又言道,“这礼是不是有些轻了,是否还需要再添些什么?”
“殿下多虑了,此束修之礼乃是天下通礼,上至皇子、国子监生、四门学学生,下至乡间村学拜师所送的礼物都是这些,皆无差异的。”王德心中暗笑,殿下难道如此不安就是因为这些小事而烦恼吗?不会,定是因为被元妙大师给打怕了,听说宫中指定了师傅而心虚,想多送些东西求得心安。
“哦,既然如此就罢了,不过要吩咐下去府中上下皆不可对几位师傅无礼!”赵昺迟疑了下说道,不过心中绝不是王德所想,而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束修在这个时候就相当于学费的,如果在现代恐怕连年节送给老师红包的零头都不够,何况对于他这种需要多对一教学的学生,算起来真是便宜。
“殿下放心,小的早已吩咐下去了,也已命人在东厢收拾出了一个清净的院子,一用之物皆是好的。”王德答道。
“嗯,让他们在小厨房用饭,所需供应由内府开支,再拨两个人伺候,切不可怠慢了。”赵昺想了想又吩咐道。
“殿下,小的会自前往看着,绝不会出什么纰漏。”王德答道,心中却是有些不耐。此次派到府中的三个人,那应节严来府中也有几次了,其是三朝老臣被聘为王友,王爷厚待其也到罢了。而另外两位一个是前宰相江万里的长子江璆任王府翊善,一个是其执掌白鹭洲书院时的学生邓光荐任侍读,这两人与应节严相较资历、名声皆不显,且说起来也是负有教导之责,但也是府中的属官,一并供起来就有些过了。
其实也难怪王德这样想,这王友乃是皇子之师友官也,多由德才兼备者为之,相当于王师。而幕属是下属,当然老师与下属的地位不同,要高于翊善、说书和侍讲等属官,日常生活中礼节也便不相同,王要待之以宾礼、行答拜礼。
“清楚就好,你要严加督促,万万不能有失礼之处。”王德的小心思赵昺一搭眼便看出来了,再次强调道,他知道古今之事都是领导重视,底下的人才会用心,因此才不耐其烦地反复叮嘱,而他如此也不无缘由……
古时皇子出阁,皇帝们都会为其挑选属官,因为他们深知王府僚属不仅是辅导皇子的教师团队,也是皇子处理政治事务的智囊团,以便协助皇子处理府事。且王府官属与皇子关系密切,且大多为皇子心腹,一旦皇子登基,王府僚属往往“以其有保傅之恩、调护之效”而得到重用。因此在为皇子选择僚属时十分慎重,尤其注重德才。
而赵昺此刻所处的环境尤其恶劣,这是要时刻准备前往蒙古‘送死’的,因此杨太后是慎之又慎,不仅要尽到教导之责,还肩负着保护其安全的任务。赵昺对选人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对于朝臣们的表现也能理解,毕竟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不能指望所有的人都有舍身成仁的情操,再说自己不也是如此吗!
所以当赵昺闻知前来赴职的属官后,尤其是获知他们的履历后赵昺直感到一阵恍惚,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人来烧冷灶,且是大大有名之人。应节严自不必说,论才他身上背着文武双进士的头衔;论德也是官声显赫,资历丰富,受人敬仰。经过几次接触,他曾有心将其召入府中,但想着自己‘小门小户’,缺人又少财,恐其拒绝闹得大家不好看,以后连机会都没有,才犹犹豫豫没有下手,却没想到好梦成真。
江璆此人也不差,他是前宰相江万里的长子,但其却自幼受叔父江万载的教导,随其习文尚武,在鄱阳湖、长江中游一带演练水陆阵法,颇得要领。十三岁后,又随其叔父宦居临安,就近攻读于临安官学。成年后,回乡以江右漕闱入仕。四十岁时,已历任部司朝官,以右朝请郎晋兵右侍郎,差遣岭南德庆府知军州事,后又被封为兵部尚书,兼提举广南东路常平茶盐公事。
二任知州届满,江璆没有继续入朝,而是遵从其叔万载公之命,不住繁华府治,奉母邓氏并携儿孙落户粤西山区,安家于两广军事要冲之地——德庆,修建堡寨组织义勇抗蒙,拒敌达年久,败亡后流落广州一带仍整顿溃兵征召义勇,为朝廷输送了大量的兵员。
另一位邓光荐听着也不错,其少年之时求学于江万里创办的白鹭洲书院,进士及第后并没有入仕而隐居于家,其师江万里曾屡荐其出仕皆谢绝。但蒙古南侵后他却一改往日习性,离家随文相起兵勤王,致家中老幼皆死于香山兵燹。行朝成立后他归朝任宗正寺薄,其学问和德行皆上乘。
若说江璆赵昺还毫无印象,对邓光荐他却知道些,不过现在并无人知晓,因为那还是后事。崖山战败后,‘自己’被陆秀夫背着跳了海,军民们也纷纷蹈海自尽,这邓光荐正是其中一人,而其身份也正是帝师。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两次跳海都被元军救起,与文天祥同押北上,舟中唱和,后来因为生病被留在建康没有继续北上。
相处的时间长了,蒙古人发现其只有文才而无治国持政之能,降之不足以用,杀之又不足以摄天下汉民之心,于是囚禁多年后便将他放了。而后灭宋主帅张弘范死后,其子张珪袭父职,将邓光荐迎入府中作师傅,教导自己的子孙。也却有些成就,使得张家涌现出不少人才,数十年不衰。由此看来,赵昺觉得邓光荐确实不是当官的料,却是个好老师,但心中也因为其后所为还是有些疙瘩。
不管怎么说,情况要好于预期。而赵昺也从中深切地感到了杨太后的爱护之心,这三人可以说都曾有军中经历,尤其是应节严和江璆皆亲历战阵,指挥过千军万马,必然处事不惊有急变之才,对于将‘深陷敌境’有着完全的准备,关键时刻也能助其脱身。再有这三人皆以江氏一族有关系,可见太后对江氏的倚重,对他们放心。
三人现在的到来,对于处于困境的赵昺都如同久旱逢甘霖,不仅使得他能尽快的了解、熟悉这个世界。且有了他们的帮助,也能迅速构建起遍及朝野的关系网,尤其是在这去留的关键时刻,自己可以说已经和江氏一族休戚相关,也以江氏一族之长的江万载搭上了关系,诚然赵昺也不指望其那么公正廉洁的人会徇私枉法,而只要他稍有恻隐之心就会有所摇摆,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早前赵昺已经在两人会面时展示了自己‘神奇’的一面,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婉转的表明了自己的志向。且他相信应节严肯定也会将此后的会谈内容告知江万载,对其判断和做出决策有所影响。而这两支预防针打下去,现在再加上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么对自己前往琼州独立发展的计划是否成功又多了几分把握。
不过也说明好人必有好报,江氏一族为国尽忠,死伤无数,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而只要自己不死,大宋不亡,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当了皇帝,也定能保全他们一氏平安富贵。但这都是后话,赵昺知道现在要做的就是要留住他们的人,也要留住他们的心。因此即使这几个人不贪图富贵享受,甚至会为此教训自己一番,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姿态做到了,他们也定能感受到自己的善意,且如此对世人也表现出了自己尊师重道,重视人才的一面。
但欣喜之余赵昺也有隐忧,那就是随着这三人的到来,再加上驻府中的江宗杰,江氏一族在府中将形成一股新势力,而随着他们对府中事务的介入,便可能会对府中刚刚形成的格局造成影响,进而形成分裂,使得本就弱小的势力遭到削弱。他当然不想这种情况不要发生,也希望化解各方的隔阂,那现在就不能不防要做好准备……
第072章 老师
诏令下达后,太仆寺挑选了吉日行拜师礼。三月初五,在礼部主持下,由朝中几位宰执见证,在乐曲中赵昺着礼服先向孔圣人施礼,其是天下读书人的共师自然少不了。由于江璆还在广州,一时无法赶回,只能缺席。赵昺随后向应节严和邓光荐行弟子礼,送上束修,两人受了半礼,回赠了一套文房四宝,仪式便算是结束了。
仪式结束后,几位宰执便匆匆进宫议事,赵昺还有些愣神,他琢磨着古人最重礼仪,而拜师礼也算是大事。自己昨天还在礼部派来的礼官指导下演练了半天免得抓瞎。没想到今日却草草了事,像是在敷衍一般,赵昺想想自己怎么也算是当今皇弟,大宋唯一的亲王,即便要出质蒙古亦是为了国家,但他们如此待己不免让人心寒。
“殿下,为何不悦?”应节严见赵昺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矮下身问道。
“世态炎凉,先生在如此情况下入府也是委屈了。”赵昺摇摇头叹口气道。
“功名利禄皆是浮云,老夫如今四海为家,能在王府寻得一容身之地业已知足了。”应节严笑笑不以为意地说道。
“如今时运艰难、人心浮动,以致礼崩乐坏,皇家威仪不再。”邓光荐感慨道,“唉,可只要来日能驱逐鞑子,中兴我朝,吾等吃些苦又如何?殿下又何必纠结于此?”
“先生言之有理,学生受教了!”赵昺躬身向邓光荐施礼答道,借此好好的将其上下打量一番,其四十多岁,中等偏上的身高,面白清秀,三绺长须,也算是个美大叔。美中不足是总仰着头板着个脸,甚是清高,大有装逼之嫌。但身上也少了官场中常见的油滑、世俗之气,赵昺觉得这孩子好人是好人,只是读书读呆了,行事迂腐说话激进,标准的古代愤青。
“殿下可曾启蒙?”邓光荐看赵昺态度诚恳,可能也想着殿下终究还是个孩子,跟他说多了怕也不懂,便转而问起了功课。
“禀先生,学生在临安之时便以启蒙,学了几个字,此后在船上承蒙刘大人不弃,曾听其讲过月余的《论语》,其它经史还未曾涉猎。”赵昺知道这是在考教自己的功课,想着自己前世好歹也是求学十多年,换算到现在怎么也是国子监毕业,可现在却要像进学前班一样让人考,不免感到好笑,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道。
“《论语》共有几篇?”
“共有二十篇。”赵昺一愣后答道,他没想到这家伙说考就考啊!
“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出自那篇?”
“出自第十四篇《宪问》。”赵昺立即答道,心中却暗叫侥幸,这多亏在疫船上闲着没事还听得进去,记得住,否则便露怯了。
“殿下真得只学了月余,可知其中之意?”邓光荐有些惊异地说道,他看出殿下回答时根本不假思索。
“呵呵,中甫,殿下虽无过目不忘之能,却也天资过人,聪慧异常,这《论语》只怕早就烂熟于心,你考不住殿下的。”应节严笑笑对邓光荐说道。
“先生过誉了,学生愚钝,这皆是刘大人教导有方,以后还万忘两位先生倾心教导,不过要少打板子,当然最好不要打!”赵昺赶紧向两位施礼道。
“殿下这是何意啊?”邓光荐有些懵,王爷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
“哈哈,殿下平日跟随泉州少林元妙大师习武,而大师素来严厉,殿下是被打怕喽!”应节严听了大笑着解释道。
“唉,原来如此!”邓光荐不禁莞尔,不过也看出殿下是个灵精,绝不会是个循规蹈矩的孩子,以后还真要善加引导,不要走了歪路。
“两位先生,府中已布置好了暂居之地,只是不知是否合意,不妥之处本王再命人添置。”三人说着话出了宫门,赵昺对二人说道,邀他们回府。
“多谢殿下,老夫在江大人处还算自在,就不必如此了吧!”应节严客气道。
“殿下,我们也许不日便要北行,搬来搬去太过繁琐,又何必麻烦!”邓光荐却有些不耐地道。
“邓大人,殿下闻知你们要来,便早早命人收拾屋子,安排下人,还是不要辜负殿下的一片心意吧?”一边王德不冷不热地说道,他在宫中每日周旋于各种人精之间,如何听不出应节严是客气,而邓光荐却是直言相拒,见他如此不识抬举当然是心中起火。
“哦,我清净惯了,不喜嘈杂,实在是难以从命。”士人对这些五根不全的内侍本就心存芥蒂,认为他们是祸乱宫闱,喜进谗言的小人,而邓光荐又是个传统的士人,对王德本能的心怀抵触,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你……”
“本王邀两位先生居于府中并无恶意,只想早晚请教方便,绝无强迫之意!”赵昺见两人言辞中都带了火气,而王德显然是护主心切,看不惯其做派;那邓光荐显然是不通人情世故,但怎么说人家是自己的老师,也不能刚一见面就让其下不来台,于是他摆摆手制止了王德继续说下去,客气地说道。
“中甫,殿下说得对,如今我们在卫王府任职,再住在江大人处多有不便。殿下既然诚心相邀,我们便搬过去吧,再者王府所处僻静,风景秀美,也不失一处好去处。”应节严毕竟老于世故,听了邓光荐的话也是暗自摇头,而殿下也绝非寻常孩子,一再拒绝难免会心存芥蒂,赶紧打圆场道。
“嗯……也好,就依大人所言。”邓光荐略一沉吟,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也感觉到气氛尴尬,勉强答应了,“殿下,只是下官所携书籍甚多,需要整理,一时……”
“哦,不妨事,待先生整理好,本王命人去搬便是了。”赵昺笑笑说道,又转向应节严,“应大人是否需要打点,我叫人一起搬过来?”
“呵呵,老夫除了几件衣衫别无长物,烦劳殿下命人顺手带来便是。”应节严笑笑说道。
“应大人那就过去吧,殿下已经为大人缝制了四季衣裳,备下了一应用品。”王德瞥了邓光荐一眼,又媚笑着对应节严说道。
“哦,那我们谢过殿下了!”应节严拉拉邓光荐拱拱手对王德道,邓光荐也勉强施了个礼。
“哈哈,邓大人的礼小的却受不起,小的未见过邓大人,不知高矮胖瘦,所以没有一并备下,还待到了府中再行缝制!”王德干笑了声冲邓光荐好歹拱拱手道。
“你这……”邓光荐吃瘪,脸涨得通红,一时语塞说出话来。
“放肆,怎么能如此跟先生说话,赶紧赔罪!”赵昺前世也算是知识分子了,自然也接触过不少专家学者,但像这种书呆子还真没遇见过几个,而这个更是堪称国宝,至于一见面就夹枪带棒的损人吗,即便王德有失礼之处,可好歹人家也是自己府中的总管,一点面子都不给。可现在心中虽然不爽,但好歹人家是自己的老师,怎么也不好让王德这么‘欺负’啊,当下厉声喝止道。
“邓大人,小人口无遮拦多有得罪,还请原谅则个!”王德说着在自己嘴巴上轻拍了两下躬身施礼道,邓光荐却似没听见一般让开一步背过身去。如此一来场面有些尴尬,王德弓着腰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而殿下的面色也不大好看。
“王总管不要多礼!”应节严见状赶忙也伸手扶了王德,转身又对邓光荐道,而他的语气也沉了下来,“中甫,王总管爱与人说笑,一时口滑,就不要与他计较了。”
邓光荐不明白其中厉害,应节严却清楚这些阉人,别看他们地位不高,干的也是伺候人的活儿,可他们伺候的人却是皇家的人,而这些人因为常伴君王左右比那些外臣更容易取得信任。偏偏他们心胸最是狭窄、爱记仇,往往是睚眦必报,得罪了他们几句谗言就能让你生不如死。因此即便朝中宰执抱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想法对他们礼敬有加,甚至是不惜躬身结交,不敢轻易得罪,何况王德还是内府总管。
刚才的事情应节严看得清楚,正是因为邓光荐言语不当在先,对王德面带厌恶之意。而王德起初也并无失礼之处,后来见主子频频示好,而其却不领情,自然不甘主子被‘辱’,这才出言相讥。可殿下喝止让王德赔礼后,看邓光荐的样子还是不依不饶,王爷虽没说什么,可他也看到其眉毛向上挑了两下,显然也是不悦。
应节严明白士人是应有风骨,可也得讲场合、分时候,怎么说也是君臣之别在先,师生之谊在后。现在连殿下的面子也不给这就不该了。而今天这又是刚刚入府为幕,岂不是惹得上下都对他们有看法,将来如何相处。其种种所为以致他对这位不通世故的同僚也头疼,不得不再次提醒。
“无妨,总管不必如此。”应节严与江万里同朝为臣,以平辈论交,而其学问和名声皆胜邓光荐不知凡几,他不敢在托大,好歹回了礼道。
“好了,既然殿下诚心相邀,中甫便先搬到府中,王总管可要多加照顾啊。”应节严见状拉着两人的手笑道。他如此说,王德还能如何,笑着应承着命人随邓光荐其搬东西。“殿下,昨日议和使团回来了,可已知晓?”他转脸又神秘的对还面带愠色的殿下道……
第073章 童谣
议和的结果如何,可以说一直以来都是赵昺的心病。他以前对于议和失败的判断都是来自于前世所知和对当前形势的判断,可世上还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之说。而自己的一切准备和部署都是基于议和失败而设定的,一旦出了意外,不但自己会被‘押送’蒙古,且成为所有穿越者中最悲催的样板,除非活到一百岁才能看到朱重九推翻元朝,否则将被蒙古人囚禁一辈子。
因此自议和使团出发后,赵昺就一直生活在忐忑中,想尽快获知结果以便赢得应变的时间和机会。但是王府的实力太弱了,情报部门又是草创,即缺乏专业人员,又缺乏人脉,尽管郑虎臣竭尽所能也无法在使团中安插进眼线,以致难以第一时间获得所需信息,他也只能以静制动——干着急没办法……
“他们回来了,结果如何?”当听应节严说起议和使团回来时,赵昺急问道。
“殿下以为会是什么结果?”应节严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赵昺反问道。
“议和应是失败了!”赵昺略一思索道,他也看出这老头是在卖关子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同时也是在考自己。不过他也意识到老头其实一直对他的‘超能力’心存疑惑,怀疑自己背后有高人指点,便想趁他‘落单’的机会一试究竟。
“何以见得?”应节严依然笑着问道。
“这个……”赵昺抬头瞅瞅老头面色平静,根本看不出其内心的想法,以致他觉得这老头之所以肯来府中是处于好奇,诚心逗自己玩儿的,并不是因为什么民族大义,“很简单,一者前往临安路途遥远,途中又有元军层层关卡,即便乘船顺风顺水往返也要十日。而他们才出发十余日便回,只能说明议和条件被鞑子断然拒绝,甚至没有走到临安便被挡了回来;二者,拜师礼乃是大礼,各位宰执今日心思却不在这里,刚刚完毕便匆匆入宫,多半是商议议和不成后的应对之策。先生,学生说得可对?”
“不错,正如殿下所言议和失败了,而情形和理由也与殿下前时所言几乎不差分毫,只是不知今日商议的结果是否与殿下的预估相同。”应节严听罢愣了下言道,他没想到一个小孩子居然只是从这两个谁也没有注意的地方便分析出了结果,而刚刚其还抱怨世态炎凉,朝臣们不拿自己的拜师礼当回事,可从自己的一句问话中便得到了截然不同的答案。不说其有预知后事的本事,起码这分析和判断能力就强过了许多自诩聪明的朝臣。
“呵呵,侥幸而已。”赵昺心中大松口气道,可看到应节严怅然若失的样子又觉奇怪,“先生为何不喜?议和无果,我们起码不用再前往蒙古为质,难道不好吗?”
“唉,议和失败对殿下而言不易于死里逃生,但对于大宋却不见得是好事。”应节严看着喜上眉梢的赵昺叹口气道。
“先生此言怎讲?”赵昺有些奇怪了,明明知道是死里逃生的好事,他却感概万分,好像为没有出质蒙古而遗憾。
“殿下,如果议和成功,我们虽要冒死出质蒙古,却可为朝廷争取到一块立足之地,只要善加经营,便有东山再起的时机。而如今鞑子不顾国中****,依旧断然拒绝与我朝议和,表明其正如殿下所言鞑子待局势稍缓必会卷土重来,制我大宋于死地而后快,使我朝可能丧去复兴的最后机会,因而从长远看议和失败弊远大于利。”应节严语气有些沉重地说道,与刚才洒脱的神态截然不同,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
“先生此言,本王不能苟同!”赵昺皱了下眉说道,心中暗道老头儿原来怀的是舍己为国的心思才同意做自己的师傅前往蒙古,并不是自己的‘高才’吸引了其,可你愿意以身殉国,也不能拉着自己殉葬。而转念一想又不大对,明明是老头要陪着自己去死的。但在这关键时刻绝不能让老头存在此心思,否则不但对自己的计划无益,反而会搅了局。
“议和难成的原因本王前时曾与先生论过,就不再多言。”赵昺看老头面带疑问接着说道,“如今形势之下,鞑子要亡我大宋之意可谓世人皆知,可朝中不少人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仍心存幻想,寄希望于敌人的怜悯和施舍。而即便此次鞑子迫于国中形势答应与我朝议和,那也只是缓兵之计,但我朝却因此丧失了警惕和进取之心,一旦敌人再次来攻,恐怕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这无异于火中取粟、自取灭亡。反不如今绝了议和的心思,怀破釜沉舟之念与敌一战,或许还有重生之机!”
“唉,吾老了!”赵昺一通话说完,应节严定定地看着殿下,好一会儿才叹口气道。他想到自己年轻之时亦壮怀激烈,习文练武,心怀北伐江北,恢复故国之志踏入仕途;也曾亲自领军,仗剑城头与敌血战;还曾仗义执言,上书弹劾奸佞,以图振兴朝纲。可自己历经三朝,宦海沉浮三十年,见惯了尔虞我诈,奸臣横行,壮志难酬热血渐冷之下致仕归降隐居乡下。今日突然发现安逸的生活已将斗志消耗殆尽,心中不禁充满悲凉,大有英雄老矣之感。
“伏枥老骥尚有千里之志,先生怎能有颓废之意!”赵昺一看老头的样子,心中咯噔一下,自己的话说得不重啊,怎么把老头弄成这个样子,他还指望其给自己出谋划策当参谋呢,现在心灰意冷之下摔了耙子岂不坏菜,赶紧鼓励道。
“哈哈,殿下之意老夫明白,今国家危难之际老夫如何能退避乡野,安心做亡国之臣!”应节严人老成精怎么会听不出赵昺话中的意思,大笑着说道,“只要殿下不弃,老夫愿为肱骨倾力辅佑,助殿下一展宏图!”
“这……学生当下就有一件大事欲请先生帮助!”应节严转瞬间便换了副面孔反而让赵昺有些不大适应,不过想着其经历过诸多风雨许多事情早已看开,难以影响到其本心,刚才失态只是有感而发。可既然他主动提出帮忙自己也不能放过,搔搔脑袋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呵呵,殿下可是为如何欲脱离朝廷之事而烦恼?”应节严矮下身子轻笑道。
“哦,先生如何知晓的?”赵昺惊异地问道。
“现在街头巷尾都有孩童在传唱‘海上行,风雨急,大王小王难称王;浪头高,船行险,大王小王难成双……”
“先生是哪里听来的啊?”
“难道殿下不知吗?恐怕童谣正是出自殿下之手吧?”应节严摸摸殿下的脑袋满是戏谑之意道。
“嘿嘿……”赵昺被说破低下头不好意地傻笑,显然是默认了。他清楚自己人轻言微,若想劝服太后很难,而刘黻和江万载对自己的建议是否采纳也一直没有明示,他只能出此下策,编了首童谣让陈墩教会了几个小孩子,然后在人多的地方传唱,以期引起注意,能上达天庭。
“殿下此举虽有惑乱人心之嫌,但老夫还是能体会到殿下的苦心,但若是想让老夫帮忙,还得请殿下详加解说!”应节严一看殿下的神情便知自己没有猜错,不过也暗自佩服其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到以此来影响朝政,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可谓胆大心细,要知道若是被此时揭穿,就算他是亲王也难逃重罚。
“嗯,学生此计能否成功,正是要仰仗先生的,待我们回府再详谈。”赵昺想想既然其已经成为自己的师傅,无论古今便都是自家人了,而依其人品即便不同意恐怕也会维护自己的利益,不会将此事外泄,当然其也是当下最合适的人选……
在现代人看来,赵昺为达到自己的目的采用童谣的形式传达见解实是十分可笑的事情,但童谣在古代却曾经主导人们的精神世界,甚至不同程度上影响到历史发展轨迹。不过说起来还是科学不发达之故,诸多复杂的自然、社会现象,尤其是偶然性、巧合又频发性的事件往往令人无从解释,这导致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直充满了神秘莫测的因素。而古人一直有人认为,神灵有时会藉助童谣或民谣,向人间暗示未来的吉凶祸福,
纵观中国历史,从有明确文字记载以来,历朝历代都有不少的预言,往往都是以类似于偈语或童谣等形式流传,让人悟而不直说。在明代以前,更是所有童谣几乎都是政治童谣,预言或揭示朝代的兴亡更迭、历史人物的成败祸福,以及社会战乱、自然灾变的前兆或验证等。因此童谣往往更会引起当权者的重视。但能在事发之前了解预言真实含义的常常只有个别人而大众则只能等到事后才能明白,而赵昺现在缺的就是能‘正确’解读童谣的个别人!
第074章 大义之名
“殿下此事做的可不厚道,将老夫和江大人都算计进去了!”两人回府后,师徒二人和众人见了个面,便进了书房中屏退左右议事。赵昺将这回将自己欲琼州发展的计划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应节严听罢点点头,歪着脸看着王爷似笑非笑地说道。
“嘿嘿,先生真是高明,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还请勿怪!”再次被人叫破,赵昺却无刚才的尴尬,他自知如果不是自己将内情披露,恐怕其无法将前后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联系起来的,进而推断出自己的布局。
“不敢,还是殿下高明,老夫惭愧。”应节严又似无来由的叹口气,通过几次交往他自以为已经对殿下有了透彻的了解,但刚才一席话又让他吃惊不小。
殿下这是在下一盘大棋,太后、皇帝、刘黻、陈宜中,乃至张世杰都是局中人,而他自与江万载踏进王府的那一刻起便成了殿下棋秤上的棋子。其愣是将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事情通过种种手段只差一步便将计划变成现实,若不是今日殿下说破自己恐怕还蒙在鼓中不自知。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谁能想到操盘者却仅仅是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其虽有亲王之名,却无任何职权,朝中又无根基,唯一的助力就是府中那群乌合之众。
如果角色转换,让自己谋划此事,应节严以为若在朝中尚可,自己可以凭借威望、故旧联络众臣上书,甚至不惜性命死谏,也许能够促成,可也绝无殿下的计划巧妙,不动声色便将众人置于局中;但自己若是一袭白衣,别说做、想都不会想,只能将一腔热血化为悲愤寄身山水、化为诗作,发发牢骚而已。两下相较,殿下的手段虽然有算计人心之嫌,但朝中之人又哪个不是鬼精,论机敏自己已落下乘。
“先生学识渊博,深谋远虑,我这是小道,如何能相提并论!”赵昺摆摆手道。他知道人谁都有虚荣心,即便那些所谓的圣贤也难逃这个怪圈,有的反而更甚。而应节严自幼头顶神童的光环,又有文武双进士的身份,有点自负心理也难免,现在看应节严脸色黯然,以为是感到被自己给算计而心中不舒服,因此赶紧猛拍马屁。
可如果让赵昺知道应节严心中真正的想法,他非得羞死。试问人什么时候最聪明?一百个人可能有一百个答案,但他的回答是——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因为求生是人最低级的本能,可以说是与生俱来。赵昺现在明明知道前边就是死路,怎么甘心陪葬,当然会调动自己所言的智慧去摆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高尚,还是阴损,只要活下去就是胜利。
“殿下高义,老夫已无地自容!”应节严老脸通红道,殿下现在越是谦虚,他越觉的自己不配为师,却不知道两人的出发点有着根本不同。
赵昺其实是挂羊头卖狗肉,为了活命不得不打着大义的旗号。可应节严根儿里便是个品德高尚之人,而以他的认识王爷终究是个孩子,秉承‘人之初性本善’的古训,想当然的以为王爷如此皆是为国为民,打死他也想不到其中却藏着个‘龌龊’的大叔。因此其用些暗招儿,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都一律视而不见了。可他又将自己放在道德这杆称上去称,觉得自己失意之下便对朝廷心灰意冷,不顾江山沦丧、黎民涂炭而深深自责,当然也对如何教导这个弟子头疼不已。
“先生,事情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成败全在先生一念之间了!”赵昺看他自哀自叹的样子心中着急,但他脸上依然沉静,悠悠地说道。
“殿下,此事老夫一定竭力促成,以成全殿下报国之心,全为民之义!”应节严沉思片刻肃然说道。
“本王代赵氏一族、府中上下人等谢过先生!”赵昺‘双眼含泪’起身双手抱拳便要躬身施礼道。
“殿下折杀老夫了!”应节严哪里敢受王爷如此大礼,连忙双手急扶道。
“先生救我赵氏一族受得此礼,切不要推辞!”
“老夫定会全力劝服江大人,殿下万不必如此!”眼见殿下竭力挺着要施全礼,又说出如此重的话,他更不敢接,退后一步施深礼道,他清楚太后以自己为卫王师,陪同出质蒙古,那是有托孤之意的,自己不应该反复试探而辜负太后之请。
“多谢了,先生大义定能青史留名,声播寰宇!”赵昺知道能不能得到应节严的鼎力相助就在当下,做戏自然要做全,声音哽咽仍然还以半礼道……
经过这么一番‘交心’,当两人再次落座之时感情更近了一步,赵昺清楚老头终究钻进了自己的‘套子’,当然心中也有些歉意,他这么做说心里话就等于是道德绑架,虽然老头也是半推半就,但终归是自己算计在先,有利用之嫌。
赵昺前世也是知识分子出身,本能的对那些阴谋诡计有些排斥,可进入‘大染缸’之后吃了几次亏,便明白社会不是象牙塔,那是适者生存,强者为尊之地,如果在竞争中你不将他人踩在脚下,哪天你就将被他人踩在脚下。他也不傻,很快便发现在竞争过程中以力抗力,不讲究谋略技巧,往往只能事倍功半,出力不讨好,需要的是寻找到用力最小、最经济最便捷的实现自己目标的方法。
赵昺当时为了以后美好的生活很快便‘堕落’了,而他经过反思,也想明白了用权术谋人谋事,往往能最小的力气获得最大的收益,实现效益的最大化。一番苦干加巧干,很快便出人头地。但他学艺不精,黑心的老板技高一筹,抓住了他心软、好面子又缺钱的命门,为他画了张大饼就让赵昺心甘情愿的钻进了套子,最后成了替死鬼。
来到这个世界后,赵昺就发现自己力量太单薄了,若想活着,且能好好的有尊严的活着,只能靠脑子来改变现状。他清楚无论古今在权利斗争上没啥区别,甚至更为残酷,而长于智谋者胜、精于算计者胜、熟于权谋者胜,这条斗争铁律却是亘古不变的。生死关头之际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调动平生所学来应对当前的局面。
设计应节严自然是赵昺处心积虑的事情,应该说从两人见面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人长得好有时候很占便宜,好坏似乎也带着相。应节严虽一袭旧衣,却穿出了仙风道骨的范儿,身上似乎带着股让人不敢侵犯的凛然正气,却又让人想要亲近。那陈宜中看着长的也不赖,衣着华丽,称得上中年帅男,可赵昺看他就不舒服,目光中带着狡诈,身上散发着阴损之气,让人敬而远之,恨不得绕着走。
几次接触和从侧面了解后,赵昺对应老头更加看好,不仅是少年神童,还是文武双全,有从地方到中央的工作经历,熟悉军政事务,官场规矩。更加难得的是学问渊博,品德高尚,且有着改变当今朝廷现状,抵御外辱,重振大宋国威的抱负。年纪虽然大点儿,但也刚刚六十多岁,按现代标准这层次的干部还不到退休年龄呢,正是经验丰富,做事沉稳的好时候。
赵昺觉得这简直就是老天的恩赐,特意派来辅助自己这个‘白板儿’的。可他也知道越是有本事的人,越难以收为己用。因此初时就没想将其纳入府中,只想借助其威望和能力促成自己逃离朝廷的计划。而他先前无论是摆出‘弃子求生’之局,还是借刘黻之口说出疫船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尤其是那‘神秘’的偈语都是围绕着这个目的进行布局的。
‘出质蒙古’本来是虚张声势的前奏,只是想赢得开府和博得太后的信任,并没有应节严什么事情,没想到阴错阳差太后却将应老头指定为自己的师傅。天降惊喜,不能不让赵昺感谢上天垂怜,而如此一来其真真切切的就变成了自己的老师和僚属,起码名义上成了割不断的整体,作为曾经的高管,他知道有些人虽然看着是跟着自己干,却并一定是真心实意的,而是出于各种目的暂时栖身于此,一旦有了风吹草动便拍屁股走人了。所以这样的人只能利用,而不能够信任,更不能托付。
那想要将应节严变成自己的亲信,成为能以性命想托付的臂助,就不能不使点手段,虽然可能会让人不齿,但现在斗争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马上就要见分晓之际,已容不得他在乎他人如何想,如何说了。而赵昺今天所为正是有备而来,他知道要想操控对方,就必须发现对方可以被操控的弱点;而如果发现不了或者对方弱点很少,那么操控行动就可能失败或者很困难。
在社会上厮混多年,赵昺发现人都有个通病,那就是不论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乃至地痞混混都爱惜自己的名声,区别只在于程度深浅而已。当然地位越高,名声越响的人就更爱惜自己的羽毛,像应节严这种活了六十多年,赢得了无数赞誉的人肯定不会例外,不想也不能在大义上有亏,以致毁了自己的晚节,那赵昺就给他挂上‘大义’之名,使他不能不上套,而背主肯定也不行……
第075章 实情
“殿下欲前往琼州立足,以便休养生息,训练军队,但是否知道琼州情形如何?”君臣两人互表心迹,激动之后,应节严开始考虑王爷的计划。他清楚这不是简单的事情,而是关系到此后几年,十几年的发展,甚至是关系到******生死存亡的问题,若是如今一旦失策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因此他必须问明白。
“先生,我了解一些,知道那里瘴疫肆虐,乃是荒蛮贫苦之地,世人皆畏之,具体却不甚了了,还请先生指教。”赵昺说道,他此刻对琼州的了解只是史书所载,及府中各人口中所言,但更多的只是传闻,真正去过那里的人并没有几个,而曾涉足于琼州的庄世林也只限于神应港左近,并没有深入腹地,当然也无法全面的了解琼州财政、民情和军事部署。
“殿下此举虽大胆,却是莽撞了。”应节严暗叹口气,自己这个弟子连琼州的状况都不了解,就要贸然前往,直接后果就是因为对困难估计不足而措手不及,导致难以立足。
“先生,我明白琼州之行定是困难重重,但这也是无奈之举,我们实力太弱根本无法与敌军匹敌,而朝廷又不肯接受我的建议,也只能冒险一试了。”赵昺有些无奈地说道。
“殿下,据我所知琼州因远在海外,用兵困难,自太祖以来采取‘因俗制之’的羁縻之策,以致土官坐大不知天威,政令难以通达,使得盗匪横行山海之中,百姓不得教化,民生困苦!”应节严明白殿下确实不清楚情况,便尽自己所知娓娓道来……
宋朝建立以后,太祖赵匡胤开宝四年平定南汉以后,将全岛统属于琼州,设置经略安抚使掌握海南全岛的兵政,却不设路级的行政机构,而将全岛辖属于广南西路,并派驻了军队。但是官府衙门的运作实效是很值得商榷的,派往岛上的官员多是贬嫡的官员,其中虽不乏名臣,可多数人还是混日子的。
岛上的原住民由统称为‘俚族’的少数民族和秦汉之后各代迁徙的汉族居民,至本朝逐步形成汉族居民在沿海平原地带,俚族在岛内山林的局面,出于统治的需要,又任用大批土官管理地方,帮助官府弹压和抚谕黎人,守御隘口,传达政令。但由于海南当时落后的交通条件及各地区发展不平衡的局面,这种管理体制难以为继。
在土官势大的处境之下,宋王朝的官员当时海南虽有琼崖儋万四州都巡检之设置,也拥有禁军六百人、厢军一百八十人的兵额,但成分复杂,有以发配罪人组成的土军,有以黎人组成的黎兵,有以疍民组成的疍兵。可实际上全岛既无常驻之官军,也无长驻之武将。为了维持稳定,军队将领甚至不惜以钱财收买官兵上岛和巨资贿赂土官,根本不敢深入腹地。而近年来局面更加恶化,岛内完全不由官府控制,各衙门之间互通声息只有依靠海路。
隋唐以后,随着海上丝绸之路的兴旺,大量丝绸、瓷器、茶叶、糖、五金等出口货物和香料、药材、宝石等进口货物都从在这条航道上经过,海南因此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补给之地。海上贸易的繁荣便催生了以劫掠商船的海盗,许多人竟因此成为当地豪族。
现在武略不竞,盘踞崖州临川巨魁陈明甫、陈公发,自驾双龙头大船,号称“三巴陈大王”,占据鹿回头要塞,拥有临川五十余村税户,经常“鲸吞舞,出没海岸,敢于剽灭朝廷之舶货”。海盗猖獗,使得出海的商船能得以安全回返的无几,诸司泊务成了摆设,根本收不上来税银。沿海的居民无以安宁,生产无法进行……
赵昺边听边暗自叹气,自己对困难的估计还是不足啊!现状琼州虽然还在大宋皇统之下,可实际上朝廷说了算的地方只有沿海几个州县治所,其它地方有的是土官说了算,再有就是被海盗占据,被生俚统治的地带更是谁也管不了,岛上实际上已经陷入了无政府状态。且岛上几乎没有正规军,只有些土官治下的俚兵和由疍民组成的运输队负责从内地向岛上转运粮食,可以说根本没有可用之兵。而应节严接下来的话更让赵昺心哇凉哇凉的……
琼州在秦汉之前,原住民的生产方式是以原始的渔猎、采摘为主。而后上岛的汉民带来了先进农业生产工具和技术,但规模很小,只限于沿海平原一小部分地区,根本无法满足需求。这种状况直到本朝引进占城稻后才略有好转,可随着人口的增加缺粮依然严重,需要从大陆调粮才能满足基本需求,一旦月余粮船不到,岛上就有断粮之虞。
而史籍笔记谈论海南稻作经常提到‘一年两造’或者‘一年三熟’的盛况,赵昺这会儿才明白那多是文人们作为奇闻轶事记载下来的,根本不能深究。实际情况是旱稻有相当一部分播种在刀耕火种的山区或高坡台地上,即所谓‘畲田’,耕作粗放。另一部分则种植在稍有农田基本建设可耕耘的旱田上,这里虽不实行刀耕火种,但亦属于缺水的远江田,产量一般很低,唯旱稻‘米粒大而香’,为世人所称誉。
综观海南实际情况来看,其时稻作一年一熟是大面积的。一年二熟之稻受灌溉限制,只集中在水源充足地区,总面积也不大。一年三熟的倒是真有,但要‘勤于耒耜’,结合劳动力等社会经济因素来看,一年三熟只限于南部崖州地区,实际只占很少一部分地区。因此无论那一种熟制,其生产力水平都不高,相互间也参差不齐,以致养活岛上现有人口都不能。
赵昺清楚在农耕社会农业是手工业的基础,如此看来琼州的手工业也必不发达。而这又与商贸相关联,本地输出的只有沉香、槟榔、玳瑁、黑糖这些特产和粗加工品,产值低,难以创造大的财富。再者海南岛虽然是海上丝路的重要节点,成为波斯和阿拉伯商船来往于广州、泉州、扬州等通商口岸的避风港、中转站和补给港,但现在宋元之战集中在沿海城市,必然也会影响到国外贸易,海南也自然遭到波及。
工农业不发达,商业萧条的结果就是政府收缴税赋困难,而没钱则什么事情都难办。再加上政治混乱,内部矛盾尖锐,农业基础薄弱,武备松懈,疫病横行,可称得上死地了。而赵昺前往海南岛就是想筹集军费,壮大队伍,可他们现在自己都顾不了自己,还尚需要朝廷的财政支持。那么自己再带着大批人上岛,将更是雪上加霜,生存都会成问题,整军备战复兴大宋也就真成了句口号了……
“殿下是否还坚持前往琼州?”应节严看着王爷小脸紧绷,脸色越发凝重,额头上生生的挤出了两道抬头纹,知道他也意识到前往琼州将面临巨大的困难,捋捋胡须轻声问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本王已经没有了退路。”赵昺沉思片刻,抬头笑笑说道。他早就想明白了留在朝廷中肯定就是个死,现在海南岛都是这个球样,台湾那疙瘩儿就更完蛋。既然无处可去,为什么不去琼州试试,也许会杀出一条活路,再不济自己还能带人驾船出海去当海盗,反正这狗屁王爷也是捡来的,对于自己来说有没有都无所谓。
“殿下,心意已决?”应节严心中有些诧异,这孩子刚才还愁眉苦脸,转眼就又无愁容全无,这脸变得也太快了。暗惆小王爷不是心太宽,那就是胸有成竹了,按照他平日观察,好像后者面大,可还是本能地又问了一句。
“嗯!”赵昺使劲点点头道。
“既然如此,老夫就多问一句,如果成行殿下是如何计划的?”应节严清楚殿下虽小,却已不能以普通孩子看待,自己作为王府幕僚、殿下的师傅就应尽力辅佐,为他出谋划策,而不是擅自做主。可首先就要详细了解殿下所想,才会有的放矢,提出自己的建议。
“若想在琼州立足有四件事必行:筹款、招贤、扩军、移民,重中之重乃是筹集资金。”赵昺悠悠地说道,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筹建一个新公司也就是要做这几件事,筹集启动资金、寻找各方面的人才、招收基层工人、扩大生产规模,如今只是换了个说法而已。
“殿下所言不虚,只是老夫不解为何要以筹款为当下第一要务?”应节严皱了皱眉问道,他对王爷所言非常赞同,却对将筹款作为最要紧的事情有些担心,他深知一个君王太爱钱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其不择手段的横征暴敛,甚至纵兵劫掠,那对国家和百姓将都是一场深重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