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重生宋末之山河动TXT下载重生宋末之山河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生宋末之山河动全文阅读

作者:让你窝心     重生宋末之山河动txt下载     重生宋末之山河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50章 明日之谋

    “陛下,庄思齐部巧取风陵渡,迂回到潼关后夺取华州,迫降敌守军,骑四师和骑五师入函谷顺利进陕!”陆秀夫等人进殿禀告道。

    “很好,庄思齐不负朕望!”赵昺点点头兴奋地道。

    自决定西征之后,行营调动大都城下的第三军、骑四师和骑五师走飞狐陉假道山西入陕。又调三个保安旅入山西分驻宣德府、大同府和太原府,并以骑一师为基干设立山西行军总管府,由尚在上都的贺惟贤遥领总管,以骑一师都统余跃为副,兼领太原镇抚使一职。

    “庄都统感君恩、识大体,作战骁勇有谋,称得上是我朝良将!”邓光荐也难得的称赞道。

    “是啊,若非庄都统主动请缨,朕还是有些为难的!”赵昺轻叹道。

    在挑选西征人选上,大家都觉难办。当下大军会攻大都城,众将皆是摩拳擦掌欲夺首功,毕竟攻破蒙元都城不仅是奇功一件,也必名载史册。而在这关头与此失之交臂任谁皆会有所不满,因而让赵昺颇为踌躇,可此时庄思齐主动请战,愿领第三军西征陕西。

    这让赵昺倍感欣慰的同时,也觉其比较适合。当下禁军的几位主将如陈凤林和刘志学等人虽然作战经验丰富,治军有方,可毕竟年近六旬,远征西北不再适合。而庄思齐刚过四旬,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且其经过多年征战也成熟起来,可以胜任一个方面的主将了。

    “拔都和都哥两位都统对被调离大都,确是对陛下感恩戴德啊!”江璆打趣道。

    “呵呵,人之常情罢了!”赵昺笑笑道。拔都和都哥两位都是降将,要他们灭掉曾经自己国家的都城,攻杀旧主还是有些心理负担的。而去剿杀汪氏这些地方势力则没有什么顾忌,毕竟在他们眼里那些看似身份高贵的异族世侯也不过是蒙古人的奴隶而已。

    “伍隆起部业已从洛阳起兵,经商州攻入奉元路,不日两部便能会死与长安城下。黄之杰部现在也从汉中出兵攻入秦州,进入凤翔府,威胁陇南。而汪维孝大军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江钲铺开地图点着其驻兵的凤翔之地道。

    “若无意外,陕西年内可平,中原暂时无虞了!”江璆点点头道。

    “陆相,和议之事可有进展?”西征进展目前较为顺利,而与蒙元和议的事情一直由陆秀夫负责,赵昺转而问道。

    “禀陛下,蒙元起初只肯割让山前六州,不肯交出山后诸州。经过几次接触后,见我朝态度强硬,松口说可再让出朔州、应州和蔚州三州之地!”陆秀夫答道。

    “呵呵,他们倒是会做梦,而今诸州除幽州之外皆入我朝之手,他们却以此作为条件和我们讨价还价,还幻想占据中原一角!”赵昺冷笑道。

    “陛下以为当如何?”陆秀夫问道,众人也看向皇帝道。

    “蒙元必须退往漠北地区,誓言不得进入漠南地区,我们便可答应保全他们的国号!”赵昺在地图上画了一道线道。

    “陛下,恐怕蒙元对此难以接受!”陆秀夫摇头苦笑道。皇帝砍价这一刀直接从脖子砍到了脚后跟儿,任谁也不肯啊!

    “不行,那就只有一战了,先将其灭国,我们再逐步经略漠南地区,只有这样才能保中原太平,否则战火难息。”赵昺坚定地道。

    “陛下,若是蒙元能退到旧长城以北,并称臣纳贡,也并非不可吧!”江璆看着皇帝的脸色问道。

    “不能,只要蒙元仍占据漠南,他们便有可能死灰复燃,重新入侵中原。而退到漠北,那就难说了……”赵昺冷笑着道。

    “陛下,蒙古人便是发迹于漠北,且漠北乃是荒蛮之地,我朝也难以时时遣兵远征,岂不仍是留有后患吗!”邓光荐言道。其实按照他们的预想,大宋收复燕云之地,便可与蒙古以长城为界,全力经营中原御敌于长城之外,就足以告慰大宋前辈们了。而皇帝的野心已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期,若想达到这个目的,必是经年劳师远征,或将拖垮大宋的经济,进而引发内乱,如此就得不偿失了。

    “道理很简单,漠南能够种地,漠北不能种地!”赵昺笑着道,而众人却是一脸愕然,他只能继续解释……

    从地理环境上而言,漠北的环境是不能种地的。那么游牧民族去哪儿种地呢,就有两种选择了,一是西域,二是漠南和中原的边缘区域。

    如果掌握了这些种地的区域了,其只需要漠北的各部落给我提供人力资源就行了,却可以不要漠北的经济。可以在中原的边缘区域,让中原人按照中原的方式给我上税。也可以在西域,让西域人给我上税。

    从历史上面就能看得出,诞生并维持一个游牧强权,是多么困难。游牧强权的中央,如果不能控制西域,不能得到中原王朝的岁币,就无法维系对各部落的经济优势。很容易被新的强权取代,新的强权也往往会陷入这个死循环。

    匈奴稍微遇到了天灾,中央经济优势受损,换来的立马就是丁零、坚昆、鲜卑等民族的叛乱。突厥从建立一直到消亡,铁勒各部就没服过,一直抗争反叛突厥的统治。就连将漠北各部拧成一股绳的蒙元,在之后亦是内乱频频,用兵重点也常在漠北。

    同理,连自己人都无法有效治理自己的土地,那么中原王朝能对此有什么能耐吗?同样毫无办法。

    汉朝消灭北匈奴后,是任由鲜卑发展,实际上就是压根没有管理漠北的一点办法。唐朝灭薛延陀后,在漠北设置各路都督,可实际上漠北是由新强权回纥人控制的,唐朝能做的,就只能是派遣管理监视回纥人。譬如回纥首领吐迷度死后,乌纥和婆闰争位,唐朝官吏元礼臣是没办法踢开回纥人自己管理各部落的,只能是杀死反唐的乌纥,扶立亲唐的婆闰。

    所以说,古代为什么中原王朝曾经多次击败漠北的游牧势力,可为什么漠北势力常会“复苏”呢,其实原因很简单。中原王朝只能做到击败他们后撤离,对该如何管理漠北这种地方,古代的中原王朝束手无策,也没有地方去学。为什么没地方去学呢,因为漠北的土着强权也长期解决不了该如何管理漠北这个老大难的问题。

    从地理上讲在东亚和中西亚之间,当代被称作帕米尔高原的葱岭,无疑是一条无情的天堑,令双边之间的交通转运变得极为困难。高大的山体和常年积雪的高原,与青藏高原一同被称作世界屋嵴。

    自古以来,中原王朝的扩张便被这天然的绝巅所限制,投送资源到葱岭以西极为困难。如强汉虽然越过葱岭征伐大宛,但西域都护府却并不将大宛纳入管理。盛唐疆域一度越过葱岭,但能够投送到中亚的资源极为有限,终有怛罗斯之败。

    蒙古人兴起后,其势力也以葱岭为界分别攻略东亚和西亚、欧洲,蒙古西征主要是从中亚调集人力与资源,因此才同时能征集蒙古与北方的大量兵力物资进攻南宋。中原王朝的破解对策就是漠北可以不论,漠南一定要渗透,严防游牧民族控制华北边境城市。

    即便在成吉思汗分封蒙古帝国之后,占据中亚和西域的察合台汗国很长时间都与元王朝为敌,互相攻战。不过由于葱岭的界限,察合台汗国主要征调葱岭以东的资源和元朝交战,与元作战的兵力远少于察合台汗国攻打印度,这也是由于中亚的河中等地区比西域要肥沃富庶一些的缘故。

    赵昺当下不能言的是在后世历史中,后来的察合台汗国也因葱岭导致的东西隔阂,如同之前的喀喇汗王朝一样分裂为东西两汗国。

    帖木儿帝国,就是取代西察合台汗国而建立的中亚强权,然而几乎统一了整个西亚的帖木儿,在跟东察合台的汗国哈马鲁丁有多次大小不等的冲突,其往往能将东察合台人打得抱头鼠窜,可一旦帖木儿撤军,西域居民便拥护哈马鲁丁,恢复疆土;而帖木儿则因为葱岭的界限始终无法维持对西域的控制。

    而比起从中亚越过葱岭征服西域而言,帖木儿如果要进攻中原,恐怕更大的困难在于从西域穿过蜿蜒崎岖的白龙堆沙漠和河西走廊,其所承担的后勤压力无疑是惊人的,基本上不可能完成补给。如此葱岭天险的地理威力便显现无疑,帖木儿意识到这一点,也迫使其止步于此。

    而赵昺也无彻底解决漠北问题的方式,可是因为大宋已经装备了火器,将战争引入了新的热兵器时代了。虽然更加依赖经济了,但漠北这种环境恶劣经济效益低下的地方,即便人民再吃苦能干骁勇善战,在热兵器时代也毫无用处了。

    甚至于近代哲布丹尊巴叛变,搞外蒙古独立,都是战战兢兢不敢动,弄得幕后策划的毛子都憋不住了,只能自己派兵逼着外蒙独立……

第1751章 明日之谋(二)

    以陆秀夫的学识和阅历十分清楚当一个王朝衰弱,往往积弊太深。它往往会在潜移默化中积累下许多的矛盾和问题。在积弊中酝酿着广泛的矛盾,增长到一定程度,就可能破坏统一,形成分裂的局面。而在纷乱的旋涡中,又有多少人能够认清形势的变化、适应新的形势、调整自己的政策、改变运动的方向?有时即使个人有这种清醒的认识,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当前大宋正值争霸天下之际,面对的形势错综复杂,他们作为大宋的掌舵者必须要有深远的目光,谋的不仅是当下,而是长远。因此不能只看到眼前的中原,却要放眼整个天下,为百年格局打下基础。

    “陛下雄才大略,心怀天下,但也要量力而行,做出取舍,不可贸然出兵塞外!”陆秀夫明白眼下大宋已经占尽上风,而蒙元灭亡只在朝夕。但蒙元的根基在塞外,即便失去中原,尚控制着漠南漠北万里之地,要剿灭散布在草原上的残元势力还需从长计议。

    “陆相言之有理,对草原继续用兵不能急在一时。而今北伐已经历时尚不及一年,可国库已经枯竭,文相不得不动用储备的纸钞来应付军费开支。若是再远征塞外,朝廷业已无法支撑,只能通过加征税赋来维持大军所耗,如此难免会惹得天怒人怨啊!”江璆赞同地道。

    “朕知道轻重,当前并没有出塞的打算,而从大局虑,只有收服漠南草原势力,才可保我朝百年太平,避免靖康之事重演!”赵昺点点头道,“朕打算用三到五年的时间稳固中原,通过休养生息发展经济,收服民心,以巩固对中原的统治。”

    “嗯,中原地区沦于异族百年,又经蒙元数十年的残暴统治,百姓困苦,民生凋零,非数年乃是更多的时间来恢复,使其成为我朝子民!”陆秀夫对皇帝的安排还是觉得比较妥当,赞同道。

    “陛下,即便蒙元朝廷被灭,但残元势力必不甘心,其对我朝将不断进行袭扰。我朝也不能任其发展做大和侵袭,当加强边备予以剿灭!”江钲言道。

    “副使的建议极是!”赵昺予以肯定,说着在地图上画了一道线道,“朕计划以旧长城为界,择地形险要和军事重地建立边镇,依托其建立起一道防线,以阻挡残元势力对西北、中原的侵袭。”

    “我们东可在锦州和永平府建城,阻挡辽东之地的侵扰;并以檀州、宣德、云州和大同等城为基本驻军抵御对中原的袭扰;而在西北则以长安为本,恢复府谷、云州、榆林和灵州等城为表,阻敌南侵。”江钲在图上指点着道。

    “陛下前时曾言,蒙元朝廷一朝覆灭,草原必将大乱,形成群雄争霸之势。我朝正可趁此时机整顿边防,休养生息,待机出兵塞外,平定草原之乱。”陆秀夫言道。

    “朕以为在重整边防的同时,不应固步自封,任由草原上风云变幻而坐壁上观,而是要主动出击,对残元势力通过打击、拉拢、分化,防止其中某股势力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赵昺又言道,“当前我朝大军虽然武力强盛,但仍难改步强骑弱的态势,而要平定草原就需要一支强大的骑军。我们过去缺乏牧马之地,使得战马贵乏,如今占据了燕云之地拥有了优良的牧场和缴获的以万计的战马,也可以放手扩编骑军了。”

    “所以朕以为我们可以边建边战,与残元势力作为磨刀石打造我朝骑军,同时在塞外建立起据点,即可屏蔽敌军对长城防线的侵扰,也可作为之后进军的基地,又可防止残元势力借丰饶之地获得物资重新崛起!”

    “陛下之意是不能放弃已经伪元的上都,而是仍以此作为屯兵之地!”江璆言道。

    “在塞外修建城池不易,且我们也可利用旧有的城池与草原诸部互市,以此来分化诸部。且在丰饶之地筑城,可以吸引草原上的流民前去屯田,编民入籍,建立郡县。同时还能使驻军就近获得粮水,缓解自中原千里馈粮的困难。”陆秀夫对于此也十分赞赏地道。

    “黄河九转在上游形成许多如河套这样的丰饶之地,可耕可牧,又便于屯田养兵。臣以为可择选黄河左右两岸建立军镇牧马练兵。”江钲言道。

    “王者要有包容天下的胸怀,陛下不要一味以战止战,还要善待草原部众,给予他们土地、草场,加以教化。他们有了生活之资,明白了仁义廉耻,才不会因为饥寒而南下侵扰中原,却是成为我朝顺民!”邓光荐见皇帝话中不离讨伐,不住的皱眉。他虽明白征服天下皆是武力为先,但治民却要施以仁孝,忍不住煞风景的谏议道。

    “先生之言,朕谨记在心!”赵昺连声答应道。他看众臣对自己的提议基本上首肯,心中暗松了口气,自己虽为皇帝,可也需要属下的配合,否则他们出工不出力,同样难以成事。

    而他想在大战之后仍要参与塞外事务是有原因的,也是吸取了历史上明朝为边事所累的前车之鉴。故事还得从大明与蒙古的“互市”说起。所谓互市,便是明蒙之间在某些地区的自由贸易。最早可以追朔到明成祖时期朱棣为笼络蒙古兀良哈部而下达的经商贸易。

    不过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陆续开展的明蒙互市并不稳定。说白了,大明更多将此作为羁縻蒙古的一种方法,通常会附上一些条件,或者随时说换人就换人。然而,对蒙古而言,游牧经济极其脆弱,本土的手工业和农业更是欠发达,很多生活必需品都得靠和中原交换获得,相较来看,互市不亚于一条生存命脉。

    正因此,怎么和明廷开展稳定而正式的互市,成了蒙古各部封建主颇为头疼和挂心的一件大事。这时,一位关键人物登场——阿勒坦汗,便是历史上所称的俺答汗。十六世纪初,他承继父业成了土默特万户的首领。登位之后,势力迅速扩张,仅用了十多年,就成了右翼蒙古的最高统治者。

    而此时蒙古内部“部落众多、食用不足”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此前的统治者们为了和明廷开展互市,大多有两条路子:一是称臣纳贡,主动接受明朝节制,只保持政治上的独立性;另一条便是直接靠抢,入关劫掠。然而,野蛮的劫掠大多时候牧民是强烈反对的,问题被抛到阿勒坦汗这里,他选择了前者。

    不夸张地说,阿勒坦汗铆足了劲。为了互市言辞恳切,一会儿讲利益,一会儿谈感情,一会儿干脆带着礼物、信函前来扣边,还单方面宣布停止军事行动,甚至面对明廷杀害使者等做法,也按下性子保持克制。

    基本算是磨破了嘴皮,操碎了心。然而,种种缘由下,明世宗还是没能松口,早期阿勒坦汗的恳求基本落了空。无奈之下,在和明廷撕破脸前,阿勒坦汗想起了另外的法子。他看中了丰州之地作为自我发展之地。

    丰州川又名丰州滩,西灏黄河,南自山西与内蒙古交界的沙岭儿,北至大青山,方圆约七百里,此处地势相对低平,气候适宜,土壤肥沃,极其适合耕种。一次偶然的机会,俺答及其夫人在丰州川偶然见到汉人筑城、农耕治窑,心下大喜——不能互市,还不能把擅长耕种劳作的大明百姓请进来,不能咱们自己搞搞耕作吗?

    实力强劲的阿勒坦汗便率部进驻此地。次年,俺答便向明朝请求通贡使臣,请求支援一些农具、种子,还专门给军队下了明令,老老实实杜绝抢掠,自己想办法种田种地,发展经济。事实上,不用阿勒坦汗请,多的是大明百姓想要进来。

    此时明朝的边政便已衰坏。沿边军民终年辛苦劳作生产,却受到边疆酷吏层层的剥削,以至于“虽有屯田,而子粒不得入其口;虽有月粮,而升斗不得入其家”,很快,哭声遍于城市,日子过不下去了。没了活路,逃亡、流散甚至起义,就成了百姓的选择。

    对于前来投奔的汉人,阿勒坦汗把待遇给得足足的。但凡进入此地的汉人,一般都能获得平民的身份和牛羊等财物,对其间的能人加以重用。而这些“慕名而来”的明朝子民,大部分都是农民或手工业者,随同他们而来的先进生产技术、科学知识、建筑、医学知识等。

    不久后,千倾良田葱葱翠翠,蒙古牧民也学起了耕种、饲养技术,原本及及可危的经济焕然一新。由于“草地自在好过”,来此的人愈来愈多,丰州川聚集了五万多汉人,建造了许多农耕村庄,成了当地开发生产的主力军。

    原先的汉人也在和蒙古牧民的往来中,渐渐“消散”,融入了蒙古族,此时的丰州也凭借着大体量的货物输出,成了蒙古的手工业和商业中心,阿勒坦汗也成为草原的霸主。大明对其已经无可奈何,迫于战火压力不得不同意与其妥协……

第1752章 明日之谋(三)

    “陛下,若是想平定西北,吐蕃不得不防,我们是否也要准备对其用兵呢?”江钲指指地图道。

    “是啊,吐蕃归顺于蒙元,受其辖制,他们若是出兵,将对我朝形成极大的威胁!”陆秀夫也点头道。

    “吐蕃过去与我朝交好,臣以为可加以招抚,不宜急于动兵!”邓光荐言道。

    “这……”对这个问题赵昺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这实在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吐蕃这地方的资源以当前的科技能力根本无法开发,所以对于大宋而言都不如鸡肋,吃它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弄不好还卡了嗓子眼儿。而你对其代答不理,它还时不时的给你添点腻歪。

    吐蕃也就是现代的西藏地区,由于地理隔绝,且又贫瘠的原因,在唐以前的历朝历代皆没有将其兼并的意思。且青藏高原上的部族一直也是分裂状态,从未出现过威胁中原王朝的强盛政权,对中原王朝构不成威胁,双方也算相安无事的过了千年。

    不同于现代人平常认知的是在一千多年前青藏高原的气候并不像今天一样恶劣,彼时的青藏高原气候较为温暖湿润,完全有条件发展农耕经济,并非如同草原上一样是游牧民族,其主要经济结构是畜牧+农耕,能够给国家提供较为稳定的经济基础,同时游牧农业又能为军队提供优良的马匹和优秀的骑手。

    吐蕃王朝形成于七世纪初,彼时高原上并非只有吐蕃王朝一家独大,甚至还有两个比吐蕃更强盛的政权,分别是阿里地区的象雄和青海地区的苏毗,而位于藏南河谷地带的吐蕃王朝和唐王朝是被苏毗象雄两国隔开的。

    在唐王朝看来,吐蕃自然构不成什么威胁,对这个方向用兵的兴趣并不大,乃至于吐蕃在对唐朝附庸国吐谷浑用兵时,朝野之内都有很大的声音反对出兵吐蕃支援吐谷浑。但吐蕃在吞并了更为富饶的吐谷浑之后,吐蕃王朝的实力达到顶峰,治下拥有近千万人口。

    在唐太宗时期,吐蕃与唐王朝关系较好,在以文成公主入藏为代表的两国往来之中,吐蕃从中原地区学习到了很多农耕、手工业知识,包括纺织、金属冶炼、陶瓷、建筑等等,尤其是先进的金属冶炼技术,极大促进了吐蕃王朝的经济发展,尤其是金属铁器的到来,不仅使吐蕃农业生产力得到激增,而且为极大提升了吐蕃军队的战斗力。

    各种先进技术的到来加上良好的气候环境,吐蕃经济一片繁荣,甚至还能进行一定的文化输出。而兵强马壮、国富军强的吐蕃自然而然的也不安分了,想到了继续对外扩张,但是环视四周,南面和西面是不可翻越的喜马拉雅山脉,想要对外扩张,唯有在北面和东面,直接对抗唐王朝。

    可全盛时期的唐王朝完全不是吐蕃能打的过的,但是国内经济和军事力量的发展,给吐蕃带来了不被唐王朝灭国的资本。不过唐朝也失去了对吐蕃的缓冲地带,致使唐朝在往后的战争处于不利地位。

    此后百余年间,唐朝也曾多次与吐蕃发生冲突,但随着其的衰落实力大不如前,基本处于守势。直到唐代后期,吐蕃发生分裂,后来宗教势力和政治集团结合,形成了噶丹派、噶举派、萨斯迦派、伯木古鲁派、搽八里派等,它们各据一方,互相征伐,持续了近四百多年。

    直到十四世纪蒙古人崛起,在窝阔台进攻宋四川的时候,蒙古军进入了吐蕃东北部地区,征服了一些部落。后召请最有影响的宗教首领之一萨斯迦派首领萨班到凉州,议定归附条款:吐蕃各地世俗首领官仍原职;任命萨斯迦首领为达鲁花赤,赐金、银符;各地编出籍册,开列官员姓名、俗众人数和贡赋定额,由朝廷遣官与萨斯迦官员共同征收国赋。

    在萨斯迦派的带动下,乌思、藏、纳里诸地归附了蒙古。其他地方仍散布着不少未降服的部落,因此蒙古继续出兵征服。忽必烈南征大理,取道于今四川西部的吐蕃之地,渡过大渡河,直抵金沙江,顺道收服了这一带的许多吐蕃部落。其后,蒙古军不断进兵朵思麻、朵甘思地区,先后把这一带零星部落收归治下。

    后来忽必烈颁布藏文诏书,肯定八思巴宗教上师的地位,重申自己皈依佛法。蒙古承认并支持萨迦派在吐蕃的领袖地位并以佛教为国教,而萨迦派则承认蒙古对吐蕃的统治并接受蒙古的管辖。吐蕃的其他教派势力,也相继向蒙古统治者表示忠诚,以取得蒙古朝廷的支持。

    元在西藏清查民户、设置驿站、征收赋税、驻扎军队、任命官员,并将元朝刑法、历法在西藏颁行。任用藏族僧俗担当从中央到地方高级官吏。乌思藏、朵甘等地行政机构之设裁及官员的任免、升降、赏罚,皆听命于元廷。

    至元元年,忽必烈定国号为元,下诏设立总制院,掌管全国佛教事宜和吐藩地区军政事务。乌思藏、朵甘等地成为统一的多民族的大元帝国的一部分,西藏地方从此正式纳入中国中央政府的直接管辖之下。

    如此而言,吐蕃已经是蒙元的属地,而今赵昺灭了蒙元,也是要继承其的国家遗产。他若是就此放弃,导致吐蕃自此分裂出去,必将被后人唾骂。可是让他现下派兵收复,那真是有心无力,且拿到手也毫无价值,更会成为国家的包袱。

    “陛下,吐蕃地处偏远,物资贵乏,比之琼州还不如。且中原人对那里气候极不适应,劳师远征必会造成极大的伤亡。不若缓缓图之!”陆秀夫看皇帝踌躇不语,一时间难以定夺,出言建议道。

    “陛下,我朝连年征战,当下又分兵两线作战。攻破大都后也许休养生息,又要防备草原余孽的侵扰,准备远征塞外。若是再用兵吐蕃,国力实在难以支撑多线作战,臣以为陆相所言极是,待平定西北和草原,中原稳固后,再图之!”江璆也附议道。

    “此议不错,但若吐蕃不平,则西域不同,西北不安啊!”赵昺点点头,叹口气道。

    他当然清楚面临的困难,第一点就是地理问题——宋朝是在中原的,军队里的兵也都是平原兵,而吐蕃是在高原的。上过青藏高原的朋友肯定知道高原反应是什么感觉,呼吸困难、浑身无力,走几步就得停停,严重一些的还要得水肿。而这也是中原王朝几乎没有在高原用过兵的原因之一。

    其次,前去吐蕃的道路艰难,直到现代在科技的加持下,才勉强修通公路,而付出的代价不是古代社会所能承受的。现在从吐蕃想到大都,行程不是以月计,而是要以年来算的。漫长的高原行军就会造成大量的非战斗减员,没有生病的士兵战斗力也是大打折扣。要保证他们的军需粮草也更是一个艰难的任务,耗费巨额财富。

    再有就是陆秀夫所言,粮就一石粮,嘴却有那么多张嘴,那么用兵方向上肯定是要有个轻重缓急的,北方草原上蒙古人的威胁自不用多说,早在琼州时赵昺就下定了攻灭蒙古的心思,可要将他们剿灭和收服可能需要十年、甚至更久。

    “陛下,西域地区为蒙古的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盘踞,若想打通西域就必须对它们用兵,而那里也非我大宋故土,且我朝早已自海上行商西洋,通达海外众番国。臣以为暂时并无必要用兵西域。”江钲指着地图又言道,“此外,吐蕃在唐时入侵西北只能假道吐谷浑,也就是当下的西宁州,我朝只要在此筑城遣兵据守,就能切断他们进入中原的道路。”

    “嗯,有理!”赵昺顺着其手指看去道。

    吐谷浑的位置在今青海省,紧邻河西走廊,夹在彼时唐帝国和吐蕃王朝中间,是一块很明显的战略缓冲地带,是唐帝国和吐蕃王朝必争之地。唐帝国得之,进可以从此地攻打吐蕃,退可以掩护内地;吐蕃得之,那么河西走廊便触手可及,掐断河西走廊西域便是囊中之物,兵锋甚至可以直指长安城。

    “陛下,其实吐蕃不足为患!”邓光荐笑道,“据唐书所载,吐蕃人每次下高原作战,一开始生龙活虎战力强悍。但是十几天之后就想睡觉,每天浑浑噩噩,没有力气,所以只是在劫掠后便会退兵,从不敢深入关中地界。”

    “先生一说,朕也想起确是如此!”赵昺也笑道。

    他忘记了中原人上高原会因为缺氧而发生严重的反应。而吐蕃人由于长期生活在高原地区,每次一下来便会发生“醉氧症”,随着氧气浓度的增加,人就会出现全身不适、疲乏无力、困倦、嗜睡、食欲亢进、体重增加、下肢浮肿等症状。

    所以,吐蕃不可能像女真、契丹那样长期占领中原。不仅如此,在对西域的统治中吐蕃也并没有实现真正的统治,主要还是掠夺其兵源和物资。那么自己上不去,其也下不来,解决吐蕃的问题也就不那么紧迫了……

第1753章 颓败之相

    虽然已经过了立秋,但是白日依然暑气逼人,闷得人喘不过气来。一行人出灵星门出皇城各自上马乘车离去,城前的广场上瞬时安静了许多。

    “李左丞,咱们走吧,也好早去早归!”镇南王脱欢在亲随的帮助下上了马,对身后的中书省左丞李思衍轻笑道。

    “是,殿下!”李思衍也随即上马跟上,两队人马也合成一队,又有一队军卒加入担当护卫,向南城行去。

    “这大都城都成粪坑了,能熏死人!”大都城的道路是土路,两边是排水沟,暴雨之后又经过暴晒,马蹄踏过尘土飞扬。但让人难以忍受的空气中弥漫着久久不散的恶臭,脱欢不禁抱怨道。

    “唉,现在城中有几十万匹马,上百万的人,吃喝拉撒皆在城中。加之诸多流民居无定所,在城中游荡,随处便溺难以禁止,自然臭气熏天。另外四门封闭,死的人难以运出城去安葬,只能埋在城中,更加剧了这种情况。”李思衍叹口气无奈地道。

    “说的倒是!”脱欢点点头道,“城东户部钱钞桉的孙郎中三天前被一群盗匪闯入,一家百余口,连带仆役、护院被杀了个干净,财物劫掠一空。大都府破不了桉,尸体也不让收,臭了整条街!”

    “殿下对城中的事情倒也知之甚多啊!”李思衍言道。

    “呵呵,本王的在城东的一处宅子恰与孙郎中为邻,其家被灭门这等事情怎能不知!”脱欢干笑两声道,“再说本王已经赋闲多年,军国大事也用不着我操心,只能寻些市井趣事解解闷喽!”

    “殿下贵为我朝亲王,镇守江南十余载,劳苦功高,向来为大汗倚重。而今危亡之际,怎会旁观呢!”李思衍道。

    “左丞抬举了,本王有自知之明,不受大汗待见,只想当个闲人,安度晚年了却残生!”脱欢冷笑道,“这次本王能够担当和议重任,还得谢谢李左丞等的力荐,做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殿下说笑了!”李思衍如何听不出其的讥讽之意,可也无可奈何,其虽然是个失势的亲王,但也是当今大汗的亲叔叔,不是他能得罪起的。

    几句话便把天聊死了,两人默默沿御街前行气氛有些沉闷,可看到眼前黑黢黢的城墙不由的同声叹气。进入雨季后,宋军虽然没有发起勐烈的攻势,却时常以冷炮袭击,更是以火炮抛射火油弹将覆城的苇席给烧了个干净。

    敌军放火烧苇席的意图显然十分明确,就是想借雨浇淋土城,使其在雨水的浸泡下坍塌。守军当然也明白,可沾了火油的席子根本就难以扑灭,在被烧之后只能重新征集苇席覆盖。但存货终归有限,两次存货就消耗殆尽。而芦苇要到秋后才能收割,且又产自城外,现做都来不及。

    大都府只能向民间征集苇席,这玩意儿作为日用品家家皆有,于是乎满城的百姓家的炕席都被征收一空,只能睡在光板炕上。可即便如此也搁不住宋军放火烧,无奈之下只能改变策略,不再以苇席覆城,只是在发现墙体有松垮塌方的时候临时加以修补。

    几经焚烧,又没有苇席的遮掩,呈现在眼前的就是烟熏火燎后黑乎乎的城墙。而有些地方在雨水冲刷和浸泡后出现坍塌,加以修补后就像在衣服上打了补丁,一块块的斑驳痕迹和裂痕看起来更让人觉得凄凉。

    “殿下、左丞,还请快行,南军最近常以冷炮袭城,城内也已经不安稳了!”见和议队伍行来,南门守将上来见礼催促道。

    “呵呵,中书省前日都被炸了,烧了十多间房舍,待在哪里不还都一样!”脱欢听了干笑两声道。

    “是卑职等无能,扰了殿下的清净!”守将听了面色尴尬地赔笑道。

    “唉,也不能怪你等,南军的火炮是越发打的远了。”脱欢见其谦恭的样子,也无法发火,轻叹口气道,“我的王府虽在皇城中现在同样不安全,上空常有流弹飞过,惨的是挨了炸的人家,兵部左侍郎哈泰家就遭了殃,又赶上那日刮大风,根本救不及,府邸和财物被烧了个精光不说,还死了个儿子,他夫人在街上哭的那叫个惨啊!”

    “卑职也听说了,连左近几位同僚的府邸也跟着吃了瓜落儿,烧塌了几间房子,好在没死人。”守将跟着叹气道,“西城那边昨天有南军的炮弹落到了西苑外的水泡子里,炸死了不少大鱼,便有饥民冒险下水捞鱼,可是后来人越聚越多,发生了拥挤,不少人被挤落水中,淹死了几十口子人,伤的人更是不计其数,直到太黑还有人在水边呼儿唤夫的寻人,那凄惨的喊声我们这边都能听的到!”

    “是啊,你们也都要小心些,谁家不是有老有小啊!”说着到了丽正门前,守将吩咐起闸、开城门、放吊桥,脱欢低头叮嘱守将道。

    “谢殿下,早去早归,卑职还在此迎候殿下平安归来!”守将施礼道。

    “呵呵,借你吉言,出的门去还能回来!”脱欢打马出城,绕过羊马墙,过了吊桥,出了大都城。吩咐手下赶紧张开旗帜,竖起代表大汗的大纛。

    “城下又多了不少尸体,看来城中南朝探子十分猖獗啊!”李思衍扭脸对脱欢道。

    “左丞怎生如此天真啊?城中若有如此多的探子,恐怕早就袭城夺门了!”脱欢确是一副看白痴的样子上下打量着其道。他其实也早已看到城墙外的尸体,城门处还只是零星可见,而远处则是成片成堆,而护城河两岸水流稍缓处也有浮尸随着水流沉浮,身上插着羽箭,显然是被城上发箭射死的。

    “哦,那这些人非是南朝探子,为何冒死缒城呢?”李思衍不解地道。

    “那些都是在城中活不下去的人,以其在城中等死,还不如冒险缒城逃走寻条活路!”脱欢言道。

    “活不下去了?现在虽然城池被围,可朝廷也设法赈济,给予钱粮过活,虽不能如前那般舒适,却也不至于难以过活吧!”李思衍皱皱眉不相信地道。

    “看来左丞的官做的大了,高高在上对民情是丝毫不知。”脱欢揶揄道,“当初南军围城,朝廷下令将周边百姓尽数迁入城中,以充实守城力量。可几十万人涌入城中,他们无依无靠,上无片瓦,有的尚能寄居佛寺道观,更多的人只能露宿街边。你可以到外城去看看,坊间到处是几根树枝撑起的窝棚,一家人只能挤在其中躲避风雨。”

    “朝廷是下令予以赈济,青壮每日给粮一升,老弱妇孺给粮半升,但官吏层层克扣,即便是掺了沙子的陈粮也不及半数。甚至有些人连这点儿活命粮也不是天天都能领到,三五日能有一次就不错了。他们怎么活?卖儿卖女,自卖为奴,最后没有办法的只能设法逃出城去了!”

    “这些贪官污吏皆应杀,他们如此岂不是自乱阵脚吗!”李思衍听了极为震惊地道。

    “呵呵!”脱欢冷笑两声道,“城中有多少粮食,想必左丞比我们都清楚,而南军围城到何时,谁也不知道。难道左丞家就没有囤积着千石粮食,以备不需,而这些粮食又怎么来的?当下城中粮商早就关门歇业,不再卖粮,他们还不是从那些贪官手中私下买来的。”

    “唉……”李思衍怔了下,无从反驳,只能老脸一红叹口气。

    朝廷在围城之前就实施粮食管制,不准出售粮食,皆由朝廷统一调配。他们虽说可以优先得到,但谁也不知道仗会打到什么时候,都设法私下里囤积粮食,他清楚城中的官宦权贵只怕家中皆屯有大量的粮食。自家同样如此,至于来路如何,他即便不清楚细节,也明白不是正道所得,却也只装作不知。若深究此事,他算不得主犯,也有收赃之责。

    “此等事情左丞权当不知,可有一事左丞定然早就知道!”脱欢又说道。

    “官吏贪墨百姓粮食的事情,我的确不知,殿下所言又是何事?”李思衍问道。

    “朝中有人上书大汗要杀尽城中汉人一事,想必左丞是知道的吧!”脱欢向其探探身子轻声道。

    “这……这等机密之事难道也泄露了!”李思衍惊道。

    这个事情,他的确知道,可此事只有几位重臣知道。其言称当前南朝围城,城中居住着大量的汉人,其中不乏有在攻灭江南时掳掠的南朝皇室宗亲和臣僚,还有大量的儒者士子及百匠、僧道、乐伎伶人。此外,朝中还有大量的降官,北迁的百姓。

    他们生活在大都日久,熟悉城中的情况,若是仍心念南朝,与城外的南军互通信息,甚至勾连起事。必然会危及城防安全,且又防不胜防,不如将这些汉人及城中北地汉人一并杀光,以绝后患。

    此时太大,不仅牵扯甚众,且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动乱,所以对此事只有大汗和几个重臣知晓内情。而事情也被压下,并未付诸实施。可现在只有偶尔上朝充当门面的镇南王都知道了,让李思衍不由的不惊。

    “哼,左丞还当机密之事呢,而今事情早在坊间里弄流传开来,他们惊慌之下纷纷寻机欲逃出城去,所以死的人也不免就增多了!”脱欢哼了声道,似乎在嘲笑其的后知后觉……

第1754章 天意难违

    李思衍沉默了,这种事关机密的大事而今竟然早已传遍街头巷尾,可见是朝廷中有人故意为之,其目的却不好说。因为当下引发城中动荡,蒙汉之间的对立对于谁都没有好处,事实上也在汉人群中出现恐慌,导致外逃事情频频发生。

    诡异的是朝廷得到的呈报却是杀死和擒获欲偷逃出城的南朝探子若干,根本未提百姓外逃的事情,显然有人故意压下了此事,而能够做到这些的人屈指可数。具体到何人,李思衍能猜个大概,可他当下也只能装聋作哑羊作不知。

    “殿下,坊间百姓盛传前日暴雨,太液池中有金龙显形,在空中盘旋一周向南而去。有修道之人称大都帝王之气已失,导致金龙另觅它地,也不知是真是假!”这时镇南王的亲随在旁绘声绘色地道。

    “此等是怪力乱神之事,绝不可信!”李思衍不等脱欢说话,便断然否定道。

    “中丞说的是,可城中许多百姓和军卒,甚至官员皆称亲眼目睹金龙离去的景象。且当时万安寺中的大钟无端颤鸣不已,大殿中供奉的菩萨眼中流下血泪,寺中僧人惊慌不已,称将有灾祸降临。”脱欢的亲随对李思衍并不畏惧,口中称是,却又言辞凿凿地道。

    “百姓愚昧,以讹传讹;或是寺中僧人故弄玄虚,以此哗众取宠而已!”李思衍仍是不信道。元廷每年举行的元正受朝仪、天寿圣节受朝仪、郊庙礼成受贺仪与皇帝即位受朝仪前百官习仪都在大圣寿万安寺内举行

    “唉,本王也不大信这些神鬼之事,但最近京中常用诡异的事情发生,还是让人心中忐忑。”脱欢叹声道,“左丞想必也知晓西苑鹿群发狂之事,头鹿毫无征兆的欲越墙而去,群鹿尾随连番冲撞而不能,最终皆力竭而亡。宫中皆是说是由于看管豹房的豹户忘记锁住笼门,导致豹子出逃惊吓到鹿群所致,可平日他们皆是分置两处,又有专人看管,怎么出现这种事情!”

    “此事我知晓,大汗为此杀了当值的豹户才作罢!”李思衍点头道,可心情却有些沉重。

    他是出身南朝儒士,知道西苑专门饲养着鹿群,当然这也并非什么新鲜事儿,古代王朝大都筑有苑囿并圈围出广大面积的禁猎区域,因其赏心悦目的观赏价值和易繁殖驯养的生理特征,鹿是苑囿动物中常见的一种。

    但是此次发狂而死的鹿群是麋鹿,元朝建立以后,善骑射的皇族把野生麋鹿从黄海滩涂捕运到大都,供皇族子孙们骑马射杀。而此鹿在中原王朝中却有着特殊的意义,它是一种瑞兽,不仅是先人狩猎的对象,也是宗教仪式中的重要祭物,还寓意着生命力旺盛,同时也是富贵、吉祥及身份地位的象征。

    此外麋鹿还包含的另一种涵义——政权,也便有了中原逐鹿、失鹿狂秦、中原无鹿等等说法。李思衍即便不信鬼神,可此时也不免生出联想。而今元廷失去了江南,中原也仅剩下一座及及可危的都城,群鹿在此刻突然出逃暴死,是不是表明蒙元气数已尽,群鹿才会拼死出走呢?

    “现在京城中也是怪事连连,弄得人心惶惶!”脱欢又叹气道,“这些事情也就罢了,昨晚又有巡城的更夫夜晚路遇一只白狐,这畜生遇人不但不躲不避,还口吐人言,说‘宋兴元亡,天下归心’,更夫被吓的得了失心疯,被发现时还在不停的反复叨叨这句话!”

    “还有淮王十多年前从中都旧城中移植一株古槐在府中,长的郁郁葱葱犹如伞盖,可今年春天却没有发新芽,一直半死不活的,入夏又遭雷击,被生生噼成了两半,烧的焦黑。府中的术士看了以为是凶兆,吓得他天天求神拜佛,捐出去数万银钱。”

    “便是我的府中近日也出了件怪事,当年我在江南时得了只三尺锦鲤,一直养在府中花园,其懂人言,唤之则会浮出水面嬉戏。可一连几天,无论如何呼喊皆不肯露面,家里以为是恶兆,劝本王今日不要出城前往宋营,可圣命难违,不知咱们今日还能否安然回到城中。”

    “殿下多虑了,自古便有‘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惯例,况且南朝自诩仁义之国,为了颜面也不会将我们如何!”李思衍听了城中种种鬼怪作祟的事件,知此皆是史书上所载的亡国之兆,上天的警示。而脱欢也心生不祥的念头,心中也不免打鼓,可他们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好言安慰道。

    “呵呵,世人常言冤冤相报,当年南朝濒于灭国之时也曾遣使求和,但皆被我们拒绝,并扣押了和议使文天祥,其当下贵为南朝执宰,断然不会答应的,而即便将我们囚禁于营中,你又能奈何?不过是以牙还牙之事而已!”脱欢干笑道。

    “殿下还是要放宽心,我们与南朝谈了几次,南朝皇帝皆未露面,不得其首肯,谁敢扣押我朝使臣!”李思衍道。

    “最好不要见其!”脱欢却是连连摆手道。

    “为何?两国和议乃是大事,只有与其面议,才好加以说服!”李思衍纳闷地反问道。

    “你不了解南朝皇帝,其若答应我们觐见,便是最后通牒,无论结果如何都无法改变。而以其性格,断然不会答应我们留在中原的条件,那时就只能兵戈相见了!”脱欢叹道。

    “看来朝中传说殿下与南朝皇帝相熟所言非虚,对其行事十分了解啊!”李思衍轻笑道。

    “哼,皆是胡说八道,以讹传讹,我与其可谓是仇深似海,相互间征伐十数年。若非其,我也不会落得如今的这般凄惨!”脱欢愤愤地道。

    “殿下何出此言?而今大汗对殿下甚是信赖,常诏上殿议事吗!”李思衍半似玩笑地道。他对于蒙元皇室间的争斗也并不多,只知当年忽必烈对脱欢甚是喜爱,封其为镇南王,治理江南半壁江山。当时风传有意将汗位传之于其,可是因为始终无法剿灭残宋余孽,又征伐安南久战无功,震怒之下收回其权力,不准入京觐见,并将汗位传于长子真金。

    “也许吧!”脱欢苦笑道。

    “无论是敌是友,想必殿下对南朝皇帝皆有所了解,其会做出让步撤围吗?”李思衍始终捉摸不透南朝皇帝的想法,而对脱欢也是心有警惕,见今天难得脱欢吐露心声,也诚心请教道。

    “南朝小皇帝当年入主残宋行朝,偏据琼州弹丸之地,却在我江南几十万大军征剿下存活下来,又趁忽必烈汗亡故之机夺占江南,你觉得其是善与之辈吗?”脱欢皱皱眉道,“要知其继位之时不过六岁,却能让满朝文臣武将臣服,那些骄兵悍将俯首,其简直就是个妖孽!”

    “六岁的孩童能做什么,不过是借太后之威,群臣忠心辅左而已,殿下也太高看其了!”李思衍轻轻摇头道。

    “唉,当初本王也是这样想,结果一败再败,险些死在其手中!”脱欢见其不信,撇了他一眼道,“而今南朝皇帝占据江南,有夺得大半中原,可谓羽翼已丰,若仍心存轻视,便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这说的却是心里话,当年自己久战无功,又折损大量兵力,父汗震怒将他削职安置在扬州居住。可南朝皇帝挥兵北伐,自己与其再度面对面交锋,可在占据坚城兵力占优的情况下,依然惨败,最后独自突围而去,家人皆落入其手。而真金继位依然担心他篡位,将自己‘好心’留在大都,成了个无职无权的闲散王爷,活的也是憋屈。

    “嗯,殿下教训的是!”李思衍也觉的自己言语孟浪了,抱拳施礼满是歉意地道。

    “南朝皇帝所思让人难以捉摸,早年其十分贪财,不惜借助斡脱商人贩卖私盐,谁能想到数年后江南遍地皆是琼州所产海盐,他获利何止千万。”脱欢摆摆手不介意地道,“且此人十分记仇,谁若是冒犯了他,向来是不惜兴兵讨伐。泉州血夜,蒲氏叛宋,数万宗亲士子殒命,其领兵攻破城池,将蒲氏一族皆斩于旧宗正府血祭亡者。杨琏真迦烧了南朝临安皇宫,盗掘绍兴帝陵,其自琼州领兵千里奔袭绍兴护陵,擒获杨琏真迦,亲手将其倒吊在树上,任其哀嚎五日而亡!”

    “其又十分狡诈,当年假意攻打扬州,诱使玉昔帖木儿南渡长江,而其却将兵力暗自调回,自己守着空营将本王吓得不敢出城。马绍这个书呆子更是被其骗的团团转,破城之时自焚而亡,说是殉国,不若说羞愤而死更恰当!”

    “若殿下所言是实,南朝皇帝与我朝乃是灭国之仇,决计是要攻灭大都的,即便是让出中原,他们也会深入草原追杀。所言谈与不谈,结果并无二致。”李思衍言道。

    “呵呵,你才知道啊!”脱欢看看脸色极为难看的李思衍,不无讥讽地道……

第1755章 不容乐观

    脱欢的一番话让李思衍的情绪不免受到了影响,现在已然是灭国之际,朝廷上下依然是积弊难除,各怀心思的臣子们各怀心思想着最后捞上一把,或是谋算着能否从中获得利益。而大汗倒是一反常态的积极备战,可惜的是有些迟了。

    “殿下以为我朝胜算几何?”议和队伍在过了南朝第一道封锁线后,他们继续南行,李思衍沉思良久问道。

    “左丞以为呢?”脱欢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其道。

    “当下我朝虽然困守孤城,但兵精粮足,而南朝千里远征早已兵马疲惫,又不习惯中原水土,粮草辎重皆需从江南调运,不可持久。两两相抵,我朝起码有五成胜算,只要坚守不出保持实力,待到寒冬到来之时,南朝的粮草便难以支撑,此时必迎来转机!”李思衍道,“届时南朝或者无奈退兵,寻地避寒,等待来年再战;或是与我朝达成和议后,撤围退兵。”

    “左丞对前景还是十分乐观啊!”脱欢呲笑声道。

    “难道殿下对击退南朝并无信心?”李思衍却笑笑反问道。

    “呵呵,本王只是一个闲散人,对时局了解甚少,难以做出判断。也只能说说过往亲历之事!”脱欢知道李思衍是大汗的近臣,自己的言语说不定就会传到大汗的耳朵了。而自己曾经是大元汗位最有力的竞争者,若非自己在江南经营不利,且真金得到一众汉臣拥戴,当下坐在汗位上的也许就是他,因此铁穆耳对自己是严加防备,说话自然要谨慎些。

    “南朝皇帝起家于卫王帅府,至琼州后仅用一年便收复诸俚,建起一支精兵,将追击残宋行朝的刘深打的丢盔卸甲,重伤而逃,连帅船都被夺走。在其后的崖山之战中又击败平南都帅张弘范所领大军,其兵败身亡,十万大军几乎损失殆尽。”

    “以后的十数年间,本王也数次在江南调集重兵征剿琼州,但是屡战屡败,折损了无数精兵,却都未能登上琼州半步。最后又抽调最为精锐的襄樊水师,汇集数万大军,在宣慰使阿里海牙率领下讨伐琼州,其可是我朝名将,深受先汗的信任,镇压西北叛军,灭金平宋未尝一败,可此战被困于孤岛无法脱身,最终自杀殉国。此役后我朝也再无力征伐琼州,众军对琼州无不畏惧,行舟海上也是远远绕行,不敢靠近!”

    “想想十数年间,我朝多少勋臣名将折戟沉沙于琼州,将一世英名葬于滔滔海波之下。可那时其占地不过一州,军民不过数十万,兵不过数万。而今其占据江南和川蜀、中原,管民千万户,拥有上百军州,水、步、骑军百万。而我朝而今只有大都一座孤城,左丞以为能守得住吗?”

    “确实很难,可南朝几十万大军囤聚于此,消耗甚重。即便其坐拥江南富庶之地,也难以支撑。而其即便自恃勇力攻城,我朝大军凭城据守也必会给其造成巨大伤亡,恐其也难以承受。况且待秋风一起,我朝上草原诸部便可大举南下勤王,其亦只能撤兵。”李思衍点头称是,却又道。

    “当然如此最好,可左丞自己信吗?若是伯颜尚在,或许有扭转乾坤之力,可惜其已死于奸人之手!”脱欢叹道,“伯颜死去不过数载,各行省的镇抚军已经糜烂不堪,与乌合之众无异。那些号称精锐的达鲁花赤军也徒有虚名,敲诈勒索皆是行家里手,却连匪寇都无力剿灭,只能通过贿以金钱送其出境。至于侍卫亲军又有几支能战,大多不过是耕地犁田的农夫而已。”

    “也许吧!”伯颜之死本就迷雾重重,李思衍又听脱欢说其死于奸人手中,而朝廷声称其死于南朝的暗杀,这其中定有不可告人的隐情。但他不敢深问,只能含湖道,“安童与伯颜二相可称我朝两根栋梁,现下二去其一,独木难支啊!”

    “我朝之中也就伯颜能与南朝皇帝相较一二,若当初大汗听从其建议,凭借长江天险修筑城垒,恢复沿江重镇城防,或许还能实现南北分治。可惜奸佞误国,此策半途而废,以致当下在中原求一立足之地都不能!”脱欢痛心疾首道,“伯颜数次率军讨伐西北叛王,草原诸部对其无不敬服,他一去,再无人能够统帅调度诸部,勤王之事多半只是虚幻了。”

    “往事已矣,斯人已去,皆不可追!”李思衍也跟着叹口气,才又请教道,“殿下与南朝皇帝相互征伐十数年,当熟悉其战法,可其为何围城数月,却只围不攻,又是何意呢?”

    “左丞以为两军未有交兵,便是无事吗?而今南朝的进攻早已开始了!”脱欢看傻子似的撇了其一眼道。

    “这……下官不解,还请赐教!”李思衍被鄙视了,愣了下道。

    “左丞乃是南朝进士出身,可读过兵书?”脱欢问道。

    “下官曾有涉猎!”李思衍答道。

    “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城为上。左丞当知其中道理。”脱欢道,“南朝数十万大军陈兵城下,便是示威;其以飞球不断飞越城池,也非仅是察看城防,也是意在恐吓城中军民,几颗炸弹扔下来便以让城中人心惶惶,大汗避于园囿,城中富贵人家也纷纷挖掘地洞避险,想来左丞也不能免俗吧!”

    “是的,自南朝飞球在京师抛下炸弹后,内子便惊慌不已,担心家人的安全,便也在院子中挖了个地窖藏身。”李思衍觉得有些丢脸,有损自己的清名,便将责任推到了夫人身上,讪笑着道,“不过也不止是防备南朝飞球,下官住在城南,敌军时常向城中发炮,常有流弹落于宅子附近,也是以往万一。”

    “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枪炮无眼,不知会落到谁的头上,本王不仅在花园中修了藏身的地洞,在内院和外院皆加修了石室用于就近避炮。”脱欢挥了下手道,“想想我们居于皇城都惶恐不安,那些守城的军卒却要直面南军炮火。而那些居于外城的百姓家宅狭小,哪里有地方挖洞藏身,更不要说那些居无定所的流民,他们只能听天由命了。”

    “嗯,南军的炮火没有规律,且四城皆遭到过炮击,的确弄得人心惶恐,走在路上都要时不时看看天。”李思衍苦笑道。

    “这便是南朝的攻心之策,不断的以炮火袭扰,就像在我们每个人的脑袋上悬了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时间一长不免人心浮动,士气低落,那些缒城而死的人中不知有多少是受不了这种折磨,才不惜性命的要逃出城去。便是本王一出城门都觉的轻松,起码不用担心南军的炮弹会落到自己头上!”脱欢在头上比划了下言道。

    “殿下所言极是,这实在是中折磨,长久如此好人都会被逼疯的。”李思衍十分认同地道,“那城中怪事连连,是否也是南朝的攻心之计,让他们潜伏于城中的探子有意制造和散播出来的呢?”

    “不无可能!”对于能举一反三的李思衍,脱欢十分欣赏地道,“麋鹿生性胆小,稍有响动便会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本王狩猎时也曾遇到过撞树而死的麋鹿;城里有多处海子,周边草木繁盛,狐狸也不鲜见,而趁黑熘到城中觅食被更夫遇到也就不是什么怪事了。”

    “但是这些本是平常的事情,经过有心人编造和传播就成了鬼怪作祟,预言祸福凶吉了。而他们暗中推波助澜的目的就是在民间制造恐慌,以为我朝寿数已尽,南朝当兴乃是上天的意思,鼓动百姓反对我朝,在他们攻城时不加抵抗。”李思衍接言道。

    “左丞说的是,可是坊间传闻也并非皆是虚妄之言,许多事情皆是事实,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而这也最容易让百姓轻信。说起来,还是我朝治理无方,权贵们行事不知收敛,给了南朝传播谣言可乘之机啊!”脱欢言道。

    “但愿我朝度过此劫后,能够上下同心,励精图治,重振国威!”一番对话后,李思衍也对前途感到暗澹,心情沉重起来。

    他也清楚朝中权贵有诸多不法之事,有人在国难之时仍然夜夜宴饮,挥霍无度,全然没有报国之心;有人则借机倒卖物资,贪墨公帑,中饱私囊;还有人仍不知收敛过去的霸道行径,强买强卖,掳人妻女,甚至欧伤人命,引发民乱。

    而军将纵兵劫掠民户,奸**女,强占民房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这些事情官府不是不知,但是无力禁止,即便告到御前,大汗也往往会以正是用人之时,不宜加以惩治,以免激起兵变为由而放过,如此反对让这些人更加横行无忌,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唉……”李思衍进入故城,守城的南朝军卒不仅收缴了他们的兵器,还得牵马入城,这对于大国使臣称得上是莫大的耻辱。而他却不敢反抗丝毫,不禁长叹口气,突然想到若是当年自己没有应诏入仕,而是留在江南,也许就不是此等光景了……

第1756章 南北之争

    中都故城鱼藻池畔的芯珠宫前殿中摆放着一张长宽有三丈的硕大长桉,上面摆放的正是大都城沙盘,模型出自内廷匠作监工匠之手,做的十分精致,城中的宫殿、房屋、街道、水系等皆反映其上,并加以标注。

    早在琼州之时,赵昺就已经令事务局向大都派遣探子,收集各种情报,而大都城防自然也在其中。他们经过多年的侦察,脚步早已遍及城中各个角落,获取了详实的数据。而大军围城后,又有皇家学院的学子驾驶热气球从空中俯瞰全城,绘制了平面图。

    职方司的官吏将两方数据结合后,绘制了大都城舆图,工匠以此为据制作了沙盘。所以模型是按照比例制成,能够完美的将城内外情况尽数表现其上,可谓是纤毫毕现,,使人可以直观的看明城池的布局和城防系统。

    从模型上标注的数据可以看出大都城周长为六十里余,城墙高三丈至四丈不等,城基因地形变化宽七丈至八丈而不同,顶部宽三丈至五丈。城墙走向取直线,东西向城墙约十六里,南北城墙长约十五里。为了将庆寿寺西的海云、可庵二大师灵塔收入城中,在南城墙西段顺承门与丽正门之间城墙呈向外凸出的弧形。

    大都城共有十一门,城门的命名都与《周易》卦象相关。南垣正中为丽正门,取《周易》“日月丽乎天”之意;东为文明门,取《周易》“文明以健”、“其德刚健而文明”之意;西为顺承门,取《周易》“至哉坤元,万物滋生,乃顺承天”之意。

    东垣正中为崇仁门,取东方属春、属仁之义;南为齐化门,合《说卦传》“齐乎巽,巽东南也”之义;北为光熙门,取《周易》“艮,止也……其道光明”之意。西垣正中为和义门,取西方属秋、属义之理;南为平则门,北为肃清门。北垣东为安贞门,取《周易》“乾上坎下……安贞吉”之意;西为健德门,取《周易》“乾者健也,刚阳之德吉”之意。

    中心之阁以南为皇城。皇城四周建红墙,又称“萧墙”,其正门称灵星门,左右有千步廊。但皇城并非以大内宫城轴线为基准、东西对称,而是以太液池为中心,四周布置三座宫殿——大内、隆福宫和兴圣宫。

    大内正门为崇天门,北面为厚载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崇天门前有金水河,河上有周桥。大内正殿为大明殿,是元帝理政和居住的场所,面阔十一间,后有廊庑连接后殿。大明殿之后为延春阁,为皇后居所。此外还有玉德殿、内藏库、鹰房、羊圈等建筑。

    由于宫室采取了环水布置的办法,而新城的南侧又受到旧城的限制,城区大部分面积不得不向北推移。皇城南面和东南为官署区,北面海子一带为闹市,东面为太庙,西面为太社稷,城垣除北垣外每面各开三门。

    商市分散在皇城四周的城区和城门口居民结集地带。其中东城区是衙署、贵族住宅集中地,商市较多,有东市、角市、文籍市、纸札市、靴市等,商市性质明显反映官员的需求。钟鼓楼之西是全城最繁华的商业区,有米市、面市、缎子市、皮帽市、金银珠宝市、铁器市、鹅鸭市等市廛。

    北城区沿海子一带形成繁荣的商业区。海子北岸的斜街更是热闹,各种歌台酒馆和生活必需品的商市汇集于此,如米市、面市、帽市、缎子市、皮帽市、金银珠宝市、铁器市、鹅鸭市等一应俱全。

    西城区居民层次低于东城区,因而有骆驼市、羊市、牛市、马市、驴骡市,牲口买卖集中于此。南城区即金中都旧城区,有南城市、蒸饼市、穷汉市,以及新城前三门外关厢地带的车市、果市、菜市、草市、穷汉市等。由于前三门外是水陆交通的总汇,所以商市、居民麇集,形成城乡结合部和新旧二城交接处的繁华地区。

    所以大都城完全符合《周礼·考工记》中“九经九轨”、“前朝后市”、“左祖右社”的相关记载。比较新颖的是过去历代历来皆是利用里门、市楼、谯楼或城楼击鼓报时,但在市中心单独建造钟楼、鼓楼,上设铜壶滴漏和鼓角报时则是开创了历史先河。

    “从何处展开攻击,诸位可否有了定论!”赵昺看看围在周围的众将道。

    三日前,赵昺召集参与围城的各部主将到行营议事,讨论攻城的作战计划。此前他已针对合兵后的指挥系统进行了调整,撤消了东、西两个行军总管府,设立河北元帅府。以枢密副使韩振兼任都帅,总领河北战事;又以田忠和倪亮为副帅,协理军务。

    当前大都云集了大宋的大半之军,计有第一军、第二军、第四军、第五军、第八军、第十二军、第十三军和御前护军大部。又有炮一师、炮二师和炮三师,以及骑二师、骑三师和骑四师直属部队,又有水军陆战一旅、二旅和五个旅州军、三个工程师、两个辎重师的外围辅助部队。

    现下宋军已经完成了战役准备,弹药和粮草准备充足,攻城器械打造完毕,各部选择相似地形完成了攻城和巷战训练,步、炮协同演练,并进行了多次战前演习。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经过讨论大家对攻城时机和准备皆无异议,但对主攻方向还存在严重分歧。

    “陛下,属下仍以为从北面破城较为稳妥,城外河流稀少,护城河内水流较为平缓。而地形又较为开阔,适于布置炮兵阵地,也便于攻城部队展开。”第四军都统孙恺指着沙盘言道,“而北城内靠近城墙建筑物较少,居住的人口稀少,可以避免误伤百姓,却便于炮火打击在此集结的敌守军。”

    “此外,北城只有两个城门,使我们可以集中兵力攻城。且破城后,开阔的地形也便于入城部队的集结和物资补给,避免与敌进行耗时费力的巷战,又可以发挥骑兵优势,迅速控制形势,对下一步攻击攻击皇城极为有利。”

    “属下对孙都统提议依然不敢苟同!”第一军都统陈凤林随后反驳道,“我军进入江南后多年麓战,攻破的坚城无数,建康、鄂州、扬州、襄阳、寿州,及进入中原后的济南、大名、保州等等,哪个都号称固若金汤,但在我军的攻势下皆是一战而下。这大都看着高大、雄伟,可城壕不及襄樊,城池不及鄂州城坚固,甚至不如屡遭毁损的临安城。因而无论自哪个方向破城皆不是大问题,难的是如何迅速歼灭城中众多的守军,控制宫城,擒拿伪酋,避免与敌在巷战中纠缠不休。”

    “北城内地形较为开阔,建筑物较少,便于部队展开攻击不假。但我们也应看到,敌军在城内不仅增修了拦马墙,还每隔约两百步便挖掘一道壕沟,筑起矮墙,且又挖掘沟渠以海子相沟通,打开闸门便能将这片地域变成一片沼泽。而入城后我军重炮为避免误伤,难以再发挥威力,摧毁敌军布置的障碍,其却能步步为营迟缓我军的攻击,大量杀伤我军兵卒,最终迫使我们知难而退。”

    “即便我军承受住了伤亡攻破了敌军北城防线,但敌军依然可以依托散布在城内的水塘、胡泊设防,只要封锁住几条大路便会让我军再度陷入苦战。其后,还要面对遍布城内的里坊和工坊才能靠近皇城。”

    “此时几经苦战的攻城部队恐怕已经无力再战,就算能有余力攻入皇城,可这里边居中的皆是蒙元权贵,又是省部衙门的所在地,驻防的定是精锐。他们皆是元廷的死忠,知道灭国后的下场,必然又是场死战。”

    “陈都统所言不错,我们能看出北城存在的劣势,蒙元同样知晓。他们必然会在此布置重兵,层层设防,利用一切手段阻挡我们的攻势。当前虽然蒙军士气低落,百姓人心惶惶,但是他们皆知灭国之后的下场,选择与城池共存亡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第二军都统刘志学言道。

    “与北城攻击线漫长不同,南城城墙与皇城相距不过数里,其间只有中书省等少数机构,居民也不过是宗王众臣,完全可避免伤及百姓。我军正可一股作气,攻到城下,要是将重炮运到城头,都能直接炮轰宫城,何况略显低矮的皇城,简直可以直接瞄准进行射击,破城也不过转瞬间而已!”

    “不错,自南破城,战线较短,攻击面虽窄,但可以让我们的火炮发挥最大威力,完全可以利用炮火阻断敌军增援的道路。破城后也可以压制皇城上的守军,掩护步军攻城。至于宫城只要……”炮二师都统吴峰看了眼皇帝欲言又止,可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只要皇帝点头,不在乎宫城是否完好,他可以将其中的殿宇都给轰平喽……

第1757章 为时晚矣

    脱欢与李思衍到了南朝皇帝行营,按照惯例请求觐见,但依然毫无意外的被拒绝,接待他们的仍是南朝礼部的一位郎中和内廷一位主事及几个吏员。想想自己一位亲王,一位当朝从一品大员,对方只派出两个五品官来应付,让他们感到无比屈辱,却又无可奈何。

    尽管对方的品阶很低,但势不如人,双方还是坐下来进行商议。此次大汗略松了口,不再坚持仍据有山后诸州,提出可以割让中原,两国以长城为界,元廷退出大都,前往上都开平。同时每年贡献岁币五十万贯,战马两万匹,以及毛皮等物。

    南朝的官员又问了些细节,两人一一做了解答,当下不能答复的也直言需要回去请示。而其称他们也无权决定,也需要上禀后才能告知,然后安排了住宿和饮食。尽管还要静待下文,脱欢还是又将带来的两车珠宝和金玉之物献上,希望能打动南朝小皇帝。

    “唉,这次不知几日才能答复,我们便静待佳音吧!”看着南朝官员退场,脱欢也站起身无奈苦笑道。

    “此次我朝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南朝应该有所触动,感受到我朝的善意!”李思衍还是有些希冀地道。

    “但愿如此吧!”脱欢干笑两声道。

    这里他们已经来过多次,轻车熟路的来到行营所在的蓬来院,这里也曾是西苑的一部分,现下被充做会同馆,用来接待各国使臣。

    用过午饭,脱欢小憩片刻便起身出了屋子,他清楚两国和议,要以亲王、皇子充作人质。大汗无子嗣,兄弟或死或囚,让自己参与和议,实际上就是给南朝当人质,和议一旦破裂,他的命运可想而知。所以看似他在使团中尊贵无比,其实却是最悲催的一个人。

    蓬来院大体保存完整,又经过整修,周边湖水荡漾,花木成林,人在其中倒也惬意。南朝对他们的管束并不特别严格,只是收缴了随行护卫的弓弩,随身兵刃可以携带。而他们只要不出园子,可以在其中随意走动。

    脱欢漫无目的的在湖边沿小径而行,只有两个亲随若即若离的吊在他身后。仲秋的午后,暑气已经褪去,微风中带着丝丝的凉意,带走了身上的燥热,可心中依旧烦闷难消。而今自己落到这般地步,国家的存亡似乎已经毫无意义,忧心的只是自家能否在乱世中存活下来。

    “诶……”

    “啊……”脱欢转过一个弯儿,险些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那人也显然没有想到此处有人,两人皆是惊讶出声,各自后退一步。

    “汝是何人?敢擅闯大元使团驻地!”脱欢的亲随听到动静急忙上前,挡在其身前抽刀喝问道。

    “可是镇南王殿下?”那人很快镇定下来,眯着眼看了片刻问道。

    “恕吾眼拙,先生是……”脱欢也在打量着来人,只见其四十多的年纪,身材修长,头戴东坡巾,身着青衫,一身儒士打扮,可并不认识,疑惑地问道。

    “哦,草民真定刘因。殿下入京觐见大汗途径真定,曾有幸一睹殿下风采!”那人略一躬身施礼答道。

    “原来是静修先生,失敬、失敬!”脱欢闻听,挥手让亲随退下,急忙拱手回礼道。

    刘因学识闻名中原,脱欢当然有所耳闻,而真定是他入京觐见的必经之路,其时自己深受大汗喜爱,风头无两,沿途官员士绅当然会极力讨好,遥迎远送都是平常之事,其能认出他也就不新鲜了。

    “草民冲撞了王驾,还请赎罪!”刘因向侧躲了一步,不敢受礼,反而请罪道。

    “是本王莽撞了,让先生受惊啦!”脱欢深知刘因在汉地中的声望,也不敢过于托大,连连摆手表示无妨,可心中仍有疑惑。真定早已失陷多时,可其却出现在南朝皇帝行营中,他又问道,“史氏献城出降,已被南朝皇帝赦免,举族迁往江南,难道先生……”

    “说来惭愧,去岁真定被围,草民授命与南朝商谈,想保百姓周全。但是因言语触怒了南朝皇帝,便被其留置在行营中,至今已近一年了!”刘因知道南朝皇帝对外宣称囚禁自己,意在保护自己的名声和安全。而当下他知道两国正在和议,又知道了其的身份,当然不会贸然和盘托出。

    “呵呵,南朝皇帝自小最是记仇,可谓睚眦必报,先生为民受过,只是实在令人唏嘘啊!”脱欢闻听其遭遇,却是正符合南朝皇帝一向行事作风,笑笑安慰道。

    “代民受过实不敢当,不过在这里衣食无忧,却也算得上因祸得福了!”刘因轻叹口气自嘲道。

    “先生乃是我朝大儒,声名传遍四海,南朝皇帝自是不敢苛待。只是先生怎么到这会同馆中居住了!”脱欢也不傻,他担心其已投靠南朝,当然不敢轻信其所言,再次出言试探道。

    “我自真定被囚,便一直跟随南朝皇帝行营辗转各地,他们见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难以逃走,看管也逐渐松懈,只要不出行营便不加约束。”刘因道,“前两日,南朝皇帝召集众将议事,可能担心吾偷听,便欲将我移居它处。吾曾听闻前朝占据中原后,修建中都城,将开封艮岳诸多太湖花石移至西苑,就请他们将吾安置在此,也好借机赏玩。”

    “先生身居龙潭虎穴,居然能泰然处之,实在让本王佩服!”脱欢笑着道。其所言却也正符合那些大儒名士又臭又硬的性子,心中戒备也稍有放松,可也不得不佩服他们的澹然。

    “愧不敢当!危亡之际,不能为朝廷效力,却苟且偷生于世,实在是吾辈之耻!”刘因听了羞愧不已,后退两步躬身俯首沉声道。

    “先生何辜,皆是朝中那些奸佞之辈之过,弄得民不聊生,国不成国!”脱欢上前将其扶起道。

    可能是处境相彷,也许是被刘因的言语触动,也许只是想寻一个人倾诉烦闷,或是想向这位大儒讨教。脱欢并没有就此告别,而是相邀只有一面之缘的大儒到前边的凉亭中叙话,待其应允后,遣随从取来茶具,在亭中烹茶聊天。

    忽必烈执掌汉地后崇尚汉学,重用汉臣,脱欢自幼曾接受汉儒的教导,谈不上精通汉学,却也饱受熏陶,且成年后又镇抚江南十余年,又与江南士人多有往来。所以虽不擅于诗词歌赋,但也不至于露怯,两人倒也详谈甚欢。

    “先生,南朝皇帝此次召集军中众将议事,是不是要拒绝和议,准备攻城了?”两人谈了会儿风花雪月,江南景色,渐渐熟稔,脱欢便将话题转向最为关心的问题。

    “吾不过一个囚徒,怎可能获知如此机密大事!”刘因摊手苦笑道,“不过,这些人已经在行营中住了数天,若无大的变故,看情形似有攻城的迹象。”

    “哦,如此说本王只怕要与先生为伴,在此住上些日子了!”脱欢脸色极为难看地道。

    “说句不好听的话,我朝在围城之前,早应退出中原,前往草原尚有存国之本,而今被困在孤城中,已然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刘因叹气道。

    “不瞒先生,本王前来就是商讨割让中原诸地,称臣退往草原之事,现在尚未回话!”脱欢言道,他明白此事算不得机密,让刘因知晓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可以从其处探探口风。

    “为时晚矣!”刘因长叹道。

    “先生何来此言?”虽有心理准备,可脱欢听其话风还是十分震惊地道,“当前城中有精兵数十万,粮草充足,想要攻破城池绝非易事。再者我朝尚据有西北和关中,又有万里草原,尚可动员百万之兵勤王,南朝未必就能灭亡我朝。”

    “殿下尚不知南朝大军已经攻入西北,击溃巩昌西来之军,夺占潼关,攻陷长安,控制了关中平原吗?”刘因惊诧地反问道。

    “大都已经被围半年了,四方消息断绝,而本王不过是一闲散王公,此等事情也不会告之!”脱欢听罢怔了片刻才道。

    “我记的是在五月时,有消息传至行营称陇州汪氏率十万大军东来勤王,途中不断收拢各地兵将,号称三十万兵逼长安。南朝皇帝获知后,从大都、河南和川蜀分调三路大军出兵阻挡汪氏大军,攻略西北和关中。”刘因回想着前时的事情道。

    “哦,其间还有此等事情。先生又是如何获知西北已失呢?”脱欢问道。

    “战事详情,南朝自然不会告诉我,可前时各处信使陆续前来行营禀告军情,他们尚未进行营大门便高呼‘大捷’,我不想知道都不可能!”刘因有些无奈地笑道,“最先是自大都出兵的兵马,他们经山西入陕,自风陵渡口偷渡成功,越过潼关天险,守军后路被断被迫请降;随之自河南进军所部抢先到达长安,挡住汪氏大军,之后与前部合兵一处夺占了长安;而川蜀之兵自汉中出兵,直驱陇州抄了汪氏的老巢!”

第1758章 一误再误

    虽然刘因的消息并不详细,且只是旁听来的只鳞半爪,但脱欢毫不怀疑事件的真实性。毕竟这里是南朝皇帝的行营,哪怕是与机密不沾边的仆役一句牢骚都可能蕴藏着在外人看来的惊天机密。况且其亲耳聆听到征西南军信使的报捷声,而他们只是偶遇,不可能事先设套来哄骗自己。

    尽管对当前局势十分失望,但脱欢依然还抱有一丝希望,而那丝底气就是因为西北还未失陷敌手,可以作为失去中原的退居之地。且他心中也有些不服气,想当年南朝灭亡,那个六岁的孩子凭借着琼州弹丸之地实现复兴,而本朝失去中原也还有西北和辽西及漠南、漠北广阔草原,为何不能卷土重来呢?

    尽管脱欢对汪氏趁宁远王率部南调入卫京师,西北兵力空虚之机欲做‘西北王’的行为恨的咬牙切齿,但其终归还是本朝的走狗,可以通过安抚和威逼利用他们抵御南朝的进攻。可现在这条恶狗被南朝打得落荒而逃,连狗窝都丢了,西北也随之陷入敌手。

    曾作为镇守一方的藩王,脱欢最是明白物资的重要性,失去了西北和关中平原,他们便也失去了最后物资获取地。草原上适于耕种的土地极为稀缺,很难养活的了整个朝廷;至于生活必须的盐铁、茶、布帛、酒水根本无法生产,更不要说珠宝、香料这些奢侈品,这些全压靠贸易获得。

    所以南朝只要切断商路,关闭榷场,草原上的生活就会陷入物资极为短缺的地步,别说刀枪、铁甲和箭失,就是煮饭的铁锅都无法得到。至于通过旧有的西域商路可以交换物资,可他们要翻越葱岭,走过万里荒沙,商品的价格高不说,也很难满足一个王朝所需。

    周边的几个汗国虽然名义上视大元为宗主国,但事实上是各自为政,尤其如察合台汗国与他们势如水火,并不会给他们提供帮助,甚至还要加以提防,以防止他们趁火打劫。如此下去不需数年,困顿之下朝廷便会丧失凝聚力,逐渐沉沦和动乱之中,再无南下的实力。

    “静修先生以为我朝和南朝已然没有商谈的余地,只有决一死战和举城请降了吗?”脱欢左思右想也琢磨不出破解之法,转而向刘因问计道。

    “草民认为以‘退出中原,向南朝称臣,缴纳岁币’作为和议条件,已经很难打动南朝了!”刘因喝口茶沉吟片刻道。

    “首先我朝与南朝有灭国之仇,失去都城,皇帝被虏,对于谁皆是不共戴天之仇。而我朝在灭宋之战中百姓伤亡何止百万,因而举国上下皆以为只有灭亡我朝才能洗刷耻辱,告慰死者亡灵。即便退一步讲,南朝小皇帝想答应和议,但在群情汹汹之下也不敢做,否则将危机南朝的统治根基,难以再统御万民。”

    “其次,收复燕云十六州在南朝建立之初便被视为立国之本,太祖和太宗两朝皆曾动用举国之力北伐。虽然失败后暂时放弃,但后继者依然在寻机北伐。在南渡后,蜗居江南的诸帝也皆有北伐复国之志,欲收复故土。此可谓是南朝历代皇帝的宏愿,而今南朝已经攻占中原,占领了幽云十六州除幽州之外的诸州,当然也不肯放弃幽州,因而只要我朝依然固执的要留在中原,此战就不可避免!”

    “再有,当下我朝虽同意让出大都城,退往草原,可却要滞留上都。此在南朝看来,我朝仍有觊觎中原之心,他们怎能放心。不若借此战彻底消除隐患,永保安宁,即便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这笔账想必大家都会算的。”

    “此外,南朝皇帝自在琼州开府就曾当着众军向天发誓,此生必定要‘驱逐鞑虏,牧马塞外’。而在其后也不断提及,以警醒自身告戒众军勿忘国耻,所以其志不仅在收复中原,却是要拓土开疆,一统华夏,将漠南、漠北尽数纳入大宋版图。”

    “当年南朝自琼州侵入江南,我朝连战连败,镇抚江南的二十万大军尽数覆灭。可彼时正逢忽必烈汗驾崩,大家都忙着争夺汗位,无心战事导致其坐稳了江南。而后真金汗继位,为了避免战事扩大,与南朝和议。其提出以淮河为界,两国南北分治,可真金汗予以拒绝,只答应以大江为界隔江而治。”脱欢听罢其的分析,虽然难以接受,但也知是事实,精神不免暗然,叹声道。

    “南朝当时可能考虑刚刚收复江南,尚需休整稳固,也答应隔江而治的方桉。但是南朝蜗居江南百余年,自知守江必守淮的道理,没有两淮作为缓冲之地,江南便难保不失。于是几年后,便在扬州寻衅发起了北伐,争夺两淮之地,也就是必然的选择。”

    “时逢西北不靖,真金汗将伯颜自两淮北调,并放弃了其沿江筑垒,加固北岸重镇城防,阻敌北侵的策略。导致战事一起,南朝轻易渡过大江,侵入淮南。而真金汗却暗遣玉昔帖木儿领二十万精锐蒙汉侍卫亲军偷袭江南,妄图重新夺取江南。可惜棋差一着,反被南朝算计,尽数葬送在江南。”

    “玉昔帖木儿部的失败,导致朝廷无兵可调,几个月的时间两淮尽数陷落,襄樊也落入敌手。真金汗无奈只能再起和议,南朝提出要我朝让出黄河以南之地,以黄河为界。真金汗以为汴梁乃是南朝故都,将此地割让实在有损颜面,坚决以现有各自占领地区为界。”

    “如此一来,再度埋下隐患,两国边界犬牙交错,南朝更是占据了地利,也给其再度北伐的理由。而这次南朝北侵,因为早已控制了北进孔道,很快便控制了战局,将我朝河南之地的诸军分割歼灭,直打到大都城下!”脱欢拍了下石桌愤满地道。

    “真金为了他的汗位和颜面在两次和议之中一再拒绝南朝所请,导致南朝为了自身的安危而两度北侵。即便在围城之前,南朝答应只要我朝退往旧长城以北,让出燕云十六州便可罢兵。可惜大汗和那些枢臣们不愿失去中原花花之地,以为仍有与南朝一战之力,拖垮其经济,逼其撤军。而现在大都被围的水泄不通,想要退往塞外已经不能了,可谓是一误再误啊!”

    “殿下所言很有道理!”刘因给其斟满茶水道,“两国几次和议之事,草民也多有耳闻。当初南朝占据江南后,南朝皇帝欲出兵夺取两淮,彼时朝野上下反对者甚重,担心会让江南经济陷入困顿,甚至有士绅鼓动国子监的士子公开上书,还发生行刺朝臣的事件,以致一再被拖延。”

    “后来,南朝皇帝施霹雳手段,对朝野进行了清洗,不少朝臣丢官罢职,许多士绅被抄家流放,连皇后的家族也受到牵连。若是当初我朝答应割让两淮,也许南朝皇帝就不会执意北伐,两国可以避免兵戈。而我朝经过休养生息,整顿朝政,未必不能再度南下,重收江南!”

    “但是没有如果,南朝首次北伐的胜利,极大的鼓舞了南朝朝野的士气,反对北伐的声音瞬时消失,反而收复中原,恢复故都的呼声尘嚣日盛,士子纷纷投笔从戎欲沙场建功,百姓士商积极捐款纳粮,上书朝廷北伐中原。因而此次北伐确是朝野上下一力推动,而非南朝皇帝本意了,却也彰显了我朝君臣的短视,未能看清未来形势,导致一再误判。”

    “呵呵,可叹如先生这般大才屈居乡野,一帮庸才却高坐庙堂之上。到如今还幻想南朝能答应他们的条件,可以重归草原,却不知已经是死到临头了!”脱欢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苦着脸道……

    连开了三天的军事会议,众将还是为主攻方向争执不下,且各自支持者基本均等,即便举手表决都无法定夺。赵昺被吵得头疼不已,而两个方桉在他看来皆有利弊,一时也难以决断。可也不能久拖不决,他便也改变初衷不再区分主攻和助攻,而是自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展开进攻。

    如此一来,赵昺耳边马上清净了,下边的事情便也顺利成章。他以主张自北城进攻的孙恺为主将,统军自北城展开进攻;以主张自南城进攻的陈凤林为主将,统军自南城进攻;御前护军作为预备队。双方各自制定作战计划上报帅府,经审核批准后即刻进入战役动员。

    在赵昺看来,主攻方向之争,一个是因为各部皆想争夺攻破敌国都城的首功;另一个则是中老将领的理念之争。陈凤林当初进入帅府正值壮年,而今也日渐老迈,骨子里还固有早年的领兵作战方式。而孙恺入帅府时尚是少年,现在也进入壮年,他们可以是在使用热兵器的战争中成长起来的,也将是军队的中坚。

    现在赵昺让他们各自领军攻城,既是给行将落幕的老将们一个辉煌的结尾,退出战争舞台。同时也是给那些即将步入巅峰的中青年将领一个惊艳的开场白……

第1759章 访古思今

    属下忙起来,赵昺就轻松了许多,他难得的有时间逛逛这座曾经辉煌过的前朝皇家园囿中看看。信步走过连接鱼藻殿与对岸的廊桥,便看到陆秀夫和邓光荐两人也在游园,他笑着迎了上去,合在一处沿池边漫步。

    “陆相,这块太湖石是否是当年汴京艮岳之物?”他们行到一处假山出,赵昺看到一块高有两丈的太湖石,上边布满水蚀而成空洞,千孔百窍十分奇妙,有风吹过,还会发出洞箫般的啸声,他察看片刻,拍了拍湖石问身边的陆秀夫道。

    “应该是当年的旧物!”陆秀夫左右看看,与邓光荐对视一眼,其也微微点头也默认了,“当年女真与我朝麓战数十年,但他们从未能到达太湖流域,更不可能下湖采石,只能是来自东京艮岳,又搬迁到此!”

    “百年之后再见昔年旧物,只可惜物是人非,宫中旧物已成他人的禁中玩物,而今又流落于民间,不知再过百年又成为谁家之物了!”赵昺点点头叹道,“一块顽石离开太湖,辗转各地,历经三朝,也算是见证了诸朝的兴亡了。”

    “是啊,当年徽宗皇帝崇信道教,听信术士蛊惑兴建艮岳,采集天下奇石,收集珍禽异兽,名贵草木,耗尽了举国钱粮,役使无数军民才建成。可此举也让天下百姓怨声载道,纷乱不止,恰有女真不断南侵,都城失守,被迫北狩,以致我朝失去中原百余年!”陆秀夫颔首道。

    “女真占领中原后,不久便也贪图享受,大兴土木,兴建苑囿,将艮岳拆毁运到幽州。此后便沉迷于此,导致朝政日渐荒废,官员贪婪腐败,短短百年也步亡国后尘。可见这些奇石终是不祥之物,不能沉迷其中!”邓光荐言道。

    “这奇石何辜,只是人心不古罢了!”赵昺听罢看向其笑道,“先生有话尽可直言,就不要拐着弯儿劝谏朕了!”

    “北伐胜利可期,蒙元灭国,臣担心陛下会忘记初衷,以为自此天下太平就可高枕无忧了!”邓光荐的心思被皇帝揭穿,却也不以为然的直言道。

    “陛下,而今中原收复在即,故都早已收复,而临安终非久留之地,来日是否要在汴京重修殿宇,迁都东京呢?”陆秀夫问道。

    “朕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当前开封已经荒废,运河改道,重新兴建耗费太多。且近百年来黄河泛滥频繁,一旦改道就是灭顶之灾,朕以为开封已经不宜再作为都城了。”赵昺言道,“南迁后暂居临安也是无奈之举,而当前情形大家也明白,碍于地理远离中原,难以统御四方;限于地形,城市难以向周边扩张,作为都城难以承受众多的人口,不利于长远发展,迁都势在必行!”

    “臣也想过此事,陛下所言正是,临安已难以作为中枢之地了。陛下可有心仪之地?”陆秀夫也深以为是的点点头,又问道。

    “自秦汉至隋唐以长安为帝都,从地理上讲关中横穿整个盆地的渭河流域,提供了充足的农业用水。在秦岭和黄土高原两块难以开发的土地之间,土地肥沃,曾有‘天府之国’之说;对外,东侧和山西之间有黄河天险,是秦晋之间天然的分界线;北侧的黄土高原沟壑纵横、地形复杂,难以被穿透;南侧的秦岭山高水长,合围在一起,关中盆地如同一个要塞易守难攻。四塞险固,沃野千里,在彼时的确是作为帝都的上上之选。”赵昺言道。

    “陛下以为长安当前就已经不宜作为都城了?”邓光荐听出皇帝话中有话,出言反问道。

    “嗯,从大势上而言,西安相对而言利于防守,选择在此定都的王朝,大多起步于群雄割据之时,以关中为根据地,可先令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再适时向东和向南进击,从而进可攻退可守。简单而言就是他打别人容易,别人打他难。但这也使其不利于物资转运,需要耗费巨资才能维持城市的运转,也是自唐后历代皆弃之的重要原因。”赵昺言道。

    “《两都赋》所谓:左据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华、终南之山。右界褒斜、晚首之险,带以洪河、径、渭之川。华实之毛,则九州之上腴焉;防御之阻,则天下之奥区焉。”邓光荐点头道,“正是因为长安过于封闭,让它在维持首都运转时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尽管关中地区本身是优质的产粮区,可是在百万庞大的人口前,这点粮食根本不够吃,尚需从外部调运。”

    “不错,关中盆地向东的出口狭长而窄小,从东方水路运粮食进入盆地还要经过险峻的三门峡,此是一条相当漫长的补给线。也正是一个长期困扰汉唐王朝的问题,如果关中受灾或生产力下降,来自东方的补给就至关重要,这还不算在西北维持所需的资财。”陆秀夫接话道。

    “若在王朝强盛的年代,维持这种运输的费用还可以接受。可是到了王朝有衰败的迹象,要保证长安物资供给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且每当西安被战火摧毁,想要主持重建这座城市都很困难。刘秀弃置了长安定都洛阳,我朝也因长安城被战火摧毁而选择开封,也都是因为重建和维持这座城市需要的物资补给太昂贵了。”

    “时代已然不同,在秦汉隋唐年间,东南诸地还没充分开发,占据了关中就能称霸天下。但是当下水运甚至海运业已成为了我朝治理天下和发展经济的根本,长安的物资运输太过艰难,其已经不宜作为都城了!”赵昺点点头,这些重臣们还是十分理智的意识到长安的弱势,而没有默守陈规的想当然,他也是十分欣慰的。

    “河南乃是天下之中,洛阳更是中原之中,道路四通八达,战可四面出击,和可招揽天下之才。只要重开运河,便能将江南的粮食运抵城下,唐时也是在粮食贵乏之时,前往洛阳就食。武朝之后更是以洛阳为东都,朝廷往来于两都之间。汉时,从汉高祖五年移都关中到十二年四月驾崩,七年间刘邦曾七次亲临洛阳。凡是涉及到翦灭异姓王、分封同姓诸侯、封赏功臣等事宜,多在洛阳进行。而东汉时期,光武帝干脆舍弃关中迁都洛阳。洛阳可否作为我朝新都之选呢?”邓光荐又言道。

    “定都何处,不仅要考虑地理,还要考虑政治。”陆秀夫言道,“隋唐定都长安,皆因他们皆是起家于关陇,依靠关陇世家打下的天下。而光武帝迁都洛阳,则是因为是其依靠河洛世家推翻王莽,平定天下。我朝开国依靠的是河北和河南群雄,定都开封也是多处于此计。而今我朝复兴,则是借助江南的资财和人才,迁都可否缓行!”

    “陆相所言正是。”赵昺沉思片刻,点头道,“洛阳虽说是天下之中,但与开封地理相似,周边无险可守,一旦失去燕云之地,便只能直面敌军,需要囤积重兵于周边,又将重蹈冗兵之弊。且洛阳几经兵害,早已破败不堪,重建也需大量银钱,而今大战刚熄也不宜劳民伤财,导致因一城而拖垮一国。”

    “陛下,现下临安远在江南腹地,距离中原数千里之遥,且尚有残元势力盘踞辽西和大漠南北。不仅施政困难,一旦有战事发生,也难以即刻做出反应。若是放权过多,则有形成割据之势,威胁到朝廷的权威和导致政令不通!”邓光荐却有些忧虑地道。

    “陛下,邓相所忧不得不虑啊!”陆秀夫听罢频频点头肃然道。

    “既然现在没有两全之策,我们能否重设四京,彷蒙元移钵的做法呢?”赵昺想想道。

    “陛下之意是分设南北二京,冬在江南,夏在中原!”陆秀夫皱眉想想恍然道。

    “嗯,确是此意!”赵昺轻笑道,“中原历代王朝无不遭到草原游牧民族的侵袭,我朝更是深受其害,两度险些灭国。而这幽云之地正是抵御鞑虏南侵的重地,幽州正是位居其中,进可出塞击敌,震慑草原诸部;退可凭险据守,阻敌南下。”

    “这大都城可做我朝北京,就近经略中原和漠南之地。而改临安为南京,其位居江浙富庶之地,可作为我朝的钱袋子,又能安抚江南百姓士绅。而今运河重新开通,又辟新河直抵大都城,朝廷可以通过运河方便往来。且经海路更是快捷方便,以新式帆船的速度旬日便可抵达。”赵昺言道。

    “陛下提议在此时确是可行,而今我朝经略重点是中原和西北,征伐草原蒙元残部,且短时间内难以结束,以大都作为北京的确适合。其间也可根据形势,择地建设新都,待时机成熟再行迁都!”陆秀夫言道。

    “此事也不必操之过急,待后再议。朕听下边禀报元朝和议使团此次带来不少好东西,令他们呈上,陆相和先生有喜欢的也可选上几件把玩!”本来想要轻松一下,没想到又说了半天国事,赵昺就此结束了话题笑道……

第1760章 不祥之物

    在赵昺的吩咐下,内侍们抬过来六口大箱子,然后一一打开,其中大部分是金玉之器,古玩珠宝,在阳光的映射下灿烂夺目。他请陆秀夫和邓光荐上前挑选,两人对于金银珠宝没有什么兴趣,一人选了两幅古画便收手了。

    “陆相和先生太过客气了,朕对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兴趣,拿回去也是锁入库房,终年不见天日。”赵昺干脆自己随意为他们指了两个箱子言道。

    “谢陛下赏赐!”两人倒也没有矫情,施礼谢过。

    “那里边是什么东西?”赵昺看到其中有一个一尺见方的精致匣子,问身边的内侍道。

    “禀陛下,一个夜明珠,据蒙元使者言此珠得自海外,乃是一个斡脱巨贾花费重金收购,献给忽必烈汗。此珠夜晚光芒四射,数丈内可见纤毛,忽必烈十分喜爱,悬于自己的寝帐之中,不必以烛火照明。”内侍翻了下礼单回答道。

    “打开,朕看看!”赵昺听了觉得有些哪里不大对劲儿,吩咐道。

    “是!”内侍应了一声,小心的捧过盒子放在石几上,慢慢的将盒子打开。

    “快退,将盖子盖上!”赵昺在盒子揭开的一刹那,终于知道自己的不安来自哪里,拉着陆秀夫和邓光荐两人急退出亭子,大声喝道。

    “赶快将盒子移到无人之处,不要让任何人靠近,稍后再做处置!”内侍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慌张将盒子盖上,而皇帝的吼声又传来。

    “陛下,这盒子有什么古怪吗?”看着内侍将盒子抱走远去,陆秀夫才问道。

    “天意弄人,它怎么又跑回来了!”赵昺却没有回答,而是擦擦额头上的汗珠都囔道。

    “陛下,到底怎么回事?”邓光荐很少见到皇帝如此紧张,皱皱眉追问道。

    “幸亏朕一时兴起,打开看了看,否则要出大事儿了!”赵昺看看两人心有余季地道。

    “陛下没事吧……要不要叫御医!”眼看皇帝说话颠三倒四,让人不明所以,陆秀夫有些担心地道。

    “呵呵……这颗珠子牵扯到十多年前的一件秘事,因而朕骤然见到才有些紧张,只要远离便没有什么事情了!”看二人紧张兮兮,又不明所以地样子,赵昺干笑两声道。

    “难道此珠是不祥之物?”邓光荐纳闷地道。

    “何止是不祥,其就是梦魔之物,会要了人的命,且死前极为痛苦!”赵昺叹口气,重新回到亭中,纷纷内侍将几上所言的东西皆撤掉,砸碎深埋。

    “居然如此恐怖,蒙元这是要谋害陛下!”陆秀夫听其说的严重,愤然道。

    “那却不是,只怕他们不知其中的奥妙!”赵昺摆手道。

    “陛下又是如何识得此物的,为何如此惧怕?”皇帝说话闪烁其词,邓光荐立刻意识到其知道根由,板起脸问道。

    赵昺见老二位一副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就别怪我们无礼的架势,挥手屏退了周边的内侍,又让负责警戒的侍卫退到十丈之外,才言道:“其实此物出自朕手,且牵扯到一宗昔日秘事,两位听后也要将事情烂在肚子里,不得为外人道。”

    “出自陛下之手……”两人见皇帝如此郑重,可其的话还是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诧异不已地问道。

    “当年我们还在琼州时,事务局偶然得到一块萤石,夜晚能发出明亮的幽光,可以制成夜明珠。但朕发现此物却是非常之物,若是长期置于人旁,可制其身染恶疾,且无药石可医,患着必死无疑。”赵昺回忆道。

    “其时蒙元是忽必烈居汗位,他算的上是一位英主,文治武功皆是上乘。有其在,不仅威胁行朝的安危,也必然会阻碍我朝的复兴大计!”赵昺言道。

    “嗯,平心而论,忽必烈的确是个有为的君王。”两国间有着灭国之仇,但也不得不佩服其的英武,陆秀夫点头道。

    “因此只有除掉忽必烈,让蒙元陷入动荡,而太子真金性格羸弱,又有兄弟觊觎汗位,短时间内难以掌控朝政,稳定内部。这就给了我朝可乘之机。”赵昺阴恻恻地道。

    “陛下便设计将此珠送入了蒙元皇城,让忽必烈染病而亡……”邓光荐讶然地道。此事若非皇帝说出,他根本不知其中还有此内幕。可想想皇帝当年尚小竟然能瞒过众人,做成此等事情,尽管时过境迁还是让他吃惊不已。

    “朕有愧先生教诲,如此行事虽然有诸多不得已,但还是有些阴损,有失光明正大!”赵昺讪讪地道。

    “臣以为陛下如此并无不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陆秀夫摆摆手道,“彼时我朝偏据琼州弹丸之地,尽管苦心经营十年仍难改兵微将寡,财政困难的形势。只有借势才能有复兴的希望,陛下能巧施妙计让忽必烈暴死,才使我朝能够重归江南,有了今时的大好局面!”

    “陆相如此说让朕心里好过了许多!”能得到其的理解,赵昺感激地道。但心中并不觉得有错,按照历史上记载忽必烈还要多活近十年,有其在蒙元就能上下齐心对付自己,并能够有效的调动举国之力灭杀自己的进攻,毕竟蚁多咬死象,他那点儿兵力根本禁不住长期消耗战的。

    “陛下所为乃是为了国家大义,不必因而心怀愧疚,时常自责。说起来也是臣等无能,无法为陛下分忧!”陆秀夫施礼道。

    “如此而言,伯颜之死不知与陛下亦有关系?”邓光荐作为帝师,自幼对皇帝向来管束严格,且知陛下心思活络,喜欢剑走偏锋,担心其走上歧途。虽然事出非常,但在他看来也是有违光明正大。由此及他,想起伯颜暴死之事,便依旧黑着脸问道。

    “嘿嘿……”赵昺讪笑两声道,“伯颜之事与朕是有些关系,但却非朕指使人刺杀的,只是假手他人在其中做了些推波助澜之事,其实是死在铁穆耳之手!”

    “哦,伯颜可谓是蒙元干臣,不仅忠心于元廷,且治军理政当世难有人出于其左右,没想到铁穆耳竟然会对其痛下杀手!”陆秀夫听了不免讶然,稍后又好奇地问道,“彼时真金尚在,对其也是十分信任,陛下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说起来伯颜还是死于其才,他深受忽必烈和真金两朝大汗信任,在朝中的威望甚至胜过老臣安童,在军中更是无人能出其左右。即便是草原上的大小宗王对他也是十分敬服,胜过出镇西北和辽西的诸位亲王。”赵昺叹口气道。

    “当时真金病重,太子未立,而其长子甘麻剌和幼子铁穆耳皆对汗位虎视眈眈。甘麻剌为嫡长子,受到朝中汉臣们的拥趸,真金也有意立其为储。而皇后阔阔真对长子不喜,独爱幼子铁穆耳,其笼络了一班宗王欲立其为储。可位高权重的伯颜一直没有表态,只是表示支持大汗的决定,便引起了皇后阔阔真的不满,拉拢不成就心生杀意!”

    “哦,臣想起那时铁穆耳尚在我朝为质,后来竟然被其逃走,回到了大都。当时臣就想其能在我朝严密看管之下逃出京城,又在重兵追捕下跨越千里潜逃回中原,定然是有人暗中相助,现在想来也是陛下的手笔吧!”陆秀夫恍然道。

    “嗯!”赵昺点点头并没有否认道,“放人容易,难的是不着痕迹。既不能让铁穆耳觉察到是我们有意为之,还不能让我们的人发现是朕故意为之,从而在追捕中不肯尽心尽力露出马脚。当时是颇费了番心思,好在整个过程没有出现纰漏,让铁穆耳平安逃了回去。并在入城调动兵力,策划了刺杀行动。”

    “想了在蒙元也有陛下的人做内应吧,否则如何能让真金对伯颜失去信任,将其贬往西北慰军,又给铁穆耳创造了刺杀的机会!”邓光荐了解皇帝行事缜密,而以伯颜在朝野中的威望,真金也不敢轻易动他,其中定有陛下在幕后推动。

    “不错,为了促成此事,朕不得不动用了一位潜伏蒙元宫中的一位大人物,让其在朝中推波助澜,散布伯颜要做权臣的谣言,又说动皇后阔阔真在真金面前不断吹些‘枕边风’。让真金逐渐失去了耐心,也担心身故后自己的儿子难以驾驭伯颜。”赵昺说出了其中的密辛,却仍没有告知他们那个大人物是谁,非是不信任两人,而是担心隔墙有耳,毕竟大都城依然尚在敌手,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害了方臣右的性命。

    “也正是因为如此,陛下骤见此珠才深觉惊诧吧!”陆秀夫笑道。

    “是啊,真是夜路走多了难免遇到鬼,谁知道此珠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朕的手里,险些害了自己!”赵昺也是深有余季地道。

    “陛下,虽事出有因,但此物不祥,还是不宜再留了,免得贻害后人!”陆秀夫劝谏道。

    “嗯,朕也是此意!”赵昺点点头,随后叫来内侍将珠子当着众人的面砸的粉碎,然后令人将碎片放入铅盒深埋在一片空地里,又移过来几块巨石立于其上,这才作罢……

第 1761章 我们谈谈

    赵昺将自己保守多年的秘密合盘托出,又当着陆秀夫和邓光荐二人的面将‘夜明珠’砸烂,也是别有用意的。

    如今大宋已经拥有江南、川蜀、西南和中原,征伐西北的战争正在进行,可以说拥有万里江山,民有数千万,再不是只有弹丸之地的琼州的窘境了。而随着疆土的扩大,也就愈发依赖行政官员加以管理,同时不可避免的的增加了其的权重。

    所以,赵昺业已无法像过去那般对辖境内的大小事情了解的清清楚楚,甚至可以直接加以影响了,而现在他大事情都处理不过来,更不要说每日多如牛毛的细碎事务。如此一来,他必须依靠朝臣和地方行政官员管理国家事务,对行政的掌控力也随之被削弱。

    直白点儿说就是皇权势衰,相权愈重。而赵昺清楚在‘家天下’的封建社会,皇权和相权就是以对冤家,相爱相杀,又相互成全。既然谁也离不开谁,那就需要达到种微妙的平衡,才能实现君臣相宜,政通人和的大好局面。

    早在前世赵昺就明白老板要想管理好一个企业,两项权力不能丢,一个是财权,一个是人事权。而皇帝管理一个国家,除了这两项权力外,还有就是兵权,只要把这几项权力抓在自己手里,就能掌控一个国家。

    因此赵昺坚持保留和加强内廷体系,在培养自己亲信官僚的同时,也可以使自己保留大量财富。而今朝野中私下流传着‘内库之财半天下’的说法,虽没有那么恐怖,但是他的小金库拥有的财富也是天文数字,足以左右国家的经济走向,起码不用伸手向朝廷要钱,看他们的脸色花钱。

    其次,赵昺在官员选拔上,除了重用追随自己多年功勋之臣,提拔有真材实料的官宦子弟外,还通过科举选拔大量寒门士子入仕,又将武将军官通过转资进入行政管理系统,从而实现行政官员来源的多面化,避免出现一家独大的现象发生,使他们必须依赖皇权的支持才能站住脚跟。

    另外,赵昺对军权始终抓住不防,即便自己已经是名义上的三军总司令,可仍厚着脸皮坐在枢密使的椅子上不肯挪窝,使行政系统无法染指军队事务。在军官选拔上,也是以军校培养为主,除了可以打破以往出身‘武勋世家’的将门子弟把持军队的传统外,也降低了军队叛乱的可能性。

    御前护军则是作为皇家近卫军的存在,除了参与征战外,主要任务还宿卫宫城,镇压叛乱的一支重要武装力量,并独立于大宋的军事系统之外,可以说是赵昺手中的一把利剑。而事务局就是他藏在袖筒中的一把匕首,监视着自己王国中上下的一举一动。

    在现代,人们十分反感特务统治,其实古代也一样,尤其是被士人集团痛恨,史书上可以说皆是差评。但赵昺觉得这个机构还是十分有必要存在的,令那些暗藏祸心者心存忌惮,不敢恣意妄为,也是对士人集团的一支制衡力量。

    今天赵昺借机揭开事务局神秘面纱的一角,向陆秀夫等人展示了其卓越的战绩,表明他们有能力暗中将一国之君置于死地,也能略施小计就能把权势熏天的一国权臣送上不归路。即便他当面销毁了‘夜明珠’,以表明自己不会以此再害人。

    赵昺相信陆秀夫等人会严守秘密,不会将自己暗中刺杀忽必烈,借刀杀了伯颜之事泄露,但肯定也会心生忌惮。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也不想稀里湖涂不声不响的送了性命,最悲催的是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而他们也会暗示同僚们言行谨慎,不可生出异心,以免触了霉头……

    “陛下,蒙元和议使团来了两天了,他们依然不肯退回漠北,坚持保留上都!”皇帝处理了夜明珠事件,他们三人另寻了处榭台说话,陆秀夫喝了口凉茶说道。

    “呵呵,风水轮流转,咱们比之当年对他们已经宽仁太多了。当前他们灭亡在即,却还想保留上都,占据漠南,还意图卷土重来,怎么可能!”赵昺笑道。

    “哼,痴心妄想!”邓光荐不屑地道,“伪酋至今还看不清形势,以为还能守住大都城,等来援军迫使我军撤围之日,看来只有一战了!”

    “陆相以为还有必要谈下去吗?”赵昺转而征询陆秀夫的意见道。

    “当今我朝已经完成攻城的一切准备,物质准备充足,诸部已经完成补充并整训完毕,士气高昂,就待陛下一声令下了!”陆秀夫言道。

    “如此可以向蒙元使团发布最后通牒了,若仍拒绝我朝条件,两日后将发起攻击!”赵昺见其也无不同意见,点头道。

    “是,臣会即刻转告蒙元使团,并告知陛下的决心!”陆秀夫言道,“陛下,按照惯例,此时我朝可扣押蒙元镇南王为质,将其留置行营中,是否……”

    “脱欢曾是我朝大敌,对我们百般欺辱,不断征伐,而今正可拿其首级祭旗!”邓光荐想起在琼州时的往事,恨恨地道。

    “脱欢早已失势,又让铁穆耳忌惮,已然沦为弃子,因而明知其余我朝有旧恨,仍让其出使我朝也不过是借刀杀人。而我们斩其祭旗,不仅有悖我朝仁义之名,还可让敌借机污蔑我们擅杀使臣,使余者不敢降,从而死战到底!”陆秀夫却是反对道。

    “其现在如何?”赵昺未置可否,而是问脱欢地情况道。

    “不太好,据馆吏回报脱欢此次前来郁郁寡欢,似乎对自己的前途十分担忧,且对铁穆耳十分失望,不免心灰意冷,又担心无功而返遭其报复!”陆秀夫答道。

    “朕想与其谈谈,若是能将他劝降归附我朝,有利于我们招降蒙元余部,稳定草原形势!”赵昺听了点点头,思索片刻道。

    “陛下提议甚善!”陆秀夫言赞道,“脱欢曾是忽必烈汗最为喜爱的儿子,在其诸子中封地最为广阔,草原上有数万户部民投下。且脱欢镇戍江南十数年,掌管数十万兵马,当下虽被剥夺了兵权,却仍有旧部在军中效力。若其能够归降我朝,可抵数万兵马!”

    “臣以为还要慎重,脱欢乃是铁木真嫡系子孙,若是其只是迫于形势归降,一旦有机会重归草原,诸多旧部来投拥立其为汗,恢复蒙元,必成我朝大患!”邓光荐反对道。

    “蒙元一旦灭国,失去了朝廷的组织和管理,很快便成一盘散沙,相互征伐争抢地盘,想要重新收拢起来除非再有铁木真那般的不世枭雄再生。而我朝也非当年女真,如今国力强盛,兵强马壮,其想复国无异于白日做梦!”陆秀夫辩驳道。

    “此时是否成功尚不可知,也许脱欢乃是忠臣义士誓死不降我朝,吾等争论不休岂不白费口舌。若其肯降,我们再设法制约其也为时不晚!”赵昺笑道。

    “呵呵,正是如此!”邓光荐听了,与陆秀夫对视一眼,不禁讪笑道……

    说干就干,赵昺将与脱欢见面的日子选择在了次日,地点便是自己居住的鱼藻宫。昨天下午陆秀夫向蒙元和议使团通报了大宋最后的决定,并按照惯例将镇南王脱欢扣押在行营,李思衍则回城禀告大汗。

    赵昺如此做,除了便于与脱欢举行会谈,也是出于对其的保护。毕竟私会对方皇帝乃是重罪,起码私通敌国的嫌疑是跑不掉的,且脱欢可以留在这里保命,其的家卷还在城中,为免受牵连也是必要的。所以他才支走了李思衍,并以防止其逃跑为由单独关押,与使团其他人员隔离。

    “蒙元副使脱欢参见南朝皇帝陛下!”脱欢被带进偏殿中,尽管心中忐忑,还是依照礼节施礼道。

    “殿下不必多礼,咱们说起来也算神交已久,隔海相望十数年,在扬州城虽近在迟尺,也无缘见面!”赵昺上前相搀道。

    “陛下说笑了……”脱欢事先想到过两人相见的各种场景,却未料到会是如此情形,有些手足无措地道。

    正如赵昺所言,两人相互斗了十几年,却是头一次见到彼此的真颜,甫一见面都是上下打量着对方。“陛下真是年轻啊!”脱欢看着眼前的‘老对手’,年纪不过二十有余,身材强壮修长,面容清秀,先叹了声道。

    “殿下也是正当壮年啊!”赵昺也笑道。看其年纪有四十多岁,典型的蒙古人粗壮体型,只是大腹便便显得有些臃肿,可能昨日没睡好圆盘大脸上带着疲惫,眼袋下垂,显得有些萎靡。

    “不比陛下风华正茂,吾已经老了!”脱欢有些丧气地道,想想自己出镇江南时也不过其现在的年纪,正是野心勃勃想做番大事的时候,可惜败在眼前之人手中。

    “殿下不必拘谨,今日相召也只是论私谊,而非国事,想与殿下叙叙旧!”赵昺请其在临窗的软榻上就坐,笑意盈盈地道……

第1762章 有所触动

    两人毕竟为敌多年,杀的你死我活,称得上是宿敌。赵昺尽管展现出大度和亲近的态度,但让脱欢与其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肯定是不可能的,他极力保持着镇定,可端着茶杯颤抖的手说明其心里的恐慌和不安,也饱含着深深的戒心。

    在这种情况下,赵昺深知无法进行深入的谈话,他便没有急于去谈当前的战事,而是说起双方熟悉的往事,以缓解其的紧张及对立情绪。而脱欢其实多年心中也充满着疑惑,想不明白自己兵强马壮,占据富庶的江南,却始终无法攻破琼州弹丸之地,最终却被其反杀的缘由。

    赵昺对此倒是不忌讳,与其侃侃而谈,解答着他的疑问,细致到一场战役的组织动员,到发起、准备和兵力布置的每个细节,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脱欢作为一方封疆大吏和组织者,肯定也是了解战事的全貌,当然也可以听出南朝皇帝所言是真是假。

    “过去我们蒙古男儿自幼便要学习骑马射箭,少年也会随父兄出征,因而可以横扫天下,并为之自豪。而陛下尚不足十岁就已经指挥千军万马,亲自领军上阵厮杀,现在想来真是汗颜!”脱欢虽是皇子身份,却也遵从传统随军出征,自然熟知军事,明白只有亲历战事的者才能对战斗了解的如此透彻,不仅感叹地道。

    “朕也是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亲自为之,却也走了不少弯路,从战争中一点点学习战争!”赵昺摆出一副比其还苦的脸叹道。

    “过去每逢战败,那些领兵的军将皆言是南朝火器犀利,以致我军不敌,现下听陛下之言后才知并非如此!”脱欢摆摆手道,“想当年陛下以三千乌合之众,盔甲不足百副,以仅有的战船三艘,便能收复重兵镇守的广州;靠着数万之兵,不仅在琼州立足,还能多次抵御我朝数倍兵力的围剿,更是将东南沿海的我朝水军打得船不敢出港半步,岂是仅仅火器犀利可以做到的。”

    “其实在琼州时,面对贵部的重兵征伐之下,日子也过的异常艰难的。琼州乃是不毛之地,人口稀少,能够耕种的土地缺乏,粮草难以自足,养不活一支大军。每次大战之后,可以说都是元气大伤。若非后来你们分兵讨伐安南,远征扶桑,让朕有了喘息之机,也许就做了殿下的阶下囚了!”赵昺自我解嘲地笑道。

    “说起此事,我正有一事请教!”脱欢听了也知其所言是大实话,想想江南屯有数十万大军,琼州不过是弹丸之地,即便有个天才皇帝,悍不畏死的军卒,可还有蚁多咬死象的说法。正如其所言,琼州的资源和人口是无法支撑长期不断的战争,只要他们持续发起清剿,终会将其一点点的磨死。

    “殿下请言!”赵昺向前倾了倾身子,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道。

    “当年我朝遣军征讨安南,经过苦战陈氏父子已经俯首称臣,且答应不再与南朝往来,收留南朝旧臣和军民,以换取我朝退兵。但时隔不久,陈氏父子却出尔反尔,欲联合南朝攻伐我朝。不知陛下答应了其什么条件,又如何说服安南再度叛元的?”脱欢问道。

    “哈哈……朕从未遣使前往安南,也就不可能答应其什么条件,更谈不上联合抗元之说了!”赵昺听了大笑道。

    “这怎么可能?难道陈氏父子是真疯了!”脱欢震惊地道,怎么也不敢相信。

    “殿下是从何处获知安南要联合我朝抗元的消息的?”赵昺见其难以置信的模样,又笑着问道。

    “嗯……”听其问起消息来源,脱欢有些迟疑,这必将也牵扯到本朝的机密,可转念一想事情都过去十来年了,业已时过境迁,便是当事人也已亡故多年,沉吟片刻道,“正是当年前往琼州出使的我朝礼部尚书留梦炎,其在驿馆中不仅见到了安南使者,还拿到了你们相互间往来的书信。他们将此事报之朝廷后,大汗下旨自江南和湖广抽调大军再伐安南的。”

    “呵呵,朕若是说安南使者是假的,那些书信也是假的,殿下可信?”赵昺依然笑着道。

    这个答桉比之刚才的说法还让脱欢震惊,要知道元朝二次征伐安南先后派出十多万大军,耗费了无数钱粮,历时数年也未能让其彻底臣服,而征剿的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还死了名将刘深和李振。牺牲如此之大,而今听说仅仅是因为南朝小皇帝布下的一个局,自己却傻乎乎就钻了进去。

    “我信……”如此让脱欢十分愤怒,又觉的无比沮丧,可以当前的形势南朝皇帝也没有必要再骗自己,而这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被当年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耍了个够,但苦酒是自己喝下去的,再苦也得咽下去。

    “当时朕也实在没有办法,就想着试试而已,可谁知道留梦炎那厮竟然深信不疑,居然说服了大汗再度出兵安南。因而当朕获知这个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几度派人打探后才确信为真,说起来也是侥幸。”赵昺言道。他如此说既是为其圆脸,免得其恼羞成怒,也是给其一个台阶下,至于留梦炎这个叛徒,他倒是想将其鞭尸泄愤,也就不在乎大家一起咒骂,共同踩乎几脚了。

    “唉,说实话与陛下对阵十余年,虽然屡战屡败,可心中并不服气,总以为是下属不肯用命,长生天不肯卷顾。但今天与陛下一叙,方知自己真是愚蠢,而南朝正是有了陛下这等圣主才能得以复兴,可惜的是我知道的太晚了!”脱欢却并不领情,坦然承认是自己太蠢,长叹口气道。

    “你们使团的信使仍未返回,殿下有何想法?”看脱欢并没有狡辩,归罪于他人,不能不让赵昺刮目相看,以此来看其倒是个汉子。他看看外边的太阳,已近正午,回报的蒙元使团尚无人回来,问道。

    “我本就是弃子,又不得真金父子信任,对于朝廷可有可无,加入使团更是身不由己,而想必陛下也知我就是人质。”脱欢苦笑着摊开手道,“现下朝廷未有回报,多半是不肯答应你们的条件,而我即为人质,又能有何打算,是杀是关也就在陛下一念之间了!”

    “殿下以为大都城能否守得住?”赵昺反问道。

    “大元疆域万里,而今只剩下一座孤城了。而陛下一路北伐,长江、黄河这些天险都未能阻挡南军的脚步,途中更是攻克无数坚城,大都城尽管有数十万之军,又囤积了大量粮草,可又能坚持多长时间,早晚都会被攻破的。”脱欢无奈地道。

    “既然灭国已不可避免,殿下可否想过归附我朝?”赵昺又问道。

    “陛下不打算杀我祭旗?”脱欢愣了下轻笑道。

    “朕并非嗜杀之人,当年我朝开城请降,大元也未曾将临安城中的皇室宗亲斩尽杀绝,只是押送大都看管,还加以敕封供养!”赵昺言道。

    “国破家亡,我即为成吉思汗的子孙,又怎能投降异国。就算陛下开恩,念及旧情不肯杀了我,但做一辈子囚徒又与死何异!”脱欢摇摇头道。

    “铁木真汗一世英雄,殿下既然为其子孙,难道就想让其绝嗣,自此没有后人祭祀成为草原上的孤魂野鬼吗?”赵昺再道。

    赵昺知道直至现代草原上依然保留着一支奇特的民族,他们专司祭祀成吉思汗,为其守灵。而这些人从成吉思汗归天的时候开始,就从最忠诚的部队里面进行人选,就从那时起,这些专门进行祭祀的亚门特和成吉思汗的守陵人有了一个专有名称--达尔扈特。

    达尔扈特是蒙古语,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担负神圣使命的人”,他们将守护成吉思汗的陵看成一种神圣的使命,族人不担任任何官职,不负担任何官差徭役,亚门特有八个,实行世袭制,以家族的形式传承。

    元朝一统天下后,忽必烈钦定“太庙八室四季祭祀制度”,将四时大典纳入国事活动。他规范了祭文、祭词,明确了守护、祭祀职责,并封官许愿,正式以太师、太保、宰相、洪晋等大臣的职位命名管理、负责祭祀的人员。这些职位统称为“亚门特”,是守陵人中的贵族。

    “陛下,亦认为铁木真汗是英雄?”想着南朝皇帝将死对头的先辈称为英雄,脱欢有些难以置信地道。

    “排出个人恩怨和民族仇恨,即使是朕也不得不承认其是个盖世英雄,铁木真汗起于微末,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敢统一了大漠南北,结束了草原上的动乱。其后又灭金和西夏,挥兵西亚,克城无数,灭国上百,威名传遍欧亚大陆,开创了举世无双的帝国,怎能不让人敬佩和向往!”赵昺道。

    “陛下能放弃个人恩怨,对铁木真汗做出如此评价,让我敬佩不已。若陛下能够保留成吉思汗在草原上的灵帐,不加以损毁,我愿退隐草原做一个普通的守灵人!”脱欢施礼道……

第1763章 一拍即合

    脱欢是个聪明人,作为忽必烈曾最喜爱的儿子,又少年得志坐镇江南十余年,可谓身居高位,自然有着胜于常人的眼光,比他人更为洞悉世事。所以他明白当前的大势,也知道朝廷陷入行将崩溃的危机,更清楚自己的处境艰难。

    当前元朝虽然在中原只剩下大都一座孤城,可尚有大漠南北广阔的区域,且出于一脉的四大汗国同气连枝,应该不会见死不救。但脱欢知道统一只是名义上的,四大汗国早已各自为政,且关系并不和睦,指望他们遣兵来救,不如相信天上会掉馅饼。

    首先距离最近的窝阔台汗国与元廷可谓多年死敌,其根源可以追朔到窝阔台汗死后,其违背誓约让其子贵由继承汗位,可贵由只做了两年大汗就病逝了,拖雷之子蒙哥继承了汗位,从而在黄金氏族内部划下一道深深的裂纹。

    窝阔台即大汗位时,全体宗王曾立下“只要是从窝阔台汗子孙中出来的,哪怕是一块[臭]肉,我们仍要接受他为汗”的誓言,贵由汗即位的忽里台大会上,诸王也有类似的宣誓。因此窝阔台家族认定拖雷后人占据大汗之位是非法的,故而很早就萌生了反叛想法。

    后来以海都为首的窝阔台系宗王以此为由,指责拖雷家族违约夺权,长期与元廷为敌。双方在打了几十年,也迫使朝廷不得不在西北长期屯驻大军,又多次出兵西北平叛。在铁穆耳继位后,为彰显自己的武力,在按台山帖坚古之地与其展开场大战。

    在此战后海都病势日重,把兀鲁思诸事托附给都哇后不久死去。都哇违背海都遗愿,在海都诸子中选择了较为懦弱和易于控制的察八儿为窝阔台兀鲁思汗,反把窝阔台汗国变为自己的附庸,引起了窝阔台家族宗亲诸王的分裂。

    都哇对反对者各个击破后,决定改变与元朝为敌的政策,以承认铁穆耳为成吉思汗正统继承人为条件,换取元朝承认他们在西北地区立国的合法性。而脱欢知道按台山帖坚古之战朝廷军队损失巨大,武力再战的铁穆耳则立即响应,与其达成了和约,这就是西北大捷的真相。

    所以说双方皆是无力再战,迫于形势达成了表面上的和解,但仇恨并没有消失,窝阔台汗国怎么可能会遣兵来援。而尹尔汗国离元朝非常远,就算求救什么的,等他们赶来人估计早都凉了了。因此也不可能作为选项。

    然后只剩下金帐汗国了,其鼎盛时期与元廷在西伯利亚有道路往来,但这时候的金帐汗国已经内乱分裂,东部疆域已经够不着元朝这里了。而两国边界上“外剌”才是西伯利亚的大哥大,金帐汗国势力收缩后,他们就只能做元廷臣子了,而当元廷衰落后,他们就占地称王了,不肯再接受朝廷的调遣了。

    察合台汗国最近,多年来与朝廷有战有和,摩擦不断,宿怨颇深。但基本上一直承认元朝是自己的宗主。而脱欢以为他们同样不会来援,不会搀和南朝的战事,甚至都懒得借机在朝廷后背捅上一刀。

    因为察合台已经分裂成两国,且生活在那边的蒙古人、畏兀儿人、撒里畏兀儿人都不是单纯的游牧团体,而是有城池的,最不济也是有土围子简单要塞的,贵族们都是定居的。说白了,就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都担心自己的地盘被对方借机吞并,自顾不暇之际,自然没工夫来了。

    所以这也就怨不得脱欢对蒙宋两国间的战事持悲观态度了,早在围城之前便一力主张退出中原,回到祖宗之地再与南朝周旋。可惜的是大汗犹犹豫豫,宗王们舍不得花花世界,反倒是汉臣们支持自己的主张。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灭族亡国只是时间问题。

    对于自己的下场,脱欢在奉命与南朝和议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已成定局。和议成功,丧权辱国的锅要他来背,削去王爵被流放边远荒芜之地都是轻的,铁穆耳很有可能为了平息朝野的怒火将他灭门,同时也消灭了一个潜在的隐患。

    与南朝谈判失败,因为自己无能导致国家陷入灭国之危的锅脱欢同样也要背,谁让他是当朝亲王呢!结局同样好不了哪里去,南朝会因此会迁怒于己,最大的可能是被作为战利品献俘于南朝太庙,受尽屈辱被送到不毛之地囚禁至死。而自己的部属会被其它宗王们瓜分,财产没入宫中,子女成为他人的奴隶。

    现在南朝皇帝不计前嫌给自己另外一条出路,让脱欢震惊之余,心思不可避免的活泛起来。若是归顺南朝不仅可以性命无虞,也能保全自己的家族。而其给出的‘守护祖陵,祭祀绵延’的理由也足以让他保住脸面,得到族人们的理解。

    当然脱欢也不傻,明白南朝皇帝放自己一马,肯定也是有条件的,而他改换门庭就是首要的代价。对此他心中虽有所纠结,但自自己失势被贬,继承汗位资格丧失,直至被夺权逐出权力场等一系列打击后,便对国家的感情日益单薄,只想能保全家族,平安度过余生,而当下叛国背族则是唯一的出路……

    赵昺放下仇恨招安脱欢也并非他的胸怀似海般的广阔,也非对方算是自己的‘老丈人’之一,而是出于对国家未来考虑的无奈之举。因为在夺取中原后,他也面临着一个最大问题,宋廷缺乏管理游牧民族的人才。

    当前大宋经过数次革新已经形成一系列的政策,能够有效的管理州府郡县,使百姓安居乐业,保持国家稳定。对于有定居城池的半游牧团体,也能通过军事威压和财货赏赐和完善的救济政策让他们服从。可是对于行踪不定的纯游牧民族,他们还是有些麻爪,不知道如何下手。

    所以说,赵昺面临最大的问题是中央的决策集团一直缺乏管辖游牧部落的人才。而为什么缺乏管辖游牧部落的人才呢,说白了还是自己祖宗惹得祸,现在要由自己这个后辈子孙来背这个锅,而他背的这口锅比之脱欢的锅要沉重百倍。

    究其根源,大宋自立国起,辽、夏、金、元相继渗透华北,北方长期遭受战乱,中国的经济重心不断南移,直至靖康之变后彻底退往江南。南渡的后果不仅是国土丧失,也让北方汉人元气大伤,南方汉人头一次成了中国的政治主体。

    现在大宋朝廷中更是可以说皆是清一色的南人,即便那些祖籍北方的朝臣经历过上百年的消磨,身上又剩下多少北人的根骨呢?况且南北对峙多年,地理的隔离让双方皆缺乏信任,更为严重的是在朝野形成的轻视北人的风气,这也不可避免的反映在执政理念上。

    而当前的中原在蒙元统治下近百年,其轻儒的政策下导致儒学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落,即便有少数大儒步入朝堂,也难以改变形势。所以赵昺即便想在北地开科,从中原士子中选才,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扭转当下无人可用的形势。他甚至现在都要考虑是不是要学老朱搞的春秋榜来照顾下北方士子,免得导致南人从始至终主导朝局的局面。

    除了南北方人的理念和习惯差异外,赵昺面临的另一个迫切问题是自己缺乏经略一方的将帅。虽然经过他多年不懈努力,朝中重文轻武的传统已经有所扭转,但在士人和文臣心中武人你仍然没有资格经略一方,你的任务就是蛮打勐冲,至于像唐朝武人那样出将入相,节度一方那是不可能的。

    而大宋文人对于治理边塞在赵昺看来,普遍上都是对边塞持极端态度的,要么极端防御,要么极端进攻。一句话:进则穷追勐打,退则拒之于城垒之外。压根没有考虑如何长期有效地干涉蒙古政局,至于该如何经略节度?你让文人去有固定场所的西番、西南夷地区还能施展手脚,到草原上能干嘛啊,他也不敢擅自放手。

    所以,说到底当前大宋朝廷就是南方+文人的主政格局。说笼统一点,大家对如何治理游牧民族皆是两眼一抹黑,甚至就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统治草原。这就像元朝统治中国几十年,但蒙古贵族到行将灭亡,大部分时间里依然不懂该如何统治中原一样。

    如此也是赵昺在与重臣讨论收复中原后,暂时停止进攻谨守要塞的原因之一,希望能够在这期间学习如何治理边塞,为以后进取草原积累经验,寻求长治久安的策略。而招降脱欢也是为实现这个目标的方式之一。

    当然如果脱欢不肯屈服,要誓死殉国,赵昺也会另寻他人。但是其作为试行者对此最为有利,首先脱欢无论从血脉上来讲,还是其的地位而言,都有极好的示范效应,足以引发其他蒙古人效彷,从而有利于招抚政策的推行。现在其肯就范,可以说两人是一拍即合……

第1764章 人性使然

    脱欢答应归宋后,赵昺与其共进午膳后,诏陆秀夫进殿共议善后事宜。而既然脱欢是以守护祖陵的名义归附,那么议题首先也是围绕这个问题来商议。

    大家都知道成吉思汗亡故后是采用秘葬的形势安葬,陵地从不告知外人,而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赵昺也不加以追问,而对其的祭祀实际上也是针对灵魂。其后建立祭灵白色宫帐,进行供奉和祭奠。

    成吉思汗归天后,分别在漠北草原和木纳山南建立了成吉思汗白色宫帐,视为“全体蒙古的总神祗”,进行最高规格的供奉祭祀。由于蒙古人长期处于游牧状态,白室的建立也正是适应了游牧的特点,可以随时迁移,以便随地祭祀,所以起初一直也处于隐避状态。

    从窝阔台到忽必烈这一段时期,因征战频繁,成吉思汗祭奠也一直处于较为简朴的传统祭奠。在忽必烈取得了政权争夺斗争的胜利,并将蒙古都城从漠北的哈拉和林迁到了燕京,随后改称“大都”营建宫室

    忽必烈在大都建立太庙,在听取了伯颜等人的建议之后,将太庙“定为八室”,从制度上对八白室做了根本的定制。与此同时,还“钦定太庙八室四季祭祀的制度”。四时大典的制定,也为祭祀定下了一个完整的系统的规范。不过除了大都之外,还在在河套地区的鄂尔多斯部,漠北的哈拉和林以及上都,均建有成吉思汗奉祀之神,进行供奉。

    大都作为蒙元统治汉地的都城,显然不可能再让‘八白宫’依旧留在宫城内,迁出大都是必然的。而哈拉和林在草原深处,尚处于蒙古人占领下,大宋不可能让他们前往。剩下的选择只有上都和河套地区的鄂尔多斯部所在地了。

    “陛下,我想将太庙迁往东胜州,那里是最初设立‘八白宫’的祭祀之地,此地草原广阔,又有可耕种之地,且靠近中原,也可为陛下遮挡草原诸部的袭扰。”脱欢思虑再三言道。

    他其实也是心生忐忑,要知道大宋的皇陵被杨琏真迦盗掘,南朝皇帝心胸开阔可以不计前嫌,但难保手下的人不会寻衅,加以毁损。上都作为大元避暑之地,也是统御草原的中心,来日南朝必然会遣重兵镇守,他不能不防。

    “陛下,东胜州及云内州已为我军收复,地处河东,水草丰美,可牧可耕,风景秀丽,倒是一处风水宝地。”陆秀夫听了言道。

    “嗯,既然殿下意属此地,朕没有意见!”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同意了?”南朝皇帝毫不犹豫的便应了下来。脱欢却有些意外。他清楚东胜州紧邻黄河,又有大片的草场,却位于塞外,进可入中原,退可深入草原。而自己若是有反心,大可在此召集诸部,聚集兵马,寻机反宋,或是回归草原另立朝廷。

    “殿下既然觉得合适,朕又为何反对?”赵昺轻笑道。

    “臣谢过陛下!”脱欢听了不免感动,深施一礼道。

    “殿下称臣此时尚有不妥!”赵昺也听出了其自称的变化,摆摆手道。

    “陛下,对我还不放心,怀疑我的诚意!”自己主动臣服却被拒绝,让脱欢不免心惊肉跳,以为其中还有变数,慌忙地道。

    “殿下勿要多心,是陛下尚未考虑好如何敕封,贸然称臣陛下也不好应承!”陆秀夫这时插言道,“殿下在大元贵为亲王,但我朝有非皇子不得封王的规矩,入我朝之后需要降爵敕封。而事出突然,陛下尚未考虑周全,且此事尚未公开,也是为了殿下和家人安危计。”

    “陛下不必为难,只要能守护祖陵,臣愿做一草民。并将长子留于陛下身边,学习汉法!”脱欢诚恳言道。他当然也清楚其中的情形,当年南朝德右帝请降,押送回大都后也是降封‘国公’,自己作为降人,当然不敢奢望保留当下的爵位了。而为了表示自己降宋的诚意,愿意将长子作为质子。

    “那是不能,若真如此天下人都得骂朕虚情假意,诓骗殿下!”赵昺摆手自嘲道,“朕不敢违制,封殿下为王,但也可保证不会委屈了殿下,待与众臣商议后再做定夺!”

    “陛下真心待臣,我必不会叛君!”脱欢再施礼道。皇帝如此说,他反而放下心来,此事本就是事出突然,其也不知道自己态度,也就不能早就定下爵位。而其稍缓再议,没有信口开河的封官许愿,只给了他一个许诺,却表明其对此事的慎重和重视,反而更加可信。

    双方取得了互信,接下来的谈话就更为顺畅。赵昺将东胜州东南方圆千里的草场和土地赐予脱欢作为封地,在其上择地建城修建‘八白宫’,允其领部属和投下五千民户及专司祭祀的土尔扈特部落随迁,保留私人武装三个千户保护灵帐,并免除其赋税和供奉用作祭祀之资。

    但对脱欢的权力也加以限制,其要接受宋廷的统治,自治之权不得违背宋律,兵马无令不得出封地。且不得擅自收容流民,窝藏盗匪和兼并其他周边部族,同时平日要接受云内府的监管,战时遵从调遣抗击寇边之敌。

    在原则性上问题双方达成了一致,细节此后与有司再议。脱欢死里逃生,保全了族人和财产,又获得了有限度的自治,更重要的是他掌握了祭祀祖陵的权力,得到一张护身符,可以避免遭到同族的责难。虽不比当下名声显赫,但也好过现在担惊受怕的日子。

    脱欢当然也明白,南朝皇帝如此优待自己也是有目的,是借此来对草原各族表达善意,吸引草原各部来投,从而实现对草原的统治。他自然就要凭借自己的影响力协助朝廷招安各族,承担起护边之责……

    夕阳西下,脱欢告辞,赵昺特意着人护送其回馆。虽然觉得有些疲惫,但是亲自促成了此事,他还是有些小兴奋的。

    “陛下能够不计前嫌,招降了脱欢,又保留了蒙古人的祖陵,允许他们继续加以祭祀。定然会让蒙古人归心,纷纷投效我朝,让草原上免除了多少杀戮,保全了多少人的性命,可谓功德无量啊!”陆秀夫恭贺皇帝道。

    “此非朕一人之功,若无陆相等爱卿的倾力辅左,将士们的浴血沙场,将蒙古人逼入绝境,他们岂肯轻易屈服,朕不过是捡了个便宜而已!”赵昺言道。

    “陛下,厚待脱欢之事不久便会传遍草原,必会有大批蒙古人效彷,若皆依此例处置,难免会让他们重新形成新的集团。此中如有人存不臣之心,草原上必然再起战火。”陆秀夫有些担忧地道。

    “呵呵,陆相所忧甚是,但脱欢此为特例,其不仅身份极具影响力,毕竟还担负着护卫和祭祀祖陵的责任,他人是无法相比的,可按照前时我们制定的策略予以安置。”赵昺笑道。他知道其担心的是若是如此大规模的封赐,又可保留私人武装,一旦朝廷控制不力,他们之间相互吞并和征伐,出现铁木真那般的勐人,再度崛起,那就得不偿失了。

    “臣明白了!”陆秀夫松口气道,“而今脱欢归附,刘因也对我朝有了效力之意,陛下打算如何安置其呢?”

    “静修先生学问高深,但是毫无从政经验,难以承担治政之责。朕打算在大都设立北国子监,立太学,以其为祭酒教导士子,为国育才!”赵昺言道。

    “嗯,中原经蒙元统治几十载,儒学没落,人才凋零,文风凄落。确是需要一位大儒领导士林,重振儒学,静修先生身负大才,又有古人风骨,名声远播北地,若其能出任祭酒之职,也是朝廷之幸,中原士子之福啊!”陆秀夫言道。

    其实自皇帝将其留置于行营之中,他就有些忧虑,担心皇帝贪其名而将刘因征辟入朝为官。此间陆秀夫与其也有过交流,看出其学问是有,可情商不足,若是混迹官场不出一年,不是被官场的潜规则气死,就是身上的文士风骨被消磨殆尽,朝堂之上又多一个混吃等死之辈。

    再者,他也担心皇帝怜惜其才,转而入主太学执教。可南北隔阂百年,彼此间缺乏交流,而双方皆自诩是儒学正统,江南儒林又视北人为蛮夷。其在太学执教,只怕是麻烦不断,甚至双方相争引发儒林动荡。现下留在北方主导中原儒学,暂时也算一个较为妥当的方法。

    “这个陆相不要担心,而今静修先生的老妻已经是老蚌怀珠,他一定会答应朕的。”赵昺听了贱兮兮的一笑道。

    “陛下,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陛下不会是以此相胁吧!”陆秀夫怔了下不无担心地道。他知道皇帝小心思多的很,尤其是昨日获知忽必烈和伯颜都是被其阴死之后,对其的‘阴损’体会又上了一个台阶。现在其提及此节,不由的不让他往坏处想,若是如此弄不好就会弄巧成拙。

    “陆相,男人一旦有了后,身上的责任就又重了几分,静修先生虽然满腹学问却也不能当饭吃,他也需要挣钱养家湖口的,当前又能上哪去寻一个这么好的金饭碗!”赵昺言道。

    “嗯……”陆秀夫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有的时候再刚强的汉子也会在家人的温饱面前低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927/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宋末之山河动最新章节! 作者:让你窝心所写的《重生宋末之山河动》为转载作品,重生宋末之山河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生宋末之山河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生宋末之山河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生宋末之山河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生宋末之山河动介绍:
有的人失足摔断腿,有的人失足进了牢房,还有的人失足发了财。赵兵的失足偏偏与众不同,他穿越到了宋朝,成了一位皇子,皇帝的备胎。但他却没有赶上繁华富裕,可以醉生梦死的好时光,此刻蒙古人的铁蹄已经踏遍欧亚,大宋已经名存实亡。 乱世求生,他身不由己的卷入朝廷的纷争,投身于充满悲怆的卫国之战中,搅动山河,改天换地……重生宋末之山河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宋末之山河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宋末之山河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