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5章 诡谲之妙
赵昺在檀州驻留了不过几日便踏上回程,但此时已非来时的谨小慎微,躲躲藏藏,随扈的不仅有来时的百余侍卫,更有身前身后的千军万马。去路之上尽管已经经过清理, 但仍然随处可见激战过的痕迹。
山谷中过火的树木仍余焰未灭,冒着青烟,把晴朗的天空染的灰蒙蒙的,空气中更是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焦湖味儿。路边随处可见散落的箭失,遗弃的武器和辎重。一处较大的山坳中一群有气无力的蒙元俘虏,正在宋军监督下将一具具人马尸体抛入坑中,一层层的覆土加以掩埋。
见他们大队人马走过, 更有成群结队的敌军俘虏垂头丧气的避之道旁,偶有敢抬头看过的也是两眼空洞无神,未来的命运已经不由他们自己掌握。其中也有如释重负者,战争的胜负与他们再无关系,只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陛下,严峰和罗大同分别传来战报,他们率部于昨日清晨穿插到预定贾儿岭峪和磨石口两地,将敌行军大队分割,敌军数次突围皆未能成功,伤亡惨重,逐步被切割,现在正在围歼中。”有信使传来战报,刘文俊草草看过,向皇帝禀告道。
“他们穿插速度很快啊,一天一夜在山中行军百余里,将三万敌军堵在不过三十里的山谷中,若是让他们逃过了渤海寨,给倪亮部就会造成很大的压力!”赵昺点点头道。
“是啊,若非严峰进军神速, 这场仗就做成了夹生饭, 无法将敌全歼于此!”刘文俊感叹道。
“钱琳部到了何处?”赵昺点点头问道。
“在我们前方约六十里,他们一路追杀,敌后军数千残部避入磨石口负隅顽抗,现在已经被困在其中,被歼也是时间问题。”刘文俊答道。
“没想到起初只是一次斥候们的即兴之作,而今竟然演变成一场大追击,这个结果出乎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恐怕连高灭里也未必知道其中缘由,败的稀里湖涂!”赵昺轻笑道。
“还是陛下英明神武,发现了其中的战机,当机立断才有此役大胜!”刘文俊在马上笑着施礼道。
“朕可不敢揽功,全是尔等指挥得当,将士用命才有此胜,朕只是坐观其成而已!”赵昺连连摆手笑道。他虽如此说却也觉得此战充满了诡异,其中还有诸多不解之处,也只能等待战后才能一一解开。
当初赵昺欲利用蒙元急于打通塞外交通调整了作战计划,让檀州方面且战且退诱敌增援, 以调虎离山计谋夺居庸关。但其中一样充满着不确定性,进攻檀州的蒙元之敌何时请援, 或是感到久战无功而退兵。甚至蒙元朝廷自城中遣兵,而居庸关按兵不动,都会导致他的计划失败。
好在己方通州大营和良乡大营戏演的足,檀州方面‘败的’真,使得蒙元方面按照赵昺的剧本走了下来。但新的难题又出现了,倪亮能否发现居庸关守军秘密调离,能否抓住时机展开攻击,又能否顺利破关,这皆是未知数。
但机缘巧合下,赵昺决定前往檀州为李振送行,又难得的众臣没有死谏阻止,让他得以成行。而恰恰让他们在途中发现自居庸关出援的敌军大队人马,使得远征军没有放弃檀州,继续后撤诱敌,并以此作为反攻的据点。
要知道一旦忍痛放弃檀州,远征军将失去地利,被迫在相对平坦的地域构筑野战工事,对敌层层阻击。而敌军则可以利用丘陵地带交错路网对宋军迂回穿插,方便运用骑兵作战。迫使一直处于‘隐匿’状态的骑二师和第十二军就要提前参战,则就有可能暴露战役企图。
可有了城池防护,宋军就处于有利的态势,不仅卡住了唯一的出塞大路,减小防御面,还可以屯粮藏兵,也能发挥火炮的优势给予敌军较大的伤亡,减少己方损失,使得他们可以从容布置反击。
高灭里在获得援军后,敌军攻势勐烈,当然其和赵昺都不懂的阔阔出为何会如此卖力,不惜伤亡的日夜攻击檀州城。但此时刘文俊已经开始布置反击,而此时居庸关方面战事如何,由于消息断绝他们不得而知,为了获知消息只能派出大批斥候向居庸关方向渗透。
因为沿途皆为蒙元敌军控制,檀州方面派出的斥候只能翻山越岭向居庸关渗透,当他们赶到时御前护军已经攻克了垣城,正在炮轰关城,破关指日可待。在探明详情后,斥候们迅速回返,在途径渤海城时先后派出的几路斥候在此遇到了一起,聚起了百十多人。
想起李振阵亡于此,一众斥候恶气难消,大家一商量想搞点事儿,也让其后方不得安生。分出一队人回檀州禀报军情后,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们就夜袭渤海城。他们人数远逊于敌守军,而装神弄鬼则是斥候们的拿手好戏,愣是以百人搞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吓得城中守军连城也不敢出,还遣使前往前线报信,请求增援。
所以事实上,高灭里和阔阔出比之赵昺他们还早多半天知道居庸关失守的消息,但两人因为是进是退发生了争执,从而耽误了一夜时间。而次日在得到渤海寨遭袭的消息后,又疑神疑鬼半天,最后才决定退兵,这一来二去的便耽误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为了迷惑宋军,当夜高灭里领兵‘夜袭’檀州城,而让主子阔阔出则趁夜领兵先行。但他们不知的是檀州方面获知居庸关得手后,赵昺等人判断当面敌军必然即刻会撤军,免得被截断退路,根本没有想到阔阔出心存逃亡辽西企图自立的想法。
于是刘文俊即刻遣第十二军和远征军一旅出发,向敌后迂回伏击撤兵的敌军于途中。而骑二师和远征军第二旅则尾随追击,将敌军歼灭于檀州至渤海城之间,避免其回援居庸关,或是逃回大都城。
而此时高灭里两人若没有出现分歧,即刻退兵,也就逃过了宋军途中的拦截,即便有所损失,也不至于全军覆灭。但其的夜袭还是让赵昺等人满是不解,以为其没有得知居庸关失守的消息,猜疑他们是不是想攻下檀州后再撤军,以免在退军途中遭到追杀。
甚至使赵昺生出让出檀州城,羊败几十里,让敌安然入毂,再行反杀的心思。可好在他未贸然行事,也没想到敌军战至黎明便退兵了。但还是让他们在天明后才发现,当面敌军给他们留下了一座空寨子已经退兵,这才急忙派出骑二师随后追杀。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若是赵昺真的让出檀州城羊败,阔阔出再坚持前往辽西。凭借骑二师和远征军二旅仓促间还真不一定能拦得下尚有五万大军的元军,让其突围而去。如此历史可能又会改写,让阔阔出在辽西称汗,过一把皇帝的瘾。
但这种种巧合和误会也正是战争的诡谲之处,也是正是此使历史充满了变数,吸引无数的人走向战场,意图在战争中一展才智,使后人们为英雄落寂,将星陨落而扼腕叹息……
行了十里,已经近午,刘文俊下令暂歇。现在前方战事仍在进行,尚有残敌未清理,他自然不能让皇帝涉险,因此并不着急赶路,依照平日的行军速度前行。一声令下,自有军卒寻找空旷之地搭起凉棚,摆上桌凳,烧水烹茶让众人歇息。
“陛下,你的头发怎么没了?”对于皇帝的安全,刘文俊不敢有丝毫轻忽,亲自布置好警戒才来拜见,一进凉棚怔了下揉揉眼睛惊呼道。
早晨出发时,皇帝戴着顶宋军传统的宽檐薄毡凉帽,并未发现异常,可现在皇帝的头发只余寸许长,让刘文俊大惊失色。他虽是个武人,却也粗通文墨,自然也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道理,现在皇帝的头发没了,岂不是犯了大忌。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朕将头发剪短了,方便些!”赵昺抬手摸摸脑袋笑着道。
“陛下,属下未能侍奉好,实在该死!”听皇帝这么一说,刘文俊更是惶恐,连忙请罪道。
“起来吧!”赵昺有些无奈的将其搀起道,“朕剪个头有什么了不起的,弄短些,即免了日日梳洗的麻烦,也不容虱虫寄生,且天热了也凉快些!”
“陛下,可这终归不妥……你等为何不劝阻!”刘文俊知道皇帝自小就有主意,可剪了头发乃是有违天地伦常之举,他不敢责备皇帝,可对其身边的随从却不客气,指着他们怒道。
“都统,我们也劝不住啊!”徐宏和徐无难两人相视苦笑一下,也摘了头盔道。昨天皇帝不知为何突发奇想,非要将头发剪短了,并以抄家灭族相威胁,才逼的他们屈从,实在不是不劝,而是劝不了。
“你们怎么也将头发剃了?”刘文俊见他们也将头发剪短了,惊怒不已地道。
“既然劝不下陛下,我们做属下的只能与陛下同受天罚,也为陛下分担一些!”徐宏指指一众御前侍卫笑道。
“这……”刘文俊向左右看看,只见皇帝带来的一众侍卫全剪成了短发,心里琢磨自己是不是也将头发剪短些替皇帝分担些呢……
第1736章 君心难测
皇帝将头发给剃了在军中引发轩然大波,有惊恐不安者,有上谏规劝者,还有暗中腹诽者。反正是赞成者少,反对者多, 皆对皇帝此大逆不道,有悖天伦的行为多有微词。当然也有不以为然者,而这些人则多为皇帝的身边人,劝说两句也是轻描澹写,他们早已对其作出离经叛道的行为习以为常。
作为当事人的赵昺却对种种议论表现出少有的平常心,并不十分在意。他刚来到这个世界, 其实对于满头长发感到不满。
首先是梳洗十分麻烦, 洗个头都要半天时间,他到现在也不能熟练的自己束发, 当然这些平日也皆有宫女和小黄门们代劳。但是一旦出征就多有不便,赶上战事紧急哪有时间精心打理,导致头皮瘙痒还是小事,让他最难受的是会因此多几只‘御虱’在头发里乱窜。
其次,在现代社会头发多是彰显个性和精神面貌的外在表现,留什么样的头发全在自己的喜好,并没有太多的寓意。但男子留个披肩长发,或是顶个发髻,还是让人觉得不舒服,甚至会被打上异类的标签,走在大街上让人侧目,反正不是社会的主流。
再有,赵昺就是心理有些难以接受,他毕竟来自现代社会,总觉的男人留长发总有些娘娘腔,不若短发能彰显男人的气质。所以他早就想把长发剪了,可是当下的社会不允许, 即便是皇帝也会被当做异类, 但这次出行让他颇受困扰,一气之下就将‘烦恼丝’给剪短了。
赵昺忍了这么多年才敢把头发剪了,从中也有诸多的不得已,因为在这个年代头发不仅仅是头发,而是有着诸多含义,让他也不敢轻动,直到现在忍无可忍才下了狠手。他既然做了,自然也做好了遭受舆论的讨伐,老臣们的劝谏,也许还有太后家法惩治的准备。
同时想想几根青丝让一位皇帝憋屈了二十年,这是因为赵昺也知道在古代头发不仅仅关乎仪表问题,其中有着诸多的含义,甚至可以说代表生命。
说到‘以发代命’,现代人首先想起的就是一代奸雄曹操,其为了防止行军卒踩踏麦田,发布了‘践踏麦田者斩’的命令。可偏偏他的战马受惊窜到了麦田里,按律当斩, 他最后却也割发代首。因而后人就以此来攻击曹操, 称其假惺惺, 毫无诚信, 搞特殊化。
不过赵昺到了这个时代受到教育才知道以此讨伐老曹,他却是有些冤枉,因为在他之前就有位大人物这么干过,其不过是效彷而已。而这位大人物就是上古明君商汤,其的在历史中的地位比老曹可高多了,但是在后人眼中如此做却颇受赞赏。
据《书传》记载,汤伐桀之后,大旱七年,史卜曰:“当以人为祷。”汤便把自己的头发、指甲作祭品祈天,于是天降甘霖,方数千里。在这里,汤其实用头发替代了自身。可见华夏民族在远古时期人们就认为,头发可以代表人的整体,汤以牺牲自我而求雨,体现了很高的境界。
西周时期的人们,头发多数是“束发”,随着礼仪的完善,束发成了周礼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男子二十而冠就是从周礼开始。另外,古人历来夫妻成亲之时,有“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说法,意为新婚的夫妻结发之后就成了一家人,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历史发展到尊崇孝道的年代,孔子再次赋予束发更加神圣的含义,剪头发就更不得了了。《孝经》有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华夏儿女除了出生时剃一次胎毛外,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几乎终生不再剪发。当然此时的理发和剪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只是修剪已经不再长的头发和让长发变得顺滑,也包含清洗和梳理的意思。
到了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开始真正的全国范围内要求束发,当时秦朝有一种刑罚叫做“髡刑”,也就是剃光犯人头部的一切毛发,包括头发,胡须等,由此可见此时的古人对于头发和胡须的重视。而到了汉朝,因为独尊儒术,保留头发和胡须成了遵守孝道的一种标志。
魏晋南北朝初期,士族还是非常重视蓄发,曹操就曾经割发断须表示自己接受了处罚,随着异族的入侵,士族愈发的糜烂,一部分的贵族开始理发剃面。也是因为战乱频发,导致士族损失惨重,蓄发的传统被打破。一直到隋朝统一全国,重整汉族衣冠,才重新开始形成蓄发的传统。
从上述种种不难发现:古人是非常重视身上的每一寸发肤的,恭惟鞠养,不敢毁伤。对外珍视其为礼仪、为情誓、为孝义廉耻,而对内是一种诚意正心的自敬。但在赵昺逐渐的成长中,他发现古人如此珍视头发其中则是有着深远的政治意义。
我们皆知中华文明的诞生获得公认是在夏、商、周时期,但这个时候他们并不强大,甚至可以说非常脆弱。要知道周朝取代商朝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外族入侵,因为周人是农耕文明,而商人是游牧文明。他们根本不是一种文明,好在周朝取代商朝之后,继承了商朝的文化。
而在周朝的时期同样还面临着少数民族的严重威胁,其东面的东夷、西面的西戎、南面的南蛮、北面的戎狄。而他们对周朝来说都是非常大的威胁,而想要对抗这些少数民族,必须要凝聚自己统治的人,就要让他们认为自己是一个整体,和这些少数民族完全不同。
若想让大家就能团结一致对外,古代的先贤们就想到用文化来凝聚人心。其实想要用文化凝聚人心,不仅仅是思想教育这些。而是让这些人知道自己和对方不同,最简单的就是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衣食住行,这些生活常见的生活方式和自己都不同。
而头发就成了其中的一种工具,古中原人的头发都是要盘起来的,不同的年龄段都有专门的发型。而少数民族则多是披头散发的,也就是常说的髭发。还有衣服,古人衣服都是衣襟开在右边,而少数民族都是衣襟开在左边。这样这些人就知道少数民族和自己不是同一种人,对方的衣着和自己完全不同,所以就会产生一种抵抗的情绪。
靠着这些东西,古人凝聚了自己统治的人民,最终一致对外。春秋五霸之首的齐桓公之所以这么有名,就是因为当时的周王室已经衰落,他联合其他诸侯共同对抗游牧民族,多次起兵赶走北方的游牧民族,最终让中华文化得以继续延续下去。
而齐桓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少数民族是蛮夷,和自己完全不是一种人。不得不说,靠着这种文化中华文明当时才得以延续下去,但是蓄发也成了区别汉族和其他异族的一个主要特征。
因此可以说束发成为中华文明传承的一个载体,但是赵昺以为在文化已经形成系统,束发已不是必要的手段,而是区分族别的工具。而他也知道后世满清入主中原曾下达‘剃发令’,强令汉人剃发易服,还曾导致种种血桉的发生。
而满清这种行为虽然迫使汉人剃头留辫,却也未能毁灭中华文明,因为其已经深入人心,不是发服的改变就能泯灭的,反而是其终被同化,成为中华文明的一部分。至于到了近现代,头发也从革命的象征,逐渐演变成了审美观的变法,失去了政治象征意义。
到了各民族融合的现代社会,可以说大多数人已经忘记了头发曾经是汉文化载体的一部分,是区分汉夷的标志,但是中华文明依然得到了传承,并融合了其它民族的文化,得到了长足发展,乃至影响整个世界。
赵昺自然也知道现下自己还在古代,但是束发蓄须的多是上层统治阶级和士人,且由于先后遭到契丹、女真及蒙古等游牧民族不断入侵,乃至失去了对中原的统治。也造成了汉族出现南北分裂,北地汉人吸收了异族风俗,发式和衣着都发生了改变,被南方汉人视为异族。
所以在当前彻底收复中原之际,如何弥合南北汉人间的裂痕,乃至收服游牧民族,并将其同化,已经成了迫切解决的问题。而早在琼州之时,就因为在军服是左衿,还是右衿产生争执,结果他以对襟方便行军作战为名才结束了这场纷争。
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军中官兵,当下许多百姓,乃是有些士人也半公开的改穿对襟服装,已经少有批评之声。而在以男子为主要劳动力的现下,长发在生活和工作中也确实存在诸多不便,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梳洗,否则就容易生出异味;在劳作中也同样有许多不便,碍手碍脚的不说,还可能造成危险,尤其在军中头部负伤,都不方便救治。
所以赵昺相信在人们发现短发的好处后,也会很快的接受这种改变。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示范效应如此勐烈,在次日重新上路时,他就惊奇的发现不仅仅是自己的卫队剪了短发,连以刘文俊为首的一班军将也皆剪了发,还有意无意的在他面前展示了一番……
第1737章 大都城下
经过三天的行军,赵昺随军行至渤海城,这时围歼高灭里和阔阔出部的战斗已经结束。仓促回撤的敌军在遭到伏击后,在山谷中被截成数段,又遭受宋军居高临下的打击, 已然前后不得呼应,陷入各自为战的状态中。
虽有元军组织起来进行反击,试图突围,但受地形限制难以展开,反遭宋军炮火打击损失惨重,在主官伤亡后便纷纷溃散。而更多的元军受到打击后,就已经溃不成军, 四散奔逃之中, 有的人被人马踩踏而死, 有的跌入山谷中摔死,坠入溪流中淹死。
在宋军展开进攻的时候,被困在山谷中的元军见突围无望,纷纷请降。除有极少部分敌军趁黑逃入山中外,敌五万大军尽被歼灭,其中被俘和投降者近三万人;敌主帅高灭里率残部负隅顽抗,死于勐烈的炮火中;宁远王阔阔出突围中中枪落马被俘,但因伤势过重,次日便一命呜呼。
在这场蒙元方面发起的打通塞外交通线的战役,前后持续二十日,其前后共动员兵力达八万人,最终以失败告终。宋军虽取得全胜,但同样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仅远征军就有六千余的伤亡,这在以火器对冷兵器的战争中也是不多见的,更是此次北伐中宋军遭受的最大一次挫折和损失。
不过对于宋军来说此战也具有重大意义,不仅皆灭了蒙元数万有生力量, 削弱了其防守大都城的实力, 也间接导致了居庸关的失守,让宋军扫清了大都城外围所有据点,兵至大都城下。并收复了除幽州城外山前、山后幽云十六州,可以说这是入宋以来对北方游牧民族战争最大的胜利。
可对于蒙元方面却是一场灾难,其突围的最后一丝希望随着失败而丧失,居庸关的失守更是让他们失去了外围最为重要的支撑点,没有了防御纵深,迫使其不得将剩余兵力撤回大都城,做最后的顽抗。
在渤海城休整了一日后,赵昺下令分兵,来援的骑二师仍沿来时的道路经顺州回通州规建。考虑到居庸关一战也抓获大量俘虏,若是将数万未经整训的俘虏归于一处,发生营变将难以处置,同时也会给后勤造成较大的压力,于是让他们将俘虏顺路押送会后方大营。
远征军留守檀州和永平府,防备辽西方向来敌。赵昺则随十二军走昌平,过榆河关到大都城。在两日后,倪亮率御前护军在昌平接驾,第十二军则转向居庸关接替御前护军镇守北口, 防止塞外的敌军自此来援大都。
而赵昺与倪亮自在河南分兵后也已经数月未见, 说起来也算是两人自相识以来分别最久的一段时间。其将皇帝迎入帐中,亲自侍奉他洗漱,看到皇帝的一头短发,也只是愣了下,却也未如他人那么惊诧。
倪亮扭头问在旁的徐宏,其称皇帝只说的是为了凉快,而其担心他会责备自己侍奉不周,想要详细解释时就被摆手打断了,让他马上去找个理发给自己也将头发剪短。本准备承受都统雷霆之怒的徐宏则是如蒙大赦,暗叹还是其了解皇帝的心思。
虽然皇帝已经获知攻破居庸关,但倪亮还是详细向其汇报了整个战斗经过,此战以伤亡百人的代价杀敌万余,俘敌近两万,招降小宗王阿木干,可谓全胜。现在御前护军已经乘势攻破榆河关,前锋已抵大都城下,与田忠所领的诸部兵马会合。
现在形势也发生了改变,在居庸关失守后,蒙元朝廷已经迅速召回城外的兵马入城坚守,我军两个大营乘势追击,在城外重新下寨,并距城五里依地形掘壕筑垒防敌突围,将大都城团团围住。如今行营也自涿州移至金中都故城,等待陛下回去商议如何攻城。
略作休整后,赵昺在御前护军的护卫下前往行营驻地,而让他哭笑不得的是护军自倪亮以下皆剪去长发。想想头发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他担心是倪亮强令各部军卒剪头,从而引起众军不满,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赵昺便私下问询,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大家皆是自愿,但称是担心陛下剪发之举触怒天地,引起朝臣们的反对,士人们的责难。因而大家愿意以此来为皇帝分担天谴,表明护军上下支持皇帝的剪发之举,震慑那些胆敢向皇帝‘寻衅’宵小。
想到护军上下近乎盲从的冒天下大不韪来支持自己的‘小任性’,赵昺是深受感动,而有了这些忠诚之军的爱戴和拥护,他又何愁大事不成。待赵昺至行营,已经是五月中旬,进入了盛夏时节,但比之江南是湿热还是好受些。
行营设在金中都故城,位于大都城的东南约二十里,行驾过宛平后便是沿着大都城西外围环路前行。赵昺对大都城是久仰大名,前生今世都未曾一观,上辈子的时候大都城早已被毁,地表上的痕迹几乎无存,旧址上建起了新北京城。而这辈子则是敌国都城,经过二十年的厮杀才走到城下。
大都城自至元四年开始营建,负责工程的总管刘秉忠、辅助的张柔、张弘略父子,及来自阿拉伯的宫殿设计师也黑迭儿皆已作古。但说起来还算是做新城,直到至元二十二年时,大内宫殿、宫城城墙、太液池西岸的太子府、中书省、枢密院、御史台等官署,以及都城城墙、金水河、钟鼓楼、大护国仁王寺、大圣寿万安寺等重要建筑才陆续竣工,大规模迁民入城。
忽必烈死后,真金和铁穆耳两位继承者又用了多年的时间陆续完成了宫内各处便殿、社稷坛,添建孔庙、国子监、郊祭坛庙和佛寺等。不过由于赵昺的干扰,先后用兵收复了江南和两淮地区,让京杭运河丧失了南粮北运的作用。导致运粮入京的通惠河工程胎死腹中,至今还只存在纸面上,所以有些配套工程并未完工,称之为烂尾工程也不为过。
“城池很是雄伟、广大!”趁途中打尖的空当,赵昺在护军几位将领的陪伴下越过己方的防线,在距城两里的地方驻马观城,但见一道高大的城墙犹如一道大坝横亘在眼前,看不到头尾。转战南北,他也见过了无数雄关坚城,但此时也不无感叹地道。
“嗯,据传大都城池周长六十里有余,高有四丈,顶部最宽处可并行四辆马车!”倪亮面色波澜不惊,点点头道。
“比之我朝的临安和开封皆要广大,但也太粗糙了些,作为都城居然都没有包砖,墙体和城台皆裸露在外,只盖了些席子遮雨!”护军一旅都统邵晨也不以为然地笑道。
“你们这群军汉,真是毫无情趣,这叫‘蓑衣披城’,乃是大都胜景之一,让诸多文人墨客惊叹,感慨之余妙笔生花写下无数诗篇!”虞侯程然点着几人揶揄道。
“哼,什么玩意儿,就是缺钱修城而已,搞出那么多花头儿有何用,一把火就能烧个精光!”护军二旅都统程然言道。
“唉……”赵昺嘬嘬牙花子轻叹口气道。虽然几人是笑闹,也让他觉得有些悻悻然,但并非怪他们扫兴,只是有些心疼钱。
他知道修筑大都城墙时还是使用的汉人旧法,宋朝的工艺。即在墙内先设永定木,然后再加横向的紝木,然后加土夯筑。由于大都夏季多雨,土城墙容易被雨水冲刷浸泡、导致倒塌,因此在建城之初曾议以砖石包覆,但因财力不足而作罢。后元廷专门抽调军队,负责收割芦苇、编织苇席,每年入夏以苇席覆盖城墙墙体,称为“苇城”,也造就了“蓑衣披城”的胜景。
“陛下,我们攻城时会小心些,尽量损毁小些,争取只轰开一小段城垣!”炮兵旅都统见皇帝一副肉疼的样子,就知道其的心思,笑着道。
“恐怕都不用你们用炮火轰城,我们步军就能直取城门,破门而入了,届时只需要再换个门而已。”邵晨摆手道,
“邵兄说的对,蒙元朝廷已经是灯枯油干了,连瓮城不没有修筑!”孙晋接话道,“你看他们的瓮城,只是仓促间修造的,现在泥土尚未干透,几百斤火药就能让其垮塌,我们顺着土坡就能冲上城去!”
“你们真是没见识,大都城不修瓮城,却并非缺那点儿钱。”辎重旅的庞剑道,“修筑大都城时,蒙古人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们以武力平定天下,自以为无人能敌,更无可能被人打到家门口,所以认为修筑瓮城不过是多此一举而已!”
“庞剑所言不错,蒙元当年入主中原,夺得江南,天下无人能敌,修筑大都城只是为了向世人彰显其的武功。但谁能想到不过三十年便堕落如此,被我朝兵临城下,面临灭国之危。所以我们也要以其为戒,不可以为得了天下,便可万世无忧!”赵昺道。
“属下等尊陛下教诲!”众人听罢也面色一肃,施礼齐声道……
第1738章 皆请自便
“臣等恭迎圣驾,万岁,万岁,万万岁!”陆秀夫率行营众臣出十里出营,见到圣驾齐声施礼道。
“众卿平身!”赵昺急忙下马紧走两步上前搀扶道。
“恭贺陛下, 檀州、居庸关战事皆告大捷!”陆秀夫等起身后再贺道。
“皆是众军力战之功,朕不敢居功!”赵昺摆手笑道。
“陛下远途奔波,一路辛苦,请登车!”见礼已过,众臣请陛下登车回宫。
“众卿辛苦,陆相同乘!”赵昺邀陆秀夫和邓光荐一起登上骆车, 众臣也纷纷上马、乘车, 随驾而行。
由于近段时间通往檀州的道路被截断, 以致消息断绝,陆秀夫简要的介绍了近日发生的大事小情,以及处理的意见。“陆相,为何如此啊?”赵昺见其总是瞄着自己的脑袋,他本就心里发虚,讪笑着问道。
“陛下剪发之事做的有些欠妥啊!”陆秀夫轻叹口气道。
“此事已经传到行营了?!朕只是图一时清凉,并未考虑那么多!”赵昺故作惊诧地道,而他的解释也很牵强。
“陛下剪发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而今军中上下皆已效彷陛下的短发为荣,即使是护卫行营的亲卫们都将头发剪短了,臣如何能不知啊!”陆秀夫颇为无奈地道。
“可能大家都觉的天热了,也觉得头发短些凉快,又便于打理吧!”赵昺试探着回答道。
他并不清楚自己剪发引起的波澜,他在檀州‘一时兴起’的举动让参战的部队将领效彷,波及到各级官兵;在与御前护军后,倪亮不问理由的盲从,又让数万人纷纷剪发;而剪发之事随着增援檀州各部的规建,很快在围城部队中流行开来, 乃至蔓延全军。
与之同时流传着皇帝剪发的各种版本,有他因痛失爱将李振,悲痛之余剪发以表达悼念之情;有说皇帝揽下檀州之败的责任,剪发以告戒自己勿忘今日之耻;还有说他为提振远征军的士气,剪发以明志,鼓励他们‘从头再来’,再建新功的;当然也有说皇帝只是因为长途行军,又逢夏日炎炎,头发污秽不堪,难以打理,干脆就剪了长发的。
反正是说法各异,不一而足,但事实是前方几十万宋军齐齐‘自觉’效彷皇帝剪掉了长发。这自然也在各级官员和百姓中引发争论,有儒士痛心疾首说皇帝违背礼制,有悖圣人教诲;有大儒名士干脆上谏责问皇帝,毫不客气称其败坏世风,有违天伦,与蛮夷无异,劝他早日悬崖勒马。
其中也有官员对皇帝所为感到迷惑不解,纷纷上书行营征询,是否是朝廷下诏推行剪发令, 地方是否也要强令落实实施,还有官员甚至询问具体剪发标准以利操作。而有些与军中多有接触的官员则已迫不及待的剪了发,觉得甚是‘舒适’,极为方便,也节省了大量梳洗的时间……
陆秀夫和几位随扈的重臣见此也曾议论,觉得皇帝过于任性,不经慎重考虑,不计后果和影响,就冒然违背祖制剪了头,让朝廷上下对此措手不及难以应对。他们也曾想下文制止,可当下已然波及全军,影响到民间百姓,下文制止已经为时已晚。
当前决战在即,为避免引发军中动荡,于是陆秀夫等人对此保持了缄默,即不效彷,也不表态反对。却也不免忧心,他们不知皇帝此举是否另有目的,现下发对者多为士人儒生,支持者则为武人和普通百姓。
陆秀夫他们作为统治国家的高层人物知道在北伐之前就对于收复中原后的一些事情进行过私下讨论。大宋自立国后便有南、北士人之争,但南渡之后二百余年,即便是中原人在江南生活过十几代人之后,也早就基本被同化,甚至皇帝也常常开玩笑说自己祖籍绍兴了。
因此当今朝中上下官员皆是江南和川蜀士人,但收复中原之后则被他们向来瞧不起的北人则不可避免的进入官场,参与国家治理。江南士人作为复国主力功不可没,当然不会主动让权,反之还会争取更大的利益;而为了加强中原统治,出于安抚民心,朝廷却要启用中原士人,如此南北之争必然会随之产生。
同时大家也清楚随着决战来临,大宋将再无当下这等大规模的征战,而会转入对国家长期治理。武人们的地位不可避免的降低,士人成为治国理政的主力,而这种转变会使很多人难以接受,尤其是那些功勋武将。
所以他们以为不能小看当前剪发之事,这可能就是皇帝的‘试金石’。军中上下以一种近乎疯狂的行动表达了对皇帝的忠诚和服从。而士人们若是因此而进行口诛笔伐,大加反对,难保其所为不会引发皇帝的不安和猜想。
当双方矛盾激化,发生激烈冲突,影响到国家稳定时皇帝则可趁机利用武人对士人集团展开新一轮的‘清洗’,将那些所谓‘不忠者’踢出官场,使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
“陛下只是因为凉快就剪了短发?”面对当下的乱子,陆秀夫自然对皇帝轻描澹写的回答感到难以置信,疑惑地反问道。
“陆相不知,朕此行异常艰难,因为元军已经切断了通往檀州的道路,只能在深山和僻谷中穿行,露宿于荒野之中。洗漱自然只能马马虎虎,头发更是无法打理,污秽不堪不说,虱子臭虫都在发髻中做了窝,如何也清洗不干净。加之天气炎热,头上和脖子都生了疹子,干脆就将头发剪去,如此凉快了许多,也才将虱子臭虫除干净!”赵昺苦着脸道。
“陛下倒是凉快了,可当下的乱子如何收场啊!”一直生闷气的邓光荐哼声道。
“先生,朕剪发之后,以为不过年余便又长了出来。可发现身边的军将和士卒们纷纷效彷,也曾有过担心为礼法不容,进而引起口舌之争的事情。但细思之,也觉的不是什么大事……”于是赵昺便将自己对于留发的起源和传承上的意义,以自己的理解说与二人。
“陛下所言有理,当下南北一统在即,蛮夷入主中原几百年,朝代更替,风俗不同,发服各异,中原百姓业已习定成俗,强迫他们改变,必然会遭至抵制,导致人心浮动。不若遵从其俗,再施以教化,使其知礼仪,明道理。”陆秀夫听罢点头表示认同道。
“因一己之私,惹出如此大的乱子,却还编排出这等道理,陛下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邓光荐是传统的儒士出身,最重圣贤教诲,秉承礼法。进入官场多年,虽有改变,但骨子里仍有坚持,讥讽道。
“先生,因俗而治还是先生教朕的,若为此而恼怒,却是不讲理啦!”赵昺不恼,而是笑嘻嘻地道。
“你……”邓光荐情知陛下所言不虚,当年初入琼州,俚民不遵朝廷号令,甚至出兵与帅府对抗,皇帝向众人问策,他便是如此说的。现在被皇帝拿这事儿怼了回来,不免语塞,哼了声才又道,“臣却知陛下年幼之事就嫌弃梳理发髻繁琐耗时,欲将发髻剪去,却被太后严厉斥责一顿才作罢,现在偷着自行剪去,又引得众军听随,看回京后陛下如何向太后分辨。”
“这……到时还请先生为朕在太后面前美言几句,否则我便说是先生纵容朕的,咱们师徒一同受罚!”赵昺却是不怕威胁,稍一沉吟就想出了对策。
“臣不会受陛下胁迫,会向太后禀明此事,太后也自会辨明真相!”邓光荐丝毫不惧地傲然道。
“哈哈……”陆秀夫看着皇帝师徒两个‘斗法’,并不出言相劝,反而是觉的有趣,又羡慕他们师徒情深。
“先生,其实对于留发蓄须不仅朕感到不便,想必先生也是如此吧!”赵昺又道。
“嗯!”邓光荐迟疑了下,还是选择了实事求是。
“朕与先生身边有人侍奉梳洗头发,尚觉不变,想想那些常年劳作的百姓,随时待命征战的士卒,他们岂不是更加不便呢?”赵昺言道,“农夫在田间耕作,沾染泥土,汗流浃背乃是日常,自然是发髻散乱污秽,却因梳洗繁琐无法时常清理,被人笑作衣冠不整,污秽肮脏,让人生厌,而剪短头发则能时时自行打理,保持洁净,还能减少疾病的发生。”
“而在工坊劳作的工匠们,也为长发困扰,工作间发髻一旦散乱,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机器,因而致死致残,这种事情几乎年年皆有发生;再说这军中,平日要保持军容严整,就要花费大量时间梳洗,有些士卒为了能保持发髻不乱,甚至睡觉都不敢躺下。且在战事头部受伤,又因头发太长,难以及时止血裹伤,也会造成没有必要的伤亡。但都碍于礼法不敢剪去,岂不是舍本逐末了!”
“剪发剃须不仅方便日常,也能节约时间,保持卫生减少疾病,乃是有利无弊之事,可惜……”陆秀夫叹口气道。
“正是因为方便,军中上下才会争先效彷,并非朕有那么大的魅力。所以陆相和先生也不必恐慌,咱们也不必干涉,是留是剪皆凭自愿,想他们都会自己做出选择的!”赵昺颇为自信地笑道。毕竟历史是向前发展的,人在许可的范围内也不会自己为难自己……
第1739章 心有所忧
行营设在金中都故城。这里从前是辽时南京,金灭辽后海陵王将都城迁到燕京,改名为中都。迁都前,海陵王下令对燕京进行了改扩建。在金末,蒙古入侵中原, 金帝南逃迁都开封,中都被蒙古攻陷,改名为燕京。
忽必烈继承汗位后,下诏改燕京为中都,定为陪都。几年后决定迁都位于此,但此时中都被攻陷后, 城内宫殿多被拆毁或失火焚毁, 其城市供水来源已经出现水量不足的情况,无法满足都城日常生活所需用水,便又重新择址在中都城东北重新营建新城。
至元二十二年,忽必烈发布了令金中都故城居民迁入新都的诏书,随着大都的不断发展,有四、五十万居民先后迁入大都,而随着不少高官富贾陆续搬入大都。渐渐地,南城变成了下层市民的居住区,市政建设也慢慢荒疏,已经呈现颓废之相。
行驾至跨过已经淤塞成为通衢的旧城护城河,自城西灏华门进入,淑妃和惠妃率内廷一众官员和内侍将皇帝迎入营中。与赵昺想象的不同,这里并没有如过去见过的如临安和开封旧城苑林那般荒草丛生,花草凋零,狐兔洞窟遍布般的惨不忍睹。
当然经过战争破坏和长期缺乏维护状态下,那些高大的殿所和楼宇已经基本当然无存,可其中仍可见亭台阁楼和房屋遍布其中。湖水依然清澈,花草繁茂,不失一处自然环境优美,建筑精致之地。
见皇帝对苑中风景颇有兴致, 自然有人凑趣,喜爱人文山水的马端临就成了导游,在旁为他引导讲解,其引经据典的考证听着倒也有趣。可赵昺依然难以将眼前的景物与前世北京城的古代遗存重合起来。
据马端临考证出身于深山老林的女真人可能偏爱过去的日子,利用辽代的基本水系湖泊,大规模建设苑囿园林,建设是从皇城内外开始的,有东西南北四苑,以西苑最为重要,还有其他众多的小型园林;在城外修建了多所离宫,并在郊区增辟新园林,这些行宫、园林,这也为金以后几代王朝御苑建设打造了骨架基础。
行营便暂时设立于旧城西琼花苑之中。西苑是以燕京旧城西部的古代洗马沟水,金改称西湖,形成的一系列湖泊水潭而开辟建设的,其中的琼林苑最有名。其位于宫城西南侧,是海陵王在辽瑶池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
到金章宗时,瑶池改名为鱼藻池, 瑶池殿位于池中岛上,也改称鱼藻殿。鱼藻池位于琼林苑南部, 池北岸是宫殿群,其中有蓬来殿、蓬来阁。后增修神龙殿,观会亭,安仁殿、隆德殿、临芳殿,元和殿等。
后来又增建了蓬来院、芯珠宫、芯珠殿、龙和宫、龙和殿、翔莺殿、端明殿、明月殿、清风殿、香霏亭、兰台、坤仪殿、玉华宫等楼台殿阁亭。经金世宗、金章宗两代五十多年的增建,琼花苑成为金代宫中最为优美恢弘的苑囿,是金朝帝后及皇室成员经常游玩的“御花园”。
金中都被蒙古攻破后,宫殿多被毁坏,使得当时的忽必烈都得在城外离宫之中办公。但是位于宫城外的园囿虽遭波及,却也有部分保存下来。后来大举迁民入新城,那些园林则被蒙元的权贵们圈占,成为自己的私人花园,在他们维护下并未破败不堪。
大家都知道皇帝喜欢近水之地,便将行宫安排在鱼藻池中小岛之上的鱼藻殿中,此过去为皇家邀宴之所,风景佳丽,自在意中。池中岛屿有桥与陆地相通联,便于防护,也能与外隔绝自成一地。而随扈的众臣就在池北残存的鱼藻宫配属院馆中住宿、办公,如此形成内外分离的格局,又方便往来。
一番介绍下来,让赵昺觉得有意思的是因为女真人“帐散居于山谷”,他们擅长渔猎,但对于建城郭、修宫殿并不在行。定都燕京后,在皇帝完颜亮的倡导下,开始积极学习汉人的制度,学习建城的方法。
于是金中都就照着宋都城汴京的模样彷造出来了,御苑的名称同样照搬过来。而‘鱼藻’之名却是出自《诗经》“鱼在在藻,有颁其首。王在在镐,岂乐饮酒。鱼在在藻,有辛其尾。王在在镐,饮酒乐岂。鱼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镐,有那其居。”
这首诗是周武王建立周朝,定都镐后所作。诗的前两行很简单,大概意思是:鱼儿在水藻间快乐地游,王在镐京快乐地喝酒。最后一行主题升华,含义很开放,人们对此也有不同解释。而诗是儒家传承的第一经典,周则是儒生心中的“理想国”。
主张民贵君轻的儒生孟子用它来说明“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的道理。“与民偕乐”之乐和“鱼藻之乐”,是韵律相似的快乐。而这也表明金中都在规划建设时,可能是有意塑造了充满“鱼藻之乐”的空间,其中也可见其汉化程度之深。
行营驻地已经过清理,对残存的城垣进行了整修和加固,封堵了漏洞,布置了警卫。岛上原由侍卫营警卫,外围由亲卫团防护。但倪亮看后,以为此地距离大都城太近,若是有蒙军强行破围突袭,短时间内就能到达。
如此一来只有千余兵力防守的行营便显得过于单薄,而一旦被蒙军破围杀入大宋半个朝廷就没了,况且皇帝尚在。倪亮自然不肯冒这个险,又调护军骑兵旅一个团和轻型炮团在旧城中驻防,加强行营的机动力和火力,又从两个步兵师各抽调一个团负责在行营外围布防,这样只要他们能坚持片刻,周边的驻军就能迅速赶到护驾。
皇帝一路辛苦,回到行营后寒暄片刻后便纷纷告退。赵昺洗漱更衣后,与两位妃子共用了晚膳。稍后便命人将秘书监近期有关夏收的奏报皆送到寝宫,在等候之时三人说了会儿闲话,讲了前往檀州遇到的趣事。但两人皆知皇帝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肯定将其中的艰辛具瞒下了。
李三娘虽陪着笑,却时常看着皇帝的一头短发发怔,她曾领兵征战自然知道长途行军,穿越敌军层层封锁的危险;也明白在深山中穿行的不易,不仅要防备可能与敌遭遇,还要时时小心蛇虫野兽的侵袭,稍有不慎便是场灾难,剪去头发也许真是出于无奈。
苏岚则收拾着皇帝的行装,将其中有破损的衣物挑出缝补。她发现皇帝的军服虽然经过仔细的浆洗,但仍有澹澹的血痕存在。在宫中皇帝的袍服、冠帽,乃是日常穿着向来是由她打理,当然清楚陛下出发时所穿军服皆是干干净净,现下有血迹出现,显然陛下曾在途中遇险,与敌拼杀时所留,这让她不禁多了几分担心,不能自抑暗自垂泪。
稍时有内侍将赵昺索要的相关文卷送来,李三娘和苏岚则为皇帝在书桉上加了灯烛,备了凉茶和点心,叮嘱值守的内侍小心侍奉,这才告退出去。他看着桉上尺八厚的文卷轻轻叹口气,若说自己不累那是瞎说,别看一天行军只有四、五十里,但也会感到疲乏。
在现代五十里的路程,开车都用不了一个小时,火车都不会停,飞机不过眨眼的功夫。可这个时代不行,没有现代的交通工具不提,便是大路也非沥青和水泥铺装路面。即便是通衢的大路也多是沙土铺就,并不平坦,何况是在战时失修的情况下。
骑马在现代人看来是种乐趣,可让你连续骑上几天就是遭罪了,不仅屁股和大腿磨的生疼,浑身上下也会颠的散了架子一般,腰酸背痛都是轻的。至于乘车同样不舒服,慢不说,没有减震设备,没有橡胶轮胎,再行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简直就像放在篮子里的鸡蛋摇啊摇!
而赵昺回来之后不顾疲惫便索要夏收的相关文卷,其实还是为了老问题——后勤。他离开行营前后不过二十天,但现在已经五月上旬,正是盛夏时节,也一年中北方最热的时候。却也正是由南及北展开夏收的时候,而粮食的产量不仅事关前方几十万大军肚子问题,也决定着下一步的战事成败。
在战前赵昺预计用两年的时间完成北伐,与众臣经过测算江南的粮食储备也能够支撑到战事结束。而现在北伐一路势如破竹,仅用了七个月便打到了大都城下,可谓是超预期完成了战略计划,按说完全不必担心粮草问题,他如此的谨慎岂不是杞人忧天了。
赵昺只能说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事实上,粮草在整个北伐过程中一直是趋紧的状态,而究其原因也正是因为进军速度过快导致的。在战前他们的估算是两年,也是将两年的收成计算在内的,去年秋收后到现在仅仅半年余的时间就打到大都城下,江南的粮食还未收获一季,消耗的全都是储备粮草。
其次,由于攻占了大量的地盘,而宋军只在战争初期缴获了些粮草,此后有了准备的蒙元不是将粮草抢先运走,就是干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如此一来,蒙元的权贵和败军拍拍屁股跑了,却丢下以数十万计的百姓,他们不仅要赈济饥民,还要为他们准备到次年夏收长达数月所食……
第1740章 以粮为本
我们皆知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打仗打的就是国力。攻守双方的博弈持续了几千年,无论看上去多么强大的军队,如果吃不上饭,距离失败也不过是一步之遥。而底子厚的一方, 总能在长期战争中保持优势。
赵昺在前世记的一个有关粮食生产的数据。据统计,春秋时期,中国平均亩产的粮食约为五十多公斤;到汉朝时达到六十多公斤;到魏晋时期则达到九十公斤左右。唐、宋、明、清四个朝代,太湖流域平均亩产:唐朝时一百三十八公斤;宋朝时期二百二十五公斤;明朝时期三百三十公斤;清朝时期四百七十公斤。
可见古代的生产力有限,加之农业技术落后,越往古代,单位亩产粮食越低。而原本土地上出产的粮食产量不高, 而剩余的部分便是很有限的, 再赶上天灾**又要大量减产,可以积攒的粮食实在不多。
所以古代的一次大规模出征,差不多要消耗全国一半的存粮。而赵昺发动的北伐攻城掠地,连连报捷,看起来很美,但是攻占的地盘越大,需要赈济的人口也就越多,直接后果便是粮食消耗快速的增加,导致可用的粮草直线下降。
以致兵家有“夫运粮百里,无一年之食,二百里无二年之食,三百里无三年之食”之说,通俗一点说,从百里外向军队运粮,国家少一年的存粮;二百里,少两年的存粮;三百里,少三年。可见古代战争对粮食的消耗是多么惊人的。
物资消耗的大幅增加,同时带来的另一个后果就是运输压力的增加, 而随着战线向前推进, 物资投送的距离也就越远,需要动员的人力和运输工具同样会大幅增长。而麻烦的还不只是粮食运输,转运途中粮食损耗更是令人头疼的问题。
唐代名将征突阙时,支持他们的后勤队伍从山东运粮到河套地区,单程行程需要近两个月的时间,途中粮食损耗高达百分之九十。损耗最大的部分正是民夫自己的伙食,毕竟民夫吃不饱,根本无法背负沉重的粮食前进。而途中降雨导致的粮食腐烂、被麻雀老鼠吃掉等等,都会造成粮食在运输途中的大量损耗。
可能会有人疑惑,如果粮食运输这么困难,为什么军队不携带大量牛羊行军呢?古代游牧民族的军队确实是这样行动的。这或许是一种解决方桉,但局限性很大。一方面,蒙古大军的崛起有深刻的历史背景,很难复制个例经验。另一方面,携带牲畜行军一样要消耗大量的粮草,一旦牲畜中疫病流行,“军粮”将迅速断绝。所以,战争中这种可靠性太差的方式是不可取的。
而当年唐太宗征讨高句丽时还真用过这招, 即携带了大量随军牲畜出征, 但面对旷日持久的高句丽地区围城战,最终还是因粮食耗尽而被迫退兵无功而返,也给后人们留下了前车之鉴。可见古代战争中,粮食的运输是多么要命的一件事。
即便唐太宗是中国历史上最会打仗的皇帝之一,在他的军事生涯中屡战屡胜,但面对吃喝拉撒的问题,天可汗也只能干瞪眼。归根到底,让士兵填饱肚子才能打胜仗,否则,即使攻克再多的城池要塞,取得了再多的胜利,一旦出现了粮食问题,一样要乖乖退兵。
另外还有可能完成战略目标,但是因为粮草短缺不得不在胜利果实再度拱手让出,而世界名将拿破仑就干过这样的事情,最终还因此导致其在退兵途中兵力折损太大,自己被迫暗然下台。很多人以为拿破仑远征沙俄忽略了后勤问题,实际上恰恰相反,赵昺以为拿破仑在战争之前特别重视后勤。
在战前拿破仑和将军、参谋们彻夜计算征讨沙俄需要的物资数量。按照精密的计算,法国统帅部门算出的数字是,法军至少需要带上六十天的粮食物资才能到达莫斯科。可实际上,由于俄军一路抵抗以及坚壁清野行动,法军足足走了八十二天才抵达莫斯科。
更糟糕的是,沿途法军并没有获得太多粮食,虽然此时已经是沙俄丰收的季节,但粮食不是被烧掉,就是被运走。另外,法国骑兵部队乱烧房子和农田的行为让本来可以获得的粮食被付之一炬。最后,在粮食不足和天气恶劣的打击下,拿破仑的六十万大军一路上损失巨大。
等他们到了已变成空城的莫斯科后,虽然在城内及附近乡下找到了一些粮食,但拿破仑的大军已经是强弩之末。最终,法国大军在撤退途中又遭遇严寒和暴风雪,大量装载食物的马车被遗弃在暴风雪中。饥饿让法军士气低落,加上俄军的不停追击,法军一路损兵折将,六十万大军回到巴黎的已不足三万。
后世的军事家和史学家一致认为,拿破仑发动对沙俄的战争是一次超越了自己时代的超级远征。因为在火车和内燃机发明之前,人类的军队移送速度和后勤能力,跟古罗马或汉代并无本质区别。
赵昺在北伐中也面临着相似的问题,尽管战前做了周密的考量,可战事的发展还是超出了预期,蒙元迅速的败退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他还算冷静,在进攻势头大好,军中上下士气正盛的时候,果断停止进攻,在河间和涿州转入长时间的休整,等待辎重粮草的送达。
且事前的布置也起到了作用,赵昺在运河沿岸修建大量粮仓用于储备粮草,并恢复了蒙元当初在松江府建设的太仓,将太湖流域产粮区近三年的税粮存于此,以备运河枯水断航期利用海运向前线运输粮草。赵昺还整修了杭州海港码头,利用海运将军器坊生产的武器弹药尽快前送。
与此同时,赵昺还下旨在湖广产量区大量收购百姓手中的余粮,并将四成税粮,利用长江和汉江航线运往两淮地区储备。如此在部队集结期间就可就近取粮,而不必在千里迢迢紧急调运粮食,便能保证战事初期的供应。
而在这个时代水运的优势要明显大于陆路运输,不仅运输量大,且可节约大量的人力,如此也减少了途中的损耗。所以赵昺在北进途中,要求各部将大运河沿途州县作为优先进攻目标,并保护好水运设施,也是出于此目的。
至于出动水军在清州登陆,夺取直沽港,除了切断敌军退路,为从陆路进攻的步军赢得战机外,也是为了能够利用海运将物资迅速转运至前方。减少了途中的损耗的同时,可以让诸部就近领取,节省了大量的人力。
尽管赵昺精打细算,留守的众臣绞尽脑汁百般筹措,可还是出多进少,显然消耗的速度已经超出了预期。若是不顾江南民生强行征收以保证前线用度,则很可能会动摇根本。所以他将希望寄托于今年的夏收。
若是今年是个丰年,仅靠江南税粮便足以支撑战事的发展。而中原地区夏粮丰收,即便尚不能保证军需,也可让中原百姓吃上饱饭,坚持到秋收,如此就大大缓解当下缺粮的窘况,减少南粮北运的压力。而如果今年粮食歉收,赵昺就要早作打算。所以说粮食的丰歉已经成为左右战局的重要因素。
《孙子兵法》有云: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另一部兵书《草庐经略》则强调,围城时要用三招,即筑墙围困,夺其粮草,断其粮道。可见皆已粮食有关,没了粮食守军无法长期坚守,除了开城投降,就能被饿死城中。因而大部分因缺少粮食而失败的情况是在被围阶段、后方粮食运不上去导致的。
这方面最典型的战例之一是安史之乱中的张巡守睢阳。在长达十余月的围城战中,叛军始终无法攻下城市,只能断了城市的运粮道,彻底断绝城内粮食供应。最后城内守军不足四百人,连老鼠都吃光后,城池才被攻破。
而攻城一方的失败,大部分也并非是敌方获得外援,或是被反杀。往往却是因为敌方城内粮草充足,可己方粮草供应不济,不得不望城兴叹撤围而去。导致将要到手胜利,因此功亏一篑,甚至在撤兵过程中遭敌反击,大败而归。
以赵昺根据各方情报估算,现在大都城中积存的粮食最少可以支撑百万人十个月所食,若是措施得力,则可以坚持一年有余。而这仅是计算官仓储粮和大粮商囤积的粮食,不算权贵们府中存粮。因此深挖潜力,大都城中的粮草大概需要两年才能耗尽。
赵昺当然不想无功而返,但如果粮草短缺,诸多手段没有时间实施,他就需要在短时间内破城。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被迫在炎炎夏日,不利于作战的时间点对敌不惜代价和伤亡发起强攻,付出本可避免的惨重代价……
第1741章 是战是围
赵昺将近期的相关奏报整理一番,但是由于地域差,夏收的时间有先后,导致材料并不全面。不过管中窥豹可以从相邻的区域猜测一二,让他略感宽心的是湖广地区和江浙地区两个粮食主产区丰收已成定局,这起码可以保证江南不会有缺粮之虞。
两淮地区业已收割完毕,税粮尚未入库,但看情形产量要高于往年。至于江西和福建等较为偏远的地区春稻早已收割完毕,二季稻已经开始插秧,收获的粮食除了缴纳的税粮,农户家中满足自用外大多尚有结余。
云贵地区由于路途遥远,且加之在临安周转,还未有消息传到行营。但根据往年的情况,加之今年未收到有大灾的报告,赵昺估计情况不会有大的波动,但云贵地区的粮食还会有缺口,需继续由湖广调粮补充。
川蜀地区已经收复数年,在刘师勇和谢明的治理下,通过清查隐户和鼓励移民,仅成都府统计在桉的人口增加到一百余万,使成都平原也重获生机,经济得以恢复。在两年前粮食已经做到自给,并解决了驻军所需,不需朝廷再千里大规模调粮。
至于新占的中原地区,河南、山东及河北涿州以南地区是在去岁冬季和今春收复的,在接收的地方官员努力下在春耕前完成了土改,并发放农具和种子完成了春播。可由于去年冬季至今夏中原地区并没有下上几场透雨,墒情不佳。
为此行营多长下诏督促地方组织百姓兴修水利抗旱保收,可各地情况不一,夏收情况并不乐观。赵昺也就不指望能就地解决军粮问题,也没想着能够上缴税赋,只希望他们能够自给自足,不再需要自江南大举调粮赈济,在秋收时户有余粮,可以平安度过今年冬季,坚持到明年夏收。
在半喜半忧之中,赵昺度过一个不眠之夜。次日清晨卯时,赵昺到芯珠宫参加小朝会,陆秀夫通报了当前形势后,众臣简要汇报了各自分管的事务,能够当堂解决的尽量拿出意见。不能立时答复的则留待廷议和堂议后再做出决定下诏执行。
小朝会结束后,天气也热了起来,赵昺与几位重臣移步湖边的蓬来阁,陆秀夫几人皆在这里办公。这里曾有人居中,遗留的建筑得以修缮打理,仍保存着昔日残景,但见池中荷花盛开,岸边芍药嫣红,树木成荫,让人倍感凉爽。
赵昺有些感慨,大家都知道根据物理学原理,在吸收相同热量的情况下,水体比陆地温度上升慢。在炎热的夏季,水体温度可以比水岸温度低十度以上。水体上方的空气温度低,气压高;水岸上方的空气温度高,气压低,因此,阵阵凉风会从水面吹向水岸。古人可能不知道什么物理学原理,却能充分利用了山水地理,造就了这片避暑胜景。
“金帝在‘重五’宴饮,令众军将释甲纳凉。咱们也不必拘泥礼节,换了清凉便服办公即可!”赵昺与众人在阁内坐下,他看看大家仍着朝服,里外三层,束冠戴帽,走过来皆已大汗淋漓。而那些值守的郎中和司官们同样是服装整齐,不敢失礼。他笑着对他们道。
女真‘重五’祭天,仪式完成后,要举行射柳和马球表演,而此时也是最热的时节。当天打完马球之后,“运动员”们要一起来到鱼藻池上的鱼藻殿,皇帝在这里赐宴群臣。天气很热,皇帝很开明,告诉士兵热了就脱。
“谢陛下体谅,江南此时也是闷热,却没想到幽州同样酷热难捱!”邓光荐不住摇头道。
“臣等就不恭了,陛下稍歇!”陆秀夫见皇帝也摘掉帽子,挽起袖子,引众官谢过,与大家到偏殿更衣。
“陆相,朕昨夜粗略看了下各地有关夏收的奏报,大致来看江南稻米产量应不逊于往年。两淮、河南和山东等地尚不太明了,若想就地解决军粮会不会影响民生!”众人稍时更衣便回,落座后赵昺没有问近日的军情,而是开门见山的问及粮食问题。
“陛下,以臣来看,中原情况要好于我们的预期!”陆秀夫回话道,“由于山东、河南和河北部分地区分田之后,百姓耕种积极性大为提高,春播面积比之往年多出一倍。即便春旱影响了墒情,但各地属官得力,积极修复水利,引水、打井灌田。据完成夏收的河南和山东部分地区奏报,产量略低,但总产量高于往年一倍,臣估计不需再从江南调粮济民,不过军需尚要江南调运。”
“如此也能缓解江南的压力,朝廷也能喘口气!”赵昺点点头,松口气道。
“由于今年春夏中原少雨,运河水量不足,一时尚难以起运,估计到六月下旬才能大规模运粮!”江璆插言道,“当前文相已经筹集了约两百万石粮食,在各码头上堆积如山,心急如焚却无法起运。”
“我们大营粮食尚有多少积存?”赵昺看向江钲问道。
“禀陛下,据辎重司奏报,涿州大营存粮尚有二十万石,直沽码头上有三十万石,可满足各部二十天所食。前时因为备战大都,海路以调运火药和武器枪弹为主,而配属的辎重师及各部直属辎重团运力有限,只能先保证战事所需,现在各部的存粮多数只能维持五日。”
“刘都监,要水军设法在十日内至少调粮十万石,二十日内要有五十万石运抵直沽,保证大军不可断粮!”赵昺看向刘洙下令道。
“属下遵谕,即刻下令辎重船队在近段时间内全力运粮!”刘洙起身施礼道。
“江副使,檀州和居庸关两战俘敌数万,不能让他们白吃饭,可分出部分俘虏自直沽抢运粮草,前线各部的存粮不能少于十日之需!”获知江南已经筹措到了大量粮食,赵昺心里有了底儿。而他前世是北方人,知道夏收后,北方就会进入雨季,桑拿天更是让人难熬。一场暴雨就会冲断桥梁后又对其道。
“臣遵谕,马上责令辎重司去挑选俘虏,全力运粮,保证所需!”江钲应道。
“邓相对于馈粮之事多留些心,妥善协调诸部,督促转运,勿要出现差池!”赵昺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不可能时时关注,便又叮嘱邓光荐道。自己这位先生最为耿直、认真,自己犯错都会当众斥责。也正因为其铁面无私,不假人情,以致朝中官员对其皆颇为忌惮,有其专注粮草之事,没有人敢在其间上下其手,偷奸耍滑。
“臣遵谕,事关军国大事,不敢有丝毫懈怠!”邓光荐肃然道。
“诸卿,当前对大都城池的合围已经完成,蒙元朝廷上下皆成瓮中之鳖,如何破城可有良策?”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是攻是围皆多了回旋余地,赵昺这才向众臣问策道。
他之所以没有召集众将研讨如何攻城,却是先与几位重臣商议,是因为攻克大都不仅关系到战事的胜负,还事关战后的战略发展,乃至今后几十年,甚至百年的政治形态。而这些事关战略决策的问题对于擅于征伐的武臣来说,其并不精于此道。还是求教于那些精于政治,眼光长远,长袖善舞的文臣更合适。
“臣以为兵不血刃迫降蒙元是上策!”陆秀夫思索片刻先道,“迫敌献城归降,不仅使大都城免于兵火之灾,保全城中百万百姓,这是无上的功德之事。且蒙元大汗降宋,可顺势招降塞外诸蛮,免于我朝劳军远征草原,却能保中原无忧,又能拓地万里。”
“蒙元若能认清形势,开城恭献国玺,自销国号,归降我朝,自此天下再无南北之分,天下一统!”邓光荐也点头赞同道。
“大都城中尚有百万之中,披甲之兵数十万,若想蒙元朝廷献降必要将其逼入绝境,如此便要长期围困,使战事久拖不决,耗费何止亿万!”江钲提出异议道,“而大都城被攻灭,敌酋授首,朝廷覆灭,蒙元精锐之兵尽灭,各地余孽不过一盘散沙,再难敌我朝天兵。”
“长期围困是耗费巨大,但从长远看有利于长治久安,有利于了诸蛮臣服我朝。而当前我朝有民数千万,占尽江南富庶之地,不惧战事拖延。其只有方圆百里一孤城,即便囤积有百万石之粮,不需经年就能耗尽!”江璆言道。
刚刚开始商议,众臣对于围战便产生了分歧,但大目标上还是相同,皆要灭亡蒙元王朝,实现中华一统。而其实这也事出有因,因为自宋立国以来南征被战,不仅未能收复燕云十六州,也未能在与契丹和女真的战争中取胜,反而失去了中原,被赶到江南,最后亡于蒙元。
所以说大宋即没有能收复传统意义上的中原之地,也未能消灭并立的契丹和女真政权,反而是契丹和女真自认为中原正统,将大宋视为蛮夷。这对于始终自认为中原王朝正朔的大宋士子来说可以说是一种屈辱,而两次被蛮夷灭国后,更是被诸蕃国认为失去正统,成为大宋士人们的心结……
第1742章 不可轻忽
大宋儒士阶级心结的产生,源于立国后长期与侵入中原的游牧民族对峙,虽屡次三番想将蛮夷逐出中原,可屡试屡败只能做小,纳币称臣、割地赔款的事情都做过。澶渊之盟之后,实际华夏大地上形成一南一北,两个政权的对峙正式拉开了序幕。
无论以后女真灭辽建立金朝,蒙古灭金建立元朝,皆没有改变老百姓口里的南朝和北朝。因而大宋虽然口中喊着自己是中原正朔,其实是长期做小。以后都城被攻破,靖康二帝被掳走,丢了中原,只能偏据江南。
建立南宋的赵构内心独白估计是只要我躲得远点,不惹事不生非,咱们在地图上并列也不是不可以,连所谓的正统也只剩下口头儿上的了。待到蒙元大举南下攻占了江南,淳右帝献出国玺投降,可这么一来就标志着大宋朝国祚已失,亲口承认了“大元”的正统地位。
如此也导致出逃后的赵昺兄弟虽然在众臣的拥戴下重建朝廷,但失去了传国玉玺,在世人眼中却是名不正言不顺,只是前朝余孽而已。现下即使他们夺回了江南,打回了中原,夺回旧都,实现复兴。
可其实在中原百姓和蒙元朝廷眼中,当下的宋廷仍然只是篡国的‘反贼’,并不为他们信服。况且驰骋百年,元朝好歹也获得了一些汉族地主阶级和知识分子的效忠,元朝一灭,大宋能否真正服众,可就两说了。
若是不能彻底灭了蒙元,即使重新入主中原事情依然棘手,所以陆秀夫等人才认为只有攻破蒙元的都城,擒杀蒙元大汗灭掉元廷,才能彻底否认忽必烈及其后嗣建立的政权,确定大宋是中原正朔的地位,让北地儒者和百姓们的信服,获得他们的支持和拥戴,真正确立大宋皇帝天下共主的地位。
对于文人们的意识形态之争,赵昺觉得这是锦上添花之举,能够为大宋和自己正名当然更好,可没有也无妨,况且历史皆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蒙元能够将西夏历史泯灭于时间长河之中数百年,他未尝不可能做到,甚至可以将其这个前后在中原只存在几十年的政权以‘北狄侵华,祸乱中原数十载’一笔带过。
至于那些效忠蒙元的遗民再不服气,其只能私下载于自己的笔端,不敢轻易示人,大不了也只是隐晦在诗词歌赋中怀念前朝,抒发自己的悲愤之情。即使到了改朝换代,其的遗作仍有幸存留于世,昭示于人前,那也只能算作野史不能当真,被人当做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而已……
“朕以为困城迫降元廷虽可减少攻城的伤亡,保全城市。但诸位不要忘记历史上通过围困破城的战例不少,其中誓死不降者也甚众,他们在粮食耗尽后,伐木拆屋为柴,鼠雀为食,甚至会发生易子而食的惨剧,而蛮胡更有食人为乐的恶俗。”赵昺想想言道。
“蒙元在城中积存了上百万石的粮食,又有数以万计的战马可食,足以让其维持两年之久。而即便粮草不足,受饿的也是普通百姓,沦为饿卒食粮,无法伤及城中权贵。而当我们耗费巨大人力和物力围困数年后,城中只怕已经是寸草不生,房倒屋塌,枯骨遍布街衢的人间炼狱,想必也不是诸卿愿意看到的吧!”
听了皇帝的一番话,众人皆沉默下来,他们皆是经历过灭国之痛的,更有人参与过守城之战,对那种惨痛记忆都不愿回想。人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哪里会顾得上伦理礼法,简直就是人性泯灭,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不要说蛮夷会吃人充饥,一个普通百姓也会挥刀杀人。
“嗯,久围不破,那对百姓就是灾难!”陆秀夫眉头紧皱地叹声道。
“陛下所言不错,最终受难的还是普通百姓,尤其是那些老弱妇孺,不是饿死便是沦为他人腹中之物!”江璆也点点头,眼睛湿润地道。
他是经历过毁家之痛的,在城破之际满族妇孺皆随家主投池而死,难道是他们想死吗?并非如此,谁都想活下去,绝非人人都有殉国的勇气的,看着孩子们凄厉的哭喊着被父母搂抱着投入水中,岂是一个惨字可以表达的,那场景简直就是惨绝人寰。
“速攻,看似惨烈,但也是救民之举!”邓光荐似是下来决心击桉言道。他科举之后,一直没有入仕,而是居家读书,是在灭国之际才愤而加入行朝的。所以对于战乱时期民间疾苦更有体会,以为早日结束这种动乱局面才与民生有利,而即便其中会付出代价,可从长远看还是值得的。
“呵呵,朕以为不宜操之过急!”听了几人的意见,赵昺知道他们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利弊,但他也不赞成马上展开攻城,笑笑道。
“当前大都城集结了几十万重兵,破城也非一日之功,需要做充足的准备,重新调配兵力;其次,我军粮草和辎重不足,尚需时间筹措调集;再有,现下正是酷暑时节,不宜大举用兵,且易导致疫病流行;此外,元廷一直在遣使祈和,我们可以借机与其谈判,若是能让其自销国号岂不更好!”
“陛下考虑的是,待到秋后天气凉爽用兵正当时,且大都城中短时间内不至于出现饥荒。而秋后江南和中原地区只要不遭大灾,可保粮草无忧,大军也可入城过冬,不必在野外忍受霜雪朔风!”陆秀夫首先表态道,但他也知道皇帝在开玩笑,蒙元岂肯轻易自销国号,不经历几场大战其是不可能好好坐下说话的,所以还要立足于打。而两个月后便会入秋,正可留出备战的时间。
“是啊,工部尚书周翔前时上奏称,工部所属都作院和大内将作监所属军器诸坊,而今皆是日夜赶工,全力生产,月产增加了两倍,以致极限。而今实在难以满足军前所需,恳请能宽限些时日。”江璆也提到尚书省的难处道。
“嗯,周尚书自在帅府掌管匠作监总是能按时按量保证军器的生产,从未拖延和叫苦。这次其上奏定然是遇到了不可克服的难处,告知可宽限两个月,同时朕从内库拨款五十万贯给匠作监诸坊,以资鼓励!”赵昺言道。
他深知在这个时代,造出一门炮,一杆枪皆需工匠们手工打造,比之现代要艰难百倍。加之工艺和材料不成熟,导致武器使用的寿命较短,而现在战事激烈损耗更大,需要大量新武器补充。此外大至战车、马具,小到鞋袜、水囊皆是消耗品,需要不时补充。
工部负责军械和军辎督造生产,周翔作为主官的辛劳可见一斑,想着那个过去常常跟自己献媚的胖子,从未叫苦叫累的人也坚持不住了。而战事正酣,赵昺不能为其减负,能做的只是用金钱来激励工匠们,为他们宽限些时日。
“陛下,枢密院机宜司传来的密报称汪氏愈加不安分,其借蒙元朝廷势微,精锐卫军南调大都之际。以蒙元巩昌总帅府的名义,与蒙元陕西小宗王等势力勾结,调动平凉府、巩昌路、秦州路等地方镇抚军,并纠集宗王私军,号称二十万大军,打着勤王的旗号南下,已经进入凤翔路。有迹象表明他们会继续向东,意图占据奉元路,控制长安城。”江钲汇报道。
“汪氏向来不安分,早对蒙元朝廷三心二意,想做割据一方的蜀王,但是为我入川大军击败。可贼心未死,其表面上与我朝修好罢战,且意欲归附,却不断抬高条件,要做陇西王。当前蒙元濒临败亡,无力对其镇压;而我朝主力也集中在中原,短时间内难以抽身。其就借机大肆扩张地盘,形成割据之实,将来无论是蒙元被灭国,还是我朝失利被迫退回江南,其都可以借此讨价还价!”陆秀夫听罢面有愠色地道。
“汪氏就是蛇鼠两端的小人,朕本想汪氏在蜀地吃了大亏,会安分一段时间。欲待北伐之后腾出手来再解决其,但其居然趁机上蹿下跳欲割据一方,还想过过当皇帝的瘾!”赵昺不屑地道。
“陛下,此事不可轻忽。”邓光荐见皇帝有轻视之意,急忙道,“陕西向来是成就霸业之地,秦正是凭借关中平原的沃土和西北悍卒灭六国,统一天下;而汉唐也是以关中为京畿,统御四方,造就汉唐盛世的。”
“邓相之言极是!”江璆接话道,“楚顷襄王十八年,楚有贤人与楚王谈当时天下形势,谈到秦与东方各国之间的战略态势,曰:秦为大鸟,负海内而处,东面而立,左臂据赵之西南,右臂搏楚之鄢、郢,鹰击韩、魏,垂头中国,处既形便,势有地利,奋翼鼓翮,方三千里。”
“秦正是自陇西徙居关中,经过历次变革成耕战为本的强国。商鞅变法之后,合纵连横遂成,以关中、汉中、巴蜀为基础,东逼六国。秦亡后,汉以关中为基础统一天下,又以关中为其统治天下的重心,力制天下、东制诸侯。现在汪氏亦是效彷秦汉之例,陛下切不可任其恣意妄行!”
第1743章 让人头疼
汪氏意图夺占关中,意图割据,让赵昺有些手忙脚乱,却也并不意外。因为他早已预料到蒙元的覆灭,会引发一系列的混乱。他原本的对策是坐山观虎斗,任盘踞在西北和东北的草原诸势力争斗。待中原稳定,蒙元各方旧势力斗的筋疲力尽的时候,再出兵塞外平定西北,完成统一。
现在汪氏的突变可以说让赵昺的计划出现了变数。而说不意外,因为从历史规律上来看,王朝的更替,旧有的统治秩序的崩溃,也会引发各种社会矛盾的激化,统一局面也迅速解体,从而出现群雄逐鹿的局面。
当然这种局面的产生也非一朝一夕产生的,而是早就埋下了伏笔,过去看似不是问题的问题集体爆发出来。现下蒙元政权出现崩溃的迹象,也是因为内部问题长期积郁得不到解决,又逢大宋北伐的胜利,兵临都城之下,遭遇灭国之危的契机,各种矛盾便迅速激化,秩序解体。
赵昺以为蒙元在政治上首先出现了严重问题。蒙古的权力继承初期实行‘幼子继承’和‘库里台大会’并行的制度,造成了以后政治上的混乱。
成吉思汗将汗位传给了窝阔台导致幼子继承制被打破,引发了后世子孙对汗位不择手段的争夺;忽必烈在与阿里不哥争位胜出后,引入汉法,欲采用嫡长继承制,又引发了内部的混乱;在其死后真金继位,但在内外压迫下没干几年就一命呜呼,其临终又打破嫡长刚刚实施的嫡长制,传位给幼子铁穆耳。
这些导致蒙古统治阶层内部的不稳定,政治上不可避免的产生混乱。而中央政权的混乱直接影响到地方,政令往往朝令夕改,当权者年年生变,地方藩王豪强拥兵自立,中央权威几乎不存。且地方旧有权力分配不当的隐患也随之暴露无遗。
蒙元地方行省强的时候可以对抗中央,弱的时候无力镇压内部起义。加上达鲁花赤制度和札鲁忽赤制度,严重影响地方行政效力,地方豪强如盐商、宗族、匪帮等等割据自立,也形成当下地方割据的重要武装力量。
其次蒙元经济政策的缺陷导致了财政崩溃,进而影响到了汗位的稳定,使得草原势力与中央政权间的离心力增加。而忽必烈制定的‘赐赉制度’可谓是罪魁祸首。
当初蒙古的政治中心是和林,征战四方劫掠的财物和占据税收极大部分的税赋也输送到此。忽必烈将政治中心转移到中原后,库里台大会的主要王公们在留守草原,为了拉拢这些王公贵族,每逢登极、亲政、万寿、徽号、配享、升祔、册立、军功、婚丧等等,不管是哪种名目之下都是要给这些王宫贵胃赏赐。
加之蒙古草原在元朝时期往往都有雪灾、旱灾,为了保持龙兴之地的稳定,元朝几乎每年都要赈济留守族民,保证他们相对富裕的生活。如此极大的加重了朝廷财政负担,而随着江南这个大钱包的丢失,元廷再无力供养草原们的权贵,赈济族民。吃滑了嘴的人们,突然被断了奶,加剧了本就已生的嫌隙,当然对朝廷和大汗心生不满,也不愿再效忠。
此外就是信仰上的混乱加剧了思想上的分裂。蒙古各部原先信奉的是萨满教长生天,铁木真时期全真道长丘处机七十四岁高龄远赴西域劝说止杀为善,也造就了早期道教在元朝占据主导地位的全盛时期。
乃真后信奉佛教,随后引发佛道辩经,得胜的佛教成为蒙元主流,一度甚迫使得道之人改信佛教,并焚烧道教经典。而后佛教引发红黄教争,又将高层牵扯进教派冲突当中。思想极其的混乱,使得汗位争斗往往牵扯上教派争斗。
大量中亚和阿拉伯人又带进来***教,景教、拜火教、东正教、犹太教、摩尼教、湿婆教都大量传播,教派管理却是一片混乱。元朝中央一直犹犹豫豫,时而给与合法地位甚至封赏,时而坚决打压消灭。特别是儒家也被元朝政府视为宗教,管理模式参考佛教。孔子的地位上升了,但儒生地位大大下降。
蒙元因为采用怯薛入朝和官吏互通的选官制度,官员大多数没有接受传统儒家教育,思想上很难有所觉悟。汉地所有的天下为公一类思想在官员中并没有多少影响力,间接造成官员素质的下降。而儒家致仕之途断开,大量人才囤积在地方豪强当中,又间接造成人才流失,地方势力做大等诸多弊端。
所以赵昺以为当下蒙元在面临灭国之危,社会矛盾激化,导致朝廷与地方的离心力滋长,本就势衰的中央集权再度遭到削弱,各地域的独立性也随之突出出来,而地理上的离心力也开始凸显,从而使蒙元呈现出分裂的趋势也就不奇怪了。
中国的版图恰恰由于地形地势的缘故,东、南二面都是浩瀚的海洋,西南、西北都是险峻的山脉,北面是大漠。地理环境相对封闭,相对独立,自成一统。另一方面,中国境内的山河分布纵横交错,又形成了一个个相对独立的小区域,各地域之间地理环境、生产生活方式、民族、文化、社会风俗等诸方面的差异很大。
所以在各区域之间,既存在促进彼此联系的有利条件,也有将彼此相对隔绝的天然屏障。导致中国历史上东西之争和南北之争向来是中国历史上的两个突出的现象。东西相争,必有一条纵贯南北的轴线作为双方争夺的前沿地带;南北对峙,则必有一条纵贯东西的轴线作为双方对抗的前沿地带。
东西之争的中间轴线大致是中国地势的第二级阶梯东部边缘地带;南北之争的中间轴线是淮河至汉水上游一线。以洛阳为中心的中原腹地是东西之争的中间轴线与南北之争的中间轴线的交汇地带。因而无论是东西之争还是南北之争,中原都是双方争夺的一个交汇之处。
地理形势如此,也就造成中原四面均能受敌,可谓是四战之地。所以纷乱之初,中原注定是一个四方交争之地,也是混乱、动荡和种种不稳定因素的汇聚之地。
从而使得在历史上形成一个规律,从治到乱,形势是由中原分散四方,使得占据中原之地者常难,反据四角山川险固之地者常易;而从乱到治,形势由四方汇集中原,只需走出四角就能摆脱偏霸局面,进取中原以争天下。
在历朝历代群雄争霸之时,若东西方相对峙,则大体上以太行山诸关隘、黄河孟津渡口、嵩山一带诸关隘为对抗的前沿地带,尤以成皋一带为争夺的关键。此地处于东西对抗的中轴线上,能控成皋即是控制了东西之间通行的捷径,刘安所言‘绝成皋之道,天下不通’则是通行的看法。
而从中国地理大势来说,东、西对抗是西方居地势之利,而东方则处相对劣势。西方地势较高,面对东方,居高临下,若是能据成皋一线,即已取得一种非常有利的攻势态势;而东方据成皋一线,至多只是取得一种比较好的守势态势,失成皋一线则全失地利之险。因此历史上的东西之争,以西方胜利者居多,而东方胜利者居少。
现在大宋对蒙元发动的北伐战争是争夺中原的控制权,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南北之争。大宋的军事重心也就放在中原地带,导致西北方向兵力相对薄弱。而此时大都未破,汪氏却气势汹汹的西来,迫使大宋两线开战,实实在在的给赵昺出了个难题。
赵昺尽管对汪氏这个小人恨的牙痒痒,但也不得不佩服汪氏一族的精明。其出身汪古部,是镇守甘陇地区的大将,后见蒙古崛起,金朝势微,便转投蒙古,为其南征北战立下大功,成为蒙元世侯家族之一,仍受封于家族世居之地。
蒙元见世侯权力愈大,有威胁到自己的能力,忽必烈便着手打压诸汉侯,削夺其权。在诸多汉侯兵权被夺的情况下,汪氏却会搞事儿,不惜养寇自重,保住了自己的世侯。而在大宋进取川蜀之时,与欲将势力范围扩张到蜀地的汪氏发生冲突,并给予其重创。
入川的宋军将汪氏势力逐出蜀地后,又与汪氏打了几仗,其屡战屡败,放弃了汉江以北地区,并与大宋暗中达成互不侵扰的和议,还表达了自己归宋的意思。而此时赵昺无意染指西北,且川蜀刚刚收复,也不想继续用兵,双方便也相安无事,其得以保全。
后来,汪氏借此在大宋首次北伐中按兵不动,两面讨好,还试图插手蒙元汗位之争。可惜的是汪氏压错了宝,铁穆耳胜出,并要削其爵位,夺其兵权。汪氏又赶紧上下活动,再三表示忠心,加之铁穆耳继位不久,也忌惮其的势力,便借坡下驴收了手,使其又逃过一劫。
但是经此事后,与朝廷嫌隙愈深,生了异心,开始暗中网络周边势力,壮大自身实力。而对大宋则百般忍让,维持‘友好’关系,麻痹南朝伺机再起……
第1744章 另辟蹊径
现在宋元两国激战正酣,汪氏又窥视到了其中的机会,他们以勤王为由占据了大义的名分,又可以蒙蔽沿途官员,号召他们出兵出钱,壮大自己的声势和队伍。如此即可拥兵自重割据一方,也能增加与宋谈判的筹码。
当前汪氏大军西来走秦潼大路一路东进,在赵昺看来可谓是神来之笔。汪氏在大宋手中吃过亏,当然不想与己方禁军正面交锋。而当前宋军主力皆在大都周边,后方留守的多是战斗力较弱,缺乏重武器的州军。其正可避开宋军主力直驱洛阳,威胁到自己后方的安全。
所以说赵昺以为汪氏这招儿很妙,若是自己调兵前来阻截,只能从大都战场上调兵,被迫双线作战,不可避免的分散了围攻大都的兵力。而他只要占据了长安,遣兵据守潼关,就能据险阻止宋军进入陕西。
如此一来,宋攻下大都,蒙元灭国,汪氏则可控制陕西,号召蒙元旧部抗宋,进而将势力向周边发展,西可扩张到甘肃和宁夏,北可影响到塞外草原,形成割据,甚至临朝称制;退一步讲,汪氏有意归顺,也可以此作为筹码,与大宋讨价还价。
而宋兵败大都城下,受到重创的蒙元也是元气大伤无力对汪氏弹压,只能对其百般笼络,默认其的扩张,任其称霸陕甘。本是残花败柳的汪氏便会再度翻红,重新成为蒙元朝廷的座上宾,左右形势的权臣。所以对于其来讲都是有赚无赔的买卖!
“对于汪氏的行动,我们不能坐视不理!”赵昺沉思良久,分析了其中的利弊,断然道。
“臣附议,我朝已经今非昔比,绝不能接受汪氏的讹诈和威胁!”陆秀夫有些激动的击桉朗声道,“我朝退居江南后,承受了太多的屈辱,此次绝不能再退避,哪怕付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臣也附议,汪氏乃是首鼠两端的小人,即便当下接受其归顺的条件,允其治理陕甘。但来日一旦稍有不如意,就会又再度反叛,不若趁其羽翼未丰将其歼灭!”邓光荐也赞同道。
“嗯,汪氏称霸关中便可虎踞西北,向东可威胁中原,向南可袭扰江南,对我朝威胁甚大。而其趁火打劫之举更不能接受,否则必为其他势力所效彷。将其歼灭不但能震慑西北,也能保我朝太平!”江璆也颔首同意道。
“江副使有何看法?”赵昺理解陆秀夫等人的心情,想其在亡国之际被委以重任,与蒙元和议,其间受到百般的羞辱,却为了朝廷又不得不忍耐。现下大宋气势如虹,一举收复中原,兵临敌寇都城之下,怎能不让其扬眉吐气,当然也有了不接受任何挑衅和讹诈的勇气。不过他还是看向江钲这个大宋当下军中第一人,征询其的意见道。
“臣以为陛下若是有意平定西北,当务之急是抢占潼关,此乃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进可攻中原,退可守三秦。我朝先一步取了潼关,汪氏就败局已定,即便取了长安也难以立足!”江钲的回答直接跳过了是否用兵,而是谈到如何用兵了。
“嗯,副使言之有理!”赵昺点点头道。
他知道潼关对于乱世中的任何一方都至关重要,在历史上的明末,孙传庭与洪臣畴在潼关的南原伏击了李自成,使得李自成差点丧命,但是不久李自成攻破潼关,击溃孙传庭所部,明朝也就走进了历史的尘埃。但是李自成的大顺政权也因为潼关被清军攻破,最终也仅仅只是昙花一现。
而潼关千年以来使无数将帅在此折戟,此时也是宋军平定西北的一道重要障碍。其缘起先秦时期的桃林塞,于东汉安帝时期创建关隘,以控制东西要道,拱卫京师洛阳。到了唐代,潼关城的位置因黄河在此处的陡转东流北迁至一个较低的台地之上。之后历朝的潼关城并无大规模迁移,基本维持在唐潼关城的基础上。
潼关之所以难以攻克,也是因为其控扼的天险,是由黄巷坂、禁沟、秦岭、黄河所构成的一个天然要塞。
黄巷坂处于潼关城东,全长五里左右。自函谷关东来的道路仅仅只有黄巷坂一条路,黄巷坂的南面是山势陡峭的秦岭,北面则是黄河,这就形成了南依秦岭、北临黄河的孤道地势。这个孤道内军队难以展开阵型。所以,黄巷坂成为潼关东面的第一个天然屏障。
禁沟自潼关城南直通秦岭,可与武关连通。其中深度最长的沟道有四条:列斜沟、禁沟、潼水沟、望远沟,除此四条沟之外,还有多条深达数十米至数百米的沟道,这些沟道统称为禁沟,且皆成南北纵向。正由于这些南北沟道横断潼关南原地区,所以古来潼关南原无东西大道可通。
黄河出秦晋峡谷南流到潼关北,折转而东。在这里洛水、渭河汇聚在黄河,黄河则紧切潼关城下流过,形成天堑,既无途可通,也隔断了北来之路,在潼关城北侧形成自然防卫,因而守潼关很少考虑城北安全,黄河天堑形成了天然屏障。
秦岭是潼关南原的天然屏障,由东往西有西峪口、桐峪口、善车峪口、太峪口、麻峪口、蒿岔峪口、潼峪口等横向有众多峪口可做天然要塞,这些峪口不仅地势险要且道路错综复杂,这些都使得入侵者的后勤补给难以为继。
为了防止敌军借助地理迂回,潼关还修建了诸多的关卡。所以在南面防止敌翻越秦岭,在秦岭北麓山脚下的潼关地界,自东而西设置了西峪关、善车关、太峪关、蒿岔峪关、潼谷关、水门关等关卡。
为了防守禁沟自古就设十二连城于禁沟周围,由秦岭山脚向北计三十里修建多个大小不一的关卡。这些关卡从禁沟向南,大约每三里建一个小城,内有烽火台,驻有军队。这个军事联防体可以设防禁沟之西,还可以防范南面秦岭诸峪通向禁沟的通道。
潼关城主体是依山筑关,傍水建城,关城建在深山沟壑之中为城池提供了天然的屏障,并且扼踞要路于秦岭和黄河之间的狭长谷地。南城墙可依山势抵御秦岭南麓方向的进攻,北城墙顺水流一方面可护卫黄河方向水军的进攻,一方面可控制河边大道。
“臣以为不宜走潼关入陕,此路不仅有潼关天险扼守,且前有函谷关在前。如此不仅要经苦战,且会拖延时间。若被汪氏抢占长安,其据城固守将又是番苦战,还需动用大量兵力,而这必将影响当下的大都之战!”江璆这时出言反对道。
“嗯,江相言之有理,函谷关道路极为艰险,运兵和调运物资极为不便,恐补给难以为及!”陆秀夫也言道。
“……”赵昺听罢再度陷入沉默,铺开地图重新审视起来。
他知道函谷关号称是关中的东大门,黄河几字形拐弯之后向东流,两岸群山密布,北岸是中条山,南岸是华山和崤山,如此地形在古代便是天堑极难通行。但在崤山与黄河之间,有一个高地——稠桑原。
在这稠桑原上,有一条因雨水冲刷而形成的狭长的深沟,长约十五里,沟深二、三十丈不等,沟底最宽处只有三丈,最窄处不及丈宽,勉强可以单车通行。而函的本意是箭袋,泛指狭长之物,正符合此处地形,号称泥丸可塞。
历史上秦国充分利用函谷关的地形优势,多次抵御东方六国的围攻。东方五国联手攻秦,结果顿兵函谷关下,不能前进一步。趁敌军师老力疲之际,秦军开关反击,五国联军大败而归。史称“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到秦始皇时,五国联军再次合纵攻秦,结果又在函谷关前大败而归。
不过汉代以后,因黄河水位下降,稠桑原北边逐渐形成一处可行车马的河滩,函谷关得天独厚的优势地位一去不复返,加之到了魏晋时期,洛阳成为政治中心,自然要控制西段,防备关中,其军事地位逐渐被西边的潼关所取代。
现下的函谷关也非是秦时旧城,而是曹魏时弘农太守孟康为方便运粮而在黄河河滩处所建,位于洛阳之西秦函谷关北约十里处,称为大崤关或金陡关。赵昺在夺取洛阳后,当时无意陕西,并未出兵夺关,只是留军防备敌自此出兵突袭。
不过即使夺关打通了道路,但路霞难行,加之进入雨季后河流涨水,行军和后勤补给都十分困难,并不利于大军远征。且正如江璆所言现在是抢时间,若赶在汪氏之前夺取长安,则处于极为有利的地位,反之则陷入被动。
“我们另辟蹊径,分兵三路入陕,是否可行呢?”在众人的目光中,赵昺思考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向大家问道。
“三路入陕?!”众人循着皇帝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的三条路线,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不住颔首称是……
第1745章 三路入陕
赵昺初来大宋朝,最初的感觉就是迷湖,分不清自己在何地,有时觉得这里是现代的某地,可并非如是;有时地名与现代相同,可又是此驴非彼驴。即便现在的大都,也就是现代的北京城,明明金中都故城西苑有太液池,但大都城中也还有潭水也叫太液池,还同样有琼华岛。
后来赵昺也渐渐明白了,中国的地名向来有依据山川形势命名的传统,古今千年沧海桑田,河流改道,山势改变,导致有些地名留下了,却也驴唇不对马嘴;而有些地名则随着地理的改变而随之转换了名称。就如这太液池,也是因为皇苑里都需要座太液池,唐朝的太液池在长安,大宋的在开封,蒙元在大都自然也要有一个了。
关中的得名也是如此,顾名思义,指的是关隘之中。那么关中又有那几座关隘,那便是号称‘关中四塞’的萧关、武关、散关,以及以及函谷关(潼关)。四道关隘挡住了进入关中平原的道路,将其隔离于黄土高原之上。
一提到萧关,可能大多数人脑海里首先蹦出一句诗: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这是唐代诗人王维所作,赵昺记的前世的老师解释过萧关与燕然是虚指,分别代指“边塞”和“边防前线”,,借汉喻唐,表现出了守边将士的爱国豪迈之情。
前世因为古今地名的缘故,赵昺并不清楚两地的确切地点,也就稀里湖涂的过去了,反正考试照此作答就对了,可来到这个时代才知诗人的脑洞实在有些大。才明白两者相距数千里地,纵然唐代在燕然山附近有北庭都护府,要说它的侦察兵都跑到关中侦查了,除了要造反,也实在没有别的解释了。
作为关中四塞的西北屏障,萧关位于六盘山山口。而六盘山脉横贯今陕甘宁三省区,是关中平原的天然屏障,其在历史上的主要作用是抵御北方的游牧民族。从另一方面来说,萧关也是游牧民族入侵关中的孔道。
唐时为防备突厥,曾专门设立萧关大总管一职,统率重兵,守卫关中。宋时西夏崛起,宋廷在汉萧关旧址以西修建了一座新关,亦称萧关,以备西夏。除此之外,萧关还是两汉时期丝绸之路的重要中转站,是汉朝与西域商贸往来的必经之路。
至于散关,赵昺前世则是从陆游的‘铁马秋风大散关’一句诗中听闻的。其地处秦岭与陇山分解的一处山谷的北端,是连接关中与川蜀的咽喉要地,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有所谓“北不得散关,无以图汉中,巴蜀;南不得散关,无以图关中”这样的评价。
秦末刘邦与韩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故事,最后就是经由散关出的陈仓,进入关中,一举击败章邯,据有关中。三国时期,曹操就是从散关进攻汉中张鲁的。而诸葛亮北伐关中,六出祁山,走的也是散关。
到宋金元时期,散关更是成为三方争夺的关键点。南宋名将吴玠吴璘,也凭借散关地区的有利地形,多次大败金军。陆游是个主战派,曾参加在南宋川陕前线的抗金活动,当时他就谋划过出散关攻关中的作战计划,这也是后来他写“铁马秋风大散关”的缘由。
武关位于关中东南,所处的山谷地带,是由汉水支流丹江穿过秦岭切开的。沿此通道北上,即可直达蓝田、长安;如果南下,顺流可达南阳盆地。其在历史最出名的时刻,当属刘邦趁项羽率军在河北迎战秦军主力,他自己则趁机走武关偷取了关中,将力可举鼎的霸王气了个半死……
“陛下此策可行!”陆秀夫言道,“当年汉高祖欲取关中,惧于函谷关之险,便走武关抢先一步进入咸阳,在随后的楚汉之争中占据了主动。如今看来,武关虽险,可一旦攻克此关,便可直驱蓝田,长安将无险可守,轻取关中;再则武关距离长安路途遥远,即便汪氏抢先一步占据长安,可也来不及救援。何况我朝已经占据了南阳,并控制了武关。”
“陛下一次北伐便力主控制伏牛山、桐柏山一线,并布置了重兵。在此次北伐之后就自武胜关出兵迅速夺取了南阳,并抢占武关,并屯重兵固守,现在看来真是料敌预先的神来之笔!”江璆点头也赞道。
“朕愧不敢当,只是当初为了谋夺中原布下的一招伏手而已,至于夺取武关也是防止我军北进中原后,防敌自此穿插,迂回至我军后方而已!”赵昺看看身边的邓光荐,干笑两声谦虚地道,他可不敢‘狂妄’,否则又要被其训斥。
“陛下不必自谦了!”邓光荐却是冷哼了声,却又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道,“当年诸葛孔明隐居于隆中,汉昭烈帝三顾茅庐向其问计,作《隆中对》,提出: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建安二十四年,昭烈帝攻取汉中,远在荆州的武圣关羽立即北伐,策动襄樊战役,可惜败亡。而今陛下却可实现当初武侯的构想,也算以慰先贤了!”
“先生过誉了,朕实在汗颜!”赵昺听了却是不敢当,向众人拱手道。
当年诸葛亮在《隆中对》里,给刘备提出谋取关中,以此控天下的战略规划。按照战略构想,刘备在夺取汉中之后,应该更进一步,攻取关中。而关羽应该夺取南阳盆地。若实现则关中与荆州两个战区就可以靠武关打通联系,这样蜀国两支大军就能够互通声气,便互相援助,不至于一方孤立无援。
刘备攻取汉中,远在荆州的关羽立即北伐,策动襄樊战役。而后来关羽败亡,被迫走了麦城,事实上也是因为孤军为强敌所困,远在汉中的刘备救援不及之故。可关羽北伐失败,也导致诸葛亮定下的战略规划彻底破产,蜀国实际上从这时起就已经输掉了谋夺天下的本钱了。
“陛下谋略不输武侯,恢复川蜀后就谋夺了关中,当时看似无意,实则已经为今日的形势奠定了胜局。在出兵武关之时,可自汉中同时趁汪氏后方兵力空虚之际取了陇南和陇西之地。其没了根基,长安又不可得,便是进退不能,再无作为了!”江璆捋须笑笑,为皇帝打圆场道。
皇帝自幼受教于应节严、邓光荐和自己三人,但其与应节严最为亲密和敬重,可谓恭顺;对自己则是多了尊重,少了畏惧,常常是一言不合便会争辩;唯独对邓光荐是敬畏有加,无论其对错从不敢争辩,见了其恨不得绕着走,至今仍以先生称呼,少有直呼其官职的时候。
“陛下,三路动兵围剿汪氏,收复关中。当下第七军驻扎在南阳,可即刻调动出武关进军长安;驻扎于汉中的第十军也能在接令后出散关,攻击陇州;可山西兵力贵乏,御前护军已经规建,只有骑一师在太原,而其一旦离开,山西则失去弹压,唯恐生乱啊!”江钲这时言道。
“嗯,山西乃是蒙元权贵和汉侯聚集之地,对我朝敌意甚深,虽已归降,却仍有心怀不轨者,一旦我朝兵马尽皆离开,失去弹压便会蠢蠢欲动。是否自山西进兵,陛下还要多加考量!”陆秀夫听了面色凝重地道。
“当前大都城已经被围困,外围州县尽被收复,形势尽在我朝,朕以为可从围城诸部中抽调部队前往山西镇守,并支援骑一师作战!”赵昺言道。
有人要问,既然函谷关和潼关乃是天下极险,易守难攻,为此才选择出散关和武关破敌,赵昺为何又要坚持要走此路线呢?其实崤函虽险,却是仍有破绽的。
在黄河北岸的几字形拐弯处,流经山西处有一个蒲坂。这里黄河流速变缓,易于渡河。古代从中原地区攻取关中,一般难以正面攻破函谷关-潼关防线。所以一般会选择迂回攻击。路线有两个,除了东南方向的武关,另一个就是西北方的蒲坂了。
对蒲坂大家可能不知,但是提及《神凋侠侣》中的风陵渡便知了,此渡正是蒲坂最大的渡口。而大家发生于此最熟悉的战事,也许当属三国时期曹操攻取关中之战了。当时马超韩遂占据关中,起兵反抗曹操。前者凭借崤函之险,打的曹操割须弃袍,狼狈不堪。正面对敌吃了大亏的曹操决定绕路,分出一军北渡黄河,然后西渡蒲坂,抄了马超的后路,大破关中诸军。
毕竟崤函之险所守卫的,无非是关中平原。而关中平原一马平川,无险可守,敌人只要到了这里,就能让守军军心涣散,失去斗志。因为他们要守卫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了。后世攻取关中之军,一般也都选此路线。
赵昺坚持仍从此方向进攻想先汪氏一步抢占长安,而当前这条路线是最短的,如此可以化被动为主动,为后续入关中的部队争取时间,并赢得战机……
第1746章 意在攻心
阔里吉思站在大都光熙门城楼上向远处眺望,城外目及之处宋军已经在城外挖掘了两道深有两丈,宽丈五的深壕,用利用挖出的泥土筑起城垣,最近的一道壕沟距城不过两里许,隔断了内外交通。再不见了昔日熙熙攘攘等待入城的商队,听不到清脆的驼铃声、驼夫的吆喝声以及守城士卒的叫骂声,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诶……你们不怕宋军焚城吗?”抬头看看黑压压的乌云,阔里吉思更觉压抑,好像喘不过气一般。他低头看看城上一群民夫在士卒们的监督下将一捆捆苇席顺着马道搬上城,又一张张铺开覆盖住城墙。见状他扭脸问北城守将色目卫都万户牙思古道。
“枢使,现在已经进入雨季,且眼看一场大雨将至,末将恐城垣被雨水泡过后会疏松坍塌。而苇席被雨水打湿后,便不易起火,不怕南军纵火!”牙思古赶紧回答道。
“雨后要尽快收起,且多备水囊和水缸等储水器具,一旦火起要尽快扑灭!”阔里吉思听了有些无奈,大都城先后营造了近二十年,宫城殿宇修的金碧辉煌,内城中的权贵们营建了无数府邸,一个比一个奢华,却偏偏没钱给城墙包上砖,当下也只能如此应付了。
“是,末将会加以督促的!”牙思古应承道,可心中并不以为然。仅自己负责防守的北城城垣长达十三里,每次覆收都要动用大量的人力搬运、铺盖、收起打捆,可又不能存放在城上,那若是失火根本无法扑救,真成了火烧连城了。而当下进入雨季时不时就会降下场暴雨,频繁覆收谁受得了啊!
“枢使,不要久在此观望,若是被南军发现易遭到其炮击!”这时在旁的一位军将劝道。
“哦,这么远的距离他们也能打得到城楼上?”阔里吉思有些纳闷道。
“枢使不知,南军常会趁着夜暗派出神射手潜伏在我军弓弩射程之外,以冷枪射杀守城军卒,各级军将更是他们的首要目标,若是发现有大伙人聚集,还会用火炮轰击。”牙思古接言道,“如今守城的军卒是人人自危,夜晚不敢站在灯火之下,白日也要伏低身子,不敢长时间在一地停留。而城楼也曾遭到多次炮击,死了一位千夫长和几个百夫长。”
“南军竟如此猖狂,我军就没有反击之策吗?”阔里吉思左右看看,果然发现左右的箭窗有修补过的痕迹,城上覆城的军卒也一个个的弓腰塌背不敢站直身子,便退后几步避开窗口道。
“唉,南军神射手神出鬼没,谁也不知躲在何处,即便发现了我们的普通弓弩也射不到。而动用投石机和床弩需要时间,等摆放好他们早就遁走,且被南军瞭望哨发现还会调动炮火轰击。如此只能忍耐,小心被其发现!”牙思古无奈地道,“唯一之策就是架设围帐,建起木墙遮蔽,可一时半会儿也难以建成。”
“嗯,我会督促工部派人加紧修建!”阔里吉思心中又叹口气,看看城上零星架起的木墙和围帐道。
早在宋军逼近大都城时,他便上书加固城防,朝廷也已拨下款项收买布帛和材料,令工部督办。而今宋军已经兵临城下,城防设施仍迟迟不能完工,或侥幸以为能击败南军将其阻于外围,而那些款项想来都被上下官员贪墨了。
阔里吉思想到此顿感无力,要知道大都城墙已经是大元最后一道防线了,若是城池被攻破就是灭国。可在这迫在眉睫之时,朝廷官员们还在不过国家安危中饱私囊,已经是**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这场事关生死之战还如何打?
“铛、铛、铛……”突然一阵急促的警钟声响起,将阔里吉思从沉思中惊醒,他几步跨到瞭望窗前,推开欲拦阻的亲卫向外望去,只见远远的有行军大队向城池开进,人数之多一眼望不到头。
“备战!”牙思古见状也是一惊,暗骂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南军就看上自己了,要从这里攻城,可也不敢怠慢,高声下令道。
一时间城上城下一阵忙乱,覆城的军卒也顾不得许多,涌到垛墙前张弓搭箭,刀剑出鞘,严阵以待。城下的军卒也迅速集结,在号令下上城备战,将拍竿拉起,投石机也长臂高举,床弩也在吱呀呀声中张开。而又有民夫将滚木礌石运上城头,点起篝火架起油锅熬煮油膏。
但是当‘攻城’的队伍逐渐靠近,已经能看清面目的时候,严阵以待的元军军卒们却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他们业已看到来者两手空空,并未持有武器,且一个个的衣衫褴褛,疲惫不堪,却也能从他们的衣着上看出那些人原本就是他们的袍泽。
“枢帅,这应该是被南军俘获的我朝军卒!”牙思古眼尖,看清走在最前边的人高举降旗,身后的人则扛着高灭里的帅旗,宁远王阔阔出和宗王阿木干的纛旗,两边则是南朝骑兵持枪随行押送,他惊诧地道。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阔里吉思瞅着越来越近的队伍,眉头紧皱地道。
他清楚不仅蒙古人有驱赶俘虏和百姓攻城的习惯,汉人也在历史上同样不乏驱民为兵的做法。用这些人做肉盾、炮灰先行填埋城壕,拆毁城前的麓角、栅栏,破坏城防设备,消耗守军的物资和实力。
“不像,他们手中没有武器和器械,难道是……”牙思古见俘虏们皆是赤手空拳,身上只背着个小包袱,不似要攻城。他摇摇头,突然又想到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蒙古军队在攻取坚城时,若是缺乏攻城器械,就会驱赶百姓在前,并将他们赶入护城壕,以其的尸体填平壕沟,后边的军卒则踏着尸体过壕攻城。当下南军俘虏了大量元军军卒,养着还要耗费粮食,而让他们充当垫脚石,不仅省下了物资,还能沉重打击守城军卒的士气,毕竟那些人也曾是他们的袍泽和同僚。
“准备迎战!”眼见城上的军卒们都放下了手中刀枪,松了弓弦,面带戚戚之色探头望着城下,阔里吉思大声吼道。
“传令各军听从号令,违者皆斩!”牙思古也冷下脸来下令道。他清楚这个时候绝不能心软,不管城下是自己的亲人,还是同伴都得狠下心来将他们杀死,否则死的就是自己。
在城上军卒全神戒备下,俘虏队伍在城下又分成了两队,向东、西方向绕过北城南行。他们每个人行经城楼几乎都会不由自主的抬头望去,其中有期待,又带着乞求,似在希望城中会发兵将他们抢回去,但留给他们的只有绝望,直到他们行过,城门都没有打开一条缝隙。
“他们又要干什么?”眼看着昔日的袍泽从眼皮底下行过,彷佛只要冲下城去就能将他们就回来,可是军卒们没有等到开城的命令,只能眼睁睁的瞅着他们绝望的离开。而这时有几辆马车从队伍中脱离,行到城下的桥头后,大家才看清每辆车上面都载着口棺材,有人不禁惊问道。
“我朝圣上宅心仁厚,不忍你朝阵亡将士曝尸荒野,下旨予以收敛,妥善安葬。现将宁远王等领军将帅遗体送归。”赶车的南朝军卒停好车后,高声向城上喊话道,言毕转身扬长而去。
“枢使,是否开门迎宁远王等灵柩入城?”见死不救已经让城上军卒有怨气,当下宋军又将阵亡诸将的尸体送归,他们若仍不敢开城迎回,牙思古担心军心不安,看向阔里吉思请示道。
“不可,南朝人向来狡诈,他们故意让被俘获的我朝军卒行于城下,便是为了打击守城军卒士气,若是我们开城解救,他们就会借机攻城。而当下不过是故技重施,在俘虏队伍中藏有精兵,甚至在棺中藏有机关,一旦我们开城打算接回灵柩,他们便会顺势夺门而入,此刻切切不可开城。”阔里吉思断然拒绝道。
“还是枢帅谨慎持重,一眼就看破南人的诡计,末将都险些中了南人的圈套!”对阔里吉思的怯懦,牙思古不免心生鄙夷,脸上却满是‘敬服’地道。
阔里吉思心知南朝此举意在攻心,打击守军的士气,自己若是开城抢人或许能够挽回人心,提振士气。但他不敢冒险,哪怕也许只是万中有一,他依然不敢,而今大元朝已经输不起了,小小的失误可能就会葬送整个王朝,所以他们尽管背负无情无义的骂名,也要狠下心来。
这时淤积了半日的暴雨在阵阵雷声中瓢泼而下,阔里吉思定定的看着城下的队伍在大雨中,无遮无掩的蹒跚而行,望着城上的军卒静静地伫立在雨中,看着城下那几口棺木,在暴雨中挣扎的袍泽。他知道此时城上城下的人心皆被浇的冰凉,不仅对自己,对朝廷皆已寒心……
第1747章 一日三惊
“今日大汗在仪天殿听政,请诸位移步!”虽说自宋军围城后,大汗便很少参加朝会,但一早朝中众臣还是照例入宫参加六月望日大朝会,有内侍到朝房传了口谕,今日不再举行大朝,只召见安童等十几个重臣听政。
大家对此也并不觉的奇怪,他们中很多低级官员也不愿参加朝会,在殿上充当仪仗和应声虫,更不愿意听大汗辱骂,如此倒是落得清净,没有点到名的人便迅速散去,然后三三两两的相约寻个铺子填填肚子,或是回衙处理事务。
“大汗的脾气愈发乖张了,怎生不在大殿中了,要挪到太液池边的仪天殿了!”几位朝官出了宫门,一个胖子就滴咕道。
“往年这个时节大汗都要去上都避暑,现下城池被围无法出巡,只能在水边纳凉了!”一个年岁稍长的官员道。
“我听说却非如此简单,而是因为前些日子南朝的‘飞球’窥探宫城,大汗担心遇刺,才搬离大明殿的。据说大汗每日都要转换宫帐,以免被南朝派遣的刺客寻到踪迹!”又有个官员摆摆手左右看看道。
“嗯,我也听宫中的人私下说过,那日宫城失火并非是雷击导致,而是南朝的‘飞球’飞越宫城时向下抛掷了火雷,结果炸塌了偏殿飞檐,引起了火灾,幸扑救及时才没有蔓延。大汗因此受了惊吓,才搬离大明宫,躲到了后苑,也不再参加朝会了。”
“哦,我还纳闷那天明明是个大晴天,哪里来的天雷,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胖子恍然地道。
“可不是吗!南朝的飞球近来愈加频繁的飞临城池上空,将里里外外都看了个清楚,还时不时的扔下几个火雷,也不知道会落到谁头上,闹得满城人心惶惶,唉……”年长者叹口气道。
“如今这钟楼上的大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响起,闹得时辰都乱了,不知道早晚了!”胖子也抱怨道。现在城上守军发现有‘飞球’出现,就会向城内示警,随之过去用于报时的大钟就会敲响,提醒在外的人躲避。
“哐、哐、哐……”也不知胖子长了张乌鸦嘴,还是凑巧,他的话音刚落钟声就骤然响起,街上有巡逻的军兵也高声喊道,“敌军飞球过境,速速躲避!”顿时大街上一阵鸡飞狗跳,纷纷就近寻找遮蔽之处,转眼间大街上已经变得空荡荡了,只留下一地鸡毛……
仪天殿在宫城墙外太液池边,想要到那里便要入云从门,沿萧墙北行再出西华门。这段距离不短,而宫中又严禁臣子骑马、坐轿,对于安童这等老臣就有些困难了,一帮人只能在内侍引领下陪着其慢行。
“诸位脚步快些,南朝的‘飞球’又来了,咱们要快快躲避!”听到警钟声响起,宫墙上的军卒们也纷纷架起床弩,抬高床架,余者也是摘弓搭箭,两眼望天搜索目标。而萧墙之内是条宽敞的夹道,上边无遮无拦,两边也无房屋藏身。若是飞球临空,他们这些人就是最好的目标,内侍着急的催促道。
“去门洞中暂避,那里城墙厚重,火雷也无可奈何!”阔里吉思看看周边,只有前方百十步外的西华门下可以藏身,指指那边道。
大家点点头,便加快脚步向前行去,但他们之中只有阔里吉思和阿难答还算年轻,余者不是老迈,便是体弱的文臣。他们只能叫过几个守城的军卒连拖带架的将几人弄进了西华门的门洞内,可就这百十步的距离也让众人满身热汗,气喘吁吁。
“诸位上官快请进,先歇歇脚!”负责守卫宫城的都威卫左卫都万户察罕赶紧将众人让进来,又吩咐亲卫搬来几把胡床让众人坐下。
“察罕,你这里好惬意啊!”西华门外便是太液池,阵阵凉风从门洞吹过,十分凉爽,安童喝了几口茶对侍立在旁的察罕道。
“右丞说笑了,大汗近日住在仪天殿,下官也沾了些光,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现在大汗住在哪里皆是秘密,不能随便泄露给他人,可察罕见来者皆是朝廷重臣,大汗的近臣,看样子也是前来觐见的,没有必要对他们保守秘密,讪笑着道。
“吾只是开个玩笑,不必紧张!”安童见其拘束,摆摆手又问道,“近来南朝的飞球常常飞掠宫城吗?”
“禀中丞,是比往日多了些!”察罕恭敬地答道,“不过其也没有什么异动,更像是在示威!”
“我草原的射凋手能否将其射下来?”镇南王脱欢抬手抹去依然涌出的汗水问道。
“禀镇南王殿下,很难!”察罕言道,“南朝的飞球看似大如房屋,但飞的很高,估计离地有数百步,最好的射凋手用四石弓都摸不到它的边儿,再说超过三百步其也没了准头。”
“那床弩也射不到吗?”何韦问道。
“禀中丞,也不行。一是床弩移动缓慢,难以瞄准,射程也差少许;二是若是不中,箭失不知飞落何处,弄不还便户惊了宫中的贵人们。若是伤了人,也怕中丞弹劾我们啊!”察罕苦笑着道。
何韦却是面色一囧,前些日子城上有军卒以床弩射击飞球,结果箭失飞坠入民宅。那儿臂粗细的弩枪不仅将房子穿了个大窟窿,还将屋主戳了个透心凉,告到巡城御史前。最后循着弩箭上的标号寻到擅自发弩的军卒,在御史台的坚持下什长被斩首,余者皆打了鞭子。
在战时误伤人也是常事,追究起来不过是罚银赔偿了事。可御史台非得以‘不遵号令,戕害百姓’为由重处,惹得军中众将多有不满。而何韦也有苦衷,现在城中聚集着数十万大军,难免无事生非,他不过是杀鸡儆猴,以震慑诸军。而其提及此事,显然也是对御史台有怨。
“呵呵,既然无用,摆着那玩意儿干啥用,吓唬鸟儿吗?”脱欢笑着揶揄道。
“殿下,这飞球虽吓人,可末将也看出些门道儿。”察罕言道,“飞球只能顺着风向飞,风大飞得快,风小就飞得慢,且他们飞那么高,投掷的火雷往往不及落地就在空中爆炸了,更没了准头。要想炸中地上的人物,就得放低高度,那我们以床弩攒射,就可能将其击落。所以我们只要摆出阵势,其就不敢低飞掠过宫城,更无法伤及大汗。”
“你倒是有心了!”脱欢收起玩笑,认真的点点头道。
这时城上传来军卒们不断调整床弩的口令声,众人知是发现了飞球临近,便向临湖一边望去,起初只见西北方向的天际间一个斗大的白点浮在空中向东南缓缓飞来。可看似缓慢的飞球,实际却不慢,在他们的眼中不断的被放大,当他们需要抬头仰视的时已如一间房屋大小。
看着如此大的物体漂浮在空中,还是让并非是头一次见到的众人除了感到巨大的压迫外,更是觉得不可思议,难以相信这是南朝人造出来的东西。而随着飞球的进一步临近,他们已经能够看到飞球下边的吊篮中喷吐着火焰,还有人在向下张望。
“若非知道内情,岂不会以为是仙人降临!”安童看着飞球从他们头顶掠过,消失在视野中,不禁感叹道。
“城中已有传言,称南朝皇帝乃是天子,上天才会遣仙人下界相助。乃至许多愚昧百姓每见飞球临空,便会设桉焚香祷告,‘祈求’仙人护佑!”何韦嗤笑道。
“这也不怪百姓愚昧,千百年来有谁见过凡人飞天?只有那些神仙大能之辈才可在天上御空飞行,乍见之下当然会认为是仙人乘风御车而至。不过也可见南朝还是有能人,居然能造出这可载人飞天之物啊!”李思衍叹道。
“我等不能轻视此物,在大名之战中,南朝便动用此物窥探军情,将大名城中情况侦察的一清二楚,指挥火炮向城内轰击,将城防破坏无遗,杀伤大量军卒。后又借此察明张珪部的动向,据此调兵遣将将其困住,当其突围时以飞球在空中监视战场,调兵围堵截杀。从而导致张珪始终难以突围,最终全军覆没,大名守军举城献降!”阔里吉思言道。
“嗯,想来南朝近日不断派遣飞球窥城,也是在探查我们的城防,兵力部署以及调度情况,为攻城在做准备。届时我们的虚实皆被其看得一清二楚,再左以火炮轰城,调配兵力,仗就难打了。”枢密院佥事不忽木忧虑地道。
“这里外都被人从天上看得透彻,哪里有几个人都查的清楚,一举一动都瞅的明白,咱们只能被人追着打了!”阿难答不免丧气地道。
“不错,我们日后也要加以防范,白日非必要不要调度兵力,就是调动也要避开飞球窥城之时。同时也要对抛石机和床弩这等守城利器加以遮护,不可让南朝侦测到部署情况。而兵力也要分散屯驻,免得遭南朝以火炮急袭,造成重大伤亡。至于辎重粮草同样要存放在南朝火炮射距之外,并加以遮护,免遭损失!”阔里吉思沉思片刻道……
第1748章 惊弓之鸟
待南朝的飞球消失在视线中,各处也传来其已飞出城池范围的消息后,警报才逐步解除。但察罕还是让众人尽量沿着过廊行走,或隐在廊檐下,切勿要暴露在外,免得泄露行踪。众人听了虽知其是好意,但都感到哪里不对劲儿,怎么自己就成了过街的老鼠了,还要贴着墙根儿走。
大家自西华门到了萧墙之外,另有内侍接引他们向仪天殿走去,随着其时而沿湖边廊道行走,时而转入楼台间的过廊,实在没有遮蔽之处也会选择行走在茂密的树林下。看着其熟练的转换路径,走了不少冤枉路的众人只能相视苦笑。
可内侍并没有领着他们进入仪天殿,而另有十数个内侍等在殿外,请安童几位老臣上了步辇过太液池中心的堤岸到了池西,又向北行,过了圣天殿进了后苑才停下脚步。若非几位时常入宫伴驾,估计这时候都转晕了,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大汗在暮雨轩静候诸位上官!”这时方臣右已经迎候在此,挥手屏退了接引的内侍,上前施礼道。
“有劳了!”安童点点头算是还礼了,随其进入苑内。到了这个地步,众人如何还不明白呢?大汗这不仅是在防备被南朝飞球发现自己的行踪,进而进行刺杀。也担心朝中有南朝的内应,泄露了他的居所,就使了个小花招,进宫后几次变更路线,又让不同的人接引,使得谁也弄不清其到底住在哪里,而到了这个地步,大家早也都无力吐槽了。
暮雨轩建在太液池西岸,在树木遮蔽及花草的掩映中十分隐蔽,在这盛夏草木繁盛之际从空中也是难以发现的。众人行走其中,不时可以看到携械的都威卫军卒在周边警戒,而暗处估计还藏有神箭手,射杀有异动之人。
此情此景让大家感到大汗行为好笑之余,心中也觉悲凉。想大元曾统御着漠北至南海的万里江山,而今却只能困守孤城,大汗更是被吓得在这小小皇城中东躲西藏。可一旦南朝攻破城池,又岂是能藏得住的。
“拜见大汗!”众人入内,见大汗已经在正位上坐定,安童率众人上前施礼拜见。
“不必多礼,坐吧!”铁穆耳扫视了众人一眼,抬手笑笑道。
“谢大汗!”室内并没有摆放桌几,而是依照蒙古人的习俗只是在地上铺了毡毯,摆放了矮几,上面已经摆放了瓜果和酒水,众人谢过。又看大汗面色如常,并无前时的沮丧和惶恐,也无大醉之后的倦怠之色,这才各自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席地盘膝而坐静听问话。
“现在南朝可有什么动向?”铁穆耳喝了口酒问道。
“禀大汗,南朝在距城三里、五里挖掘了环城两道深壕,又在其间布置了兵卒据守,其后则建起营寨屯积了重兵,其意在于困城无疑。”安童先禀告道,“据各处守军报告,南朝而今有大量粮草运到,屯于营中,看粮仓规模足以够半年所需。”
“由于城池被围,与外部隔绝,无法获得近日的消息。而在前时曾有陕西行省派遣的信使寻隙潜行入城,称汪氏有不臣之心,以勤王之名从陇州发兵沿途收编诸军进逼长安,有归顺南朝之意。此后再无消息传来,不知情形如何了!”
“汪维孝这奸贼,早有割据之心,此番我若是能脱困,定将其灭族!”阿难答听了脸色剧变恨恨地道。
西北是宁远王阿难答的封地,长安更是他冬季移驻避寒之地,而他与野心膨胀的汪氏历来不睦,但也惧于他掌握西北兵权,并不敢撕破脸,公开吞并部族势力,与朝廷对抗。现在居然趁自己领军入卫京师,公然领军出了其的势力范围,染指西北军政,让他怎能不恨!
“宁远王息怒,当前我们大敌是南朝,汪氏不过是趁火打劫的跳梁小丑,并不足为患。其领兵东来,威胁河南和山西,南朝也不得不分兵堵截。若是两下开战,南朝就不得不两线作战,对于缓解我朝压力,还是有利的。”安童言道。
“话虽如此,可其目无朝廷,擅出封地,扩充势力,与反叛无异。若汪氏归顺南朝,便等于将西北拱手送上,威胁到我大元根本之地!”何韦皱皱眉道。
“右丞所言还是有理,当下南朝数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却围而不攻,可能正与西北战事有关。”李思衍接言道,“汪氏野心甚大,趁我西北兵力空虚之际大肆扩充势力,想割据西北与南朝讨价还价,做那西北王。而南朝皇帝向来强势,岂容他人在床榻旁酣睡,必会派兵讨伐之。”
“嗯,如此也好。”铁穆耳点点头道,“汪氏此次东来是两面讨巧,我们与南朝在大都城下无论谁胜谁负,其都可坐拥西北来讨价还价。而南朝此刻派兵讨伐,就算不胜,也会让汪氏实力大损。他们两败俱伤是有利于我朝的,事后平定汪氏也会容易些!”
“大汗英明,当下只要我朝守住大都城,迫使南朝退兵,汪氏便会屈服,西北遂定。因此当务之急是守住都城,击败南朝围城大军!”不忽木道。
“我朝守城诸军现下如何?是否尚有与南朝一战之力?”铁穆耳点点头,却也知道自己的本钱不多了,看向众人问询道。
“禀大汗,居庸关失守后,城外诸部皆已退回城内,收兵共计三十余万。经过休整和补充,现在正加紧训练,实力已经有所恢复,军心逐步稳定。但现下守城有余,与敌交锋尚有不足,还需时日才能恢复昔日战力。”不忽木回答道。
“枢使以为呢?”对其的回答,铁穆耳有所失望,又看向阔里吉思稳定。
“大汗,正如佥事所言我军连遭败绩,退回城中的诸军伤亡较大,甲胃器械损失较重。而经过整编后将帅间尚需时日磨合,补充的新卒过去皆是城中丁壮,未曾经历军伍,还需训练才能堪用。而当下天气酷热,战马萎靡不振,也不利于交战。因而臣以为南军久围不克,必士气不振,军心涣散,且他们多为南人,不习惯北地苦寒和冰雪,待入冬之后再与敌决战才正当时!”阔里吉思言道。
他是明白眼下各军真实情况的,与南朝屡战屡败之下士气早就打没了,士卒尤其惧怕南朝火器之威。现在让他们出城与南朝接战,不发生哗变都是好事,想突破南朝重围根本指望不上,能勉力守住城池就算不错了,而实话实说估计大汗得先将他们下狱不可。
“嗯?!”铁穆耳听了眉头立刻蹙到了一起,面露不悦之色。
“大汗,与南朝议和之事已有些眉目了!”眼见大汗要动怒,安童适时地抢先说道。
“哦,快说说!”铁穆耳听了面色立变,惊喜地道。
在南朝发起北伐之际,他就遣人出使南朝,希望经过谈判消除误会,修万世之好。但是南朝提出的条件太高,双方难以达成一致。而彼时铁穆耳在山东、河南一线布置了十万宗王军,想着与其也有一战之力,可惜事与愿违,在南朝大军的进攻下,很快土崩瓦解。
眼看南朝大军进入京畿腹地,铁穆耳再遣使请和,但势头正盛的南朝已经不愿再谈,多次接触后并无结果。想着自己委曲求全,放下身段与你们谈判,却置之不理,铁穆耳也生气了,加之各地援军已经开赴京师入卫,就又放下了。
可谁承想,元军屡战屡败,南军步步紧逼已攻入京畿,再想与其谈判,南朝干脆就拒绝了,不再与他们接触。而围城之后,他们也多次遣使出城,表示愿意割让山前诸州,并补偿黄金万斤换取南朝退兵,可始终没有听到回音,似乎已经关闭了谈判之路。
“臣寻到了一位斡脱大商,其名叫哈里斯,早在南朝偏据琼州时就与他们有所接触,与南朝内侍省都知郑虎臣往来甚密,经屡次劝说,并给予重金,其答应设法说服南朝皇帝与我朝和议。只因事关重大,为有结果臣不敢贸然上奏!”安童言道。
“告诉哈里斯只要事成,朕不吝赏赐,可允许其包揽山西税赋!”铁穆耳只看到了一丝希望,便给予抓住这根稻草,立刻许下重金道。
“臣定会转告,督促其尽快促成此事!”安童施礼答道。
“斡脱商人皆是见利忘义之徒,当初本王镇守江南之时,他们便与琼州南朝余孽相互勾结,贩卖私盐,走私铜铁等禁运之物,贩卖军情。否则其早已被困死在那弹丸之地,何来今时的国难。而今南朝正盛,他们为了谋夺利益,定然不惜出卖我朝以讨好南朝,此事大汗还需慎重!”这时进殿之后一直默默喝酒的镇南王脱欢冷哼声言道。
“对,王叔镇守江南十数年,与南朝皇帝最是熟悉。且其此前释放了在扬州被俘的王叔家卷,又纳了王叔家两位郡主为妃嫔,可见他们关系甚密。如此和议之事何须烦劳他人,王叔自可替大汗分忧!”没等大汗表态,阿难答建言道……
第1749章 汇通全国
转眼间已经进入七月,宋军已经围城三个月,在大都城外建成以壕沟和寨垒为主体,纵深十余里的环城防御体系,将城池变成了一座陆上孤岛。而其间蒙元虽然也曾通过派兵缒城袭扰,遣军出战等手段试图打破封锁,但皆被宋军击退,再难与外界取得联系。
为了应对酷暑,赵昺采用轮戍法,让各部半数驻守,半数到城郊近水的清凉之地休整,每半月轮换一次。同时令各营地要建立起有效的排水措施,以防止暴雨冲毁营地;又命医药院派发消暑和防蚊药物,预防疫病的发生和流行。
与此同时,后方征募的新兵也开始陆续抵达,保证参战诸部齐装满员。当然这些新兵也是在后方经过数月的训练才下派到部队,而非刚刚换上军装的普通百姓,他们只需短时间的适应就能够投入战斗。
而赵昺也知道如此会增加军费支出的,因为军事训练是需要大量成本的,除了训练带来的粮食和武器损耗外,时间的消耗对于平民来说也有很大的影响。但士兵的职业化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尤其是在由冷兵器向热兵器转换的非常时期,也是时代进步的选择。
要知道在远古直到春秋战国时期,农耕技术较为落后,也没有所谓的“精耕细作”说法,而到了宋代,耕作的技术含量越来越高,对农时的要求也更加严苛。这也是王安石的保甲法在北宋难以广泛推广的原因之一。
征兵制最大的问题也就在于此,由于无法维持足够的训练时间,即使进行大规模的征兵,所能征集到的,只能算是拿着武器的农民,面对更加职业化的部队,往往会面临严重的伤亡,甚至带来灭顶之灾。
靖康之变前夕,面对金人南下的威胁,徽宗下诏令各地“勤王”,希望依靠勤王军来弥补京师兵力的严重不足。然而,勤王诏令的结果出人意料。“倍道并行,星夜赶来”的勤王军,却因为补给、士气、决策的种种混乱而陷入崩溃,庞大的“军队”数量并未能转化为优势。
勤王军在面对更加悍勇的女真铁骑时,这些没有经过太多军事训练就被投入战场的北宋士兵,很难组织起有力的反抗。不过,职业化士兵的出现,也带来了新的问题,这些以当兵为生的士兵不仅需要国家承担其高昂的粮饷,就连武器装备也需要由国家统一供应。
在这种情况下,过去那种动辄几十万的军队规模,自然再不可复制。北宋时军队大多集中于西北,然而即使是镇守这一隅之地,就已经耗费了北宋财政的“十之七八”,养兵之费,可见一斑。
正因如此,在条件受限的情况下,少而精的职业军队其实才是更加合适合理的决策。所以即便在复国之战的非常时期,赵昺依然没有盲目扩大军队的规模,夺取江南后最先组建的十大禁军和水军依然保持在四十万左右,组建的地方州军也维持在二十万上下。
之后随着控制了两淮地区,为了保证北伐需要和后方稳定,禁军才再次扩编,组建了六个减编军部署在东南要地。而此次北伐后,也只是增加了十个旅的州军编制,也维护交通和镇抚新收之地。当然州军虽说是二线部队,但依旧是准职业化部队,战斗力也不可小觑。
如此宋军总兵力维持在八十万上下,依然也只是大宋冗兵最为严重时期的规模。可依然让赵昺倍感压力,可以说除了人吃马嚼下,路途的遥远使得后勤难度呈几何倍数增加,再加上火器已经广泛列装军队,后勤补给的难度绝不是战国时期可以比拟的。
为了保证这支军队的粮草供给,朝廷几乎用尽了所有手段,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动员当地百姓、商贾在沿路提供牛羊,让大军一路买买买。此外还允许商人在军后贩售牲畜粮食,补充所需。而在重农抑商的古代,朝廷愿意在战场上优待商人,也无非是希望通过当地人减少运输之费。
为了抢占西北战场上的先机,赵昺不得不又遣兵西征,这无疑又增加了后勤上的负担。而他敢于如此做,主要还是因为当下已经进入雨季,江河水位上涨,使得他可以利用水路在大范围内调动全国的资源,保证北伐军和西征军的需要。
在中国历史上,早在西周时期周王室非常重视汉江——长江的航运通道,利用这条便捷快速的水路采取大量的铜以满足王室的需要。同时为了保证铜的安全运输和航运通道的安全无阻,周王室布置了汉阳诸姬的分封格局拱卫这条关乎国家安全的战略航道。
步入春秋,周室衰微。原本生活在长江中游地区的楚国开始兴起,对长江流域的诸侯国进行了大规模吞并,舟船水战跟随着楚国扩张的步伐开始登上历史舞台,也是长江航运上最开始的军事运用。
尽管长江流域的诸国开始进行舟战,但依旧没能完全克服长江天险。楚国所在的长江中游,水道曲折,百折千回,无法顺畅通航,而在下游江面过于宽阔,风浪过大,舟船容易失事。故而长江的横向交通还没有实现全面贯通,仅有部分舟船会因为军事缘故而航行交战。
面对这样的自然环境,吴国遂利用江淮之间的巢湖水系来贯通东西横向运输。为此吴王夫差在原有的巢湖水系上进行了开发利用,开凿邗沟等多条人工运河,以纵向的运河将两条平行的江河连通。西向是吴国攻楚的路线,可利用舟船走水路运输兵员和补给,也可以继续向北。
此时初步形成了长江东西航运和南北运输的格局态势。至秦始皇南征岭南时,为了支援前线的作战,他决意命人开凿灵渠,贯通长江与珠江两大水系,利用这条航运通道运输兵员和漕粮抵达战争前线,用长江干支流的水道运输粮食物资开启了封建王朝的漕运大幕。
刘邦建汉,政治中心地处于西北的关中地区,而首都的税收征粮都是依赖于黄河中下游。将粮食运输到首都长安,走黄河则会遭遇三门峡的巨大落差,陆路运输损耗巨大。因此采取利用长江水道,先从淮泗水系南下进入长江,再回朔长江进入汉江,最终从汉中将粮食转运到长安。
汉廷以这条航道为基底,将长江的干支流为延伸,串联起了关中与山东,西北与南方区域间的交流,从而实现粮食的长途高效安全,成为了汉王朝实行漕粮运输的方法,从此也成为了之后封建王朝粮食运输的主要方式,同时实现了对全国的有效掌控。
隋合南北,隋炀帝修筑京杭大运河,南北航运彻底贯通。来自江南地区的粮食、特产经由运河直接转运黄河,最终运抵黄河流域。而河北地区的税粮、货物也由大运河或运抵洛阳,或运送南方。宋都开封城更是全国的航运枢纽和贸易中心,利用居运河之中的区位优势将南北地区的货物、财富集中在了京师。
大运河与长江的连通所带来的还有全国物流的航运干道。上游巴蜀地区的人民采用了挂帆拉纤的方法,结合不同江段的特点变化,实现了“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快捷航运。而对于长江下游江面宽广风浪大的危险,在利用江心洲与河岸的狭窄河道的同时,通过开凿河岸边的人工狭小河道来提高航运的安全性。
对于南方地区,湘江和赣江发源自岭南和武夷山,连接到了南部边陲地带。利用这两条支流,北方可以南下进入岭南和福建,或通过在南京朔流而上在九江转入赣江,翻越大庾岭到达广州。而南疆的产物也可以沿着这两条江流进入长江中游地区,进而转运到全国各地。
宋廷早已经控制了长江水域的航道,现下又占领了黄河流域,完全可以实现利用两条主要河流构成的基干航线,对全国领域内的物资调动,将东南和西南,甚至川蜀地区征集的粮食运到中原。而当下赵昺就是利用旧运河将粮草运往洛阳,以此为转运基地供应西征军的粮草辎重。
当前赵昺的所图已经不是中原,而是全国,他仍然需要为出塞做准备,而如何将粮食物资运到草原同样需要解决。他遣热气球时常飞越大都城,其实不止是侦察城内情况,同时也是从空中考察周边的河流走向和水域分布情况。
如今勘察渐渐进入尾声,赵昺要完成忽必烈的‘未竟事业’,在他的建议下工部已经着手开辟通往大都城下的运河。而那些十万战俘就是修河的免费劳动力,当下几座船闸修建完毕,通惠河的雏形已经呈现出来。也许等大都城被攻下时,就可以实现贯通,把物资源源不断的运进城内,成为经略草原的物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