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5章 成了笑话
突破口的争夺在宋军的迅猛攻击下出城的守军没有后援是越打越少,而宋军是越打越多,他们很快失去了冲击力被压迫回车阵之中,但又被迫近的宋军以炸药包连续爆破炸的七零八落,失去了遮护的守军转眼便被打成了筛子。 尽管封堵缺口的夫役们已经拼尽全力,可堆砌的土袋尚未来的及加固,便又被再度炸开,宋军不待余波消散便蜂拥入城。董士表调度预备队企图将入城的宋军重新驱逐出去,但已经难以如愿,其以手榴弹开路,并不与他们近身接战,将蜂拥而上的守军一次次击退,逐渐稳住了突破口。 董士表挥兵不断反击,但河依然难以将宋军驱逐出去,而形势还在恶化。宋军的兵力不断在突破口增加,他们开始沿着垮塌下来的城墙攀上城头,抢夺制高点,建立阵地并向纵深发展。城上守军在攻击下难以相顾,攻城的宋军趁机登上城头。 城墙一失,董士表意识到城破已不可避免,而他也高估了军卒们对董氏的忠心,他们或是弃刃投降,或是在追杀逃下城去,军将们试图拦阻也被他们击杀。随着下城的宋军打开城门,清除了堵塞瓮城的障碍物,更多的宋军冲入城中。 “撤!”董士表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当下只能下令撤入街衢,领残兵与敌进行巷战,让宋军的尸体铺满街道,流干最后一滴血。 好在宋军也许重新调整部署,并没有尾随追击,使得董士表得以有喘息之机。而城中的情形也不容乐观,由于遭到宋军火箭弹的轰击,许多房屋被损毁,但好在事先有所准备。 由于料到宋军可能会发射火球这样的“燃烧弹”,如果守方忽略了防火工作,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因为城内的房屋建筑多为木头以及茅草房,见火极易燃烧,而一旦起火将很快蔓延开来,城内顿时就会陷入一片火海,结果就是不战自败。 所以防火最重要的是要在火势难控制的地区添加足够的水源。在整修城防时,董文直就要求每座城门必须配置两具水袋。水袋系用牛马杂畜的皮毛制成,一般可以贮水三四石。还在城上布置了水缸等储水器具,以便及时取水灭火。 并不厌其烦地强调百姓要将房屋“涂泥防火”和“多备水具”,甚至要求每一百步挖一口井,以备之需。那些以往堆积在一块的稻草、秸秆都尽量分散放置,家家户户水缸备满水,又让保甲组织好灭火队伍,灭火的工具。 当初的准备使他们还有能与宋军周旋的余地,董士表入城中不敢怠慢,赶紧收集残军重新调配。但让他沮丧的是能聚起来的兵力只有数千人,而其中除了族中子弟亲领的家兵之外,便只有那些与董氏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附庸,以及那些被裹挟而来的乡兵义勇。 至于那些只为能吃顿饱饭的流民、重赏之下的勇夫以及城中普通的百姓,不是做了宋军枪炮下的炮灰,便是开了小差,皆趁着混乱之机或逃或藏了。但董士表对此看得淡然,趋利避害是人性本是如此,董氏便是踩着大厦将倾的金朝得以登天的,自己也就不能要求那些受了自家点滴恩惠的人卖命。 藁城城池并不大,被两横两纵井字形干道分割成数片区域,以县衙为中心布局,周边遍布商铺和酒楼,是城中最为繁华之地,也是权贵们的聚居之地,又以董氏的府邸占地最为广阔。而这片区域再被房屋分割成大大小小的街巷,密如蛛网,外人进入难辨东西。 此时这里已经成了巷战的主战场,每个路口上都布置了拒马,以土袋搭砌了街垒,一层层一道道密如田垄,让战马难以驰骋,失去了回旋之地。而小巷口也藏有伏兵,屋顶、阁楼上也布有弓箭手,宋军大队人马挤作一团,届时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董士表登上松鹤酒楼,这是一座四层的建筑,是城中最高的建筑,周围的情形一览无余。此时酒楼中空空荡荡,店主和小二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他向周围看看宋军大队已经入城,但他们并没有贸然展开进攻,而是在城头上布置了火炮阵地,清理战场。 “哼,假仁假义!”当董士表看到宋军对出逃的百姓进行疏散,并护送他们出城,不禁冷哼声道。他清楚宋军如此做既是避免误伤百姓,也是为了防止其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而拼死抵挡,其的作为显然比自家封闭四门严禁百姓出城的‘绑架’行为更得人心。 “少主!” “董勇,出什么事情了,你怎么来了?”董士表突然见到董勇惊诧地问道。 “少主,主公坚持留在县衙,不肯离开,又命衙役和我等协助少主守城,这才寻到这里!”董勇回禀道。 “父亲独自留在县衙中了?”董士表一听就急了。 “不是,还有凌河先生陪伴!”董勇答道。 “父亲是要决心殉国了……”董士表黯然地道,但片刻后就冷静下来,又问其道,“随你来的有多少人?” “约有二百人!”董勇略一思索道。 “好,那便留在这里助我吧!”董士表点点头道。 “是,属下定不负主公之托,与南朝血战到底,不死不休!”董勇沉声道。 “嗯!宋军虽然攻破了城防,但是我们尚有一战之力。当下已经是未时过,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黑了,他们就是睁眼瞎,那时城中就是我们的天下!”董士表拍拍其的肩膀道。 “不错,城中房屋密集,小巷众多,咱们不与他们正面冲突,只需暗伏其中偷袭,管他们多少人马都将他们耗死在城中!”董勇点点头言道。 “正是,宋军虽然火器犀利,但不善近战,我们只与他们贴身肉搏,弓弩手隐于暗处狙杀。只要他们难以承受伤亡,便自会撤军。”董士表深以为是地道。 “少主,敌军开始进攻了!”这时有哨兵报告道。 “传令,固守要地,不准擅自后撤,违者斩!”董士表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只见宋军一队队的士兵沿着主街自外向城池中心推进,他立刻下令,传令兵立刻以旗语将命令通告各处。 进攻的宋军并没有如其所想以大队人马展开强攻,而是前军在进入街衢后迅速展开,分成数支小队,他们各自占据街道一边相互掩护越近,遇有守军依托街垒阻击,则以火枪压制,掩护投弹手靠近,投掷手榴弹掩护后队进攻。 在控制了主干道后,后军立刻跟进夺取屋顶、高屋等制高点,观察地形,指挥各部,击杀暴露在外的守军,掩护前军继续向前突击。后续大队人马则以分队为单位进入干道左右的巷道逐屋清理,遇有房屋先投弹入屋,随后破门搜索。 而一旦沿干道进攻的宋军受阻,渗透入巷道、小街的分队则向守军侧后迂回包抄,遇有房屋、高墙挡路马上实施爆破,破屋拆墙,闯堂而过。守军一旦发现后路被断,未免被歼灭只能后撤。如此一来,街垒失去了作用,更难以阻挡宋军的进攻。 董士表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心中满是悲凉和无奈,自己的所有准备在宋军火器之下都变的毫无用处。作为藏身庇护之所的房屋不敌一颗手榴弹,高墙坚壁难挡一个炸药包,坚实的街垒经不住几颗炮弹的轰击。 自己的军卒们并非不英勇,可他们身上的铁甲挡不住一颗小小的弹丸,浑身武艺不及近身就倒在乱枪之下。那些有百步穿杨之能的弓手,用尽力气射出一箭的距离,不如敌军抠抠手指射出的枪弹之远……他们过去为以自豪的东西在宋军的火器面前都成了笑话。 “董氏完了,大元完了……”董士表看看西边刚刚落下地平线的夕阳,瞅瞅铺满街衢的尸体,其中不少人是他的族中兄弟和子侄,再看看不断逼近的宋军士兵,耳边越来越近的爆炸声,他仰天长叹道。 “少主,县衙起火了,主公**殉国啦!”董勇呆呆的看着北方冲天而起的火光,喃喃地道。 “府里也起火了!”董士表也看到县衙东侧的董府大院也有火光闪现,显然有宋军已经突入城中心,父亲见到宋军进入县衙点火**,而府中的妇孺也不愿被俘受辱随之放火烧屋,投火自尽了。 “少主,怎么办?”董勇看向董士表问道。 “国破家亡,吾怎能独活于世,但我们也不能让南朝小瞧了我们董氏,可愿随我下楼杀敌!”董士表抹把眼泪,看看董勇,又扫视了一圈楼上的众军高声问道。 “愿追随少主杀敌!”众军高声回应道。 “好,吾做先锋,尔等跟随!”董士表当先下楼,抽刀在手高呼一声杀向迎面之敌。 ‘砰、砰、砰……’枪声随之爆响,密集的弹雨立即将他们笼罩,董士表身中数枪扑倒在地,后边的军卒也纷纷倒地,稍后宋军士兵从他们的身上踏过,继续向前突进……
第1676章 祖上有德
一日间藁城便被攻陷,赵昺并没有久留,次日留下江钲指挥第四军善后,行营穿城而过赶往真定。 “董文直也是真够狠的,将城池和自己都一把火烧了,给咱们留下一个烂摊子!”赵昺在车中隔窗边行边看,城中失火便是火烧连营,军兵们救了一夜才将大火扑灭,但也是满城疮痍,处处残墙断壁,偶有百姓失魂落魄的在其中翻检可用之物,呼儿唤女寻找失散的亲人。 “是啊,孙都统在城中搜寻多时,也未见其尸骨,定是已经烧成了飞灰。而其子董士表被乱枪打死,横死街头。董氏家眷也点燃府宅**,只有些仆役逃出,倒也有些骨气!”车队经过董府看看被烧成一片白地的宅院,陆秀夫可能想起当年蒙元南下之时,那些大宋宁死不降的忠臣义士,有些感慨地道。 “其这是死给铁穆耳看的,一个背弃民族的人协助异族荼害华夏何来气节,不过是蒙元统治者的殉葬品而已!”赵昺哼了声道,显然对于陆秀夫对其的同情并不苟同。 “陛下说的是,可其也算是造福一方,否则也不会有如此之多的百姓为其驱使!”陆秀夫颔首称是,转而又道。 “陆相所言似有道理,但其所为终归还是为了一己私利。董氏以守城为名封闭四门,看着合情合理,可事实上是将满城百姓强行绑在了他们的战车,不得不为其驱使。若非我们入城后及时打开城门疏散百姓,他们这把火就让数万百姓为其陪葬了。”赵昺言道,“他们做蒙元的众臣烈士,为家族繁荣绵延也无可厚非,但是以牺牲满城百姓做代价那就是不可饶恕的民族罪人。” “……”随处可见的遗尸,满目疮痍的城市,让陆秀夫辩无可辩,他沉默片刻又问道,“陛下以为史格议降有几分可信?其中是否有诈!” “五五之分吧!”赵昺想了片刻道。他在藁城之战刚刚结束,甚至来不及勘验战场,总结经验就着急离开,就是因为田忠传讯称在他们兵至真定后,史格遣使来求见言其不愿真定毁于兵火,百姓遭到杀戮,愿与南朝议和。 田忠虽有机宜之权,但觉得此事甚大,且皇帝就在左近,所以不敢擅断,请陛下决断。而藁城之战胜负已决,赵昺与众人商议后以为此事不易拖延,决定亲赴真定处理,这才匆匆赶往真定。 “陛下何以见得?”陆秀夫问道。对于藁城皇帝毫不犹豫的的下令强攻,甚至不惜造成殃及百姓,也要坚决的消灭董氏。而史氏同样为河北汉侯世家,且权势更胜,反而下令缓攻,有意接受其请降,其中缘由让其好奇! “嗯……大致有二。”赵昺略一沉吟道,“其一,史氏家学传承不同。史格其父史天泽为人器量涵弘,识虑明哲,知时识势,应变制宜。每临大事,遇大难,论大政,必毅然以天下之重自任,尊主庇民为原则,从不追求个人富贵权势。” “史天泽侍元为相,乃是蒙元朝廷唯一,可谓汉人第一勋贵。其子必受其熏陶报恩于元,陛下怎能断定他降宋无诈呢?”陆秀夫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再问道。 “朕并没有说其请降乃是出于本心!”赵昺轻笑道,“史格能承袭父爵,必然是其诸兄弟中最为出色者,比深受其父影响,能够审时度势,顺应形势。所以朕才说其有可能为庇护百姓之心请降。” “其二,史家自史天泽后,子弟入朝为官者几无,多为地方官员,随时皆可抽身而退,不惧蒙元朝廷要挟,也是其敢于请降的底气之一。” “既如此,陛下为何还心中对其存疑?”陆秀夫点点头,觉得皇帝分析的有些道理,转而又问道。 “因为史格还在观望,心中还有侥幸,还想与我们讨价还价。真定城中派出的使者并无官身,而是让城中的耄老和名士以为民请命为名出城来谈判,如此其就可以进退自如,降与不降皆有回旋余地,打的一手好算盘。”赵昺笑笑道。 “既然陛下以为其三心二意,为何不遣军进攻,迫其放弃侥幸!”陆秀夫再问道。 “咱们可以用其作饵钓鱼,届时他会心甘情愿的出降的。”赵昺喝口茶呲笑道。 “作饵钓鱼……”陆秀夫听罢皱皱眉,猛然醒悟道,“陛下是欲以其调出保州的张珪,使其不得不降!” “嗯,史天泽用兵多谋善断,量敌用兵,主张攻心为上!”赵昺言道。 “我们以一军之力打藁城,却动用禁军三个军,又两个师打真定。史格自然会想到我们对真定是势在必得,而驻守真定路的不论是镇抚军,还是探马赤军,屯驻于此多年未经战事,战力远不及以往,加之疏于训练,用来维护治安,镇压乱民,剿匪缉盗还行,绝非我军敌手。而他能指望的仅有张珪手中的侍卫亲军,必会遣使请其支援,甚至会前往大都求援。” 经过前期的战斗,赵昺早已发现驻扎在中原的军队,乃至在前线对峙的草原宗王军多年来习惯了边疆治安战斗,近战能力严重缺失。更要命的是,自下而上都缺乏对战争的**。对于士兵和低级军官而言,划水领饷和做点小生意不香吗?对于中高级军官而言,富贵之外都是浮云。 正是这种结构性的差距,自收复江南之战始,无论来自草原各地的精锐宗王军、还是本地镇抚军及卫戍京畿的侍卫亲军,在与宋朝的战斗中,往往是一边倒。元军基本上是两个扛不住:野战扛不住、守城扛不住。结果丢了江南又丢了两淮,而今只能退守到大都。 “陛下对史氏网开一面,其中还有隐情吧!”陆秀夫知道皇帝对于汉奸恨之入骨,对曾经入侵江南的汉军更是毫不留情,绝少接受他们的请降。而史格曾参加灭宋之战,一路打到广西才回师。所以当下即便是虚以为蛇,对其也算是另眼相待了。 “其有个好爹,为他积下了阴德,咱们也就给他个机会!”赵昺言道。 “哦,原来如此!”陆秀夫终于得到了答案,他知道在灭宋之战前,史天泽重病折返,他死前上奏忽必烈言:臣年岁有终,死不足惜。只希望天兵渡江时,切勿肆行杀掠。当下皇帝是在还史家这个人情……
第1677章 战略调整
当下还没有国际庄,藁城和真定之间没有州县建制,行营行了一日只能夜宿野外。而其实不止是赵昺忙,随扈的众臣也很忙。现在江璆前往河东,江钲处理藁城善后。刘洙也在年后自邯郸回返徐州主持水军事务,调动内河水师进入运河护送辎重船队,指挥水军配合大军作战。 大家都很忙,陆秀夫尤甚,他要兼顾两头,既要协助皇帝北伐,又要处理国内事务。虽说制度之下,很多事情经过县、州、府层层分解过滤,也有文天祥等留守枢臣协助太后处理。但国家大了,事情也就多了,仍然有许多事需要报到行营,经陆秀夫审阅,皇帝认可。 路上赵昺还能在车里打个盹,陆秀夫却没有那个福分,即便途中也要在颠簸的车中批阅如山的公文,宿营之后陪皇帝用膳,与护军议定次日行程,巡查答应,检查宿卫。回帐后还要继续处理公文,往往三更才得安寝,五更却就要起身。 “陆相、先生,稍待片刻,有些事情需要商议!”晚膳后,赵昺叫住要告退的陆秀夫和邓光荐二人,让他们留步。 “陛下!”众人随皇帝移步至后帐中,陆秀夫施礼后才坐下,看向皇帝道。 “此是江相与倪都统刚刚送到的战报!”赵昺让陈识时将折子呈给二人传阅,并让小黄门上茶道。 “陛下,这茶与往日味道不同啊!”邓光荐端起茶碗先喝了口,皱皱眉道。 “先生尝出来来了,今日的茶加了些参片,可滋补元气,缓解疲劳,冬日饮用亦可驱寒健体!”赵昺笑笑道。 “如此倒要向陛下讨要一些,平日用来煎茶,补补身子!”邓光荐从来不会对皇帝学生客气,哪怕如今皇帝威势更甚,现下看到好东西直接讨要道。 “好,已经给陆相和先生都备下了,若是感到疲惫,口中含上一片也可得缓解,但切勿多用!”赵昺对其态度不以为杵,笑着答应道。 “邓相,这……”陆秀夫却是脸皮薄,瞪了邓光荐一眼,欲推辞道。 “陆相,向下边的官员们索要财物,那是受贿。而向皇帝伸手,却勿需担心被人弹劾。且皇帝富有四海,不要白不要,何必客气呢!”邓光荐言道。 “唉……”陆秀夫有些无奈的白了其一眼,转而向皇帝施礼道,“臣谢过陛下的爱护!” “陆相为国操劳,朕当如此。且邓相说的不错,少了什么,尽管向朕要,切勿客气!”赵昺抬手让其免礼道。 战报一看就是出自倪亮之手,除了头几句向陛下问安外,全文用词极为简练,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所以陆秀夫很快就看完了,转给邓光荐后,也喝了口茶,只觉茶中苦中带甘,就如倪亮的文书般没有煮出的茶味道多变,但入腹后有股温热之气生气,甚是舒适。他不禁暗自点头,皇帝不愧有‘医神’之名,泡出来的茶都有养神去疲的功效。 “陛下,江相和倪都统率军收复了河东大部,蒙元主持山西行省军事的贺惟贤退守大同,我军近日又攻占了忻州,夺取井陉道,而今我军北进再无后顾之忧。”邓光荐看罢放下折子道。 “不错,西路军进展顺利,控制了太行入中原的诸孔道,断绝了蒙元趁我朝北伐后方空虚,迂回攻击江南的可能。他们请示下一步作战方略,是消灭准备入京勤王的蒙元草原军,还是继续北上夺取飞狐陉,扣关入大都。”赵昺招手让陈识时铺开地图,用手指点点大同路和居庸关道。 “陛下,当然是先行歼灭勤王的草原诸部军,如此可以极大减轻我军攻打大都的压力!”邓光荐言道。 “蒙元草原部族军被歼,朕担心铁穆耳会弃城而逃!”赵昺皱皱眉道。 “那先行夺取居庸关,断其进入河东的通路,蒙元伪帝依然可以向北逃往上都。但其逃走必然导致守军士气大衰,大都唾手而得,对我朝未必是坏事啊!”邓光荐言道。 “陛下是担心蒙元伪帝出京后逃往草原,仍然可以蒙古大汗的身份统治草原。而草原广阔,我军缺乏骑军,且粮草输送困难,无法深入草原深处作战。可蒙元出身草原,来去自如,我们动员大军讨伐,其可远避;我军一旦回撤,其又可去而复来,导致边患连年,不得不置重兵于边塞,导致军费居高不下,长此以往将是国力受损,直至拖垮我朝!”陆秀夫言道。 “若我朝能将蒙元伪帝困于大都,或许攻城会付出较大的代价,甚至围城数年,耗费无数钱粮。但是蒙元伪帝或死或降,其国也灭,却可一劳永逸的消除边患。而我朝即使当下有伤国力,可只消数年便能恢复。因而臣以为当前战略应以擒获蒙元伪帝为先,其它不作多想!” “陆相言之有理!”邓光荐从政多年,逐渐褪下了身上的书呆子气,不再固执己见懂得变通,而身居高位也能从更长远的角度看待问题,他点点头道,“蒙古伪帝一旦被擒杀,而草原诸部向来松散,失去共主便会争夺汗位,分崩离析,再难成气候。而汉武帝北征匈奴耗尽国力,导致国家由盛转衰,也是我朝前车之鉴。” 众人皆点头称是,赵昺也深以为是。汉武帝反击匈奴之战,匈奴失去水草丰盛、气候温和的河南、阴山和河西两大基地,远徙漠北苦寒之地,人畜锐减,开始走向衰落了,无力再与汉室相抗衡。从根本上摧毁了匈奴赖以发动骚扰战争的军事实力,使匈奴再也无力对汉王朝构成巨大的军事威胁。 但是大汉赢得‘犯我强汉,虽远必诛’的美名同时,后遗症也是极大的。历时四十四年之久的战争,严重损耗了军队的实力,财力、物力损失惨重,“海内虚耗,户口减半,盗贼滋起”。几代人积蓄的财富挥霍殆尽,朝廷财政入不敷出,连正常的机构运转都不能保证。 由于财政赤字,汉武帝不得不重用亲信内侍,进一步集中了皇权,对大臣喜怒无常,随意责骂。而执政的桑弘羊剑走偏锋,不但允许卖官鬻爵,还垄断盐铁专卖,甚至可以以钱赎罪。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杀鸡取卵,使得吏治进一步腐朽。 更为奇葩的是,朝堂上居然出现了“腹诽罪”,大臣颜异在朝议时只是动了一下嘴唇,就被汉武帝以“腹诽罪”处死。整个吏治秩序极度混乱,大臣人人自危,怨声载道。由于连年征战,财政无以为继,朝廷只得加重百姓税赋,广大百姓不堪重负,纷纷揭竿而起,多地爆发起义。 而赵昺还知道历史上将蒙古人逐出中原的明朝,其实并没有灭亡元朝,此后他们与北元政权打了二百余年,在明太祖、成祖兵峰最盛时,也仅仅能够击溃蒙古并不能彻底征服。其中缘由很多,但有几点值得他借鉴。 首先,成吉思汗时期的蒙古帝国几乎征服了所有祖地的草原民族并融入蒙古,所以自蒙古以后再也没有其他草原民族崛起和蒙古争夺草原,即使其得到了削弱,但是也没有新的民族崛起驱逐蒙古占据草原。这与对付一个统一的草原比之汉代松散的部落联盟要困难的多。 其次,由于古代缺乏科学认知以及科学技术所以无法获知北方草原蕴含这丰富的自然资源。即使知道也由于技术原因无法开采,况且儒家崇尚的是农耕文明蒙古草原对于农耕民族的大明王朝而言,既无法耕种,也毫无收益,而且苦寒之地,环境恶劣。 占领后为了维护统治,需要朝廷不停的提供支持,同时还得时刻注意蒙古部落的叛乱,因此,明朝朝廷上下,对这个纯亏本的生意根本不感兴趣。而通过修筑长城,抵御蒙古的侵袭,同时严禁贸易,弱化蒙古,也可以达到守卫中原的目的,也就缺乏征伐草原的动力。 现下江南百姓对于征讨中原都觉得是亏本买卖,朝臣们也一直有人以为固有江南就好,不愿北伐。导致赵昺不得不又花费五年的时间才得以统一朝野的思想,再度发起北伐。而一旦夺取中原后,再度出兵草原征讨蒙元余孽,朝野上下对苦寒之地的蒙古草原根本没有兴趣,更不想去占领它,其中也就充满了变数。 但是若是擒杀了蒙元大汗,草原就成了灭国所得,镇压地方反叛也就顺理成章,起码不会遇到那么大的阻力,对于此后大局也是有利的。而战争本就是政治的延续,不考虑政治,只考虑军事是难以持续的。而他征求陆秀夫等人意见也想从政治角度上听取他们的意见,从而获得他们对调整军事战略的支持。 当下两人的意见获得了统一,如此便能得到文臣集团的支持,让赵昺也有了底气。接下来,他们便开始讨论当前军事形势下如何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第1678章 应有改变
按照此前的作战计划,东路倪亮部在贺惟贤的协助下拦截蒙元草原部族军,并伺机歼灭,以阻止其入卫大都,为其它两路大军攻占大都减轻压力。现下倪亮部已占据山西大部,贺惟贤控制了大同路,河东地区实已尽在大宋掌控中。 现在要重新规划战略目标,倪亮部的任务也要进行重大调整,免得惊走了铁穆耳。但如何将转变做的自然,又不让敌军觉察宋军战役目标的改变,且让铁穆耳能安心的待在大都,就要细细谋划了。 贺惟贤内应的身份在赵昺遣江璆主持进攻河东的时候,他就已经告知几位中枢重臣,但为了保护贺惟贤也仅限于他们。因此在细谈之时,他屏退了帐中闲杂人等,并令徐宏守在帐外,不准他人靠近。 “当前贺惟贤以粮草不足,需妥善调配为名将蒙元部族军挡在城外,拖延他们入卫的时间。若想让蒙元相信我东路军志在河东,只有与敌一战,迫使敌部族军离开,而后会合贺惟贤部北上草原,切断铁穆耳自大都北逃的通路!”陆秀夫思索片刻提议道。 “不妥,贺惟贤此时不易暴露内应身份,战事不明朗之际易继续隐匿身份,留待后用。且其若是贸然领军北进草原,也定会让铁穆耳疑心,生出北逃之心。而他手中当下有二十万大军可用,以贺部的战力是难以阻挡的!”邓光荐摇摇头,不同意其的意见。 “那我们就赶着他们走!”赵昺想了想一挥手道。 “赶着走?!如何赶!”陆秀夫问道。 “让倪亮部继续北上攻打大同,‘逼’贺惟贤出走上都,赶着敌部族军去大都!”赵昺言道。 “陛下,聚于大同的敌军尚有近十万,而我军在河东只有三万余,兵力相差悬殊,且敌部族军皆为骑军,与敌硬拼即便能胜,也损失惨重,难以再战!”陆秀夫皱皱眉道。 他觉得如此太过冒险,倪亮本就是孤军深入,一旦进攻受挫,根本来不及调兵救援,且当下打大都同样是一场硬仗,也难以分兵。 “陆相所虑有理,陛下还是要慎重,当前还是要稳扎稳打,不宜冒险求胜!”邓光荐也觉现在的形势得来不易,不能因为局部而影响到全局。 “可以采用一放、二拉、三打的策略,以减轻倪亮的压力!”赵昺沉吟片刻道。 “如何?”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陆相、先生请看!”赵昺将地图展开,指点着道,“既然我们放弃重创敌部族军的目标,贺惟贤也就不必再有意拖延,可以放出部分粮草物资给其,让他们前往大都,此为一放;另外我进入河北的两路大军加快进军速度,给大都方面施加压力,铁穆耳必然要部族军尽快入卫,此为二拉;倪亮部在此时出兵攻打大同,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应有把握取胜,顺势攻取大同后,逼走贺惟贤,尾随追击敌部族军,争取在运动中歼敌一部,此为三打。” “陛下的想法甚妙,但两地相隔千里,指挥调度多有不便,一旦失误便前功尽弃了!”陆秀夫觉得皇帝的想法可行,但双方沟通不畅,导致指挥失灵贻误战机。 “陆相太过谨慎了,古人都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邓光荐言道,“江相文能治政,武能定国,乃是全才;倪亮跟随陛下身边快二十年了,即便他笨些,陛下用兵之道其看也看会了。而陛下一个眼神其都能明白陛下的心思,岂能领会不了其中的意图;且御前护军中人才济济,皆是百战之军将。让他们去做,我们还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且事无巨细皆要陛下操心,累也累死了!” “呵呵,也是如此,陛下日理万机已然十分辛苦。”陆秀夫有些尴尬地笑道。此次北伐陛下授予各路统帅机宜之权,使得武将们行事更为任意,而大胜之后武人之中又将诞生一大批勋贵,可能会打破当前文武间的权力平衡,所以他希望加以约束,免得出现武臣擅权之事的发生。 “待北伐结束我们便能轻松些日子了!”赵昺摆手笑道,“事情多如牛毛,咱们当前只需把握大方向,谋划大局,不能将精力皆浪费到具体事务上。同时也能让下边的人得以发挥才智,有建功的机会啊!” “陛下,川蜀方面奏报,称汪氏有意请降!”陆秀夫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但国事还要议的。 “哼,汪氏乃是蛇鼠两端的小人,他们见蒙古人连吃败仗,江山不保,想要另寻出路了。”邓光荐冷哼声道。 “不错,汪氏占据陇南几十年,又染指川蜀,对蒙元也向来是阴奉阳违。其担心蒙元覆灭遭到我朝报复,便想以此谋求脱罪,也好抢得先机获得更大的利益!”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说的不错,汪氏趁蒙元朝廷抽调兵力入卫大都,陕甘地区兵力空虚之机扩张地盘,染指陕甘事务,想要控制西北地区!”陆秀夫言道,“而臣想其也是意在向我朝示威,抬高自己的身价,为自家谋个好出路。” “如此说来,他们投降我朝开出的条件也必然苛刻吧!”赵昺言道。 “嗯,汪氏提出的首要条件是我朝封其为王,王爵世袭罔替不得降爵承袭;其次,我朝不得派兵进入陕甘地区,地方官员由朝廷任命,但要由他们举荐;另外,他们可以自主支配税收,朝廷每年要拨付钱粮助饷。”陆秀夫禀告道。 “当然,我朝要当应他的条件,汪氏可以替朝廷戍守西北,奉我朝为主。为表示臣服,他们可以遣质子入京,每岁贡献。为表诚意,送嫡女入宫,与陛下联姻。” “这是做梦,其这是要拥兵割据一方,建国中之国,陛下万勿应允!”邓光荐怒道。他清楚当下大宋的军事重心在中原,以川蜀的兵力难以对其形成威胁,所以其意在逼宫。 “朕……朕想其还真拿自己当棵葱了,居然还想称王,与朕联姻!”赵昺不知道如何形容汪氏的野心,摇头呲笑道。 “陛下不接受汪氏的请降?其可能只是试探我朝的底线!”听皇帝的口气十分不屑,陆秀夫想想道。 “可以考虑,但朕是不可能答应其的条件的!”赵昺断然道。 “陛下,当下北伐我朝动用了举国之兵,难以再抽调兵力讨伐。但若是拒绝,其可能会借机生事,袭扰西南。”陆秀夫忧心地道。 “汪氏背叛旧主,毫无信义可言。即便我朝当下答应其归降的条件,其也会提出新的条件,届时其要重回川蜀,岂不是引狼入室。再者当下我朝北伐顺利,一旦受挫,其定然会再度反叛!”邓光荐摆手道。他的意思很明确,不愿与其谈判,更不能答应其的条件,以防遭其反噬。 “刘总管是何意见?”当前刘师勇主持川蜀军政,赵昺想知道其作为当事人的意见,想想问道。 “刘总管以为汪氏归降是假,而是想借机稳住我朝,为其借蒙元式微之际向陕西扩展势力做掩护。毕竟蒙元接连战败,中原陷落在即,已经难以对其扩张难以抑制。而我朝如日中天,他是不敢贸然挑战的。”陆秀夫言道。 “当下川蜀经过数年休养生息,军备整顿完毕,粮食基本自给,完全有能力自保,击退汪氏的袭扰。所以其也以为应立足于战,但当前我朝重心在中原,不宜两线作战,可与其虚以委蛇进行谈判,一旦中原战事结束便可出蜀入陕,配合大军收复关中地区。” “嗯,其的建议不错。”赵昺言道,“关中乃是稳定西北之关键,攻取大都后便可以河东之军挥师西北,控制陕西,收复西京。” “陛下之意是不与其争一日之长短,暂时稳住汪氏,任其入陕扩张地盘,待日后再适时用兵!”陆秀夫又再加确认道。 “不错,蒙元在陕势力庞杂,汪氏介入只会使其陷入动荡,对我朝日后出兵有益无害。且我朝一旦收取大都,他也会再做考虑,若想再谈归降价码就得降一降了!”赵昺笑道。 “嗯,臣便依照陛下的意思回复!”陆秀夫看看邓光荐其也未加反对,施礼道。 “陛下,当前蒙元即将覆灭,各地势力都在寻求出路,如陇南汪氏、真定史氏等地方势力请降的事情会日渐增多。而我朝对降者给出的条件不一而足,也不宜再多杀戮,还是要制定章程便于行事,却不必事事奏请陛下。”邓光荐这时建议道。 “邓相所言甚是!”陆秀夫也附议道,他清楚皇帝以为这些蒙元势力归降是迫于形势,并不值得信任,现下并不愿意接受他们请降。即便接受,给出的条件别说优厚,可称得上是苛刻,而这样并不利于此后战事,也不利于日后统治,还是应该基于形势做出改变……
第1979章 繁丽之地
到子时后帐的小廷议才散,他们商定在军事战略上的改变,并以密旨用快骑送往忻州,其中只在战略上提出了指导意见,具体方案则由他们因地制宜谋划和实施。但是对于招降纳叛之事只在原则上达成一致,议定了框架方案,具体实施准则却存在分歧,没有形成决议。 此次之所以没有形成决议,其实是因为赵昺不同意无原则和附加诸多条件的纳降,这样做不仅是自己心中的民族情节,也觉得对不起那些曾为国厮杀的将士,罹难的忠臣义士,以及千万死于鞑虏铁蹄下的普通百姓。 诚然不计代价的招降纳叛,可以减少伤亡,加速蒙元的灭亡。而那些曾经背叛民族和靠杀戮同胞成为异族的殿上高官,世代享受荣华富贵。现在形势不妙又转换门庭,摇身一变成为宋臣,变成朝堂上的新贵。这让赵昺觉得良心难安,与其为伍感到羞耻,牺牲的大宋将士寒心。 赵昺心中暂时过不了这道坎,也无法接受如汪氏那种挑战做人底线的所谓‘归降’。但这不代表他会拒绝蒙元官员的投降,而他也打算先看看眼前真定史氏会开出什么条件,以便从中摸索些经验,再行制定详细的规则。 所以将要面对的这场谈判不论成功与否,都会成为以后类似事件的范本,也会让想要来回横跳的归降者掂量下自己的份量。使他们知道背叛者终归要付出代价,而大宋也不是什么东西都会接收的…… 次日,行营再次上路,这里距真定城还有一日路程,但赵昺发现这里与前时所经州县环境大不相同。为了备战,许多州县城池周围的树木皆被砍伐一空。而此地道路修的平直宽阔,路边遍植高大的树木,看样子有三、四十年的树龄了,保存的也十分完好。 其实行道树非是现代社会才有的,古时就有在路旁植树的习惯,一者可以在夏日为旅者遮阴;二者也是作为路标使用,使人在远处就能看到,无论昼夜都不会迷路。而真定城正处于九省通衢之地,交通要道之上,也当然不例外,可树木在战事依然保存如此完好就难得了。 “入真定后让人觉得耳目一新,看来史氏经营有方啊!”道路周边阡陌纵横,灌渠罗列,时而在村镇周边还可看到大片的桑林,基本没有荒芜之地。从中可见真定农业生产搞得不错,称得上兴盛了。赵昺也不得不赞了一句。 “陛下,以属下了解史氏对于真定百姓贡献颇多,深受百姓拥戴!”陈识时接话道。 赵昺过去便有事先了解征伐之地的习惯,但现在事务繁多,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一一翻找。现在就由秘书监承担了这项任务,负责收集资料以备皇帝查问。而真定有意请降,他们自然要收集各方资料,协助陛下搞清政情、民情,他们今日与陛下同车就是商议谈判事情的。 “陈主事所言正是。”马端临道,“灭金后,史天泽回到真定,当他看到由于赋税苛重,百姓不得不向斡脱人借‘羊羔利’缴税,百姓因负债苦不堪言。于是,史天泽奏请朝廷官偿一本息而止,百姓压力顿解。” “后真定一带又有蝗灾,百姓又借债贡赋,积至银一万三千余锭。史天泽倾其家资,其属下官吏也争相效法,代偿债银。他又奏请以中户为军户,上下户为民户,按贫富定赋额,获准后布告诸路为定制,官民皆感其恩。” “蒙元在初定中原之事,真定境屯驻蒙古军队数万人,其骚扰百姓,伐桑蹂稼,民深受其苦。为此,史天泽奏请光献太后将蒙古军徙居岭北,使得真定成为中原生产恢复最快、人口最多、治理得最好之地。” “看来世人传言称‘花花真定府,锦绣太原城’,所言不虚啊!”赵昺听他们的介绍后,点头道。 “陛下也曾听闻过此言!”陈识时道,“在我朝与蒙古联手灭金后,按照所议‘破蔡州,地归我朝,民则归蒙古’,汴梁和郑州百姓多居真定,便有‘故都遗风’之说。也因此真定时有民十三万余户,二十四万余口,元初置总管府统御十一州,又在此设置织染提举司和纱罗兼杂造局、管领诸路打捕鹰房纳锦等户总管府,使真定空前繁盛,人称皆有赖史天泽在真定开府之故!” “真定丝织自唐便设有织造院,我朝也在此设场院织锦,金时又设有凌锦院,掌管织造常课匹缎之事。而今宫中亦常常采购,价格不菲啊!”赵昺指指随处可见的桑林道。 “陛下所言正是,真定的织造业的繁荣,使得各地客商不绝,还有许许多多的色目人商人带着马帮和驼队从这里经过或在这里经商,又促进工商业也得到发展,城中商铺林立,瓦市诸多,商贾大商云集,若是毁于战火,实在有些可惜!”陈识时轻叹口气道。 “可能正是因为商贾众多,他们担心自己积累的财富毁损,才力劝史氏请降,免得这繁丽之地成为废墟,百年荣光毁于一旦。而史格也许不想失去家族经营数代的地盘,成为真定被毁的罪人!”马端临言道。 “史氏确与蒙元其他汉侯不同,他们之前从未奉仕于金和我朝,而是起于乡间的豪户。史天泽其曾祖史伦,因筑室发土得金而有财,逢金季乱世,建家塾,招学者,纳豪士,济艰困,以侠义著称,在河北诸郡组织清乐社四十余个,每社近千人,成为地方上一大豪强。其祖父史成硅、父亲史秉直,均继承家业家风,其在归附蒙古以后则一心相随到底。”赵昺言道。 “而史天泽的确有过人之处,其多谋善断,量敌用兵,主张攻心为上,力戒杀掠。临大节,论大事,能以天下之重自任。侍元五十年,上不疑而下无怨,四十以后始折节读书,尊儒重士,推进汉法,称得上一代奇才!” “嗯,陛下此言中肯!”一直旁听的徐无难言道,他在皇帝身边也有几年了,很少听到其称赞敌国之人,可见陛下对于史氏所为还是赞赏的。可能这也是一向对北地汉人豪强世家持强硬态度,却对史氏请降十分慎重,没有一口回绝的原因吧。 “史天泽在真定开府,治理军政,教行俗美,时和岁登,四方遗老咸往依焉。若滹南王公、遗山元公、敬斋李公、颐斋张公、西庵杨公、条山张公,问学文章之富,言论风采之肃,岂维时政有所裨益,而搢绅儒者皆仰赖其声光模范,以致文风之盛远胜京师……” 赵昺听徐无难所言,可谓是不吝褒赞之词,放到现代就是尊重知识分子,重视教育改变民风的楷模。不过细思之,却也不假。当年史天泽助蒙灭金便收留不少儒士,破归德,释李大节不杀,而送至真定,署为参谋。卫为食邑,命王昌龄治之。 闻其尊儒之名,大批杰出的汉族文化名人在金朝灭亡之后,纷纷寓居真定,史天泽对这些文化名人均待以宾礼,并在一起讲究经史,推明治道,从而得到了有效的保护和尊重,使他们为推动真定一带经济、文化、教育等方面的发展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其中有许多人物即便赵昺在现代也是熟知的,诸如著名文学家王若虚、元好问,元曲四大家之一的白朴,杰出的数学家、理学家李冶,著名教育家张德辉。北方名儒砚坚落籍真定,在这里授徒达十余年。这些集大成的名儒学者归奔依附,不仅对于真定培养当地人才、改善民风、传播知识发挥了重要作用。 且对整个元朝时期文化和科技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时许多人被蒙元诸皇子征召到蒙古者特多,忽必烈生母显懿庄圣皇后唆鲁禾帖尼也从真定征召名士李磐,命他侍从幼子阿里不哥“讲读”,其中原因也与史天泽优抚才学之士而使得真定人才济济有着很大的关系。 “汝等说的朕愈加头疼,这简直就是一颗鸡蛋,想吃却又怕打破喽,头疼啊!”赵昺也深知真定作为河北要地,不仅表现在军事上,而是一座集军事、政治和经济,甚至人文的重地,能完整的夺得对日后也有着积极的意义。而要兵不血刃的拿下它,实在是不容易,想到此不由的苦笑叹道。 “陛下,此次真定派遣的使臣皆是名儒大家,能将他们收服为我朝所用,也是一段佳话!”陈识时见皇帝的样子,不禁打趣道。 “呵呵,朕最烦讲经论道,想着要与他们这些大儒打交道就犯怵,还是让陆相他们去谈吧!”赵昺听了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连连摆手道。 谈论中车马不停,在傍晚时分行驾进入真定,行至滹沱河北岸,他下车向对岸看去,一座雄城在夕阳下影影绰绰的呈现在眼前……
第1680章 有舍有得
行驾很快与迎驾的田忠相遇,其借机向皇帝等简单的汇报了当前战况,现下第八军已经攻取获鹿,第三军占领了无极,第五军占领了灵寿,两个骑兵师和炮兵师皆已渡过滹沱河,对真定形成战役包围,谈判尚处于联络阶段,并未有实质性进展。 当前行军总管府及直属队在河北岸桑城镇驻扎,已经架起了两座浮桥,便于调动兵力和物资运输。而行营暂时安置在桑城驿馆,即有利于行营安全,也方便于与前线沟通联络,且驿馆条件也不错。 赵昺起初还觉得田忠有些危言耸听,他南征北战住过的驿馆不知道有多少,条件也有不错的,但一个城外的驿馆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可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错了,这里可以称得上是一座小城池了,馆舍建的宏达华丽,并不逊于一些地方的行宫。 驿馆不仅是过往人员途中休息的地方,也往往是物质的周转之地,常有商人在周边建酒肆、商铺。这里周边同样是商铺林立,瓦市,优肆、娼门、酒炉、茶灶、无一不有。不过由于战事爆发,显得有些萧条。 皇帝驻跸于此,自然是包场,闲杂人员不准留宿。由于天色已晚,加之皇帝一行人旅途辛苦,且内廷秘书监打前站的人员早已布置妥当,而警卫自有护军安排,田忠没有久留,将陛下等人送入驿馆便告退回营。 赵昺入住的自然是驿馆中最为宽敞的院落,随扈的枢臣住在东院,秘书监住在西院,如此便于警卫,有事也能便于商议。他刚刚洗漱更衣完毕,就有驿丞前来拜见,“陛下,内廷皇城司桑城驿驿丞苏瑾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们已经接管此地了?”赵昺听了却是一惊,问道。 “陛下用兵向来神速,小的们自然不能拖沓,向来是大军打下哪里,我们就即刻到达,接管馆站,即刻投入使用,也免得耽误了事情。”苏瑾恭敬又不无自豪地回答道。 “辛苦了!”赵昺点点头,抬手让其起身道。 “与陛下相较,小的怎敢称辛苦!”苏瑾躬身道,“反而是这些鞑子们很会享受,因为受到我军骑军的奇袭,他们仓皇逃跑,馆中一切都顾不得带走,厨房中各种奇珍不计其数,床铺上皆绸缎制成,所有必需之品无不俱全。陛下但有需要,尽管吩咐小的!” “呵呵,这倒是便宜了我们!”赵昺笑道。 “陛下,小的听说真定城中的驿馆比之这里还要奢华、气派。而这里也只是因建在临近渡口上的要道,出入真定的官员和商旅往往需要在此休息,便已奢靡至此了!”苏瑾言道。 “勿要与蒙元比较奢华,咱们主要是保证过往的官员休息和饮食,价格不宜过高,高档的馆舍只需保留几处就好,其余的还是以简单舒适为宜。”赵昺言道,“另外驿传方面也要尽快恢复,县府间的驿车系统要抓紧组建!” “陛下,驿传方面没有问题,驿馆中收缴驿马一百三十匹,挽马和驮马也有二百多匹,还有驿船三艘。小的已经遣专人照看,并将驿传处整修完毕,只等兵部派遣驿卒到了,就可恢复!”苏瑾禀告道。 “你们人手可够?”赵昺点点头又问道。 “禀陛下,早在年前大官便命驿传处自各皇庄子弟中挑选人手加以训练,又从各驿站和皇家各学院选精干人员做接收准备。待开战后,又从匠作监抽调工匠分成数队配合,修复和重建各处馆站,以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开始运营,恢复驿传。而驿车早交由工坊定制,稍缓几日便能送到,待治安好转就能开始运作。”苏瑾答道。 “嗯,做的不错!”赵昺赞道,“让膳房做些热乎的羹汤先给后堂送去,再多烧些热水让大家都洗洗,朕这里你们看着做些,勿要铺张!” “是,陛下,小的这便吩咐下去!”苏瑾躬身施礼,告退出去了。 “陛下,臣现在有些后悔当初了!”陆秀夫这时叹口气道。 “呵呵,彼时可不是朕强要的,而是汝等说朝廷缺钱,难以维持,从而甩给朕的!”赵昺听了一愣,但转而便明白其是指当初行朝入琼州后,他与其制定‘分赃’协议时的事情,笑着揶揄道。谷 “谁想到当初以为需要朝廷要花费大量金钱才能维持的驿传馆站,经让陛下经营成赚钱的买卖,臣是真后悔了,让朝廷少了诸多收益!”陆秀夫摇头苦笑道。其实他说的不错,历朝历代为了维持驿传系统,皆要朝廷投入大量的资金。入宋后同样如此,成为朝廷的一大财政负担。 “陆相若是真后悔了,朕还可以交给朝廷管理!”赵昺笑道。 “还是算了吧,臣担心接手后用不了几年,便又成了负担!”陆秀夫连连摆手道。 他很明白,当前驿传系统由皇家接管,但其实接管的只是馆舍的经营,而递送公文的工作还是交给兵部负责。馆驿的收入不仅要负责馆站的修缮和管理,给过往官员提供住宿,还要为兵部派遣的驿卒提供房舍、饮食,驿马、甚至马料钱。 陆秀夫也清楚皇家在驿馆上的收入并非只是那些接待往来官员的收入,而是靠多种经营,现在驿馆不仅接受官方人员,商旅和游客也可入住,只要你掏得起钱。且驿馆还提供车马,有来往州县间的长短途驿车搭载行客,转运货物,还可以代寄家书和包裹等等。 若是朝廷来做这些,陆秀夫知道以那些官老爷们的脾性,怎肯做如此下作之事,用不了几年就得赔的精光,别说贴补驿卒,还得向朝廷伸手要钱,不给钱就等着关门吧。而驿传关系到国家命脉,不能一日停歇,朝廷还不得不掏钱养着。 若是交给民间协办,前期如此大的投入便是家有金山也得破产。即便能够勉力维持,身后没有背景,也得让那些往来的官员们刁难死。所以这驿传还能交给皇家来做,即不差钱,也无官员敢捋龙须,而且朝廷还能拖欠些皇帝的钱。 “唉,臣也就是眼热而已。”陆秀夫连连摆手拒绝了皇帝的好意道,“不过臣对陛下御下有方还是极为佩服的,不仅能将举国千家馆站管理的井井有条,还能有余钱贴补内廷,而朝廷却是多有不如!” “有舍有得罢了,那些偏远的馆站一样是赔钱的买卖,要靠其它盈利的馆站补贴才能运转,如此总体算下来才稍有盈利而已。而用人也要比之朝廷灵活,能者上,庸者下。且赏罚分明,辅以严格的监察,便可保证人人做事用心,不敢作奸犯科,比治国要轻松多了!”赵昺笑道。 赵昺说的轻松,当然也知道自己的‘优势’,他作为当朝最大的当权派,最大的地主,最大的资本家,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做起事情来少了诸多纠绊。同时再引入现代的公司管理制度和一些经营理念,不挣钱都难。 不过赵昺也并非是一味的为了挣钱,他的买卖也是有公益性质,不仅为国家分忧,也解决了许多社会问题。比如皇庄中收留了许多流民,为他们提供了食宿之地,谋生的手段;而内部设有村塾可以为他们的子弟提供教育;医药院可以保证他们有病可以得到医治。 而皇庄中的百姓与内廷并非人身依附关系,只是雇佣关系,他们来去自由,可以参加科举,也可以入伍当兵。同时皇庄也可以为他们提供其它就业机会,去工坊当工匠,保险所做经纪,出海当海员等等。总之,内廷的各个产业吸收了大量剩余劳动力,减少了社会矛盾,消除了动乱根源。 “陛下,与真定谈判即将开始,还要先拿出个章程来!”昨天已经商定,由陆秀夫主持与史氏的谈判,但陛下并没有明确可答应的条件,只是想先探探史氏的底儿。 “谈判就是讨价还价,他们还没有出价,咱们怎么还价。”赵昺摊摊手道,“不过如汪氏一般狮子大开口,那就明确告诉他们准备开战吧!” “陛下,咱们总要有个底价啊,否则怎么还价!”皇帝的回答依然模糊,陆秀夫只能再问道。 “时间紧迫,大军在此多逗留一天,不仅延误战事,还会徒耗大量粮饷,咱们等不起,可以告诉他们五天之内无法达成协议,那就开战!”赵昺言道。 “陛下,五天是不是太少了,会让他们以为我朝缺少诚意!”陆秀夫皱皱眉道。 “五天不少了,城下之盟还讲什么道理!”赵昺言道,“真定派出的那些所谓名儒,讲起大道理可以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咱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与他们耗着,就要让他们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要命还是要名总要舍弃一个!” “好吧,臣知道如何做了!”陆秀夫点点头道……
第1681章 连蒙带糊
眼看已经进入二月仲春之际,即便北方江河也有解封的迹象,再过旬日也要进入春耕。但是与真定方面的谈判还陷入僵局,而情况如赵昺所料,面对真定派出的几位名儒的高谈阔论,即便如陆秀夫这样进士出身官员也难以招架,三天过去了没有任何进展。 “陛下,臣无能,无法说服真定来使,为陛下分忧!”当晚,陆秀夫在向皇帝汇报了几日来的谈判情况,面带惭愧地施礼道。 “陆相,此次谈判久拖未决,汝确有责任。”赵昺沉吟片刻抬手让其免礼,示意其坐下道。 “请陛下训责!”陆秀夫在祥兴朝为相已有近二十年,君臣相处一直十分融洽,像当下当面责备的情况十分罕见,他也意识到陛下对进展很不满。 “陆相,真定派遣的请降使者在北地皆可称的上当代名儒,钻研经史都颇有心得。而汝虽然也曾熟读经史,且有所得。但毕竟入仕久了,难以再静下心来精研,与他们谈经论道岂不是以弱击强,战术运用上就先错了!”赵昺言道。 “这……可他们所言亦十分有道理啊!”陆秀夫愣了下道,“他们提及的条件之一,史氏以仁义治理真定三代数十年,深得民心,得各界拥戴。若是归宋后,仍由其留任真定,确是有利于稳定局势,稳定民心。” “陆相,汝若有如此看法便是先错了,且错的离谱!”赵昺听了有些焦躁地道,“汝当前不仅是一个儒士,而且是身居中枢的国家重臣,不能再以一个纯粹的读书人去看待问题,而是从利国为民的角度来考虑。” “史氏三代经营真定数十年,早已根深蒂固,仍让其留任真定,在短期内也许有利于稳定形势。但其能否顺应形势归降我朝,同意全面实施我朝法令,就要多想一想了。而一旦触及其及其代表的集团利益,他们还能否配合法令的推行,会不会从中作梗,甚至虚以为蛇呢!” “陛下所虑不无道理,是臣错了!”皇帝的话点醒了陆秀夫,他马上意识到纸面上的理想与治世施政是有差距的,而自己作为朝廷官员面对的是具体事务,而非纸上谈兵。自己与他们在圣贤的言论上纠缠,终难达成一致。 就史氏留任真定而言,正如皇帝所说即便其诚心归降,但也面临全面变革,而这也必然损害他们的利益。那时为了自身和集团的利益其会怎么做呢?最可能的就是利用其在真定的威望携民自重,要挟朝廷,导致朝廷政令难以通行,最终形成法外之国的割据态势。 这种情况对于大宋朝廷而言是决不允许出现的,且正如皇帝所言与史氏的谈判具有示范性质的,对以后蒙元势力归降具有指导作用。若是急于求成向史氏妥协,那么后边的请降者便会纷纷效仿,导致大宋只能形成形势上的统一,其实却是阀门世家割据。 “陆相,谈判也许只是真定的欲盖弥彰之计,所以不宜继续拖延,态度要强硬些,勿要让他们心有侥幸!”赵昺缓缓口气道。 “陛下,难道其中还有变化?”陆秀夫这几日忙于谈判,暂时放下其它事务,乍一听到惊问道。 “斥候前日有报,保州方面出动大军向南运动,有增援真定的迹象,而且行军速度很快。据最新的报告,其已经渡过唐河到达定州,仍有继续南下的意图。”赵昺向其通报道。 “咝……”陆秀夫倒吸口凉气,走到地图前寻到定州的位置急道,“保州距定州百里,他们行军不足一日便到,而定州距真定只有百余里,以此算最迟后日就能到达。但真定当面只有两个骑兵师和炮兵师及总管府直属队,应该速调周边诸军回援,遣骑兵迟滞敌军行军速度啊!” “现在第四军已经连夜北上,第三军亦早离开无极,第五军和第八军已经回援。”赵昺道。 “陛下,第三军怎能撤退,他们应该沿沙河布防击敌于半渡,阻止保州军继续南下啊!”陆秀夫对于皇帝的部署又急又气地道。 “呵呵,第三军不撤出无极,张珪怎肯大踏步的继续南下!”赵昺见其样子笑道。 “哦,陛下摆出调各部攻真定的态势,难道是要引君入瓮吗?”陆秀夫沉思片刻,又道,“陛下,而今我军又要打援,又要围城,兵力稍显不足,有可能腹背受敌啊!” “张珪匆匆来真定,除了来自蒙元朝廷方面的压力,真定方面也是屡屡遣使求援,可无论如何其都要走一遭的。而其在大名城吃了大亏,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且朕早已将真定欲降的消息散布出去了。”赵昺言道。谷 “陛下之意是以为张珪出援真定是迫于形势,基于前时在大名的教训又心怀忐忑,见事不好就会掉头回撤保州……”陆秀夫猜测着皇帝的意图,可想想又觉不妥道,“不对啊,若是其担心重蹈覆辙,应该战战兢兢的前行,而非是急速行军而来啊!” “此次保州出动的多是骑军,大概是吸取了前次的教训,欲通过急行军趁我军为完成对其的合围到达真定。而一旦发现真定已经倒戈,也能迅速脱身,回到保州。”赵昺言道。 “陛下欲要如何做?”,陆秀夫皱皱眉道。 当下形势很是危机,前出的三个军皆是步军,想要即便是急行军也要一日一夜不眠不休才能回援真定,在藁城的第四军在边休整边善后,赶过来也要一日夜。而能战仅是两个仅有六千余人的骑兵师和一个不能独立作战的炮兵师,再就是尚在河南岸的行营护军及总管府直属队,凭这些兵力是难以挡住敌军的两路夹击的,陛下如此安排太过冒险了。 “朕与田忠商议过,将歼灭来援保州军主战场布置在这里!”赵昺用手指在出定州入真定的必经之路上点了点道。 “陛下之意是击敌于半渡,但当下河水尚未解冻,敌骑可以多路渡河,兵力少了难以挡住敌骑的冲击,兵力多了难免被敌发现,恐其会缩回定州!”陆秀夫言道。 “陆相的担心不错。”赵昺言道,“朕已经使人探查过,唐河虽未解冻,但冰层已经变的酥脆,河心难以承受大队骑兵同时过河,只能牵马拉开距离缓行。朕判断他们会选在凌晨,气温最低,冰面最为坚实的时候渡河,若是我们将兵力埋伏在距河岸较远的地方,当下又是月初,月光幽暗,他们是难以发现伏兵的。” “那陛下如何调度兵力呢?”陆秀夫言道。 “商议后,田忠命第四军星夜前行直驱定州,在唐河沿岸设伏,另遣两个骑兵师前往助战;而撤离无极的第三军虚晃一枪,自小路隐蔽前往定州城附近。待保州军离开后,趁城中空虚夺城,断敌归路,两下夹击将他们歼灭于唐河两岸。”赵昺说道。 “当下关键就是第四军能否按时赶到唐河南岸,他们要急行军一百五十余里,十分困难啊!”陆秀夫点点头,却不无忧虑地道。 他清楚陛下如此布置兵力,是给保州援军造成己方兵力散于周边,真定兵力空虚,且短时间内诸军无法及时回援的假象。让其认为只要速度够快就能避开他们的阻截,先一步到达真定击败少量的围城宋军,再联合真定军将回援的宋军一一击破。 但是第四军若是无法按时赶到指定位置,拦住渡河的保州军,就真有让其得逞的机会,而行营也将陷入危机之中。弄不好就要重演当年陛下在扬州不得不亲领亲卫诸军上阵的往事,其中若有闪失他也难辞其咎。 “陆相不要忧心,我们要相信孙恺,相信第四军,他们有能力按时到达指定位置,完成阻击任务。”赵昺看出其的担心,笑笑道,“第四军在去年校阅中,千里转进都能按时赶到,且他们的训练成绩在各军中一直保持前列。” “陛下,臣担心的是真定与保州之间一直仍有联络,史氏若是借机发难,我们在真定兵力不足,会危及行营的安危的。”陆秀夫道。 “行营护军并非是摆设,且有滹沱河为阻,在发现真定有异动,便立刻炸掉浮桥,使其无法及时渡河。而第八军、第五军就在左近,明日就能赶到真定城下。所以此战成败还需陆相多加配合!”赵昺笑笑宽慰其道。 “陛下尽管吩咐,臣会竭力完成!”陆秀夫言道。 “明日谈判,陆相不要对他们笑,就一直板着脸,无论说什么都不回应,更不争辩,只告诉他们期限将至,也可以适时点醒他们一下!”赵昺道。 “陛下是要臣当尊不苟言笑的泥菩萨啊!”陆秀夫听了觉得好笑道。 “呵呵,陆相的态度突然转变,真定那班人心里便会打小鼓了,搞不清楚我们的真实态度,还让他们知道我们完全清楚他们蛇鼠两端的行为。那时他们看我们胸有成竹的样子,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赵昺坏笑着道……
第1682章 奋不顾身
祥兴十八年二月初七,卯时刚过,真定南城半开,吊桥放下,几辆马车在一队骑兵的护送下出了城。
“咳咳……”第二辆车中传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嗦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一般。
“静修先生,身体有佯,便不要过河了!”与其同车而行的陈孚一边捶背抚胸,一边劝说道。
“咳……”刘因又咳了片刻才勉强止住,用帕子擦擦嘴道,“勿庵先生,吾等受万户重托,身系满城十万军民的性命,怎能因微恙而误了大事!”
“静修先生身染重病依然为民操劳,真是让吾等汗颜啊!”陈孚拿过锦被搭在其的身上叹道。
“过誉了,只是尽吾等本分而已,即便身死也不负圣贤的教诲!”刘因摆摆手道。
“嗯,为民请命是吾辈责任,自当不畏个人荣辱安危!”陈孚点点头道。而他心中却满是苦涩。
他本是浙江临海人,父辈皆是大宋进士出身,江南沦陷后隐居乡里以藏书为乐。在至元年间,他不甘寂寞,以布衣之身将自己所作《大一统赋》献给朝廷,受到青睐,授临海上蔡书院山长,任满后升翰林国史院编修官,擢奉训大夫。
以后受命以礼部郎中的身份出使安南,却也因盘踞在琼州的残宋行朝干扰无功而返。而后忽必烈汗驾崩,南朝出兵收复江南,他在朝堂争斗中失势被免职。可此时大宋复国成功,他已经难以归乡,只能通过同僚介绍来到真定暂居。
如今大宋中兴,连连北伐对蒙元用兵,已然攻入京畿腹地,到了真定城下,收复中原在望。想想自己若是能忍耐几年,便能赶上大宋复国,以自己的家世和才学无论是金榜题名,还是应召入仕皆不无可能。但一步只差,自己则成了大宋的叛臣,无论如何前途已然尽毁。
“吁……”出城不过二里,尚未过河,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车夫停下了车。
“为何不走了?”陈孚问道。
“禀两位先生,前边南朝大军正源源不断的开来,似要围城,我们此去怕是再难回去了!”车夫惊慌地道。
“哦!”陈孚听闻急忙移至车前,撩开车帘向外看去,只见自城西和城东各有南朝兵马向城池开来,旌旗蔽日,烟尘遮天,队伍看不见尽头。他回首道,“静修先生,南朝不遵前议,提前用兵了!”
“南朝这是欲向吾等施压,未必是要开战!”这时第三辆车上下来两人,一位老儒摆摆手道。
“王翰林,何以见得?”陈孚拱手向其施礼问道。
他知道王思廉曾依附史氏,后得忽必烈汗召见,颇见优待,累迁典瑞太监。真金即位后,迁中奉大夫、翰林学士,短暂任枢密院判官,以病辞归真定。想其为官多年,对于形势的判断更为准确,且此行人亦是以其为首。
“静修慢些!”刘因闻声也欲下车,王思廉伸手欲扶,被他身边的以为蓝眼高鼻的年轻人抢先一步扶住,搀着其下了车。
“谢过了,得之!”刘因站稳后,向年轻人施礼谢道。
“举手之劳,后学怎敢当谢!”相貌异于中原人的年轻的儒生汉话说的很好,赶紧还礼道。其名瞻思,来自波斯,就业于王思廉,随行照顾师傅,对众人执晚辈礼。他聪敏好学对经学、史学及天文、地理、历算、水利等皆有所见地。
“南朝这是等不及了吗?”刘因看看源源不断开进的南军,皱皱眉道。
“今日才是南朝给定的最后一日,如此迫不及待,似是不予再谈下去了!”陈孚叹声道。
“嗯,昨日南朝丞相对我等一改往日态度,变得异常冷漠,所提议题皆不做答复,显然不予再谈,今日便调集大军围城也就不突兀了。”瞻思插言道。
“未必,南朝这是施压,迫使我等放弃开列的条件,签订城下之约,此也是两国间谈判惯用的手段。”王思廉捋捋胡须笑着笃定地道,“再便是形势可能有变,南朝不得不回兵真定。”
“其中难道还有变数?”刘因听了心中咯噔一下,他最为担心的就是情况出现反复,将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急问道。
“万户一直在催促保州方面派遣援军,并通过朝廷向其施压,当前南军大举回撤……呵呵!”王思廉干笑两声道,他虽并没有说出原因,但相信大家都能明了其中的意思。
“这……若是真如此,我们再过河前往南朝军营,岂不是自投罗网!”陈孚惊诧地结结巴巴地道。他清楚己方若是以请降为名,暗中却调兵解围,必然惹得南朝震怒,将他们扣留,甚至杀了泄愤。
“先生,勿庵先生所言不虚,南朝皇帝残暴,且向来仇视北地汉儒,此行还是要慎重!”瞻思言道。
“是啊,此行福祸难料,还是转还回城,与万户议后再做定夺吧!”陈孚看着越来越近的南军不安地道。
“不可,我们若是不去便失了信义,绝不能作出此等失德无信的事情!”刘因这时出言反对道。
“静修先生,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明知有去无回,又何必如此呢!”陈孚听了有些急了,忙劝说道。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南朝自诩以仁孝治天下,想是不会做出扣押使者这等有损颜面之事!”刘因言道。
“这……”陈孚咽了下道,“南朝扣押使臣的事情早有先例,最长者数年不得归,我们不能不防啊!”
“为民请命,何惜此身,即便前边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刘因冷哼声道。
“圣人曰:君子有所为,可有所不为。静修何必如此固执,以身涉险呢!”陈孚见其不听劝,执意要去,急赤白脸地言道。
“既然如此,我们便舍命陪君子,与静修先生同去!”王思廉叹口气言道。
“王翰林大可不必,吾独自前往即可!”刘因言罢转身上车,催车夫前行。
“这……”陈孚有些着恼地道。他清楚自己的身份,若是南朝因此战败,他头一个就得被用来祭旗。
“书生意气而已,不必与其计较,此行不会有事的!”王思廉似乎读懂了其的心思,笑笑转身也上了车。
“唉……”陈孚见瞻思也欲登车,也只能长叹声撩开车帘先钻进了车里……
赵昺吃罢早膳,与两位妃嫔又说了会儿话,才到二堂去办公,听取各方的汇报。昨天保州军果如他的预料在凌晨十分开始偷渡唐河,而孙堪部也不负所望急行军百余里,及时赶到南岸预伏区域。
在敌军前军渡过唐河,中军半渡时,孙恺部骤然发起进攻,配属其指挥的两个骑兵师则从两翼展开攻击,经过近一个上午的激战,几经拉锯将敌压迫至河两岸五里的范围内,与敌形成对峙,迫使敌停止渡河。
庄思齐部也在撤离无极后,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在保州军开始渡河后趁敌不备夺取城池后,而后调集大部兵力迅速赶赴唐河南岸战场。与敌后军战至中午截断了后退的大路,并夺占了渡口沿岸的几个村庄,封闭了包围圈。
根据昨夜的战报,宋军利用中午河面冰层松动之际,以炮兵轰击冰面,使冰层崩塌无法渡河,将保州军分割成河南、北两个战场,无法相互增援。而敌不肯坐以待毙,不断组织兵力突围,企图打通前往真定的道路,并砍伐树木架设桥梁试图接应北岸的敌军过河。
战至天黑,宋军阵地稳如泰山,仍将敌军困在包围圈中。不过战斗打得十分艰苦,尤其是孙恺部百里奔袭后几乎未加休整就投入阻击战斗。他们在没有工事的情况下,在宽阔的河滩上要拦住不断冲击的敌骑是何等困难可想而知。
“陛下,总管府转来最新战报,昨夜庄思齐部利用夜暗对滞留在北岸的敌后军展开多路攻击,将敌分割包围,经一夜战斗基本全歼北岸之地。”这时徐无难面带喜色的进来禀告道。
“哦,行动这么快!”赵昺欣喜的接过呈上的战报迅速浏览了一遍道。
“张珪也够倒霉的,千小心万谨慎,两次出援皆落入我军的包围。上次让其侥幸逃脱,此次恐怕在劫难逃了!”陈识时在旁笑道。
“其败罪在朝廷,君臣相互猜忌,将帅在外仍受遥控,不能据形势调整部署。若其集中兵力固守保州,还真是一根难啃的硬骨头。而今主力被歼,不仅救援真定失败,保州也难以守住,真是丢了夫人又折兵!”徐无难边在地图上标注最新的敌我形势,边笑道。
“在堂外就听到笑声了,有什么好事吗?”这时陆秀夫走进来道。
“陆相请看!”赵昺将战报递与其道。
“真是好事,看样子两天之内战斗就能结束,张珪伏诛啊!”陆秀夫看罢也兴奋地道。
“真定那几个人怎么样啊?”赵昺问道。
“坐了半天冷板凳,已然慌了,吵着要见陛下呢!”陆秀夫笑道……
第1683章 书生意气
在驿馆的另一处宅院中,真定方的几个使者如坐针毡,而起因不仅是南朝方面的冷落,却是刚刚飞骑进入驿馆的南朝信使,尤其是其还高呼着‘定州大捷,敌将张珪授首’,让他们大惊失色。
“得之,可看过是张万户的印信无疑?”王思廉见瞻思进来,声音带着颤抖急问道。
“先生,吾确认过南朝信使带回的纛旗正是张万户的将旗,而印信距离较远看不大清,但其中确有大汗所授虎符金牌无疑!”瞻思回禀道。
“王翰林这是怎么回事?张万户可是保州军的张珪!”刘因看其紧张的样子问道。
“正是,张万户自保州率军增援真定,在定州中伏殒命!”王思廉嘴角抽了两下道。
“这便是汝途中所言的变数?”刘因好像明白了什么,口气有些不善地质问道。
“静修先生,王翰林并非是有意欺瞒,而是其中……”陈孚见其尴尬,连忙打圆场道。
“背信弃义!”刘因不待其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道,“南朝突然冷淡,吾还以为其是恃强凌弱,而今才知是汝等以请降为名掩饰用兵之实,此岂是我辈所为,史公又将吾等至于何地,咳咳……”
“静修勿要动气,兵至诡道也,虚虚实实,哪能以常理度之!”质问之下,王思廉也被弄得极为难堪,涨红着脸道。
“对、对,王翰林所言正是,两国交兵生死攸关之际,用些手段也是不得已。静修也不必如此苛责,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啊!”陈孚也赶紧附和道。
“呵呵,尔等用的真是好计谋!”刘因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声,干笑两声不无揶揄地道,“前时我们与南朝大谈仁义德行,当下却又将龌龊之事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真让吾大开眼界。而如今保州军战败,张珪阵亡,南朝就将大举攻城,彼时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这一切全拜诸君所赐!”
“这……”几个人听了更为难堪,形势变化已经超出他们的预料,谁知道号称名将的张珪如此不堪,数万大军连真定都没有走到就败亡于途中。
“诸位先生,当下并非是讨论孰是孰非的时候,而是如何能劝阻南朝对真定用兵的问题啊!”瞻思年岁最小,本轮不到他插嘴,但几个人争执不下,离题越来越远,压压手制止了他们的争吵提醒道。
“是啊,今日期限已至,与南朝的谈判却没有任何进展,只怕此战难以避免了!”瞻思的话终于让众人回到了现实,王思廉叹口气道。
“唉,暗中调兵之事败露,南朝只怕要归罪于我等,今日能否平安回城都未可知啊!”陈孚知道自己的南人身份与其他几个人还有不同,下场只怕更惨,拿他们祭旗自己都是首选,脸色极为难看地道。
“不能放弃,现在尚未过午,我们仍要争取与南朝达成和议,否则怎对得起城中十万军民!”刘因确是要坚持道。
“呵呵……静修先生,南朝官员仅露了个面便走了,只剩下我们又如何谈,与谁谈!”陈孚左右看看堂上连个杂役都没有,又指指桌上早已凉透的半杯残茶苦笑道。
“半日时间?!”王思廉听罢暗笑其天真,摇摇头道,“静修有所不知,两国间谈判哪个不是旷日持久,数年才能达成协议也不是没有。且即便南朝肯与我们商议,与相关官员谈罢,也要呈请上官审阅,再呈给主官批转给中枢,经堂议后才能到御前。而我方也需将商议情况回报,剔除有异议的条款,重新商议,再逐层奏报,其中哪道程序快则也需要数日,半日时间……!”
“是啊,静修先生未曾入仕,不知其中的规矩,半日达成协议绝无可能!”陈孚也觉其是异想天开,就算请降不需朝廷准许,降者也得要争取些利益,且对方能否答应也要商议,经层层批复,刘因只是个书呆子自然难以明白其中的艰难和繁琐。
“如此……如此,我们便直接面见南朝皇帝,与其商谈,便省去了其中种种程序!”刘因愣了下,突然想起南朝皇帝御驾亲征,现下就驻跸驿馆之中,转而兴奋地道。
“静修先生,南朝皇帝是相见就能见到吗?即便是他国使节觐见也要层层上禀,得皇帝御准才行。而我等虽有些微名,在其眼中也不过如草芥一般,岂肯答应我们即刻觐见!”王思廉简直对其无语了,但当下也只能按捺着性子解释道。
“此事涉及数万军民的性命,终归要试一试才知,岂能因为有难就心生怯意!”刘因想了片刻,分析了其中利弊,坚定地道。
“静修先生,还要慎重,吾等生死皆在其一念之间。而当下因为保州军之事已经将其激怒,此时若是求请觐见,吾等岂有命在!”陈孚苦口婆心的欲劝其打消这个念头道。
“勿庵说的不错,此时并非求请觐见南朝皇帝的时候,且史公的意图尚不明确,吾等亦无决断是战是降之权!”王思廉也不同意其的作法道。
“真定的降战吾等无法决定,但是吾可以劝谏南朝皇帝勿要在城破之时滥杀无辜,保全百姓的性命。”刘因摆手示意其他人勿要再劝,整整衣冠道,“吾身为圣贤弟子,当为民请命,何惜此身。”
“静修……”陈孚想要再劝,但看其坚毅的神色,话终究没有出口。
“静修先生等等,学生与汝同去!”瞻思想想追上了其的脚步,扶着他出了馆舍。
“真定布衣刘因,请求觐见南朝皇帝,为民请命!”刘因来到行营前,深施一礼高声呼喝道。
“真定儒生瞻思,请求觐见南朝皇帝,为民请命!”瞻思亦施礼后向行营呼喊道……
…………
正听取陆秀夫禀告谈判事宜的赵昺,得到守卫汇报后问道:“他们难道猜到了保州援军已被围歼?”
“不是,孙恺遣信使报捷,张珪兵败被击毙于唐河南岸。他们应该是在旁听到了!”陆秀夫轻笑道。
“朕这时还不宜见他们,火候还差些!”赵昺略一沉吟,对陈识时又道,“去告诉他们,朕不见无信义的小人。且时限已尽,让他们回真定吧!”
“属下遵谕!”陈识时施礼道。
“且慢!”陆秀夫叫住了陈识时,又转向皇帝道,“陛下,来的几人皆是北地名儒,在中原甚有贤名,如此回话是否有些不妥?他们若是拂袖而去,真定请降之事岂不也没了希望!”
“哼,他们前来洽谈请降之事本就是缓兵之计,若是此战保州军取胜兵临真定,史氏会放过咱们吗?这几个人虽说是受命而来,但也是帮凶!”赵昺冷哼声道。
“陛下是想再唬他们一下,让他们将陛下的‘愤怒’传递给史氏!”陆秀夫言道。
“嗯,史氏其实对请降本就犹豫不决,不给其些压力是不会好好谈的!”赵昺颔首道,挥手让陈识时去传话。
一个时辰过去了,有人来报真定使者仍在门外站着,给他们预备的午饭没有吃,水也没有喝一口。
两个时辰过去了,陈识时再报真定使者仍在门外站着,刘因身体羸弱,已经难以支持,全靠瞻思扶着才没有倒下。
“陛下,那刘因在北地名声甚大,若是死在营中,有害陛下仁义之名,且会引发北地儒林的抵制,不利于我朝日后的统治!”陈识时在皇帝身边已经数年,早已学会不露声色,而今却颇为同情地道。
“嗯,其他两个人没有来劝过吗?”赵昺点点头问道。
“陛下,那两人也曾来劝过,但皆被其拒绝,大有不见陛下就要站死在门前的架势!”陈识时禀告道。
“呵呵,这人虽然迂腐些,倒是有些文人的风骨,那个年轻人也不错。”赵昺颇为赞赏地道。
“陛下这是答应他们觐见了?”陈识时有些压抑不住的兴奋言道。
“嗯,若是朕在不见,怕你们都要暗自腹诽了!”赵昺轻笑道。
“属下岂敢,如此安排,陛下定有深意的。”陈识时赶紧低头施礼道。
觐见真定使者就安排在行所前堂,几人进来先行施礼,而后退居两旁。赵昺打量着眼前的四个人,他早已得到四人相关资料,稍加辨识心中了然。
年岁最长者一副屏气凝神老神在在的样子,一看便知混迹官场的老油条,必是王思廉了;而那个最年轻的儒士虽有些紧张,却压抑不住好奇心,眼神忍不住的乱瞄;至于那个不敢抬头,躲在人后者,想着就是那个江南儒士陈孚了。
“赐座,上茶!”赵昺的眼神最后停留在弱不禁风,摇摇欲倒,脸色苍白刘因身上,示意小黄门道。
王思廉等人眼巴巴的看着两个内侍搬过把椅子,又抬过张条案,请刘因坐下,又奉上茶水。而自己只能站着听讲,不禁讶然,搞不清南朝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1684章 不必多讲
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中,刘因也许是真得累了,也许没有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可是一国之君,也许觉得自己身份当得起这个待遇。他并没有客气,略一施礼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还毫不客气的端起茶喝了两口。
刘因的举动不仅让在场的陆秀夫觉得其过于骄傲,王思廉也是惊得一愣神,他本还对南朝皇帝的区别对待心里有些不舒服,这回三魂都被吓的丢了两魂。他偷眼看看南朝皇帝并没有因为其的‘失礼’而不悦,才稍稍松口气。
“诸位先生,陛下日理万机,有何请直言!”陆秀夫轻咳一声开场道。
“启禀南朝皇帝,真定守臣不忍生灵涂炭,有意归降南朝,遣吾等接洽。但期限将至,还请陛下宽限!”王思廉启奏道。
“呵呵,王翰林也曾在蒙元枢密院供职,当知‘养兵一万,日耗斗金’的道理。我朝十万大军屯于真定城下,每日只粮草便要消耗万石,可就为了扯皮,汝觉得朕会等下去吗?”赵昺听了冷笑道。
“陛下,吾自知大军每日消耗甚多,真定可予以酌情补偿,还请宽限几日!”王思廉没想到南朝皇帝回绝的如此干脆,但想想也无非是欲多勒索些财物,因而提出可以加以补偿。
“哼,些许钱财有何用。”赵昺哼声道,“朕之所以答应史氏请降,不过感念其父曾劝谏忽必烈善待江南百姓,但其当下却暗示诡计,以请降为名实则联合保州张珪欲南北夹击我军,幸被我朝击败才免于退兵百里。既然史氏要战,朕也没有必要再顾念旧恩。”
“陛下难道就不顾念城中十万百姓吗?他们又有何辜,而此便是陛下所谓的大义吗?”眼看南朝皇帝不为所动,刘因插言道。
“国战无义,城中百姓虽然无辜,但其终归是敌国之民。且十万一州之民,对于大业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朕不会因此而改变大计,且区区真定也难以阻挡朕北伐的脚步,三日之内便可将其踏平!”赵昺一挥手道。
“你……”刘因没想到南朝皇帝竟如此答对,根本不与自己理论,恼火之下愤而道。
“不得无礼!”陆秀夫见其竟然不用敬语,立刻历声呵斥道。
“算了,不必与其计较!”赵昺摆手道。
“陛下一意孤行,弃万民生死于不顾,要遭天下百姓唾骂,留于史书的。”刘因却不领情,愤而接着道。
“呵呵,蒙元入中原,侵江南,屠城无数,千万百姓死于其铁蹄之下,也不见尔等敢于出言痛斥,愤而反抗,还不是苟且偷生做了顺民,当了蒙元的官,拿着其的薪资给其歌功颂德。现下也有脸面以此来摘指朕之所为,可还知羞耻二字怎写!”赵昺冷笑着道。
“静修,勿要再言!”眼看刘因被气得嘴唇直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仍挣扎起身要说话,王思廉赶紧制止道。
“朕不想再与你们做口舌之争,若是明日卯时仍无确切态度,我军必会攻城!”赵昺看看几人起身离座道。
“陛下且慢!”陈孚眼看谈崩了,赶紧施礼道。
“还有何事,若是仍要谈什么道义,待后再论!”赵昺问道。
“陛下,此次谈判主要分歧还在于史氏去留真定一事,陛下可否能宽赦些?”陈孚毕竟曾出使他国,看得清眉高眼低,见南朝皇帝口风尚有回旋余地,赶紧转到正事上。而他也清楚史氏是否答应献城投降,与百姓生死的关系并非主要的,归根结底还是其想从中获取到的利益。
“此事朕早已明确,真定请降我朝保证满城军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绝不会滥杀一人。”赵昺首先强调道,“史氏自然也在其列,朕可以保全其及家人的生命和族中财产不会被收官,也可予以封赏入朝为官。但是必须迁出真定,其所有的田宅会予以补偿!”
“陛下,史氏有功于真定百姓,有其镇守可助王师稳定地方,更可贡献钱粮于朝廷。还请陛下开恩!”陈孚施礼道。
“陛下,只要陛下恩准史氏袭受真定,其必会臣服陛下,效忠大宋,使真定免于刀兵,百姓世代称颂!”王思廉也请求道。
“此为朕之底线,不会再有妥协。你们时间不多了,战与不战全在史氏与汝等一念之间!”赵昺摆摆手再次予以拒绝,言毕抬腿便走……
等到晚膳后,陆秀夫才回转行营向皇帝禀告其后的事宜。称真定的四位使者看到了陛下收复真定的决心,顿感危机不再拖拖拉拉。与他经过紧急商议后,敲定了最后草案,他们一刻不敢停留立刻返程向史格回报,临行前言会劝说其归降,并不论成否都会赶在明晨做出最后的答复。
“他们为了表达诚意,也为了抱恙的刘静修免于往来奔波之苦,将其留在了驿馆当做人质了!”陆秀夫觉得好笑道。
“他们这是担心刘静修书生意气口不择言,将事情搅黄了。一个个嘴里满口仁义,最后却弃之于不顾,全然没有了义气!”赵昺叹道。
“唉,刘静修缺了静气,但还是有些骨气的,与其他几人还是有所不同的!”陆秀夫也是极为惋惜地道。
“其肯定还大骂朕不讲道理,草菅人命,只会以权势压人是个昏君!”赵昺笑道。
“呵呵,其言是有些过激,但学问还是有的,缺的是历练和世故,多了些不合时宜,想陛下也不会与其计较的。”陆秀夫干笑两声道。
“陆相惜才,朕也非小肚鸡肠之人,以此来敲打朕吧!”赵昺哼声道。
“陛下心胸广阔,臣怎敢!”陆秀夫连忙施礼赔罪道。
“刘静修虽然言语有些冒犯,但也说明其尚有文人风骨,在这乱世中也是难得。议降无论成否,朕也不会与其计较,更不会杀他泄愤的。”赵昺言道。
“呵呵,若是其知道陛下如此评价,他对陛下可能会少些偏见,刚刚与臣说要见陛下分辨呢!”陆秀夫笑道。
“长夜漫漫,咱们与这北地名儒围炉秉烛谈经论道却也是件趣事,只是朕担心其身体难以支撑!”赵昺却来了兴趣道。
“臣见其身体欠佳,若是真的死在我们营中就说不清了,便请太医看过,说只是因为饮食不济导致,并无大病。”陆秀夫言道,“若是陛下有兴致,倒也可以请其前来,也好解开其中的误解!”
“嗯,看来传闻不假,称其不肯接受他人接济,无粮可食时甚至以谷糠麦麸充饥,时常会晕倒,真是太过迂腐了!”赵昺听了也就明白了,刘因是因为穷的吃不上好饭,导致营养不良,动不动就因为低血糖晕倒了,其实就是饿的。
“嗟来之食,盗泉之水,其也是爱惜自己的名声!”陆秀夫叹道。
“那其与朕这个敌国皇帝论道,岂不也是有辱他的清名吗?”赵昺轻笑道。
“怕是要劝陛下息兵,或是因此而受到重用,他可就是名动天下,岂不是名利双收了!”陆秀夫也笑道。
“好,就看其能否说服朕了!”赵昺点头道。
稍时,刘因真的应邀而来,赵昺虽没有倒履相迎,却也是备了茶水、点心相待。而会见也安排在了后堂,地上铺了毡毯,大家可席地而坐,围着火盆靠着矮榻饮茶,多了随意少了拘束,也是这个时代文人聚会常用的形式。
“陛下有礼了!”刘因进来后倒也没有如在堂上那般剑拔弩张,向皇帝施礼道。
“静修先生不必客气,随意便好!”赵昺拱手回礼,请其入座道。
寒暄几句,茶水喝了半杯,刘因言道:“陛下,今日有幸面谈,吾深感机会难得,想向陛下讨教一二!”
“朕乃是末学,可当不起讨教二字!”赵昺摆摆手道,却也摆出一副倾听的架势。
“陛下亲征北伐,夺地万里,收民千万,一统天下。吾想知道陛下如何对待北地儒士?”刘因问道。
“若依朕之意是将北地儒士尽弃之,不予以任用,不准他们入仕!”赵昺言道。
“靖康之变后,大宋南迁江南,北地儒士先降女真,后附蒙古。陛下有此想,却也不奇怪!”刘因点点头,却有道,“北地儒士虽先后依附异族,但陛下欲一统天下,其也是陛下子民,如此过于苛刻了吧!”
“陛下的意思并非如此……”陆秀夫和邓光荐听了陛下的话也觉惊异,其是对北地士人有偏见,但绝非那样绝对,陆秀夫担心引起误会,便想解释道。
“正因为朕要统一天下,才要如此做!”赵昺打断了其的话言道。
“陛下要统一天下,正应揽天下英才,却为何又要尽弃之,这又为何呢?”刘因清楚开疆拓土乃是历朝历代有作为的皇帝喜欢做的事情,而儒家对大一统也持支持的态度。但南朝皇帝言论却又让他听不懂,亦与儒家思想相悖,皱皱眉又问道……
第1685章 天下制度
以赵昺多年的古代生活,他对儒家思想体会就是平和,即所谓的顺势而为法后王,一制度,隆礼义而杀诗书,其言行已有**矣。而为什么“一天下”之后,还要“一制度”?
按照赵昺的理解,所谓的‘一天下’,并非前世所认为的一人之天下,或是一族之天下。其实其所指也是分为两个层面的。“一天下”仅仅是初步完成了国家和民族的统一,是一种浅层次的统一;由此继续向前迈进,达到社会制度和社会秩序的统一,这才是深层次的统一。
“一制度”,简单地说,就是统一制度。而在儒家那里,制度主要指“礼乐刑政”,相当于后世所说的典章制度,包括礼仪制度、政治制度、刑法制度、经济制度、教育制度,等等,总之,一切社会制度都可以包括在其中。
赵昺在这个时代,尽管有现代的思维方式和超前科技知识,但思想意思终归还是受到五千年传统文化的熏陶。而在流落古代后幼年也要被动学习儒家经典,他尽管对学习儒家经典十分厌烦和抵触,可也被洗脑似的灌输了大量的儒学知识。
在儒学处于统治地位的环境下,赵昺学习的同时,也以‘批判’的眼光加以吸收和消化。他发现其实制度是儒家政治学的重要范畴,而非表面上所看到仅是以道德来教化百姓,约束人们的行为,当然这也是他们能够在百家争鸣的时代,击败诸多学派成为统治阶层的原因。
因为在历史上,每一个新王朝的建立者,在其完成统一之际,必须立即着手收拾残破的局面,整合社会,恢复或者重建社会秩序。而天下初定,整合社会既靠政令,尤靠制度。这是因为制度是社会秩序的基础,而社会秩序是由制度安排的。
制度的特点和优点是同一标竿、同一尺度。制度本身有可能是不公平的,但是,制度的标竿、尺度在其适用的范围内,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公平、划一的。因此,以制度整合社会,安排社会秩序,能够维持社会的大致公平,并保持其一贯性,从而也就能够奠定国家长治久安的基础。
所以“一天下”与“一制度”合起来,才是儒家眼中的真正的“大一统”。且必须从一开始就贯彻执行“一制度”的大政方针,这与现代社会依法治国可以说是相吻合的,也可以说是一脉相承的。
“江南儒士如今所思所想与中原儒士大有不同,用之则难免产生冲突,以其让朝堂动荡,当然弃之不用最为简便!”赵昺看向刘因言道。
他明白与制度上的统一,思想的统一是最难的,自己花费了多少精力,又打压了多少士人,得了多少骂名,才勉强让朝廷上的声音趋向统一。而南北儒士不论学术上,还是执政理念上的争执早在大宋开国就没有停止过,甚至数次党争中也有南北之争的影子。
现下南北隔绝二百年,经历了不同的发展道路,学术和观念上有着巨大的鸿沟,要想将他们重新整合在一起,其中困难可想而知。当初赵昺想将那些依附于蒙元汉侯的儒士一同除掉,就是欲避免思想混乱产生的内乱发生。
“陛下就因此而要断绝了中原儒士的前途,这未免过于武断了吧!”刘因听了缘由皱皱眉道,“外界盛传陛下崇法弃儒,以严刑厉法治国,而不重道德教化,吾尚有疑问,如今面见才知是实。而当下对中原儒士持有偏见,背离儒家正统,也必被民弃之。”
“静修先生此言差矣!”赵昺言道,“《荀子·儒效》有言:法先王,统礼义,一制度,以浅持博,以古持今,以一持万,苟仁义之类也。……是大儒者也。其早在群雄争霸之事,就已经认识到天下必然一统,‘一制度’才是立国之本,怎能说朕已经背离儒学正统呢!”
“孔圣重仁,孟子重义,用之得以传国。荀子明王道,倡礼、法,而李斯以其所学乱天下,乃至秦二世而终。”刘因反驳道。
“始皇虽被后人视为暴君,不知攻守异数。但是其知天下一统‘一制度’的重要性,其实施的书同文,车同轨,以及统一货币和度量衡,推行中央集权和郡县制等,却是维护大一统行之有效之策。”赵昺喝口茶,递给刘因块点心道。
“因此秦虽二世而灭,但是其制定并实行的社会制度却得以保留千年,为历朝历代所效仿。可见一制度”既是“大一统”赖以存在的基础,也是“大一统”藉以长久维持的不二选择。”
“陛下所言甚是!”陆秀夫接言道,“汉代秦后,推行以儒治国,曾反对秦制的儒士却极力倡导‘大一统’,彼时的儒士更像是纵横家的游士们,公孙弘、儿宽、张汤、尹隽这般人,他们都凭借着政事练达显贵其时,而熟悉新儒学则是政事练达的条件。”
“汉儒对传世儒学做出了新的解释,弥补了以法治国造成道德缺失的困境,使得任何朝政的变迁都获得了合理化的解释,并以此对君王的权威加以限制,借此完善了国家制度。可以说彼时的儒家已然异化成为吏治国家的儒家,建立起支撑此后千年的政治体系!”
“可见思想并不决定位置,而是位置决定思想,汉儒爱好功成名就远甚于他们所使用的手段,而此正统已非彼正统了。”赵昺略带讥讽地笑道,“汉家走的其实是一条彻底吏治之路,正是秦制的延续,而非周制的复辟,表面上的黄老儒家法家其实都只是点缀和手段而已。开国时的分封用儒也不过是策略上的以退为进,而正是在这种稳健的政策下,汉的吏治才真正得以稳固。”
赵昺的话可谓十分直白,等于扒掉了人家的遮羞布,让几人都有些尴尬。看看几人面色都不大好,他识趣的添火烧水,不再多言。而心中却是腹诽不已,自己说的已经够含蓄的了,事实上更为不要脸。
若是以法治国秦只是确定了各项制度设计的表层工作,而号称开创以儒治国汉则真正赋予了吏治制度以内里灵魂。可汉帝国是以反对秦制而立家,因此即使行为上采取了比秦制更加严酷的手法,也能够至少在一段时期内避免道义的谴责。
待等这种谴责终于不可避免时,帝国已经掌握了控制与镇压的手段,这种隐蔽的政治套路发生的十分隐蔽,却也为新帝国提供了生存之本。而儒士们在入汉后反而成了新制度的狂热辩护者,他们提出的“大一统”“天人合一”等名词远远超出了秦帝国时正统法家所能达到的理论高度。
不过赵昺以为自己这个半吊书袋子都能看出其中的奥妙,那眼前的三位大儒也定然清楚。汉代的治法,无论是黄老或内儒外法又或者纯任儒学,这些情形都是时人就能清楚看见的,而作为后世的研究者,如果只知道当时人就知道的事实,对大变革时代的巨大隐线的视而不见,只把一些更加深刻的东西归因为少数统治者,那么这种肤浅的认识便是缺乏对事实的敏感度的结果。
“陛下,历代以儒治国,也不无盛世频现。而以王道治国才可长治久安,以霸道施政终难逃一代而衰!”刘因怎能听不明白其中的变故,但仍然不愿放弃自己的坚持,似在挣扎道。
“静修先生误会了,治国非是纸上谈兵,也非几句所谓圣贤之语就能实现理想,而是要因时而动,不能固守旧制。”赵昺言道,“儒学以内诚为主,以仁义礼智信为显,依靠儒学本仁的态度,至诚的思想境界,以此施仁政、教化百姓,那也需是和平盛世。而在人命如草芥的乱世,却无法平动乱,聚财富,需要的是以严刑厉法建立的制度!”
“即便盛世来临,国制也应是霸道和王道的结合,治理国家注重实际而不是庙论,而许多大儒注重理论却缺少施政能力自然应当慎用。当然道德教化不应该忽视但必须有限度,恢复古制更不可取,周制早已不合于当下的社会实际,只能借鉴而不能照搬。”
“难道制度就能实现社会公平,让百姓安乐,国家得以长治久安吗?”刘因只觉南朝皇帝的话虽然不多,但皆切中时事要点,让他难以辩驳,只能为维护儒家的尊严而反问道。
“静修先生过于执拗了!”邓光荐看着眼前的刘因,仿佛看到初入仕途的自己,心怀大志,欲一展才华却与时事格格不入处处碰壁,暗自叹气插言道。
“天下哪里有绝对的公平,但我朝皇帝欲建立起大致公平的社会制度后,上下统一,普天之下实施一制度。人无分男女老幼,地无分东西南北,皆必须共同遵奉同一的社会制度,这才是维护‘大一统’的根本保证!”
第1686章 太老实了
一番话说来,刘因已经知道南朝皇帝之所以坚持不肯予以史氏特权,既有其坚持天下一制度的信念,也有对于史氏不信任的所在。这个他也可以理解,毕竟三代蒙受元朝恩宠的世家骤然请降,除了迫于形势之外,不难想象其中的缘由,尤其是在联手保州夹击宋军之事刚刚发生的时刻。
“陛下,华夏地域广大,当下中原汉夷杂居,胡族各部遍布周边,民风民俗各有差异,各种制度的贯彻难以做到整齐划一,更难一以贯之于胡夷之地。且各地情形多有不同,并非所有世家豪族皆是十恶不赦,陛下也应考虑因时因地施策,而非千篇一律不加变通。”刘因还想做最后的争取,劝其改变对待真定史氏的态度。
“正是因为根本的社会制度是国家和社会的基础,决定着国家和社会的性质。各地情况多有不同才必须做到社会制度的一以贯之于有效的统辖范围内,如此才可以做到基本的社会公平,这是和平发展时期维护“大一统”的根本保证。”赵昺言道。
“反之,根本的社会制度不一致,人们缺乏制度共识,必然会导致分裂的发生。而因地因时施策也必须在此基础上进行微调,而不宜做大的调整。而今大宋对史氏网开一面,授予特权,便是对其他人的不公平,也是对其属下百姓的不公平。”
“若是史氏不肯归降,陛下定是不惜一战了!”刘因面色一黯道。
“嗯,播州杨氏盘踞西南数百年,叛宋降蒙,见蒙元溃败,仍欲以继续世袭播州之地为条件复降归宋。被朕拒绝后拥兵叛乱,我朝大军不过一载便彻底平定播州之乱,杨氏满门伏诛,遗族尽数内迁,数百年的豪门大族顷刻灰飞烟灭。”赵昺言道,“史氏若是不明形势,也必然步其后尘!”
“那陛下对中原儒生存有偏见,断绝了他们入仕之途,岂不亦是对他们的不公,且有违国制呢?”刘因再问道。
“静修先生,此不过陛下刚刚的气话而已。早在年前,陛下早就颁下旨意,为中原儒生开恩科取士。现下江北各地州府已经开始筹办乡试,准备于开封举行省试,举子们将在秋后于临安参加殿试!”陆秀夫笑笑道。
“哦,这真是中原士子的幸事!”刘因兴奋之余又问道,“此次开科取士,是否对所有士子不加限制,即便是异族士子也可参考?”
“当然不是,还是有所限制的!”主管此事的邓光荐言道,“参考士子首先要家世清白,日常没有劣迹;其次,本人未曾担任过伪职,族中祖、父两代直系血亲未曾在伪朝供职;再有需有县学、州学,或是书院提供的就学凭证,或是有籍地耄老举荐,且通过当地官府的审查。凡是通过者,不限家世、族属和从事的职业皆可参加科举。”
“此确也公平!”刘因颔首有些激动地道,“自蒙古灭金入元之后,已有四十载未曾开科,断绝了中原士子入仕之途,多少人空有满腹才华,却不得不埋没乡间!”
“看来静修先生只知苦读圣贤书,不闻窗外事。得知消息后,中原各地士子异常踊跃,甚至不惜长途而来,现下参加乡试的儒生便有万余,可惜真定城中的儒生们已经错失良机!”邓光荐轻笑道。
“陛下,可否也给真定儒生们一个机会呢?”刘因意识到此次开科对中原儒生们的意义,关系到他们的前途和命运,向皇帝施礼请求道。
“不可能了,初选已经结束。朕若是给真定儒生们一个机会,那么对于其他人就是不公平。而特例一开,对于后续被收复的州县儒生们是否也要开恩允许他们参加科举呢?这是不是又会产生新的不公平呢?”赵昺摇摇头,反问道。
“可陛下要知真定学风甚盛,儒生数百,他们苦学不缀多年,仅仅因为数日的耽搁,便要再等上数年,甚至终身无缘再参加科举,岂不要抱憾一生,而这对于大宋亦是损失啊!”刘因还不死心,再言道。
“静修先生,数百人与万人相较只是少数,朕怎能因为百人的缺失而误了万人的前程。而先生亦言真定学风甚盛,其中不乏可用之才,极可能在科举中脱颖而出,但他们的参与必定要使得他人落榜,岂不也是种不公平。若先生处于朕的位置,尽管会为痛失栋梁之才而可惜,可也会做出取舍吧!”赵昺言道。
“唉!”刘因叹口气,又道,“陛下所言正是,此就同陛下绝不会因为真定的犹豫不决而继续等待下去,其也不过是中原千百城池中的一座而已,尽管重要却非不可或缺!”
“呵呵,静修先生困守真定多年,也应出去走走,尤其是看看今日的江南。”邓光荐听了其的感慨,笑笑建议道。
“吾早就欲往江南一行,饱览水乡风光。但是一者南北隔绝多年,二者囊中羞涩,一直未能成行,而今更是有心无力,恐抱憾终身了!”刘因苦笑道。
“如今的江南可观着非只有山河秀丽,复国后数年的治理,江南更加富庶,民心安定。各处官学、书院林立,文风尤胜中原,先生在中原享有盛名,游览之余也可访学辩经,探讨圣贤之道。”陆秀夫劝道。
“是啊,圣人言‘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吾从未踏出过中原之地,已是鼠目寸光了!”刘因叹道。
“静修先生有此悟甚善。”赵昺接言道,“圣贤多慕周公之治,谓之为千古典范,却不知世界已历千年沧海桑田,华夏亦再非仅有中原之地,中国已非昔日之中国。若当今仍抱残守缺,故步自封,不能因时因势反省自悟,与时俱进,亦只能被扫进故纸堆,为历史所淘汰!”
“陛下之言,吾不敢尽数苟同。”刘因被皇帝的话又刺激到了,喝了口茶道,“圣贤之言在于教化众生,使人明理、守礼,从而有治。陛下崇武抑文,废农兴商,此乃末道,来日必遭反噬,使得国之不国,民怨沸腾!”
“静修先生言重了,陛下……”陆秀夫听了不悦地道。
“陆相……”赵昺摆手制止其再说下去,拿起茶壶给各人斟上茶道,“朕以仁孝治天下,办学以启民智,怎能说屏弃圣贤呢?但圣贤亦有力不逮之处,朕因时而治,因事施策,又有何错?”
“大宋养士百年,儒生何止万千,若是与蒙古人讲理就能让其退兵,江南何至于陷于敌手,遭蒙古铁蹄践踏。抵御外辱,中兴复国,自然是要依仗武人,靠无数士兵的生命才能做的到,难道这些为国征战的兵将不值得尊重吗?朕给予些优待不对吗?”
“再言朝廷官员也需养家生活,朝廷也要修桥补路、兴修水利、赈济灾民,需要养兵御敌、卫国戍边,这些皆需要钱粮,即便是小民百姓同样需要互通有无,交换所得。若是只要朕读圣贤书就能点石成金,让国泰民安,朕天天读书又如何!”
“朕重工兴商,可以将农户田里的产出,农妇纺出的纱线、织成的布帛;工匠烧出的瓷器、炒制的茶叶、织就的绸缎、造出的舟船等等,通过商人销往海外,换回真金白银,增加了国家的税收,减轻了民间的税赋,使国库充盈,百姓富裕,这有错吗?”
“圣贤也曾说过‘仓廪足知礼仪’,朕一路行来所见北地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居无定所,不惜卖儿鬻女换得一日粥食,甚至不惜为盗劫掠,可谓道德沦丧。但他们想这么做吗?还不是生活所迫,为谋活路不得不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所以当下最大的道理就是让百姓吃饱穿暖,居有定所,朕当下要做的不是去学什么圣贤修心养性,读那些道德文章,而是去解决民生问题!”
“中原也不乏名士大儒,他们中很多人也应诏入仕辅佐蒙元诸汗,而忽必烈、真金也重视汉法,委与他们重任,但为何又将他们抛弃,重新任用色目人,使得汉法难以得以实施?说到底,还是这些汉臣做事不切实际,好高骛远,又不通政务,不擅实务,不懂理财,使得国库空虚,无财可用,百姓困苦,国家动乱,朝廷动荡!”
“这……这是诡辩!”刘因在连连质问下,一时竟难以辩解,满腹的学问的也无法回答,只憋出了两个字。
“呵呵,静修先生,陛下此言并无恶意,也无轻蔑之意,切勿多想。”陆秀夫见其羞恼,赶紧打圆场,见其面色稍缓又道,“精修先生,可想好了出路!”
“吾无意入仕为官,也不愿误人子弟,只想读书自娱,了此残生!”刘因轻笑道。
“唉,静修先生真是实在人,被人戏弄尚不自知。真定之事无论成败,汝皆会身败名裂!”赵昺冷笑道……
第1687章 决战在即
谈话直至午夜放散,他们的议题也不再限于真定,而是扩展到了治国之道,儒学在国家中的地位,甚至涉及到了当前大宋的治国之策。散后刘因回到住所,依然心潮难平无法入眠,他意识到此次又将是元朝平定南朝,混一南北之后的又一场历史上的大变局。
蒙元之前,北方游牧民族曾经屡次征服华北半壁山河,却未能平定江南,一统华夏。而元朝则是第一个游牧民族所肇建而统治全中国的征服王朝。其统一中国,一方面结束了晚唐以来四百年的分裂与扰攘,另一方面却对中国—尤其是江南—的文化与社会秩序造成甚大的冲击。
刘因知道古来建立征服王朝的各北方民族中,蒙古人与汉文化差距最大,因而对中原传统尊崇最少。蒙古灭金之际,中原地区遭受兵炙之害极烈,当地社会文化亦受到巨大破坏,汉族文人甚至有“天纲绝,地轴折,人伦灭”的毁灭感。
忽必烈即位后,元朝政府表面上已采行汉制,但对中原文化及社会传统的尊崇仍多局限。元廷对各民族文化采取一视同仁的态度,对各种思想与宗教不偏不倚,并予尊荣。中原儒士亦面临两种思想的新压力。
宋末国势不振,北方外族侵扰,江南文人思想发生转变,之中少数儒者扬弃儒家传统的文化普遍主义与天下观,而认为“中国”即汉族,中国“天地之正气也,天命之所钟也,人心之会也,衣冠礼乐之所卒也,百代帝王之所以相承也。”换言之,中国为一具有共同土地、血缘、历史、文化的民族,因此对夷狄具有强烈排斥感。
不过在宋元之际,与文化主义的华夷观相较,这种“原型民族主义”在士大夫之间并不占有上风。士人对蒙元政权之能否接受,决定于个人对“夷夏”、“行道”、“忠君”等等观念孰轻孰重的评估,与个人利害吉凶的抉择。
刘因学于南朝传入的理学,受到南北学说的影响,他及幻想大一统的美好,又苦于夷族统治下的烦恼。从而醉心于学问,放弃入仕的念头,但也让他们的生活陷于清贫,又使他坠于矛盾之中,感到前途渺茫。
当下南北之战再起,蒙元溃败,南朝重新崛起。从民族和儒学的传承上,刘因自然在心理上倾向于南朝,但又因身在中原,不免对南朝的入侵感到愤懑。而此时南朝兵临城下,为解救城中数万百姓他劝说史格出降,心中却又觉得饱受屈辱。
刘因在良心和委屈间饱受煎熬之际,南朝皇帝又言及他将因此而身败名裂,起初尚不在意,自己为民请命,挽救数万百姓生命,他又何必在意自己的得失。但在这成否未定之时,细思之下自己真的被人当傻子‘耍了’。
真定请降之事若成,自己滞留在南朝军营之中,而王思廉和陈孚等人不畏生死星夜回城‘劝降’史氏归降。不仅有了拯救万民于刀兵之下的大义,且使南朝兵不血刃完整的得到这中原重镇,自然是大功一件,得到南朝的封赏,前途似锦,至于史氏的归宿则已经不重要了。
他自己为质的功劳未必有人提及,恐怕首先要得一个借机主动‘投宋’,出卖旧主的恶名,为真定百姓所唾弃,让元廷恨之入骨了。而他在谈判中对南朝颇多顶撞和讥讽,得罪了南朝君臣,那下场也不会太妙。
此事若败,王思廉等人自然可以躲在城中不回,并为史氏守城出谋划策,虽然未来命运尚不可知,但暂时可保性命无忧。而南朝皇帝盛怒之下,自己这个人质必定被拿来誓师祭旗,连自己的老妻也会被牵连其中。
想到老妻,刘因更觉悲戚,不禁湿了眼窝。他父母早亡,两个家姐也先后死去。只有妻子耐着清贫不离不弃的与他相伴,而自己四十才得一子,但也因病夭折,其中悲苦自不必言。而自己因此身死,其无依无靠将如何过活。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刘因回顾了自己半生潦倒的日子,忽然苦笑不已。自己虽在学问上颇有声明,但也因此事败的精光。而日子也过得一塌糊涂,衣食无着一身清贫,子嗣断绝都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却也正应了那句‘最是无用是书生’!
更令刘因担心的是更鼓三敲之后,真定方面依然没有信使回转,而寅时对岸传来金鼓之声,其中隐隐可闻传令官的呼喝声及马嘶声。他披衣而起出门向北望去,但见城下灯火通明,南朝大军已经在城外列阵,准备攻城。
“陛下,时辰尚未到,不可开战……”刘因大声呼喝道,但是没有人搭理他,值守的士卒只是冷眼看着他如癫似疯的在院中喊叫。
本就身体羸弱,且又一夜未眠,刘因很快力竭瘫软在地,但口中依然喃喃不断的叨咕着‘勿要开战’。而心中愈加凄苦,自己拼着身败名裂,不惜性命要挽救城中百姓,可是结果仍难以逆转。
“刘使者别哭了,史格献城归降,陆相请汝同往!”正当刘因悲苦不已的时候,驿丞前来施礼道。
“汝非诓吾?”反转来的太快,刘因反而有些不信了,抬头疑惑地道。
“如此大事,吾一个小小驿丞,怎敢胡言!”驿丞言道。
“如此甚好!”刘因见其说的认真,便也信了,却一时间挣扎不起。驿丞见状苦笑摇头不已,招手让人将其架起来,搀进驿舍洗漱更衣……
史格不愿入朝为官,称真定盛产桑麻,他对织锦颇有心得想从事本业。赵昺应允,封其为真定侯,食邑二千户,赐金千两,钞十万贯,府邸一处。任苏州织造寺监,官三品,族人落籍苏州,赐良田五千亩予以安置,可选两名族中子弟入国子监修习。
三日后,史氏满族依约出城徙往江南。史格倒也光棍儿,谢恩后将真定族中宅田贡献给朝廷,收拾细软,领族人老幼五百余口及家中仆役前往苏州赴职。满城百姓夹道送别,皆感史氏镇守真定护民之恩,又使真定免于刀兵生灵涂炭。
参与谈判王思廉被委任为兵部右侍郎,封固安候,赐金五百两,随后南下赴职;学生瞻思入国子监学习;陈孚封藁城伯,赐金二百两,任礼部郎中,暂管行营仪礼诸事。而刘因则因言语不敬触怒皇帝,其妻也被牵连被一同扣押于军中。
在史氏出城之际,宋军入城接手城防,收缴兵器,维护城中治安。同时朝廷官员接收仓廪,账册,清点钱粮,安置留用官员,出榜安民,真定得以保全。刘因于车中目送史家车队过桥向南而去,怅然若失的随着行营向北而去……
真定归降,周边州县纷纷献城投降,田忠率部突进直逼保州。而张珪战死,蒙元汉军侍卫亲军五部尽数被歼,保州实力大损,两日之内城池被攻克。张弘略在城破之时与家眷投莲池殉国,保州路所属州县或降或逃,尽数落入宋军之手。
与此同时,韩振率西路军也是高歌猛进,攻克沧州后夺取清州,扫清运河周边障碍,修复被敌破坏的船闸,打通了整条运河航线。而后大宋水军护送辎重船队在清州登陆,扩建码头建立起补给站,使得北伐大军粮草供给趋紧的局面得到极大缓解。
三月初,在田忠部率先夺取涿州后,韩振也随后率军抵达,北伐大军再次合兵一处。经过十日休整和补充辎重后,大军再次向北而行,此时距离大都已经不足二百里,可谓是兵临城下,与蒙元的决战在即。
西路军在得到皇帝修改作战目标之后,江璆与倪亮也离开忻州,先克崞州,再得代州,从山阴越过长城侵入大同路。他们此举切断了自山西经飞狐进入大都的通道,使得此时尚滞留在大同的蒙元草原军的恐慌,如此他们只能绕行宣德府经塞外进入大都。
此时倪亮部所面临的皆是蒙元最为精锐的西北军和漠北军,其素质远远超过驻扎在中原的卫军和万户军。
其中安西军专司防备察合台汗国的入侵,驻军于六盘山,忽必烈封三子忙哥剌为安西王,其死后由子阿难答继任,统帅十五万大军驻守安西,此次其率兵五万远来入卫大都。
漠北不仅是蒙古帝国的发源地也拥有大量战斗力强的核心部队,驻守漠北的元军哈喇赤军达十九个千户,此外尚有汪古部驸马、赤乞列思驸马在内的诸王驸马所部,此次由和林王名里帖木儿统帅诸部二十余个千户,共计约五万兵力入卫。
按照蒙古军出征惯例,后勤补给除奥鲁营自给外,皆有沿途州府供给。他们应诏入卫之时正是寒冬,不仅行军困难,补给获得也来自不易。当他们冒着风雪跋涉数千里到达河东之时,粮草补给几乎消耗殆尽,而大同正是他们沿途最为关键的补给点……
第1688章 两强相逢
大同处于河东北部桑干河的上游,是一个周围环山东部有缺口的盆地,呈北东—南西向展布,地面平坦宽广,是盆地的中心。由于地势较高,降水少,风力强和土壤质地粗,加之不合理的垦殖和利用,地面植被遭到严重破坏,风沙肆虐,沙丘和沙地屡见不鲜。
入晋的宋军以御前护军的两个步兵旅,一个炮兵旅及骑一师为主力,后又有御前骑兵旅护送物资入晋增援,加上辅助兵力近六万人。此次除部分兵力留守太原外,可谓是主力尽出,但是在兵力上仍处于劣势。
皇帝可以说将家底儿都交给了自己,又要完成驱赶蒙元草原军入大都,实现对大都战略包围,将蒙元大汗及主力尽歼于大都的目标,倪亮自知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但他也知道面对的也是蒙元最为凶悍的草原军,想要完成任务必有一场恶战。
由于面对的敌军皆为骑军,他们的机动力远胜于己,来去如风,战斗随时随地都可能爆发。因此在进入大同路后,不仅斥候四处侦测敌军动向,行军队伍也是结阵而行,以便遭到袭击后可以迅速投入战斗。
“报都统,前方二十里发现敌大队骑兵向我军袭来!”当中军刚刚走出山谷,有斥候飞马来报。
“再探!”倪亮皱皱眉,他们在山中万分警惕,担心有敌借助山势设伏,可一路无事,这才走出谷地便遇敌袭。
“是!”斥候立刻调转马头飞驰而去。
“令前军加速前进阻敌,后军迅速出谷!”倪亮随后又下令道。他知道蒙元骑军最擅于长距离迂回包抄,若敌趁己方前军遭到堵截,后军尚未出谷之时发起突袭,大军阵型难以展开,在前后夹击之下必将损失惨重,而今只有尽快摆脱不利于己的地形迎敌,才是上策。
一声令下,大军加快行军速度迅速出谷,倪亮催马先行出了谷地,心中却是一沉。只见前方是一片宽大的开阔地,地形起伏不等,只有几座矮小的土山分布其间,方圆几十里无遮无掩,没有可以利用的地形,反而有利于骑军冲杀。
“令前军在山前展开防御,骑一师阵前扰敌,迟滞敌军行动,御前骑兵旅隐于林中,炮兵依托土山布置阵地,中军置于阵中,后军在两翼结阵。”倪亮纵马登上一座高坡,端着望远镜观察周围地形,发现前方约五里有座形体稍大的土山,周边地势稍高,在西北方向有一片树林可以藏兵,立刻下达了第三道命令。
御前护军是大宋诸军之冠,不仅兵员皆是各军选调的精兵,训练也是极为严苛,军事素养高超。即便是配属作战的骑一师的底子也是琼州时成军最早的帅府独立骑兵营,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也是诸部骑军中参战最多,作战经验最为丰富的部队。
接到命令后,骑一师迅速前出超越前军,向来敌方向机动。前军各团也即刻分成数路纵队跑步前进抢占阵地。其它各部也即刻有条不紊的展开,急速开赴各自预定阵地。一时间整个开阔地中数万大军分成十数股,在各自将官的指挥下向前开进。
场面看似杂乱,但是忙而不乱,各部间的开进路线并无交汇穿插,却又能保证各部能选择最近的路线到达预定区域。而这不仅考验的是将帅的指挥决断,也是考校各级参谋人员的谋划调度能力,以及基层军官的执行力。
敌骑距此不过二十里,即便是慢跑而来用时也不过一个时辰,当漫山遍野的敌骑军出现在视平线中时,宋军的阵势已经成型。在内廷与外朝分家时,御前护军进行了缩编,由四个步兵旅改编成两个旅,但是赵昺施了个小花招,按照‘四四’编制进行改编,使得每个旅兵员仍达一万六千余。
倪亮布下了座‘回’字型空心方阵,边长约四里,每边布置两个团,又以都为单位结成小方阵,每个小方阵留有约二十步的间隔。内层又以土山为中心布置了第二道方形防线,以辎重车围成方阵,由都统司直属队据守。
两道大阵中间成梯次设置了火炮阵地,最外围由各都属轻型迫击炮分队和营属重型迫击炮队组成,打击距离防线百步之内的敌军;在各个小方阵之间布置了団属速射炮阵地,用于拦截距阵地二百步之外的敌军。
旅属炮兵团布置在方阵的四角,可以形成交叉火力打击中远距离的敌军,并可随时调整阵地,支援前方的步军。而炮兵旅的威远炮和火箭炮则分别布置在第二道防线前,专司打击远距离目标,打乱敌军的进攻阵型。
但是由于时间紧迫,宋军难以开掘坚实的冻土层,挖掘壕沟,布置陷马坑,构筑挡马墙。而周边又缺乏可以构筑工事的材料,也无法制造栅栏、麓角、拒马等阻碍敌军进攻的屏障。只能以扎营所用的枪束建起一道简陋和疏离的防线。
按说在无险可守,又无充足的时间构筑工事的开阔地域与骑兵作战,倪亮四面平均布置兵力,不分主次战场等于削弱了正面的防御力量,但是如此做是有着他的算计。他也算是最早接触骑兵作战的新宋军将领之一,为了学习骑兵战术还留用俘获的蒙古兵做教头。
多年来钻研骑兵战术及随着实战经验增多,倪亮也是有所得的。他知道入宋后,二百多年来宋军的主要对手皆是擅长骑兵作战的契丹、女真和蒙古。他们在经过与中原王朝作战中也获得了宝贵的经验,分别形成了自己的作战体系,战斗力出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辽时期,骑兵部队已经相当规范,并且有着相对明确的战术体系。作战时在敌阵的四面陈列骑兵,每“面”设一主帅加以统御。战斗发生时,先让一队人马发动冲击战术,如果占上风,就让其他队伍迅速跟进;如果不能取得上风,就暂且撤退,让第二队继续冲击,其他队伍押后。
金朝的骑兵则有比较明显的职能划分。前排着重甲持枪或棍棒等近身兵器,后排着轻甲并使用弓箭进行射击。到了后期,轻骑兵与重骑兵完全分离,采取分队而立的方式布阵。铁浮屠与拐子马便是重轻骑联合作战的形式,以重骑兵去冲垮敌人阵型,再以轻骑兵去从两翼包抄截杀逃散的敌人。
南渡之后宋面对的蒙古军队又稍有些不同。蒙古军的常用战术:在交锋之初,往往用骑兵发动试探性冲锋。如果敌阵出现溃败的迹象,不管这支骑兵数量多少,都会继续冲击长驱直入;若冲击没有取得成果,就不再继续冲击,而是选择从水平方向撤出,然后让后队的人实行冲击,以此类推直到冲溃敌阵。
而在一部分骑兵正面冲击、牵制敌人时,蒙古人还会借机调动其他兵力顺利移动到敌侧翼与尾部。在一切部署完成以后,最后到达的部队喊一声“姑诡”,四个方向的队伍同时发动进攻,对敌阵进行围剿。
可以看出辽、金、蒙的骑兵作战皆会布成多列的阵型,实行各列轮番冲击的战术,不过三者之间的战术还略有不同。辽军的骑兵更为传统;金军则强化了重骑兵的冲击力;而蒙古军擅长在前排完成冲锋后,脱离往敌人侧翼,后排继续跟进,最终完成合击。
所以在开阔地域与大规模骑军会战时,守方不止正面会遭到攻击,而是会遭到敌骑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阵型的一面被攻破,那么就会导致整个大阵崩溃,步军是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的,结果便是遭到一边倒的屠杀。
面对黑云压顶般疾驰而来的蒙元骑军,宋军大阵岿然不动,缓缓让开一条通路让完成迟滞敌骑任务的骑一师退入阵中。而汇集而来的蒙元大军见宋军阵势已成,丧失了突然袭击的机会,也在距宋军三里之外止住脚步,重新结队排兵布阵。
骑兵在进攻时也并非是电视上演的那般上来便是万马奔腾,你追我赶的向敌阵冲击。而阵法的基本职能是战争时的指挥工具,骑兵冲击最需要的当然也是“阵型”。由于马匹冲锋速度极快,在作战时进行大规模阵列调整十分困难,因此往往在事前进行阵型的排列。
尤其骑兵阵列还需要在前后单位之间留下一定的空隙,以防止本阵骑兵发生不必要的冲撞,因此在采用冲击战术时,骑兵对于阵型与指挥有着很高的要求。而队列具体的宽度间隔,则依照战术拟定,有的采用密集横排队列对敌人进行冲击,有的则采用错排增加灵活性,便于骑兵施展。
一般来说,训练有素的骑兵,都可以做到完成一次冲击后迅速转向脱离,并回到阵末重新结阵,再次让马匹加速蓄能冲锋。由此不断往来循环,直至被消耗殆尽,或是冲破敌阵,马踏敌营……
第1689章 出乎想象
一匹高大的雪白战马载着一位身披白鼠皮大氅,头戴高顶金盔,身穿金色锁甲的壮硕青年驰上高坡。他身后紧随一队背弓挎刀,手持长枪的怯薛,其中一位身材高大的侍卫将手中高擎的大纛重重的插入冻土之中,标识着这位青年尊贵的身份。
去岁南朝北犯,大元连连战败,而西北边境也不靖。安西王阿难答不得不放弃‘夏居六盘,东移西安’的传统,驻留边境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部落。但是京师告急,大汗下旨各地宗王入卫大都,他接旨后只能领兵匆匆南返勤王。
但勤王之路并不好走,由于寒潮频繁,西北遭受了几十年不遇的大雪灾,牲畜大批被冻毙,而中原战事失利,让他们难以得到赈济,使得本就粮食短缺的西北大营更加困难。阿难答只能向沿途部落强征牛羊解决食物不足的问题,至于其怎样度过严冬已然顾不上了。
当勤王大军千辛万苦赶到河东,本以为可以补充粮草,更换伤病的马匹,补充甲胄和兵器。可山西形势的恶化已经远超想象,大部地区沦于敌手,只有大同路尚算安稳。而这里聚集着先后赶来,急于得到补充物资和粮草的各路勤王军。
可代行河东山西行省事务贺惟贤却以没有诏令不敢擅自动用储备为名拒绝了他们的要求。阿难答清楚山西是朝廷储备物资之地,不仅负责供应中原卫军的战马和兵甲,还要供应每年大汗移钵上都所需,物资的调拨皆需朝廷命令。
如今大都危在旦夕,大汗和朝廷不能不考虑形势一旦不可收拾,朝廷要北迁草原的问题,那么山西就将成为朝廷获得补给的最后依仗。阿难答也理解贺惟贤的难处,但当下各路勤王军,包括自己皆急需补充粮草才能继续南行,也只能强行索要。
贺惟贤还算懂事,并没有过分为难众人,可也只敢拨付少量粮草,让他们等待朝廷的诏令,所以现在大家是饿不死,可得到的补充也不足以让他们走到大都。而据传先期赶往大都的诸军因为粮食短缺,将沿途所经州县的仓廪劫掠一空,使得他们后来的想抢也没处抢去了。
朝廷迟迟没有旨意到来,滞留在大同的各军也开始劫掠周边富户和百姓,甚至有胆大的居然强行打开了设在应县和朔州的兵甲局武库,抢劫了朝廷马场,使得各地州府不得不紧闭城门,不准他们入城。而百姓也开始连庄自保,抵抗草原部落军的劫掠。
阿难答和滞留在此的草原诸王联名上书大汗请求发放物资,以便继续南行。可朝廷的回信让他们颇为失望,也未出他的所料。只是严令诸军尽快赶赴大都,只说让他们自筹粮草,绝口未提动用大同物资之事,显然朝廷还是将此作为后手的,也变相同意了他们的劫掠行为。
朝廷的回书惹得众军哗然,一些勤王军知道等下去已经没有希望,但是回去也是不可能的。阿难答知道草原上部民生活艰苦,他们视南下作战为发财的机会,不仅可以获得封赏,还可以靠劫掠获得不菲的财物。
所以此次接旨勤王,大部分部落其实是积极的,如此既能减少本部落的消耗,使得部民中更多的老弱妇孺可以活下去。且劫掠而回的物资又能够改善部民的生活。而今中原虽已经入春,但更加靠北的草原依然是冰天雪地,也正是牲畜虚弱的时候,他们回去也是饿死,不若放手一搏。
可阿难答知道只怕前往大都的路也不好走。南朝气势汹汹而来,绝不会轻易罢手,而朝廷也必会做长期围城的准备,将周边粮草收入城中。在生死存亡之际,谁会在乎普通百姓的死活,且强征之后还能有多少余粮让他们去抢。
不过一些人数较少的勤王军意识到等下去也无法获得粮草,不若早些走,也许还能有些前边人的‘残羹剩饭’,可供他们走到大都。而出发晚了,大队军马同行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生,他们连口剩饭都吃不上了。
看着一些人走了,阿难答却不敢走,仅他们就有五万大军,加之其它几路兵马的也有十数万,一个州县的存粮也不定够他们一日所需。此外还有倍数的战马,内地没有牧场可以放牧,也需要大量的粮草供应,而能做到供养如此大军的也只有大同了……
在这去留两难之际,南军大举来攻,让本就因为缺粮而军心不稳的诸军雪上加霜。当下滞留在大同的各部以阿难答爵位和官职最高,众将便让他拿主意是去是留。而同样感到危机的贺惟贤也遣人讨要主意,于是双方相互妥协达成协议。
贺惟贤可以‘出借’给诸军十日粮草,但是入卫诸部要帮助他们击退南军,并向大汗说明情况助其脱罪。经过讨价还价,贺惟贤勉强答应再加五日粮草,并给付部分军械。想着省着吃也够他们途中所需,阿难答便也答应留下‘借粮’文书,使其可以向朝廷有所交待。
在入卫诸部看来,这场买卖还是很划算的,毕竟南军在他们眼中如土鸡瓦狗一般,往往是一击即溃,等于是给他们送军功。至于此前关于南军无敌的传言,在他们看来只是因为驻守中原的卫军和万户军已经失去了草原时的血性,安逸的生活让他们的战斗力退化了。
在拿到了期盼已久的粮草后,各军共推阿难答为首统率大军迎战南军,他也想以一场大胜来提振士气,赢得诸部归心。于是他将诸部分成五军,以自己的哈喇赤军为中军,和林王名里帖木儿部为前军,汪古部驸马蒲察儿部为后军,赤乞列思部驸马亦合部为左军,将其它几个小部落整合后以宗王阿木干统领为右军。
阿难答也非无能之辈,考虑到各部过去互不统属,作战风格各异,又缺乏磨合,便放弃了半途截杀的打算,而是将战场选择在了谷外的开阔地,这样便于发挥骑兵的优势,又便于观察调度诸军。
对出战的时机阿难答也是精心选择,南军以步军为主,只有结阵才能抵挡住骑兵的冲击。南军长途行军而来,且担心遇袭而全神戒备。且当他们走出山谷进入开阔地之时,精神难免松懈,警惕性下降。
此时即便南军斥候先行发现有骑兵来袭,猝不及防之下,几万疲惫的军卒要在短时间内结成大阵也是十分困难的。阿难答就是要在阵势未成之际发动突袭,慌乱之下的南军怎能抵挡住己方千军万马的冲击,只会变成被围猎的鸟兽。
尘烟散去,阿难答向前望去,出乎意料的是南军已然结成大阵。但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敌军虽然布阵完毕,在他看来其限于地形和兵力,每面布阵的兵力只有薄薄的数列,且阵型稀疏留有若干处空当,阵前只有摆设般的几杆拦马枪,再无其它障碍,根本无法挡住己方铁骑的冲击。
“前军出战!”虽然有必胜把握,但阿难答并并没有发起四面攻击,而是让前军先行试探南军的虚实,毕竟宋军能够一路打到大都是事实。
中军大纛摇动,号角齐鸣,传令兵穿梭于各军之间将帅令传递到每一处。接令的前军迅速调整阵型,分成数队,每队五百骑,前后共计十队,随着一声长长的号角声,在马蹄踩踏冻土的脆响各队拉开间距冲向敌阵。
两千步、千步、九百步、八百步……战马由缓步转换着快步,速度越来越快,小跑变成快跑,前排的骑兵不断催马,将战马的速度提高的极致,准备冲阵了。听着如雷的蹄声,伴随着战士的呼喝声,看着己方骑兵一队队拉开距离如汹涌的波涛向前涌去。
阿难答仿佛已经看到了宋军兵卒已经被己方战马的冲锋吓得肝胆俱裂,惊慌失措下掉头逃跑,又纷纷被己方骑兵劈倒在地。而他之所以上来就发起如此声势浩大的突击就是震慑住当面之敌,迫使他们在投入近战之前就陷入崩溃。
‘嗖、嗖、嗖……’
‘轰、轰、轰……’
‘嗵、嗵、嗵……’
不过一阵轰鸣声打破了阿难答的幻想,只见敌方大阵中火光闪烁,爆鸣声惊天动地,腾起的硝烟遮天蔽日。不容他多想,从天而降的各种炮弹砸了下来,爆炸的火光覆盖了己方骑兵整个冲锋队形,即使距离自己尚远,但他也感到了扑面的热浪,身后的大纛被爆炸的余波冲的剧烈摇曳,座下的战马惊得不安的踱着步,打着响鼻。
安抚住座下的战马,阿难答再看刚才还生龙活虎,气势如龙的骑兵阵线被炸的七零八落,受惊的战马嘶鸣着四处乱窜,骑兵纷纷坠马,死伤惨重。但此时形势已成,冲锋的战马已经停不下来,如飞蛾扑火般的冲向南军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