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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让你窝心     重生宋末之山河动txt下载     重生宋末之山河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45章 各有苦处

    赵昺之所以轻车简从的秘密出行,并非是心血来潮,而是早有此心。近些年他感觉随着对蒙战争的胜利,已经扭转了在军事上被动的局面,攻灭蒙元收复中原只是时间问题,即便二次北伐失利难以达到既定目标,但随着其被逐步的削弱,只是晚几年的事情。

    而随着领土的扩大,人口的增多,如何治国成了赵昺直面的问题,这几年他立志革新,打破了昔日的政治格局,改革官僚体系,力促形成新的经济体系,改变千百年来依赖农业的财政制度,都是试图建立一个适应当前社会的制度,实现长治久安。

    不过赵昺也发现随着自己地位的稳固和权威的建立,他的主要精力皆消耗在文牍上,只能通过一卷卷奏表来了解社情和民情。即便他还有来自地方牧守之臣的密折和事务局收集的政经情报,但仍然难以直观的看到现实世界,体验到百姓真实生活的情况。

    这倒不是说官员们不尽心尽职,而是千百年来早已形成报喜不报忧的陋习,喜欢粉饰太平,即使被发现也会以瑕不掩瑜来为自己开脱。这其中自然有为了谋求政绩,自己前途考虑的意图,却也有让皇帝‘省心’,不必为国事烦忧的意思,这种传统导致敢于说实话的耿直敢谏之臣反倒成了鳞毛凤角。

    赵昺除了必须的祭祀和庆典外,每年出宫的机会少之又少。而出行身边也是百官随行,护军前呼后拥。且皇帝出行的路线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沿途要实施戒严,百姓回避。如此严密的保护下,别说与百姓亲近体察民情,就是神鬼都难以近身。

    当然赵昺也会时常溜出宫去微服私访,能够实际接触到真实情况,可临安作为首善之城,无论城市建设,治安情况,商业的繁荣程度,百姓的生活水平都会高于其它地方,看到的也不具有代表性,难以反映出全国,乃至周边的真实情况。

    而难得的出巡视察地方,即使亲眼看到的赵昺也不敢完全相信,要知道下边的官员有的是办法让他看到最美好的一面,甚至有幸与他亲切交谈的百姓可能事先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陪着自己演戏罢了。

    事务局收集的情报和地方官员的密奏可以使赵昺在一定程度上获得真实情况,但当下地盘大了,凭着几个人和几百人的力量再难以做到面面俱到,只能反映出重点地区的局部。可以作为参考,或是典型来看待,这也会往往导致赵昺对形势出现误判。

    赵昺这次亲征,除了靠近指挥,也是为了能够看到北地的现实。可一个‘二百里’的约定就把他限制的死死的,而在前时召集各地军政主官在邯郸议事,有些官员称王师所到百姓无不欢喜鼓舞,纷纷献城喜迎王师,无不盛赞皇帝圣明等等。

    这些媚上之词,虽不是普遍现象,但也让赵昺心生隐忧。他毕竟是长于乱世,见过战场上的尸山血海,也看到过战乱之后的遍地饿殍,知道兵火过后的真实情形,那些在战争中失去家园和亲人的百姓的想法,往往是除了憎恶、恐惧,还有对未来生活的忧虑。

    这些还是在陷落不过十余年的江南,而大宋失去中原已经近二百年,百姓早已习惯于被异族统治下的生活。而今他们虽然打着救中原百姓于水火,可还是打破了百姓原有的平静,他们被征签为兵,被迫缴纳更多的赋税,被迫离开家园,看到亲人死于战火。

    因而赵昺以为百姓恐怕更多的是视他们为侵略者,仇恨要大于对王师的期盼。毕竟现实是让他们生活陷入困顿,生命受到威胁,而新的统治者会给他们带来什么都是未知。在这种现实下,出现什么箪食壶浆迎王师的情况,不用问除了胡说,就是做梦。

    于是赵昺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支开了众人的看顾,又处于安全考虑不敢泄露自己的行踪,让他可以看到些真实情况。他一路走来,虽然才离城三十里,可路过的村落秩序并没有完全恢复,人们看向他们的目光除了胆怯,还带着不信任,自然难以从他们口中知道些什么了。

    而与淮北转运司的运输队合兵一处,反让赵昺觉得有机会探听些情况,毕竟这些人对比自己还卑微的小队正也没有必要保持戒心,所以他才主动邀约他们一起聊聊,而酒就是沟通的纽带,很快让他们放弃警惕。

    果然,半袋酒还没有喝完,几个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而赵昺也了解到三人虽然同为淮北转运司,却分属三个部门。老练沉稳的朱瑜是转运司仓院的八品都运使,略显腼腆的谢斌是度支局从八品监事,面带凶戾之气的王钦则是都作院九品监造。

    三人同行看似不搭界,但其实各有职司,一个负责运输,保证按时将物资送到指定地点;一个是负责监押那笔金银,送到相关衙门的同时,还要监管不要被滥用;而都作院的是要保证这批弹药送达的同时,还要为质量做出担保。

    “黄兄弟能喝到御酒,不会是监守自盗吧?”御酒坊造的是烧酒,度数要比酿的酒高,喝不惯的很容易上头,谢斌两杯酒下肚就有些舌头大,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谢老弟,这酒好喝吗?”王钦扭脸笑着问道。

    “这酒看着清冽,入口却是淳厚、火辣,回味无穷,确是好酒啊!”谢斌愣了下,不知其为何有此问,却也如实回答道。

    “既然想喝好酒就不要乱说话!”王钦撇了其一眼道。

    “呵呵,看我这张臭嘴,黄兄弟勿要见怪!”谢斌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喝了人家的酒,却要说人家是偷的,岂不是得罪人。

    “诸位放心,这酒乃是皇帝慰军邯郸赏赐的,上官考虑此行辛苦,体恤我等额外多分了些,虽然占了些便宜,却非是偷的!”赵昺摆摆手,笑着解释道。

    “谢使臣也并无恶意,黄兄弟勿要见怪!”朱瑜向赵昺拱拱手赔礼,又苦道,“兄弟好福气,有个好上官,不像我等出的牛马力,却没有丝毫好处,出了事情还要担责问罪!”

    “曹禾此人御下竟如此苛刻吗?”赵昺听了有些纳闷地问道。他知道其在户部侍郎任上转任的,其人十分谦和,且做事认真,对自己也是十分恭顺的,难道其也是内外两层皮。

    “非也,曹运使对下属还是爱惜的,行事公正廉明,但是为人有些刻板,不知变通!”谢斌插言道。

    “也不能如此说,漕司主官钱粮,有监察一路官员之责,若是个老好人可做不来。”王钦言道,“洒家是军伍出身,最知令行禁止,事事皆要变通便没了规矩,如何让人信服!”

    “曹运使其实还是个不错的上官,也知我们的辛苦,但法度如此也是无奈和。而行事太过认真,让底下的官吏们颇有微词,多谢抱怨而已!”朱瑜可能也觉得自己言过了,又转而挽回道。

    “让弟兄们抱怨,是因为少了油水,日子过的清苦了吧!”赵昺又给他们一一斟上半碗酒笑道。

    他知道转运司管着一路赋税和钱粮转运,油水十分丰厚。底下的仓廪可以次充好,大斗收小斗出,从中贪污;而漕运也可通过夹带私货,加大损耗来取财;而金银在熔炼时增加火耗,掺杂铜铅来截留等等手段,从过手之物中捞取好处。而碰到一个认真的上司,便断了他们的财路,当然会有怨气。

    “唉,也怨不得上官,只因为咱们课业不好,不能金榜题名,否则也不必做这个辛苦奔波,难有出头之日的小官了!”谢斌叹气道,“想现在赶了一天的路,途中要小心翼翼,唯恐货物有所损害,而到了晚上还要盘点钱粮,坚持车辆,伺候那些畜生,就担心他们明日不肯走了!”

    “呵呵,各有职司罢了,这些活儿总归要有人干的!”王钦喝口酒缓缓咽下道,“如黄队正他们这些禁军,一声令下便要开拔,战场上鼓声一响,前边即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奋勇向前,比咱们还要辛苦,弄不好性命就丢了!”

    “是啊,现在别看双方暂时息战,可说不定哪一天就又打起来了,可咱们吃的就是刀头舔血的这碗饭,又有什么好抱怨的!”赵昺点点头,深有同感似的道。

    “黄队正月俸有多少,赏赐也丰厚吧!”这时朱瑜转移话题道。

    “没有多少,队正的正薪也就二十贯,每多服役一年增加二贯,再有些杂七杂八的,平日也就是三十贯。在战时月俸会增加五成,若有斩获和立功还有些赏赐,多时有百贯,也有放空的时候,要看军功多寡了!”赵昺笑笑想原来古人也喜欢问工资啊,好在他对此有所了解,否则非得露怯不可。

    “呵呵,不少了!我当个仓使正薪才不过十五贯,加上贴补钱也就二十贯,可你们从军不必耗费衣裳钱,还有膳食可用。我们这一年就冬夏两套官服,平日都要省着穿,而走这一趟靴子都要废了,还得自己掏钱买,过年肉都不敢买了!”朱瑜叹口气,还颇为羡慕地道……

第1646章 艰苦群体

    朱瑜看似玩笑的抱怨,却也引起了另外两人的共鸣,转而都诉起苦来。

    王钦说自己从军十年是从都头上的位置退役的,按照惯例他有两种选择。一个是进入内廷管理的匠作监和商业系统,成为皇家工坊的一位管理者;另一个就是进入行政系统,转而成为大宋的基层官员。

    匠作监系统的薪酬高是大宋有名的,一个大匠的收入甚至堪比四品的知府。而若是有幸进入海贸船队,出一趟海回来,就是普通的船员一年也可以有七、八百贯的进账。最不济的在皇庄当个管事,也能收入四、五百贯。

    王钦当时只以为进入行政系统就等于入仕为官了,也算摆脱了世代为农的身份,给家族长脸了。而进入内廷系统即使成了大主事,依然是个布衣身份。可现实他是武人人份,难以进入亲民官序列,只能做个地位低下忙忙碌碌的监当官,而沉重的经济压力也让他有些后悔当初的选择。

    至于谢斌他是通过选人进入官僚系统的。按照大宋选官制度,每三年开科,每科最多选几百人,这远远无法满足整个行政系统官员更替的。因此朝廷也会从过了乡试和省试的士子中挑选官员,但因为出身低,一般只能担任地方基层官员,升迁也很艰难。

    谢斌后悔的是自己当时的同窗在科举失利后,便转而通过改考武学,或是直接应募从军,进入军队系统。因为军中对士子十分欢迎,读几年武学后便是军官,再有了军功便很快得到升迁,他的同窗有的已经做到统领了,而自己却前途黯淡。

    听着三个人的抱怨,赵昺一时有些走神……

    当年在琼州之时财政困难,因此赵昺打破实施百余年的大宋薪酬制度,也就是在什么岗位就拿什么岗位的工资,不论品级和资历。且实施的实物和货币并行的薪酬发放方式,用以解决官员们因为物价上涨和有钱也买不到东西的窘况。

    这种薪酬制度赵昺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弊。有利的是提高了工作的积极性,有多大本事挣多少钱,解决了占着茅坑不拉屎的问题,也减少了朝廷的财政负担。后来随着物资的丰富,也为了繁荣市场,便取消了发放实物,全面货币化,这在当时确实解决了许多实际问题。

    而随着时间的流失和形势好转,弊端也逐渐显现。最大的问题就是基础官员工资偏低,且对那些上升渠道不畅的岗位不公平,使得他们的薪酬始终维持在较低的水平。而当年的小年轻也步入中年,要娶妻生子、赡养父母、抚育子女,这点工资也就捉襟见肘了。

    不过这种制度对于军中影响尚小。一者在制度上普通士卒服役七年便要退役,所以军中是以青壮为主。且为了鼓励从军,军队的工资水平要高于行政系统,而随着服役年限增加,薪酬也会增长,基本上可以保证四口之家所费。

    二者,大宋与蒙元间的战事始终未停止。而战时会给参战部队发放补贴,且有所斩获还有奖金可领。因此打仗虽然危险,但是赵昺确实也没有亏待手下的官兵,使他们能获得足额、稳定的收入。

    三者,现行的受爵制度多以军功有关,因而军中有爵位者远高于行政系统。而获得爵位就能获得高低不等的食邑钱,这也等于变相得到朝廷的补贴,使得他们生活得以极大的改善,当然这也是应得的。

    但是战争并不是单凭军队骁勇就能获得胜利的,还需要诸多部门的支持,尤其是这种大规模的战争,可以说整个国家机器全部都动员起来了。而行政系统的官吏除了付出更多的辛劳,乃至生命,却无法获得同样的待遇。

    而监当官这个群体在宋以前是没有的,可以说是应时代产生的。宋代有数量众多的官营农牧业手工业生产机构:官庄、屯田务、营田务、牧声马场、文思院、都作坊、坑冶场监务,这些机构的长官都是监当官。

    宋朝的官营金融机构有榷货务、市易、抵当务(当铺)、交子务、会子务、钱引务、抄纸务、铸钱监,它们的长官也都是监当官。还有许多官营商业机构市易务、堆垛场、石炭场等,它们的长官也是监当官。再有宋朝漕运发达,与之相关的造船场、转般仓的长官,也是监当官。

    此外,宋朝从京师到地方,官方都经营房地产,于是设置许多楼店务(店宅务)、砖瓦窖等,其长官也是监当官。宋代商业兴盛,官方财政依赖商税,征收商税的场务遍布全国,而场务的长官也是监当官的一种。

    与此同时宋朝禁榷兴盛,官方财政也依赖禁榷收入,官方设置的盐场、酒务、茶场、矾坊遍布全国,这些场务的长官也是监当官。还有负责海外贸易的市舶务、负责与辽金西夏蒙古贸易的榷场,官方设置的各种大的库藏仓场等,其长官一般属监当官。

    监当官负责的既然是财经事务,其考核就与其他官员有所不同。监当官的考核往往是有明确量化标准的。其中禁榷和税收方面的监当官是有收入钱财数额的,生产单位的监当官则用产量考核。且定额还会与现代一样有环比、年比等‘比较额’,而官方对是否完成定额十分重视,直接同官员的升黜奖惩挂钩。

    可以讲,监当官对当时国家的贡献是显著的,朝廷的建筑、礼器、皇宫享用的服饰等,往往是由监当官的机构提供的。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的衣食住行,样样离不开监当官的努力,百姓的生活也与监当官息息相关。前线需要的粮食、马匹、武器中有不少是由监当官的机构生产的。甚至朝廷花的钱,有约半数是经过监当官之手获得的。

    监当官的辛劳往往被人轻视,是相当苦逼的。坑冶、铸钱方面的监当官,工作地点偏远,服役的人除工匠、兵士外,还有数量众多的罪犯,担任此种监当官,除辛苦外,还有一定程度的安全风险。

    养马监一般设在气候寒冷的荒野地区,远离都市,做马监的监官整天同马、兽医、牧民打交道,想来也不是轻松的差事。酒务的监官就难免要到造酒的酒坊和卖酒的酒店巡察,同浑身酒糟气的造酒工匠打交道。

    赵昺还记的苏辙受哥哥苏轼乌台诗案的影响,被贬为监筠州盐酒税。他描述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昼则坐市区鬻盐、沽酒、税豚鱼,与市人争寻尺以自效;暮归筋力疲废,辄昏然就睡,不知夜之既旦。”

    苏轼友人王颐被任命为建州钱监监官,其也写诗送别他,其中讲:“河车挽水灌脑黑,丹砂伏火入颊红”“未能便乞勾漏令,官曹似是锡与铜。”诗文虽美,工作之艰苦可以想见。试想就大多数读书人来说,这类职务是多么不容易适应。

    而宋朝还流行一种做法,即处罚犯有过错的官员,让他们去担任监当官。这些人的官阶较高,通常一段时间后就会重新被提拔。这批人的加入改变了监当官的构成。但是,做监当官成为一种惩罚,这更使人轻贱监当官。

    赵昺却知道由于他推行‘发展工商’的政策,加之江南商业的恢复,设监当官的机构已经具有相当规模。机构既多,监当官的数量也就大,江南监当官的总数他不清楚,但估计算下来也应有近万员。而这还只是一部分,因为现在内廷设置的机构还代行部分朝廷场、务、院、仓的职责。

    可以想见监当官在大宋官僚队伍中是个庞大的群体,也是维持国家机器得以稳定运转的基石。但是他们从事着最为艰苦的工作,却地位低下,俸禄微薄。赵昺清楚可以用情怀和严刑律法让他们敢于奉献,终于本职。

    不过赵昺也明白仅仅靠此是难以长久的,毕竟在一个看不到前途,又干着最苦最累的工作,甚至也要同军卒一样冒着生命危险奔走于战区,却无法拿到他人丰厚的薪酬,心理难免会失衡,从而做出非法的勾当。

    当然赵昺也知道监当官中也不乏贪官污吏。有些收商税的税场监官,纵容手下人敲骨吸髓般地压榨勒索过往商人和百姓,人们把他们把持的税场称为“法场”。仓官吏与运盐官吏互相勾结,往盐里掺入杂物,窃取所馀盐,偷卖牟利,从而坑害买盐者等等。

    这些官吏损公肥私的同时,坑害了百姓,也损害了国家利益。赵昺清楚在现下的社会背景下,也是在所难免甚至是必然存在的。但是付出和得到的失衡也是这些基层监当官作奸犯科的重要因素之一。

    他也清楚人往往欲壑难填,高薪也不一定能养廉,可要革除弊端,也要相应的提高这些基层官吏的待遇,使其所得可以支撑相对富足的生活,获得升迁的渠道,他们才能够为朝廷真心出力……

第1647章 体察入微

    亥时正,赵昺的小队已经值守两个时辰,开始换班。而朱瑜等三人也识趣的告辞,他们也要巡夜,检查是否给挽马添加夜草,有无人擅离职守。还要查点人数,防止有的夫役不堪辛劳而开了小差等等。

    御酒的度数虽高,却也不至于让三人喝多了,可赵昺在与他们告辞时,还是嘱咐也要早些休息。使得三人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本来是道谢的,却喝了人家的御酒,又吃了人家不少鱼干,不过却对黄队正的感观大好,觉得是可交之人。

    赵昺下哨也没有急于回到自己就寝之处,而是履行自己队正的职责,到各个帐篷查寝。要知道这时候可没有暖气,帐篷中取暖只有一个火盆,若是不小心就会引发火灾,或是一氧化碳中毒,同时还要防止士卒们踹了被子,帐篷跑风漏气,受了风寒。

    巡视完毕后,赵昺才回到自己由厢车拼接而成的‘房车’中。厢车经过多年的使用,内部构造已经日趋完善,四辆车拼成了两室一厅一卫,作为他的办公和休息之所,周围还有数辆车围护,中间空隙又以帷帐遮挡,形成完备的警戒圈和相对独立的空间,外人难以窥视其中。

    此次秘密出行不便让内侍随行,所以赵昺的生活起居皆由侍卫和秘书监的杂事照顾。车里早已点起火盆,里边十分暖和,他上车后,徐宏立刻上前帮助陛下解下装备,脱去大氅。待他洗漱完毕,陈识时立刻送上刚刚煮好的热茶。

    这时陈识时和张颂及徐无难几个秘书监的主事也进来,他们各自捧着一摞文卷,这些都是需要皇帝审阅批复的奏章。他们知道皇帝现下白日与普通军卒一般行军,十分辛苦,但这些都是急件,虽然心疼其却也没有办法。

    “嗯,徐主事你拟一道建议送往行营江副使处,命其要各军斥候扩大侦察范围,尤其是人烟稀少的小路及防线的结合部,防止敌军遣精骑袭击我军后勤交通线!”赵昺让他们将文卷置于案上,吩咐徐无难道,“另外前线各部的辎重勿要屯于一处,按照‘少屯多补’的方式分发到师、团!”

    虽然赵昺只行了一日,但在重兵护卫下行军与自己亲身参与还是有所不同的,他有了更多接触一线人员的机会,也了解到更多情况。而今途中运送辎重的车队川流不息,一处拥堵便都会被困在大路上,若是遭到袭击则难以躲避,更无法组织起抵挡,损失就极为惨重。

    这种情况并非是赵昺杞人忧天,而是他听闻回途的人说起,这段路虽说平静,但再往前走由于沿途驿站尚未完善;且进驻的州军刚刚接管护路任务,驻兵的堡寨尚在修建,间隔的距离较远,遭到敌军袭击后很难及时赶到。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起,造成人员和物资损失。

    从前这种‘小事’是不会报到赵昺案头的,但是他知道蒙元方面拥有大宋让难以比拟的骑兵优势,其在对战中难以取胜。而骑兵的优势是强在战术主动性,优秀的骑兵将领不会蠢到直接冲击步兵方阵正面,陷入肉搏绞杀,如此骑兵的机动性就大量丧失了。

    不过骑兵可以凭借机动性的优势决定交战主场,只需要少量精锐骑兵就可以大面积破坏后勤,而作战就是后勤的战争,失去后勤,士气会直接腰斩。这个时代征募的士兵并非有着多高的觉悟,而部队也不像现代军队有完整的意志建设,所以大多都是刀口舔血讨生活。

    而在后勤缺失的情况下,也只有少数优秀指挥官能在后勤缺失的情况下逆转战局,绝大多数普通将领只要断粮,除了退兵别无选择。即使打草谷可以供养少量人,但成建制的大军可养不活——断粮之日,不等你被对手包团吃掉,先就被哗变的士兵吃掉了。

    因此蒙元当下难以用大建制的骑兵突破宋军的防线,但当下宋军在前线布置的三十万军队,可散在如此大的地域中就难以处处设防,说漏的跟筛子似的也不为过,这就给敌人小股精锐留下可以渗透的空间。

    所以中国历朝历代北伐大多失败,缺的不是骑兵作战,而是缺少限制敌方骑兵破坏自己漫长补给线的手段。端平入洛就是非常典型的案例:此战宋军数倍于蒙古军队,前期一帆风顺,但是到了黄河沼泽区,行动一再迟滞,还不等到达洛阳,早就摸清宋军动向的蒙古军队,几乎不费吹飞之力就破坏了宋军后勤……

    “陛下,北地州县之间相隔较远,运输队途中遭袭,难以赶到,加强侦察填补缝隙是阻截敌军渗透的良策。但属下不解这‘少屯多补’是何意,还请陛下明示!”徐无难问道。

    “很简单,我们当下补给是建立屯粮基地,而后再由各军凭总管府开具的票据领取统一调度,如此就导致一旦囤积地遭到毁损,则大军立刻断粮。”赵昺解释道,“朕的意思就是军辎重只留半月积存,师留十日积存,团至少要有五日积存,营不少于三日的所耗。随用随补,维持基数。”

    “属下明白了,短途运输各师、团的辎重就能够解决,如此无需夫役一一前送。而各部皆有积存,而敌又不可能将分散在各处屯粮一起毁掉。如此即使囤积地被毁,也可以大大减少损失,而各部的积存能维持近月的消耗,为重新调集辎重争取时间,不会因断粮而生乱。”徐无难恍然道。

    “嗯,就按照此意给江副使提议,由其尽快拿出个章程,妥善处置。”赵昺点点头,又吩咐道。

    “是,属下起草,陛下批阅后即刻遣人送往邯郸!”徐无难遵谕道。

    “张主事,朝廷有多少监当官派到战区,你可有详数?”赵昺转而又问张颂道。

    “陛下,这个恐怕得要问陆相了,因为随着战事的进展,朝廷陆续增派大批官员接管蒙元遗留各处官仓、马场和官坊等。而加上后方受差遣押送物资的监当官,属下估计不下两千人。”张颂被问住,他虽主管民事,但官员流动量是个变数,一时间难以统计。

    “嗯,这些监当官最是辛苦,且同样冒着生命危险,又不少人因为劳累而亡于途中。朕打算给他们些贴补,便按照其薪俸倍数给之如何?”赵昺点点头,知道其所言不虚,说出自己的想法道。

    “陛下,打算如何给,又包括那些人,给付多长时间,这可不是笔小数目,陛下还需好好斟酌!”陈识时听了一惊道。

    “是要有个章程!”赵昺言道,“便以战前和议时划定的分界线为限,过了此线便可划定为进入战区。至于时间就以腊月为始,直至宣布战事结束。补贴范围为进入战区的低品监当官为主,薪俸加倍。夫役也要适当增加贴补钱,而这个月尚滞留的夫役就以三贯钱为准,由内库拨付,以后的可由朝廷和内廷各半,可好!”

    “陛下此举定然会让众官感激涕零,以死报皇恩!”张颂言道。

    “陛下还要慎重,这可不是小钱,每月怕至少要需十数万贯,朝廷方面怕是难以照准!”陈识时还算冷静,赶紧出言提醒道。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朕要那么多钱作甚,宫中剩下些便够了。”赵昺摆摆手道,“今年分拨给内廷的盐税应该有二百万贯,就以此作为基金,不足之数便有朝廷认纳,想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属下遵命,即刻拟定章程,与外朝商议,尽快将这笔钱分发下去,让天下的官员和百姓在新年感受到皇恩浩荡。”张颂兴奋地道。他是从基层官员一步步做上来的,当然知道那些监当官的辛苦,所以从心眼里想促成此事。

    “还有一事,你也要与行营沟通一下。”赵昺抬手让要匆忙出去的张颂止步道,“朕了解到这些运输队,要携带途中所需的所有粮草,而粮草却是按照规定的时日计发。一旦途中有所损耗,或是因突发事件而稍有耽搁,便陷入人无粮可食,马无料可用的地步,被困顿路上。”

    “嗯,这种事情常用,他们只能自行贴钱筹措粮草,以致有些官员视此差遣为难事。”张颂点点头道。

    “朕也看到了,那些押送辎重的监当官不仅要担心所运物资的安全,还要对所携的日用粮草精打细算,为了能够撑到目的地只能每日苛减定量以防万一,使得夫役和士卒只能半饥半饱的赶路,使得夫役因为吃不饱饭而想中途逃役。”赵昺言道。

    “现下我们在途中设置的囤积点基本已经完备,也积存了大量的粮草和物资,可否分一部分存在沿途驿站。而运输队出发时只携带少量粮草,在驿站凭票补充,如此即可以减少携带大量粮草之苦,加快行军速度,也能够吃的饱。”

    “陛下真是圣明之君,体察入微,乃我大宋官民之福啊!”一向很少拍马屁的张颂这时也向皇帝深施一礼道……

第1648章 有迹可循

    赵昺对属下的称赞安然接受,他十分明白自己也是不得已,毕竟一场战争并非只是依靠坚船利炮,还需要方方面面的配合,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皆会导致失败。这次这个提议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程度提高基层官员的士气和工作的积极性。

    但是临时政策的实施也会让自己的钱包受伤,起码他的百万贯钱已经找到娘家了。可花出这些钱他也觉得值得,而此次北伐万一受挫,大宋就不得不暂时采取战略守势,一切从头来过,花费较长的时间来恢复经济实力,那样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不过赵昺知道要想让处于官僚底层官吏保持积极性需要长效机制,而这也非他几句话就可以解决的,当下只能以最立竿见影的方式进行刺激,以期能够‘花小钱’办大事。

    赵昺三言两语便将工作安排下去,他也喝口茶开始批阅奏章,其他人也各司其职马上投入工作,车中只有茶炉上水费的‘咕噜’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隔壁房间中秘书监僚臣们压低嗓音的讨论声。

    子时过赵昺将奏章一一批阅完毕,喝了杯中的残茶,伸了个懒腰,张颂和徐无难将起草的文稿呈上,他接过细细浏览了一遍,对几处做了修改。然后让书吏誊写后,他签了押,用行玺后,马上遣人送往邯郸。

    “陛下,洗漱、休息吧!”徐宏见皇帝忙完公事,才上前道。

    “嗯!”赵昺点点头,起身准备洗漱,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你去让阁架将河北、山西两地近五年的《晴雨录》送来,朕要看。”

    “是!”徐宏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了回去,迟疑了下才应声道。

    赵昺出门最为头疼的就是掌管典籍和资料的阁架,这本是个相当于档案管理员的闲置,在宫中的时候倒也没什么事,每日的工作就是将需要留档的文书归类存放,兼管皇家图书馆。但是皇帝出行皆会携带一些书籍和资料,以备所需。

    这次亲征携带的书籍和资料就装满了三大厢车,而此次即使微服出行也带了一车,而皇帝遮护要的两地《晴雨录》属于很偏门的东西,徐宏担心没有随队携行。可好在阁架是个熟悉皇帝阅读习惯的干吏,竟然真的带来了,免得在遣人回京去拿。

    “陛下,为何突然要看《晴雨录》?”徐宏很快将几大本文卷捧着带回,此时皇帝已经在寝室躺下了,他知道天气与战争有着密切的关系,风**雪都可能决定着战斗的胜负,但是难以准确预测,况且陛下要的是最近五年的情况,让还是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也清楚《晴雨录》这个东西自古就有,因为千百年来历朝历代的朝廷皆遵循“农为邦本,食为政首”的原则,而天气与收成有关,收成与粮价有关,而粮价又与地方民情有关。天气好,收成好,粮价稳,民心也稳;天气差,收成差,粮价贵,民心也会不稳。

    所以皇帝对天气状况也会非常关心,十分重视降雨情况,就有了地方向朝廷呈报雨水的传统。地方官如果遇到雨泽,需要书面向中央汇报下雨受益的土壤公顷数;禾苗成长后下雨,也需要向中央汇报此次下雨受益土壤的公顷数。

    总的来说,雨泽奏报制度为皇帝了解地方雨水情况提供了便利。有了雨雪信息,皇帝就能够预估该地收成,提前做出相应的规划,稳定粮价,维护社会稳定。从这个层面看,雨泽奏报制度在维护王朝统治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徐宏明白本朝同样也都有关于地方官上报雨水的惯例,仁宗时期还专门下旨“诏天下诸州月上雨雪状”。但是小皇帝与其他历朝历代皇帝不同,过去详细记录天气的“晴雨录”并没有在所有地区推行。

    原因无非是制作“晴雨录”的工作量很大。如果按照三班倒的工作制度估算,想要顺利完成“晴雨录”的记录,至少需要三个人合力。对州县来说,三个人的工资也是一笔大开支,会增加地方财政开支,导致他们不愿意干;

    再有“晴雨录”主要的阅读者只有皇帝一人。试想一下,全国上千个县,如果每县都呈报,即便皇帝不分昼夜地阅读,也无法将全国每一份《晴雨录》过目。这也导致呈报天气更像是个临时性工作,皇帝关心就多报,不关心就选择性的遗忘了。

    不过对此项工作,徐宏发现皇帝却极为关心。他统领侍卫营后常与当时的御前办打交道,发现其在审阅地方官员送上奏表时会将其中有关天气的内容皆摘录下来,并单独汇总成册,留存备皇帝查询。

    此事工作量不大,可是很繁琐。徐宏问过才知皇帝早在帅府时期就对天气变化情况十分关心,在琼州不仅要求各州县要将天气情况每月汇总上报,还要求驻军将潮汐、海况和江河的水量做详细记录上报。

    因此直至现在只要是帅府出身到地方任职的官员和军将仍保留着这个习惯,在上奏表时都会将天气情况顺便上报,仔细的仍会将主政和屯驻地天气情况按月汇总呈报。甚至有些官员出差,沿途的经过地遇上下雨,也会随手记录,向皇帝汇报。

    奏表是地方高级官员向皇帝奏事进言的文书,也是皇帝与大臣之间重要的沟通媒介。通过批阅奏折,皇帝可以了解官员的日常工作及地方突发情形。虽然夹杂的天气内容有些“枯燥”,但官员们上报这些信息的积极性非常高。水灾雪灾会报,日常的雨雪尺寸也会报。

    时间长了,徐宏还知道皇帝获得各地天气情况的渠道并非只是这些地方官员。

    对天气变化情况做的最好的是水军,他们成立了专门的机构,会对每日十二个时辰天气变化,江河湖海潮汐状况和详细水情皆做了记录;其次是都水司和漕司,他们也要记录主要江河节点的天气和水情变化,并及时上报朝廷。

    对此,徐宏还能理解,毕竟天气和潮汐变化对水军战船出航有着重要的意义,不仅关系到航行的安全,也关系到战斗胜负。都水司和漕司也是如此,可以通过记录降水多寡来预测汛情和水深,判断是否会成灾,航道可否通航等等,以此为据早作准备。

    而对天气汇报最为详细和来源最多的则是事务局,他们不仅呈报当地的天气情况,还会同时记录下同时期庄稼的长势,粮、肉和菜蔬价格,周边水系的水情变化。且这些报告不限大宋范围内,还有蒙元统治地区的,甚至还有海外的情况。

    现下这些气候信息通过秘书监和事务局分别整理、汇总后会呈报到御前。时间长了,徐宏渐渐也明白皇帝正是通过这些大致了解地方民情,知道一地的农业情况,可以根据雨雪情况对粮食进行“宏观调控”,预判财政情况。

    多个奏报的渠道则可以尽可能的减少官员瞒报情况,这种现象其实并不少见,许多官员为了迎合皇帝希望风调雨顺的心里,选择报喜不报忧。小事不报也就算了,如果遇到自然灾害还不报,就会酿成很严重的后果。

    雨水、收成、粮价、民情四者密切相关。皇帝要求多位地方官同时上报雨雪天气情况。渠道多了,情报也会更加可靠,便于核实真实情况,从而及时的查漏补缺从容应对,避免会发生不可挽回的损失……

    晴雨的呈报是有时效性的,在徐宏看来过了当年便也没有什么作用了。而皇帝要了近五年的中原多地的《晴雨录》,让他觉得好奇,于是有了此问。

    “朕今天翻看蒙元至元初年编撰的《真定地志》,发现其中有‘冬日少雪,春时常涝’‘冬日多雪,春时有旱’的记载,因此才想查阅一下近年的记录,看看是否符实!”赵昺示意其将文卷放在床边言道。

    “常言道,风云变幻,神鬼难测。从中还可以看出这些东西吗?”徐宏有些惊诧地道。

    “此言差矣!天地运转,乾坤有序。其中还是有迹可循的。”赵昺摇摇头笑道。

    古人尚不知现代有门学科叫做气候学,其与天气不同,是专门研究在一个标准时间内冷、暖、干、湿这些气象特征的,以此还寻找当地气候变化规律。

    “这有什么用吗?”徐宏又问道。

    “今年入冬以来,中原地区只下了两场大雪,要少于往年。若得以印证,那么明春降雨将增多,江河水量增加,有些地方将难以徒涉,需要架设桥梁;且会导致道路泥泞,不利于行军,也会影响到骑兵的机动性;而春涝还可能会影响到春播,导致粮食歉产等等。”赵昺说出缘由道,“若是掌握了其中的规律,我们就能作出准确的预判,提前妥善准备!”

第1649章 起步艰难

    翻看着呈上来的有关河北、山西和山东的《晴雨录》,赵昺将其中有用的信息摘录出来,一一进行验证,这是个极为繁琐和考验耐心的工作。

    要知道二次北伐,宋军才进入河北等地,而事务局的探子活动范围也是有限的,无法准确记录当地的气象资料,有的年份只是一个月发生的气象情况,或是从行商和旅人口中获得的某地下了大雨成灾,或是干旱导致土地龟裂,河流断流等等。

    另一个方面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即便做了详细记录,同样无法如现代有数字进行客观表述,往往只是微冷、寒冷、需添衣,或是酷热、闷热、甚于往年等,借助体感的概略之词,缺乏具体标准的记录。

    这就让赵昺难以对当地气候变化做出精确判断,而这就要借助其它方面的资料,不只是限于当地的天气记录,就还涉及到农业的丰歉,物价涨落、灾害的大小,甚至当地流行的民间谚语,来进行推断。而此次引起他的警觉,就是因为地志中几句俗语。

    徐宏看陛下进入工作状态,也不宜再详问,因此也就有给皇帝加了个烛台,剪了烛芯,让屋里更加亮堂些。而后悄悄的退出了皇帝寝室,虚掩上门,叮嘱了两句值守的侍卫,才到隔壁的房间和衣躺下。他也要抓紧一切时间休息,因为皇帝的精力太过旺盛了,否则是真熬不过其。

    赵昺要将各种记述分别按照地域誊摘到纸上,然后再加以分析,而做完初步工作,外边传来更鼓声,已经是丑时了。他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叹口气,本想一气呵成分析出初步结果,但是也觉得疲惫了,而明天还要继续行军,想想还是吹熄了烛火,睡上一会儿。

    但是刚刚用过脑子,一时间哪里又睡得着,赵昺回想着刚刚自己做的事情突然笑了。按照制度,他刚刚书写的文字都会记入档案留存起来,若是有幸能存留到现代让后人发现,自己是不是又要多一个‘气象学家’的名头。

    要知道古代社会虽然早就出现了相关气象记录,但是就如让自己感到困顿的一样皆是只言片语的记述,根本不成体系。而他还记的前世中的科学家为了了解古代气候变迁,不得不借助古代的诗词有关描写来做出判断。

    而具赵昺所知古时历朝历代的皇帝虽然也关心地方雨水情况,但是雨水上报主要还是看皇帝个人需求,并没有形成一种制度,而真正的雨泽奏报制度是产生在清代。

    清代皇帝深知雨水情况与农业收成、地方治乱的关系,因此他们对雨水情况十分上心,便将前代气象呈报的做法加以变革,推出雨泽奏报制度。各直省需进行气候,尤其是雨雪的测量,并逐级上呈朝廷。

    有学者指出,清代的雨泽奏报制度应发端于康熙时期,因为其不止一次地表达过他对农业的关注,“农事为民生之本,必雨雪以时,庶春耕不误,秋成可望。”而具推断苏州织造李煦是此事的最早发端者,其上呈的“苏州得雨并报米价折”,可以看作是雨泽奏报制度的开端。

    不过事实上,李煦除了奏折外,还向皇帝呈报了另一种气候记录——“晴雨录”,一种更为细致的气象记录。“晴雨录”需要人们日夜值班,把十二个时辰的天气都详细加以记录。晴、阴、雷、雨、雪、雾和风向等情形都需要被记录在晴雨录中。

    清代的雨水、收成、粮价又有相应的奏报制度,这些数据合而为一,形成了庞大的“清代农业数据信息系统”。使得清代官员上报的雨雪数据在当代也是十分珍贵的气象资料。它们的存在,为史学研究者探寻清代气候变化规律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赵昺这个穿越者当初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而只是单纯的想保命。要知道他当初到了这个世界,正是‘海上行朝’时期,面对变幻难测的大海,稍有不慎就要葬身大海之中,加之海上行船与风浪变化息息相关,甚至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他也就被动的‘关心’起气象情况。

    也就是在军事需要的情况下,赵昺建立起气象观测组织,开始是隶属于水军,测定方式也极为简单,工具更是简陋。但随着在琼州站稳脚,他的注意力也开始转向民事,而缺粮一直是行朝最大的问题,在外购粮食时就要考虑哪些地方丰歉,粮价低廉。

    于是乎事务局的探子在收集蒙元军政和经济信息的时候,又多了个收集气象资料的任务,如此可以让他们了解哪里风调雨顺,粮食价格较低,然后有目的的遣人去收购,再辗转运回琼州,其实说到底都是缺钱闹的。

    不过也正是在这个时期,有组织的气象和水情观测体系逐步形成,晴雨奏报得以制度化。但是观测手段还是十分落后,主要缺乏标准和仪器,结果自然谈不上精准,更难以实现准确的预报天气。

    赵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也是费了不少精力,他结合现代和当下的情况制定了标准。比如在没有温度计的情况下,将气温划分为严寒、寒冷、较冷、适宜、较热、热、酷热;风力采用现代的十二级划分,而标准就是现代小学生都会背诵的《风级歌》。

    天气云量也是采用阴、多云、晴来表述;雾的大小则用现代能见度来划分等级,以适应行船。潮汐的大小是以每年最大的潮汐日划定原点,来作为测量的依据;而江河主要是测量水深、流速和河面宽度变化。

    降雨的大小则采用了古代通行的“雨雪的分寸法”。那么,雨雪的分寸到底指什么呢?《西游记》中,有一段龙王与算卦人袁守诚赌雨的记载,便是用分寸来形容雨量:

    龙王曰:“请卜天上阴晴事如何。”

    先生即袖传一课,断曰:“云迷山顶,雾罩林梢。若占雨泽,准在明朝。”

    龙王曰:“明日甚时下雨?雨有多少尺寸?”

    先生道:“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

    龙王问袁守诚明日下雨的雨量,袁守诚就用得水尺寸来回答他。

    所以“雨雪分寸”就是每次降雨过程后降水渗入到土壤的深度,“得雨三寸”,表示此次降水过程降水入土深度为三寸。

    现代社会中恐怕已经没有人用雨雪分寸来记录一场雨雪的大小。今天我们提的降水量,主要是指从天上降落到地面上的雨水,未经流失蒸发和渗漏时,在地面上的高度。降水量通常以毫米)为单位。但在古代,更常见的是用雨雪入土几寸衡量雨量的做法。

    这些标准与现代比较相当的粗糙,只是一个概量。当然赵昺也想做的精确,也试图做些简单的仪器,比如他已经根据同穿越到此的快递箱中,其中盛放的测风仪和风暴瓶都仿制成功了。而更为复杂的温度计则颇费周折,在这个没有玻璃的时代,只能做机械式的。

    而机械式温度计的工作原理是一个用两种或多种金属片叠压在一起组成的多层金属片,利用两种不同金属在温度改变时膨胀程度不同的原理工作的。一端受热膨胀时,带动指针旋转,工作仪表便显示出热电势所应的温度值。

    可古代发现的金属种类还很有限,赵昺也没有现成的数据可以参考,只能是通过一次次实验将不同的金属通过无数次的组合来摸索。可以说耗费了无数的时间和精力才研制成功,但是量产还需要时间。

    至于预测雨雪天气最至关重要的湿度计,赵昺至今还在研究阶段,无法攻破瓶颈。所以现在测量空气湿度的仪器,就是一口盛满凉水的大缸,根据上面结成的露水量做出湿度大小的判断,这种方法用脚指头想来也不会精确。

    不过朝廷全面对统治地区全方位的气象进行监测,主要还是在收复江南后完成的。也正如徐宏所知的那样,行朝回到江南后,大批官员分赴四方任职。而他们知道皇帝有收集各地气象和水情资料的爱好,便开始在奏表上顺便说上几句当地天气情况,后来在赵昺的鼓励和提议下自发性的行为逐渐形成制度。

    可是让朝廷整天频繁的接收这么多天气信息,不免有人会有非议,以为那些题目极为相似,内容也有些模式化的说雨雪奏折是“垃圾奏折”,是想要在皇帝面前刷存在感,拍有听天气晚报爱好的皇帝的马屁。

    他们却不知当皇帝的也会对这些浩瀚的资料有些头疼,不过他会甩包袱,将这些消息让手下们作出预处理,便于他阅读和做出判断。而赵昺就是以‘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精神完成了十数年的气象‘研究’,积累下了江南大部和中原部分地区的气象资料,为大宋军事和农业服务的……

第1650章 有意交好

    寅时天还未亮,营中已经传来车马的喧闹声,赵昺被从沉睡中被惊醒,意识到自己可能睡过头了。床头案上的蜡烛已经不知何时被侍卫吹熄,他伸手在案上摸索试图找到火折子,可值守的侍卫听到了动静,报告一声急忙拿着烛台进了寝室。

    “外边已经准备动身了,朕没听到号声,怎不叫醒朕?”赵昺半是责备半是埋怨地道。

    “陛下,统领称陛下睡得晚了,想让陛下多睡一会儿,没有命令吹号集合。可转运司的人还是惊到了陛下!”侍卫解释道。

    “唉,不要因为朕的原因耽误了行程,告诉你们统领一切都要按规矩行事,不可再犯!”赵昺边穿衣服边道。

    “是!”侍卫答应声道,“转运司的那厮真是不通事,统领要他们延迟半个时辰,却无论如何都不肯!”

    “不要浑说,他们有自己的难处,辎重送到是有时限的,误了期限要受罚的。且他们携行的粮草皆有定量,途中延误一天就要饿肚子的。”赵昺穿戴完毕,蹬上靴子教训其道。

    “是,属下错了!”侍卫赶紧低头道,“我也看到他们锅里没有多少米,恐怕到不了地方就断粮了!”

    “从咱们的辎重中分给他们些粮食和肉干,同路而行也不能眼瞅着他们饿肚子啊!”赵昺轻声叹口气道。

    “陛下,这……”侍卫有些为难地道。

    “他们同是朕的子民,同是在为国出力,而朕却让他们饿着肚子前送物资,就是朕的罪过。谁说不同意,就说让他们从朕的配额中给!”赵昺见其迟疑愠怒地道,“另外再让火军多煮些祛风驱寒汤,也一并送去!”

    “属下伺候陛下洗漱完毕后就去!”侍卫不敢再多嘴,忙道。

    “朕有手有脚,你先去传话!”赵昺哼了声道。

    “是!”侍卫见皇帝不悦不敢再多言,马上出去传谕。

    赵昺自己借着盆子中的水洗了手脸,又胡乱将头发梳起,披挂整齐下了车。他知道自己若是再磨蹭就真要耽误了,要知厢车拆解后,还要重新恢复都需要时间,他若不出来谁也不敢动手。见车外早有人候着,自觉起晚了的赵昺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赶紧离开,寻到自己的小队。

    那边业已收拾停当,根本不需他操心,施施然的赵昺与众人打了个招呼,自觉与今日值哨去伙房领取早饭。因为白日行军,午饭都是在途中解决,一般就是吃些干粮,火军只烧些些热汤。晚上若是宿营晚了,也只能做些简单的热食。

    所以火军一般都会早起做些复杂的饭菜,以保证一天能够吃饱喝足上路。今天早饭同样很丰盛,熬的肉粥,炖的荤菜,蒸的馒头,腾腾的热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让赵昺都忍不住的咽了两口口水。

    “黄队正……”

    “胡统领,有事?”胡德材本是帅府老兵,后来调往第八军,可是在征襄樊时为护驾险些领头做出哗变之事。出于爱护之心,赵昺将其调回御前护军辎重旅运输团做副统领给自己当专职‘司机’,而此次出行护驾的军队几经减少,其执意随行,便由他兼管辎重。见其给自己使眼色,凑过去轻声问道。

    “又是熬了一宿,饿了吧!”胡德材看到皇帝眼巴巴的盯着锅里的饭菜,还吸溜着口水,即埋怨又心疼地道,然后掀开蒸笼从中拿了两个炊饼掰开,又从炖菜的锅中捞了几块肉夹上,递给陛下,“趁热先吃几口,垫垫肚子。”

    “这不好吧……”赵昺瞅瞅左右都是等待打饭的军卒,咽了口口水轻声道。

    “这里是老子的地盘,我说了算,谁敢呱噪便让他饿上两天!”胡德材将炊饼塞到皇帝手里,挑战似的看看其他人哼声道。

    “这……胡统领也太过偏心了……”这营中谁不知道那是陛下,别说不守规矩吃两块肉,就是坐在那里大明大摆的吃,谁又敢说什么。可皇帝向来随和,还是有人忍不住调侃道。

    “你还没规矩了,皇……黄队正没架子,也不是你个大头兵能打趣的,不想吃了,滚!”胡德材白了其一眼笑骂道。

    “是、是,我们就当没看见!”其他人立刻哄笑道。

    “趁热吃,这帮小子就欠收拾!”胡德材扭脸笑着充满溺爱的眼神道。

    他的岁数可以算是皇帝父辈了,当年在帅府也是同现在一样看着还是小王爷的皇帝与大家一样,蹲在地上,捧着比其脸还大的碗一起同吃一锅饭,一盆菜,大家也会调侃其。多少年过去了,昔日的情形仿佛还在眼前一般。

    “我也就当没看见他们!”赵昺转过身子,咬了一大口炊饼,笑嘻嘻地回应道。

    皇帝掩耳盗铃似的的行为又惹得大家一阵哄笑,让胡德材也忍俊不已。不过大家对陛下不守规矩的行为并未反感,倒是觉得在常人眼中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帝更接地气,也是与大家一样会饿,同样爱占点儿便宜的凡人。

    没想到赵昺刚吃几口,有几个人走了过来,为首之人问道:“请问哪位是胡统领?”

    “咦,朱仓使怎么来了?”赵昺听声转过身来,见是朱瑜,连忙打招呼,可是一手一个炊饼,没有办法施礼。

    “黄队正……”朱瑜不知道是早晨没吃饱,还是根本还未吃,见一个夹着肉的炊饼递到自己眼前,也没客气伸手就接了过去,马上咬了一口,“谢了,真香啊,我们已经多日没有沾到肉醒儿了!”

    “不谢、不谢……”赵昺有些尴尬,又有些肉疼,却无法讨回,只能干笑两声道。

    “嘻嘻……”在旁边暗中随护的刘通见了不禁呲笑出声。暗道皇帝这回是有苦说不出了,昨晚装作一个兵头儿跟人家吹了半天,变着法儿的从他们嘴里套话,这回人家不跟你客气了。但看皇帝一副难以言表的表情虽有点儿夸张,却也符合其当下的身份,看样子下来还得接着骗。

    “今晨,你们营中的陈主事可能见我们携行的粮食不多,遣人告诉我可以从自家的粮食中周转些给我们。”朱瑜三口两口将炊饼吃了,拿出张便签言道。

    “真够大方的,一下就给了你们五石!”赵昺扫了一眼,见其还盯着自己手里还剩下的半块炊饼,赶紧一下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惊诧道,好像是抢了他自家的东西似的。

    “你们上官都不在意,兄弟何必心疼!”朱瑜可能觉得与其一日相交,感觉亲切,还拍拍他的肩膀又问道,“哪位是你们胡统领?”

    “刚刚还在这里?”赵昺回身看了看,踅摸了一番见胡德材在指挥几个火军熄火拆灶,一指道,“那位就是胡统领。”

    “胡统领好说话吗?要不兄弟陪我过去!”按照大宋现行官阶,统领已经是从五品,比朱瑜这个八品官高了好几级,还是有些发怯,担心被拒。

    不过朱瑜很快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胡统领见是‘黄队正’领来的,没有任何废话便盖上了自己的印签,让他们自去找管理辎重粮草的虞侯领粮食。那虞侯看见他们同来同样没有多说一句,马上亲自下手称好了五石上好精米,又客气的让人帮他们送过去。

    事情顺利办完,两人分手各自回营准备出发。赵昺他们吃完饭,一切皆以准备完毕,两队人马再次踏上征程。既然同行就是一体,转运司派出的州军战马只有十几匹,除了负责打前站的,剩下的就是由几位官员骑乘,行营便主动将巡视和联络队伍前后的任务揽下来了。

    人家有意修好,朱瑜他们也非不通情理之人,同样放下了成见和戒心。而他们这些底层官员最是会察言观色的,见赵昺虽然只是个队正,可上上下下皆对其尊敬,不敢有丝毫冒犯。想其不是将门之后,也是有背景的,便也有意与他交好。

    见赵昺领队伴行中军,朱瑜也提马与其并辔而行,边走边说话。他话中有意旁敲侧击想套出其的出身和背景,但问了半天也只问出其祖籍汴梁,南渡后落籍临安,家中是做海贸生意的,家资还算丰厚。他也参加过乡试,但为过了省事,就考了武学,完成学业后赴禁军第八军履职。

    今年随八军进入淮北参战,因为有些微功,被选调到总管府新编的亲卫团骑兵营,此次皇帝下旨让教坊司赴前线慰问部队。这是皇帝御旨,总管府不敢怠慢,特命他们沿途护送,所以此行看似轻松,实际上也是很麻烦的。

    “黄队正,你可曾听说北伐何时结束?”聊了一上午,朱瑜没有探出其的底细,可自家的事情让其掏空了,便也放弃了。中午队伍打尖休息,两人便在一起用饭,他又问道。

    “不知道,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收复中原,牧马塞北。难道朱兄听说了什么吗?”赵昺反问道……

第1651章 还有此说

    事务局监控的内部目标已经逐渐转换,多是牧守一方的地方大员,而对于朝中的重臣皆已放松。这不仅是因为赵昺的地位已然稳固,也因为经过十几年的大浪淘沙,能够手握权柄的中枢重臣业已赢得了他的信任,也经受住了考验,即便政见上会有争执,也是内部矛盾,不会出现叛国和造反的的事情发生。

    内部监控的另一个重要目标则是民间舆论和门阀世家。民是立国之本,作为统治者当然要清楚百姓所想、所求,以及与朝廷间的矛盾。至于那些门阀世家及乡绅在赵昺发起的历次革新中受到打压,利益受损;且他们往往与朝廷官员和士林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有影响民间舆论的能力,甚至左右地方基层政权的本事,却又对朝廷政策多有不满。因此对他们的监控向来很严。

    事务局的精力毕竟也是有限的,所以对于那些多如牛毛的基层官员除了特定人员,监控几乎是空白,赵昺对他们情况的了解主要地方主官和吏部及主管部门的奏报。而这些处于官僚系统末端的官员选拔和任免根本不需他过问。

    所以赵昺反而对基层官员境况和思想了解最少。而早在琼州之时他就将‘驱逐鞑虏,恢复中原’定为朝廷奋斗的远期目标,当然那个时候大家朝不保夕,十个有八个不信,他权当是鼓舞士气的口号,而行朝上下就当小孩子说梦话。

    在收复江南,朝廷重返临安之后,赵昺再次提出当前最大的任务就是‘收复故都,北定中原’,当时担心自己的利益受损,还惹得江南人士的反对,但是朝中大多数官员却是赞同的,觉得这个目标已非是可望不可及了。

    不过在第一次北伐之时还是引发了一场风波,但赵昺在朝中有识之士和军队支持下取得了胜利,收复了两淮地区和襄樊,夺占了川蜀,可依然没有能够完成收复故都的目标。而他的初心未改,依然将消灭蒙元,收复中原作为当前最大的任务。

    在其后的五年间,赵昺整顿内部,发展经济,整训军队,积累钱粮,准备二次北伐。而此次得到了朝野上下的支持,反对声音式微。因此二次北伐无论是政治上、军事上,还是经济上准备皆是最为完备的。而在这里听到基层官吏似有不同的意见,不能不引发他的警惕……

    “黄队正,我觉得北伐快要结束了!”朱瑜见赵昺感兴趣,在马上向其歪歪身子轻声道。

    “为何?当前我大军连战连胜,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便深入蒙元京畿腹地,据大都不过六百里,怎会骤然结束呢?”赵昺摇摇头不解地问道。

    “这些事情我不明白,但是这些日子听说了不少传言,其中不乏是出自朝廷大员之口,他们言称皇帝圣明威武,定然会吸取前时的教训,收复‘三都’后便要停止北伐,与蒙元达成和议,以保我大宋万代江山!”朱瑜言道。

    “你相信此说?”赵昺皱皱眉道。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说‘造谣’者是反对北伐,可其又对自己并无恶感,反而听着有些敬佩之意;若说其没有恶意,但又说出北伐要半途而废之言,有质疑圣断,动摇军心之嫌。

    “我当然是希望陛下实现收复中原之志。”朱瑜毫不犹豫地道,“其一,吾已经虚度三十余载,尚是不入流的小官,当然亦想能够立些微功,再进一步;其二,当下朝廷收复失地万里,正是用人之时,许多入选北地为官者皆是官晋一品,我若能留在北地,说不定也能摆脱这监当官的身份,转作亲民官;其三,陛下圣谕说的好,蒙元乃是浪子野心,亡我中国之心不死,只有将其远逐漠北,才能解我中原之危,子孙万代永享太平盛世。”

    “若我朝官吏皆如汝想,皇帝必然倍感欣慰的。可为何又有希望北伐至此结束之言呢?”赵昺点点头,其言中虽有自私的念头,但若是当官的没有了‘上进心’,自己又如何掌控呢?

    “其实那些希望结束北伐的也非是反对陛下之策的,只是希望能够适可而止,免于重蹈当年端平入洛的覆辙,进而导致亡国的悲剧。”朱瑜言道。

    赵昺听了这个理由有些哭笑不得。当年此议起于早在金亡之前,南宋的部分有识之士就曾预言“金亡而中国之忧始大”。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南宋有人提出“守拒河关,收复三京”(汴京开封、西京洛阳、南京商丘)的主张。

    而提出这一战略的是时任淮东制置使赵葵及其兄两淮制置使赵范。时任南宋丞相的郑清之支持了赵氏兄弟的构想,目的在于恢复黄河防线,为接下来的战争争取一个有利态势。凭心而论,赵昺也觉得彼时收复三京的构想对于南宋来说,可能是最有利的方案。

    那时蒙古正是兴起之时,大军的野战能力在当时天下无敌,时在决定金国最后命运的三峰山之战中,蒙古军在深入敌境,天气恶劣的情况下也能逆风翻盘,全歼金军十余万。金最后的主力被消灭,完颜彝等名将或被俘或被杀,金国灭亡已成定局。

    可此时金国妄图从南宋夺取国土,补偿被蒙古侵吞的疆土,依然对宋保持军事压力。蒙古为迅速灭亡金朝,则希望联宋夹击金朝。在此形势下,南宋朝廷上下也普遍认识到“蒙鞑豺性,甚于金贼”,又为何做出联蒙灭金的决策呢?

    赵昺以为当时宋朝从皇帝到朝廷枢臣也并非没有考虑到这一点,他们也想将防线尽可能推进到中原一带,让即将到来的战争远离本国精华统治区,以黄淮防线为抵抗前线,尽量拖延蒙古南侵时间。

    同时以为面对蒙古军如此恐怖的野战能力,以步卒为主的南宋军队想要抵挡,依靠天险成功的几率会更高。且认为金国能守住关河防线,那么大宋也未必不能。

    问题是,当时的三京地区地区早不是北宋时人口稠密、经济发达的样子了。蒙古人在南下过程中的杀戮与破坏,尤其是引黄河水破汴梁的行为,让当地人口锐减,道路泥泞……宋军的后勤运输难于登天。结果宋军在收复三京后又不得不放弃,而且损失惨重。

    更可怕的是这次被后世称之为端平入洛的军事行动,不仅没有达到预定的战略目标,还给蒙古人提供了开战的借口,导致宋蒙战争全面打响……

    “朱兄以为当下是要停战了?”赵昺皱皱眉道。

    “不满黄队正,本我是不信的,但是现在上官们一日三催的让将积存在两淮的粮草和弹药送往前方,而大军却放弃大好战机停滞不前,又不得不信啊!”朱瑜叹口气道,好似自己快要到手的功劳要飞了。

    “看朱兄甚是惋惜啊,可是战是和皆是上官们操心的,我们也决定不了。”赵昺也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道。

    “话虽如此,可就此放弃北伐实是让人不甘心啊!”朱瑜不忿地道,“此时非彼时,两厢的形势早已大为不同,怎可同日而语!”

    “哦,朱兄有何高见?”看其痛心疾首的样子,赵昺心中好笑,却装作惊诧道。

    “高见说不上,但也有些浅见。彼时虽形势恶劣,金国也只是苟延残喘,难以对我朝形成威胁,却可以隔离与蒙古直面,让其在前挡灾,北伐等于自寻死路。”朱瑜轻叹口气,又向赵昺这边凑凑道,“其实那时政局已经一团乱,仓促北伐实是寻死,而这皆因大官家一己之私,才埋下亡国之祸根。”

    “这话怎讲?”赵昺听其竟敢妄议先帝,胆子实在是不小,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想听听其的说法。

    “黄队正也是读过书的,当知理宗帝并非宁宗亲子,只是皇室远宗!”朱瑜给了赵昺一个你应懂得的眼色,见其轻轻点头后才又道。

    “理宗能登位,完全是因为史弥远与原本的太子后来的济王有矛盾,为了保住权位而扶其上位。但他即位后,还有人不服,拥戴济王登基发动兵变,虽然兵变被平定。但百姓依然对其风评不佳,以为他不过是个篡位小人,而且并非先皇亲子,不过是个疏远宗室,根本没有资格登大位。”

    “如此情形之下,其能怎么办,又能如何?总不能杀光所有百姓吧!”朱瑜摊摊手道。

    “不错!”赵昺只能点点头道。

    “所以其也是高人,此时选择北伐灭金,通过逼死金哀宗,夺取他的尸体,则可洗雪靖康之耻,又能巩固他的皇位。但是这只是第一步,端平入洛就是第二步!”朱瑜摆出一副自己早已窥破天机的样子,冷笑声接着道。

    “其实他要的是收复洛阳,收复开封,如果不能长久占领,哪怕收复一天都可以只他要的是能够祭拜先帝的陵寝,修复损毁的先祖皇陵。这样他就做到了我朝南渡后历代皇帝都没有做到的伟业,就成为了太祖宋太宗的孝子贤孙,而我朝臣民将不会再质疑他皇位的合法性,只会记得他是一个复仇雪耻,并祭拜过先皇陵寝,告慰过祖灵的皇帝……”

第1652章 皆为你好

    赵昺听着朱瑜侃侃而谈,心中也在思索,其的言论可以说是代表很多人的看法。而他过去对于此也是深表赞同的,可是当他登上高位,能够更为清晰的看清风云变幻时,也有了不同的看法。

    “黄队正,行军速度缓慢,怎么还在闲聊,去前边看看!”可不等赵昺与其进行深入探讨,徐宏突然催马赶上,板着脸道。

    “是,统领!”赵昺赶紧敬礼答道。然后白了其一眼,拨转马头,脚跟磕了下马腹,战马前驰而去。

    对于徐宏突然打断自己的聊天,他还是颇有意见的,却又不能怪其,心里还是有些憋闷。要知道妄议皇帝那可是大罪,即便是先帝也不成。而赵昺深为皇帝,更不能谈论先皇的不是,否则就是大不孝。

    可能徐宏听到两人的谈论涉及到了敏感话题,而他的职责不仅是保护陛下的安全,还要维护自己的形象。觉得皇帝肯定难以回答,所以干脆将自己支开,免得犯忌,又能避免尴尬,一切都是为了他这个皇帝好,让他也难以责备其多事。

    不过对于理宗发动‘端平入洛’之战,赵昺不否认理宗帝存有自私的成分。因为无论战前如何,但是有个细节让人容易忽略,便是其明知道战败,仍然要求孟拱派铁骑护卫代表他祭拜祖陵的文臣去北宋皇陵祭扫,可见他的目的并不单纯。

    再看以南宋当时的形势,能否实现“守拒河关,收复三京”的战略目标。其实所谓的河关防线是金国某种程度上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金在野狐岭惨败、迁都开封后,北方几乎无险可守,蒙古人可以在华北平原上纵横驰骋,只能据守黄河。

    我们皆知黄河在中国历史上很难被称作天险,所谓的划江而治更多的也是指长江。因为黄河容易结冰,在冬季就难以阻止大军渡河。即便据关守河,河南地区仍旧平原广阔,面对机动能力极强的蒙军,必须要有一定野战取胜的能力,才可能真的守住关河防线。

    而金国能勉强防守住关河防线,一是在于自身军事实力尚存,十几万野战军尚有一战之力,甚至有同蒙古人野战取胜的可能;完颜合达,完颜陈和尚等将领同蒙军作战经验丰富。金军还沿着黄河一线构筑了大量堡垒城寨,河北还有如定州这样的飞地在坚守;二是金的河南之地并未被战争破坏,人口充足,农业生产正常,尚能勉强支撑战局。

    但南宋这些条件皆不具备。首先,宋军自身的质量不足,说得难听点,南宋的军力能守住现有的江淮巴蜀防线就不错了,真要据关守河,同蒙古人硬碰硬,以宋军的野战实力,恐怕能让蒙军在河南再刷好几次史诗大捷。

    其次,宋军将领难以支撑起据关守河的重任。虽然在抗蒙的过程中宋军涌现出了不少骁勇善战之将,但多数都是在川蜀或两淮的防御作战中取得的战果,如果想据关守河,在中原直面蒙军主力,宋军需要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将领。

    再有在金亡之后,河南地区残破不堪,蒙军甚至扒拉了黄河搞黄泛区,全子才进入开封时发现曾经繁华的汴京只剩一片荒芜,城中仅有一千多户居民。宋军进入河南荒芜之地,要短时间内白手起家,重建金人的关河防线,谈何容易?一旦后勤出问题,孤军深入河南的宋军将难以为继。

    而且最滑稽的是宋廷内部还不齐心,淮东的全子才受皇命匆匆出兵之时,京湖地区的史嵩之却直接表示宁可抗旨也不出兵…北伐的宋军也是人心不齐,赵葵和全子才不和,赵葵求功心切,在军粮不济的情况下不顾后果地强行进军洛阳招致大败。

    事实上端平入洛从结果上看就是找死,蒙军主力都没集结,靠着部分驻军和蒙协军就把后勤不济的全子才和赵葵打得落花流水,不仅丧师辱国,还直接给了蒙古人开战的借口,宋廷在道义上的体面都没了。

    但是如果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军事上的失败就代表理宗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吗?即使南宋不北伐,蒙古就不会侵略南宋吗?如果你们生在其所在的时代,坐在他的位置上,赵昺觉得自己也未必做的有他好。

    赵昺自登基起同样饱受争议,长期受到是否为大宋正统困扰。而他的处境与理宗相比还算好一点,毕竟他是先帝的亲生儿子没有人否定,又得到了杨太后的力挺。但质疑声至今仍未停息,依然会有人时不时的拿此说事儿。由己度人,可以想见理宗继位后处境的艰难,他有想通过一场战争为自己正名的心思也就不难理解。

    赵昺也知道在宋朝历代皇帝里,理宗理宗固然有好享乐,晚年又亲近奸臣的缺点,但就事论事,理宗绝不算昏主。理宗至少明白,作为大宋皇帝,他应该复仇雪耻,收复中原,与金人蒙古人战斗。

    理宗对孟拱虽然有猜忌,但总算是能够始终信任他重用他,而宋仁宗对狄青,宋高宗对岳飞又如何?他得位不正,然而却懂得做他身为徽钦后辈应该做的事情证明自己,把涣散的南宋人心又团结了起来,他固然非蒙古敌手,但也尽他所能,为南宋争取了能够争取的版图。

    至于南宋灭亡的锅,赵昺也以为怎么也不该理宗全背。高宗错失良机,只保住半壁江山,虎头蛇尾是错。孝宗志大才疏,错用张浚北伐,是错。宁宗认金帝为伯父,赔钱三百万,是错。到了理宗,他怎么办?

    当时南宋不但有外部威胁,内部也存在内乱隐患,应该说至此理宗已经尽力了。换一个人,面临他那种情况,恐怕别说蒙古人挡不住,自己皇位都不保,连带被人推翻了。所以其能战胜自己得位不正的困难局面,把涣散的人心团结在他身边,把南宋江山再延续了两代,拖到他侄孙子才亡国,已经算是不寻常了。当然也就等不到赵昺今天能发威了……

    这天可能徐宏有意避免朱瑜再‘纠缠’皇帝,总是将其支开,让他们难以再说上话。而赵昺也是闲不住的人,这一路上不时‘脱队’与途中遇到的百姓说话,要不就趁着打尖的机会与返程的运输队打问情况,甚至还与几个流民聊了半天。

    面对如此跳脱的皇帝,大家也是头疼,可又不能名目张胆的拦阻,更不敢得罪。因为这早有教训,他们的顶头上司倪大统领有话:御前护军乃是皇帝亲卫,而侍卫营尤甚,为陛下贴身近侍,必须无条件的服从皇帝命令,即便有违朝廷枢臣和宫中后妃等人之命,也绝不准违拗。

    简单的说侍卫营的任务就是要无论在何种条件下都要遵从皇帝旨意,用自己的命保护其的周全。而这绝不是说说而已,前任侍卫营统领谭飞就是例子,其只因为在上次北伐扬州之战中将陛下从战场上强行带离,从而被撤换。

    当时战场上情形十分危急,侍卫营中许多人都亲历过此战,陛下亲自持枪挥刀带队冲阵,与敌贴身肉搏。而谭飞为了保护皇帝,强行将陛下带离了战场。大家皆知这也是为了皇帝安危,也是尽职尽责,但是倪都统却认为其是抗命,还是坚持将其撤换了。

    所以侍卫营上下皆知皇帝不可违拗,不可质疑,即便涉险他们能做的也只是谨守本质,用自己的命去保护皇帝,直至战死。所以此次皇帝耍‘孩子气’似的,执意微服前往前线慰军,徐宏没有劝过一句,只是默默的为此进行谋划,保证皇帝此行不出纰漏。

    当下面对不省心的皇帝,大家也只能尽力不着痕迹的将危险人物隔离,小心翼翼的防止其身份败露,像个小透明似的默默守护在其身边。而最可怜的是事务局行动队的兄弟们,他们还要不断转变身份刺探消息,对那些嫌疑分子采取预防措施。

    赵昺对于众人的辛苦好似不觉,他们的下一站内丘县,而越靠近县城,村庄也逐渐稠密,渐渐有了烟火气。看到的百姓不见大战后的惶恐,脸上却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喜悦,若非看到尚遗留的战斗爆发的痕迹,绝想不到这里不久前刚刚经历过改朝换代,国土沦丧。

    赵昺途中找了个机会与个老翁聊了几句,才知他们之所以高兴却不是因为百年后重新归宋,而是因为衙门取消了他投下农奴的身份,给他一家分了土地和房子,免除了历年拖欠的赋税,勾销了拖欠斡脱人的羊羔钱。此外衙门还分发了赈济粮,发了明年种地的种子。

    如此让其觉得异常满足,而对于败亡的蒙元毫不留恋,只想着他们永远不要再回来了。而对于回归的新朝只想其能够不要如蒙元那般沉重的赋税,让他们家能够在秋后有些余粮,不会有权贵抢夺自家分配的土地……

第1653章 似是陛下

    负责邢州治安的是扬州州军,因为内丘临近前线,地形多丘陵,匪患比较严重,又是通往真定的交通要道,因此驻扎了一个团的兵力。

    今日入城的队伍较多,尤其是完成前送的队伍想要在春节前返乡,导致内丘城中人口骤然增加,出城和入城的车流挤在一处,一时间造成街道堵塞。各个队伍间相互争道,不免发生争执。

    一团统领廖东担心有乱,与知县卫玄领一队军卒巡视街道,疏导交通,他突然看到街边停留着一支刚刚入城,被堵在路边的运输队,而不远处一禁军军官在路边与商贩讨价还价,不禁脱口道:

    “陛下……”

    “廖团练,怎么了?”与其并肩而行的知县卫玄听他突然喊陛下,慌忙的也跟着左顾右看的问道。

    按照大宋旧官制,会在地方设置团练使、防御使、观察使作为军事官职,但是随着制度的变迁,观察使和防御使演变仅为武臣准备升迁之寄禄官,无职掌、无定员,不驻本州,成为虚衔。而团练使为负责一方团练的军事官职,统领地方自卫队,也是个闲职。

    在收复江南后,赵昺重新组建州军,平日负责维护地方治安,缉捕盗匪,战时作为预备队出征。州军以师为单位,编制兵员在二千至五千人不等,设三个团,相当于减编轻步兵师。每个府路设一个师,兵力分驻各地,一般管县州驻扎一个团,县和下等州驻扎一个营或一个都。

    为了便于与地方接洽,师都统同时兼任府路观察使,掌一地地方武装,相当于现代的省军区;团统领兼任大州的防御使,相当于军分区;而驻州县的统制或指挥使兼任团练使,除负责指挥所辖诸部外,还要负责组织和编练地方乡兵,算是武装部吧!

    扬州师正式军号其实是淮南东路军,因路治所在扬州所以也俗称‘扬州师’。一团辖地在泗州,廖东按照规矩兼任泗州防御使,所以卫玄称其为防御使也没有错。他们师辖地靠近前线,也最先加入战斗,紧随大军前移,先今进驻邢州及辖下军、县。

    “哦,昨日有报称陛下遣教坊司前往前线慰军,让我们准备宿营地,可至今却无人联络,我想是不是就被堵在这里了!”廖东意识到自己可能失言了,连忙找了个借口搪塞道。但还是又瞅了一眼那个年轻的禁军军官,觉得其与陛下长相极为相似,可又不敢确认。

    廖东的确是见过皇帝的,他出身于御前护军亲卫团,所部在琼州戍卫府城,时常能远远见到陛下。而在收复江南之役,御前护军一直由陛下亲领征战各地,见到陛下的机会更多,首次北伐时,皇帝再次率领御前护军亲征,廖东已经升为指挥使。

    当时大军在扬州围城数月,与陛下见面的机会更多。可惜他后来在攻取扬州的战斗中负伤。伤愈后北伐已经结束,留在扬州养伤他被兵部整编进新建的扬州师,官升一级成为一团统领,驻扎在泗州,已经四五年未见过陛下了。

    “此事也让吾头疼,现在返程的和前行的将咱们这小小的城池都塞满了,哪里还有下脚的地方!”卫玄揉揉太阳穴苦笑道,“可这又是礼部下派的事情,还牵扯到教坊司那些小娘子们,这天寒地冻的又何必呢!”

    “卫知县,此事不可轻忽,这次说是礼部的事情,其实是陛下的御旨,若是出了问题岂不通了天!”廖东摇摇头道。

    虽然一时间廖东无法确认那人真是皇帝,但以他多年在护军的经历还是看到些端倪。他知道皇帝侍卫中还有暗卫存在,就在那队正的身旁便有些若即若离的人员游荡,他们鹰隼似的眼睛警惕注视着周边的人流,而手或是放在枪柄上,或是揣在怀中。现在看似懒散随意,一旦有变就会像豹子一样扑上去。

    “统领说的是,可城中和城外的驿馆皆早已住满,又不好将人赶出去,就是县衙也安排给那些往来的官员了!”卫玄也十分为难,沉吟片刻道,“而今能够住人的也只有城东的校场,而县学收拾一下,可以住人,但他们那么多车仗就难以安置了!”

    “那边住到营中吧!”廖东毫不犹豫地答道,“车仗可以停在校场上,将营中的房舍腾出几间来供他们居住,那些小娘子们一路辛苦,晚上别受了风寒!”

    “如此安排虽然妥当,但是让士卒们腾退房屋,却是受苦了!”卫玄有些不好意思地言道。

    “都是为了办差,谈不上辛苦!”廖东言道。

    “廖统领、知县可找到你们了!”这时有一个衙役领着两个人挤过来道。

    “出什么事情了?”卫玄急问道。

    “哦,我们是总管府的,已经与贵县事先打过招呼协助安排营地,还请卫知县帮忙!”其中一位拱手施礼,又亮出腰牌道。

    “陈主事,城中条件实在简陋,只能请诸位屈尊城东军营了!”卫玄见腰牌是礼部颁发的,其乃是从五品的教坊司主事,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而其又是朝官,担心其嫌弃连忙还礼道。

    “不必多礼,比之在城外宿营已经好上百倍了!”陈主事却是没有挑剔,而是十分客气地道,“那边已经快出乱子了,还请卫知县尽快安排一二。”

    “下官即刻安排!”卫玄顺着其所指方向看去,只见厢车中那些小娘子可能旅途寂寞,进了城纷纷打开车帘向外张望。而能入选教坊司的女子皆是天生丽质的美娇娘,即便不施水粉也是光彩靓人,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竟将刚刚疏通的道路又堵塞了,而护送的军兵则布置警戒线阻挡住人群。

    “知县,便由吾护送上官们前往吧!”廖东见状言道。

    “那就有劳了!”听其说话,那位陈主事定睛看了廖东片刻拱手道。

    “末将本分,不敢当!”廖东赶紧回礼笑笑道。

    眼见人群越聚越多,廖东不敢怠慢,命令一名亲卫先行前往军营传令腾出房间,又指挥军卒们疏通道路。而护送的队伍也整理队伍紧随而行,他偷眼看到那位队正听到命令也迅速归队,将买的东西放入鞍袋,却并未上马,而是指挥自己的部下牵马步行随护。

    廖东一边指挥手下开路,一边观察这支运输队,作为出身于大宋最为精锐的护军军官,他看出这明显是两支不同的队伍。在前的那支明显是由州军护送的,与后边的那支称是总管府的队伍相较,不仅只是装备上的差距,气势和纪律明显也要差得多。

    不过那支号称总管府的亲卫军在廖东眼中也不相称。首先他们的战马皆是精选的外藩良种马,以他所知这些马数量稀缺,只有高阶将帅才能弄到,而能成建制配发的也只有御前护军侍卫营和亲卫旅骑兵团,即便是护军的骑兵旅也只有少量装备。

    其次这些军兵身上皆有股内敛的肃杀之气,这只有身经百战、经历生死的精锐之士才具有的。他们面上看着淡然,但是浑身筋肉紧绷,随时都能够投入厮杀。而这些即便是禁军中的那些号称精锐的跳荡兵也是无法做到的。

    再有便是御前护军虽为皇帝亲军,但是军纪向来是诸军之冠,可称的上是严苛,他们身上根本没有那种骄横和不可一世的模样,而侍卫营作为陛下的贴身近卫更是被称为护军中的标杆。眼前的这些军兵无论是驾车的车夫,还是牵马而行的军兵皆是步行,将手中的缰绳收到根部,牢牢的控制着马匹,防止扰了路上行人。

    更让廖东笃定的是刚刚与他们联络的所谓礼部主事,分明就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僚臣陈识时。其可能记不住自己这个亲卫旅的指挥使,但是大家都认识这位皇贵妃的哥哥,户部尚书的儿子、兵部尚书的侄子。

    而由隐去军号的侍卫营护卫,又有近臣在旁,那么他们保护之人也就呼之欲出了。但廖东深知其中的规矩,不该问的不能问,皇帝冒充一个军卒隐匿身份和行踪混于队伍之中定有说不得的原因,自己更是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暴露陛下的身份。

    可这并不妨碍廖东为陛下默默出份力,他将营区的好房子迅速腾空,让自己的麾下挤到剩余不多的房间中,又吩咐火军多预备些柴薪和热水,其它的却没有敢擅自准备。而他并没有多做解释,只说总管府有令要各地州府和驻军要照顾好慰军的礼部一行人,不得有丝毫差池。

    不过让廖东有些失望的是皇帝并没有住进专属自己的统领宅院,却是便宜了那些押运的‘官员’,其睡在了普通士兵营房中。虽然他已经下令加强城内外的警戒,增派了城东的巡逻队,但还是他不大放心,晚膳后便出门巡察,走到马棚处却见有人笑眯眯的向他招手……

第1654章 你有酒吗

    廖东左右看看并没有别人,显然是‘陛下’在让自己过去,意识到此他心中满是震惊,陛下为何会叫自己?难道是皇帝认出了自己,担心他坏了事情,要杀人灭口;还是因为怪罪自己款待不周,要拿他是问……

    “……”廖东忐忑不安的走到皇帝面前,却又不知怎么称呼,自己是装傻到底,还是三叩九拜,山呼万岁呢?

    “廖东,你跟朕捉迷藏呢?”赵昺给战马添完草料,用捣槽棍敲敲槽边道。

    “陛下识得末将?”廖东听了问话脑子‘嗡’的一声就乱了,想都没想就惊诧的反问道。

    “你在宫城看了四、五年大门,我能不认识你吗?”赵昺却是没好气地问道。

    “嘿嘿……”没想到皇帝居然还记的自己,廖东有些受宠若惊的傻笑几声,可看看皇帝以甚是玩味的眼神看着自己,连忙施礼道,“非是末将失礼,实是见陛下隐匿身份,不敢唐突!”

    “你还不够唐突?”赵昺拿着捣槽棍又敲了两下槽子道,“本来我们连个宿营之地都没有,可你见到我后不仅马上腾出了军营,还在周边布置了警戒,唯恐别人不知道这里住了个大人物吧!”

    “末将……”

    “别动,一个统领给个队正一个劲儿的施礼,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赵昺伸手托住又要施礼的廖东道。

    “末将只是想进些心意,没想到却弄巧成拙了!”廖东讪讪地道。

    “你还算机灵,没有出现大的纰漏,可此事一定要保密!”赵昺叮嘱道。

    “末将会将此事烂在心里!”廖东立刻保证,而后又低声道,“陛下有什么需要末将做的吗?”

    “现在看来你做的还不错!”赵昺言道,“当下城中秩序井然,商业已经基本恢复,生活物资供应充足,物价也平稳。”

    “谢陛下,末将不敢居功,内丘收复后地方官员到达后迅速展开工作,出榜安抚民心,防止百姓外逃,并统计人口,清点土地,而后重新分配土地,稳定了人心。而后又调运进大批的粮食和物资,皆已平价投放市场,局势总算暂时平稳下来!”廖东言道。

    “嗯,新复之地的工作千头万绪,不要嫌麻烦,一定要细致耐心。”赵昺点头道,表示对他们工作的肯定。

    “陛下还要继续前行吗?”廖东见陛下点点头,他有些忧虑地道,“内丘多丘陵,有小股残兵逃入山中,还有那些地方豪强不肯归降,在山中藏匿不时出来作乱,劫掠村镇、袭扰交通,几次清剿也难尽全功。当然陛下身边的侍卫皆是以一当百的勇士,自是不惧,可途中还需小心!”

    “嗯,我知道了!”赵昺点点头,又再次叮嘱其不要泄露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才挥手让其告退。

    “是,末将去了!”廖东虽有些恋恋不舍,可还是躬身施礼后转身告退。

    “诶……”

    “陛下还有事?”廖东想着没有为皇帝做些事情,本有些落寂,听到皇帝又叫他,急忙转身问道。

    “你那里有酒吗?”赵昺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见其露出惊异的表情,又赶紧解释,“我们送的物资中虽然有酒,却是慰军之用,且也不能监守自盗。本想在城中买些,可几家店铺都卖完了。若是不好寻,也不要为难。”

    “陛下……末将便去买来,只是此地的酒水比不得临安酒坊酿的,味道差些!”廖东听了却是眼睛一热,堂堂皇帝为了一口酒与自己陪小心说话,让他心里发酸。

    “有酒就好!”赵昺眼睛一亮,又赶紧摸出块银子塞给其道。

    “陛下,一些酒水,就算末将贡献的!”廖东推辞道。

    “一定收下,不要让朕坏了规矩,否则你的酒我不能喝!”赵昺却是拉过其手将银子放到他的手里正色道。

    “末将明白,军中铁律不可违!”廖东再施礼道……

    今日一出发,朱瑜便与他说今晚要宿在内丘,届时好好聚一聚。赵昺知道这些基层小官僚最擅察言观色,肯定看出自己在队伍中地位特殊,又喝了他的御酒,也为了日后方便行事有意结交。而他也想通过他们了解下边更多事情,自然乐的成全他们。

    不过赵昺堂堂皇帝怎么能白吃请,进城后趁着堵车也采买了些吃食,可当下年节将至,又有许多过路的队伍为了御寒也都会买些酒。他们来的晚了,各个酒铺的酒水已经卖空了。而酒是话媒,两碗下肚胆子壮了,话也就多了,所以夜谈菜能少了,酒却不能缺。

    因为在城中,又宿在军营,不必安排那么多人值哨,如此赵昺便有了时间。按说战时是严禁饮酒的,但是此次出征在北地,赵昺早已下旨在冬季给一线士兵每人每日配发二两酒御寒,以保证战斗力。

    所以他们只要不喝过量并不算违纪,当然皇帝想喝酒谁也管不了,只是赵昺不想毁损自己向来的高大形象,自损威名。

    待喂完马赵昺便拎着自己白日买的吃食前去赴约,朱瑜他们身为一行人的主官当然要有照顾,虽然不是住单间,但也不必与民夫们挤大炕。当他进屋时,他们已经入乡随俗在热炕上摆上炕桌,布置了菜肴,却也不过是些豆干、肉脯和几道萝卜、白菜等时令菜蔬,少有荤腥。

    赵昺将自己的东西递上,吩咐运输队的厨子去处理,少顷送上,皆是卤肉、烤兔、肥鸡、烧鸭之类的荤菜,朱瑜脸上立刻有些挂不住了,忙道:“黄队正实非我等小气,实在是此地商贩不收纸钞,而又为携带多少银两,几个人凑了些才买下这点东西!”

    “呵呵,吾也是临行前才知道这些事情,找人兑换了些,否则就只能空手而来了!”赵昺摆手道。

    其实他心中明了,这几个不是不知道由于新复之地的百姓对蒙元发行的纸钞早就失去了信任,导致对宋钞也是抵触。所以朝廷调拨了金银以满足所用,而他们运输的金银就是用于此,若说不知道是说不过去的,但这时候他肯定不能说破的。

    “说是我等做东,到头来还是让黄队正破费了!”谢斌也拱手讪讪道。

    “呵呵,可当下是有肴无酒,实在是……”王钦看看众人却是苦笑着道。

    “入城时我便去几个酒肆买酒,就已经无酒可沽了,好在在城中遇到个旧时才托其试试看,应该也快送到了!”赵昺看看尴尬的几个人心中暗笑,他们肯定是买不到酒,便心怀侥幸以为自己会带酒来。

    “唉……”几个人听了顿觉难堪之极,相互瞅瞅齐声叹口气。

    “勿要如此,咱们同路而行便是有缘,一些酒肉算的了什么,以后还要仰仗诸位多多关照呢!”赵昺眼看他们丧气,连忙宽慰道。

    “黄队正真是慷慨之人,改日有用的着的地方,我等敢不尽力!”朱瑜见此深施一礼道,其他两人也连声称是。

    说开了后,几个人边说边等。不大功夫有人拎着坛酒推门进来,朱瑜等人一见吃了一惊急忙站起身,施礼问道:“上官可有事情?”

    “大家不要客气,这便是我的托去买酒的旧识!”赵昺见廖东进来也有些懵,心说这孩子怎么傻啊,找个下属送来便是,怎么亲自送来了。

    “对、对,黄队正与在下曾在一处为军,勿要客气!”廖东其实也是有些懵,他没想到皇帝是与其他人一起喝酒,而眼前几个人虽不认识,但也担心是与皇帝一样隐匿了身份的高官,自己贸然进来实在是冒失了。可他反应还算快,赶紧顺着皇帝的话头儿附和。

    “这位是淮东路所属扬州师一团统领,内丘城的主将,我入伍时便是我的伙长,在首次北伐时立下大功,而今已经让我只能望其项背了!”赵昺忙将话说圆,同时提点廖东勿要说漏了嘴。

    朱瑜等人听了再度施礼,寒暄几句,赵昺又将他们介绍给廖东,几个人便又请其入席同饮。可直到赵昺暗自点头,他才受宠若惊的坐在了皇帝身边坐下。

    廖东带来的酒足有五斤的一坛,朱瑜此时也不敢托大,自己亲手温酒,给大家斟上。这酒虽比不上御酒淳厚,但也是当地最好的酒,还是有些劲头儿的。开始大家还有些拘束,不过酒壮人胆,几杯热酒下肚后,即便没有马上要插香头儿拜把子,但也亲热了许多。

    酒一上头,话也就多起来。酒量最差的谢斌便又提起昨晚被打断的话题,操起了皇帝的心,认为当下停止北伐,效仿端平入洛定下的‘收复三京,河关为据’策略不失为上策,免得重蹈开国之初多次北伐失利的教训。

    “廖统领以为此议如何?”谢斌说了自己的理由和有些同僚的担心,转而又去问廖东。

    皇帝在前,廖东就是真醉了也不敢妄言,只是偷眼看看皇帝。赵昺喝口酒笑着道:“闲聊而已,你身居高位自是对当下的形势和时局看得比我等清楚些,也让我等明白一二!”

第1655章 很有见地

    廖东被皇帝点名,顿时身上出了身白毛汗,酒意顿时全无。他清楚这看似是闲聊,但是也可能是考校,自己一旦对答失策,就会在陛下心中留下坏印象,以后的前程堪用。而朱瑜等人还在旁借着酒劲不住的要听上官的‘高见’,让他有被在架在火上烤一般。

    不过廖东毕竟出身于御前护军的亲卫团,这里可是有皇帝亲军,将官摇篮之称的地方。早在府军时期,小皇帝就提倡要消除军中文盲的想法,也身体力行的在府军中设置教习一职,利用训练和征战之余教士兵识字、读书。

    所以当初府军的军士虽然文化底子不好,但是经过不断的学习,基本上读写皆无障碍,而经过不断学习军官们可以独立书写各种军事文书,制定训练、作战计划。而后府军改为禁军,又几经扩军,但是基层中教习一职得以保留,教导士兵读书识字作为制度也坚持下来。

    在军中浓厚的读书、识字气氛之下,使得普通军卒们也有了更多的出路,学得好的优先进入教导队学习,得以成为基层统兵官。更为优秀的进入武学,几年深入学习后得以跨入仕途,成为各级军官。而最不济的,经过七年的浸染也能识文断字了,退役后也有机会在衙门中当个小吏。

    作为皇帝亲军的亲卫营,后来的亲卫团、亲卫旅,在皇帝的关照下自然开展的最好,其有空闲还会亲自为大家讲课。而廖东也正是如此成长起来的,当兵时学习优异被选拔进琼州军校学习两年,毕业后成为基层军官,后来作战有功提升为指挥使。

    再后来因伤脱离护军系统,转入州军系统,但在升职前同样需要在武学中经过一年的培训,考试合格后才能跨进高级指挥官的序列。因此说廖东虽然紧张,但并非是草包一个,而经过系统学习的军官,对那段给大宋带来惨痛教训的战争并不陌生。

    廖东先喝口酒压了压惊,组织了下语言才开始说出自己的看法。但他也很聪明,并没有提及决策层面和端平入洛失败的问题,而是只从军事角度来谈战略和战术方面来说后事。因为他清楚论及决策必然会说理宗,那不仅是犯忌讳,而是掉脑袋的事情,何况当今皇帝就坐在身边。

    首先,宋军自身的质量不足,尤其体现在野战上。时任淮西总管的吴潜一针见血地支出“自潼关至清河三千余里,须用十五万兵,又须百战坚韧如金人,乃可持久岁月”。宋军虽然防守有余,但是野战捉急,说得难听点,南宋的军力能凭借地形守住现有的江淮巴蜀防线,但难以据守关河。

    其次,宋军将领难以支撑起据关守河的重任。虽然在抗蒙的过程中宋军涌现出了不少骁勇善战之将,但多数都是在川蜀或两淮的防御作战中取得的战果,如果想据关守河,在中原直面蒙军主力,宋军需要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将领。

    就像乔行简的话“今边面辽阔,出师非止一途,陛下之将,足当一面者几人?勇而斗者几人?智而善谋者几人?”“陛下之兵,能战者几万?分道而趣京、洛者几万?留屯而守淮、襄者几万?”。孟珙确实厉害,可仅有孟珙也不够啊!

    最后还是后勤问题,中原残破已经无法做到自给,而江南经济形势也是一片狼藉。且为了防守漫长的防线,不得不部署重兵,军费开支浩大,财力不足以支撑起长期的战争,导致拖欠粮饷的事情成为常态,使得军队士气不高。

    廖东的分析让几个人连连点头,这些观点比之他们私下论兵得出的结论更为贴近当时的现实,而非臆断。他们也已国有孟珙这样的大将来驳斥,可想想在端平入洛的行动中,宋廷派出的全子才和赵葵,却皆是一战即溃的货色,辩解几句自己都没了底气,只能默默听其畅谈。

    而后廖东又说起之后蒙古侵宋,双方在战略和战术上的策略。

    彼时双方战线,东起江淮,西至秦岭、陇西,按照宋朝的行政区划,形成了三个相对独立的战场:东路江淮战场,介于长江、淮河之间;中路荆襄战场,其焦点就是襄阳一线;西线四川战场,又称巴蜀战场。

    东线,蒙元大将阿术鲁统帅,以张荣为先锋,出河洛,重点进攻徐、邳。中线,窝阔台第三子阔出和诸王忽都秃、口温不花及木华黎之孙塔思率领,出唐、邓,重点进攻襄阳、樊城。西线,窝阔台次子阔端率军重点进攻秦巩、巴蜀。

    在之后几年里,蒙古军队优势明显。西线,阔端迫降占据巩昌的金国旧将汪世显,增强了实力。次年,蒙古攻破阳平关,打开了进入蜀地的通道。几年间,西线蒙军如入无人之地,宋军接连战败。

    中线,自岳飞开始,南宋军民历时近百年经营的襄阳一带,一度被蒙军攻陷。唯有东线的情况稍微好一些,南宋军队与蒙古军队旗鼓相当,互有胜负。

    宋廷之所以还能够在劣势下勉力支撑,主要还是蒙古人有其自身的严重不足,那就是没有稳定的权力交接体系。自窝阔台汗去世,蒙古最高权力几度变革,甚至一度出现汗位空悬长达三年的尴尬场景。

    使得大宋获得了喘息之机,在各个战场上做出了相应的调整。西线,接替孟珙的名将余玠在调整军队的同时,构建了以钓鱼城为代表的川东山城防御体系,有效遏制了蒙古人的骑兵优势。东线作为临近南宋京畿的要地,更是集中大量精锐。因此,蒙宋战争一度陷入僵持。

    中路,孟珙训练新军的行动成效明显。荆襄一带的宋军总兵力接近十三万,且战斗力较强。更为关键的是,荆襄战场实现了与巴蜀战场的联防。趁着这一段时间,孟工还发掘与培养了一批军政人才,包括李庭芝、王登等人。长江中游的防御状况,得到明显的改善。

    但是到在宗王拔都和大将兀良合台的支持下,拖雷长子蒙哥被推举为蒙古第四任大汗。为了显示自己的威严,蒙哥继续坚持前几代大汗的意志,继续大规模对外扩张的步伐。在确定这一战略后,蒙古高层开始行动起来了。

    为了突破宋军的防线,蒙古人盯上另一个看似毫无关系的地方政权——大理。在传统军事看来,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行为。大军在远离后方,不知路况的情况下远征,一旦无法迅速取胜,就会陷入屯兵坚城、久攻不克的不利局面。这是历代兵家所忌讳的,然而蒙古运气好,取得了胜利。

    蒙元夺取了大理,完成了战略大迂回,使得大宋的川蜀防线形同虚设,让整条防线上出现了漏洞。而老天再次照顾了大宋,蒙哥战死钓鱼城,使得蒙古再次陷入内乱,但在忽必烈夺取汗位后再次攻宋,后边的事情大家都是亲身经历者,自不必多言。

    而廖东的结论是即便宋军在占据地利的情况下都未能挡住蒙元,何况残破的关河防线,所以要想彻底稳固江山,只有夺取中原,收复燕云十六州,才能在战略上形成对蒙元,乃至北部游牧民族的防御优势,彻底消除来自北方对大宋的威胁。

    因此结论就是皇帝以皇帝的英明神武,早已洞察先机,北伐中原也绝不会在收复三京后就止步不前。而目前的暂停进攻,只是战术上的调整,在积存粮草和物资,准备对蒙元发动决战,一举攻取大都,将蒙元政权逐出中原……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看来是我等浅薄了!”朱瑜叹口气,举杯敬廖东一杯酒。

    “不敢,我也只是一家浅见,朱仓使过誉了!”尽管品级悬殊,可廖东哪里敢托大,赶紧饮下道。

    “诶,廖统领之才我等已经亲见,将这内丘城治理的井井有条,比之我等途径的州县皆要繁华,安定。且听将军刚刚所言,比之那些上官更有见地,堪称儒将!”谢斌给廖东斟上酒言道,其不仅态度恭谨,言语也是诚恳,不似作伪。

    “儒将之名可不敢当,军中人才济济,我与他们相较不过是极普通一个军卒罢了!”廖东听了冷汗直流,自己一个小小统领敢称儒将,那岂不是找死呢!

    “廖统领勿需自谦,这番品评不仅有前人的总结,也有个人的见地,十分不错,将来必是前途似锦!”赵昺这时拿起酒壶给其斟上笑道。

    “这……”皇帝给自己斟酒,廖东一时间闹得手足无措,得到了皇帝的认可更是心绪激荡,喃喃的不知说啥是好。

    “唉,可叹我等也是七尺男儿,却不能若韩、范先辈提刀上马杀贼,收复我大好河山!”谢斌独饮一杯哀叹道。

    “呵呵,书生领兵,遗祸无穷。”王钦听了却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文武殊途,谢老弟还是好好的当你的监当官,勿要天天想着领军上阵了,否则不知要如你的先辈们害死多少人!”

第1656章 历史局限

    对于王钦的讥讽,谢斌自然不甘,便历数其韩琦在对夏战争中的战绩。而廖东在争论中确是十分尴尬,自己作为武将自然要维护己方的利益,可自己又不能当着皇帝的面与他们争执,否则难堪的很可能是自己,便以要巡营为名匆匆告辞,毫无义气的将陛下丢下了。

    刚刚还一本正经的讨论国家大计,可转眼间话风转换,和谐的场面也变成唾沫星子乱飞。而作为当下品阶最高的廖东一离开,众人好像少了更多的顾及,争执开始加剧。加之在酒精的刺激下,谢斌放下了平日的斯文,敞开衣襟,挽起袖子与王钦争论,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开大的意思。

    而武人出身的王钦面对张牙舞爪的谢斌,展现出了军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更是喝着酒以睥睨的眼神看着其羸弱的小身板。言语不多,却也让其明白了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场面一时间有些乱,朱瑜劝了这个,那个又因一句话,甚至只是一个不屑的眼神,使得争端再起。赵昺也有些无奈,却又觉得有趣,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大家可以畅所欲言的讨论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而他平日说话都要小心翼翼,避免引发误解,或是被人利用,反倒不如常人来的轻松。

    “孔圣知兵善战,更有弟子在各国担任武职;周公辅佐成王姬诵继位,亲率军平定三监之乱,东征征服东夷诸部,却也不假。但你所言的三国的魏国之曹操、司马懿,蜀汉的诸葛亮、法正、蒋琬;东吴的鲁肃、陆逊、诸葛恪等人皆是以文臣的身份掌握着一国兵权,确是你们读书人以讹传讹,想当然地以为羽扇纶巾的是自己,在谈笑间便能令樯橹灰飞烟灭。”王钦哼了声言道。

    “勿要忘了,汉朝的周勃和周亚夫父子也曾凭军功先后拜相,卫青、霍去病以大司马之职开幕府管理朝政。”

    “你胡言乱语,诸葛孔明为蜀国之相,曹孟德更是为后汉权相,鲁肃也在周公瑾之后主理朝政,明明便是文臣。”谢斌以掌击案吼道。

    “呵呵,谢兄勿恼啊!”王钦却是笑笑,整理着被其震歪的盘盏道,“卧龙出山在刘备帐下首任军事中郎将、法正和蒋琬则担任过蜀汉的护军将军和抚军将军。鲁肃、陆逊和诸葛恪在东吴则分别以赞军校尉、海昌屯田都尉、拜骑都尉起步,按照我朝官职他们皆应归入武职范畴。对也不对!”

    赵昺没想到士子出身的谢斌会如此激动,而武人出身的王钦又如此镇定,且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也让他刮目相看,而其所言也不假。

    如果按照儒家的归类方式,文臣可谓撑起了中国战争史的“半边天”。比如被天下读书人奉为“祖师爷”的孔子,不仅本人在“隳三都”的政治运动中亲自率军击败了叛军,孔子的弟子中更有以鲁国弱旅大胜强敌齐国的冉有等军事人才。

    周公更是能征善战,可谓是战功赫赫,其也正是凭借在军事领域的成功,极大的巩固了其政治地位,以至于后世诸多权臣都以之为榜样。

    后世演义中,汉末三国时代魏国的曹操、司马懿;蜀汉政权的诸葛亮、法正、蒋琬;东吴的鲁肃、陆逊、诸葛恪等人似乎都是以文臣的身份掌握着一国兵权。也正是由于故事太过于脍炙人口,以至于很多读书人想当然地以为他们就是文人,其实扇扇子的是诸葛亮,但“羽扇纶巾”其实是周瑜。

    历史上出现这种现象,赵昺以为其实是与当时的历史环境相关。从商、周到魏晋的历史,人才培养和信用体系并未出现明显的文、武分野。例如春秋时代,孔子首开“有教无类”的私学先河,但课程却不仅限文教;商周时代的大小贵族为了维系在宗室中的政治地位,往往文武兼修,商王帝辛便不仅“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更兼膂力过人,可以“手格猛兽”。

    这种“文武合一”的教育模式,显然仅适应于春秋那种“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的低烈度战争形势。随着“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的战国时代来临。各国开始通过内部改革来扩大军队的规模。

    在这种“农夫皆操戈刃,童稚亦登册籍”的背景之下,为了“忽悠”更多的人加入军队,自然必须建立起全新的升迁体制。赳赳武夫正式跃升为各国的新贵阶层。那些“知兵”的文臣更是将历史舞台让位给了白起、廉颇、王翦、李牧等战国名将。

    秦汉虽然一统中原,但却面对北方游牧民族不断南下的挑战。因此,一度延续了战国末期“重武轻文”的政治格局。周勃、周亚夫父子先后拜相,卫青、霍去病以大司马的名义开设幕府干涉国务的情况下,文臣能够保住原有的政治基本盘都算不错了,自然不敢奢望能够染指军权。

    好在,汉武帝刘彻并非一味崇尚武力,在其所倡导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思想体系下,文臣集团逐渐抬头。不过西汉末年以文士自居的王莽家族之所以能够权倾朝野。靠的并非是道德文章和儒林名望,而是其家族之中先后有五人出任大司马、掌握着兵权。

    在两汉之间的乱世中,起兵于南阳的刘秀最终脱颖而出。但坐稳江山之后,他不得不给予曾鼎力支持自己的地方豪强更多的优待。使其依托着雄厚的家底和垄断官爵而形成政治影响力,很快便形成了门生故吏遍天下的门阀体系,察举制也很快成为“拼爹”游戏。

    东汉末年以曹操、袁绍为首的门阀子弟与以刘备、孙坚为首的地方豪强以各自的方式在这场乱世中火中取栗。虽然由于各自教育背景的不同,曹操的文学修养较之其他汉末群雄要高上一大截。但从其履历来看,曹操从洛阳北都尉、骑都尉起家,其“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初的职务也是司空、行车骑将军事,可谓是纯正的武将。

    作为曹魏帝国的掘墓人,司马懿是以丞相府“文学掾”的职务被征召的,却很早以参与军事机要。其在曹丕生前虽深受信任,但鲜有军功,位列中军大将军曹真、镇军大将军陈群、征东大将军曹休之后。

    而真正令司马懿后来居上的恰恰是其走上前线,在与吴蜀的拉锯战中无役不与,最终从骠骑将军凭借军功一路升任至武将巅峰的大将军一职。从这个角度看,司马懿也有戎马半生的武将经历。

    同理,诸葛亮等人正如王钦所言,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上述众人都应该归入武将的范畴。只是民间传说中为了满足受众的需要,刻意将其等形象描述得温文尔雅,是以这些本应被算作儒将的三国人物之被后世误认为文臣,而儒将并不等于文臣。

    值得一提的是,隋唐两代虽首行科举,但在隋朝短暂的统治时期及所谓的唐初盛世之中,以关陇军事贵族为首的门阀势力依旧占据其政治生态圈的上层领域。直至武曌为巩固自身的政权,大肆屠戮李唐宗室和勋贵阶层,大唐本土和外来的寒门子弟才逐渐有了出头之时。

    打破阶级和民族壁垒所释放的巨大能量,令李唐在李隆基执政时期达到了国力巅峰。但这种局面很快便以安禄山为首的胡人职业军官团的叛乱打破。“安史之乱”的爆发固然有着多重偶然因素的叠加作用,但其背后也蕴含着历史的必然。

    毕竟,尝到了权力甜头的寒门子弟必然不甘于永远充当为世袭贵族服务的工具人,而那些掌握兵权的武将显然更易于在为上位者冲锋陷阵的炮灰和替自己而战的军阀之间做出选择。是以,在安禄山之后秉承着“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理念的乱世枭雄多如过江之鲫。

    唐中叶至五代十国延绵藩镇割据之所以会被黄袍加身的赵匡胤所终结,倒也并不是这位出生于洛阳夹马营的“香孩儿”是什么“天降伟人”。而是宋太祖起于行伍,早已在半生的戎马中看透人性、掌握了那些石守信等老**们的真实诉求。

    正如其在那场脍炙人口的“杯酒释兵权”中所说:“人生如白驹之过隙,所为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尔曹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藩,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不可动之业,多置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我且与尔曹约为婚姻,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不亦善乎!”显然,在上位者的给予无限接近于你的**天花板时,没人会傻到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去造反。

    当然,上位者的恩赐不可能自上而下的满足所有人。于是乎,对于中下层的武将,赵宋王朝不可避免的仍要采取一系列措施予以控制,其中最重要的一点自然是打着所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旗号,联合文士集团形成对武将阶层的压制……

第1657章 擅者为之

    当年宋太祖基于自身的政治基本盘选定“重文轻武”的道路,本是无可厚非。但除了得到君主青睐的士大夫集团、在国家制度框架上形成对武将阶层的压制外,更凭借着对舆论的掌控,树立起一个又一个“文臣知兵”的形象,一点点从根本上瓦解了武将集团的自信。

    武将们呢?他们在“重文轻武”的魔咒禁锢下,逐渐失去了精气神,成了赳赳武夫,在“文臣知兵”的大环境下任由摆布,成了冲锋陷阵的工具人。所谓“好男不当兵,好贴不打钉”。最优秀的人才是一心一意科举做官,不愿意去当兵,毕竟武职空间有限,地位又低,实在是挺郁闷。

    但世道好轮回,大宋武将集团的衰落,终究导致了国家危机不断,在经历了与辽、金、元三个王朝不断的战争后,终于闹得家破人亡。而报应最终落到了赵昺身上,他不得不以稚童年纪登基,为复宋艰难奋斗。

    赵昺十分清楚大宋延续二百多年的重文轻武政策,在战乱时期必须改变,不能让人家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玩命儿,还把人家当孙子。所以他在开府之后便努力扭转这个局面,不仅是体现在待遇上,主要还是政治上,以此来抬高武人的地位。

    而要延续改变二百余年的政策谈何容易,‘轻武’的观念早已自上到下深入骨髓,甚至连武人自身都认命的状态下,赵昺的提出‘文武相济’的用人原则,以改变当前的形势。当然要改变业已形成的传统并非易事,尤其是在战争中武将纷纷叛离的状态下。

    因此自赵昺登基十余年来,他通过实施文武同阶,削减武阶,军政分开及官制改革等措施,使得武将也可以有机会参与国家决策,提升他们的政治地位。但是每一项改革都会遭到文臣集团或明或暗的抵制,不想放权给武人集团。

    上层官僚尚且抵制,底下执行起来必然也是困难重重。而今天几位只是文官系统最底层的监当官酒后的无心争论,正是文官集团内心的普遍反应,仍有以文御武,篡取军功的心思,老祖宗留下的重文轻武流毒仍难以清除,以致这些小官们的言行仍然时有流露……

    “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朱瑜眼见谢斌在王钦咄咄逼人的言语下难以抵挡,出言帮腔道,“韩、范两位乃是我朝贤相,西夏入寇他们领军讨伐,打得其闻风丧胆,不敢犯界,其能不逊于诸葛孔明!”

    “呵呵,他们不提也罢,实在是两个伪君子!”王钦冷笑着道。

    “韩、范两位大贤文可治理地方、辅佐君王;武可定国,稳定边疆。这皆是史书有载,百姓爱戴的贤相,王兄怎能妄言诽谤!”谢斌着恼道。

    “不要为那些所谓的典籍所迷惑,便说韩琦奉旨抵御西夏进犯,他好大喜功擅改安边之策出兵西夏,又枉顾粮草不济的事实,一意孤行令任福孤军深入。结果中伏兵败,十几万将士葬身好水川,其却诿过于战死疆场的任福,令大宋将士寒心,再无进取之心,他不是伪君子又是何物?”王钦有些激动的反驳道。

    “明明是任福好大喜功,韩相在出兵前还特意叮嘱再三,令其:苟违节度,虽有功,亦斩!”要知道韩琦三朝为相,乃是后辈读书人的楷模,被王钦如此贬损也按捺不住与其分辨道,“反而是任福小胜几阵,便违背帅令轻敌冒进,以致中伏,不仅自己阵亡,还连累了十几万的将士!”

    “真不愧是读书人,巧言令色,歪曲事实都是把好手!”王钦怒道,“韩琦此意明明是是特令任将军深入西夏境内之后,能战则战,不能战也不得退兵,若违令即使有功,也将以违抗军令的罪名处斩。而今却被尔等曲解成这样,哪里还有天理。”

    “此事早有定论,难道仁宗也昏聩不堪,委过于他人吗?”朱瑜言道。

    “呵呵,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辈,犹自说兵机!”王钦听罢,干笑两声,面对此言他不敢再辩,否则便是授人于柄,喝口酒闷声道,“只是不知韩相回军见到沿途阵亡将士妻女兄弟着缟素持故衣,焚烧纸钱为烈士招魂有何感想。”

    “你……”朱瑜知道这首诗正是谋划了好水川之战的陕西落地士子张元所作,用来讥讽韩琦虽然是科举榜眼,还不如他这个落第举子,其中也有暗讽他们纸上谈兵之意。

    “好了,喝酒,何必为陈年旧事扰了兴致!”赵昺见双方剑拔弩张,连忙打圆场道。

    “黄队正,你来评判下孰是孰非!”谢斌拉了下朱瑜让其坐下,看向赵昺问道。

    “呵呵……”赵昺也轻笑两声,却没有立时回答。

    此事以赵昺结合后世所知来看,那首夸赞韩、范的民谣出自何人之手今天已无从考证,从与西夏政权的交战记录来看,所谓“西贼闻之心胆寒”的韩琦,实则是个“送人头”的高手。

    按理说,面对游牧民族来势汹汹的攻势,中国历史大多数名将所采取的战略都是先依托边境的堡寨迟滞对手的攻势,等待对方师老兵疲之后,再集中已然集结起来的优势兵力展开攻击。但偏偏韩琦就是不愿意走这样的“老套路”。

    为了谋取个人政绩,韩琦到任陕西前线后便不顾宋军屡战屡败的现状,制定了“并出一道,鼓行而前,乘贼骄惰,破之必矣”的进攻计划。而不等韩琦正式出兵,西夏的李元昊就打上门来,在部队尚未完成集结的情况下,他便已命部将任福率军去截断李元昊的退路了。

    即便当下让赵昺来看,用一支装备火器的马步混编的地方军去迂回包抄以骑兵为主的西夏军队主力,他也不敢。所以韩琦的这一部署可称得上“有创意”,至于其在任福临行前的叮嘱,他以为后人是断章取义,歪曲了本意,否则戎马半生的任福不会面对优势的敌军坚守不退。

    事实上很可能是在任福一路上取得了几场小规模接触战的胜利,但这点成绩显然无法完全满足韩琦的要求,只能带了几千骑兵不断向前突进。直至在那个名为“好水川”的地方,遭遇到了李元昊所部主力。

    后世很多讲述那场战役的文章,会刻意强调西夏军在预设战场附近故意留下几只大木箱子,起初宋军听到盒子里有异动还不敢轻动。直到任福抵达,强行命令士兵将箱子打开。结果数百只禽鸟同时飞跃而出,为西夏军队指明了宋军所在的位置,并发出了合击信号。

    这个堪比“潘多拉魔盒”般的小故事,韩琦成功把“好水川之战”失利的责任推给了任福,仿佛不打开那些盒子,宋军便不会被发现,更不会被围歼。但事实上,抵达好水川之前,任福所部为了执行韩琦的战略部署已经连续展开了数日的强行军,最后几天甚至断粮。

    面对转入内线作战而兵力、士气都占据优势的对手,任福没有丢下自己的袍泽,而是以“吾为大将,兵败,以死报国尔”的决心挺身死斗,最终战死沙场。而韩琦也只是简单的被调职他用,不过几个月便风风光光地杀了回来。

    至于在韩琦的必经之路上,“好水川之战”中战死的宋军亲属,拿着旧衣、纸钱招魂,上演一出生离死别的人间悲剧,但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战报写得好,皇帝不在意,韩琦依旧是那个“西贼闻之心胆寒”的军中“一韩”。

    因此若让赵昺来评论韩琦的功过,其确是一个政治家,却非一个军事家,甚至算不上一名合格的将军,但面对眼前这三个人,却难以实话实说。要知隔墙有耳,自己的话若是泄露出去,等于自己这个皇帝否定了前人对韩琦的评价,又把仁宗皇帝置于何地,不定会引出什么轩然大波呢!

    “治国譬如治家,耕当问奴,织当访婢。陛下今欲伐国,与白面书生辈谋之,事何由济!”赵昺想想答道。

    “此是何意?”王钦有些蒙圈,看看朱瑜二人问道。

    “黄队正的意思是‘擅者为之’?”朱瑜愣了下才道。

    他知道其这句话出自《宋书·沈庆之传》,南北朝时期,刘宋文帝刘义隆又想要北伐,跟随檀道济参与过第一次“元嘉北伐”、深知其中凶险的沈庆之连忙谏言劝阻。刘义隆自己说不过,便授意身边的丹阳尹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上前施展话术,沈庆之见状也只能抱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态说出了一段话。

    “嗯,既然朝臣分文武,自当各司其职,以擅长者来做擅长的事情!”赵昺点点头道。他来自现代,而那时的社会分工已经是更加精细化,外行领导内行已经难以行得通,那么自然是“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

第1658章 知兵知将

    当我们翻开史书的时候,发现文臣‘知兵’的人很是不少,赵昺也曾有过这样的考虑,既然文臣能领兵,又便于控制,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但是在实践中他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知战阵,能领兵者寥寥无几。

    这当然不是赵昺的臆断和偏见。因为行朝成立于国破家亡之际,混乱的情况下也顾不得许多,可以说文武齐上阵,如陆秀夫曾在陈宜中出走后主持军政、文天祥以副相身份在江西组织义勇抗元、陈则翁则是以广东路转运使的身份在广州抗元等等,可以说朝中许多文臣都有领兵的经历。

    但是文臣领兵的结局大多不妙,文天祥被斩于大都,各地的抗元力量逐步被剿灭,若非赵昺穿越而来,陆秀夫便背着幼帝蹈海殉国,大宋最后一丝余晖坠于崖山。就这段历史而言,他以为所谓文臣领兵就不大靠谱。

    赵昺以为这失败的板子也不能都打在这些文臣身上,而是隋唐之后的制度问题,让文臣知兵失去了成长的环境。宋朝的重文轻武,逐渐发展成文臣领导武将、武将带领士兵的局面,让这些读书人直接指挥士兵上阵冲锋,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所以说隋唐之后文臣知兵就是个笑话,而入宋后除了太祖,历代皇帝也都是只会纸上谈兵,可还要每逢大战授阵图,如此军事指挥制度下就可以想象大宋败亡其实也不算太冤。但也有人会说,明朝重文轻武比之宋朝更甚,可以称得上是‘以文驭武’,可知兵的文臣却层出不穷。

    可是赵昺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在明代‘知兵’的文臣真正成功的仅有于谦、胡宗宪、张居正等人,即便加上一个所谓文可定国,武可安邦的异类卢象升,也是屈指可数,数量远远少于和他们同时代的如戚继光、俞大猷,李成梁、李如松父子等名将。

    且明朝这些文臣之所以得以成命,却也非是亲自领兵上阵,他们的成功都不以善用兵自诩,而是着重于选将任能、筹措粮秣以及厉行赏罚,确切的说是知将,而不是知兵。

    如受命于危难之际的于谦,在保卫北京的过程中大胆启用陶瑾、高礼、孙镗等将领,并调集南北两京、河南的备操军,山东和南京沿海的备倭军,江北和北京所属各府的运粮军,立即奔赴顺天府,依次经营筹画部署。

    针对北京城内军械不足,于谦一方面命令工部加紧赶制,一面将南京库存兵器的调入北京,补充守城部队。甚至还派人到土木堡收集明军溃败时丢弃的军械。

    在粮食储备和运输方面,于谦一方面征集大车命令官军去运粮,一方面向京城内的百姓发出告示,谁愿意出城抢运粮食,在得到运费的同时,每运二十石粮食还会奖励一两银子。几天功夫,通州粮仓的粮食全部被运到京城储存起来,充足的粮食储备稳定了军心民心。

    于谦准许官兵预支半年军饷的做法更让全军上下欢呼雀跃。正是凭借着兵力和物资储备上的优势,明军一扫“土木堡之败”后的颓势。最终在北京城下击退了来势汹汹的瓦剌大军。

    嘉靖年间受命清剿倭寇的名臣胡宗宪,同样慧眼识人。他重用的俞大猷、戚继光等均在战场上屡立战功,成为抗倭前线的中流砥柱。只是胡宗宪权柄有限,还需要亲自带兵前去救火。但与指挥不动一线的胡宗宪相比,张居正的御下之术可谓登峰造极。

    在培养和信用戚继光、李成梁两员名将时,张居正经常给予敲打。如镇守辽东的李成梁,原本立功,下面巡抚已为他申请封爵,张居正却亲自导演了李成梁所部“杀良冒功”的**,又并不继续追责,给予希望。

    眼看胡萝卜近在咫尺,李成梁只能兢兢业业,积累战功终于在“东昌堡大捷”后,在张居正授意下,辽东巡抚上奏为李成梁请功。万历七年五月,明神宗朱翊钧下旨册封李成梁为“岁支禄米八百石”的宁远伯,并特许其一子可以世袭卫所指挥使一职。

    此时的李成梁表现得颇为恭顺,竟主动上奏请辞。明神宗朱翊钧为此特意批示:“(李成)梁屡立奇功,加恩非滥,谕殚忠奋勇,以图报称,不允辞”。这种让武将毕恭毕敬、不敢造成的本事,是文人知兵的典范。

    而让后世最为崇拜的,则是清末以文人统兵的曾国藩。其本人并不善军事,这才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典故。但他的能力在于善用人、善筹划。最终一手打造出一支颇为强大的湘军。当然,此时已经是洋枪洋炮的时代,武勇已经过时,战争打的是武器和后勤。

    纵观中国历史,文人确实可以通过不断的学习逐渐成为一个军事家。但理论上的知识距离成功实践终究还有很大的距离。更何况战争本就是一项极为复杂的系统性博弈,并非个人的天赋、努力与否能决定的。

    因此,在历史上我们不难发现那些如王阳明、曾国藩等真正在战争中崭露头角的文臣,他们所具备的优势从来不是“知兵”,而是“知人”“用人”和“会作人”。武将们呢?他们在“重文轻武”的千年魔咒禁锢下,逐渐失去了精气神,成了赳赳武夫,在“文臣知兵”的大环境下任由摆布,成了冲锋陷阵的工具人。

    所谓“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到了宋明时期,最优秀的人才是一心一意科举做官,不愿意去当兵,毕竟武职空间有限,地位又低,实在是挺郁闷。事实上,为了打仗,正是在重文轻武的宋朝开始了“武举”。

    比试确定了三组考试的程序和外场考武艺、内场考策论兵书的考试办法,武举制度臻于规整。当时,武举不能只有武力,还要考问军事策略,比如孙子兵法。所谓的“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把军事谋略置于军事技术之上,如果在谋略上考试不及格,不能参加武试。

    值得一提的是明后期也出过一位如应节严般文武通材——熊廷弼,据说,熊廷弼先是万历某科湖广武乡试第一名,后弃武从文,又中万历丁酉湖广乡试第一名,次年登进士。

    这样一位文武双全的熊大人,当了兵部右侍郎、辽东经略,一度让后金的努尔哈赤的攻势受阻。他招集流亡,整肃军令,制造兵器,巩固守备,让后金一方一筹莫展。但最终其与广宁巡抚王化贞不和,终致兵败溃败,坐罪下狱。

    所以赵昺只能叹口气曰:文臣知兵谈何容易,而儒将也不等于文臣……

    王钦听了赵昺的话,好感大增,其虽然没有明着帮自己说话,可也没有‘屈服’于两个读书人的‘淫威’,让他们不要想着当什么儒将,而是将让他们一边凉快,该干嘛干嘛去。至于另外两位读书人自然感觉受到了奚落,却也碍于面子不好说什么重话,只好结束了这个话题。

    此时时间已有些晚了,加之刚才的争执大家没有翻脸,却也让几个人有些尴尬,于是便草草散了。赵昺出了屋,信步向自家的营地走去,而余光扫过,便见身后有人从暗处闪出,若即若离的跟在身后,看他进了院子才离开。

    皇帝可以与大家同甘共苦,但大家却不敢怠慢,还是给陛下安排了个单间,用屏风将大通屋隔成了内外三间,让陛下住的舒服些。赵昺洗漱完毕,又批阅了几份紧急公文,便没有再出去,更衣睡下了。

    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又喝了点儿酒,赵昺本觉得有些困意。北方寒冷,军营中为了御寒睡得都是火炕。他上辈子是北方人,但他生活的年代城市中早就淘汰了火炕,只是偶尔回乡下才能享受两天。但这辈子在无冬的琼州待了十年,此后又一直在江南,还没有睡过大炕。

    可能大家怕皇帝晚上受寒,毫不吝啬柴禾,将炕烧的很热。赵昺初时还觉得烙的浑身舒服,很是解乏。可时间不长便有些受不了了,让人加了两床褥子,可还是浑身燥热,翻来覆去的‘烙饼’,那点儿倦意也随之没了。

    想着今天酒桌的争执,赵昺觉得有些意思。而今赵昺收复的国土越来越大,人口也随之增多,不比在琼州时,岛南放个屁,岛西都能闻到。他那时可以轻易的了解到各种大事小情,知道人们所思所想。

    可现在赵昺高高在上,别说底层的声音,就是京畿之外的事情都难以了解,那些‘小事’早就被各级官员压住了,根本传不到他的耳朵里,所以说现在他管的都是军国大事,统领全局,无法了解基层官员和百姓所想。

    这次赵昺隐于军伍之中,厮混于那些芝麻大小的官吏及夫役之中,却难得接触到了基层官吏的生活,体会到了他们的艰辛……

第1659章 打破规矩

    辗转反侧间,赵昺突然想到自己办军校,培养职业军官,又废除终身兵役制度,让退役军官进入行政系统,等于又打破文武之间的界限,起码模糊了文武之别。是不是又重走文武不分的回头路呢?
    不过赵昺很快就又释然了。他办的军校,教学方式采用的是近现代制度,与昔时的武学还是有区别的。
    首先,当下的武学是以培养军事指挥军官和专业军官为目的,同时对他们进行爱国思想教育,以改变他们过去的行为和思维方式,转而屏弃过去仅作为晋身和养家的一种方式。而是把从军作为一种保家卫国,抵御外辱,忠君爱民的理想。
    其次,现在的武学教学方式改变了过去培养纸上谈兵或是四肢发达的‘通才’模式,而是更为精细化和专业话,可以提高了军队战斗力的同时,也培养出如辎重、军医、虞侯等社会通用人才,使他们即便退役也能凭一技之长转资进入行政系统,即便是指挥专业的也能从事执法体系。
    再有,赵昺改变了招生方式,不仅增加生员数量,且招生来源更加广泛。每一期的各个学科都在千人以上,学员来源不限于现役的优秀士卒,还向社会人员开放。如此一来,不论你是出身农民、商人、还是官宦世家,甚至是过了乡试、省试的士子皆可报考。
    武学培养的学员将会成为军队基层军官,他们打破了过去军官的结构,将对军队体系产生深远的影响,使得寒门子弟也能有入仕渠道,从而打破世家和豪门的垄断,进而改变社会结构,提高上下层的流动性,抑制官僚系统的**现象。
    尤其是如今军队良好待遇及通畅的晋升途径,吸引了诸多儒生和士子的加入,要知道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能够金榜题名者最多也不过数百人,比之现代的公考还要难上百倍。
    这些士子和儒士投笔从戎虽然这带有功利性,但必然会提高军队素质和指挥水平。且也会改变军官的组成结构,过了乡试和省试的儒生就算的上士人中的一员,你说他们是出身文人,还是入了武学就变成武人了呢?
    因而可以说士人进入职业军人系统,等于模糊了文武间的界限,打破了两者间的千年禁锢。而这些成为职业军官的士人,按照当下的制度,在服役期满遭遇晋升瓶颈,他们中会有一部人转而进入行政机构,又融入了文臣系统。
    所以在十年、二十年之后,大宋的官僚系统难以再以出身来区分文武,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将来只能以现职来划定了。从而使得文武融合,重文轻武的传统也会随之被打破,再难分彼此……
    次日,赵昺被军号声叫醒,赶紧起身洗漱更衣,此时天却还未亮。因为夜宿军营,少了夜宿荒野之苦,也免了搭建和拆卸帐篷的麻烦,待他出屋的时候,各部已经收拾妥当准备开饭了。
    在吃饭的空当,陈识时与徐宏向陛下汇报今日的安排。事务局的探子禀告,因为昨日入城时,有教坊司的姑娘打开车帘,引起了行人注意,他们不能排除其中有敌方的眼线。而一支运输队中出现这么多的女眷会引发诸多猜想,所以下来一段行程不会太过轻松。
    徐宏也与内丘守将联络过,探听出前边大路在山地间穿行,而山岭深处还藏有未能逃脱的小股蒙元残军,以及占山为王的草寇,他们多与城中的豪门劣绅有勾连。在王师进占内丘后,那些豪强劣绅担心遭到镇压,便逃入山中与敌残军、盗匪合流,时常下山劫掠我军辎重和商旅。
    当地驻军因为兵力有限,要守备县城和周边乡镇,而盗匪们藏身深山,仗着熟悉地形来去无踪,一时间无法将他们尽数剿灭。因此他们要早些出行,赶在天黑前走出山区,赶在下一个驿站宿营,以策安全。
    为了防止在山中遭袭,徐宏除了加派斥候探路外,还将两队人马混编。搭载教坊司歌伎的厢车与贵重货物的车辆编在中军,由侍卫营主力押解。而毫无意外的是皇帝率领的小队也被编在其中。
    另外,由于转运司的车队中运载着大量弹药,为防止遭袭时发生意外,与他们运载慰军物资的车辆采用间隔编队,分别放置在前、后队,以免发生爆炸导致全军覆没。前军由侍卫营在前护卫,后军以州军押队,并规定好了相互联络的信号,制定了发生意外时应对预案。
    此外,为了赶路途中不再停歇打尖,而是将干粮和饮水下发到每一个人,边行军边吃。至于大小便无论是军卒,还是夫役可在僻静之处自行解决。麻烦的是那些歌伎,只能每车发个便桶,吃喝拉撒皆在一处肯定不舒服,可条件如此只能委屈一时了。
    既然人家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又皆是为了自己好,赵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吃罢了饭,他披挂上刀枪,又到火军处领了自己的干粮,发现其中多了些肉干,份量也比别人的大些,显然是老胡给其加了料的。
    天色微明,队伍已经列队完毕,依次出营向东门行去。此时尚未到寅时宵禁并未接触,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马蹄敲打满是霜雪的石板路发出的清脆的‘哒哒’声和车轴不堪重负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行至城下,城门已经洞开,门卒验过牌票立刻撤出拒马放行。赵昺出了城门,行了一段回首只见廖东如标枪般矗立在城头行着军礼,脸庞被初升的朝阳映的通红,他勒马回身抽刀还礼,又向其挥挥手告别。
    离城向东走了一段,车队转而向北上了大路,行不过数里便见道路见窄,群山在望,渐渐行入山道。道路随山势婉转曲折,高低起伏,他们出城早,路上倒也免了相互避让,车队或慢或快,一路不停。
    若是春夏季节,行走与青山绿水间,听着山溪奔涌却也惬意。可这个季节,周边皆是枯黄,溪水冰冻,只闻山风呼啸,一片萧瑟的景象让赵昺很快便觉没了意思。
    但赵昺也时刻观察着周边地形和山势,沿途却也并非没有驻军守护,在村镇聚集之地和交通枢纽之地皆修有堡寨驻有军队,地形险恶之处也在制高点布置了哨所,修有烽燧,一旦发现敌情便会点燃烽火传讯,通知周边驻军赶到。
    这种布置方式赵昺十分熟悉,此正是在初到琼州之时,为了逼服诸俚,他采用封锁道路和修筑堡寨结合的方式,将诸俚困于山中。但是正如廖东所言,由于兵力所限,他们只能采用重点设防的策略,而在漫长的交通线上山中小路、沟壑交错纵横,其中也就会出现疏漏。
    一路上他们也偶遇对行的车队,问之前途平稳并无盗匪出现,但大家仍然不敢大意,刀出鞘,枪不离手,哨探不断。行至中午,他们走了二十里,可一路山路上行,人马皆十分疲惫,尤其是那些夫役全靠两条腿赶路,又要照顾车马,连续行军之下不免叫苦不迭。
    于是朱瑜与徐宏商量,现在行程已经过半,前路是下行,在天黑之前定然能赶到宿营地。而拉车的挽马一路上坡吃力过甚,且经过多日行军已经疲乏,再不休息一下便有累死之虞,反而会耽误行程。
    徐宏知道挽马皆是马场经过挑选,不适于做战马淘汰下来的马匹,体力比之战马差了很多。而看看那些挽马的皮毛被汗水打湿,鼻孔大张喷着热气,精神不振,知其所言不假,便选了处相对宽阔平整的河滩暂歇。
    虽然视野相对开阔,但许宏也不敢放松警惕,还是在制高点布置了瞭望哨,且挽马不准卸辕,驮马不准卸货,战马不准卸鞍,以防有变。车队刚刚安置好,夫役们赶紧凿冰取水饮马,并取出草料喂马,而个人也抓紧时间吃饭,偷空歇上片刻。
    赵昺自然也不能怠慢,他清楚你此刻不好好伺候战马,下刻它就不好好伺候你。所以也赶紧饮了马,又将装满精料的饲袋套在马嘴上喂食。而他也从一直揣在怀里的干粮袋中拿出面饼就着肉干啃食,至于热水就别想了,这年头还没有保温壶,而为了防止水结冰,里边掺了酒,味道喝起来也是怪怪的。
    “奴家这里有热汤,是否用些!”正当赵昺就着寒风吃饭喝水的时候,停在旁边的厢车车帘被撩开,有个歌伎探出脑袋满是羞涩地问道。
    “不懂规矩!”赵昺闻声一怔,左右看看才意识到是跟自己说话,可不等他答话,却有巡查的女官抢先呵斥,并拉下车帘,转而向他施礼轻声道,“陛下赎罪,惊了圣驾……”
    “快起,勿要让他人起疑!”赵昺有些无奈地道。他知道这些女官长居宫中,最重规矩,情急之下忘了改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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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宋末之山河动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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