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5章 并不意外
赵昺抬手让众人免礼,而心中却是在偷乐不宜。他其实明白宋军武器装备上的优势依然会对蒙元形成碾压,而此战不过是验证了自己的预判。
从火炮上来说,双方的装备皆属于前装滑膛炮,按照发展的时间,蒙元比之宋朝还要领先一些。但是谁让赵昺这个天外来客突然降临,带来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前瞻和理念,因此后来者居上对未来历史上早期出现的火炮进行开发和使用。
经过十余年的发展大宋的金属火炮已经多次更新,从最早的青铜炮、铸铁炮、到现下的锻造铁炮,而蒙元方面即便起步较早,但研制进度上基本停滞,在连番战败后才醒悟过来,可他们也只能从最早的铸铁炮开始仿造,当然这不是他们不想一步到位的追上大宋,而是不能够。
火炮绝对不是想造就能造的,即使有样本在前,而是涉及到材料的冶炼,加工机械的改进,乃至设计理念及熟练的工匠培养。而列装部队后,依然会涉及到炮兵的组建、训练和战术,以及指挥运用。
当下宋军的火炮发展已经成了系列,既有攻坚及摧毁敌远程武器所用的威远炮,制造混乱和放火骇人的火箭炮,专门杀伤有生力量的利器速射炮和简单、灵活、便于操作的迫击炮等等。还配备了针对不同杀伤目标专用的实心弹、霰弹和开花弹和定装发射药包。
改进工艺和使用新材料后的速射炮和威远炮,不仅可以根据需要发射不同的弹药,还因为新材料的使用,使得炮膛和炮管强度大幅度提高,通过修改炮身设计,使射程延伸同时,总体重量还有所下降,提高了机动性,也使得射程和威力得以提高。
现下重型威远炮发射的十斤弹,可以在八百步的距离上摧毁筑垒工事。而中型威远炮全重只有八百余斤,以两匹挽马拖曳,完全跟的上行军队伍。而小型速射炮射程在三百步,重量更轻,可以伴随骑兵行动,随时为其提供火力支援。
反观蒙元方面设计制造的火炮,尚在使用铸造工艺,只有个头儿大小之分,并没有形成系列,当然这非是他们不想,而是受限于材料和工艺,根本造不出来。所以他们造出来的东西粗糙笨重,连最基本的瞄准具都没有,更不要提配套的弹药。
所以蒙军炮兵装药量靠猜,瞄准目标凭直觉,转换目标全靠抬。重量太大,又让火炮的机动性性受到制约,难以跟上行军大队的速度,进入战场缓慢,发射速度间隔长,命中率低,无法及时提供火力支援。
因此宋军火炮配置体系不但甩了元军几条街,更比他们的大小炮组合功能强了不少,在战场上被压着打也就不奇怪了。而在这次战斗中,宋军步军仅凭两门速射炮发射霰弹就让敌军伤亡惨重,迫使欲实施穿插战术的敌骑不得不几次转换方向,最终放弃了分割右翼与中军的企图。
而炮兵这个兵种并非只是身强力壮,拉的动大炮,搬得动炮弹就能胜任的的,却是有一定的特殊性。在对身体素质上的要求外,还要有一定的文化基础,头脑也要灵活,擅于学习。一个炮兵没有数学基础,他就难以计算射击诸元,标定射距,甚至无法计算装药量。
但受限于时代发展,涉及的许多内容都需要再学习才能够掌握。在炮兵训练和指挥上,宋军经过十多年的建设和发展,早已经摆脱了边作战边摸索的阶段,形成了以武学的炮兵学校为主体培养炮兵军官,炮兵部队教导队培养基层指挥员及其骨干的教育体系,专门培养炮兵应用人才。
现在宋军炮兵最基层的炮兵班伙长都能指挥成员对火炮进行保养,构建炮兵阵地,测算射击诸元,并根据命令完成射击。而一个炮兵营指挥使则能根据作战命令独立指挥作战,配合其它兵种完成作战任务。至于一个炮兵高级指挥员便能够协调诸兵种协同作战,组织完成战役指挥。
至于宋军各部的主帅经过各层级的培训,基本都了解各型火炮的应用,懂得火力配置,能够熟练指挥炮兵作战。可以说宋军已经形成了从上至下的炮兵指挥体系和操作体系,独立和配合各兵种协同作战。
再看蒙元方面对火器的使用还处于摸索阶段,将帅还沉浸在过去弯弓快马天下无敌的旧思维之中,这严重影响了火器的发展,作战思想并没有完全脱离冷兵器时代的方式方法,甚至所谓的新军还采用冷、热兵器混编的方式,表明他们就未能吸取过去战败的经验。
在蒙元朝廷中张珪这等算是开眼看世界的人士,熟读过历代兵家著作,学习过武经七书的儒将,其实对蒙宋历次战争中新宋军的骑兵、步兵和炮兵协同战术毫无了解,自然也就不知道武器系统和战术演进历程,不清楚宋军作战皆是围绕热兵器作战进行编组和训练的。
如此一来,元军新一代领军人物再次战败也就不出意外了。
实战中,宋军兵卒手中的连发枪比之蒙军手中弓箭和火绳枪及火炮,在射程、火力持续性和精度上处于压倒性优势。加之马上投射兵种与步兵投射兵种比,天然吃亏。更不知道他指挥的蒙古骑兵缺少骑兵火枪,作战效能远不如前。
而在与蒙古持续近百年的战争中,宋军一直感受到蒙军骑兵的巨大威胁,以致野战结阵,防御筑垒大行其道。在赵昺当权之后,更是将这些传统发挥到了一个新高度,在围住张珪部后,宋军便挥动铁锹、铁铲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地里干活,以期在敌军骑兵冲击下,也难以突破。
在作战之处,张珪的作战计划中装备火绳枪和抬枪的步兵从正面边射击边前进,稳步推进,骑兵同时对两翼进行袭扰,寻求迂回和穿插的机会,炮兵则对宋军的步兵线列进行压制,最后蒙古骑兵从两翼和中央发起冲击的战术。
虽然看似做到了步兵、骑兵和炮兵的配合,但却不知他们的火炮射击精度和烈度不足以压制宋军火炮,更不可能对宋军的步兵线列造成实质性破坏。反而因为炮兵布置在前沿,失去了步卒的保护,在宋军反击中被冲散、消灭。
宋军则在与蒙元长期作战中,总结出了反骑兵阵型,而赵昺更是不予余力的对此加以改进。此战中田忠采用的防守反击战术,事先就展开了反骑兵战术。这种方阵以营或更大的单位组成,侧翼有炮兵,辎重和指挥官被围在正中。
在遭遇骑兵冲击时,前出的散兵就地结成反骑兵阵型,步兵用上了刺刀的步枪指向四面八方,在以连发枪射击的同时,辅以迫击炮的支援和手榴弹,将冲击的敌骑拒于其外。面对如墙似林的刺刀,蒙古骑兵也不太可能突破对方的防线,始终无法攻破他们的阵型,不得不绕行而过。
宋军已经能够熟练使用线列反骑兵战术,大阵步军面对敌骑冲击展开步兵战列线组成方阵。不同以往的是田忠限于兵力紧张,大胆的以浅纵深尽量扩大步兵阵线的正面,通过连发枪最大程度发挥齐射火力效果来拦阻骑兵。
在炮兵的协助下,田忠创造的单线战术在蒙军大规模骑兵冲击下,由两列步兵组成的‘细细红线下’却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人堤,连续打垮了敌军多次冲击,将蒙军铁骑挡在了胜利之门外,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却未能突破宋军防线。
更为要命的是,经过历次大战宋军骑兵也成长起来,尤其是首次北伐之后宋军获得了大量良马,在吸收了蒙古骑兵优点后结合火器进行优化编组和训练,宋军骑兵发展已经远远超越了蒙古骑兵可以达到的水平。
所以那些蒙元骑兵以及胯下的战马对宋军能够采用何种战术,以何种武器对他们进行拦截缺乏充分的认识。而张珪此时选择骑兵冲锋,希望冲垮敌方队形,只能说是瞎冲乱打。宋军发射的火箭弹虽然未必给机动力强元骑造成重大损失,但骇人的“声光效果”却直接导致了蒙古战马陷入疯狂,自乱阵型。
在元骑正面冲击失败后,又尝试了从侧翼迂回包抄,同样被宋军侧翼预备队的方阵击败。在未能达到目的后,他们试图撤出重新集结,而这时候宋军布置在后方的骑兵从两翼杀出对他们进行合击。
蒙元骑兵装备的火绳枪发射后重装十分困难,作为备份武器的弓箭射程和威力根本敌不过宋军手中可以连发的骑枪,更没有炮兵提供支援。最终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就被宋军步、骑、炮联合打击抹去了三分之二的战马和三分之一的人员,四个骑兵千人队彻底崩溃。
溃散的骑兵冲垮了自己的阵列,宋军展开追击,骑兵从两翼包抄,步军衔尾追杀,蒙元大军全面溃退十里,才在后军接应下收住脚。而韩振则顺势令其它三面各部收紧包围圈,将敌军防御纵深进一步压缩……
第1616章 利在后世
北伐之战连战连捷,赵昺自然感到欣喜,但是最让他欣慰的是从今日几位重臣态度的转变,当然这并非是因为他喜欢听阿谀奉承之词,而是的口中得到得到对自己‘革新’的认可。
要知道赵昺自从开府便被几位师傅教训不要玩物丧志,而是要学习圣人之学,王霸之道,对他摆弄技巧之物是深恶之。弄得他搞些发明都要偷偷摸摸的,好像做贼一般,甚至不得不假借他人之名。
当赵昺继位登基后,对他的‘非分之想’摘指不休的又多了那些朝臣,且多年来上谏的声音不断。但他顶着种种压力和非议,不惜自己掏钱从改革军器监和匠作监,建立起新型的国防生产体系。
大宋也正是靠着军器监生产出来的武器取得了一次次胜利,保住了行朝,完成了复国之战。这看似只是一个体系的建立,其实赵昺明白其只是个推手,除了推动军事改革外,还涉及金融、商贸、生产和教育系统,乃至行政体系的变革。
军工生产涉及到冶炼、机械加工和生产,而细分则更加繁琐,小到军装上的扣子,大到纵横大洋的巨舰都囊括其中。这使得赵昺通过此建立起一个在当下时代较为先进的工业体系,其中的技术又转而用于民用,影响到民间手工业,推动整个国家工业的发展。
现代人皆知工业是诸多行业发展的推手,因而互通有无的商贸、为工业提供原材料的农业及技术人才的培养又促进了教育体系的革新。各中体系的发展和完善,必然会触动保守势力的利益,从而引发争论,甚至社会动荡,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比如说借贷其中就牵涉到无数人的利益和旧体系的变革,遇到的阻力可想而知。而借贷又是促进社会发展的推进剂,但对古人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现代我们在看警匪、悬疑片时,经常会看到“绑架人质”的情节,凶狠、横暴的歹徒抓住恐惧又无抵抗之力的妇孺,以此威胁警方,好达到“以物易物”的企图。在这样的场景中,我们一般称那个被威胁的人为“人质”,然而,人质为什么被叫做“人质”呢?
实际上人质的概念,早在春秋战国时已出现,《左传·隐公三年》便记载了郑庄公与周平王交换人质的事。由此看来,人质是以交换为前提才成立,“人质”中的“质”字本身就有交易、抵押的含义,参考《说文解字》的阐释,“质”即“以物相赘”之意。
如此可以推断,“质”显然与中国古代的商品经济相关,例如西周的买卖契约称为“质剂”,而管理契约的称作“质人”。若我们想与古人做交易,首先第一步,便是要找到质人。
“质人”其实是一个职业,他们相当于现代的市场管理者,负责处理西周官方的买卖。所谓“大市以质,小市以剂”,质人的业务除了小件物品,也包括牛马、田宅等大额交易,买卖的契约称为“质剂”,而借贷契约称为“傅别”。
西周政府设有“泉府”这一机构专门“掌以市之征布、敛市之不售、货之滞於民用者”,即负责控管国家税收、收购市上的滞销物资、收发贷款与利息,为需求者提供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官方途径。
一般而言,西周政权的借贷形式分为“赊”和“贷”:“赊”主要针对祭祀、丧纪之事,只要求按期归还并不计利息;而“贷”专门针对劳动生产者,则需要计息。而事实上西周为了稳定民情、巩固政权,时常发放无息贷款于民,相当于一种救济与帮助,计息贷款是相对少的。
不过,若我们想借计息贷款的话,利息又怎么算呢?西周计息的首要考量是地域的远近程度,若住在城市中,国家征赋二十分之一,住在远郊则征赋十分之一,按距离增加由此类推年利率为百分之十至百分之二十不等,在现代基本上年利率超过两成便是高利贷了。
若古人不幸住在西周远郊地区,就相当于向周天子借高利贷了。然而这之于古代中国,两成的年息却仅仅是个开始。
春秋战国时期,随着金属货币的出现,古代高利贷也进入了民间。频繁的战争所带来的动乱、灾荒及诸国统治者横征暴敛的情况击垮了毫无抵御能力的平民百姓,借贷的需求高涨,而掌握大量财富的富商大贾及官僚等成了主要的放贷方。放贷主要有货币和谷物两种形式,谷物借贷利率“其出之中佰伍十也”,而有些地区更是高达百分之百的利率。
战争、灾荒等紧急情况下的借贷多为高昂的倍称之息,而直至政治相对稳定的汉代,高利贷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缓解,汉代甚至出现了专门从事高利贷的商人集团——“子钱家”。显然,在上述局势下,借贷成了富商、地主等累积社会财富的重要手段,相反的是,无力偿还高利贷的平民百姓往往落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困境。
为改变这样的局面,秦律中曾有服役以抵债的规定,平民百姓可通过抵押或是服役等方式还债。魏晋南北朝时,北魏也开始发布禁止收利过本的规定,而中国最早的抵押机构——质库也在此时随着佛教的盛行应运而生,质库通过抵押、放款、收息,暂缓了平民的经济压力。
相对于民间高利贷,显然质库的权威性及稳定性为借贷人提供了更高的安全保障,但也并非适用于各朝。
魏晋南北朝是中国古代宗教大流行之时,尤其北魏盛行佛教,自孝文帝起便掀起一股建寺热潮。随着寺院增多,寺院这股宗教势力也逐步发展起来,直至隋唐时期,在统治集团的扶植下寺院迅速发展出自身独具一格的经济体系——寺院地主庄园,简称“寺庄”。
唐在中国古代是相对昌盛、繁荣的社会,其商品经济已基本脱离早期自然经济的形态,进入一个蓬勃发展的阶段。而拥有独立经济体系的寺院就成为主要的放贷者,相对于战乱年代此种体系确实是一个相对适合借贷的好选择,但是其借贷利率相比现代社会仍然属于高利贷。
此外唐朝还有一些针对借贷风险的保障制度,分别保障了债权人或债务人各自的权益,在违约时有所代偿。另外还有役身折酬、掣夺家资的规限等等。抵押制度也开始出现,以债务人的不动产、动产均可作为抵押物,甚至能以人为质作为借贷契约的担保。
入宋后,王安石为改变建国以来积贫积弱的局面,以“理财”“整军”为目的实施一系列政治措施,于是宋代独有的官方借贷机构——检校库、抵当库和市易务由此成立,这些借贷机构看起来比其他朝代还要规范,然而,生活不会总让你轻易得偿所愿。
尽管是官方平台,但三成的计息甚至都快赶上私营质库了,可怕的是还有一个巨大的漏洞——吏禄的“额外开支”。以市易务来举例,市易务的批零收入实际上不归国家财政管理,而是由市易务官吏支配,那么官吏的品行成了大客商与零售行户之间最关键的纽带。
而北宋现实情况是,大部分的官吏动用市易务本钱从客商“贱买”货物,再“贵卖”给零售商。于是,此过程中本应由市易务承担的赊贷本息全都转嫁到中小零售商身上,而贱买贵卖所赚取的利润差价则任由官吏中饱私囊。
蒙古人建立了少数民族政权,同时带来了高利贷的大魔王——斡脱钱。斡脱借贷之凶恶便在于其年利率往往高达百分之百,除利率达到倍称之息以外,放贷人的任意性太高,大量的民间借贷还存在严重的复利计息问题,即把利息计入本金后重新计息,称作“羊羔息”。
这让赵昺都觉得现代有些借贷平台都是跟蒙古人学的,那真是沾染上了之后,便是家破人亡的结局,以致此次北伐进入蒙元统治区域后,最受欢迎的非是‘均田地’,而是免除斡脱钱。
从历史上看,无论如何,只要高利贷存在,便证明了平民始终无力逃离于封建体系下的经济困境,即便管控再严厉、借贷机构再完善、利率再低,平民永困于苦难之间,无从逃脱。
赵昺为了消除沉疴,发展民间经济,并没有恢复官营借贷机构,而是利用自己早已建立起来的保险所和驿馆等遍布全国大小州府机构,赋予其一定的金融职能进行贷款业务,以内藏库提供资本金,内廷总计司领导和兼管。
其实在老百姓眼中,朝廷和皇家都是一体的,因而不必担心信誉问题。但赵昺提供的贷款利息很低,年息最高不过百分之五,对农和手工业贷款还要低。如此一来即便是普通农户也可以通过借贷来购买种子、农具,添置牲畜,商贾也可以通过借贷缓解资金紧张之虞。
如此等于是赵昺贴钱给朝廷做嫁衣,自然不会招致朝臣反对,而民间借贷机构又如何敢与皇家作对。但是赵昺的钱也有限,只能投入到他想要发展的行业,起到扶植和促进作用,以此来实现自己的目标,而他即便暂时吃些亏,但是利在后世……
第1617章 各自相顾
大名府之战持续到了第六日,自上次双方攻守大战后,双方又发生了几次战斗,虽然烈度不如首次,但也颇为激烈。在宋军顽强的阻击下,张珪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冲破与府城间不过数里的阻击带,最近的一次他们与城内接应军队都看清了彼此间的面孔,可仍然无法会合。
宋军在此后也加强了进攻,收缩包围圈,以加大防御纵深,填补防线上的漏洞。张珪看着日益缩小的营盘无比心塞,而今他们的存粮行将耗尽,已经由三餐改为两餐,再无法入城就要杀马为食了。更令人心塞的是昼夜可闻的伤兵惨嚎声,他们往往会痛苦挣扎后变作村外连片的新坟。
作为蒙元当下耀眼的年轻一代将星,张珪知道接连战败和巨大的伤亡,又陷入重围之中,军队的士气已经降到冰点。而粮草的短缺,更是雪上加霜,再不设法突围将会引发哗变,那时乱局就再无法收拾。
夜晚降临,几位大将聚集到张珪的帐中议事,他们对前景皆觉得悲观,围坐在篝火前的几个人陷入沉默之中。“枢帅,朝廷的援军毫无音讯,再相持下去,便无法瞒的住!”前军万夫长也速该喝口酒忧虑地道。
“是啊,现下已然军心浮动,虽然被弹压下去,可也非长久之计啊!”后军万夫长贾茂附和道。他虽然没有参与几次大战,但留守后方也是遭到宋军它部策应攻击,为保大营不失同样伤亡不小。
“末将看兀鲁带虽几次出兵接应,但是出动的兵力越来越少,且不肯深入,只在城边打转转,似有保存实力的私心。在此危难之机,真是让人心寒!”中军万夫长郑温不满地道。
“大名王也有苦衷,城池被围若是出动大军接应,宋军趁城内兵力空虚发动袭击,则难保不失。而丢了府城,他即失去了根脚,朝廷也必会追责!”张珪对兀鲁带所为心中其实也颇有微词,可也得出于维护大局为其辩解。
他们有几次已经突击到城外,只要城中再增加些许兵力就眼看突破宋军封锁,两军会师一处,但皆因为后劲乏力导致功亏一篑。几次三番当然就让人恼火,可两下间有缺乏有效的沟通渠道,难以做的精准对接,他也无法为此发作。
不过张珪也清楚,自己是朝廷枢密院副使,掌管兵权,即便兀鲁带是宗王也要听从他的指挥。而其在大名府为其封地,又经营数年,一切皆有其说了算,当然不愿意与自己分享权力。可是自己手握六万余精锐的侍卫亲军,又让其忌惮,如此一来有以宋军消耗自己的力量的想法便不足为奇了。
“枢帅,现在天寒地冻,粮草不济,且援军不至,我们要尽早设法入城才是当务之急!”贾茂言道。
“还用你说,我们若是能够入城,还需在此商议!”贾茂不屑的斜了其一眼哼道。
“我是想既然正面难以打通入城的通路,何不试试其它的方向,也许会有奇效呢!”贾茂不以为意地笑笑道。
“你可是有什么法子了吗?”郑温听了略一沉吟道。
“这几天敌军四面来攻,我发现东面来敌势弱,且在前日交战中抓获了一个南军伤兵,经审讯其称他们自山东济南战场长途而来,为了防止我军向北突围或有援军南来,因此兵力主要配置在北面和东面。且围城的宋军看似连营十里,其实只有北面兵力尚显雄厚,其余三面多是地方州军,禁军不足万人。”贾茂言道。
“你的意思是南军看似势大,其实只是故布疑兵!”郑温略一沉吟道,“而今围困我军的南军自山东而来,便让我等产生了山东已失的想法,即使欲突围也不会选择这个方向,否则就是自投罗网,从而放弃向东进攻的念头!”
“嗯,有些道理!”张珪点点头道。
“枢帅,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一路向北佯攻依然做出入城的姿态,而另遣主力向东只要打破东面的封锁,就能迂回到围城宋军的背后。而围城之宋军兵力羸弱,且主要面城筑垒防御,后背空虚,必然难以挡住我军的进攻。若再有城内之军的倾力接应,便可直入城中。”贾茂言道。
“嗯,但是我军与城内无法联络,若兀鲁带不能领会,且宋军发现后必然会倾力增援,则不仅无法入城,连当下的落脚之地也会丧失!”郑温有些担心地道。
“若是无法入城,而我军已然突围还可转向东北方向前往濮州,然后向大汗上禀详情,请朝廷定夺,总好过在这里被困死!”贾茂接着道。
“贾万户言之有理,向东北不足十里便是运河故道,早已淤积干涸,可以沿此路突围。而运河改道之后,临清日渐富庶不逊于大名府,钱粮充盈,我军可以据此可攻可守,与大名府城遥相呼应!”郑温看看地图有些兴奋地道。
“枢帅,末将愿做先锋,为全军打开通路!”也速该就是傻子此时也明白了其意入城是假,突围才是真,暗中对贾茂竖起大拇指晃了晃,又施礼向张珪请战道。
“枢帅不要再犹豫了,再等下去将全军覆没!”郑温言道。
“好,我们详细计议一下,以保一战成功!”张珪又思索片刻,才下定决心道……
…………
寅时天尚未明,星月隐匿,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候,宋元两军大营间的荒野上黑漆漆的伸手难见五指,只有寒风吹过的呼啸声和野兽撕咬、争抢战场上人马遗尸的嘶吼声,即便大营前篝火熊熊,也难以看清十步之外,对此哨兵早已见怪不怪了。
“敌袭……”突然黑暗几支羽箭射出,哨楼上的军卒无声的倒下,一个哨兵刚刚喊出声,便被羽箭射穿了脖子,好在倒下时扣响了手中的火枪。
‘轰、轰、轰……’这一枪好像射入了火药桶一般,引发了连绵不断的爆炸声,但见一排排炮弹落向宋军第八军前军营地,寨墙倾倒,土垒上也出现了无数缺口。而在火光中,已有潜伏于前的元军兵卒随着跃起,填埋营前壕沟,破坏拒马麓角。
不待障碍被清理完毕,又有元军涌了上来,火枪兵不断向寨中开火,箭矢也如雨般的射向前来阻击的宋军。他们中不断有人被埋设的地雷炸飞,被火枪射倒,但他们依然如潮般的越过壕沟,跨过土垒,冲进宋军大营,向纵深杀去。
“报都统,第一师已经退守第二道防线,将敌阻于阵前!”田忠得报后匆匆赶到前营,这里已然打成一团,炮火爆炸的闪光照亮了黎明的夜空,如雷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通知各军固守营垒,勿要妄动,为敌所乘!”田忠听取了简单的汇报,得知元军趁着夜暗遣精锐之兵潜行到营前,清理了暗伏寨前的暗哨,大批步卒进至寨前五十步潜伏,并将火炮拖至寨前。待袭击失败后马上群炮齐发破坏寨墙,潜伏于前的步卒随之发起进攻。
骤然遭到袭击,敌军已至前沿,宋军难免慌乱,加之双方距离太近,一时间陷入混战。但一师反应也很快,在师都统张淮的指挥下展开反击,以师属火炮压制元军炮群。令防守一线阵地的一团放弃前沿阵地退至后备阵地,与元军脱离拉开纵深距离,在团、营属火炮的配合下将敌军攻势压制下来。
张淮的部署并无不妥,田忠也清楚当下天光未明,擅自出击更容易引发混战,如此不利于己方火力的发挥,也容忍让敌军趁乱而入。所以当前一动不如一静,只要各部严守阵地,敌军就难以趁乱向纵深渗透。
“总管,敌军又向一军发起进攻!”这时司马程然又禀告道。
“战况如何?”田忠向东望去,皱皱眉问道。他知道第一军负责包围圈的东北方向,而一军与己方三师为邻,以运河故道为界。当下敌军的攻击方向正是两部结合部,也是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
“城内暂时没有动静,第一军正在组织反击。末将有些担心若是敌军冲垮防线,迂回到三师的侧后,城中敌军再出兵接应,恐怕三师腹背受敌,难以兼顾。”程然不无担心地道。
“当下敌军在两个方向发起进攻,但我们暂时无法判断哪个方向是主攻,哪个是佯攻。一旦判断错误,贸然调动兵力增援,届时更加危险!”田忠摆摆手,想想又道,“命骑二师向东北方向机动,发现敌军有向北突围的意图立刻进行拦截。”
“总管是担心张珪入城是假,夺路而逃是真?”程然问道。他看着眼前元军攻势虽然被阻,但他们依然发起一**的忘死的冲锋,大有不死不休的劲头。
“当下只是一种感觉,我也无法做出准确判断。”田忠摇摇头,有些含糊,又像安慰自己道,“不过即便他们不是突围,骑二师也可以就近增援三师,也没有什么?”
第1618章 鱼死网破
张珪望着北方激烈的战场心情极为复杂,昨夜郑温自告奋勇要求率所部五千步卒担任诱敌重任,为大军突围争取机会和时间。他知道这是必死之战,几无生还的可能,可为了大局还是应允,并下令集中全军所有酒肉赏给参战官兵,并将炮军拨付于其指挥。
在前军出发后,张珪下令全军集结,各营只留少量部队保证营火不熄,旌旗不倒。大队人马只携带随身武器、马匹和一日所食和饮水,余者全部抛弃马蹄裹上碎布,士卒人人衔枚,悄悄出营伏于夜色中,准备突出围入城。
“枢帅,敌军皆被郑将军的攻击吸引,我们该出击了!”也速带也看看远方的战场,那边火光冲天,杀声阵阵,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他上前请令道。
“我们一走,郑温怕是难以撤出身来了!”张珪叹声道。
“枢帅,郑将军舍身成仁,我们不能辜负了其啊!”贾茂也劝道。
“嗯!”张珪抹去眼角的泪水,挺直身子下令道,“也速该,你部率先发起攻击后不可有任何犹豫和迟延,务必为大军打开通路!”
“遵令,末将定不辱使命!”也速该施礼领令,驱马向前驰去。
“贾茂,待前军打开通路后,本帅亲领骑军迂回到东门冲开防线,你率后军要迅速通过,不要恋战!”张珪再下令道。
“末将遵令!”贾茂施礼领命,但他也清楚自己身上的压力很大,包围他们的宋军一旦发现有突围的迹象,定然会展开追杀,自己能不能逃得生天还是未知。
“令炮军将所有的炮弹打出去后,将剩余火药销毁,立刻弃炮拿起刀枪冲锋。开炮吧!”张珪挥手下令道。
‘轰、轰、轰……’一声令下,炮军五十多门火炮齐齐发射,而后不管是否命中即刻装填再度开火。
“进攻!”也速该的前锋昨夜已经悄然抵近到阵前两百步之内,待两轮炮击后他下令展开冲击。他知道待宋军的炮兵反应过来后,他们就没有机会了,只有尽快冲入敌军营寨与之混战才有可能。
前锋营皆是百战老兵,他们趁着炮击的间隙一跃而起扑向敌军防线,而宋军也反应很快,立刻组织起来凭借工事射击拦阻,一时间枪炮声分不清个儿,只觉的是无数炮仗在耳边炸响,子弹‘嗖嗖’的满天飞。
中弹者扑倒在地,活着的看也不看继续前冲。他们战前接到的命令,就是开战后只要不死就不准停下脚步,即便同伴死伤也不得停下,直至冲垮敌军的防线杀出生天。待他们冲至宋军前沿已经死伤过半,但幸存者仍毫不犹豫的跳入壕沟,越过土垒冲了进去。
前锋营以全军覆没为代价突破了宋军以壕沟和土垒为主体的前沿阵地,却也打开了突破口,紧随其后的大队人马蜂拥而入。他们以几十只抬枪齐射将试图反击的宋军击垮,其后的军卒们毫不犹豫的抓起刀枪冲了上去,两军顿时陷入了混战之中……
“枢帅,天快亮了!”战事发展很快,在骤然突袭下宋军的防线被冲开了缺口,随着大队人马投入如决堤洪水将缺口越冲越大,但宋军也逐渐反应过来,开始有组织的进行堵截,攻击速度迟缓下来。而北边的枪炮声也逐渐稀疏,贾茂提醒道。
“冲锋!”张珪看看北方,又看看贾茂,挥手下令早已待命多时的骑军发起冲击。
万余骑兵如同旋风一般沿着被打开的缺口涌入战场,他们也知此战是决定命运的一战,冲出去就是活,留下来就是死。他们的加入再次打破了趋于平衡的战事,将缺口不断扩大,后军紧随其后突入,将宋军防线撕开了一个宽约三里的缺口。
张珪随大队冲出重围天已放亮,进入了运河故道后,指挥大军向东迂回欲入大名城。但是他却发现并无其所想,城池上旌旗不举,城外十分平静,未见城内出兵接应。
“枢帅,我军前锋拼死杀到城下,向城上喊话请求接应。可兀鲁带这混蛋却担心宋军尾随而入不肯开城!”这时浑身浴血的也速该来到近前气急败坏地道。
“枢帅,宋军已经攻破大营,正尾随而来,再不走就有再陷入重围之虞!”贾茂领着后军边战边退,也进入了故道,而东门外也有宋军后援赶到。但是大军经过一个早晨苦战,不仅伤亡惨重,且疲惫不堪,难以再战。
“也速该、贾茂收拢各部,转向东北进入濮州,本帅领军断后!”张珪暗叹口气,知道他们所言不错,宋军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再次向他们合围过来,稍加迟缓就会再次被包围聚歼,而他们一走郑温再无突围可能,可眼前形势已经不容他再犹豫,只能狠狠心下令向濮州突围。
“枢帅……”也速该两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其打断。
“即刻突围,不要回头,我们在濮州会合!”张珪再次肃然道。也速该两人也不再多言,恨恨的看看近在咫尺的府城,转身集结兵马向东北方向退去。
张珪看看来路上铺满元军的尸体,心情愈发沉重,下令将突围而出的骑军离开运河故道,在岸上集结。经过清点三军所属骑军,经过几番激战,万余骑军也只保留下来七成,但编制尚还完整。
向北行不过十里,便有探马来报,在右翼有宋军大队骑兵赶来,张珪急忙率队前往拦截。两军相遇,各自排开阵势,但宋军并未如往常那般待他们发起进攻后,先用炮火消耗他们再行发起反击,而是主动发起了进攻。
只见宋军骑兵以百人为队,排成十数列纵队向他们快步迫近,在进入百步之后第一列举枪向他们射击,然后迅速回转,下一列同样执行同样的机动。而射击完毕的队列并没有借势冲击,破阵后再行回转,却是回转到队列中加入下一次射击,如此往复循环,不断杀伤己方。
宋军连绵不断的射击给元军造成了很大伤亡,张珪也马上指挥骑兵向前试图打乱他们的进攻,破坏其的射击节奏。此时的元军骑兵也装备了火绳枪,他们也知自己的火器射距短,命中率不高,因此也极力靠近宋军,但是他们往往不及近前就被宋军击落马下。
即便元军有骑兵冲入三十步内向宋军开火,但是他们也只有一次机会,不管命中与否都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因为发射之后就已经到了宋军近前,再无重新装填的时间,只能射击后抛弃火枪,抽刀冲向宋军,可又被宋军的火器击毙,根本无法发挥近战的优势……
“令二团向他们左翼迂回,切断敌骑与步军的联系!”骑二师都统钱琳看到元骑军被打得退不敢退,进又不能,阵型出现散乱之际下令道。
“都统是想将敌骑缠住,把其围歼在此?”司马孔文谦笑道。
“不错,自开战以来,咱们只能充当斥候和预备队的角色,一场像样的仗都没打,这次一定要逮住他们,杀个痛快!”钱琳道。
“恐怕难以如愿,这才几个回合,元军已经有些顶不住了!”孔文谦指指被迫不断后退的敌军言道。
“哼,蒙元号称骑射无双,天下无敌,而今一战不过尔尔!”钱琳哼声道。
“都统错了,非是蒙元骑军不济,却是陛下治军有方,设计的战术得当!”孔文谦呲笑道。
“对、对,皆是陛下之功,为能战胜蒙元骑军,陛下可谓是殚心竭力,耗费了无数的心神!”钱琳马上点头称是。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当下宋军运用的战术其实与过去大相径庭,而战术的改变也是因为火器的运用催生的新的战斗方式。此时宋军对敌的‘半回转’战术也体现了非常典型的新型训练、战斗方式。
骑军以中队为基本单位,根据地形和形式排成十余列迫近敌军。进入射击距离后,第一列停下来开火,然后转弯前往中队尾部装填。每一列都执行同样的机动。这种半回转理论上能够让部队连续开火,从根本上改变了骑兵冲击的形态。
当初这种战术的诞生也是基于宋军骑兵素质和战马质量较差的原因,陛下为了在火器列装后骑兵能得到有效的训练,仿照步卒‘三段射’而设计出的训练方式,进而演变成了有效的骑兵攻守战术。
与小皇帝苦心经营的大宋骑兵相比,钱琳看着也装备了火枪的蒙元骑军,只觉其就是东施效颦。他们只看到了火枪比弓弩更强的穿透力和射距,却没有想到火枪难以克服的缺陷,以及火器带来的作战方式改变,而是仍然欲将冷兵器作战的那套移植过来,结果弄得不伦不类。
更不用说,当前蒙元上至大汗,下至领军将领,都只陶醉在‘我也有’的虚幻之中,根本就没有深究其中的优劣,加以改进和研究,对相应战术、战法的研究仍停留在冷兵器时代……
第1619章 陈不如新
钱琳对于皇帝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可以说是其改变了骑兵作战方式,开发出了新的战术。他作为最早加入帅府军并见证了新宋军骑兵的发展历史。
当初在琼州,皇帝利用缴获的几百匹战马开始组建最早的骑兵,但是受限于地理环境和马匹的数量,骑军并没有什么出色的战绩,更多的是充当通信、警卫和仪仗。不过却培养出了第一批骑兵,为此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在琼州十余年的岁月中,通过缴获和走私及自身繁育,马匹的增加使新宋军的骑军逐渐成型,组建了数个师属骑兵营和两个骑兵团。可此时的骑军并没有独立作战的能力,在收复江南的战争中大多执行侦察和警戒任务,虽然参与了几次追击作战,可依然是作为辅助力量使用。
不过收复江南后,宋军接管了江南地区蒙元的马场,缴获了数万匹战马,使得骑军迎来了高速发展的机遇,各部骑兵得以大规模扩编。其中吸收了部分俘获的敌军骑兵,通过他们学到了如何驯养战马和骑乘技艺及基本的骑兵战术。
当时骑军的武器主要装备是骑兵刀和燧发骑枪,配属可以伴随骑兵机动火炮营。而这时后使用的战术还很简单,在火炮的支援下向敌阵展开冲击,在进入射程后以燧发枪向敌轮番射击,趁敌队形散乱之际向敌阵突击,使用的武器就只有骑兵刀了。
扩编不久之后骑军就参加了第一次北伐战争,不过此时的骑军依然无法摆脱步军独立作战,但已经可以实施快速机动,承担起掩护军阵两翼,驱逐敌骑袭扰的任务。但进攻时还需要步军炮火支援,所以更多的是与敌骑军对战时使用防守反击的被动战术,被步军笑称为‘拐子马’。
此次发生的唯一一次与敌骑大规模的对战是在扬州城下,当时主力南调执行围歼玉昔帖木儿的战役,留守的兵力不足,迫使骑军不得不承担其拦截突围之敌的任务。
在对战中参战的骑军以御前亲军骑兵旅为主力,其可以称得上是当时宋军中兵员素质最好、战马最为优良,训练最为艰苦的部队,但是在与敌骑军作战中依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损失十分惨重,战至激烈处皇帝都上马扬刀亲临战阵杀敌,此战可谓胜得十分惨烈。
此战之后,皇帝便禁止骑军在没有有效炮火支援情况下与敌骑对战,并开始反思和总结失利的原因。经过研讨认为在训练和兵员素质上并不输于敌军,不足之处在于骑兵战术运用,并没有与火器有效结合。
大家一致以为燧发枪的射程和杀伤力都优于弓箭,但是在射击时需要双手持枪瞄准,在运动中命中率不高,且考虑到武器的重量、长度,装填的难度和纵马奔驰有可能引燃装药的状况,就不难理解它在骑乘战斗中的用场相当有限。
而蒙元骑兵若是能够承受住己方火枪打击后,其弓箭的优势便可以发挥,尤其是在双方队列接近时,敌军可以连续发射箭矢,甚至娴熟的马弓手可以在三十步内可以接连射出数箭,在这个过程中导致己方只能被动挨打,造成很大的伤亡。
此战后,大宋的骑军就很少与敌正面作战,而是作为机动力量和依托步军战阵作战。同时皇帝设计了一个新的战术,在独立与敌作战时分出一部分骑兵下马作战,对敌进行轮番射击;若敌军退却,则以另一部骑兵追击。如此往复,如波浪一般轮番进攻。
但是这仍然难以解决骑军对战中的劣势,因此在战后皇帝召集骑军诸将商议解决。当时有三个方案,一个是研制适于骑兵使用的火器;另一个是增加盔甲的防御力;再有就是为骑兵添加冷兵器,以增强对战能力。
在经过进一步讨论后,皇帝以为骑军最大的优点就是机动性强,重新换装厚重的盔甲便会增加战马的负担,失去最宝贵的机动性;增加冷兵器作为副武器当下也不现实,一个合格的骑兵本就需要掌握多种技艺,而掌握娴熟的骑射和冷兵器作战技能需要长时间的训练,不利于快速成军。
因此只有从火器上想办法。皇帝对燧发枪再度进行改良,缩短了枪身单手可握,称为手枪。制造了一批交由骑军试用,发现虽然便于马上射击,但是威力小、射程短,依然只能单发,若想在近战中使用就需要配置多把手枪。
皇帝对此结果并不满意,没有继续制造,但手枪便于隐蔽携带,用于自卫,深受一些军官喜欢,成为大家争抢收藏的目标。其后,皇帝又开发出一种多管燧发手铳,可以装弹六发,能够实现连续射击,但是较重不利于单手瞄准击发。生产了一批交由侍卫营使用就停产了,并未列装。
一切在新型发火药研制成功后迎来了转机,皇帝发明出了机针式连发枪,并开发出骑兵专用的骑枪。骑兵用连发枪枪身和枪管比步军版有所缩短,减少了弹容量,且没有配置刺刀,使得骑枪重量减轻,更适于马上操作。
虽然进行了简化,但对于骑兵作战并没有什么影响。枪管缩短,使得射距降低,但仍优于蒙元军队装备的骑弓。且在两军对冲时,双方对射的时间很短,弹容量也足够用了,而配备的弹筒也方便重新装填。
不过在马上射击时仍然需要双手持枪,对控马还有较高的要求,但是当皇帝向大家展示了单手上弹射击的‘绝技’后,让众人明白了,连发枪还可以这么用。于是军中也兴起了一股创新风潮,弄出了许多实用的技巧。
连发骑枪列装后,可以说解决了过去难以克服的困难。首先带来了一种崭新的冲击方式。,当骑兵以冷兵器为主兵器时,他们所追求的是以尽量齐整的队形完成高速冲击,不管为了维持队形以慢步、快步行进多久,接敌时刻总得提升到跑步乃至袭步。
可是,当骑兵普遍使用连发枪作为火力输出工具时,他们往往就无需让坐骑加速到跑步,快步时常就足以作为接敌步法,实现在远距离上就能打乱敌骑队形,予敌重大杀伤的效果,在对战中抢占先机。却不必冒着箭雨冲到敌军近前才能给其造成有效的杀伤。
其次,手枪不仅改变了骑兵的战术,也改变了骑兵的构成。冷兵器看似简单,可要能够熟练掌握它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而复杂的火器则让更多的人能够加入骑兵,任何一个人只要学会骑马,就能够很快掌握在马上持枪、伸出手臂、瞄准目标并扣动扳机。使得征集兵员和训练变得更加简单。
说到底,其实就如皇帝所言战争就是要以相对最低的成本换取相对最高的战果,不管新时代的骑兵个体战力如何,他们已经极大地降低了作战成本,彻底改变了骑兵作战的形式。骑兵装备火枪后就可以大量招募兵员,只需要结实的马匹,而不必选用昂贵的马匹和需要士兵相对较高的马术水准。
再看眼前的装备了火枪的蒙元侍卫亲军骑兵,钱琳就发现他们正在走自己曾经走过的路。每名骑兵不仅配装了火绳枪,还携带了弓箭,挎着弯刀,手持长枪,还有个人喜好的杂七杂八的武器。
这些装备看似即可以兼顾远程目标,又可以兼顾近身作战,但其实只会增加骑兵的操作难度。要知道战马主要作用就是冲阵,打开突破口,而在快速的冲击中,骑兵在短时间内首先要用火绳枪射击,然后再换用弓箭伤敌,到了近前再拿起刀枪肉搏,不手忙脚乱就已经烧高香了。
再看蒙元骑兵皆披厚重的铁甲,战马也在重要部位披甲,以抵挡宋军火器之威。这让战马的负重大为增加,即便他们可以有多匹副马可以轮换以保证战马的体力,但身着重甲则丧失了灵活性,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也失去了最为重要的机动性。
但最为重要的是蒙元在骑兵战术方面并没有随之做出改变,而依然采用旧有的战术,或者干脆照搬宋军曾经使用过的战术。这导致他们的战术运用呆板,缺少变化,可以说长了小姐的身子,却没有小姐的命,处处限于被动。
当下的蒙军骑兵在宋军不断进逼下步步后撤,为了挽回被动局面,也为步军撤退尽量多争取些时间,张珪下令正面发起冲锋,迫使宋军回防。但进攻的宋军却在指挥下转向他们的左翼,将正面让了出来,而迎接他们的是一排黑洞洞的炮口。
原来在两军厮杀之际,钱琳为了防止敌军狗急跳墙,将随后赶到的师属炮兵布置阵地。他们配装的骑兵炮虽然个子小,但是威力射程和威力并不小,面对冲锋的敌骑发射霰弹,无数弹丸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将他们扫落马下……
第1620章 怎会这样
大名城头上兀鲁带站在城头上看着张珪大军留下了无数的尸体向东北败去,而尾随追击的宋军掀起了漫天尘烟,逐渐将败军淹没。而又有数路宋军铺天盖地向城下开来,距城仅三里处下寨,营盘连绵十里,将城池围的水泄不通。
“唉……”兀鲁带长叹口气,人好像突然老了十多岁,身子都佝偻下来。而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后悔,还是难过。他知道张珪败走,自己只能困守孤城,朝廷短期内不可能再有援兵到来。但造成这种局面,他也不得不承认有私心作祟
在宋军势如破竹攻入河南和山东,进入河北之时,各路宗王纷纷败北,或死或俘,侥幸逃出来宗王和地方官员及残军有数万人不断涌入大名府避难,使得形势一下复杂起来,弄得他焦头烂额。
大名府是较之其它路府富裕,城池广阔,粮草充足,按说有这些人的加入可以增加大名府的力量。而这些逃难来的官员都携带大量钱财,到此后纷纷置办宅院,大批购入粮食物资,一下将物价推高数倍,且有败军生活无着在城中骚扰百姓,劫掠富户,搅得是乌烟瘴气。
兀鲁带清楚如此下去,大名府必然民心离散,于是他以钱粮供给相胁,迫使逃入城中的官僚和宗王们放弃兵权,只保留少量亲军,将城中的军队重新收编整合,得兵二万余,加之自己所属有兵四万余,掌控了城中的兵权。
对于张珪的到来,他起初是欢迎的,毕竟当下各路宗王皆已战败,他独木难支,有其策应和牵制宋军他当然乐见其成,即便付出些代价也是情愿的。但是随着战事发展,张珪意识到有被宋军围歼的危险后,便想入城自保,就让兀鲁带不大情愿了。
毕竟张珪身居高位,又有大汗圣命在身,麾下有六万精锐侍卫亲军,兀鲁带知道这不是自己一个地方宗王所能抗拒的。所以他虽派出大名官员前往迎接,但本心是不愿意的,只是迫于形势而已。
所以当兀鲁带发现张珪部被宋军包围,困于城下时他救援消极,想待其实力被削弱后再迎其进城。彼时其实力受损,自己又掌握城中的钱粮,就可以迫使张珪不得不向他低头,看他的眼色行事,权势滔天也得任他拿捏。。
没想到却是弄巧成拙,兀鲁带没有想到宋军的防御是如此严密,战斗力之强也远胜想象。而张珪所领的侍卫亲军败的如此惨,让他有些后悔刚刚在张珪发起最后一击时没有及时出兵接应,又怪其为何不再多坚持一会儿。
但现在大错已经铸成,兀鲁带追悔莫及,想想自己的下场也是不寒而栗。张珪若是逃得性命败回京城,定然会上奏大汗将兵败的原因归咎于他,即便自己坚持到宋军退兵,朝廷追究下来也是性命难保。
此外,城外的近二十万大军围城,大有不迫城池誓不罢休的架势,而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兀鲁带也不知道自己能坚守多长时间,朝廷又会何时派兵解围?可无论如何自己的下场似乎都不太妙,何去何从也该做出打算了……
…………
转眼到了十一月,大都大明殿中尽管温暖如春,但是裹着皮裘的铁穆耳依然觉得冷,就像赤身**的站在雪地中一般。他将殿中的人全部赶了出去,如同一头困兽般的转来转去,他不明白事态为何会演变到不可收拾的状态。
“难道是自己对南朝不恭吗?”铁穆耳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自己继位之后对南朝称不上毕恭毕敬,却也礼数不缺,‘岁赐’从未短缺,从来都是按照合约准时送到,每逢新春也会遣使送上贺表,但有所‘求’也是有求必应,隐忍退让,从未怠慢过。
“又或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铁穆耳也否认了。自己四时祭祀不曾断绝,甚至亲自上坛亲祭。每逢大事必会请示天地鬼神,得到预示后定遵照执行。而对祖宗的更不会亏待,年年岁岁祭祀不断。
铁穆耳思来想去,自觉没有亏欠之处,可当初不过是因为自己内部些人争权夺利引发的内讧,现在竟然导致有了灭国之虞的状态。南朝自出兵不过两个月,便先后攻灭山东、河南全境,河北南部也尽数陷落。
“张珪小儿误我!”铁穆耳忽然找到了原因恨恨道。
当局势尚未恶化之时,张珪便屡屡进言称南朝狼子野心,对中原贼心不死,要予以警惕。自己便遣其回京主持军务,没想到其不能制止诸位宗王内斗,反而导致岁赐被劫,频频发生己方边军以剿匪之名越境袭扰之事,惹得南朝动怒,愤而用兵发生两国间冲突之事的发生。
想到此铁穆耳恨的牙痒痒,这厮在冲突愈演愈烈的时候,居然不约束诸宗王军,反而频频上书称南朝动兵并非简单,而是要大举北侵,请旨增派援军南下增援以应不测。而自己一时不察,竟然被其危言耸听之词所迷惑,下旨令其率军增援,统领诸军应对。
也许正是因为增兵之事,彻底激怒了南朝皇帝,于是先下手为强,大举调兵过境侵入山东和河南等地。可叹的是地方糜烂之极,那些宗王们居然不堪一击,月余时间竟让失地千里,使得宋军长驱直入。
可是张珪却行动迟缓,怯敌不战,屡屡不从朝廷调遣,抗拒旨意更改行军路线,导致战局进一步恶化,自己还掉进了南军的陷阱,被围于大名府外。而其到此时仍然执迷不悟,犹豫不决,最后竟然放弃大名,向北突围,遭到南军追杀,六万大军仅有三千余人逃脱。
可气的是张珪这贼子在战前称‘我朝以骑射见长,凡对敌而与我较骑射,必败之道也’,还成‘南朝火器犀利,全仗火炮,而敌炮之灵便亦在借水路之便调运。今江河结冰,舟船不行,若在陆,即无此灵便矣’,又称‘南军火枪除炮利有准,不及我抬枪射远,且可透重甲’。
战后奏表却又另一番嘴脸,尽是托词之语,言‘战之始,末将督军以火枪悉力环攻,鏖战两时之久,逆夷已将退却。正在吃紧之际,不意枪炮雨发,以致败落’,‘臣遣千骑突阵,敌情凶悍,深知兵法,猬集成団阵,施以枪炮,众骑纷纷中弹坠马,所乘战骑,当时阵毙’。
对于突围也称是不得已之举,说‘粮草困乏,时将耗尽,兵士宿于冰雪之中,日益艰难’,‘城守接应不利,以致每每破阵突至城前,无功而返’,‘臣分兵两路破敌阵,皆据城咫尺之遥,城守不遣一兵一卒接应,吊桥不落,城门不开,敌军压迫不得不转而向北突围’等等,都是委过于人之语……
“来人,拟旨!”想到此,真金恼火异常,冲着殿外大吼道。
“大汗!”话音一落,便有书写圣旨的扎里赤进殿施礼应诏。
“枢密院副使张珪欺瞒朝廷,谎报军情,不遵旨意,擅断军机,以致兵败,着除去其职,押送回京问罪,查封其府邸,家眷尽数拘押候罪……就找此意润色,送中书省即刻办理,不得有丝毫迟误!”铁穆耳边想边说,却又觉得恨意无法表述,又吩咐道。
“是,是!”扎里赤皆是大汗近臣,最能察言观色,看出大汗对其恨意满满,很快一份极尽恶毒之词的圣旨便起草完毕。铁穆耳看了一遍,也觉得有些地方过分,令其略做修改后,重新誊写送往中书颁旨。
但时间不长,又有内侍前来通报安童几位重臣请求觐见。铁穆耳是真的不愿意见他们,这几个人就像乌鸦一般,说的没有一件好事。而圣旨刚传过去,他们便来,定然是给张珪求情的。让他更愿意召见,但想想还是点头让他们进来觐见。
“大汗!”安童、阔里吉思、不忽木和李思衍等人进殿后施礼道。
“张珪之事,朕意已决,你等不必再言!”铁穆耳不等他们说话,便抢先道。
“大汗,臣等非是为张珪之事而来,另有要事禀告!”安童愣了下再施礼道。
“哦,请言!”铁穆耳听了面色稍缓,让他们坐下说话。
“大汗,大名王兀鲁带献城投降南朝,大名府已失!”安童叹口气道。
“兀鲁带降了?!”铁穆耳闻听不敢相信,可看看众人的脸色,又确定是真的,怒道,“下旨夺取封号,收回其草原封地,子女部族皆收官为奴!”
“是,臣立刻便吩咐下去!”安童见其死地竭力的样子,不敢违拗道。
“大汗,还有一事禀告!”阔里吉思待其稍微平静才道。
“说!”铁穆耳斜了他们一眼,有些无奈地道。
“大汗,据探子禀告,南朝皇帝离开开封,前往巩义祭陵!”阔里吉思小心地道。
“南朝小贼不是一直在临安吗?他又何时到的开封!”铁穆耳听了像是被踩了尾巴,跳起来道……
第1621章 诸事缠身
铁穆耳对于南朝皇帝的去向一向十分在意,将其是否亲征视为南朝用兵的风向标,而今获知他深入中原腹地祭陵,心里不免有些崩溃。而接下来安童的汇报反而不那么在意了,宋军攻下大名府后就地休整数日后,便兵分两路挥军北进。
东路宋军沿大路向北,连下彰德路、广平路,前锋已经越过顺德路,进入真定路;西路军攻克恩州,取高唐州,与出济南的宋军合兵一处进入河间路。两路宋军如张开大口的猛虎,要将大都吞下,沿途州县难以抵挡,纷纷弃城而逃,更有人不战而降。
“大汗,当下正是用人之时,张珪虽然兵败,却也非其不战之过,还请大汗开恩,准其戴罪立功!”阔里吉思言道。
“当下军事败坏如此,其罪不容恕。”铁穆耳正在气头上,拍案吼道。
“大汗,还请听臣一言再做决断!”看其暴怒,众人皆不敢言,暗暗看向安童,他叹声道,“大汗,济南城陷之前,城内有探马赤军冲入严家,称其有勾结南朝投敌之嫌,奉旨将其满族不分老幼尽数屠戮,府邸付之一炬。引得朝中汉臣惶恐,大汗若是当下再处置张珪,恐令他们更加不安!”
“我并没有下旨抄没严家啊!”铁穆耳听了却是愣了下,感觉莫名其妙地道。
他知道严实为鲁人,金末应征入伍,初为百夫长。因守长清城有功,被授予金长清尉,越年任金长清令。后在蒙古军南侵攻掠山东之际,严实率所部二府六州共三十余万户降蒙,太师木华黎承制拜严实为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省事。
后再会同蒙古军败宋大名忠义总管彭义斌,所属扩至五十四城,远赴蒙古行宫觐见窝阔台汗,太宗赐以虎符,称严实为“真福人”。后再至和林觐见,被授东平路行军万户。卒后追封为鲁国公,谥“武惠”。
严实三子皆有功于蒙古,分别授官。二子严忠济仪表不凡,长于骑射,袭父职任东平路行军万户。世祖攻宋,忠济奉诏率兵进军,所战多捷。人言其威权太盛,被召还京。特授资德大夫中书左丞行浙江省事。因年老,辞不就归乡。而今假借自己之名满族被屠,铁穆耳也是十分诧异。
“严忠济此人爱民如子,他治理东平时,让当地豪绅代属下和百姓缴纳所欠赋税。卸职后,豪绅们向他讨债,忽必烈汗听后为他偿还。因而恶了山东豪绅权贵,也许是他们动乱之际,假手探马赤军将其屠灭。”安童见铁穆耳矢口否认,想想道。
“此事定要严查深究,不仅是严氏有功于社稷,且其父子在民间官声甚好,很得百姓拥戴,否则将会引起民乱!”李思衍奏道。
“唉,山东皆已落入敌手,如何去查?且济南陷落前汇集了各路军卒,而今早就死的死,逃的逃,何处去寻!”不忽木苦笑着摇摇头道。
“这……”李思衍听了也立刻想到事实确是如此,兵荒马乱之中这就是个无头公案,但他相信又道,“据报当下不禁是山东、河南等沦陷地发生汉侯世家被灭门的事件,就是在河间路和保定路也发生十数起世家被盗匪劫掠、灭族的事情。此风若是不加以弹压,定然会引起百姓的恐慌。”
“最近京畿,甚至城中也发生多起归元的南朝皇族和臣子被掳被杀的事件,有司却未能破案。而今想来应该另有隐情。”安童皱皱眉言道。
“这种事情集中爆发,莫不是因为南朝北侵引得朝中有人不满,甚至是南朝遣人做的事情!”不忽木言道。
“定是南朝做的,小贼向来痛恨归降我朝的汉人,对那些归降我朝的宗亲更是恨之入骨,如此做即可嫁祸我朝,乱我军心,又能除去心中之患!”董士选言道。
“尔等不就是欲为张珪脱罪吗?先将其家人约束,待将张珪押送归京讯问后再做处置!”铁穆耳听了极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的话,拍拍龙案道,“现下当务之急是如何应对南朝北侵,他们已经进入京畿,据都城不过五百里了!”
“是,张珪及其余部已经退至真定,候旨入京请罪,臣即可令其归京!”安童应道。
“大汗,京师之安危重在河北和山西,现下侍卫亲军和蒙古卫军及镇戍军分驻各地,兵力极为分散,凭他们之力是难以抵御南朝大军的攻势,便被各个击破。臣以为应将各路大军集于重地,遣大将统兵,以拒南朝于京畿之外!”阔里吉思奏道。
“枢使所言正是,南军北来气势汹汹,地方镇军难以为敌,只有诏各地兵马勤王集于京边与敌决战,逼其退军,才能保京畿之安全!”不忽木言道。
“现在南军兵锋正盛,进展神速,而各路援军前来勤王也需时间。臣以为不若令张珪留在真定统兵戴罪立功,为各地遣兵勤王争取时间。”安童言道。
“臣以为枢帅之策可行,张珪祖籍保州,其族人遍布周边州县,与豪族大户交好,以其统兵定然能召集起义军助战,又能提供粮饷。而南朝对其向来痛恨,灭族之危下定能与敌死战到底!”李思衍奏道。
“准奏!”铁穆耳听了心中恼怒,自己本想将其处死灭门,可被他们三说两说成了重新统兵戴罪立功,但形势所迫他又不得不答应,心中气闷不已地哼声道。
“大汗,臣还有一事禀告,晋宁路今日急报称南军一路自济源沿太行陉侵入袭取太行关,守将请降打开关门,引敌入晋!”阔里吉思禀告道。
“什么?!敌军侵入山西,为何不速速驱逐?”铁穆耳大惊,晋城是山西省东南门户,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素有“三晋门户、太行首冲”之称,宋军过关便能经晋城、高平至壶关、上党,威胁京畿。
“大汗,汉军没有兵器、盔甲,仅凭蒙古和色目军无力反击,其奏请大汗速速解除禁令!”阔里吉思言道。
铁穆耳听罢懊恼不已。蒙元在立国之初便严禁汉人、南人、高丽人持有兵器,又有“汉人为军者不禁”之说。但是,山西地区的镇戍汉军却因地临京畿,不行此令,甚至连有汉姓的达鲁花赤均被禁止持有兵器。让手无寸铁的汉军参战岂不是与送死无异。
“皆是奸佞误事!”不忽木愤而言道,“早在月前,山西道宣慰使贺惟贤便呈报,言‘太原、太和岭等处把隘军人,若将弓箭拘收,倘有疏失,不及申诉’,而尚书省付枢密院依照呈报,拟定‘所把隘口险恶,不时防送官物,合许执把闷棍,巡防勾当’,驳回了其之请。又令‘太原路所辖州城有姓在闲达鲁花赤执把弓箭,合行禁约’。而守关官兵凭着几根木棒,他们又如何挡得住虎狼一般的南军!”
“如此处置亦是前时有达鲁花赤密报,称贺惟贤秘密与南人往来,为其通关提供方便。护驾返回驻地后,并未令属下左翊侍卫亲军将武器、盔甲缴还武库,因而疑其有不臣之心。故未应允其请!”李思衍主管尚书省,马上为自己辩解道。
众人听了一时语塞,他们皆知当年木华黎征服金朝是以探马赤军充当先锋的,但在征服中原之后,大部分蒙古军因习惯于北方草原的游牧生活,不愿留居成守汉地。所以,他们返回漠北故地,将中原汉地留给探马赤军驻守镇戍。
平阳、太原均属河东山西的腹心要地来看,成吉思汗与窝阔台汗将按扎儿部的探马赤军作为蒙古汗廷驻扎山西地区的核心力量镇戊在此,雄视河东,是着眼于使其全面镇摄、控制整个山西地区的军事防务。这样,不仅可对汉军与河东附蒙地方武装的守备治理进行控制,而且还能统领督促他们强化蒙古汗廷对山西各地的军事统治,严密防范任何可能的反抗活动。
不过,按扎儿部探马赤军的人数不多,难以满足全面镇守与统辖河东山西的军力需要。金亡之后,探马赤军一度散居民间,分散驻守镇戍中原,但这些探马赤军随地牧守,一有风吹草动,就飞马驰报朝廷也属情理中事。
这种状况清楚表明,朝廷于河东山西各地汉军的驻守镇成一直进行着相当严密的监督控制。而为了加强对河东陕西等处万户府的监督控制,朝廷在千户一级中皆设有达鲁花赤监临河东山西的汉军活动。
因此在刑部议得后,尚书省上奏都省准拟照议施行,所以李思衍如此处置也不能说不妥,且他所为也符合朝廷法度,当然不想背上这个黑锅。
但安童等人皆知平宋以后,忽必烈每年行幸上京,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司在大同路驻军镇戍,“藩屏王室”的同时,还“分其大半,以备扈从”,其余“留屯于营力田,以供储侍,以西京宣慰司领其事。”
所以贺惟贤的左翊侍卫亲军还担负着供给上京物资的重要职能,其作为山西道宣慰司又统管此事。而今朝廷失去江南财赋重地,物资时常短缺,其与南朝商贾沟通有无也就理所当然……
第1622章 相互妥协
蒙元在接连失去江南和两淮以后,朝廷更加倚重山陕地区,而山西距离大都和上都两地更近,也是大汗往返两京间必经之路,因此在上都驻跸期间所需大部来自山西供应。
在远离中原之地为诸多王公权贵和十万军兵供应物资,在众人眼中这是一个苦差事,每天战战兢兢地伺候着,稍有不妥就少不得一顿骂,更甚者丢官罢职,没了小命。但是贺惟贤却能做的很好,满足他们的各种需求,让上上下下都挑不出什么错来。
这除了贺惟贤心思细腻,长于谋划有关,安童还知主要是其会做人,将朝廷上下,宫里宫外的关系都处置的很好。且有自知之明,能摆正自己的位置,不与新宠争功,不与旧友过于亲密。平日不显山不显水,可没了他又觉的十分不便。
想想贺惟贤由一个先汗的顾命宠臣,被迫离开中枢到地方任职,将是如何失落。当安童等人以为他会就此沉沦,没想到其却能泰然处之,并没有向他们这些仍居高位的旧时同僚诉苦、求助。而他们心怀愧疚对其犯的小错视而不见,或是替其遮掩过去。
对于李思衍他们反而有些瞧不起,想想贺家早在成吉思汗时便归附,替蒙元立下汗马功劳,封为世侯。其不顾是前朝降臣,偶得君王信任便小人得志,当年内廷血夜若非贺惟贤手下留情,其又哪里有今日的飞黄腾达。
“李左丞所言之事,吾还是知道一些的,山西宣慰司承担为大汗驻跸上京供给重任,而有些物资需自南朝采购,与南朝商贾往来有何稀奇。为了能将所需早日送达上京,其还请我为其疏通各地关卡。”不待安童说话,阔里吉思便为其辩解道。
“正是,老奴也可为贺宣慰使澄清。”这时方臣祐也向铁穆耳施礼道,“上京物资匮乏,尤其是近两年大汗南返延迟,粮草不济皆是贺宣慰使从中筹集调度才得以解决。而大汗赏赐给草原王公们的珠宝金器及宴饮的美酒皆是来自南朝,都是其费尽周折寻来的,自然不免与南朝商贾交往。”
“嗯,既然如此,也非什么大事,就不必追究了!”铁穆耳点点头道,而他也知满朝文武、宗王贵戚又有几个没有与南朝商贾有联系的,大家不过是心照不宣而已。李思衍拿这种事情当做罪状实在难以服众,再追究下去还会惹得众臣不满。
“大汗,在上京之时南朝就以开始北侵,山西作为防备京畿的重地,又有南三陉为入晋通道,贺宣慰使请求为汉军发放弓箭、兵器备战乃是先见之明。而今宋军自太行陉入晋,正是因为尚书省误判形势,以致守关兵卒缺少武器被迫投降,应追究相关人等的责任!”御史中丞崔彧这时奏道。
“大汗,此事臣只是依规而行,并无不妥。”李思衍听罢立刻自辩道。
“那么是我错了,还是被人蒙蔽了?”铁穆耳听了皱皱眉反问道。而心中不住骂道,尚书省的奏表是自己签约下发的,追来追去根儿还在他这,而这小子真不省事,难道让自己承但错误吗?
“大汗圣明,是微臣的错!”李思衍听其话中带着怒气,也立刻意识到失言了,事情千错万错也不能是大汗的错,自己也只能把锅背起来了。
“好了,以后这种捕风捉影,查无实据的事情不要贸然上奏,当务之急是要如何阻止入晋的敌军深入,又如何将他们歼灭!”铁穆耳摆摆手无奈地道,而他又是一阵头疼,这时他明白了为何父汗会有头疼病,原来皆是这些事情闹得。
“大汗,当下南军大队迫近京畿,难以再抽调兵力援晋,且短时间也无法到达。臣以为可遣一员大将入晋统军,趁敌立足未稳将其赶出山西。”阔里吉思见大汗不想再追究此事,便转而道。
“枢使所言极是,当下河东山西各道军号繁杂,互不统领,确需一员大将指挥各军,统一号令!”安童附议道。
“嗯!”铁穆耳点点头,知道其所言不虚。
灭金之后,木华黎撤出中原,窝阔台汗诏命探马赤军五部将领分镇中原,“随处镇守”,并在抄籍汉民七十二万户以后诏封灭金有功之臣,以三千户赐给探马赤军的五部将领。
中统、至元年间,忽必烈在山西地区交参并用多种军队进行镇成。除了遣万户府镇戍外,其诏命汉军、质子军及签到民间诸投下军于西京、宣德屯驻。至元年元廷还调动江南新附军五千驻扎太原。
忽必烈在位中期,削夺汉人将领的兵权以后,虽然遵照元初之时的既定制度,继续将山西地区的各路汉军归属到河东陕西等处万户府的统领之下,在右路方向上采取军事行动,但是,却将河东山西各万户府的汉军奥鲁留守驻扎山西地区,且不随军行动。
采取这种前线部队与后方奥鲁分别区处的军事措施,有助于牢牢地控制把持山西地区的征成军队,促使河东山西汉军诸部在外出征成中更加有效的发挥作用。元廷又罢各路奥鲁官,令管民官兼领。由此,山西地区诸路府州县的长贰之官均兼诸军奥鲁之职。
此后,元廷调忠翊卫在山西设立屯田府,在大同、隆兴、太原、平阳等处置立屯田,开耕荒田。又调武威卫分置左右手屯田千户所,在红城地区屯田。后真金改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司,仍领山西地区屯田事务。
因而山西河东地区既有蒙古探马赤军,枢密院统军万户府管辖的镇戍军,地方州府管理的各奥鲁军,还有大汗的侍卫亲军。布置如此多互不相属的军队,当然是让他们相互监督和辖制,防止有人作乱。
这种布置在和平时期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在战时就麻烦了。大家各有上级,互不统属,谁也指挥不了谁,又令出多门,难以协调指挥,这仗神仙也打不了。而今只有设将统一指挥权,协调诸部,仗才能打下去。
“大汗,臣保荐贺惟贤为山西道总管。”阔里吉思请奏道,“左翊侍卫亲军曾随大汗征西北,率立殊功,又年年参与随扈校阅,训练有素,战力当为山西之冠。且贺惟贤领山西宣慰司多年,便是主管征战和平乱,任上颇有功绩,以其为总管定能拒敌于晋外。”
“大汗,贺惟贤对朝廷确是有功,但我朝惯例是以蒙古和色目人领军,且其身上尚有疑点未能查清。若是真与南朝有勾结,岂不误国误君。”李思衍却是出言反对道。
“李左丞,我知汝与贺宣慰使有隙,但在这国之危亡之际,不要以私人恩怨度人,更不要以那些莫须有的事情栽赃!”不忽木皱皱眉不满地道。
“右丞,下官向来心系朝廷,做事向来对事不对人,更不会掺杂私人恩怨!”李思衍冷笑着道。
“即便李左丞做事公正,不存私心,但我朝也并非未曾以汉将领军,当年忽必烈汗便以张弘范为帅伐宋,夺取了东南半壁江山。而今为何不能以贺惟贤为帅抵御南朝呢?汝如此言岂不令天下汉将寒心!”阔里吉思肃然道。
“你……”李思衍在众人的攻讦下,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又苦于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吭哧了几声说不出话来。
“好了,不要再争了。”铁穆耳被众人的争执吵得烦躁不已,摆摆手道,“以河东山西万户府达鲁花赤速哥为都元帅总管军务,以山西宣慰使贺惟贤为次官协理军务,尽快将入晋南军驱逐,以保京畿无忧!”
“是,谨遵圣谕!”安童叹口气,阔里吉思几个人则瞪了李思衍一眼,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遵命。
“既然没有异议,那便速速传旨,不可延误!”铁穆耳掐掐太阳穴有些疲惫地道,“而今南军分两路进入河北腹地,众卿有何破敌良策?”
“大汗,宋军来势凶猛,但而今运河封冻,他们只能通过陆路运粮,必不能持久。因而我朝应集兵一处固守要地,压住敌军进攻势头。同时京师也要备战以防不测,另外速调辽东、岭北草原军及屯驻上京的侍卫亲军南下勤王,待敌军疲惫发起反攻,一举将敌军逐回江南!”安童首先道。
“真定府距京畿五百里,乃是入京的毕竟之路,也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其城池虽年久失修,但根基牢固,可做拒敌北上的根本之地。”阔里吉思言道,“而今虽令张珪领兵据守,但各地镇戍卫军久未征战,训练松懈,恐难以持久。”
“哼,你们不要再为其开脱!”铁穆耳听了却是恼怒,自己不追究其前罪已是恩典,绝不能再度让其独领大军。
“大汗,真定一失京畿危矣,臣以为张珪此败也是事出有因,大汗加恩免其大罪,却也不能不加惩处,朝廷可另遣大将为主,以其为辅戴罪立功!”安童想想只能妥协道……
第1623章 别有深意
赵昺是在月初离开开封的,但这次他是铺开仪仗大张旗鼓的离开的,此时百姓才知大宋皇帝已经在城中驻跸多日。虽然没有出现箪食壶浆的场面,可能百姓也想看看离开汴京二百年后的旧主,一时间大街上也是人山人海,着实热闹了一阵子。
行驾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赵昺也是有所考虑的,当下大名和济南战役已经胜利结束,山东、河南及河北一部皆已收复,他们北复中原的意图业已暴露,再没必要隐匿行踪。其次接近年终,祭祀巩义诸陵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就要被骂作不肖子孙了。
再者,当下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各部推进的速度超出了战前的预计。因此需要重新调整部署,制定作战计划。而开封已经远离前线,他们也要向前推进,以便更好、更快的掌握前方情况,及时处理军情,协调各部。
临行前,赵昺也对诸事做了布置。尽管靖康之变后,赵构南渡但是依然是以开封为都城,杭州称临安,绍兴皇陵也只是做‘攒宫’,以待迁回旧陵,以此表示不忘收复故土的决心。所以尽管开封失落二百年,可名义上仍是大宋的都城。
因而在任命开封主官上让赵昺颇费思量。开封府尹在五代、宋朝一重要官职,为首都开封府的最高长官,位在尚书下、侍郎上,一般是从一品或二品官衔,若为“储君”担任,则为一品官衔。五代、宋初,任开封府尹者,多为事实上的储君。周世宗、宋真宗于即位前都曾担任此职。
以后此职就多由亲王兼任,其中秦王赵廷美据说也是金匮之盟约定的继位者,所以由谁担任府尹就是一个敏感的问题。当下大宋唯一的亲王是赵孟锦,担任着南京留守,再者其也不可能成为储君。
问题是赵昺现在有了好几个儿子,虽然没有确立太子,也因为年纪尚小皆没有被封为亲王,也不存在储君的问题。可问题是开封府尹其实就是个挂名的,一般不做具体工作,就是傻子也能干,小孩子自然也不是问题。
但大宋皇室的规矩是当代皇帝的亲子皆封亲王,也就是说赵昺的几个儿子天生就有亲王的帽子,只是早晚的问题,当下选一个立为亲王爷无不可,不过如此又会引发立嫡之争。可他不想‘惹事’,更不想为此影响北伐。
此外,以亲王权领开封府尹,还会使人以为此是迁都的暗示。而江南人一直担心迁都后会影响江南的繁华和富庶,所以对于迁都十分抵制,甚至为此反对北伐。
赵昺一者不想在此关键时刻节外生枝,进而影响到北伐中原;二者,他与陆秀夫与几位重臣也曾暗自出皇城实地考察了开封城及周边的情况,周围的水系因为黄河泛滥遭到破坏,运河因此改道,失去了昔日水路汇集都会的地位,导致物资输送成本太高,难以满足一国之都的需求。
另外黄河水患日趋严重,而彻底治理黄河不仅工程浩大,耗费日久,非是十数年之功可以做到。想想一国之都时时要担心被洪水淹没,心里素质再好的皇帝也会惶恐不安。再加上其它诸多因素,赵昺和众臣皆认为开封不宜再作为都城。
综合以上因素,赵昺决定以陆秀夫权领开封府尹,而以中枢众臣兼领开封府事在本朝亦有先例。如此即彰显了朝廷对于旧都的重视,也免去了诸多的猜疑。不过陆秀夫不可能常驻开封处理具体事务,便又以康宝华为知府,负责具体工作。
康宝华在首次北伐时仅是嘉定知县,其在蒙元偷袭江南的危机时刻及时将满城百姓撤到安全地带,并一把火焚毁了仓廪,使得玉昔帖木儿大军无法获得补给。鉴于其优秀表现,战后升任知府,后又调入尚书省任兵部右侍郎,考评皆为优秀。
此次北伐康宝华随驾亲征,参与接收开封的工作,在短时间内就稳定了民心,恢复了城市秩序。并组织和领导所属州县的接收和土地改革,剿灭了周边盗匪,镇压汉奸和旧官,其工作能力受到赵昺及大家的认同,以其为开封知府并无异议。
赵昺和几位随扈众臣考虑到收复广大区域后,参战的各部禁军不得不派兵留守,导致处处分兵,战斗力被削弱。他们决定以参战的州军为基干与战前编练的预备军团改编成二十个独立旅,每部兵力控制在五千左右,作为镇戍军布署到各地,配合地方州府维护治安和剿灭元军残部的任务,让留守的禁军迅速归建。
过去讨厌繁琐礼仪的赵昺这次如此排场的出行,当然不只是为了宣示主权,恢复对中原的统治,而是另有深意……
巩义宋皇陵,地处郑州、洛阳之间的巩义市,距离宋都开封二百余里,距离洛阳城倒是仅百多公里。南有嵩山,北有黄河;按照自然环境和皇帝的埋葬顺序,分为四个陵区。陵墓群涵盖了北宋除徽钦二宗之外的其余七帝,加上赵匡胤的父亲赵弘殷的陵墓,统称“七帝八陵”。
陵区周边就已经戒严,所有无关人等不得靠近陵区二十里以内,形成了一个方圆百里的封闭区域。在数万大军的护持下行驾浩浩荡荡的到了巩义后,赵昺祭陵的首站是巩义西南陵区,这里有宣祖赵弘殷的永安陵,太祖赵匡胤的永昌陵,太宗赵光义的永熙陵,祔葬九座后妃陵及陪葬子孙墓。
在女真夺取中原,宋王朝退居江南之后的二百年中,诸陵先是遭到女真人的盗掘,此后又被蒙元洗劫,加之盗匪、流民的破坏,以及风雨的侵蚀,早已经面目全非。不仅陵墓本身的上宫和下宫毁损严重,附属的阙台、乳台,围绕陵园建造的寺院、庙宇和行宫皆已坍塌。
在收复开封和洛阳后,赵昺诏令礼部、工部主持,征招工匠和夫役,又将俘获的数万蒙元军兵和抓获的盗匪等罪犯发配于此修复皇陵。但时间太紧,仓促之间也只能粗略修复陵区的围墙,将通往宝顶的神道铲平,石像生归位。
与其它陵区相比,此处是大宋肇基三祖的陵寝,也是皇帝此次祭祀的重点,可也只修复了主要建筑,细节尚未晚膳。赵昺至此,尚能看到陵区中遗留着耕种的痕迹,地表尚存收割后的麦茬。围墙也只是夯筑起来的一道窄窄的土墙,木制建筑上的油漆还没有干,散发着浓重的味道。
但在赵昺看来,这里虽不比汉唐时期帝陵的雄伟,可与江南的绍兴皇陵狭促逼厌,无陵台无石雕像相比,占地已是十分广阔,诸帝陵园建制统一,平面布局相同,皆坐北朝南,除了方正的上宫宫城和下宫之外,还设有阙楼、乳台和雕像,尽管荒凉却更显宏伟悲壮。
尽管赵昺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十分理性的人,缺少悲天悯地的感性细胞。可此情此景还是让他看到了大宋帝国悲情的一面,她生逢野蛮的游牧政权,文治天下的大宋皇帝更像是个落魄的流浪汉。
女真人铁蹄踏平中原,高宗于杭州复国后不久,野蛮人便已长驱直入,闯进巩义宋陵,开坟掘墓,将随葬宝物掠夺一空。而后蒙古人又突破长江闯入江南,偏安一隅百余年的南宋再次沦陷,绍兴帝陵再造洗劫,自己也不得不逃出临安,随着行朝四处飘零,流落在海外孤岛十余载。
国人往往把在世的人住的房子叫“阳宅”,而把逝去者的墓室叫做“阴宅”。祖坟也属于阴宅,是关系到子孙后代贫富贵贱、人丁兴旺的头等大事。即便开化的现代社会,选择墓地的时候也会请人看看,而若是祖坟被挖,那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何况在中国古代对祖坟便格外重视,“挖人祖坟”是诛九族的重罪。而古代的帝王更为重视祖坟,称之“祖庙”,往往于风水最盛的所谓“龙脉”处修建皇家陵园,设有专门的卫戍部队看守,并认为国运气数全赖祖先佑护,一旦祖陵有损将危及社稷。
而赵昺到了这个世界,先是埋葬了皇兄,国破家亡之际也只能秘葬,连个坟头都不敢留。之后又以护陵之名发起收复江南之战,孤军渡海深入江南腹地的绍兴陵区,杀人数万才让历代祖宗的坟头尽数被人挖了。而后又大举修缮,直到几年前才将葬于海外的皇兄迁回厚葬。
现下经历两次北伐才收复了大宋设立的‘四京’,打到了祖宗们的坟头前,可看着残破的陵区,一个个孤零零耸立百余年的封土堆,遍布的孤坟野冢,不禁享受不到后代的祭祀,还要承受着莫大的屈辱。
赵昺想想自己历经百战,多少次死里逃生,终于到了祖庙之前,也不禁悲从中来。他虽然没有涕泣横流,却也是落泪不止……
第1624章 大势所趋
赵昺当皇帝这么多年,对于祭陵的程序早已烂熟于心,现在也已经习惯了,按部就班的的着手准备。而陵区那些匆匆修建的建筑,包括行宫看着金碧辉煌,其实都是样子货,不说质量如何,就墙上还挂着的冰凌及刺鼻的油漆味便不能入住。
不过这些问题不需赵昺操心,只需安心沐浴斋戒,而就在这天的晚上,却有一支队伍悄悄离开陵区前往济源,秘密自太行陉入晋。他们此行的任务就是与贺惟贤相呼应,夺取山西,并从侧翼迂回,配合中路夺取大都。
此次派兵前往山西,为显示重视和对贺惟贤的尊重,以尚书省右相江璆为帅全权处理一切事务。赵昺考虑即便有贺惟贤做内应,但也需精兵震慑,便以倪亮为副率御前护军一旅、二旅,炮兵旅和骑一师及辅助部队五万余入晋。
但后果就是护驾的兵力大减,只剩下骑兵旅、辎重团、侍卫营、事务局特遣队和陆战二旅,兵力不足两万。若是在国内这些兵力是绰绰有余,但是在此就显得不够用了,毕竟现在所处已是蒙元腹心地带,大军随便歼灭,可散于民间的散兵游勇尚为剿灭。
赵昺对此不大在乎,可随扈的众臣却是不敢掉以轻心,陆秀夫责令向周边州府增派兵力,江钲也下令骑四师和骑五师向巩义机动,担任外围警戒。而田忠获知情况后也令孙恺分出部分兵力回防郑州,一旦行驾有事,可以及时增援。
送走了入晋大军,赵昺还得按部就班的祭陵,这是一项冗长繁琐的事情,急也急不来。而他却也没有多少闲暇时间,要批阅奏章,处理日常事务,与众臣讨论前方军情。
“陛下,臣没想到入晋竟如此顺利,他们安然穿越过四十里陉道,进入晋城!”陆秀夫看着江璆传回的奏表,欣喜地道。
“陛下是早有算计,不过是一直瞒着咱们。”邓光荐却是哼声道,“当初田忠部收复河南,闯入河北,大家都担心山西之敌会自南三陉袭击其侧翼,甚至迂回到我们后方。只有陛下毫不担心,只是令其挥军向前!”
“非是朕要瞒着大家,而是事关机密,泄露丝毫便会功败垂成!”赵昺挥手屏退帐内侍奉的小黄门和书吏僚臣,只留王德侍候。
“陛下所言甚是,能够左右山西形势的必然是掌握兵权的大将,而其内应身份一旦暴露,我朝损失难以估量!”陆秀夫却是对皇帝行事谨慎十分赞赏。
“如此也是先生教导的好,朕幼时先生就常常耳提面命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赵昺看向邓光荐笑着道。
“哼,总算还记的些!”邓光荐冷哼声,可脸上却泛起压抑不住的笑意。
“陛下,若山西战事顺利,待河北大军休整结束后长驱而入直取大都,收复中原,牧马西边便指日可待!”陆秀夫捋须笑道。
“即便我们收取中原,但蒙元占据草原依然是我朝大敌,吾担心其会再次壮大,威胁我朝安全!”邓光荐忧心地道。
“邓相所言不虚,若是不能将蒙元大汗俘获,其退回草原就可凭借地利与我朝继续周旋,得以休养生息后恐会卷土重来!”陆秀夫也点头道。
“我朝占据中原后,蒙元退回草原后,两朝战事也许仍会持续十数载,但他们也再难有作为,不足以成为心腹之患。若我朝策略得力,将士用命,则可将草原收入我朝统治之下,起码赢得百年和平!”赵昺却是摆摆手道。
“哦,臣愿闻其详!”陆秀夫看陛下信心满满的样子,与邓光荐对视一眼后施礼道。
“我们皆知蒙元入主中原后,一直想实行汉制,但并不成功,而草原地区依然维持旧制,这也便成为他们致命之处……”赵昺并未拒绝,而是为他们解说。
大家都清楚,从农耕与游牧进行军事对抗的角度上来说,现代研究表明农耕的优越性在于稳定。而稳定所指的不光是政权,更多的是在于粮食的产出。因为农耕需要大量的人口去耕种土地,大量的土地与人口则促进了经济循环,有了经济才能发展科技,科技又促进了军事武器的发展,不同的军事武器的使用又带动了军事制度的演变。
所以农耕文明的军事制度和作战实力,很大程度上是以各种物资的产出为基础。相对的游牧的优越性则是在于不稳定,其不稳定同样的也是在于粮食的产出。因为游牧区没有足够的耕种土地,自然也就无法养活大量的人口,导致游牧民族在其生存的大多数时间里实行的兵民合一的部落兵制。
兵民合一的兵制使得部落每一个成年男子既是战士也是牧民,军事单位往往也都是以部落来计算。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更有效的“抢”。而要达成“抢”这个目的,就只有实行全民兵制,因为只有这样的军事制度,才能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最有效的完成军事动员。
如此一来游牧文明的军事制度和作战实力往往取决于部落的大小,也表明游牧的确比农耕更具有攻击性。但是光具有攻击性是不够的。因为高攻击性意味着彼此的内斗吞并倾向非常高,他们围绕着这些生活区域不断互相攻伐,这种落后的制度,直到成吉思汗统一草原之后才有所改善。
如果说秦国一统天下的基础,是在于商鞅变法与他的《商君书》,让秦国完成了中央集权。那么,成吉思汗则是用《大札撒》,进行了草原上的“变法”,而完成了“草原版”的中央集权。成吉思汗这次变法首先实行了千户制。
所谓千户制就是将在草原上生活的人全部分在95个千户中。再以木华黎、博尔术为左右万户。再在千户长、百户长、十户长的亲族内挑选精壮青年将其编入“怯薛”,成为由成吉思汗的直接指挥的近卫军。这就打破了原有部落的格局。
当然千户制除了行政外,最重要的就是对军事体系的改造。首先是兵源。通过千户制,可以将草原的人口被纳入千户之内的同时,也意味着国家按户征派赋役和签调军队,所有在籍户口,凡男子只要到了年龄就要服兵役。那么既然有了军队,接下去就要考虑如何作战了。
草原上地理特征使得生活在这里的人,只能用游牧的方式来生存。无耕种之地造就了他们从小开始练习骑马、射箭这两种技术,为将来的军事训练奠定了根底。但是也由于草原上战争不断。由此,军队不能只会打仗,而大汗本人除了要能够指挥作战外,更需要颁布军令与军法。
同时对于违反军令、军法的人也会做出惩罚。比如说在统一草原以前,草原部落互相攻伐就是为了私自掠夺财物。但在成吉思汗颁布《大札撒》后。明确规定了“战时不得抢掠财物,所有战利品战后有功者均分。”
这样一来,通过战争,蒙古人扩大了领土和部众、更扩充了户奴数量,并对那些掠夺来的奴隶进行管理。通过千户制将他们分而治之,减少户奴之间的联系,更好进行统治,进而增加本国的整体国力。因此,成吉思汗的变法也发挥着保证国家权力,维护统治延续的作用。
如此也保证蒙古军队在后来一系列的战争中,在东面陆续消灭了金、西夏,南宋,往西则攻灭了花刺子模,以及广袤的俄罗斯平原,甚至一直打到多瑙河边,西南面兵临埃及,最终建立起了一个人类史上史无前例的庞大帝国。
但赵昺又说蒙元一旦再退回草原也难以再度中兴,其实道理也很简单:蒙古人又倒退回了部落时代。事实上,蒙古人大部分也从来都没有学会农耕,这个致命的弱点到了此时就会被无限的放大。
尤其是在大宋帝国重新崛起后,蒙古人一旦退回了长城以北,这个政权则依然想要维持中央集权。可这些没学会农耕的蒙古人,则没有办法将农耕文明的生产技术带回草原。而这种没有以经济做支撑的中央集权体系,肯定无法运转。
所以成吉思汗开创的“祖制”在草原上便失去了作用。这样一来,蒙古的大汗权威被不断削弱,无法控制草原。而中央集权的丧失,必然让原先的各部落开始越权,为争夺利益相互征伐,使草原开始了内乱。
想想丧失了权威,陷入混战,文明倒退,资源匮乏的游牧国家,又如何与一个占据富庶之地,完成国家统一,有着领先世界的文明,实施高度集权的封建帝国相抗衡。即便其能在战争中取得局部的胜利,却也难以改变大势。
所以农耕民族战胜游牧民族,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还是制度上的胜利……
第1625章 调整政策
听着皇帝由浅入深的从军事上、文化和制度上的一番分析,陆秀夫对此十分赞赏,“陛下以为在此后进入草原后,也要推行郡县制,编户入籍,禁止他们四处游牧,从而难以再对中原造成威胁!”
“吾以为很难,草原上各族久于游牧,人畜逐水草而居,让他们定居一处实难办到!”邓光荐却是以为难以实施。
“做起来肯定是困难重重,也非短时间内可以做到,但放任自流只会危害社稷。所以再难也要去做,否则仍将是边患不断,战火连绵。”赵昺言道。
他清楚当年汉朝以举国之力,付出巨大的代价将匈奴远逐,但赶走了强虏,其他弱小的游牧民族借机壮大,突厥得以崛起,以致边患依然难以消除,不得不重修长城,在边境筑堡设垒置兵防守。
而唐朝兵威强盛,游牧民族纷纷臣服,但其依然以实施羁縻政策为主,并没有将他们纳入中央行政管理系统,只是建城驻兵设置都护府予以震慑,调解各族之间的矛盾,而当朝廷一旦衰弱,他们便纷纷叛离。
赵昺还知道历史上宋之后对蒙古草原实施真正统治的还是清朝。明朝虽然取代了元朝,又经过几次‘大征’皆未能消灭蒙古残余,只能经营边防修筑长城,不再深入草原作战,在辽东及其他半农半游地区都建立千户制,并设有多处军屯。
可是受千户制影响最深的应该就是努尔哈赤了。他最早建立旗制,大部分都是仿照千户制而实行的。旗兵都隶属于旗主,皇太极上位后为加强中央集权,对旗制度做了改善,即位之初的几年里通过各种手段消除了三大贝勒的势力。
这个时候,“八旗”其实已经成了“千户”的升级版,在此之后,后金内部再也无人向其叫板。因为从明朝掳掠的大量人口,不仅增加了农耕的产出,更加强了武器的威力,经济条件远胜于蒙古各部。
如此统一了内部,完成中央集权的后金,面对的是分裂的蒙古,所以清不仅灭了分裂蒙古,也灭了此时已经日薄西山,皇权出不了紫禁城的明王朝。而此时蒙古也无力再与统一了全国的清王朝抗衡,加之清朝又利用和亲政策加以笼络,直至王朝灭亡蒙古一直接受其的统治。
赵昺也明白当前在草原推行郡县制肯定会有困难,但自己仍然有现代经验可以借鉴,即便现下难以实施,也可以划分区域将蒙古诸部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再通过筑城屯兵加以威慑,派遣官员加以管理,推行汉化,逐步同化。
不过赵昺明白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也许会出现反复,可能穷自己的余生也难以完成。但这终归是一种有益的尝试,能够为后世打造一个相对和平的时代。
“陛下之策,臣觉得可行,但是还需制定详细的规则。”陆秀夫听完皇帝的讲述,心有所动,又看向邓光荐问道,“邓相以为呢?”
“吾亦以为可行,但是宋元两国积怨太深,想要和平共处实在太难。”邓光荐言道,“江南百姓苦元,对蒙古人痛恨入骨。且蒙古人对我朝也是极尽欺辱,我朝官员对蒙元皆十分仇视,无不欲将他们斩尽杀绝。双方仇深似海,想要和解谈何容易!”
“不错,蒙元铁蹄蹂躏江南百姓十余年,屠戮百姓以百万计,百年积蓄被其掳掠一空。宗室大臣被掳掠到北地,百般凌辱。而人非圣贤岂能一朝放下,如此仇恨谁又能一笑而过!”陆秀夫叹声道。
他十分清楚现状,朝中文武自上而下半数都经历了当年不堪回首的岁月,有几人不是家破人亡,又有谁没有亲人死于蒙元军兵的刀下,而行朝又有多少忠臣义士牺牲在抗元的疆场之上。正是这么一群对蒙元怀中满腔仇恨的人站在一起,追随陛下浴血奋战,以灭亡蒙古为己任走到了现在。
若是这个时候让这些将士们放下仇恨,与蒙古人和解,不仅他们做不到,陆秀夫觉得自己同样难以做到。而眼前的皇帝可能是最悲催的一个了,国家没了,别说家人,满族只剩下娘儿俩,别人对蒙古人是恨到骨头中,他是恨到骨髓中。
陆秀夫至今记的当年打泉州之时,皇帝年仅七岁,但面对蒙古人是杀气腾腾,俘获的蒙古军尽数被处死,人头悬满了城头。而蒲氏老大更是被小皇帝以金瓜锤敲碎了满身的骨头,但依然难逃一死,被抬到南宗正司砍了脑袋。
而朝廷自行朝起,亦是向军民大力宣传对蒙古人的仇恨,号召杀尽蒙古人,复兴大宋。这么多年来,出身行朝的文武官员早就对此刻骨铭心,杀气蒙古人来从不手软。现在要是骤然转向和解,即便不会引发哗变,也会影响士气。
“朕知道我朝与蒙古间的仇恨不是能轻易放下的,朕同样放不下,但……”赵昺站起身走了几步叹口气,欲言又止道。
“臣明白陛下是胸怀大志之君,为的是长治久安,万世太平。而放下这一切,也需要时间,且当下正是将士们用命之时,不宜操之过急!”陆秀夫看出皇帝心里的挣扎,出言劝道。
“嗯,陆相所言极是,当下战事已经发展到蒙元腹地,抵抗会日益激烈,一旦杀红了眼不免会有屠城杀降的事情发生,如此只会造成更加严重的民族对立,朕以为应当予以警告和预防!”赵昺点点头,又道。
“陛下之言有理,据臣所知各部在战斗中时有不遵军纪,劫掠商户,擅入百姓人家,甚至寻衅杀伤百姓的事情发生。且此等事情不止针对于蒙古和色目人,还包括北地汉人!”邓光荐言道。
“是啊,我朝失去中原二百年,历经辽、金和蒙古统治,受其驱使征战四方,与我朝为敌。多年来已经被南人视为蛮夷,却忘记了曾经同族同宗。如今再度刀兵相见,无异于手足相残!”陆秀夫有些痛心地言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邓光荐叹声道,“百姓何辜,皆是君王无道。陛下乃是明君,应改其生活方式,使其信奉中原礼教,顺从中原习俗!”
“陛下,臣以为朝廷应下发诏令整饬军纪,严惩不法,否则妄杀无辜将失去北人民心,国家依然动乱不止!”陆秀夫道。
“嗯,所议之事朕准了,烦请陆相和邓相制定细则,颁告全军和各地州府!”赵昺点头道。
“陛下,而今我朝连战连捷,所俘获的蒙元军卒甚众,大名之战后又收数万降卒,将他们放归民间,或是留置在一处,臣恐生乱!”陆秀夫遵谕,又提出一个问题道。
“现下北地尚未平地,若将降卒放归,他们生活无依,便会再次投军,甚至落草为寇;或是被蒙元重新签征入伍,又与我朝为敌。当下不宜将他们放归,可以将降军收编,待整训后重新授予军号,或是编入诸部,为我朝征战!”赵昺略一思索道。
赵昺知道降卒和战场上被俘的敌军要加以区别对待,不能皆送入苦役营中,而皆放归家乡则成为新的不稳定因素,而将降军收编为自己征战既是历朝历代的惯例,也可断了他们再次回归的念头。
“陛下,将降军收编不失为权宜之策,可如何保证他们不会重新反叛,再投蒙元呢?臣以为还需慎重,不若将他们内迁为民,可保无虞。”邓光荐言道。
“先生,朕以为只要待之以诚,予以重酬,他们便会心甘情愿的为我朝所用!”赵昺笑笑言道。
对此赵昺还是蛮有信心的,因为这是有先例的,当然是在他这个穿越者的眼里。在朱元璋灭元战争中,明军有不少蒙古骑兵。那么,为什么这些蒙古人要帮助明军推翻自己的国家?又为何唯明廷马首是瞻,甚至还会进攻自己的部族呢?
事实上在朱元璋横扫蒙元的同时,很多蒙古部族,成了无主的风筝,有大量蒙古人乃至蒙古士兵留在了中原只得归顺了明朝。在这其中,有大量蒙古骑兵,被编入明军。可以说从明初到明末,蒙古骑兵一直活跃在明军内部,乃至明末的关宁军中也有相当一部分蒙古骑兵。
造成这种现象首先因为中原土地肥沃,经济发达,而塞北贫瘠,生产水平较低,中原文明长时间是全世界的焦点,各个国家也争相学习中华文化。可以说,游牧民族一直在接受汉文化的影响和熏陶,以至于出现“汉化”这个词。
蒙古人打下了广阔地盘,可毕竟蒙古人人数较少,而中原是他们的统治核心,于是大量蒙古人成为汉化的蒙古人,在忽必烈主理中原时期其部队就有大量汉人军队,而且忽必烈本人就是一位对汉文化极其推崇的蒙古领袖。
而朱元璋是位高明的政治家,剿灭蒙古人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与其如此不如用我们强大中原文化,来同化这些蒙古人,让其改变生活方式,信奉中原礼教,顺从中原习俗……
第1626章 诏谕中原
赵昺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修补匠,无论是上古,还是后世,只要对现下有用的东西都会拿来试一试。他明白明朝虽然最终也未能够将蒙古人消灭,但是在立国初期对待蒙古人的政策还是行之有效的。
朱元璋在起兵之初就将同化已身在明朝的蒙古人、色目人等少数族群,作为明廷公开的目标,这也是后世明朝皇帝的主导政策。当然此也是有一定社会基础的,蒙古人在进入中原后,便开始重用汉人,试图实施汉化。
虽然蒙古人的汉化政策一直执行的不够彻底,可自汉地长期生活中,这些蒙古人习惯了汉人的饮食,习惯了汉人的风土人情,从开始的抵触,到慢慢接受,再到融入其中,他们起着汉人的名字,穿着汉人的服饰。在某种程度上说,这些蒙古人已经成为了汉人。
赵昺也清楚同化的效果和文化侵蚀的效果远高于武力征服,可是同化异族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且要有着相关政策的支持,不若武力征服来的痛快。尤其是在在蒙古人统治期间,汉人、南人是最低等的种族,深受其残酷的压迫,若想放下心中的仇恨是很难的。
从本心来说,不仅朝中的重臣们以为赵昺做不到,也也自认难以放下。但朱元璋并没有以牙还牙,反而以公平、怀柔的态度对待蒙古人、色目人。蒙古人之所以能在明朝的治下生活,乃至从军或者当官,也有赖于朱元璋开明的民族政策。
对于蒙古人、色目人习俗,予以必要的尊重,蒙古人喜欢游牧,那么就将他们安排水草肥美的地方,使其安居乐业;在婚姻方面,朱元璋希望蒙古人、色目人和汉人通婚,但务必做到两情相悦,如果汉人不愿意,那么也允许蒙古人同族嫁娶。
在很多方面,朱元璋对蒙古人、色目人和汉人一视同仁,有才华的可以参加考试,唯才任用,想要安心生活的,也可以做个普通百姓,想要从军的,可以到军中任职。在如此开明政策的支持下,收拢了民心,安定了边境,很多元朝宗室、将领投靠了明朝,民族矛盾得以缓和。
正是在开明的民族政策之下,元朝被朱元璋覆灭,原本强大的帝国也被打成了北元残余势力,除部分蒙古人跟随北上之外,大量的蒙古人留在了中原。而其中有着一技之长的蒙古骑兵进入明军编制内,成了明军的一分子。
不过以赵昺所知那些投诚的元军并非皆是对大明忠心耿耿,也多次发生降而复叛的事件。而这也是陆秀夫等人所担心的事情,他是知道答案的,无非是除了精神鼓励外,再就是多给钱,因为从蒙古军的传统上来看更类似于雇佣军,那么自然愿意找到一位好东家,谁家出钱多,就跟谁干,而这也是雇佣军的本质。
所以说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些投降的蒙古骑兵只看中钱,明廷给工资高,而且稳定,他们就给明廷效力卖命,留下的蒙古骑兵自然也心甘情愿为明廷效力。而一旦有人出了更高的价钱,承诺更多的好处,这些蒙古骑兵同样可以再次叛变。
新宋军与蒙元作战多年,陆续俘获了不少蒙元军卒,但初期大多是驻扎在江南的宋朝降军,只有少量的蒙古探马赤军和地方都万户府的镇戍军。
因此处理起来并不困难,最早青壮被编入苦役营中送往琼州盐场晒盐,后来随着俘获人数增多又成立了几个工程兵师,专司从事修筑道路、城垒和治水,并分拨给工部和户部使用。至于蒙古军军官大多被处死,也有部分弓马娴熟者被编入宋军充当教头,教授骑射和养马技术。
这个时期被俘的蒙元军兵相对于宋军庞大数量而言只是九牛一毛,根本掀不起风浪来。而随着首次北伐的胜利,宋军攻占了两淮地区,俘敌的数量开始大规模的增长,其中不仅有侍卫亲军、地方镇戍军,人员构成也复杂起来。
虽说依然是汉军占据了多数,但蒙古人和色目人也有四成左右。赵昺也不得不重新设法处置,他首先赦免了最早的那些俘虏兵,免除他们的苦役放归乡里,又选了一批加以替换。又对各个工程兵师人员加以甄别后,对伤病和老弱加以抚恤后放归,或是就地安置,也消耗了一批人。
对于俘获的蒙古人和色目人,赵昺还是坚持处死那些顽固和中坚分子,余者一部分送往新收的马场养马,一部分有技术的送入各个工坊监管劳作。而对于投降的则加以整编,对他们的财产予以保护,按照宋军的薪饷标准予以发放,不愿为军者同样授予土地为民。
首次北伐俘获的十余万蒙元军兵,相对于江南数千万人口而言不过是大江中的一掬水而已,且两淮和江南虽然曾经陷落,但前后不过二十余年,大多数人还是心向故国的。将他们散于各处依然能轻易的被消化掉。
至于整编的降军,主官被授予爵位,薪饷待遇在原基础上加了一等,并予以厚赐,虽不比他们在蒙元时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捞的的钱多,但也足够其与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了。且胜在稳定,没有欠薪和肆意克扣之事发生,大多数人十分满意。
至于蒙元军卒过去也要在各个卫所屯田,朝廷说是给予薪饷,但往往拖欠不给,实际上只是免去了他们的赋税,却要向朝廷、宗主缴纳岁贡,忍受上官的盘剥,征战之时还有自备马匹和兵仗。所以基础官兵生活是十分艰苦的,而作为军户还要世代为兵,不得从事它业。
如此而言,大宋军队有完备的薪饷和抚恤制度,朝廷为他们提供武器、服装及饮食,可以说当了兵包吃包住,还给钱,退役后会按照级别发放补助金,有战功者优先安排到各级衙门中工作,即便返乡也会优先分配给土地。更重要的是没有了世代为兵的军户身份。
而今宋军刚入伍普通士兵的薪饷,虽然不高,但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补贴家用;一个初级士官的薪饷一般可以保证一个五口之家的基本生活;而成为军官,他的薪饷差不多就可以奔小康了;到了高级军官,他的薪饷和补贴已经不逊于朝廷二品大员了。
因此当下宋军以降兵为主骑兵第五师和第六师整体十分稳定,自成立的几年来别说兵变,即使逃兵都没有出现过。显然他们十分满足宋军的待遇,尤其是可以获得的隐形待遇,即便阵亡家属也会获得足以维持生活的抚恤,当然不会做出背叛的事情发生。
不过此次北伐却要深入中原和陕甘及辽东地区,这些地区虽然还是以汉人为主,但已被异族统治上百年之久,且这些地区还聚居着大量的蒙古人、色目人、女真人、契丹人等等。他们对宋廷的认同度已经很低了,甚至视为敌国。
所以说中原地带民情和政情比之江南和两淮要复杂的多,其中既得利益者甚众,赵昺也意识到再按照过去的标准和方式处理战争中的俘虏已经不再适用。那样而言,被列入死亡名单的人都得以十万来计算,所过之处都要屠戮殆尽,而如此并不利于以后的统治。
但是如果全要靠金钱去收买,赵昺同样觉得不妥,毕竟以金钱来维系的忠诚皆是假的,弄不好哪天就会再度反叛而去,拎着你的脑袋另寻金主。所以赵昺觉得用钱收买可以在初期使用,却不能作为长策之用,最重要的还是民心,只有广大百姓得到了实惠,才能实现长治久安,有些人便是想兴风作浪也难有拥护者……
经过商议后,行营以皇帝和朝廷名义向各军和地方颁布通告,称:人性皆可与为善,用夏变夷,古之道也。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
在告知各族百姓平等外,又诫谕将士若所经之处及城下之日,勿妄杀人,勿夺民财,勿毁民居,勿废农具,勿杀耕牛,勿掠人子女。民间或有遗弃孤幼在营,父母亲戚来求者即还之;对守法商贾不得骚扰、抢夺,买卖公平,更不能强征赋税,扰乱经济。
而后又晓谕中原百姓,朝廷对新收之地,实施与江南相同的政策,按照人口分配土地,征收相同的赋税,不会予以加征和强征。同时罢免以往所拖欠元廷的赋税,废除不合理的借贷,解除与权贵、豪门地主的依附关系,实现耕者有其田,居住有其屋。
对于那些顽冥不化,坚持与王师为敌者,罪大恶极者要坚决予以歼灭,家产充公。而归顺王师的则可以保留其私财和土地、对其家眷加以保护,朝廷视其功劳予以封赏,继续加以重用。对于士子则可以参加朝廷组织的科考,或直接征辟入仕为官,予以量才使用……
第1627章 不以为然
至道年间,宋置河北路,其地东滨海,西临太行,南临河,北据三关以南河北省之全境、及河南、山东黄河以北之地。治大名府。统大名府及镇州、德州、沧州、邢州、冀州、赵州、定州、、相州、澶州、霸州、保州等二十四州,德清军、保顺军、定远军、破虏军、平戎军、等十四军。
熙宁年间,河北路分定为东西两路,东路仍治大名府,西路治真定,辖区包括今天河北省南部与东部,山东省,河南省黄河以北的局部地方。
北宋灭亡后,金代保留河北东、西路建制,但辖区范围略有调整。到金国灭亡后,蒙元将河北东、西路并入中书省,分大名路、真定路、河间路、保州路和大都路。而东、西两路军进入河北后进攻路线,所属区域基本也是按照宋时东、西两路的划分。
赵昺在十一月末终于结束了祭陵之行,重新踏上北行之路。大名战役结束后,他将领两军进行了调整。
依然以田忠领西路军,领第八军、第三军、第四军,又将第五军划入其麾下,配属骑二师和骑三师及炮二师;东路军仍以韩振为总管,领第一军、第二军及合兵的第十二军、十三军,仍配属骑四师、骑五师及炮三师。将配合两路大军作战的边军和州军暂时留驻大名、临清等地。
分兵之后,两路军分别沿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乘大胜余威向北急进,收复了邢州、邯郸、高唐、河间等十数座州县。由于进攻速度太快,导致后续接收官员及辎重难以跟进,于是赵昺下令两路大军分别在邯郸和河间就地转入休整,补充兵力及辎重。
行营离开巩义后,在郑州渡过黄河,追随西路军进军的大路北进,而在赵昺眼中这条路基本与后世的一零七国道相重合。但是平原之上的主干道路却要比之后世宽阔许多,宽处可达二十丈,狭窄处也有十余丈,就这个宽度已经相当于后世六车道了。
其中原因除了当下人口较少,土地利用率不高之外,也是古代交通对于道路的严重依赖,因此各个朝代都对道路的修筑和保养都是重视的。而蒙元地域辽阔,更加依赖道路输送物资,传递消息,调度兵力,所以对驿路的修筑更是不予余力。
此时大路之上不仅有行驾在北上,更有川流不息的输送物资的车队和驮队,还有北上赴任的接受官员和接管的州军。由于敌军大部已经被击溃,或是北窜,途中倒是没有遇到骚扰。不过也有散兵游勇和土匪骚扰袭击劫掠物资,在偏僻和险要之地也有宋军派出兵力警戒和巡逻。
行驾随护的军队看似不多,但只是相对而言,林林总总也有两万余人,小股敌军见了也都会绕着走,哪里敢略其锋芒。不几日间行营到达邯郸,田忠率众将迎候陛下一行入城,他曾长期在御前护军任职,知道皇帝的喜好,因此在城中选了一处大宅作为驻跸之地。
据说此处大宅乃是早年投靠蒙元受封的一个小汉侯所建,占地百余亩,四进的院子,还修有花园,极尽豪奢。城池被围时,其出钱出粮领数百家奴协助守城,当然城破之时免不了兵败身死,家破人亡,宅院也被没收入官。
宅院虽在城中,但是为了防御盗匪,也是修了高墙,建了角楼等军事设施。田忠也是考虑至此,宅院相对独立,又便于防守警戒,而又临近军营,有利于保证行驾的安全,才选了此处作为驻跸之地。
赵昺对于吃住向来不挑剔,宫殿也住得,民宅寺庙也可安身,荒郊野外同样睡的着。不过随扈的臣僚们毕竟年纪已经大了,这些年身居高位也少了过去的风霜雪雨,即便心中觉得能够忍受,但身体已经不高兴了。
加之这些日子,赵昺在巩义祭陵,居住的条件并不好,且北行途中难免会在野外宿营,这十几天下来,陆秀夫等人也觉的疲惫不堪。而随行的两位妃嫔,李三娘尚好一些,苏岚虽勉力支撑,可也显得病恹恹的,没有精神。当然赵昺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也希望住的好些,吃的好些,也就未拒绝。
打前站的人员早已将宅院控制起来,接管了警戒,布置好了一应设施,分配好了住所,行营达到后便能够入住。每日乘车骑马,赵昺也乏了,田忠是有眼色的,简单的汇报了城中的情况和战事发展,便拜退回转,让陛下早些休息。
行驾在城中休整两日后,东、西两路各军主官和地方主政官员陆续赶到邯郸参加会议,总结上一阶段作战和施政经验,讨论下一步的军事行动计划。赵昺或分别召见,或集体接见,先行听取他们的工作汇报,以备有针对性的研讨下一步的方案。
在会谈中,赵昺听到最多的是将领们对自己下令转入休整的不解,他们以为在形势大好的情况下,应该一鼓作气北进,直逼大都城下,却非是放弃得来不易的胜利停止不前。乍一听来他们所言听着也并非没有道理,总归为三个方面:
一者,当前元军兵败如山倒,失去低落,往往是炮声一响便弃城而逃,正是收复失地的良机;二者,若是长期休整,蒙元方面得以喘息,调集兵力,重整军备,对于下一步的作战将造成很多困难;三者,而今已经是十一月,马上就要进入最为北方最为寒冷的时节,而我军多为江南人,不适应寒地作战,不利于再战。
赵昺对他们的意见十分理解,而在下达休整命令之初,也有将领上书请求缩短休整时间,尽快展开下一步作战,趁敌援军未至尽快到达大都,攻克城池。他明白众将担心的是蒙元漠北的草原军,那里不仅是蒙古帝国的发源地也拥有大量战斗力强的核心部队。
根据收集的情报显示,驻守漠北的元军包括哈喇赤军二十余个千户,及亲军前卫都指挥司的阿速军并其余诸卫军马,蒙古军各万户。以及安西王、汪古部驸马、赤乞列思驸马在内的诸王驸马所部。
朝中只要参加过江南之战的朝臣皆知蒙元驻扎漠北的军队不但数量很多,而且都是元军中的精锐部队,其素质远远超过驻扎在华北和华南的卫军和万户军。当年作战时凡有他们参战,宋军几乎是溃不成军,且他们极为凶残,动辄屠城,这也给许多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因此避免当下与蒙元的漠北铁骑野战,其实才是众将们想取消休整的真正原因。赵昺对此却并不以为然,他知道历史上许多人认为野蛮民族的文明化,于东亚大陆背景下即所谓汉化,往往被视作战斗力丧失的根源。
且后世还有各种文学作品总喜欢说什么,推崇狼的野性,说游牧民族一旦入主中原了,狼性就没了,仿佛汉化就是战斗力衰减器。但他知道这只是片面的看问题,历史上的在西方世界,著名的“上帝之鞭”匈人也是一直保持着他们的野蛮生活方式和拒绝罗马化,但仍然不可避免地使得匈人快速腐朽。
这无疑说明野蛮人也有他们穷奢极欲的方式。于是当阿提拉大王暴亡之后,名不见经传的格皮德人迅速在聂道河之战中,将匈人的霸权打得粉身碎骨,随后阿提拉的儿子袭击东罗马帝国,又被悬首于君士坦丁堡的城头。
反倒是在匈人帝国彻底消亡后,投奔拜占庭帝国的一部分匈人,被帝国当做职业重骑兵使用。虽然在生活习惯上高度罗马化,但由于以小族生活于拜占庭境内而不具备特权,必须以武勇来换取生存的资本,却让其武德快速恢复,甚至超越了匈人帝国时代。
即便是历史上的元末时期,虽然与当下还有几十年,但彼时在蒙古草原尚有蒙古牧民二百万,仍是元朝重要的兵源。然而这些根本没被汉化侵染的蒙古战士,面对持着木棍和竹枪的红巾军却不堪一击,甚至能发生沙河之战这样,号称多达三十万的大军因为一场炸营就报销掉的囧状。
相比而言,反倒是同为游牧民族起家的清王朝对于这个窘境,解决得好一些。从康熙朝末年开始,清朝就大量征发黑龙江、外东北的索伦兵、锡伯兵作为兵源,补充满洲八旗兵额,这些贫困质朴的莽原武士受到训练后,能发挥出较强的战斗力。
这些莽原武士成为清王朝本族武力维持时间相对较长的关键,因此也就有人以为正是满清入主中原后大力推行汉化,从而导致八旗军丧失了野性,失去了开国时的悍勇,成为了腐化堕落的代名词,也为清朝的灭亡埋下了伏笔。
但赵昺以为生活在草原的游牧民没到中原花花世界享受过,就能保持战斗力,不会出现锐减的情况吗……
第1628章 事出有因
赵昺当然不相信,事实上对于一个以小族凌大国的军事集团而言,短期的本部族特权,能够使得战士无后顾之忧地进行作战,这是野蛮部族在文明化初期能够具有极强战斗力的关键,当然能够顺应形势吸收文明民族的先进技术和组织方式也是重要原因。
然而,就长期而言,长期的特权带来的必然是腐化和堕落,这和是否文明化没有任何关系。当然,腐化不是蛮族帝国本族兵源战力退化的惟一原因。但巨大财富涌入本民族带来的快速贫富分化也是其中关键。富者会想要巧取豪夺,攫取更多财富,并越发不愿意承担军事义务;贫困者受到剥削,陷入卖儿卖女的境地,沦为牧奴、农奴。
这样一来,帝国所能得到的可战兵源数量也就锐减了。以元朝为例,长期的安逸生活,江南对于岭北的输血造成的“穷极江南,富夸塞北”的境况,同样使得高原上的蒙古武士们完全失去了斗志。
赵昺记的历史上元朝中后期爆发的两都之战中,燕帖木儿就以来自北亚的钦察人、阿兰人建立的钦察卫、阿速卫作为骨干的大都军,以少胜多击败了以蒙古高原牧民兵为基础的上都军,成为一代权臣,可见长期的安逸生活同样腐蚀了依然游牧草原民族的斗志。
事实上,赵昺也知道人们对于汉化的游牧民族战斗力迅速消减的印象,主要还是来源于北魏南迁,实施全盘汉化政策后武德丧失,才导致了北魏帝国的总崩溃。但他对于有着不同的解读,其的失败应该具有偶然因素,而不能完全归咎于文帝南迁中原。
其实北魏帝国采取的全盘汉化政策,取消鲜卑人特权,反而是解决了兵源的问题。在孝文帝元宏、宣武帝元恪时代,北魏在军队动员力上相比南齐有压倒性的优势。然而,当时北方人口多达3000余万,就当时的生产力下已经陷入严重的马尔萨斯陷阱。
加之北魏末年又政治动荡,而无法继续孝文帝的反腐政策,并被严重的自然灾害袭击,导致遍地起义。这些问题与六镇之乱里应外合,才导致了北魏政权的崩溃,与史载所谓北魏六镇勋贵武德充沛,汉化鲜卑人软弱不堪并不相符。
但北魏的失败哪怕是偶然,对后世的异族政权也必然产生一种文明化即将丧失武德的刻板印象。后世的辽金元清都因此对汉化表现出抗拒意识,拒绝全盘汉化,热衷于本族特权,但却都很快陷入可用兵源捉襟见肘的窘境。
那么,对于小族凌大国的情况而言,有没有成功的解决方式呢?对此赵昺也只能说:“有,法国!”
法兰西人绝大部分的血统都来自高卢行省的原罗马公民,其语言法语实质是法兰克化的拉丁语,也就是说法兰克人作为蛮族实质接受了罗马文化,但并没有被同化掉,反倒是把主体民族给冠以蛮族之名,实现了逆同化。而在很长的时间内,法兰西也一直能够确保兵源的充足。
当然,这对于主体民族而言,实在是再糟糕不过了。更著名的例子就是西亚的某国家,号称继承了突阙的勇猛基因,可最近被检测出全民族血统几乎都来自希腊人……
几日后,能来的人全都到了,众人齐聚行营自然是一番热闹。院子的前堂被临时改造为议事厅,平日看着不小的堂间涌进来几十人却显得有些拥挤,而当下正是战时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当然也还要讲究个尊卑有序。
会场以十余条长案围成一圈,上首赵昺居中,左右是几位随扈的重臣。两边文武依次落座,这些皆是各部和一路州府主官的待遇。而僚臣们则自有把椅子,连个桌子也没有,不过每个人都有杯热茶却是一视同仁的。
赵昺落座,众臣施礼后才各自落座。此时外边天寒地冻,北风呼啸,堂上周边有火墙,又在四角点了火盆,却是温暖如春。寒暄几句后,赵昺示意陆秀夫对当前国内和新复之地的政治和经济形势进行了介绍,而后江钲又对现下的军事抬势和敌我双方局势做了报告,让大家对当前的形势有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
接下来,各路地方官员逐一汇报接收新复之地后的情况以及面临的问题。各地情况虽有差异,但现下最要紧的还是由于北地百姓对大宋能否战胜蒙元持怀疑态度,加之当地豪强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煽动百姓对抗,甚至结寨自守对抗朝廷,袭击和杀伤派驻的官员,导致政策推行阻力很大。
因此路府诸臣希望遣兵剿灭散落各处的残军及打压与朝廷为敌的那些地方豪强,巩固新复之地,才好推行宋法……但不等他们说完,就被韩振打断,其道:当下最紧要之务是迅速向大都进兵,只要攻取大都民心则定,而那些匪盗不过是疥癣之患,此时分兵只会导致兵力分散,导致无力北进,错失攻取大都的良机。
“臣等请陛下速速下旨结束休整,继续北进,夺取大都,复我中原!”韩振的话音一落,庄思齐、孙恺、贺振国等诸将起身齐齐施礼道。
“哦,尔等也赞同迅速北进,夺取大都?”赵昺笑着问道,而看看其他几位虽然没有起身明示,却也是蠢蠢欲动。若非对他们十分了解,还当众将是要逼宫呢!
“陛下,当前蒙元伪帝已经下旨令塞外诸王领兵勤王,调草原诸卫入京,又下令各地签征战马和青壮,积极备战。再行拖延,待敌大军云集,再攻大都将困难重重。”庄思齐首先施礼上谏道。
“韩副使和庄都统所言极是,如今山东和河北两路大部已入我朝之手,距大都不过四百里。且敌连战连败,已成惊弓之鸟,而我军当下连战连捷士气正盛,末将愿做先锋,一个月定兵至大都城下!”孙恺施礼请战道。
“末将等皆愿领兵北进,为陛下攻取伪元京师,俘敌酋,完成陛下收复中原宏愿!”其余诸将也施礼道。
“他们都积极请战,你们怎么都不吭声,难道是怯战了?”赵昺用手点点韩振等人,又指指田忠、陈凤林、刘志学道。
“陛下可冤死末将了!”陈凤林听罢起身好像吃了二斤黄莲似的苦着脸笑道,“末将自入帅府便知陛下向来以收复中原,逐鞑虏于塞外为己任。因此若说攻取大都最急的就是陛下了,现下兵临城下却又下令休整,暂缓北进定然有不得已,所以……”
“呵呵,正是如此。陛下放弃大好的北进时机,必是有缘由的,我们虽然心急,却也不好添乱了!”刘志学也笑着道。
“你们几个老滑头……”韩振听了几位部将的说辞,摇头苦笑道。他们私下里跟自己不住的抱怨陛下下令休整,而到了正式场合却又拉稀了,让他真是无语了。
“朕知道你们皆想一鼓作气攻取大都,我也是如此,恨不得如尔等一样亲领一军明日便将王旗插在大都城头。可朕却俗务缠身,有着诸多的缘由下令停止北进。马侍郎先说说你的困难吧!”赵昺抱怨了几句,压手让众将坐下,又指指户部侍郎马瑛道。
“陛下,诸位上官、同僚,吾非是故意推脱责任,与大家叫屈,而是实在有苦衷!”被陛下点名,户部侍郎马瑛起身先向众人施礼道。
“大家也知,我军北伐前设置了多处屯粮城,总计达八百余万石,此后朝廷又筹集数百万石粮草准备北运。但是战局发展出乎意料,两月间已然收复失地千里。初时天气尚暖,水路通达可以勉力供应大军。而今江北粮食堆积如山,可淮河已经封冻,水路断绝,只能用船运至江北,再从陆路转运,实在是难以为继。”
“马侍郎,既然粮草储备充足,只需多调集夫役便可,就地征发也无不可,何来难以为继?”孙恺好奇地问道。
“孙将军事情岂非这么简单!”马瑛苦笑道,“按照户部测算,每名军兵一月要需一石粮食,即便是加工后的精米和面粉也要六斗。初时参战各部不足三十万,且我军进展神速,缴获甚多,如此也可补充各部所用。”
“而随着参战的兵力增多,输送距离越远,各部所携带的弹药耗尽,被服损耗增加,这皆需自后方补充。加之敌军闻风而逃,临走时不仅将府库储存的粮食物资带走,还将百姓手中的粮食劫掠一空,带不走的也皆焚毁,缴获甚少。”
“如此一来我军所需日渐增加,而新收之地的百姓也需赈济,路途越远损耗也愈多,以致粮草辎重的消耗成倍增加。可新收之地不靖,时常有匪寇劫掠运输的辎重粮队,而护送的兵力不足,往往造成极大损失,我们虽征集了二十余万夫役输送粮草,但依旧难以满足所耗!”
“唉,不瞒诸位将军,而今前线的粮草只能满足半月所需,再行北进,各部就有断粮之虞了!”马瑛叹口气无奈道……
第1629章 消除疑问
马瑛的一席话让众将似被浇了一盆冷水,也从主张尽快北进的狂热中冷静下来,他们皆是从帅府时从一营指挥使逐渐成长起来的,经历过忍饥挨饿的日子,当然明白粮草对军队的重要性。而也清楚枪炮虽然犀利,但也需要弹药才能够发挥威力,同时也对后勤的依赖更为严重,一旦没了弹药,手中的枪炮反而会成为累赘。
放下心中的急躁,冷静下来对于马瑛的苦处他们也能理解。现下参战的禁军和地方州军已达四十万之众,且新编的十余个旅也在陆续开进到战区,况且战马的消耗还要数倍于士兵,而那些随军的二十万夫役也要吃喝用度。如此仅每日只吃喝消耗就是天量数字,负责物资征调的户部压力之大可以想见。
此外,随着大军的迅速北进,占据的地盘日益广大,随之的便是需要将物送到更远和更大的区域。当下北方天寒地冻,江河结冰,水路断绝,即便是江南也因到了枯水期,运力大减,需从陆路进行输送。而运输途中还要面对敌军和盗匪的袭扰,穷困百姓的争抢,夫役的伤病减员等等……
种种因素重叠,导致了物资供给的速度已经难以跟上军队的进攻脚步,而大军一旦断粮,弹药补给断绝,那后果将是十分严重,甚至导致二次北伐的失利,重蹈大宋开国之初太宗两次北伐失败的覆辙。
众将皆知朝廷无论是史载,还是对外宣称太宗北伐失败皆是因为众将不遵号令贪功冒进,相互擎肘,以及契丹兵力强盛导致。而他们明白这不过是为了掩饰太宗的无能而已,正是因为其对武将不信任,令他们只能按照战前授予的阵图作战;又因轻敌,准备不足,临阵失措;再有缺乏军事才能,不知变通等等所致。
不过大家也都清楚,这些实际上只是导致两次北伐失败的原因之一,其实皆与粮草不足有关……
在雍熙三年正月,宋兵分三路首次北伐北伐:东路曹彬领兵出雄州;中路田重进领兵出飞狐;西路潘美、杨业领兵出雁门。三月,东路军占领固安、涿州;中路军在飞狐北击败辽军后,又设疑兵获胜,生擒辽大将大鹏翼,迫飞狐、灵丘辽军降附;西路军在寰州、朔州、应州也连连告捷。
宋军到辽国南京城下,兵势很盛,辽国将领耶律斜轸避开锋芒,退守得胜口,耶律沙则撤退到清河之北。赵光义以为辽军怯战,于是派一部与耶律斜轸对峙以作监视,自己督率主力猛攻南京城。并诱使城中的部分守将出降,南京城内人心惶惶。直到耶律学古进城与韩德让共同守卫,军心才稳定下来。
宋军继续采用夜袭、掘地进攻等手段都被辽军打退。应该说到这时,宋军还是占据场面上的优势的,胜败难以预料。但此时宋军粮草开始出现短缺。在四月,东路军占领涿州,可不足一月,夜间常遭辽军偷袭,粮道又被其切断。
辽主耶律隆绪与萧太后率援军进逼涿州。曹彬见势不利,慌忙后撤。耶律休哥在岐沟关追及宋军,乘其夜渡拒马河时发起攻击,致宋军溺死不计其数。残部退至沙河,遭辽军截阻,宋军死者过半。
五月辽国的耶律休哥派大军来救援南京,令耶律沙进军至高梁河与宋军大战,自己则和耶律斜轸从左右两翼夹击宋军。宋军难以抵挡,围城的部队也过来支援。城内守军见到大援已到,开门杀出,宋军在几路夹击下崩溃大败,赵光义本人也中箭南逃。
太宗赵光义经过了七年的长期准备,再次发动“雍熙北伐”。
这一次,赵光义没有亲征。宋军依旧分三路出发,东路军用曹彬和米信为主副帅作为主力,缓慢进军,吸引辽军主力以达到让中路和西路军长驱直入的效果。中路军用田重进为主帅,西路军用潘美杨业。最后三路会师进攻南京。
辽军对于战事准备不足,应变仓促。宋军三路连续攻克州郡,进展很顺利。辽军守卫南京的是耶律休哥,他兵力不足,选择坚守避战,派轻骑兵绕道打击曹彬军的粮道,并不断派骑兵骚扰曹彬军,以拖延其进军速度,为辽军主力救援赢得时间。
曹彬军进占涿州之后,仅仅十天,就断粮了。曹彬就放弃涿州,退守雄州就粮。赵光义得到消息大惊,让曹彬不可后退,应和米信军会合,然后等待中路军和西路军来会师。因为赵光义本来的既定战略就是三路大军会师,然后进攻南京,如果东路曹彬撤退,则会令中路、西路军孤立。
此时曹彬军中生变,部下将领听说中路和西路捷报频传深以为耻,因为他们所在的东路才是主力,于是纷纷要求出战,曹彬难以控制,于是会合米信军后,再次进攻涿州。但此时辽国主力援军已经到达涿州东北,以逸待劳。
耶律休哥又不断派轻骑夜袭曹彬军,导致曹彬军行军劳累,到达涿州时已疲惫不堪,并且再次粮食紧缺,曹彬不得不再度撤军。辽军全军追击,于岐沟关将曹彬军围困。曹彬与米信趁夜突围逃走,宋东路军溃败。
中路军田重进接到指示安全撤回。而赵光义给西路军下达了迁寰、朔、云、应四州人民南下的撤退任务。于是西路军遭到辽全部主力的追击。副将杨业和主将潘美、监军王侁产生分歧,孤军迎战,战败被俘,绝食而死。至此,赵光义所指挥的雍熙北伐宣告彻底失败,辽军乘胜南下直推进到大名以北。
这次雍熙北伐影响非常深远,宋朝国力大损,自此之后宋军产生恐辽心理,以至于彻底放弃收复燕云,宋朝对于辽国的战略进攻也变为战略防御……
众将想通这一点不禁释然,也暗自出身冷汗。当下的形势与当初何其相似,两次北伐皆是初时极为顺利,连战连捷甚至推至南京城下,而彼时的南京正是当下的大都。当时上至皇帝,下至普通军卒皆以为北伐胜利在望,不免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但是不知此时已经埋下了失败的种子。
当时宋军分三路进军,计划看似合理,实则犯了外线作战的大忌。三路军距离远,而且被山道所阻隔,不能会合救援。而辽军屡次利用内线作战优势,调集优势兵力,三路来回增援,最终大败曹彬所在东路军,又大败西路杨业军。
即使曹彬没有犯错,宋军还是很容易陷入孤立,被辽军优势兵力逐个击破,而一路军的失败则就会导致全盘失败。且三路进军也加大了后勤补给的困难,而曹彬两次兵败皆是因为进展过快,导致粮草不济,不得不后退就粮,从而为敌所乘,乃至一路败,三路皆被牵连的惨剧发生。
而当下新朝二次北伐,从战略上讲也是三路进军,且他们从两淮出发比之彼时自河北出兵作战范围更大,相应的后勤补给也更为困难。但他们的进展速度却也超乎了当初的计划,开战两个月便已深入‘敌境’千里,而这同样超过了后勤供应的计划。
好在皇帝在连番大胜,形势一片大好的形势下,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在众将一致要求迅速北进的情况下仍然能保持清醒,下令就地转入休整停止继续北进。而若是不顾现实的情况下一力北进则很可能重蹈太宗的覆辙,从这方面看小皇帝就要比其高明的多。
接下来,皇帝又点名兵部司主事曾琨汇报了当下各部的伤亡情况,自开战始各军伤亡以近四万,尤其是充当先锋的诸军最重,已近两成。而随着向北,天气日益寒冷,冻伤和患病的军卒激增,十二军和十三军甚至达到三成。
据军医药院禀报,军卒不适应北地严寒是主因,且长期在野外宿营,缺乏御寒设施,频繁作战以致体力下降,也是导致病患增多的因素之一。因此转入休整,让军卒得以休息,恢复体力已是当务之急,若是不及时休整将会导致更多非战斗减员,并有疫病传播的可能。
随后辎重司主事也汇报了兵器和弹药的消耗和补充情况。当前由于攻城战频繁,导致火药和炮弹消耗甚多,而几个兵工作坊已经是全力生产保证供应。但是限于路途遥远和运力,生产出来的装备也需要时间才能补充到各部。
在各部强调了休整的必要性后,陆秀夫又从政治上讲解了在休整期间加强军纪和学习新颁布谕旨的必要性。这不仅是当下缓和与北地汉人关系的需要,也是长治久安的需要,而不仅仅是迫于形势措施,各部皆要当做大事来做,不可敷衍了事,违者将予以严惩。
会议举行了一上午,各人已经领会到了此次休整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但赵昺知道众将担心的事情还没有说,而他也留下了关子,稍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