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5章 时代结束
甘麻剌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尤其听闻安童频繁出入大明宫,显然是取得了父汗的信任,而其正是自己一方的干将。所以当看到由安童宣读诏书时,甘麻剌感觉自己是胜券在握了,可形势又急转直下,让他难以接受。
“秦王殿下,恐怕大汗不愿见你!”桑哥对甘麻剌冷哼一声,他清楚在夺嫡中己方已经取得了胜利,而其的下场就是被打入抵御,不禁得意地道。
“请诸位验过诏书,是否是大汗亲笔!”安童却是没有理会他们,而是沉着脸道。他心中其实对甘麻剌还是有愧疚的,自己为了大元不得不出卖了其。但这就是朝堂,哪里有真正的忠诚,都是尔虞我诈罢了。
“不错,是大汗的亲笔!”桑哥已经有些急不可耐,只看了一眼便立刻确认道。
“嗯,印玺和笔迹无误!”李思衍也看过道。
“无误!”阔里吉思仔细辨看后也点头确认。而后不忽木、董士选和崔彧等人皆眼看后,确认是大汗亲笔无误。
“你们串通一气,逼迫大汗立诏,我要见大汗!”甘麻剌眼见众执宰皆认定诏书是真,不禁绝望的喊道,可应着寥寥,一众宗王皆沉默不语。
“秦王殿下还请自重,勿要在殿上喧哗!”贺惟贤冷冷的瞅了其一眼沉声道。
“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奴才!”甘麻剌上前指着其骂道,“我要见大汗,你敢阻我!”
“请秦王到一边休息!”贺惟贤暗自为其默哀,他若是当下认了,还能保全富贵,这么一闹,恐怕再无回旋之地,暴毙而亡就是他的下场了。
“你们……敢!”贺惟贤话音一落,立刻有侍卫上前将其架起拖到了一边,尽管他极力挣扎,可哪里是几个力士的对手。
“右丞,请继续!”贺惟贤见场面得到控制,而那些有心为其说话的人看到又有一众侍卫携刃上殿,也不敢再言,只剩下甘麻剌还在不甘的嘶吼。
“晋王接旨,众臣恭贺!”安童手捧诏书高声道。
“儿臣接旨,父汗万岁、万岁、万万岁!”铁穆耳心中狂喜,但是极力压制着情绪,上前两步拜谢。
“臣恭贺晋王入主东宫!”安童将诏书交予铁穆耳,扶起起身后,自己向后退了几步,躬身拜贺道。
“恭贺晋王,入主东宫!”众臣此时明白,不论他们愿不愿意,大汗立晋王为储已成事实,也随之纷纷拜贺。
“大汗有诏!”拜贺后,安童再次从贺惟贤手中的木匣取出一份诏书,看看众人,目光也仅在在得意的桑哥脸上一扫而过道,“桑哥壅蔽聪明,紊乱政事,有人敢说他,便诬陷他罪而杀害之。现在百姓失业,盗贼蜂起,乱在旦夕,朕心甚忧。以为不杀桑哥,国无宁日!”
“不可能,我忠心侍奉大汗,为国殚心竭力,为何要杀我?你们这是假传伪诏,我要见大汗,见大汗……”桑哥听罢,喜悦转瞬变成了震惊和惶恐,大声辩解道。
“右丞,是不是错了!”铁穆耳也慌了,桑哥为自己夺嫡出力甚多,可谓是第一功臣,连声问道。
“大汗有诏,桑哥罪大恶极,不经有司即刻处死!”贺惟贤没有理会他们,上前一步,对侍卫们一挥手道。
“晋王救命……”桑哥将几名侍卫上前,又自己一党的人上前欲阻拦,但立刻有侍卫上前挡住,刀虽然只拉出半刃,可谁都明白再上前一步,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拔刀,他这时彻底慌了,只能向铁穆耳求救。
“贺万户,还请稍等,我要见父皇……”铁穆耳急忙向贺惟贤道。
“大汗已有诏令,还请晋王体会大汗的苦心,勿要阻拦!”贺惟贤没有退步,对着侍卫一挥手,立刻有人上前将其执住。
“臣冤枉……”被制住的桑哥只来得及喊出了半句话,已经两个侍卫扣着其双臂将其按住,另有侍卫则以弓弦绕在他脖子上,收紧了弓弦。
大殿上杀人,震惊了所有人,一时间殿上除了一些人急促的呼吸声,就是弓弦不断收紧的咯吱声,桑哥此时已经无法发出一点声音,身体被兵卒死死的控制住,只能像条蛆虫一般扭动,脸变成了猪肝色,还有就是那双暴突而出充满绝望的眼睛,恐怕他此时也无法想通自己为何会死。
甘麻剌看着垂死的桑哥,身体不由自主的战栗着,若非被挟持的侍卫架住就要瘫倒在地。他知道桑哥是铁穆耳的拥趸者,也是力主其入主东宫的主持者,为他奔走,呼号,但是功成之时却落得如此下场。而想想自己今天恐怕再难走出这大殿,因而看向安童的眼睛已是充满了恶毒。
站在阶前铁穆耳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看着生命在一点点流矢的桑哥觉得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喘不上气来,发不出声音。刚刚成为储君的喜悦化作了震惊,他实在想不通为何父汗既然立自己为储君,又为何要杀了支持自己的头号干将?他想问问父汗、问问母后,问问殿上的人,这是为什么!
“禀右丞、万户,桑哥已经毙命!”这时行刑的兵卒试了下桑哥的鼻息,又摸摸脉搏,向上禀告道。
“嗯!”安童答应了一声,与贺惟贤上前又再次检验后,互视一眼后道,“桑哥已经伏法!”
“拖出去吧!”贺惟贤看看已经如一摊烂泥般的桑哥,将袍子翻卷盖住了其的脸,挥手道。
“大汗有旨!”安童再次回到阶上,扫视了下殿上的众人,但见他们一个个的面目呆滞,显然皆没有从中的巨变中醒过闷来,轻轻嗓子道,“李思衍、不忽木、崔彧,大汗有旨即刻抄没桑哥家产,清除其余党,以正朝纲!”
“臣等领旨!”三人上前领旨。
“除恶务尽,严查余党,不可放过一人!”安童将一份名单交给他们,又叮嘱道。
“臣等遵旨!”三人接过名单,看过后走向那些宗王,每指点一人,立刻有兵卒将他们拖出,一连拿了五六人才作罢。而后领了一队兵卒出宫,前往各处照单拿人。
“请秦王殿下到偏殿休息!”安童扫视了下大殿,看看垂头丧气的甘麻剌言吩咐几个战战兢兢的内侍,又看向铁穆耳施礼道,“晋王殿下,请随臣等见见大汗吧!”
“嗯!”铁穆耳木然的点点头,机械的跟着安童等人进入内殿。
“院使,城中皆已布置好了吗?”走在后边的贺惟贤轻声问阔里吉思道。
“皆已妥当,昨夜便持兵符调动大军入城暗自入城,布置于各处!”阔里吉思点点头道。
“京城安危,皆依仗院使了!”贺惟贤听罢长舒口气,施礼道。他清楚城中各府皆养有私兵,聚集起来也不在少数,若是他们强行闯宫,自己的压力就太大了。
“不足道哉!”阔里吉思摆手道,“今日我才知万户的好手段,令人刮目相看,若非你的谋划,又岂能如此将奸佞正法,立储得以安然。”
“我也只是依照大汗的吩咐,哪里敢居功,现下还战战兢兢,两腿发软,好在没有辜负大汗!”贺惟贤苦笑道。
“诶,万户的胆略过人,令人敬佩,当局首功。今日若稍有差池,便是一场大战,足令大元元气大伤!”阔里吉思叹声道。
“唉,我只希望晋王能够顺利继位,大元平安度过此劫,而一切只有院使才能弹压住京中各方势力,让朝堂安稳。”人家敬一尺,贺惟贤明白要敬一丈。当下自己的大靠山已经倒了,更要夹着尾巴做人,才能平安。
“万户勿要自谦,但有所需,我自会尽力!”阔里吉思言道。
“万户,大汗要见你!”这时方臣祐急匆匆的赶过来,气喘吁吁地道。
“好!”贺惟贤怔了下,赶紧加快脚步向内殿行去。
贺惟贤疾步进了内殿,看向榻上的真金,只见其面目塌陷,气若游丝,却大睁着眼,他几步来到榻前,拉着他的手带着哭音道,“大汗,臣在这里,幸不负所托,奸佞已经伏法,定会力保晋王顺利继位!”
“很好……”已经进入弥留之际的真金听到了他的话,脸上露出丝欣慰的微笑,扭过脸又看向铁穆耳,挣扎了两下,似乎要抬起胳膊,却已经难以做到。
“晋王殿下,右丞,大汗有话说!”贺惟贤常伴真金身边,立刻领会到其的意思,扭脸道。
“父汗……”
“大汗……”两人闻听立刻上前伏在榻前悲声道。
“大元就交给你了……”真金的手指动了动,贺惟贤会意将他的手放到了铁穆耳手上,其立刻握紧了他的手,真金的目光定在其脸上,似乎耗费了所有的力气道。
“儿臣定不忘父汗教诲,振兴我大元!”铁穆耳呜咽着保证道。
“好,要善待他们!”真金欣慰地点点头,目光又在安童和贺惟贤脸上掠过,闭上了双眼。
“父汗,儿臣记住了……”铁穆耳觉得手中一松,大汗的手从他手中滑落,他意识到真金的人生已经落幕,属于自己的时代来临了……
第1526章 捡软的捏
赵昺是在祥兴十四年二月接到真金病亡,铁穆耳为储及后事的相关详细报告。其中的前奏皆是其一手谋划的,虽有偏差,但没有偏离自己的设想。而让他震惊的是真金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做出了可能是其这辈子最为狠辣的决定。
在真金宣布立铁穆耳为储的时候,当即处死了其的死党桑哥,并对其余党大肆搜捕,据报告称当日大都共有二百余名官员被罢免和抓捕,而这些人基本上皆被以‘拒捕’的罪名当场格杀,家人被屠戮,财产被抄没,只当日就有数千人被杀。
不过这只是清洗的开始,按照真金的遗命,紧接着又对在夺嫡中失败的甘麻剌一党进行清算。此次牵扯的范围更为广泛,不仅涉及支持甘麻剌的亲信,连带地方的相关官员和宗王也遭到清算,仅十余天内就有两万余人被处死,被牵连者更是不计其数。
经过这场血腥的清洗,据贺惟贤称在大朝会上,上殿的官员竟然比往日少了半数之多。而其还言这场清洗他并不完全知晓,却是真金另有遗诏给安童和不忽木等人,这导致两党之间相互‘攀比’,以新发现余孽为由不断扩大范围,有想全国范围蔓延的趋势,以致临时监国的阔阔真都为之胆寒,强力叫停了这场大清洗。
贺惟贤报称经过这场大变,元廷已经是元气大伤,官员们无不战战兢兢,唯恐被划入桑哥或是甘麻剌一党。而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场暗斗,由于官员大量缺失,他们皆想将亲信补入,为了重要的职位和名额争斗不休,乃至朝廷各个机构陷入瘫痪,不能正常理事。
但是贺惟贤在这场风暴中不但毫发未损,还因为他忠于大汗,严守中立,恪尽职守赢得了朝中权贵们的尊敬。尤其是他在谨遵遗诏,‘毫无条件’的力保铁穆耳,让其和太后阔阔真倍加赞赏。在事后,并没有将其撤换,而是仍由其统领左翊卫军守卫宫城。
赵昺有感真金狠辣的同时,也对其的认知有了改观。过去在他的眼里真金是一个‘怯懦’和没有主见的君王,缺乏严厉的手段约束臣下,制定的政策更是在汉制和旧制间不断的摇摆。而在战败后也是一味的妥协,没有重新整肃朝堂的决心。
不过经历此次后,赵昺觉得真金其实也是一个狠人。他十分明白采用蒙古旧制是难以维持长治久安,只有推行汉制才能实现天下一统,避免陷入无休止的内斗。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是无力完成这个夙愿,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接班人。
通过几次事件,真金意识到甘麻剌虽然亲近汉儒,是推行汉制的上佳人选,但其的实力不足以对抗铁穆耳,且缺乏大局观,一旦立起为储,是难以在后边的竞争中击败铁穆耳的,反而会触发新的内乱,将再次削弱蒙元的实力,导致亡国。
于是真金抛弃了甘麻剌,可为了能让铁穆耳继续奉行自己的政策,他先一步杀了旧制的忠实拥趸者桑哥,并借机对旧制一党进行大规模的清洗。而为了减少铁穆耳继位的阻力,同时对甘麻剌一党进行严厉打击,为其能顺利登基扫清道路。
正所谓不破不立,对两党的打击实质是真金对忽必烈时代遗留的传统势力的清洗,从而给自己的继任者留下一个较为干净的局面,不必为旧势力所牵制。且也让自己留下的那些顾命大臣们和后党实力被削弱,难以形成专权,从而可以重新培植自己的势力,形成一个相对稳定和听话的朝堂。
真金最后的疯狂,可以说出乎了赵昺的意料,他的意图是真金死后会留下一个烂摊子,而威望不足的铁穆耳继位后,短时间内也难以收拾,从而导致蒙元朝廷长期内乱,无暇它顾,为自己整顿内政,发展经济争取数年的时间,且为再次北伐赢得机会。
现下计划被真金一顿乱拳打的支离破碎,让此后充满了变数。但赵昺也说不上后悔,因为这就是历史发展中的不确定性,一个偶发事件就有可能改变一段历史,就如自己的到来,让本已就木的大宋朝还了阳,没有机会上位的真金当了几年皇帝。
不过赵昺最后之所以选择‘支持’铁穆耳继承汗位,也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的。俗话说杀生不如杀熟,毕竟真实的历史上也是铁穆耳当上了大汗,就没有甘麻剌什么事。而他对于历史上的铁穆耳还是有所了解,可甘麻剌在史书中也不过是一带而过,就如同一个路人。
赵昺记的历史上对铁穆耳的评价是“成宗承天下混一之后,垂拱而治”,“善于守成”。而这个评语其实就与现在说你是个老实人差不多,也就是说其在位期间,有事值得称道,但总的说来,无多大作为,且政治弊端已有显露。
在真实的历史上铁穆耳在位期间最大的作为就是名义上成为其它汗国的宗主,四大汗国一致承认元朝皇帝是成吉思汗皇位的合法继承人。他停止对外战争,罢征日本、安南,专力整顿国内军政。采取限制诸王势力、减免部分赋税、新编律令等措施,使社会矛盾暂时有所缓和。同时,发兵击败西北叛王海都、笃哇等,都哇、察八儿归附,使西北长期动乱局面有所改观。
不过铁穆耳在位期间基本维持守成局面,但滥增赏赐,入不敷出,国库资财匮乏,中统钞迅速贬值。曾发兵征讨八百媳妇,引起云南、贵州地区动乱。晚年患病,委任皇后卜鲁罕和色目人大臣,朝政日渐衰败。且能力远逊于忽必烈,他甚至即位五年,尚未知六部官员其人为谁,皇帝如此,臣下办事当然可以拖拉,故“事多稽误”。
另外铁穆耳的执政能力也不强,蒙元的中书省本身的情况就不景气,完泽、不忽木等当政的指导思想是恪守成宪,这对保持稳定有好的作用,但同时却导致无所事事的作风弥漫于朝中,中书省成为人怀怠心、政令不行、办事拖拉的官僚机构,致使成宗反而追念桑哥当政时“政事无不立决”的情景。
赵昺还记的在前世铁穆耳被网友们评为奇葩皇帝之一,这主要是针对其对待贪污受贿的措施而言:
措施一是“俱敕不问”:成宗一朝,大贪污案时有发生,其中一年发生了两起巨大的贪污案件:行御史台弹劾平章教化受财三万余锭;教化复言平章的里不花领财赋时盗钞三十万绽,及行台中丞张闾受李元善钞百锭。这些贪官污吏拚命攀牵,妄图开脱自己罪责,而铁穆耳竟采取“俱敕不问”的态度,最后不了了之。
措施二是“做好事”:朱清、张瑄案发,査明自丞相完泽以下宰执官几乎都受过他们的贿赂,铁穆耳一怒之下,将这些大臣全免职,但不久又都官复原职。又有回回商人中卖宝石,贿赂诸大臣,以值三十万锭之宝石骗取六十万锭,被人告发,其下令要将受贿诸大臣处死。于是这些人的家属恳请胆巴国师说情,胆巴遂以“做好事”奏释重囚,结果将他们全部释放,并恢复其官职。
柿子咬捡软的捏,比之选择不了解的甘麻剌,赵昺当然要选择铁穆耳这个软柿子,而他相信即使真金已经为其上位清了场,打下了基础。但其若不能改头换面,一样无法掌控这种复杂的局面,反而会使形势更加恶化。形成“凡国家政事,内则决于宫壸,外则委于宰臣”,皇后和中书分别掌握了朝廷大权,其沦为傀儡的下场……
由于蒙元方面严密封锁消息,以便对处理真金死后诸事,在赵昺获得详情后,大宋朝廷方面得到的还只是只言片语的信息,对于蒙元发生的巨变并不了解。为了能够在应对新形势方面取得先机,他令事务局对所获得的情报进行了整理,将可能泄露己方谍报人员情况的内容进行删减,形成了一份新的报告,在廷议上商讨。
在众臣获知蒙元汗位发生更迭,人事产生巨大变动后,反应并不相同。有人以为当趁蒙元新汗继位,根基不稳的时机,再次发起北伐,收复故土,将鞑虏逐回草原;而另一方则以为双方达成和议后,刚刚付诸实施,军队已经转入休整,且当下已经是春季,不宜征调夫役耽误生产。所以主张维持现状,待形势明朗,再做打算。
对于众臣的争论,赵昺觉得也正常,且从大的方面来说是一致的,就是皆主张借机对蒙元用兵,只是一个要即刻出兵,一个是稍缓出兵的问题。从这点来看,他还是很欣慰的,起码大家不再惧怕蒙元,对战胜其已经充满信心。而他虽然没有表态,其实内心是不愿此时出兵,因为从各方面来讲压力都太大。
而就在众臣争论不休之事,淮东数府皆送来急报,称今年蝗虫数量多余往年,有爆发蝗灾的可能。这一下让众臣们很快达成了妥协,暂时放弃北伐,全力应对可能出现的蝗灾……
第1527章 吃货抗灾
为什么一场可能发生的蝗灾会让众臣放弃北伐?赵昺只能说古时的人对灾害是十分脆弱的。他在前时,尤其如他一样的年轻人对于蝗灾的认识更多的只是传说,在科技发展的现代社会,有着完善的监控体系,又有先进的灭杀手段,往往等不到成灾就已经被扑灭。
不过来的这个世界后,耳濡目染之下,赵昺也对蝗灾有了新的认识。古时有种说法:“凶饥之因有三:曰水、曰旱、曰蝗。地有高低,雨泽有偏被;水旱为灾,尚多幸免之处,惟旱极而蝗,数千里间草木皆尽,或牛马毛幡帜皆尽,其害尤惨过于水旱也。
由此可见,蝗灾为凶灾之首,破坏力惊人。由于蝗虫喜欢生活在暖干气候,这就使得处于东亚季风影响下的黄河中下游、长江以北的江淮流域成为了中国历代蝗灾的高发区,其中尤以黄河流域为甚。
由于黄河中下游经常爆发洪灾,而黄河中下游所处的黄淮海平原地区又属于冲击平原,土壤主要为冲积壤土和细砂土,水灾后水不易积存,加上水灾后经常暴发旱灾,有适宜的温度和湿度,就这有利于蝗虫的生长;而蝗虫有迁飞的特性,整个黄淮海平原地形平坦,少山地阻挡,使得蝗灾发生后蝗虫更容易迁飞,受灾区域更容易扩大。
另外,作为中国最早开展农业的区域,黄河中下游地区自古农业发达,种植的作物以小麦为主,河滩又适合芦苇等植物生长,这些都是蝗虫喜爱的植物,种种条件组合在一起,使得中国北方的黄淮海平原等地最终成为了蝗灾的高发区。而其中又以山东、河南、河北、山西、陕西一带的蝗灾最为高发。
蝗灾的危害性也极大的,而蝗群所过之处寸草不留,这不仅对以农业为主的古代社会可以说是致命的打击。若是旱灾、水灾,会造成粮食减产,甚至绝收,可百姓尚能以草根、树皮果腹。但是蝗灾之后,百姓只能变成流民,四处求生。
若是再赶上朝廷赈灾不及时,地方官员办事不利,天灾加上**就会引发严重的社会问题。往往就是民乱,从而引发农民起义,甚至颠覆政权。而蝗灾同样对于游牧民族无疑也是具有摧毁性的,他们无法生存,就会南下寇边,引发大战。所以在历史上许多政权正是在这种内乱外患之下消失的。
可能又有人要问,古代人对蝗灾畏之如虎,赵昺你一个现代的穿越者难道还会在乎吗?前辈的‘穿越者’们早就给你想好办法了,吃啊!烤着吃、炸着吃、炒着吃、做成酱,晒成干,甚至人吃不完,可以养鸡鸭,让他们帮着吃,就不信在中国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下,小小蝗虫还吃不完!
对此,赵昺只能苦笑,他在前世也曾参与过“中国吃货拯救生物灾难”的热议。小龙虾是国外害虫,可在中国这种入侵生物被吃的要靠养殖才能满足吃货们的口腹之欲;还有所谓“被中国人端上餐桌”,却在美国泛滥成灾的亚洲鲤鱼;更别说曾掀起了网友热情回应的“丹麦大使馆请中国吃货解决生蚝泛滥问题”。
赵昺记的每一次类似的新闻发生,都会把网友们的自豪感再推高一级,仿佛中国吃货已经成了全世界公认解决生物泛滥问题的“秘密武器”。而类似的传闻多了,国内从来就不乏对国人的舌头盲目自信的人,认为只要得到许可,连造成非洲粮食危机的蝗虫都能给吃光了。
赵昺那时就发现当所谓的“玩梗”,逐渐在网络狂欢中演变成一种全民性的盲目自信,甚至会引发更荒唐的局面。甚至还有网友表示,可不可以不进行防治,让蝗虫自然生长,在适当的时候开办个“蚂蚱节”。一方面能够解决蝗灾,另一方面还带动了当地的旅游发展。
当整个舆论逐渐开始对“吃货治灾”深信不疑之后,就很容易出现一个认知偏差:一遇到什么东西泛滥,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能不能吃”,对于生物灾难治理本身的迫切性和严肃性,反而被抛在脑后。而让“不会吃”的美国人头疼不已的亚洲鲤鱼,也不是很多人想象中的那条自家过年桌上摆着的美味红烧鱼。
美国的亚洲鲤鱼最早被引入就是为了处理水质污染,因此身体里大多沉积了重金属残留物。美国的一些垂钓手册就会标明,某些水域的鲤鱼“一星期只能食用一次”。这种鲤鱼不仅美国人不吃,国人也不爱吃。有曾经尝试人曾描述:成年亚洲鲤鱼的肉不仅难嚼,而且腥味用重油重酱也很难盖住。
至于当时刷爆中国社交网络的,丹麦大使馆那篇一本正经的“生蚝求助信”,更是一次成功的国家旅游营销。生蚝泛滥给丹麦带来了多少损失没看到,却俨然让它拥有了继安徒生之后的又一张旅游名片。一波营销下来,打着“吃生蚝”旗号去丹麦的中国旅游团倒是越来越多了。
而小龙虾之所以需要养殖,并不是因为入侵的已经被“吃绝种了”,而是因为野生的小龙虾存在捕捉困难、寄生虫等问题。只有人工规模化的养殖方式,才能获得品相更好、更安全的食用小龙虾。正因如此,餐桌上各种做法不一的小龙虾大多都是人工养殖的,而危害环境的野生克氏原螯虾们,仍然在田野里自由生长。
关于吃蝗虫救灾的说法,赵昺在网络上也看到了专家们的解读和理性者的澄清。形成蝗灾的飞蝗,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一旦大量聚集,就会变成暴躁的“丧尸状态”。
数量少的时候蝗虫呈现散居型特征,性格温和,食量小,飞行距离短。但群居型蝗虫不仅食量变大,还可以长距离飞行,当大批蝗虫向同一个方向运动,在沿途疯狂进食,也就逐渐形成蝗灾,这种形态变化的本质就是为了防御天敌。
群居型的蝗虫还有着另一大武器,他们会大量合成苯乙腈,这种物质有着鸟类不喜欢的味道,而如果鸟类仍然执意要攻击,蝗虫还会进一步将苯乙腈转化为有毒的氢氰酸。换句话说,成灾之后的蝗虫不仅味道难闻,而且还是有毒的。
尽管目前还没有人类食用蝗虫中毒的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能形成蝗灾的蝗虫绝对不是一种安全的食材,大概也没那么好吃,而端上餐桌的蝗虫其实也大多是养殖的。至于利用鸡鸭和鸟类消灭蝗虫,赵昺承认有一定效果,却也具有局限性,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才知记载中吃蝗虫的禽鸟仅有三种——鹜、鱼鹰和称为群鸟。
而在网文中总被提到的“鸡鸭治蝗法”,其实在现代也是结合了当地的植被和蝗虫的具体情况,进行科学的“生物防治”,绝不是想象中简单而又颇具喜剧效果的“鸭子追着蝗群跑”,因此赵昺断定那些用这些方法治蝗的前辈们坟上的草应该有八尺高了。
因此赵昺以为归根结底蝗灾本来就不是靠“吃”就能够解决的问题,而要解决这些问题,最终还是要靠实实在在的严密防治,以及科学的不断进步。喊着“吃货治灾”,也只能是“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用“把蝗虫吃到绝种”这种不合时宜的抖机灵,也无法消解掉灾难本身的严肃和残忍。
自在有记录以来的千年时间,人类能够真正防控蝗灾,其实还是近现代随着药械发展才能做到的,即便如此仍然有蝗灾爆发。那么在古代科技水平十分落后的情况下,蝗灾更是时有出现,据赵昺所知就在中国历史朝代中堪称“短命”的元代来说,竟然有六十八年都有蝗灾,共发生了一百七十五次,频发程度一举夺魁。
可怜的他正好赶在蝗灾爆发的高发期,虽然当下历史进程已经改变,但是这个事实恐怕并没有改变。赵昺想到在去年才结束的战争中,最为激烈的战斗正是在历史上蝗灾频发的黄淮海地区进行的,导致百姓流离失所,土地被抛荒,水利设施遭到破坏,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对环境的破坏,却给蝗虫的生长创造了条件。
赵昺和众臣们都清楚,一旦蝗虫成灾,不但对淮南和淮北地区农业生产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也会影响到朝廷推行的移民和新作物推广政策,蝗灾还会波及江南的主要产粮区,造成大范围的粮食减产,更严重的是会让刚刚趋稳的民心发生动荡。
国无粮不稳,若是粮食减产,朝廷一旦在事发后处置不当,必然导致粮价飞涨,‘大饥’随之发生。民心动荡,饿殍遍地,动乱就会不可避免的发生。而同样受到蝗灾影响的蒙元方面,在朝廷动荡控制力下降的情况下,也可能会冒险纵马南下,因此无论怎样对大宋都将是场灾难……
第1528章 古人经验
面对可能兴起的蝗灾,赵昺有些束手无策,毕竟除了那些‘偏门左道’,他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以他所知中国历史上蝗灾被有效控制是在新中国成立后,国家曾花了大力气查明蝗源地,之后通过修水利、垦荒等各种方法,彻底把这些地方改得不适合蝗虫产卵,再加上推广药械才逐渐让蝗灾成为了现代的年轻人“听过没见过”的东西。
不过赵昺也清楚蝗灾在历史上肆虐已经几千年,历朝历代肯定有治理的方略,这些方法即便不能彻底消灭蝗灾,定然也能遏制蝗灾的扩大和蔓延,于是他命秘书监查阅史书,走访民间,尽快整理出一份灭蝗的相关资料供自己参考,起码让他有个感性的认识。
与此同时,赵昺也要求三省拿出治蝗的方案,并由户部牵头,各部配合尽快着手实施,争取将蝗灾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减少损失。且要做好一旦抗灾失败后的处置工作,及时赈济灾民,防止形成流民潮,导致灾情四处蔓延,引发动乱。
秘书监别看人手少,但是个个精明能干,赵昺的口谕一下,几个司的人员分工合作,立刻全心投入,查找史料,走访相关人员,仅用了一天两夜的工夫就整理出了一份资料,比省部先一步送到了送到了他的案头。
赵昺看过还算是满意,其中对于历史上蝗灾的记录还算详细,但是对于如何治理方面却比较简略。他对此倒也能理解,毕竟他们的学识和经历方面也有局限性,不可能获得第一手的资料和亲身体会,所以只是摘抄的史料和亲历者的叙述,不过这些对于当下也够了。
按照他们呈上的资料所言:作为拥有悠久农耕文明的农业大国,华夏先民们早就对蝗灾有所记录,并开始探索治理之道。最早关于蝗灾的记载,出现在《诗经·螽斯》篇中的“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而“螽”古语中即为蝗虫。
最早出现在史料中关于蝗灾的明确记载,出现于《春秋·桓公五年》中,“秋,大旱,螽。”在春秋时代,史书有着“凡物不为灾不书”的惯例,因此史官将其记入史册,可以推断当时的蝗虫已成大灾。而在那个记录统计尚不完善的时代,有明文记载的蝗灾就有十二次。
进入秦汉以来,农耕文明的发展,是历朝历代对蝗灾都有了愈发重视的态度,在史书中对蝗灾及其治理方式都有了更加详细的记载。从史籍中来看,几乎所有史书中都有关于蝗灾的详细记载,而且是朝着越发详细的方向发展。
三国魏晋南北朝时代,国家动乱,史书中缺少相关蝗灾的记载,但在南北朝的史书中仍可见蝗灾的相关记载。《宋书·五行志》:晋怀帝永嘉四年“大蝗,自幽、并、司、冀至于秦、雍,草木牛马毛鬣皆尽”可见此次蝗灾之大。
自隋唐以来,政府制度愈发健全,对蝗灾的记载和治理也越加详细和强劲。《旧唐书·五行志》:“贞观二年六月,京畿旱,蝗食粮。”在唐代,对蝗灾的治理也是下了大功夫的,而且以蝗虫为灾年之粮,也是自唐代开始。
但赵昺也发现了一个历史分界线,在唐代之前记录蝗灾的有之,但治理蝗灾的方法却鲜见。且这条线也可以作为两种学说的界线。前时的古人以为世间的一切都是上天对下界不满的惩罚,只能归咎于上天责罚,天降蝗虫。
受此观点影响,古代社会始终有一种声音认为是道德的缺失触怒了上天导致上天降灾于人间。是故,人就想通过祭祀的办法打动上天,消灭灾害。所以每当发生蝗灾的时候,百姓就会经常祭拜“蝗神”,希望灾害消失,将命运系于鬼神,。
那么作为统领天下百姓的皇帝,他们的做法又会是什么?因此统治者通常将蝗灾视为上天的惩罚,要想免除蝗灾只能靠检讨自己执政不力来消除,甚至不惜颁布罪己诏来消灾避难。所以他们采取了放任蝗灾坐视不管的天命主义,在抗灾上消极应对,只在救济灾民上下功夫,不思如何治理蝗灾。
但这样的做法并没能让蝗灾受到丝毫减弱,反而让农业生产和百姓生活遭受了严重的损害。史籍中也有载:“太宗在苑中捉蝗,咒之曰:‘人以谷为命,而汝害之,是害吾民也。百姓有过,在予一人。汝若通灵,但当食我,无害吾民。’遂吞之。”但其还只是处于憎恨的阶段,并没有采取得力措施。
不过李世民此举却开启了吃蝗虫的先河,唐代形成了食蝗的习俗,在常年蝗虫也成为了珍馐,是相互拜访时馈赠的珍品。赵昺也以为在食物种类匮乏的古代社会,蝗虫的确可视为营养佳品,蝗蝻的粗蛋白含量很高,营养价值与鱼肉价值相当。而在一下蝗区,百姓还将多余的蝗虫淹死后晒干储存,也可以备不时之需。
真正开启朝廷治蝗是在唐玄宗年间,在朝堂之上,还上演了一出姚崇舌战腐儒的大戏。卢怀慎以“蝗是天灾,岂可制以人事?……又杀虫太多,有伤和气”,主张“修德以禳之”。他的观点,现在看来可笑,但在当时却是主流,否则在那个以天子至尊的时代,蝗岂会与蝗同名?
姚崇也不是一般人,在朝堂之上直接反讽“若其修德可免,彼岂无德致然?”接着又指出“魏世山东蝗,小忍不除,至人相食。”唐玄宗被说服,开展治蝗,当年就取得“捕蝗百万余石”的战果。开元五年,设捕蝗吏,专司治蝗。
这次治蝗时间,可以说是历史上的标志事件。从此之后,治理蝗灾统治阶层不再是消极应对,认为蝗灾是天灾,天灾不可违,而是开始从上至下积极应对蝗灾。思想发生了改变,以先民的智慧,做起事来就容易太多了。治蝗政策层出不穷,效果斐然,治蝗工作进入了一个新时代。
从进入本朝以后,蝗灾的记载开始逐渐增多,主要原因除了因五代十国的混乱,导致治蝗不力,还有因蝗灾普查和记载更加详尽有关,从立国至今记载蝗灾七十余次,有大有小。而随着历史的发展,对待蝗灾态度的改变和治理经验的积累,也是使得治蝗政策也有了不断进步。
秘书监查找出来的治蝗方法上,在赵昺看来十分笼统,方式主要主要有奖励捕蝗、立法捕蝗、宣传治蝗三大方式,而其中他们以为奖励捕蝗的政策最为有效。
在治蝗方法上对于古人来说,在没有科学的时代,利用人力灭杀蝗虫就成了不二之选,但是人力灭杀蝗虫在赵昺看来其中也是有很多讲究的。
其一就是断子绝孙法,古人以为蝗虫“种可传生,一石可至千石,故冬月掘除,尤为急务。”说白了就是挖蝗虫卵,这个挖卵也不是随便挖的。按照记述的说法,挖卵应该:“冬晴未经雨雪之时易寻,务必实力搜挖,并于挖尽处设一标志,以便交春寻看。春间看过无子,初夏仍当再看一次,以防遗漏。”也就是说除恶务尽,必须得来个几遍,要不然蝗虫的繁殖能力,几十个到几万个是分分钟的事情。
其二就是活埋。坑杀蝗虫则是一个更加行之有效的方法。具体的方法是,先集合男女老幼挖个沟,然后深广各二尺,沟中相距丈许即作一坑,以便掩埋。在沟里面放点食物引诱蝗虫来吃,等蝗虫来了之后,就开始灌水,蝗虫肯定是跳不出去的,这样来回几次蝗虫就全部被活埋了。
其三是赵昺看来是最与科学沾边的,这个方法姚崇发明的,姚崇发现“蝗乃壁飞,夜必赴火。”也正是利用了蝗虫趋光的特性。所以姚崇建议修一大堆简易的窝棚,然后将大批的蝗虫用篝火吸引,之后集体焚烧。这一招虽然有效,但是成本相当高,而且经常容易导致农田被毁,可以说是不得已的一招。不过效果据说非常不错,而这个方法在现代也在使用,不过已经是改良版,用电灯代替了篝火。
此外也提到了生物防治的方法,有放鸭治蝗的成功经验:(蝗)未解飞,鸭能食之,鸭群数百入稻畦中,蝗顷刻尽,亦江南捕蝗一法也;除了鸭子之外,也记述了鸟类抗蝗,在唐朝开元贝州蝗灾时,就在蝗虫降临的时候,数万只白鸟忽然飞来将蝗虫一扫而空,当地官员立刻感谢上苍,还形成了一个传统——一有蝗灾就求神仙保佑赶紧来点鸟。
除了鸟类以外,蛤蟆也是天敌之一,发生蝗灾时有大批蛤蟆赶来,对着蝗虫就“便吞食之”,还有辽国的蜂群也曾经大规模的“食蝗”。赵昺知道这些生物防治效果惊人而且十分环保,但是其中充满了偶然性,在当下是难以实施的。且对于古代人来说,白鸟等皆是神迹,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第1529章 堪称良策
在赵昺的督促下,朝廷方面也在想方设法的寻求灭蝗之策,朝野上下纷纷上书献计。这些奏疏经过中书省审阅后转到他的案头,赵昺仔细看过,大略分为三类:
一是以为大宋连年征战,杀戮太重,此祸乃是上天的警示,让他祭天请罪,下罪己诏;二是由朝廷下旨,督促地方官员全力灭蝗,而采取的措施无外乎那些提到的方法,并没有多少新意;此外有一种却有采用蒙元惯用的防蝗、治蝗措施。
装神弄鬼的事情赵昺最讨厌,尽管奏疏中说的天花乱坠,也根本打动不了他,这种东西一律驳回,并加以训斥;第二种赵昺觉得倒是中规中矩,也不能说错,只是操作起来还是很有难度的;但是采用‘胡法’的条陈,写的十分详细,又有可操作性,让他有些心动。
其实赵昺经过北伐,走遍了淮河两岸,让他对史书一些所言产生了极大的质疑,事实上他发现蒙元方面对于农业还是很重视的,尤其忽必烈非常重视“农桑业”的发展,即位之初就“首昭天下,国以民为本,民以衣食为本,衣食以农桑为本。”因此极为重视水利的修建及对各种灾害的防治。
在赵昺看来两淮地区的农业发展虽不能说尽善尽美,但应该说好于女真和南宋统治时期,当然这也有客观因素的存在,毕竟南宋在两淮地区先于女真,后与蒙古人在那里打了近百年。敌我双方你来我往,都试图破坏当地的基础设施,还动不动就扒开河堤,以阻挡敌军的进攻。
但是蒙元占据两淮后,通过移民和兵屯开垦荒地,兴建和恢复水利措施,使一些地区的农业得到发展,这是赵昺亲眼目睹的,绝不是史书上所言蒙古人只破坏不建设,造成占领区赤地千里,田地撂荒,还是有很多地方被重新开垦成为良田的,甚至超过前时。
在通过这本奏疏,赵昺对于蒙元治理蝗灾又有了新的认识,他们不仅在法律层面制定了详细的奖惩措施,还有具体的治理方案,并具有很强的可操作性。
具体而言,蒙元在律法层面对灾害防治不利的官员做出了处罚标准:诸有司不以时修筑隄防,霖雨既降,水潦并至,漂民庐舍,溺民妻子,为民害者,本郡官吏各罚俸一月,县官各答二十七,典史各一十七,并记过名。从而保证官员不敢懈怠。
在治理蝗灾方面,历朝历代积累了很多治蝗方法,但多是蝗灾发生后的杀灭举措。而元代则结合日常农事活动开展除蝗,却是开了先例的。即在秋耕之际,将蝗卵翻出,靠日光晒死。时间上比宋人早,效果更佳。有载“复申秋耕之令。……盖秋耕之利,掩阳气于土中,蝗蝻遗种,皆为日所曝死,次年所种,必甚于常禾也。
每年十月,令州县正官一员,巡视境内,有虫蝗遗子之地,多方设法除之。”“复申”此令,足见蒙元方面治蝗方法的重视。除此之外,还有春烧荒地以及无草荒地捕除蝗子等防止蝗灾的措施,这些治蝗办法在现下算的上是较为先进的。
历代治蝗都设有专职的官员,元代亦如此,选拔官员督促捕蝗的。另外,在元代官颁农书《农桑辑要》中还提出了“马骨”、“雪水”溲谷物种子,就可“禾稼不蝗、虫”。指出“然蝗之所至,凡草木叶靡有遗者,独不食芋桑与水中菱芡,宜广种此。”这些都对蒙元防止蝗灾发生起到了积极的指导作用。
若在熟地併力翻耕;如在荒坡大野,先行耕围,籍记地段,禁约诸人,不得燃烧荒草,以备来春虫蝻生发时分,不分明夜,本处正官监视,就草烧除。若是荒地窄狭,无草可烧去处,亦仰从长规划,春首扑除。仍仰更为多方用心,务要尽绝。若在碱盐草地内有虫蝻遗子者,申部定夺。”
此外元代不仅积极预防蝗灾的发生,而且在蝗灾发生之后做的也很得力。至元五年,规定“蝗蝻生发、飞落,不即打扑、申报,及部内有灾伤,检视重申这一规定:“蝗蝻发生,官司不即打扑申报,及申验灾伤不实者纠察。”
这项规定看似针对蝗灾发生时,但在赵昺看来,事实上此诏令也具有迫使官员进行灾前防治的作用。而官员们为在治蝗工作中取得良好政绩,当然希望把蝗灾消灭于发生之前,惟恐蝗灾发生后落个治理不力的罪名。
蒙元抗击蝗灾主要采取的是捕打,一般由地方官负责,召集地方农民捕蝗,有时朝廷也派遣官员督捕。中统年,蝗起真定,忽必烈就遣使者督捕,役夫四万人,以为不足,欲牒邻道助之。(王)磐曰:“四万人多矣,何烦他郡!”使者怒,责磐状,期三日尽捕蝗,磐不为动,亲率役夫走田间,设方法督捕之,三日而蝗尽灭,使者惊以为神。
另外也有蝗灾发生于禾稼成熟季节,对禾稼已够不成危害,而不捕的,“至元二年,陈佑改南京路治中。适东方大蝗,徐、邳尤甚,责捕至急。佑部民丁数万人至其地,谓左右曰‘捕蝗虑其伤稼也,今人全具地,谓左右曰‘捕蝗虑具伤核也,今蝗虽盛,而谷已熟,不如令早刈之,庶力省而有得。’或以事涉专擅不可,佑曰:‘救民获罪,亦所甘心’,即谕之使散去,两州之民皆赖焉。”
从这段话中,赵昺就可见那时普通地方官吏,对捕蝗颇知力行,而且知道变通,以获得最大的利益。除此之外,因为干旱是蝗灾爆发的最主要原因,所以百姓们的生态观念也渐渐萌芽,一些间种套作技术和提倡种植一些害虫不食的作物以及种子处理等方法防止害虫,尽管有些并非用于蝗虫,但这些方法在当下也有实际意义。
不过奏疏中也指出对抗蝗虫对于人力来说最大的问题还是动力不足。虽然蝗虫能吃,但是经过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其性价比也实在过低,所以历朝历代都会出钱来购买蝗虫。用粮食兑换蝗虫卵,这样就能有效的抑制蝗虫的爆发,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有效的刺激了民众捕杀蝗虫的积极性。
其中也提到了本朝颁布的许多鼓励百姓灭蝗的措施,比如就有“以蝗易粮”“以蝗易钱”的先例。朝廷颁布的“灭蝗令”中就有根据不同时节捕蝗的难易程度,以及捕捉到的不同蝗虫,可以交换成粮食或者钱。这样一方面是对庄稼禾苗收到侵害的百姓们的保障,另一方面也提高了百姓们的捕蝗积极性,他们就会趁着冬天的机会,四处搜寻蝗虫虫卵的滋生地,想办法一锅端掉,可谓是一举两得。
此外,文中还列举说明了各种灭蝗措施的优劣和不足。
人工扑打这是历史最为悠久的灭蝗方法。主要是由乡民们用竹竿撑起八尺长的白布,以顺风的方向三面围追,把蝗虫驱赶到一处后,再集中力量扑打。这种方法简单,所需工具也很常见,适合农村里面集体作战,故流传较广。但缺点是这种方法比较耗费体力,且抓住蝗虫之后没有一个具体统一的处理方法,很容易有漏网之鱼。
壕堑掩埋法,要先在蝗虫要经过的地区,挖出大量深宽二尺的大坑,然后在蝗虫到来后,以扑打等方法把蝗虫引入坑里,再集中力量进行填埋。利用这种方法捕得的蝗虫很多,相比之下,效率也会更高。但缺点是如果挖的坑太浅,蝗虫没有窒息而亡的话很容易钻出来,再次啃食庄稼禾苗。
火烧法要在天黑时点燃篝火,而且篝火之外,还要在蝗虫密集的地区分路设灯,用密切配合的灯光,把大批蝗虫吸引而来,从而火烧,而火烧后的蝗虫尸体就可以挖坑掩埋。但不适用于作物成熟的时候,否则很容易导致火势蔓延,殃及粮田。
又言,虽说这种方法很有成效,但毕竟蝗虫繁殖能力惊人,稍有不慎,次年就会卷土重来。就算此次全部清理,但也无法避免再次遭受蝗灾的可能。所以,在多发区通过种植蝗虫不喜欢吃食芋、桑、菱芡、豌豆、绿豆、大麻、芝麻等作物来减轻灾害。
同时指出干旱是蝗灾爆发的最主要原因,只有通过兴建水利设施,将旱田改造为水田才能断绝蝗虫孳生,从而达到治本的效果,所以要避免“旱极而蝗”,就必须得改变旱田为水田,水田增多,蝗虫的繁殖就会受到抑制。与此同时,其表示,水草多出蝗虫卵一般聚集,所以“除草弭蝗”是非常有必要的,建议要多除水草,来降低蝗虫繁殖……
赵昺一气将这本数千字的奏疏读完,不仅深受启发,且觉得入情入理,具有十分重要的指导意义。于是马上批示即送中书省,照此制定灭蝗办法,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第二天却被驳回了!
第1530章 原来为此
这还是三省重新设立以来,赵昺的诏书头一次被驳回,而理由更是让他哭笑不得,大意就是采用蛮夷的策略有失大宋的体面,坠了天朝大国的威风。可这个理由看却难以说服他,什么天朝大国,往前数十年还被人家按在地上摩擦,求着给人家大孙子都不可得。
但赵昺知道此刻不时斗气的时候,灾情似火,早一点拿出政策就能减少一分损失。他下诏召开廷议,商讨灭蝗之事。不多时,三省六部的首官皆奉诏入宫。
“淮东和淮西数州上报有蝗灾爆发的迹象,而今已经过去十日,朝廷灭蝗之策却久拖不决,又驳回朕的意见,不知诸位可有了更好的策略?”落座之后,赵昺没有如往日一般寒暄,而是开门见山的问道。
“陛下,臣已经督促众臣献策,拟定灭蝗方略,现下已有诸多方案,正加紧整理,不日便可颁行相关州府!”陆秀夫禀告道。
“嗯,户部呢?”赵昺显然对其的回答并大满意,冷着脸问陈则翁道。
“禀陛下,臣已经令相关司署清理审核两地的常平仓的底数,调拨储备灭蝗相关物资及灾后赈济所需钱粮,待朝廷诏令一下,就能即刻拨付!”陈则翁禀告道。
“嗯,兵部呢?”赵昺点头再问道。
“禀陛下,臣已经向淮东和淮西驻军下达预令,协助地方州府灭蝗,现下各部皆已做好相关准备,并加强对防地内灾情监测和巡查,只待诏命就能投入行动。”陈任翁也回答道。
“礼部呢?”赵昺再问道。
“禀陛下,臣闻知有妖道术士在灾区蛊惑百姓,以祭蝗神为名敛财,已经着令有司拆除祭坛庙宇,加以惩处。并令州学、县学士子教谕百姓不可枉信谣言,为恶人所利用。”谢翱禀告道。
“禀陛下,臣已经督令各州都作院准备物资,打造灭蝗器械,只待朝廷诏命!”工部尚书周翔看皇帝眼神看向自己,不待发问便主动施礼禀告道。
“禀陛下,吏部已经着手制定奖惩之策,并欲将灭蝗成效列于磨勘之列,作为日后升迁的依据。且已经遴选出在历年救灾功绩显著官员名册,随时听调。”有人开头,谢枋得也主动禀告。
随后刑部、枢密院和御史台皆汇报了各自的准备工作,对此赵昺还基本满意,说明大家认识到成灾后果严重性,表明了自己抗灾的决心。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事情似乎就卡在了中书和门下两处,他看向王应麟问道:“王相,为何要驳回朕的提议!”
“驳回陛下的提议主要还是因为知制诰以为采用蒙元治蝗之策有损国体,认为蒙元乃是蛮夷,其治蝗之策不过是东施效颦,照搬其策实在不妥。”王应麟答道。
“哦,终究缘由还是放不下面子,认为有损我泱泱大国的威仪,是吗?”赵昺皱皱眉问道。
“嗯,大体如此!”王应麟见皇帝面色不善,有些含糊地回答道。
“呵呵,真是无稽之谈!”赵昺愠怒地道,“古为今用,取夷之长的道理都不懂吗?若是因为迟误导致蝗灾蔓延,使得大宋流民四起,饿殍遍野,那叫做有脸面吗?朕真是想不明白,为了所谓的面子,而至国事如儿戏,百姓的性命如草芥,那叫失职,诸位都要在史书上留下这不光彩的一笔,遗臭万年的!”
“陛下息怒,是臣之过!”王应麟见陛下发火,连忙请罪道。
“陛下,此事也不能怪王相,蒙元所用不过是我朝末计,想朝中良臣贤士如云,难道就没有人献上良策,而要采用鞑子的方法吗?”邓光荐这时施礼为门下省辩解道。
“哼,朕的案头倒是堆放了上百份奏疏,其中尚有诸多神鬼乱心之说,有的也只是一堆拾前人牙慧的空洞之物,洋洋千言皆是废话,并无一可用之法。”赵昺冷哼声斥道。
“陛下,皆是臣等无能!”陆秀夫见皇帝恼怒,而众臣皆不敢再言,连忙解释道,“陛下,我朝偏据琼州多年,许多官员并未经历过蝗灾,骤然之间遇到这等事情,难免应对失策。”
“此并非理由,不懂可以学,可以请教贤者,胡言乱语岂不误事!”赵昺听其所言,知道其所说也是事实,自己手下官员班底皆是出自帅府,而他们当初官职低微,而江南腹地和沿海又少有蝗灾发生,并未有此经历,更缺乏经验,也就难以在短时间内想出好的办法。
“陛下所言正是!”王应麟再道,“驳回陛下的提议,另外还有个缘由。”
“讲!”赵昺有些纳闷,其中难道还另有隐情。
“陛下,此份奏疏是罪官张颂上奏,制诰担心其心怀不轨,所以才驳回的!”王应麟言道。
“张颂……”赵昺当时审阅时就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是现下只京官就有上千,州县地方官员万计,他哪里都记的清楚,并没有多想。而经其再提,猛然想起道,“此人可是前时因为施政不力,导致引发逃民潮的那个濠州知州?”
“正是此人!”王应麟答道。
“此人已经被罢职年余,难道当下还没有定罪论处吗?”事情发生在北伐之时,而今班师都一年多了,赵昺有些奇怪地道。
“陛下,因为张颂乃是陛下亲自处置的,臣下等不敢擅自议罪,因此此案一直未有定决!”王应麟讪讪地道。
“那其怎能上书献策呢?”赵昺更为奇怪地道。
“陛下张颂当初只是待罪官员,遣送回京后待处,因而只是将其安置在驿馆之中,并没有羁押于狱中。而此次朝廷广求灭蝗之策,想是其借机上书,加之审查不严,侥幸过审才得以见于御案之上!”王应麟猜测道。
“呵呵……”赵昺听罢不禁苦笑不已,弄了半天导致自己的提议被驳回还是他之过了,这叫什么事情啊?他每天事情多如牛毛,以为早有有司处置,早就把这件事忘到脑后了,若非此次乌龙事件根本就想不起此人了。
“陛下,臣等有罪,还请责罚!”众臣见皇帝尴尬不已,哪里敢让他担责,齐声请罪道。
“罢了!”赵昺摆手表示自己不再追究,缓和了下情绪道,“此奏若是排出罪官所言,不计较为蒙元惯用之法,诸位以为此策是否可行?”
“臣以为若是排出偏见,实乃是治蝗良策!”文天祥首先表明自己的意见道。
“臣也以为此策可行,可以作为借鉴!”江璆也赞同道。
“如此而言,臣亦无异议!”陆秀夫见尚书省两位首官皆认为具有操作性,他也表示了赞同。
“臣等也无异议!”王应麟与邓光荐相视苦笑,也不再坚持。
“嗯,只要能治病的就是好药,既然此策可行,那又何必在乎是谁颁行的!”赵昺扫视一眼众臣道,“尚书省即刻据此制定详策,中书省初审后无异议后,即刻送门下审议,再无不妥后即刻颁布,昭告地方实施!”
“臣等领命!”三省各位主官马上回答道。
“枢密司及兵部也马上进行合议,拿出一个方案,令驻军协助地方灭蝗,不可迟缓!”赵昺又下令道。
“臣等领命!”韩振和陈任翁也马上领命道。
“当下只是蝗虫初出地面,尚是幼虫,翅膀未成不能远行,正是扑杀的良机。而一旦翅膀长成,聚集成群,便会乘风远行百里之遥,导致灾情蔓延。各省部及相关有司不可怠慢,要派出得力人手前往地方协助灭蝗。御史台也要派出干臣督导,对执行诏令不利,敷衍塞责的官员可立时削职查办。”赵昺肃然道。
“臣等遵旨!”众臣再次施礼道……
在赵昺的过问下,各省部马上积极行动起来,三日后朝廷颁布《灭蝗令》,昭告灾区即刻执行,不得懈怠。而派遣的官员也纷纷离京,分赴淮东和淮西灾区协助和督导。而各军在接到命令后,在保持战备的基础上,也遣兵协助地方灭蝗,一场轰轰烈烈的灭蝗行动及时展开。
刚松口气的赵昺,这时又接到禀报蒙元方面派遣的使臣已经到京,向大宋方面通报真金驾崩,以皇后阔阔真监国,铁穆耳为储的消息。两国间过去虽为敌国,但签定和议后就是‘友邦’,起码名义上如此,按照惯例应该遣使前往吊唁。
若问本心,赵昺实在是不愿意遣使去吊唁。而事情就像前世两个同事间平日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可其结婚时却给你送了喜帖。去,不仅要随礼,还要假装大度,心中肯定腻歪的不行;可是不去,不仅是其,同事们也会认为你小气,且爱记仇。
但这就是政治,尽管双方有灭国之仇,亡国之恨,亲人被虏之辱,早就巴不得他早死,赵昺心里再不情不愿,可还得表现的十分同情,捏着鼻子派人前去走个过场,表达自己的哀思……
第1531章 背道而行
散朝之后,赵昺留下吏部尚书谢枋得,问及张颂之事。其言事情之所以久拖未决,主要还是因为当时是皇帝过问过此事,以当时形势认为必会严惩,以儆效尤,所以众臣不敢擅自处置。而张颂之过,论罪不过是处置失当,造成了较为严重的后果,至多也就是罢职降级,另行任用。
“谢尚书,此事已经拖了有些时日,尽快拿出一个章程。”赵昺想想因为自己几句话,就让张颂在京待罪闲置近两年,不觉有些愧疚。
“陛下,臣会督促有司做出决议,呈请陛下御批!”谢枋得点头道。
“嗯,如何安置其呢?”赵昺颔首又问道。
“如张颂这等罪官,降职以后按照惯例会安排到远州县履职,或是在州府之下做个闲职,不会予以重用!”谢枋得答道。
“朕记的这张颂还是有些能力的,仅因为此事就让其蹉跎下去,是不是不妥啊?”赵昺皱皱眉,他其实也清楚如张颂这等有了污点的官员,尤其是被皇帝亲自处置的官员,不被拔了官衣就已经是开恩了,再难得到重用,升职更是无望。
“陛下,张颂确也有些才能,但是担任地方州府正官此前没有先例,留京任职也难以受到重用,毕竟谁也不知道他还会惹出什么事情来,多半也是赋闲!”谢枋得明白皇帝觉得人才难得,但是这种受到皇帝点名的罪官,任谁也不会给好脸色。而他这已经说的很婉转了,其无论在那个衙门任职都会受到同僚排挤和打压。
“嗯,既如此你们吏部尽快拿出定议!”赵昺也知道官场的潜规则,谁都不愿意担风险,也都喜欢用四平八稳的属下。而此次其的奏疏又在朝廷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更难以获得主官的信任,其也就此沉沦了。
“臣遵谕!”谢枋得松了口气,他也担心小皇帝给自己出个难题,赶紧施礼告退。
有了皇帝亲嘱,事情解决的也就很快,两天后对于张颂任濠州知州失职,造成民变的处罚奏折就呈上了赵昺的案头。拖延近两年的事情一朝得以解决,让他也很无奈,不论哪个朝代都有这个问题,领导关心再小的事情也是大事,办起来就快。
赵昺看了吏部呈上的折子,对于张颂的罪名基本还是延续了当初的定论,并没有新的罪名,按照律法拟对其予以罢职降级处分,由五品降为六品,贬至赣州路一个偏远下等县任主簿。按说这等小事,一般吏部上报中书省后不会做出修改,甚至不需首官批阅,就发回吏部执行了。
现下正因为赵昺的关心,才由中书省拟批后又呈上御案。他提笔想了想又放下,将奏折暂时放到一边,吩咐诏其进宫面谈,然后再做决定……
“陛下,张颂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陈识时看看陛下刚刚批阅完公文,才上前禀告道。
“嗯,让其进来吧!”赵昺搓搓脸,喝了口茶道。
“陛下,要不改日再让其觐见?”见皇帝面带疲惫,陈识时征询道。
“这事儿拖得已经太久了,不必了!”赵昺摇摇头道。
“罪官张颂拜见陛下!”张颂进殿后,朗声施礼道。
“免礼,吏部对汝的处罚已经报上来了,降级一品,前往赣州下县任职,可有异议。”赵昺抬手道。他与张颂也就是一面之缘,对其的模样早已经模糊不清,今日再见其面目才逐渐清晰。细细打量,一年多的待罪生活下,其显得沧桑许多,显然这种日子并不好过,要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罪官有负朝廷重托,处罚得当,吾并无异议!”张颂答道。
“嗯,汝前时上书献灭蝗之策,朕已经采纳,已经颁旨实施。此举利国利民,汝是有功的,朕可以免汝之罪,重新任用,可有什么要求?”赵昺道。
“此乃微臣的本分,不敢居功!”张颂再施礼,犹豫了下又道,“禀陛下,微臣尚有事关赈灾救荒之策,呈请陛下御览!”
“哦,汝为何不通过进谕司上奏,而要面呈给朕?”赵昺有些纳闷地问道。
“禀陛下,微臣数次上奏,被有司以为是无稽之谈,尽数驳回,只好借今日面圣之机进言!”张颂言道。
“呈上来吧,朕倒向看看汝又说了些什么,居然被屡次驳回!”赵昺有些好奇,前时他下诏求灭蝗救灾之策,无论在朝,还是在野的官员和士子皆可上奏。按说审查方面是十分宽松的,可其的上奏却数次被驳回,显然是有悖于常理的,可也勾起了他的兴趣,想看看这位待罪的官员到底写了些什么。
“是!”张颂从袖中取出一本折子双手捧着,有小黄门接过呈上。
赵昺当即就打开折子阅读,只见其中将救荒的核心政策总结为五项。前三项相当常规,分别是:国家打开常平仓;发放义仓(官府强制民众做的粮食储蓄)之米;劝有米的大户卖粮。后两项却与当下朝廷的一贯做法完全相反。
第四项是“遏籴有禁”——遇上灾荒,各地州县就“环视壁立”,禁止本地粮食出境,他认为这种地方保护主义只会加重灾情。第五项是“抑价有禁”——遇到灾情,官府就出面压制市场上的粮价,甚至直接由官府制定很低的粮价,这种事不能干。
在赵昺看来“抑价有禁”一条,可谓却是大逆不道。平抑物价是历朝历代在赈灾中常用之策,以防止商贾惜售,导致物价飞涨,百姓无钱买粮,从而加重灾荒。其却反其道而行之,遭到否决也就不稀奇了,但他对此另有解释:
“比年为政者不明立法之意,谓民间无钱,须当籍定其价。不知官抑其价则客米不来。若他处腾涌而此间之价独低,则谁肯兴贩?兴贩不至则境内乏食。上户之民有蓄积者愈不敢出矣。饥民手持其钱,终日皇皇无告籴之所……若客贩不来,上户闭籴,有饥死而已耳,有劫掠而已耳。可不思所以救之哉?惟不抑价非惟舟车辐凑,而上户亦恐后时,争先发廪,而米价亦自低矣。”
大意就是:以前的为政者不懂,认为民众没钱,须由官府出面压制粮价。却不知官定粮价后,别处粮价高,此处粮价低,商人自然不愿意再将外面的粮食运来。外粮不再进来,境内就会缺粮。境内越缺粮,家中有积蓄的富户为求自保,就越不敢把自家的粮食拿出来。
于是,饥民们手里拿着钱,却找不到可以买粮食的地方,要么饿死,要么去抢劫。反之,如果不抑制粮价,外面的粮食不断进来,境内的富户也敢把粮食拿到市场上,粮价就会很自然地降下来。
其中还说,自己在走访中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饥荒年份,有余粮的富户,并不愿将粮食卖给本地民众,反与“外县牙人”做生意。究其原因,仍然在于上面对米价的压制。
政策的本意虽是“存恤细民”,想要帮底层民众一把,但却造成周边地区米价高于本地的状况,有粮的富户不愿贱卖粮食,民众找富户加价购粮,富户又怕违反政策被人告发。所以,最后只有外地来的粮商能从他们手里买到粮食,本地民众反陷入更深的饥荒。董煟说,如果我们不压制粮价,考虑到运费、人情等因素,富户们自然会优先选择将粮食卖给本地民众。
另外在奏折中还言:“凡贩米客商逐贵去贱,本不待教而喻。凡米价贵贱,视被灾浅深:灾浅者价贵,灾深者价必尤贵。若必限定到某处粜卖,不可改移,假如沿途米价更贵于所报往卖之处,则此地之饥困必更甚于彼地。”
“客商不敢违法而擅卖,贫民嗷嗷待哺,必欲强买,窃恐争夺抢攘之患,更必丛生矣。大凡米价腾贵之地,一遇客商辏集,价必稍减。此地稍减,又争往他所。听其自便,流通更速。若价昂既不敢卖,价减又不得不卖,商贾用本求利,必视此为畏途而观望不前。”
大意是:粮商们追求利润,是很自然的事情。而米价的贵贱,又与灾情的深浅直接相关,灾情轻的地方米价比平常贵,灾情重的地方则尤其贵。运米沿途出现米价更贵的地方,往往也就意味着此地的灾情更严重,但粮商已由官府指定卖米地点,不敢违法卖米给他们。
这些灾民嗷嗷待哺,为求活路定要强买,武力冲突必然层出不穷。其实,米价高涨之地,粮商蜂拥而来后,米价必然会降低。这里粮价降低了,粮商又会跑去别的地方。官府不强行指定地点,让他们自己干,效果会更好。
但如今的政策,导致粮商在粮价上涨之地不敢卖粮,在粮价下降之地不得不卖粮。粮商们是拿着本钱去求利的,如此两难之下,他们的选择将会是观望不前、不再从别处买粮食运过来,灾民的状况也就会更惨……
第1532章 慧眼识珠
赵昺看罢折子,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陷入沉思。其所奏用现代市场经济学来审视,乃是一个基本常识:市场的归市场,道德的归道德,二者不可混为一谈。救荒本是官府的义务,以道德为说辞、以政策为准绳,强迫粮商和富户低价卖粮,看似是在做一件极好的事情,但实际效果往往会适得其反。
不过在赵昺看来这种思维并非现代社会才有,因为他记的这种意识早已见于《吕氏春秋》。在其“察微篇”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其实这个故事现代人也耳熟能详,说的是:鲁国出台一项政策,为在其他国家做奴隶的鲁国人赎身,可以用赎身凭据去官府报销拿钱。孔子的弟子子贡,是个很成功的商人,他给奴隶赎了身,却不去官府拿钱。孔子批评了这种做法。
圣人以为该拿的钱不拿,看似品德高尚,实则破坏了政策定下的契约。有子贡这种先例在前,其他人在给奴隶赎身时,就难免陷入一种两难困境。报销拿钱,会面临遭到鄙视的道德压力;不去报销,又会面临损失金钱的经济压力。为逃离这种两难,他们的选择将会是不赎人。流落在外的鲁国奴隶的命运,也就随之变得更糟。
赵昺知道以一些古人的做法,这则孔子故事,未必是真事。但撰写这个故事的作者,显然已经意识到了将政策契约人为抬高至道德高度,变成一种道德压力,往往并不可取,不但无助于解决问题,还会让问题变得更复杂、更麻烦。与孔子反对子贡不去报销,本质是相似的,都是基于对世情的深切洞察。
而由官府为粮商的运米船指定具体的销售地点,运米船经过税关时上报前往何地,抵达指定地点后找当地官府盖章,再拿盖了章的文件给税关核查。朝廷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奸商偷运它处,漫无稽查”。但是这么做可能会导致粮商无利可图,从而由积极变成了消极。
“汝提出的此议,可知会让朝廷陷入被动,被摘指为赈灾不利,视民如草芥。而朕也会遭到众臣的弹劾,受到万民的指责。汝此举是将朕和朝廷放在火上烤,到底是何居心!”赵昺抬眼看看静立阶前的张颂突然拍案冷声道。
“陛下,微臣不敢!”张颂却只是愣了下,面不改色地施礼道,“陛下,朝廷放开限制,由商贾运粮进入灾区,看似朝廷救灾不利,其实却有利于平息粮价,且又使得朝廷剩下运粮的开支,实是利国利民之举!”
“若是朝廷不尽快运粮进入灾区,限制粮价,任由粮商囤货居奇,抬高粮价,会有多少灾民因为食不果腹,被迫离乡,届时流民涌向临近州县,从而引发动乱,这难道就是汝所言的利国利民吗?”赵昺厉声呵斥道。
“陛下,请听微臣详禀!”张颂并没有因为皇帝的不悦而胆怯,拱手言道,“本朝自重新收复江南以来,风调雨顺,粮食丰产。去岁又是丰年,官仓丰盈,常平仓有余,乡里已建起义仓。而两淮新收之地,经过朝廷年余的经营,兴修水利,开垦荒田,虽比不上江南丰足,但也自给有余!”
“因此我朝当下并非缺粮,如今蝗灾初发,也仅是几个州府,周边并未发现灾情。一旦成灾,粮食涨价,临近州县的粮商便会闻声而至。而我朝水路通达,交通便利,稍后江南粮商也会纷至沓来,大量粮食的涌入,粮价就会得到抑制。这比之朝廷从各处粮仓调粮,要有效的多!”
“此外,朝廷免去了两淮大部州府的税赋,并出资为移民建屋,购置农具,发放补贴,田中产出皆归百姓。因而百姓并非所想的那样贫苦,家中还有余粮,手中亦有余钱,足以应对粮价短期的波动。只要朝廷对赤贫者加以赈济,就不会形成流民潮,导致动乱。”
“听着却有些道理,但是只凭你一言,又怎能取信于人!”赵昺微微颔首,他知道其作出的判断是基于江南商品经济的发达,粮食总量比较充裕,商业信息的传播比较充分及发达的漕运体系而言。而这也是事实,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可还想试探一下。
“禀陛下,此策并非臣异想天开,而是早有先例。”张颂再答道,“早在前唐卢坦治理宣州时,江淮大旱,导致米价大涨,有人劝卢坦用政策压制米价,卢坦回应说:宣州本地产米不足,主要靠外地运米进来,如果压制米价,米商就不会运米进来了,如此,市场上无米可卖,米价低又有何用?而不压制米价的结果,是商人舟米以来者相望。”
“且本朝范公文正知杭州时逢当地出现饥荒,市场谷价涨至每斗百二十文,其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没有限制粮价,反将粮价提升至每斗百八十文,商贾闻之,晨夕争先惟恐后,粮食源源而来,市场粮价也随之下落;另包公孝肃知庐州时,当地发生饥荒,其亦不限米价,而商贾载至者遂多,不日米贱。绝非微臣胡言乱语!”
“赐座!”赵昺听罢,脸色一缓笑笑道,“看来汝在临安待罪年余,并非是蹉跎岁月,荒废了时光,还是想了些事情的。”
“谢陛下,微臣不敢居功,此策不过是拾前人牙慧而已!”张颂却是一怔,再施礼道。
“哦,此话怎讲?”赵昺愣了下道。
“微臣在京中待罪,闲来无事读了些书,偶得本朝绍熙四年进士董煟所著的《救荒活民书》。其任温州瑞安知县。当时因发生蝗灾,瑞安出现连年饥荒。董煟一上任便积极组织抗灾救荒,妥善安置来往灾民。他马不停蹄地四处巡查,在敦促各乡各村捕蝗救灾的同时,亲临实地勘查后,发现蝗虫不食豌豆。遂联合乡绅紧急收购豌豆种子,免费发给灾民种植。次年,瑞安县豌豆空前丰收,灾情得到缓解。”
“事后其据此及前人救荒经验总结出行之有效的救荒活民办法,编撰《救荒活民书》,归纳出二十条具体救荒措施,包括平常之法、义仓、劝分、禁遏粜、不抑价等备荒措施,以及十五种随宜而施行的举措!”
“董煟?”赵昺听罢苦思良久,不论当前,还是前世,自己从未听说过此人,而更是头一次听说过有这么一本书,看来又是一个淹没在历史中的人物。这也就如同被被自己替代的那个人,也只在史书留下淡淡的一笔,若非是当了几天不被正史承认的皇帝,可能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陛下,董煟编撰完成此书后,呈献给朝廷,并刻印颁布。但终归人轻言微,不为重视,百年之后更不为人所知,所撰的书籍早已淹没在浩瀚的书籍之中,而微臣有幸得到此书也只是在旧书摊上,花费了区区三文钱!”张颂看出皇帝是在想董煟是何方神圣,苦笑着言道。
“虽说有明珠蒙尘一说,但亦有金子总有发光的一天之说。”赵昺听出其言中有不忿之意,也有胸中报复难得施展的戚然和不甘,笑笑道。
“呵呵,人生如白驹过隙,不过百年,许多人难以等到那一天!”张颂黯然道。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若逢大难,或遭遇不平,便自怨自艾,就此沉沦,也怨不得别人。”赵昺轻笑道,“而今汝献策有功,朕不会食言,汝可以得到一笔封赏,或是免罪保留品级、官复原职,朕都可以答应。”
“陛下,微臣在濠州任上行事过激,引发祸事,降级罢职乃是罪有应得。若是因献策有功便官复原职,微臣实不敢授,也有违朝廷律法。至于封赏,微臣家中尚有薄田,粗茶淡饭足以,不求锦衣玉食。”张颂略一沉吟答道。
“那汝想要些什么?”赵昺问道。
“微臣只想要一个能够为国尽忠,为民出力的机会,而不是碌碌无为老死在僻壤之中,只求一个正职!”张颂施礼道。
“汝此言差矣!”赵昺听了摆手道,“建功立业不再职位高低,汝为一县主簿,管着钱粮文书,同样也可以为民谋利,为国出力!”
“陛下,话虽如此,但微臣乃是一罪官贬嫡出任,又是陛下亲自过问的,不仅为上官所厌,也会遭同僚排挤,谁会听吾一言?只怕永无出头之日,何谈一展胸中抱负!”张颂惨笑道。
“汝倒是敢言?难道我大宋官场风气竟如此不堪吗!”赵昺道。
“我朝自陛下继位后,确是一扫前时积弊,政治清明,但是人言可畏,他们看到的只是吾是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罪官,岂敢再用。”张颂言道。
“呵呵,你倒是看得明白!”赵昺当然清楚官场的现状,一个被皇帝亲自下旨罢官的人那就等于打上了永久不复重用的标签,谁敢用他。他轻笑道,“那么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留京在六部当一案一司主事,或转到内廷秘书监当一个无职无权的书吏!”
“微臣愿做秘书监一个书吏!”张颂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
“为何?”赵昺笑问道。
“陛下乃是圣明之君,自不会让明珠蒙尘!”张颂颇为自信地道……
第1533章 各有职责
赵昺的秘书监筹建以来,随着几位老人的离开,马端临和陈识时成为了主力,他们虽说工作十分努力,做事也认真,但是缺乏基层工作经验,在有的问题上无法提出有益的建议,因而他一直缺一个熟悉民事的主事。
而张颂是从最基层的管民参军、县丞、县令、州推官、通判,乃至知州,用了十多年的时间一步步干起来的,基层工作经验丰富。若非在濠州任上出事,三年任期满后,就能入京,或是担任府级主官。因此赵昺想让他主管民事事务,当然这也需要进一步考验,现在只能担任一个打杂的胥吏。
张颂告辞,赵昺当然不忘让其献上那本救荒奇书,他仔细通读后,心中不禁感概。此书中不仅涉及如何救荒活民的措施及各级官员的在其中的职责,还对灾荒的危害进行深层次的论述,应该说是一本有见解、有深度、有可操作性的著作。
在书中的首篇董煟就将救灾度荒上升到了关乎国家存亡兴衰的大事。其认为水旱霜蝗等天灾历代皆有,难以避免。倘若救荒无策则百姓有流离失所、饿殍遍地之患。遇大灾理当倾举国之力赈恤,假如不蠲租反而征课更甚,则人心思乱,会有不可预测的祸患。
他把隋唐时的农民起义原因归结为遇灾赈救不力而督赋益急。董煟指出,自古变乱之起未尝不始于饥荒,如果执政者不惜财力,致力于赈救灾民,则可安定社会。由此,他推论社会的动乱危机虽起于饥荒,但关键看当政者有无忧民之心。
以赵昺的理解,其言已经涉及到了事情的本质——天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应对天灾的准备。董煟实际上也说明了“天灾”与“**”的关系,提出“人事”在天灾降临时所起的决定性作用。他从灾荒导致农民起义这一表象,揭示出统治者“无忧民之念”,不恤民瘼,对百姓盘剥务尽,才是导致人心思乱的真正根源。
其次,董煟主张“厚下”恤民,施行“仁政”减灾,强调“厚民”思想,也就是我们今天倡导的“民本”思想。他认为,古人救荒之策凡是对百姓有利的,都应该继承采用。古代救荒大抵以宽政薄赋为先,在民困财竭之际,实行荒政应该是厚下恤民。
强调统治者应注重平时施行“仁政”,若平时横征暴敛,百姓不能休养生息,则一遇大灾,虽移民移粟,按孟子的话说就是“不知本”。主张藏富于民,批评从汉代起将私藏归于少府,专供皇家享用,使财富成为官府专用,而民间一旦告灾执政者却不知抚恤,天下百姓贫穷而唯独皇帝富有。
另外,董煟要求明确从上至下各级官吏必须履行的救荒职责。强调人主当行、宰相当行、监司当行、太守当行、县令当行,各有职守。
人主当行,即最高统治者不仅有散积藏以恤百姓等赈灾措施,还包括厉行节约、改善朝政等;宰相当行共八条,有以救荒为己任、忧社会危机的萌芽、陈述缓征固本请求、上奏散财发赈的对策等,把赈灾的后果提到“社稷颠危”的高度认识;监司当行十条,主要是负责协调、监督州郡救荒,行赈灾之策、通融有无、纠察官吏等。
太守当行共十六条,主要是稽考常平仓储以赈粜、申明遏粜之禁、抚恤流民等;县令当行共二十条,检旱不可迟缓、赈粜赈济、劝富户发囤积、诱富民兴贩等。还提出守臣到任需预讲救荒之政,不论地区远近,限赴任一个月后将本州管辖诸县镇可备荒救荒之策上奏朝廷,经审核后由朝廷责令实施,不得违背。
这本书条理清楚,从措施到职责面面俱到,算得上这个时代救荒的宝典了。但是并没有引起朝廷的重视,更没有贯彻执行,而董煟也未能因此受到嘉奖,仕途终止于一个县令,其中原因却令人深思。
赵昺对其敬佩之余,他从另一个角度对此进行了研究,发现董煟其实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以致得罪了整个官场,而其制定的措施一旦认真执行,并严加落实,等于断了许多人的财路,侵害了整个官僚集团的利益。
在文中,董煟揭露与抨击朝廷荒政的若干弊端以警示,有的放矢地批评荒政弊端多达四十余处,二十余种之多,如郡县官吏专事催办财赋而讳言灾伤;州县之官有压制百姓不准报灾的,勘灾之官有不敢报明受灾实情的;守令贪丰熟美名,讳闻荒歉之事,不受灾伤之状,责令里正荒报丰熟;里正则生怕勘灾审户官员一来需破费招待,便胡乱承认丰收,以免花费,不顾来日灾民之苦,指出地方官讳灾之弊。
又如审户、发赈时,强者能得,弱者难得;近者易得,远僻难得;胥吏里正亲近者多得,鳏寡孤独等弱势群体少得;发赈或已深秋,官吏复令核实,让饥民自备糇粮,数赴放赈处点集“作秀”,常常是踏雪空手而归,批评审户、发赈之弊。董煟还抨击赈济检放太慢、赈米掺拌沙石、遣使忧民、审户滥收小费、对捐钱米助赈者颁赏不及时、地方官不能妥善安置流民等,进而提出针对性的改进举措。
董煟从从吏治的角度,对地方官吏施行荒政提出要求,把荒政作为考核官吏政绩的一个重要指标,以利于赈灾救荒,必然惹得官场上从上至下的抵制。此外宋朝不抑土地兼并,贫民下户极多,而中产之家又赈贷不到,一遇水旱,百姓狼狈无策,只得流离或成饿殍的惨状,他提出实行对贫民下户有利的蠲免政策,又得罪了整个乡绅集团。
由此可见,赵昺觉得这个世界上并非没有能臣干吏,没有好办法,关键还在于好政策能否得到实施。而更为关键的是在于统治者是否存在爱民的思想,是否愿意为民做事,是否敢于对抗利益集团。而这也是他当前应该做的,却不是仅仅纠结于救灾的具体方式和方法。
赵昺琢磨透了其中的道道,只是在廷议上说此书不错,参会之人能坐到当前的位置上,哪个不是通透之人。会后,立刻命人寻来通读,然后立刻刊印,并以此作为指导救灾抗灾的蓝本,制定相关政策和措施。从而一场初现的蝗灾在上下的努力下,在尚未形成飞蝗的时刻就被扑灭,没有形成大范围的灾害……
转眼进入了五月,天气日益炎热。此时蒙元方面传来消息,铁穆耳已经护送真金灵柩离开大都前往上都,贺惟贤率领左翊卫军护送。这标志着蒙元的汗位之争已经进入尾声,人心思定,两国边界地区日趋稳定,商贸往来却越来越红火。
不过这时赵昺并没有放松战备,沿边的禁军虽已后撤,防务交予各州府边军,但依然在加紧训练。同时枢密院和兵部也会同高级将领在研讨再次北伐的策略,制定作战计划和应急预案。
秘书监的工作除了负责协助皇帝处理公务外,还取代了部分翰林院的职责,要为皇帝出谋划策。而近日枢密院上报了对蒙元作战的方略,一帮胥吏们便就此展开讨论,而路过的赵昺觉得他们说的很有意思,便也坐下旁听。
枢密院制定了两套作战方案,一是以川蜀为基地向北展开进攻,夺取陕甘,图谋漠南,切断蒙元向北的通路,从而为将蒙元主力聚歼于中原地带赢得战机;另一个方案是集中兵力于淮北地区,向北展开攻击,攻略河南、河北,直取大都,收取燕云地区,实现将蒙元逐出中原的战略。
针对这两个方案,秘书监也分成了两派。以倪亮和徐无难两位军事将领为首的主张西进,他们以为夺取陕甘,占据漠南,则可以毁掉蒙元的根基,断其归路。从而避免蒙元残敌北窜,依旧以漠南草原为根据地南侵,导致边患不断,不得不在边境地区屯驻大量的兵力。
而以陈识时为首的文官们则支持东进方案。他们以为川蜀交通不便,以现在的状态无法支持大军作战,仍需要从江南和湖广调集粮饷辎重,劳师远征给朝廷带来极大的经济压力。而且从川蜀出兵是仰攻,部队又难以展开,一旦失败损失惨重。
但当下我朝已经占据应天府一线,又有运河之便,便于调集兵力,运输物资,又利于大军的展开,即可突破一点长驱直入,又可分路进攻迂回包抄,还能利用水军从海上登陆,配合作战。且一路北上没有险隘,攻取大都意义重大,等于摧毁了蒙元政权,报了灭国之仇。
“张郎官,汝支持哪个方案呢?”两个方案可以说各有优势,同样也有缺陷,众人争的很厉害,而张颂在旁若有所思,一言不发,赵昺看向其问道……
第1534章 支持东进
张颂之所以留在内廷的秘书监甘心做一名几无之权的知杂案胥吏,不能不说没有私心,他不甘心就此被发配到一个偏远的下县当一个主簿,而是想着在仕途上更近一步。而要实现这个愿望,显然留在内廷这个距皇帝最近的地方,有更多的机会展示自己的才能。
抱着‘一鸣惊人’的念头进入秘书监后,可张颂发现事情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秘书监本就是为皇帝处理私人事务的机构,而知杂案更是负责管理监内各种琐事的,每天要处理的事情更多的是与政务无关的事务,而他作为一个新人也难以触及到。
不过张颂发现秘书监的工作氛围很好,按说皇城之中应是等级作为分明的地方,但是他感觉在这里上下等级界限并非外人所想的那样分明,各人间的关系更像是一家人。大家没有觉得是皇帝身边的人而感到有什么特权,也没有因为他是新人,甚至罪官的身份而歧视和排挤自己。
小皇帝更没有如外人猜想的那般如神一般的存在,在内廷中更像一个普通人。他认识身边工作的每一个人,并能准确的叫出他们的名字,甚至是地位卑贱的小黄门也不例外,会与他们说笑,打招呼,主动还礼。而且态度随和、自然,绝不是那种装出来的平易近人,更不会动辄打骂。
张颂还发现小皇帝的生活很随便,就像当年在琼州时传说的那般,每天清晨会早期与侍卫营的官兵们一起出操、训练。穿的也非是绫罗绸缎,更多的时候是一身旧军衣;对吃的也并不挑剔,没有特殊情况与大家一样吃的是宫中大灶。
不可否认的是在内廷工作十分辛苦,按照日常安排小皇帝上午要参加廷议、堂议,或是接见官员,下午则是批阅公文,有时会很晚。而让张颂奇怪的是即使每天时间安排的很满,小皇帝每旬仍会安排两个半日时间前往皇家学院,坚持给学生们授课。
而皇帝无论是参加会议、接见官员,出行都要有秘书监的官吏陪侍、随行,他们的任务不仅记录皇帝的行止,还要安排行程、备询,查找资料。因此只要小皇帝不休息,秘书监的人都要陪着,而他们的人手少,有时候一个人都要当两个人用。
虽然每天忙忙碌碌,但是张颂还是很快喜欢上了内廷生活,这里人际关系简单,少有外界官场上的勾心斗角,且工作氛围宽松、愉快。当然这里毕竟是国家的中枢,必然会涉及军国大事,而秘书监任务之一就是要每日根据进谕司及各部省转送来奏章制作简报,对各类文书分类、分级整理,还要对相关内容进行核实。
张颂在过了见习期后,也被允许参加每日秘书监的例会,参与到讨论之中,而今天讨论的内容就是事关军事战略的内容,在听到皇帝点名提问后,他略一思索道:“陛下,微臣以为东进方案可以优先考虑!”
“说说你的想法!”赵昺不动声色地道。
“微臣早在琼州国子监之时就听过陛下授课,陛下曾言两国交战比拼的不仅是军队多寡、刀枪的锋利,还是经济实力的比拼,拼的是粮饷是否充足,资源是否丰富。”张颂道,“所以微臣以为胜利之本在于发展本国经济,使得国富民强,以提高应对战争潜力。反之就要削弱敌国的经济实力,使其无法难以支撑长期的战争。因而微臣以为东进方案更能够很好的实现这一目的。”
“陛下请看!”张颂说着在桌上的舆图环渤海地区划了一个圈道,“大家皆知契丹、女真、蒙古皆是游牧为生,不注重发展海上实力,但他们无一不对成州、闾州、顺州、显州、乾州、宜州及其附属州县的医巫闾山地区十分重视,将此视为称雄北国的本钱。”
“自契丹灭渤海国,耶律倍被分封于此,耶律倍家族都把此地当作是龙兴之地,耶律倍家族的成员死后都要埋葬在医巫闾山地区。”张颂见众人听的认真,暗松口气道,“医巫闾山地区本来就是渤海国的重要农牧产业基地,还有强大的手工业基础。耶律倍家族的六十多个皇帝、亲王们都喜欢在老家圈地,连带着和他们联姻的萧氏贵族也纷纷医巫闾山的建立了自己的私城,使之成为契丹百年间的政治和经济中心。”
“与此同时,医巫闾山地区也是契丹南侵北伐东征的枢纽,因此囤积了大量武器装备,达九十五万件。辽军以医巫闾山的显、乾二州为基地北伐女真;在飞狐口与我朝大战,东侵高丽。辽军的兵器、盔甲皆是从显州取出,加上该地强大的冶炼、手工业基础,医巫闾山的乾州、显州成了辽代铠甲武器的制造基地。”
“不错,此地的地位不亚于我朝的洛阳、开封,乃至当下的临安!”赵昺点头道。他清楚渤海地区在这三个朝代的繁荣是和耶律倍有关,这个倒霉的阿保机长子接受了渤海国的“遗产”,因为耶律倍喜欢在医巫闾山一带读书,使之成为辽代汉文化的中心,整个在辽代贵族心中的地位好比是现代的海淀区。
“女真灭契丹后,他们同样看中此地,不惜三次发动进攻,夺走了大量武器装备。辽国宗室和萧氏外戚也不甘心放弃,他们在这一地区抵挡金国人达八年之久。可惜的是契丹始终没有把漠北的马场资源同该地的兵家结合利用,最后得到了漠北马场资源的耶律大石不得不西去。而在金国建立后,契丹人发动了多次暴乱,,仍就以这一地区为主要根据地。”
得到了皇帝认可的张颂又接着道:“蒙古灭女真后,医巫闾山地区仍然得到了蒙古人的重视,他们将从中原及江南地区掳掠的工匠皆集中在以大都和上都为核心的这一地区,据臣所知蒙元武备寺的五十多处冶炼和兵器工坊除了中原的四处外,都集中在该地区,仅仅是生产铠甲的场所就有十五处之多。而我军若是能占领这一地区,不仅能摧毁蒙元的武器生产基地,断绝他们的武器来援,还能为我朝所用,极大的削弱他们的战争能力。”
“张郎官所言不虚,但是这一地区为燕云所隔断,而我朝三百年未能越过,轻谈收取是不是为时过早了?”徐无难听了皱皱眉道。他作为军事将领当然清楚夺取医巫闾山地区的难度,这不仅要突破黄河,蒙元设防严密的大都,还有燕云十六州的阻隔,谈何容易啊!
“徐主事,吾意并非一战而得,东进夺取河北路和京东路同样可以达到目的。”张颂轻笑道,“京东路南迁之前是我朝马匹储存和黄金产量冠绝之地,黄金年产七千余两,占到举国产量的九成,战马占国之四成;且生铁产量在元丰后达到五十五万余斤,仅次于河北路。而河北路是我朝储备的马匹当年占举国的第二位,生铁产量更是达到四百一十余万斤。夺取两地,我朝缺马和铁产量不足的弊端可以一朝而解!”张颂解释道。
赵昺听了也是暗自点头,这家伙说的不错,京东路和河北路对宋朝非常重要,北宋的京东路包括宋州、兖州、徐州等十八州,河北路不是今天的整个河北地区,它包括大名府及镇州、瀛州、贝州等二十四州和十四个军州。不仅是老赵家在北方的半壁江山,也对老赵家有特殊的含义。
京都路后来一度分为京东东路和京东西路,但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战略地位不变,京东路的治所宋州依旧是北宋的南京,当年靖康之变后,也是赵构天下兵马大元帅府所在地。其赵构以河北路为基地建立了最初的班底,靠京都路的资源建立了御营使司,搜罗了刘光世、韩世忠、张俊等班底。
赵构曾一度表现的非常爱国,坚决不允许金朝继续占有河北路和京东路,甚至不惜和金朝进行战争,大喊:“你们就算是杀了我爹和我哥,我也要为了京东和你们打下去!”其中的意思,并非是赵构真的想向女真人复仇,而他也确实知道京东路、和河北路的重要性。
所以在刚掌权时,赵构才会如此。京东路出产的黄金可以让他解决财政问题,能够大量招兵买马,当然即使跑路也需要金钱的支持。且山东战马最多,以北部战马质量最高,冲锋速度快,甚至可以可以和西马媲美,是北宋禁军大军团集结的首选。
赵构占据两地就可以拥有足够多的骑兵和钱财,就算是跑路也很方便。因此他早年不愿意放弃这两地,但在女真骑兵的压力下他还是怂了。而在金朝解决了他的父兄,南方迎来了大批北方铁匠、生铁产量上升后,这个没心肝的家伙就彻底放弃了河北和京东,只把“杭州当汴京”了……
第1535章 朕的苦恼
对于张颂给出的东进理由,赵昺未置可否,只是在讨论结束后,升任秘书郎,民事案主事,大家有些愕然。秘书监按照职能分为值宿、军事、民事和经籍、机要案,由监正和少监为正贰,下有各案主事,又有秘书、著作、知杂、阁架等郎官作为办事人员。现下其由一个知杂兼管一案,可见皇帝对其的信任和赏识。
赵昺却没有想的那么多,他其实也在为出兵的方向苦恼。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清楚蒙元是自己的大敌,只有将其灭亡才能消除这个致命的危机。而这也并非是他的命运,可以说跟游牧人对峙,是大陆的农耕民族的宿命。
从大里说,赵昺知道这是国与国之间对利益的争夺,而这利益包括土地、人口、资源等等。而这种争夺可以说伴随了社会发展的始终,即便进入现代,建立了高度的文明社会,但是这种争夺依然没有消失,而是有愈演愈烈之势,只是手段更为多样化,也更为隐蔽,但战争仍然是不二的选择。
不过在古代社会,赵昺想稍微对历史了解的人谁都清楚,若论实力,当然游牧人不如农耕民族。但是要讲打,就不一定了。游牧人居无定所,逐水草而居,机动性奇高,加上食肉与食草的差别,体力和灵活性都比农耕人略胜一筹。只要有了合适的武器,论打仗,游牧人有天然的优势。
赵昺记的前世有一位军事家曾说过:凡是生活用具和战争用具一致的民族,在战争中就有优势。而这个结论,就是从游牧人哪儿得来的。
所以,农耕人对付游牧人,基本上只能靠人力和物力上的优势,被动地防御,才能勉强获得对峙的平衡。在先秦,农耕人武器上的优势比较明显,一旦这个优势减弱,就只好修长城了。长城之外,还有各种城墙,寨墙,用以抵御机动灵活的游牧人入侵。
赵昺也清楚汉朝之所以被历史上称为‘强汉’,并为后世所推崇,并不是说它有多么富强,而是它将匈奴远逐,解决了长期困扰农耕民族的的边患问题,但汉朝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其惨重的,也可以说为其的衰落埋下了伏笔。
西汉年间,匈奴人和汉人的对峙,汉人在武器上还多少有点优势,但在马匹的方面,却要差不少。基本上只能靠修长城,建边塞据点,加强边郡的兵力,再配合一点外交手段,防御匈奴。好在,即使匈奴最强盛的冒顿单于时代,他们也没有大规模入侵中原,取汉而代之的野心。
匈奴的入侵,多半发生在草原有灾害之际,他们不得不靠抢掠农耕地区来维持生计。但是,农耕人机动性差,若要主动出击,规模小了会被人吃掉,规模大了,动一次,声势浩大。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光后勤供应,就耗费巨大,十万骑兵行动,后面运粮草的马匹,绝对要超过十万。
即使有不惜代价的决心,可这样的行动,能不能抓住敌人,还真不好说。因此主动出击,打击西域匈奴的帮手,化敌为友,缩小匈奴的活动范围,是可行的策略,满世界追击匈奴主力,实际上是下下策。而武帝决心彻底击败匈奴,使卫青、霍去病绝大漠,封狼居胥的壮举,却让汉朝百姓,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百姓生命损失惨重,府库为之一空。四代人攥的家底,让刘彻一下子就给糟蹋光了。老百姓命没了,不算大事,但府库空了,皇帝很头痛。而赵昺知道中国的官僚,从来不乏搜刮有术之辈。主意很快就有了,有三**宝,第一,铁盐官营,第二,榷酒酤,第三,收算缗钱。
汉武帝之前,铁盐包括铸钱,都可以私营。民间可以煮盐、打铁买卖农具甚至兵器,当然如果得到官府特许,还可以开采铜矿,开炉铸钱。现在,这些个挣大钱的事业,都被官家包了。盐的质次价高,反正你也得买,不买没盐吃。至于铁器,也是如此,反正你得用,想用就只有官家一个渠道,买回来的家伙不好使,只好将就。这样一来,国家资本主义告成,钱都直接给刮到官家的府库去了。
酒业原本也是打算国家经营的,但酒这东西,不像盐铁,百姓缺了不行,如果官营酒业造的酒,质量太差,会没有人买的,没法强迫消费。所以,只能放给民间经营,但是,国家强征酒租,这就是酒榷。这一项,又是一宗收入。
原本,国家对于商业活动,是征税的。但是,这样的税,无论怎样提高,此时都不能让皇帝满意了。于是开征算缗钱。所谓的缗,就是串钱的丝制绳子,一串一千千,二十缗一算,也就是二十千,两万。算缗,是针对不动产的,多少房子,多少马匹,多少车辆征一算,政府规定好,让百姓自己去缴纳。
当然,百姓不傻,谁会主动缴纳呢?但官府有招儿。它规定如果谁不缴纳,或者少报少交,其他人可以向官府告发,告了以后,官府就可以把这家的全部财产没收,分给告发者一半。当时执掌刑律的廷尉是杜周,著名的酷吏,他派人下郡县,专办算缗之事。
于是告缗者遍天下,中产之家,没有漏网的。告人的,得来的不义之财,转眼也被人告。一时间,单告缗一项,朝廷得民财数以亿计,没入的奴婢以千万数,田产大县数百顷,小县百顷。告缗,即告发人们匿财不报,一时间成了比铁盐官营还要生财的罗掘之道。
然而,百姓仍就是那些百姓,财产就是那些财产,罗掘一空,以后也就没了。所以,这样的财政措施,只能是竭泽而渔。水干,开始有大量的鱼,而后,鱼也就没了。于民争利,抢夺民财,利也就没了。所以,武帝末期之后,汉朝进入了好长一段的衰落期,直到汉宣帝时,改弦易辙,才稍稍恢复元气。
战争如此费钱,所以中原王朝对发动战争都十分谨慎,若是那个皇帝有了这个想法,一定先会被扣上‘穷兵黩武’的帽子。而赵昺想要发动灭元战争那也是必将调动举国的人力和财力,即便朝野无人反对,他也要好好考虑下性价比,选择恰当的时机和方案。
而这又涉及到一个老调重弹的问题,赵昺深知战争打得的是后勤,古代战争同样面临这个绕不去的问题。但是也有人说了,古代战争消耗的无非是兵器、粮草和承受兵员的伤亡,且比之现代战争后勤补给要简单的多,筹备和制造也简单的多,不应该成为最大的问题。
赵昺也清楚此点,粮草消耗是古代战争最大问题,但是恐怕没有经历过的人觉得似乎这个问题不大,士兵平时也要吃喝,消耗粮草,战争期间即便加倍也并非没法解决。可他只能叹口气,他们恐怕没有考虑‘在途消耗’这个问题。
要知道古代没有机动车,一般就靠11号,如果靠马牛载人,一样需要吃粮食。而人如果负重行走终日,消耗的粮食必然远大于平时,这就是为什么非作战状态的士兵,以及运送粮食的民夫,都需要消耗大量粮食的原因。且古代路况不好,士兵和民夫需要逾越大量崎岖地形,越发增加了能量消耗,粮食的需求量就更大了。
所以,控制在途消耗就成了节省粮食的关键。毕竟哪怕不打仗,你让民夫服徭役也需要在途消耗啊。为此赵昺知道秦始皇专门修建“秦直道”通往甘肃,宋朝时期在北方修建了运河用于运输、明朝朱元璋在北伐时,为了缩短运粮路程,直接在松亭关大宁会州修了粮仓。
这些都是控制后勤人员比例,降低运输路径,来减少在途消耗的方式。而在战争和徭役时就近征发人员,也可以提高征发效率,降低在途消耗,从而节省大量粮食。因此大帝国常常拥有看似远多于需求的常备军,而秦之后,徭役也一般依照就近原则。但是一旦深入敌境,服徭役的距离太过遥远,路程太长就会给国家和人民的负担过重。
可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后勤压力要小的多,牛羊是他们重要的战略物资,在战争中是可以行动的军粮。节约粮食,当然主要在于节省牛羊的消耗。与很多人想象的游牧民族顿顿吃肉不同,一般牧民的食肉量并不多。这是因为牛羊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增殖,只有富余的牛羊才能用于食用。
游牧民族是公认比农耕民族更能忍饥挨饿。而据赵昺所了解,在非战争时期,草原牧民们的进食量很少、很简单,甚至不一定能吃饱,他们把小米放在水里煮,早晨喝一二杯汤,白天就不再吃东西;晚上吃一点肉,并且喝肉汤。
草原牧民草原上也有广种薄收的农业,但还会搜集野菜,以植物粮食来补充食物需求。此外游牧民族还会捕鱼打猎。另外,游牧民族还有一种非常残酷的节约粮食方式,在白灾等灾荒发生时,他们经常抛弃老人,令其等死,来保证青壮年有足够的食物来生存。
所以粮食对于草原游牧民族来说粮食需求并不像中原农耕民族那么迫切,可灭元之战深入草原大漠却是绕不过的坎……
第1536章 方针不变
赵昺并没有点石成金的能力,财政收入一直也是延续前朝的做法,不外乎仍是农税、商税和官营专卖。但是因为在重新复国后,为了稳定人心,在许多地区实施减免税赋的政策。而减免后朝廷仍要维持运转的各种开支仍然不会少,所以说朝廷开支反而有增无减。
赵昺用抄没的财产渡过了初入江南最困难的时期,可很快就发起了北伐,不仅败光了朝廷的积蓄,还使得财政出现了赤字,让他的小金库都是一空,并又在两淮欠了一屁股帐。因而这几年当下朝廷的主要收入来自专卖和商税,其中来自海贸的关税和贸易差又占了大头,约占了总收入的四成强,其次就是盐税。
去岁赵昺的内库来自海贸的收入是三千万贯,那么朝廷关税和商税收入大概也不会少于此数。而今收复江南三年减免税赋期限已满,那么今年的农税会有一个明显的增长。这么算起来,朝廷今年财政上会宽松些,但是按照赵昺的计划尚不够花。
让赵郁闷其实并不仅在于此,而是由此产生的社会矛盾日益突出,若究其根源就是在生产资料的分配上。首先就是人口,大宋现在有人口在三千余万,看似不少,可与现代相比甚至都不如四川人多,可以想见人口是多么稀疏。
问题古代社会生产力还低下,粮食产量不高,为了弥补由此产生的效率低下。这就要大部分人投入农业生产,才能满足社会需求,如此一来大多数人口就就被束缚在土地之上。现在由于海贸的兴盛,使很多人将资金和人力投入其中,或直接买船出海,或是投入商品的生产,人口的分流又将导致出现了土地撂荒的现象。
另一个方面是矿产生产,尤其是铜铁的生产无法满足需要。当下的铁产量以万斤计,这与现代以万吨为计算标准,简直是云泥之别。而现在武器、船舶及新机械的生产都需要大量的钢铁,这又与民生发展产生了冲突,使得难以两头兼顾。
再有减免税赋,动用财政资金从百姓手中买粮、买劳动力,在消耗了国家大部财力的同时,也让百姓的手中有了些余钱。而同样刺激民间消费的增加,这使得商品供需矛盾加剧,又产生了物价上涨的动力与朝廷增税的需求。
今春之后,已经有朝臣上奏要减少武器制造,以减少资源和资金的占用,向民生方面倾斜。并以为农为百业之本,要求抑制工商,减少从事农业人口的流失,防止动摇国之根本。
赵昺知道这是经济发展带来的必然矛盾,但是战争的阴云又始终弥漫不散。减少对军事的投入,发展民生,必然会导致武器更新放缓,战备能力下降。而抑制工商,则会使国家财政收入减少,支付能力下降,不得不增加农税,从而加重农民的负担,走回了老路。
要解决这个矛盾,赵昺知道就是发展科技,提高生产效率,以解放更多的生产力。但是这个科技薄弱的时代,短时间内让科技出现飞跃式的发展,基本是做梦,这需要十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知识积累及人才的培养才能做到的,正所谓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甘蔗没有两头甜,既要保证民生,又要积极备战,因此赵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而今之际,要么将资源向军事方面倾斜,以保证在数年后一举灭元;要么就是维持当下与蒙元的和平,集中力量发展民生,而灭元战争就只能后延,与虎狼长期共存。
赵昺当然不甘心放弃北伐,他清楚一旦放松备战,全力投入经济建设,很可能就会陷入当年签订《檀渊之盟》后的境况。臣不思战,军不愿战,民不肯战,导致上下皆不愿意发动战争,军备废弛,军队羸弱,永远的失去了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机会,也为亡国埋下了隐患。
但是完全将精力放在军事方面,放弃恢复经济,也就失去了战争动员的基础,无法支撑庞大的消耗,导致半途而废,重新陷入两国对峙的局面。所以如何平衡两方的发展,即能保证军备,同时又能保证经济发展,保证民生就成了当前非解决的问题……
赵昺考虑良久,定下‘侧重军事,兼顾民生’的方针后,连续召开廷议和堂议,首先统一高层的思想,坚定灭元的决心,定下阶段发展的方向。而后与众臣商议如何平衡两方的矛盾,经过多次讨论和私下沟通后,终于做出了决议。
首先,继续扩大和发展海外贸易,这是国家财政来源的重要组成部分,绝不能仅因为些许的不良影响而放弃。同时维持较低的农税,压减徭役,以保证百姓在减免税赋政策陆续到期后,生活水平不会受到较大的影响,保证农民的生产积极性。
为了协调发展,要适当提高参与出海贸易的门槛,遏制无须发展,尤其是严厉打击走私。而朝廷要在促进农业发展的同时,防止谷贱伤农的事情发生,常平仓要发挥平抑价格的重要作用,积极收储的情况下,要将农产品的价格维持在合理的范围之内。
其次,鼓励手工业的发展的同时,朝廷也要建立一批工坊,采用集约化生产,改良生产设备,提高生产效率,保证民生所需,从而抑制民间无序发展及产品的价格稳定。以达到合理利用有限的资源,保证军工所需,又不会造成民间无物可用。
为了解决铜铁等资源严重不足的问题,除了朝廷继续加大资源开采力度,获得新的矿源外,还要适当放开民资进入,以提高产量。且提高紧缺资源的价格,以达到抑制民间需求的同时,可以通过抬高价格促进国外资源进口,弥补国内短缺。
再有通过朝廷投资,开建汴淮水利工程。这项工程的主要是由汴河清淤疏通运河、打通汉江水系和通连江南水系及淮河防洪工程组成,完工后既能提高军队的机动性和运输能力,便于襄樊和两淮,乃至江南物资往来,还可以用于防洪和灌溉,称得上军民兼顾的大工程。
进入六月,中书省做出了整体规划,门下省批准实施,尚书省也着手进入实施阶段。而枢密院也下令各地诸军协助地方进行水利建设,加快建设进度。七月,各州府上报遵照朝廷省部的要求,出台详细的实施方案,推进实施。
经过数年的励精图治,大宋政通人和,官吏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加之武功显著,已然初现盛世迹象,而赵昺的威望也随之达到一个新高度,歌功颂德的声音也随之调子越来越高。
让赵昺哭笑不得的是在例行举办的廷筵上,主讲的陆秀夫没有如往日讲经释典,却是讲了唐代的开元盛世。可让人纳闷的是其并没有说治国之策,而是说起玄宗。盛世来了,大唐尽管隐忧不少,但总的看来形势大好,玄宗也就飘飘然了。
玄宗朝最后一个贤相张九龄,按照老规矩,觉得不合适的事就反驳,宣称不奉诏。唐朝的规矩,如果一项政令,宰相不认可,即使皇帝坚持,也没戏。除非皇帝罢免了宰相,找人另议。如果是以前,当然是皇帝让步,但是,此时的唐明皇李隆基,已经飘起来了,当然不肯再忍。
赵昺听到这就已经明白了,陆秀夫是借此敲打自己呢!果然接着就说起了历史上王朝政治的三大祸患,宦官、女主与外戚专权。已经飘飘然的玄宗此时在颂德声中脾气渐长,听不得杂音。但对身边的宦官和宠妃腻了吧唧的甜话儿,也就听得进去了。
李林甫就了走宦官和宠妃的路子入阁为相,而他的贡献,就是暗中迎合,让皇帝保持良好自我感觉。他对御史们讲皇家仪仗队里的立仗马的故事,不要他们乱说话,最好不说话。而乱说话的御史周子谅,居然真的被皇帝杀了,这下,御史们就真的成为一声不响的立仗马了。
李林甫秉政二十余年,阴掉不少人,但皇帝信任的宦官高力士,他不会碰,皇帝崇宠信的陈希烈,他也不碰。后来凭着杨贵妃上来的杨国忠,他更不敢碰。搞掉的人,固然罪非其罪,但都是皇帝的旨意。但凡哪个人有皇帝恩宠在,他连碰都不会碰。
为了保证自己宰相之位,李林甫阻止文臣出任边帅,立功然后再任宰相,影响了他的权势,所以劝玄宗专任番将,番将无文,无法做宰相,所以,他可以一直维持老大的地位,结果导致了安史之乱。
赵昺知道他们是好心,防止走了‘歪路’。但也觉得好笑,历史各王朝出问题,其实根源在政治制度出了问题,而皇帝制度本身,就存在这些隐患,这需要皇帝时刻注意,严防死守,才能避免出事,但有松懈,就会有麻烦。所以这个问题基本无解,谁能保证每个皇帝都有良好的自律性……
第1537章 风云变幻
岁月荏苒,转眼已经到了祥兴十六年春天。三年来风云变幻,对于赵昺来说未变就是案头不见少的公文,一个上午他已经接见了十数位将要赴职的官员,除了勉励,当然也少不了敲打一番。想想自己对这一套恩威并施的手段运用的越来越纯熟,他不禁暗自苦笑,当皇帝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陛下,喝口茶吧!”看见陛下露出疲态,王德赶紧换掉已经凉了的茶水道。
“还有几个?”赵昺抿了口茶问道。
“陛下,今天觐见的官员皆已面圣!”王德回答道。
“这一上午都忙糊涂了!”赵昺听了翻看了下案上的名册,摇摇头自我解嘲道。
“陛下,是最近太过操劳了,也该歇歇啦!”王德心疼地道。
“是啊,身上都生锈了!”赵昺起身伸了个懒腰道。
“陛下,现在苑中春花开的正盛!”王德笑道。
“转眼又是春天了,走!”赵昺起身离座感叹道。
殿后便是御苑,赵昺在两个小黄门的陪侍下,沿着廊道绕湖走了一圈,身上已然见汗,信步走到湖心亭中扶栏看向湖面。在微风的吹拂下,湖水泛起涟漪,一**的荡开,而他的心也仿佛随之荡漾开来,飞出了宫墙之外……
这两年赵昺一直致力于变革和发展。在经济上他按照既定的策略发展工商和海贸,使得去岁的财政收入达到了九千万贯,而这两项就占到了五成以上,并出现了盈余。这不仅缓解了财政上的困难,使军费和基础建设的资金得到了保障,也为维持较低的农税打下了基础,保证了粮食生产的安全。
当然海贸的发展也得益于水军的强大,前年与波斯在香料生意上的竞争终于演变成了武装冲突,他们派出舰船拦截和抢劫大宋的商船,并动用国家武力驱赶大宋商人,威胁沿途国家封闭海港不得为宋朝的商船提供补给,试图重新占据欧亚地区的香料市场。
赵昺早已意识到商业的冲突和利益争夺,一旦上升到了国家层面的竞争,战争就不可避免,这个时候就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了。不过这场冲突在他看来,也可以被认为是与蒙元在另一个战场上的冲突,是中原战场的延续。
波斯地区波斯是伊朗在欧洲的古希腊语和拉丁语的旧称译音,也就是说波斯是伊朗的古名。历史上在西亚、中亚、南亚地区曾建立过多个的帝国,如阿契美尼德王朝、萨珊王朝、萨法维帝国等。极盛疆域东起印度河及葱岭,西临巴尔干半岛与地中海,南抵亚丁湾和红海,北达高加索山脉跟咸海。
因而波斯帝国可以视为第一个地跨亚欧非三洲的大帝国,波斯兴起于伊朗高原的西南部,自从公元前六世纪开始,希腊人把这一地区叫做“波斯”。直到近代欧洲人仍然一直使用波斯来称呼这个地区和位于这一地区的古代君主制国家。
但是在十三世纪初蒙古兴起后,铁木真亲率十万大军武力入侵征服花剌子模,并镇压了花剌子模的三十个城市,后大伊朗地区均被蒙古国及后继的伊利汗国统治。之后在历任蒙古帝国最高统治者:拖雷、窝阔台、乃马真脱列哥那、贵由汗、斡兀立海迷失和蒙哥时代的地方总督继续对亚美尼亚,格鲁吉亚,阿塞拜疆和罗姆苏丹国的镇压。
旭烈兀在大宋宝佑年间先后镇压木剌夷、阿拔斯王朝、叙利亚阿尤布王朝,正式建立大旭烈兀国,并为忽必烈所认定。当下的统治者阿鲁浑是阿八哈之儿子,在祥兴十二年推翻叔父贴古迭儿,继任伊儿汗国的第四任君主,并得到了蒙元朝廷的册封。
因此在形式上伊利汗国依然视蒙元为宗主国,当在贸易争端激化之后,赵昺一边向蒙元方面问罪,指责其在破坏和议;一边以远征军为主力,并从三大水师抽调部分兵力,组成一支三百余艘战船,三万余人的舰队,又以皇家海贸船队近千艘商船为支援船队,开赴冲突地区。
以火器为主的大宋舰队,又经过十多年的实战锻炼,实力早已雄踞各国之首,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击败了仍以帆桨战船的冲撞和跳帮肉搏战术为主的伊利汗国及附属国的水军,闯入了波斯湾,占领了阿巴斯港,控制了霍尔木兹海峡,扼住了其的出海口。
而后大宋水军以此为基地再度展开进攻,连续夺取沿海五十余城,占领了布什尔港、霍拉姆沙赫尔等重要港口,兵锋直抵巴士拉港口,一举切断了伊利汗国所有海贸通道。面对宋军的进攻,伊利汗国水军几乎全军覆没,而在陆战中也屡战屡败,折损了大量兵力。
伊利汗国称得上欧亚大国,兵威强盛,早已是周边国家的宗主国,可当下却被万里远征的大宋帝国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不仅举国震动,也让周边国家胆寒。随后在姗姗来迟的蒙元特使‘申饬’下,遭到严重打击的伊利汗国不得不与大宋议和,而赵昺只是意在打通海上商路,并没有夺占其土地的要求,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
城下之盟往往就是失败者的遮羞布,根本就没有条件可讲,答应大宋商船可以波斯海域自由航行,向大宋开放沿海港口,允许设立商行,并减免关税;准许大宋租借阿巴斯等港设立水军基地,保护大宋商人的安全和利益等等条件。
反正这些条件对于前世学过近代史,背诵过大清与列强签订的一系列丧权辱国条约的赵昺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照抄就行了,只不过换换甲乙方而已。不过他以为这场战争的胜利,并不是仅仅签订了一系列条约,最重要的是大宋商队可以将触手伸向了非洲地区,并获得了‘火油’和铜铁等战略资源。
与此同时,在赵昺的亲自督促下,大宋终于完成了俢敕,制定了《刑律》和《民律》两部基本法,开始依法治国。另一方面,在他的指示下,礼部编撰了《圣人训》作为道德规范读本,其中又分为官员篇、军队篇、士绅篇、商贾篇等等作为各行各业的道德标准,可以说是法制和道德一起抓。
在工业方面,赵昺依托皇家科学院的研究,并充分利用的他们的研究成果推进发展。现在蒸汽机已经进入实用阶段,虽然受制于当前工艺水平的限制,无法制造大功率的蒸汽机,但已经在机械制造、冶金开采和纺织行业投入实用,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值得一提的是蒸汽机已开始为船舶提供动力,可以驱动百吨级的船舶航行,大概相当于近代小火轮的水平。不过出于稳妥,赵昺还是没有将蒸汽船投入海运,一个是动力尚显不足,一个是长途燃料补给无法保证。且从历史上来看,也是由机帆船逐步发展起来,逐渐代替风帆船的。
所以当下制造出来的‘小火轮’只是用于内河航行,且只限于漕运中使用。不过小火轮主要并不是用于载货,而是作为拖船使用,如此部分解决了漕运一直受水文和季节的制约,提高了运输能力,也等于提高了运河的使用效率。在战时同样可以利用其搭载军队,用于辎重的转运,提高机动性。
而配合着汴河清淤和汉汴运河修造两项工程的完工,使得部署于襄汉地区和淮北地区的部队间可以完成快速调动。如此就使得宋军在战役部署上赢得主动,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两地部队集中调度或快速分兵,使蒙元方面无法判断宋军的兵力调动情况,迅速完成战役部署。
在军工方面,赵昺在扩大生产规模的同时,将在临安的武器工坊拆析,分别在鄂州和南京两地都作院基础上扩建,生产子弹和炮弹,如此可以就近补充。而随着发火药的试制成功,研发后膛枪的时机已经成熟,他主持研制的一款后膛枪已经投入小批量生产,并在部队小范围的试用,以完善设计和对新战术进行研讨。
在优惠政策的刺激下,两淮地区的棉花种植已经达到百万亩规模,棉花产量已经可以满足当下的军用,制造的棉衣已经优先配发给淮北驻军和在云贵地区的作战部队。此外棉花也大量用于医用,棉质纱布和绷带得以广泛装备部队各级医疗机构。而赵昺相信随着种植面积进一步扩大,棉花价格也将会大幅度下降,转为民用。
在大宋进入深入变革的几年间,蒙元方面也在发生变化。铁穆耳在阔阔真的力挺之下在忽里台大会上,获得了大多数宗王的支持顺利登上汗位,并改元大德。他在继位之后,继续维持与大宋的和平,加强两国间的贸易;而对内则采用强硬措施,集中了上都和大都地区的侍卫亲军,在草原军的配合下兵出漠北讨伐海都,历时一年将其远逐。
经此一战虽然漠北的形势得到缓解,但国内的危机并未因此消除,并有愈演愈烈之势……
第1538章 形同末世
蒙元方面的政局依然不稳,其实还是钱闹的。铁穆耳新君继位,当然要大赏天下,尤其是那些有拥龙之功的宗王和近臣,这耗费掉了蒙元朝廷不多的积蓄。而为了彰显新君武威的立威之战,那就是负债经营了,解决的办法还是发行新钞,又造成了一轮新的经济危机。
尽管几位辅政大臣极力维持局面,但缺钱依然如噩梦般挥之不去,好在抄了桑哥家所获还不至于让内廷揭不开锅。可是真金留下的治国之策让铁穆耳不敢擅改,本意是通过经济来遏制那些入卫宗王,可朝廷收入不足以支付他们所需,事情也就尴尬了。
那些来自草原们的汉子哪里会种地,所以分给他们的那些屯田不是变成了牧场,就是交由投下耕种,或是干脆出租给那些流民,他们收取租赋。但是这些收入和朝廷提供的军费不足以维持他们所耗,那么就要由当地的衙门解决,可地方财政收入又采取包税制度,由专门的税官收取,他们也无能为力。
于是乎真金的遗策缺陷暴露无遗,根本难以实施,地方不得不通过增加那些平民的税赋,榨取地方商贾和豪强,这又引发了新的矛盾。而那些宗王军为了弥补不足,在辖地设关收税,或是动用军队经商和走私,甚至向南朝贩卖战马。
如此一来蒙元地方政府成了受气包,他们即无法达到朝廷的要求,只凭日趋羸弱的镇军,又惹不起那些兵权在握的宗王们。万般无奈之下,一些官员选择了得过且过,一些人干脆与宗王们沆瀣一气,相互勾结谋求个人利益。
那些地方豪强同样日子不好过,他们要向主子缴纳供奉,还要应付地方官员和宗王们的敲诈,也是苦不堪言。这些人多是那些被削爵的世侯,在朝中有着盘根错节的势力,又有多年横征暴敛之下获得的巨额财富,本就是一股不可轻忽的势力,他们能做的除了加大对属民压榨外,也设法壮大实力以求自保。
最倒霉的依然是底层百姓,他们受到了朝廷、地方、宗王和地方豪强们多方的欺压,许多家庭破产,而留给他们的出路不多,除了卖身为奴,就是铤而走险啸聚山林。一时间各处动乱不止,尤其是压榨最深的河南、山东、山西等地盗寇最为猖獗,他们不仅攻州掠府骚扰地方,甚至在中书京畿地区也是动乱丛起。
面对日益糜烂的形势,铁穆耳同样头疼,他也希望能够整肃吏治,重振皇威,可上有先汗遗训,干政的太后,也觉有心无力。几位重臣试图改变现状,但面对复杂的政局,窘迫的财政状况,安童几位顾命大臣也明白这种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策略难改当下的局面,而只有实施彻底的改革才是出路。
可面对日益消沉的新汗,权势熏天的太后,他们又能有什么作为。而他们也清楚多年的积弊已经根深蒂固,想要变革必定会触及各方的利益,外边又有野心勃勃欲以北伐的南朝,稍有不慎不仅使朝廷更加混乱,不仅伤及自身,还有亡国之危。因而也只能左撑右支勉力支撑危局,难改朝廷权威日益衰弱的趋势……
赵昺清楚当下蒙元形势,如前所想已成诸王割据,群盗争雄的局面。那些奉调进入中原地区的宗王军和侍卫亲军,虽然成为防御大宋进攻的支柱,但是也成了动乱之本。短短数年时间,他们已经做大,朝廷难以遏制,地方畏之如虎,豪强恨之入骨,而诸王之间也是矛盾重重,为了各自利益冲突不断。
在这种政局混乱不堪,地方官府面临一连串的军事危机下支撑不住了,宗王军他们无权调动,且也用不起。而地方镇军早已糜烂不堪,毫无战斗力,根本无力镇压盗匪。于是他们不得不另想办法,将目光放在了当初真金力主建立的乡兵身上。
乡兵其实就是亦兵亦民的民兵组织,他们农闲时训练,忙时耕种,装备和兵器自备,保护家园抵御盗匪,国家不给军费,但是这些乡兵此时已经是各地豪强和大户的私兵。过去忽必烈担心世侯叛乱,通过分化瓦解将他们的军队肢解,削除了兵权。
而今在朝廷势衰,为遏制宗王军的情况下重新组建,那些曾经的世侯有钱有经验,他们便以建立乡兵为名,招募逃民组织训练,并提供粮饷和土地,使他们成为自己的私人武装。地方政府发现这些乡兵战斗力远胜镇军,打仗悍不畏死,盗匪不敢掠其锋,且管理方便。
于是乎朝廷便开了募兵的口子,让各地州府可以募集非军户参与军事行动,剿灭匪患,保境安民。如此就有一支被称为‘毛葫芦’的特殊群体诞生,他受雇于朝廷作战,一时成为地方武力的支柱,连那些宗王军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早在北伐时期,赵昺就着手布置事务局收编韩寇和盗匪,在京东一带活动,负责收集情报制造混乱,为来日再战提供支援。这些组织于是在大宋的支持下,利用蒙元乱局迅速发展壮大,他们占据险地结寨自守,袭击官军,劫掠商贾,不断发展壮大。
但是最近这些武装遇到了对手,遭到‘毛葫芦’军的进剿,许多山寨被攻破,损失惨重。赵昺起初闻报后十分惊讶,以他所知历史上确实兴起过这么一支武装,不过他们起源于元末乱世,兴起于明代,现在提前出现了。可想想也不奇怪,自己现在把蒙元折腾的够呛,使得其的末世提前到来了。
以赵昺所知,毛葫芦兵其实就是蒙元朝廷的雇佣兵,而之所以获得这么个奇怪的称呼,还是源自于他们的武器。我们今人射箭说装箭的容器叫箭囊,或者叫箭筒,箭袋,反正不离个箭字。古人则管装箭的容器叫“胡禄”。
箭囊有很多种,有的是直筒型,和现代的画筒差不多大;有的只有女式小皮包那么大,即挤压式箭囊。这种挤压式箭囊内部折叠了一层毛皮,用这个毛皮把箭头挤住,然后露出箭的大部分箭杆,方便取箭。毛葫芦的意思就是留着毛的挤压式箭囊,也就成了这些兵的俗称。
一开始,毛葫芦也只是乡人自发组织的民团一类的武装力量,政府拿得出真金白银来犒赏,支持政府的义兵自然纷起。而且多有矿工参与,“内、召、卢氏之间,多有矿徒,长枪大矢,裹足缠头,专以凿山为业,杀人为生,号毛葫芦”。
这些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主要分布在豫西和京东等暴乱频发的地区。豫西连结川、陕、鄂三省,地形结构复杂,山区面积广大,官府控制相对疏松,山民勇猛彪悍。朝廷最先在金、商等地招募毛葫芦军,最初编制为“七人自相团结”。朝廷招募后规模不断扩大“其人千百为群”,由角脑进行约束,角脑为头目的别称。
真金白银赏出来的武装,只用来保地方平安?赵昺以为未必,大元没那么富裕。以他所知直到蒙元至正十四年,元政府设立南阳等处毛葫芦万户府,“募土人为兵,免其差役,令讨贼自效”。
当时,江浙盐贩张士诚于高邮地区率众抗元。元廷派军讨伐,毛葫芦军即为先锋,“及抵其城下,毛葫芦军已有登其城者矣”。明洪武元年,徐达北伐,进入河南,卢氏一带的毛葫芦负隅顽抗,明军败之。此后,毛葫芦残部被明廷收编,长期沉寂民间,成为地方民兵。
由于毛葫芦兵用起来实在方便,在大明王朝的下半场,毛葫芦兵才再度崛起,他们参与了明代一系列的战争,被频繁征调各地,在解除国家内忧外患方面发挥了巨大作用,极大弥补了政府军的缺陷。他们虽不是主力,但从未缺席,成了大明后半场当之无愧的救火队。
但是能否成为当下阻碍自己收复中原,帮助蒙元续命的救世主呢?赵昺认为肯定会给自己造成些麻烦,却无法阻挡自己北伐的脚步。
因为从军事角度上来分析,首先是毛葫芦兵自身战斗能力的局限性。纵观毛葫芦兵的履历,可以看到这支出身豫西的武装力量擅长翻山越岭搜索游击队,但不擅长平原列阵。其在南方水网密集之地战斗也毫无优势。而且,朝廷调集各路地方军共同行动,除了战术上考量外,更是为了防止由单一军队平乱而导致的坐大现象。
其次战争空间跨度范围极大,毛葫芦兵作为地方武装,在组织调遣上难以统一协调。如果军队自主性强,任其发展将对朝廷构成威胁,也难以建立起长期有效的互信机制。所以在其发展过程中朝廷定先是赏赐拉拢,随后严加防范,对毛葫芦军加以限制,削减军队数量。征调其他地方后,也会受相应的上级指挥官的调度,由监军进行严密的监控,不会任其壮大。
总之,一支新兴的地方武装也难以改变历史的大势,不会成为蒙元的救命稻草……
第1539章 内患尽除
“陛下,播州捷报,陈统领攻克敌寨,敌酋杨汉英请降,与被俘获的众酋已经押解赴京!”赵昺沉浸在往事时,王德突然小跑着过来禀告道。
“哦,播州战事已经完结了!”赵昺转身接过战报惊喜道。
“恭贺陛下,我朝天下太平,国泰民安!”王德施礼恭贺道。
“呵呵,陈墩这小子终于长大,能独当一面啦!”赵昺拍拍王德的肩膀,掩饰不住喜色道。
去岁经过数年的经营,寸白军在大宋的支援下,攻克大理,尽歼云南元军及部落军,俘段氏、蒙元安南王,余者皆降,众俚臣服,至此大理平定。年前段氏被削去封号,王族众人被囚禁在绍兴;斩投叛蒙元的诸俚酋长及近族,部众迁往异地安置。
同时废黜沿袭千年的土官制度,设立州府由朝廷派遣官员管理,无论汉俚一律按人口分配土地,依律征收赋税。部族军及寸白军改编为州军,一应待遇与它部相同,受枢密院及兵部调度。这种政策已经在多地实施,以此来让俚民摆脱部族首领的控制,真正成为大宋的子民。
在两年前赵昺力主陈墩领新组建的第十一军前往播州,其中虽有播州,但也终于平定了贵州这股不稳定因素。他更感到欣慰的是陈墩也逐渐成长起来,自己手下将又添一员大将,而其在此战亦显现出的不仅是军事方面的能力,更难得的是具有的政治眼光。
在陈墩初到播州时,杨氏与朝廷并没有完全撕破脸,仍在讨价还价之中。而其到达贵州后,也没有急于以武力施压。因为他清楚自己的第十一军刚刚组建,虽然有实战经验的老兵补入,但更多的是新兵,而中间更是缺乏了解,尚需训练和磨合。
于是陈墩一边加紧训练部队,一边与杨氏虚与委蛇继续谈判,并借机了解当地和杨氏的情况。而与此同时他联合当地官府采取行动,对暗中播州进行经济封锁。但他没有采用名目张胆的设卡查禁,而是暗中向与其通商的商贾施压,使他们不敢与播州诸俚交易,是其所产难以售出。
播州方面立刻感到了压力,他们也明白是朝廷方面借此对他们提出警告,欲迫使他们屈服。而杨氏是老牌家族,经历多次改朝换代,他们自然有破解之道。便故技重施,以重金贿赂官员,并以低价倾销。但这次却不灵了,他们发现这陈墩太不讲规矩了,钱收了,事儿却不办,价格压的再低也没有商人敢收购他们的货物。
杨氏在几次试探后,便知是肉包子打了狗,但他们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而屈服。他们可以耕种粮食自给,但食盐、布帛和铁器都需要从外界获得,而他们突然发现一夜之间日常用品都长了几倍的价格,这就迫使他们不得不动用积蓄。这种有出无进的日子,杨氏底蕴深厚还能坚持,但是一些小部落很快就坚持不住了。
另一方面,陈墩利用一切机会向那些底层部民宣传归宋的好处,这样他们可以迁出贫瘠之地,获得自己的土地,摆脱部族首领的控制,获得充分的自由。在日益困难的情况下,一些活不下去的部民,甚至小部落开始逃离杨氏的控制投向朝廷。
而这种暧昧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待陈墩完成军事准备,杨氏仍然拒绝改土归流后,他开始加大封锁力度,断绝播州向外的一切通路,开始对播州附庸杨氏的安氏等土司进行劝降,瓦解他们的联盟。一些与杨氏不睦的部落开始与朝廷谈判,这让杨氏恼怒不已,唆使人对他们进行报复。
陈墩意识到播州诸俚间开始分裂,杨氏的控制力开始下降,而他没有贸然发动进攻,在面上依然与杨氏保持接触。暗地里却浑水摸鱼,派遣小股兵力对那些顽冥不化的部落展开袭击,他们的目标非是杀人越货,而是‘则溪’。
第十一军是以御前山地旅为骨干组建的,兵将多是出身琼州和两广地区的俚民,他们自幼生活在深山丛林之中,穿山入林如履平地,而过去部落间的冲突也让他们熟悉各种战术和手段。且又经过严酷的军事训练,学习了火器的应用,使他们如虎添翼,在熟悉的环境中作战更是如鱼得水。
则溪相当于各部的官仓,里边储存则向部民征收的税赋和积存,平日作为储备,遇到灾荒和战争时则用于救济部民、充作军资,可以说是他们生存之本。一旦家底没了,他们也就失去了对抗的底气,所以陈墩这手很毒,定位也很准确,一下子就命中了他们的七寸。
接连的袭击,让诸俚损失惨重,但他们起初并没有意识到是宋军所为,而是怀疑敌对部落所为。亲近朝廷的认为是杨氏所为,与杨氏联盟的部落则认为是那些亲近朝廷的部族报复。一时间让诸俚间相互猜忌,裂痕进一步加深,矛盾也从暗地中勾心斗角转到了明面上,不惜兵戎相见。
待杨氏发现这可能是宋军分化他们的手段时,已经有些晚了。各部之间已经杀红了眼,相互间再无信任可言,若是平日他们尚能凭借自身的声望和实力压服诸部,但现在朝廷大军在侧虎视眈眈,人心离散之际却是感到有心无力,只能是从中调解,暗中支援亲近己方的部落,试图挽回局面。
但一年下来,由于宋军的封锁,加之则溪的积存被毁,相互征伐间使得田地荒芜,甚至遭到对手的毁损,饥荒不可避免的发生了。陈墩借机招降有了投宋的部落,不仅给予救济,还许诺待事毕后上奏朝廷予以请封,吸引了一部分部落下山请降,接受迁境安置。
对于剩下的那些顽固部落,或是左右摇摆不定,还存在侥幸心理的部落,留给他们的选择就剩下打破封锁,下山劫掠。但他们也明白是难以战胜朝廷的,毕竟周边皆已被大宋占据,他们无法得到外援,最终的目的还是迫使朝廷接受他们的条件。
陈墩此时早已有了应对之策,他在交通要道建营设垒,只守不出,同时布置机动兵力随时予以增援。外出劫掠的部落人数少了,根本无力打破装备了火器的宋军营垒,人多了就有被宋军合围聚歼的危险。几遭碰壁后,那些部落除了折损了人手外,所获甚少,根本无法打破封锁。
日子愈加艰难,杨氏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他们之间也是各怀心思。当下杨氏族长是年仅十岁的杨汉英,承袭蒙元敕封的播州安抚使之职,掌权的是其母田氏。面对朝廷方面愈来愈大的压力,田氏为免灭族之祸有意接受朝廷的封爵,放弃一切官职,做一个闲散的富家翁。
田氏的想法得到了杨邦光及杨邦正两个分支的支持,他们本就是大宋进士,有功名在身。在谈判中朝廷许诺不追究他们叛宋之罪,保留功名,可以入京为官,相较之下对于他们也是不错的出路。且他们也已经意识到朝廷改土归流的决心,再僵持下去,一旦朝廷失去耐心,那就是灭族之祸。
但是就在田氏决心投宋的时候,却在一天莫名其妙的死了。而随之其余几个分支以杨邦杰为首开始逼宫,抢夺财权,控制族军,并谋划拉拢几个部族与宋军开战。杨汉英虽小,却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母亲必然是因为投宋之事为他们所忌惮,将其害死。
杨邦光和杨邦正两兄弟在此时被边缘化,意识到在待下去也会受到牵连,甚至落得与田氏一样的下场。于是商议后带着杨汉英和族人秘密浅出播州,向宋军请降。杨汉英则向陈墩哭诉愿意放弃一切,为母复仇。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杨汉英的请降和杨邦光兄弟的背叛,不仅使得杨氏实力大减,也让陈墩师出有名。在杨邦光的指引下,又有杨汉英这个正牌族长在手招降,这仗打得就极为顺利,开战仅用两个月便击败了杨氏余部,其胁从见大势已去,纷纷请降,播州就此平定……
播州的平定,标志着境内已经实现统一,再无内患。同时也有着现实的意义,对过去藩俚间接统治的羁縻政策,转变成由朝廷直接统治的改变,使得对内部的控制力加强,清除了内乱的基础。如此一举改变了实施千年的对少数民族政策,这当然让赵昺十分兴奋。
赵昺即刻召集有司商议播州善后事宜,同意陈墩所请,嘉奖平乱中的有功将士;敕封杨汉英为平远侯,追封其母田氏为淑人,赐府邸进京入太学学习;赦免杨邦光和杨邦正叛宋之罪,恢复其功名,封通议大夫和大中大夫,待入京后再行授官;对参与者,为首者问罪,胁从不论,迁往异地安置。
此时内患已除,赵昺的眼睛转向了北方的蒙元,他相信二次北伐的日子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