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0章 推动历史
陈墩听罢皇帝的话,收起了玩笑之色,心中凛然,他已经意识到陛下在下一盘大棋,而地上摆着的这些纺织器械就是这盘棋的推手。
在北伐之战中,大宋收复了江北和两淮大片土地,但是这里久经战乱,人口恢复缓慢。而朝廷需要大量的人口前去重新开垦土地和巩固边防,为此也出台了许多优惠政策,除免除数年税赋外,还提供住房和耕牛,发放路资,以吸引江南人口前往,但是效果不甚明显。
谁都知道那边闲田很多,且低价便宜,起初有人担心那边靠近边界,时有战事发生,迟疑之下不敢迁居。但随着和议的签订及在冲突中宋军连番获胜,打消了众人的疑虑,据传江南一些地少人多的州县,许多家庭开始析户,举家前往江北和两淮地区,以期获得发展,但是规模尚小,不足以填补空缺。
为此朝廷也曾多次召开廷议,商讨如何迁民于江北的事情,可并没有什么好办法,甚至有人提出强制迁民或这迁都的计划,但是被陛下否决了。毕竟是故土难离,江南也相对于江北要繁华许多,若是强行迁民必然会引发百姓恐慌,产生大量的逃户,更甚者会引发民变。
去岁陛下高价收购棉花的事情在有意无意的宣传下,已然传遍了江南,但是朝廷以江南不宜棉花生长为由,禁止在江南种植棉花,只能选择在江北和两淮地区种植。随之今年陛下降内旨命在江北的所有皇庄半数以上土地要种植棉花,并择扬州等地修建织坊。
皇家的种种动作表明种植棉花是有利可图之事,否则小皇帝不会投下重金,于是那些尚有余虑的人也纷纷前往江北和两淮考察,准备租种公田,或是举族前往。如今皇帝这两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引起了江南士绅们的骚动,而一旦明年棉花丰收,并织出棉布,卖出了高价,定然会让更多的人群前往。
陈墩知道陛下对机巧之物有着令人惊叹的‘天赋’,不仅在帅府时期就造成了弩炮和龙船,从而帮助帅府军以少胜多,打下了琼州,建立了基业。而后皇帝又造出火枪、火炮,从而在战斗中无往不利,收复了江南,又打下了江北和两淮、川蜀。
今年远征军护航舰队的亮相又震惊了世人,那高大雄伟的战船上布满了火炮,配备了各式船帆的快船可以迎风航行。而护送的船队也满载着各式的货物前往西洋,这几年间谁都清楚海贸换回来的皆是真金白银,最早跟随皇家船队南下北上的小商队,三两年之间都已经暴富,成了身家几十万贯和上百万贯的大商。
这群跟着皇家发了财的人定然相信陛下的眼光,他种棉花一旦发了财,让棉布成为海贸的新产品,定然也会亦步亦趋的追随。他们有钱,可以获得更多的土地,给出高于朝廷的优惠从江南招募人手前往江北,这样一来会带动更多的人移民江北,朝廷也顺理成章的化被动为主动。
让陈墩更为钦佩的是皇帝已经预见到大量的民间资本涌入江北,而棉花比之丝帛的生产要简便的多,少了诸多的工序,且没有养蚕那么大的风险,产量也比较稳定。几年后,随着种植面积和方法的改良,定然会生产出大量的棉花。
不过棉花只是初级产品,要经过加工才能带来受益。而以现下的单门独户的生产和加工方式,是难以消化掉巨大的产量。如此陛下选择在江北建设织坊就可以将多余的棉花消耗掉,生产出成品,从而产生经济效益,那么陛下准备改良的织机在其中就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生产效率的提高和生产模式的改变也会带来变革。
厂坊的集约生产方式不仅会节约人手,也便于管理,降低成本,同样会吸引民间资本转而投入生产环节,产生带动人口的北流的动力,促进商业的发展,使产量进一步的增加。而这一切必然会使得棉价下降,也许真的会如陛下所言,十年八年之后,棉布的价格比之麻布还要便宜,从而解决了百姓穿暖的问题。
让百姓吃饱穿暖可以说是百姓的基本需求,也是历代圣贤的愿望,但历史上却没有几人能做到,而小皇帝若是能达成设想,必将是一件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仁政。而从另一方面棉花种植的普及和相关产业的发展,也会给朝廷带来大量的税收,降低普通百姓的负担,使他们得以安居乐业,促进社会安定。
想到此,陈墩再看向小皇帝的目光中已经充满了敬仰,其在利用一件件看似十分寻常的事情改变着这个时代。通过改良火药,造成了威力巨大的火枪和火炮,引发军事的变革,改变了战争的形态。在琼州通过晒盐,让行朝摆脱了财政上的困顿,让盐价至今维持在低位,让百姓人人吃得起。而这样的事例还有很多……
对于得偿所愿的陈墩匆匆告辞,赵昺并没有留意到其神态的变化,依然醉心于眼前的几架织机和纺车上。要说造船他可以说的头头是道,但是对于纺织机械完全是个门外汉,而现代化的加工机械早已淘汰了眼前这些玩意儿,只能在博物馆中才能见到了。
不过赵昺知道在十八世纪中期,英国出现了一种叫做‘珍妮’纺车的手工机械,提高了纺纱的生产效率,促进了棉纺织业的工业化发展。可这种划时代的发明也早就淹没在现代工业革命史中,他也忘记自己在哪门课本中看到过其图片,简单的了解了其工作的原理。
在赵昺的记忆中“珍妮纺车”是在十八世纪中期,英国经历了圈地运动,新兴的资产阶级和贵族通过暴力将农民从土地赶走,强占农民分地和共有地,剥夺了农民的土地使用权和所有权。为工业革命提供了身份自由的劳动力,海外的三角贸易提供了大量资本,同时殖民扩张提供了广阔的海外市场。
蓬勃发展的工厂手工业,培养了大量的拥有实际经验的熟练工人。积累了丰富的生产技术知识,增加了产量,但还是无法满足不断扩大市场需要。英国商品越来越多地销往海外,这种纺纱机械也就是在手工工场的生产技术供应不足的背景下出现的。
为了提高产量,当时的人们想方设法改进生产技术。在棉纺织部门,人们先是发明了一种叫飞梭的织布工具,大大加快了织布的速度,也刺激了对棉纱的需求。织布工詹姆士·哈格里夫斯发明了“珍妮机”的手摇纺纱机,它一次可以纺出许多根棉线,极大地提高了生产率。
“珍妮机”的样子是在一个框架的底部安上有若干绕满粗纱的线轴,框架上有若干个锭子。每一个线轴都用带子连在一个锭子上。在两个横条之间通过的锭子形成一根杆,杆在框架上前后滑动。纺纱工人把杆向后移动抽出粗纱,然后横条挤拢来把带子夹紧,同时杆向后移,转动轮子,轮子转动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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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绞合到一定程度时,杆又向前移动,同时锭子慢慢转动,把纱线绕上。此时,纺纱工人拉动控制杆,控制杆压下一根铁丝,铁丝将线推到能被锭子绕起来的位置。珍妮纺纱机实际上就是将一个锭子变成了n个锭子。拉起走车上的压板使粗纱进一小段料,不断重复上面的过程就能将粗纱纺成细纱了。
后来,又有人在此基础上发明了卷轴纺纱机。它以水力为动力,不必用人操作,而且纺出的纱坚韧而结实,解决了生产纯棉布的技术问题。但是水力纺纱机体积很大,必须搭建高大的厂房,又必须建在河流旁边,并有大量工人集中操作,开启了工业化生产的进程。
至于纺车,赵昺能够改进的东西很少,他知道是一个叫做飞梭的东西能够提高纺织效率。这也是十八世纪早期英国的一个钟表匠发明的,而飞梭实际上是安装在滑槽里带有小轮的梭子,滑槽两端装上弹簧,使梭子可以极快地来回穿行。
这个飞梭是干什么用的呢?织布布面可以大大加宽。以前用普通的梭子,得有两个人配合,现在使用飞梭,一个人就能完成织布工作,而且能织比以前更宽的布。所以飞梭的发明使织布速度变快。它大大提高了织布效率,这导致棉纱供不上使用。
于是人们迫切要求发明一种机器,来提高纺纱的速度,提供更多的棉纱,可以说正是飞梭的出现提高了织布的效率,从而推动了珍妮织布机的发明。所以虽然不像珍妮织布机是一种严格意义上的机器,但它为英国工业革命还是有一定贡献的。
但是让赵昺这个从前连织机和纺车为何物都知道的人,去凭一张记忆模糊的图片和仅知的一点原理凭空想象来造一台机器,这个难度实在太高了,因此只能先从现有的机器上搞明白原理,再从中寻找灵感进行改造……
第1511章 触类旁通
赵昺其实与陈墩对纺织一样,同样不知道这些器械是如何将丝麻纺成线和织成布的,但是宫中亦有织坊和绣坊专门为皇室服务,提供一些特制的物品。所以他令王德招来几位织女当场演示如何纺纱织布,以在感观上与自己的想象结合起来。
几位织女就在暖阁中支起纺车和织机表演起来,她们都有些紧张,不知道小皇帝为什么要看自己表演,甚至以为他有什么怪癖。但赵昺并不在乎她们的感受,在‘嗡嗡……’的纺车声中和‘咄咄……’的机杼往来声中仔细的观察着她们的每一个动作。
赵昺前世工科的毕业生,又有着丰富的实践经验,而织机和纺车比之复杂的现代机械要简单的多,很快就明白了其的工作原理和运行方式。而他并没有立刻让织女们停止,却是不时询问她们为何会如此操作,其中哪里感到不方便,甚至在他们的指导下亲自上手操作。
皇帝的‘关心’让织女们从初时的惊恐,慢慢放松了神经,情绪也缓和下来,瞅着他笨拙的操作着纺车和织机忍俊不已,若非有王德在旁恐怕就要笑出声来了,不过还是对皇帝的问题一一进行解答。最后赵昺又让人取来棉花,让她们纺线、织布,体会其中的不同,并将感受说出来。
赵昺与几位织女交流了一天的纺织经验,不仅赐膳,还每人赏了十贯钱,才遣人将她们送回。不过宫中却传出官家与织女在暖阁中‘厮混’的谣言,让皇后十分生气,还到太后面前哭诉,要惩治几个**后宫的织女,以正宫规。
太后即可下懿旨诏皇帝来见,当一头雾水的赵昺赶到后,听了他们的指控真是哭笑不得,好一番解释才让太后明白,自己并非胡闹,只是想弄清楚线是如何纺出来的,又如何织成布的,并无它意。太后自然清楚皇帝自小的毛病,当然也是笑着教训了几句,让他将精力放在国家大事之上,不要再去做这些荒唐之事了。
赵昺平白挨了顿训斥,心中很是憋屈,自己明明是在做一件功在当时,利在千秋的大事,可怎么就成了荒唐事。愤怒之余,他下令严查是谁在给自己造谣,王德很快就揪出了两个宫女,她们皆是皇后宫中的人,听说陛下诏了几名织女进宫,并在暖阁中待了一天,便捕风捉影的加上了自己的想象告知了皇后,惹出了事端。
此事看似肇始就是两名宫女传闲话,但是在赵昺看事情并不简单,很可能是皇后在派人监视自己。他知道宫中一下子添了几位男丁,让皇后产生了危机感,而他又与皇后近日关系紧张,进而担心自己儿子太子之位受到了影响。
赵昺暗中令人再次调查,事情果如他所想,皇后宫中的人对于自己的动向和所为表现的十分关注。当然这可以理解为皇后对自己的关心,也可以说是其过于敏感在暗中监控自己。他有些气恼,但还是压下了怒火,只命将两名宫女逐出宫中了事,并让王德在利用年终将至,宫中外放宫女的时机,对各宫的人员进行了调整。
不过赵昺并没有因为这个小插曲影响了自己的大计,首先令匠作坊的工匠根据自己的设计做出了‘飞梭’,改造了织机,并送往织坊试用。没有几天,就有消息反馈回来,织布的效率大大得到了提高,并可以由一人操作一架织机,也节约了人力。
而后,赵昺才让工匠们根据自己绘制的草图,来制造‘珍妮纺机’。考虑到这个比之飞梭要复杂一些,他只要求他们首先造出最基本的八轴纺机,然后再逐步增加轴数,最终做出水利纺机。他以为仿制过程需要一段时间,或者中间会出现什么技术问题需要解决。
但令赵昺意外的是仅仅过去了五日,新式纺机就造出来了,他看过后发现不仅完全达到了自己的设计要求,而且对一些不合理的地方做了改进,应该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而当他询问几位工匠织机的工作原理时,他们却是一脸茫然,根本弄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对设计的改进也只是根据过去的经验,认为这样更合理罢了。
惊喜一下变成了无奈,赵昺重赏了几位工匠后,也不由的陷入了沉思。中国是世界公认的文化古国,古代科技成就也远远领先于世界各国,这是我们国人的骄傲。然而,到明清时期我国传统科技由先进逐步转向落后,西方文艺复兴后近代自然科学诞生并迅速发展时,可我国仍处于古代传统科学的理论阶段。
西方工业革命后,广泛采用大机器生产和利用蒸汽为动力,世界开始进入“蒸汽时代”,但中国仍基本处于运用手工工具生产阶段,接着就是持续百年的技术落后。赵昺知道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有十八世纪初清朝实行闭关锁国、文化**等一系列基本国策,阻碍了科技的发展,使科技全面落伍外,还有着其它原因。
在世人的眼里,宋朝不仅是经济最为繁荣的时期,同时也是科技发展迅速的时期。而赵昺来到这个世界,搞了许多‘新花样’,可以说是当代科技的带头人。但他也看到了许多不和谐的现象,农业科技,多出于“老农”之类生产者之手,医学科技多出于“老中医”之手或祖传秘方。
这些现象说明此时的科技发展缺乏理性思维就无法由此及彼、由表及里,难以推动科学向更深更新领域延伸。也让赵昺意识到这个时代的传统科学严格讲是经验科学、描述科学,主要表现为把人类同自然界长期斗争的丰富经验记录下来,经过积累、整理,逐渐使之系统化。
总的说来,科技发展还处于对自然界各种现象的描述阶段,即认识的感性阶段,还未上升到理性阶段。而近代科学则是把系统观察和实验同严密的逻辑体系结合,形成以实验事实为根据的系统的科学理论。也就是说中国传统科技更注重重经验,而缺乏近代西方科技注重实验的精神。
而西方近代科学重视实验的好处在于可以激发人们大胆想象,并通过实验验证人的设想,探索一个又一个未知领域,推动科学不断向更深更新的领域前进。西方民族把长于分析的实践上升到科学方法论的高度加以阐明,从而给近代科学理论提供有效方法和明确方向,使近代科学的各主要学科在分析中不断深化分支。
但中国传统科技善于全面观察现象,直接从这些现象中进行整体理论综合,至于通过实验对每一个部分加以具体分析,揭示现象背后的机制,则是很薄弱的,只言其然,不言其所以然,缺乏“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探讨,注重的只是综合观。
让赵昺产生触动的不仅是那些刚刚造出纺机的工匠,还比如天文学。在中国古代从夏朝起就受到统治者的重视,成为国家头等机密专业,其原因是天文学直接关系国家经济命脉——农业,更在于皇帝自命为天子,上应天象,以天象来预卜人事,以天意来施行政令,视日食、彗星等出现为灾异先兆。
从而古代历来对天文现象观察详细、系统,积累了极其丰富完整的天象记录,但却很少对这些资料深入分析,以探求其中的规律。我国是最早发现哈雷彗星的国家,从春秋至清末共记载了三十一次,但从来没有人从中分析研究,探求其平均出现的周期。
火药则是另一个明证,赵昺的到来,对现下如中药铺般的火药配方进行了‘改进’,提高了火药的威力,但是十多年来从为有人问过为何如此改动后,火药威力会提高,其中的硝石、硫磺和木炭又起到了什么作用,不同纯度的配料为何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却从未深入研究和分析其中的化学反应原理,他们只是机械的按照配方执行,最终结果很可能仍是难以实现军事科技质的突破,到近代反过来学习西方军事科技。
反观西方,英国人哈雷近代才发现了彗星出现的规律,结果此星就被命名为哈雷彗星。同样冶金技术是在其冶金理论指导下发展起来的,从而奠定实验冶金学的基础;科学的燃烧理论,揭示了金属的氧化还原过程的本质,尤其是运用相图后,更为冶金技术的发展指明了方向。
不过在反思古人的失误中,赵昺也被惊了身冷汗,古人不求甚解的对待科技进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传统科技大多是实用性强,能直接满足人们生产、生活的实际需要,从而导致却很少有人用逻辑方法对这些经验材料进行整理,作出理论概括和分析。而他似乎也走进了这个误区,在科研方面也只是注重技术的实用性……
第1512章 重作解读
又到了年底,赵昺的苦日子也就到了,他开始频繁出京祭陵、拜神、祭庙,好在今年修了明堂,祭拜天地和社稷这两项大典可以在京中举行,免去了不少的麻烦。而另一项工作繁重的工作就是接见入京觐见的封疆大吏和外国使节。
当然也有好事,那就是收礼纳贡。这个并非赵昺独创,据《禹贡·疏》载:“贡者,从下献上之称,谓以所出之谷,市其土地所生异物,献其所有,谓之厥贡。”只是在中国漫长的封建制历史中遗留下来的传统,简单的说就是凡一方之土特产,要将最新、最好的向朝廷交纳,供皇族使用,属称之为贡赋。
国朝贡制度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逐渐演变成三种进贡行为:一、朝贡,朝贡是别国向中国进贡,这一行为体现了华夏传统里的外交关系。二、常贡、例贡,是指地方向朝廷进献的贡品以及对贡品品种、数量和时间的制定。三、个人官员的进献。
常贡很好理解,下之所供为贡,上之所取为赋。就是各地将一地“所生异物”,也就是特产之物,无偿贡献给皇室使用。而赵昺知道这其实就是一种常税之外,皇家变相加收的赋。而上贡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上至金银珠宝,珍禽异兽,下至鸡鸭、灯草,皆是能满足皇室精神上和物质上所需的东西。
不过赵昺知道贡赋对于地方和百姓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不仅浪费了大量的精力,也耗费了无数的财力。所以他是能减就减,但是并没有免除,因为他坐上了这把椅子后就能理解其中的奥义了,这些贡赋大多不值什么钱,却是态度问题,否则历史上也不会因为属国不纳贡而爆发那么多战争了。
至于个人官员的进献,其实在历史上也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但为了讨好皇帝,前去进贡的皇帝也越来越多,人一多就逐渐形成了一种共性,到后来,官员进贡也需要资格,但史料并没有记载,所以不知道各个时期,到底要多少品级的官员才能够有资格进贡圣上。
赵昺作为现代人,自然清楚官员个人绝不会掏自己腰包给自己送东西的。而钱的来源无非就是几个地方,一是地方官员所谓的公费,这些钱除了其私只用外,也会有一部分变相流回皇帝的口袋;二是地方官员将这笔费用设法变成公费,由地方财政报销;第三就是打着向皇帝进贡的招牌,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加派给商家。
官员之所以耗费巨资来筹办贡品,其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讨好皇帝,联络联络君臣感情,表达自己对皇家的忠心,以此来获取皇帝的宠信。因而官员们在进贡物品时,都会进行夸大其词,而目的也不言自明。
这几种方式,赵昺知道都是孳生**的根源,因此他一直拒收官员的进献,当然皇帝也是人,不可能是孤家寡人,也是有人情的。所以不可能对所有人拒收,不过能有资格向他进献的人也只限于那些‘属下’,而他所收之物,也多是技巧之物、书籍游记及些不值钱的‘稀罕物’,且不准他们动用公帑,事后也会进行补偿。
最让赵昺闹心的其实就是朝贡贸易,早先他们亡命天涯,躲在琼州弹丸之地,过去的藩属国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他还记得自己登基后的第一次新年大朝会,臣僚们还寻来些俚族人及外商充数,以显示‘天朝’大国的威望,想想都是笑话。
此后,赵昺拒绝再搞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直至收复江南后,随着海贸的发展,才有小猫两三只前来朝贡。但其目的也并不纯,我们都知道朝贡制度在中国历史上已经实行了几千年,从远古时期的周朝到最后一个封建王权时期的清朝。在实行这么长时间中有一些变化,但是整体上没有大变。
中国古代皇权对朝鲜、越南这样的藩属国进行“册封与赏赐“,而这些藩属国在规定时间内向中国的王朝“称臣与进贡“这便就是中国的朝贡制度。但在现代社会对这种进贡制度都是以批评的声音居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负面评价基本上也是出于以下两种理由:
第一种理由是外国人发出来的牢骚。当他们不辞辛苦的来中国时,觉得中国对待其他的国家在地位上有些太不平等了,你是大国不假,但我是小国也是国啊,大家坐下来好好地平等对话不行吗?为什么见到中国的皇帝就非要下跪呢?为什么我给你带点礼物,你们非要把它曲解成是小国对大国的“进贡“?为什么你对我的回礼,就非说成是大国对小国的“恩赐“呢?分明就是你们以大欺小嘛。
第二种理由是中国人这边自己也非常看不惯。很多人都觉得进贡这种制度就是一套虚头巴脑的东西,只是皇权阶级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不惜打肿脸充胖子。周边小国时不时来朝贡一下,带的尽是一些不值什么钱的贡品,还抠抠搜搜的只有一点点,可咱朝廷给他们的恩赐那就值老鼻子钱了,并且数量更多。每次都给当时的财政经济造成很大压力。
赵昺过去也是持第二种态度,认为这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因而也对此非常反感,对朝贡并不感冒,所持的态度就是你们来大宋做买卖我们欢迎,照章纳税,遵纪守法就行,并不会因为你表示‘恭顺’就额外照顾,回赐很少。
但是这两年随着海外贸易日益扩大,商队也越走越远,赵昺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回过头来看,世人对朝贡的两种态度很难说。在几千年历史里面,绝对有个别的皇帝有虚荣心,可是很难想象整个朝廷顶着财政压力,仅仅只是为了维持这套虚头巴脑的东西,并且还坚持那么多年。
赵昺也对此进行了反思,自己算不上败家子,却也不是冤大头。他算了笔账,在朝贡贸易上进贡时候产生的贸易,在明面上能看得到的,肯定是亏本生意,为啥?因为进贡的东西不值钱并且数量还少,但赏赐的东西值钱,还挺多。
而从大局看,大宋当下的贸易圈向西已经至欧洲边缘,向东到了扶桑及东南亚一种国家,或是城邦,与这些国家的贸易总和就不是一个小数字了,这与“进贡和赏赐“这么一点贸易总量相比不过是九牛与一毛的关系而已,而其中的作用却很大。
你既然承认是大宋的藩属国,也从中捞到了好处,那么你的市场是不是也要向大宋开放,是不是要给个最惠国待遇,是不是要保证交易的正常进行,保证大宋商队的安全呢?如此一来不论是明面上,还是隐形的好处,对于大宋来说都是不可估量的,不仅解决了贸易问题,船队途中停靠补给及良好的经商环境都迎刃而解了。
赵昺算完了经济账,接下来又算了政治这块上面的账。他知道从广义的方面来讲,世界上存在过两种国际关系体系。第一种就是中华文明的这种“进贡体系“,另外一种就是“威斯特伐利亚体系“。要说这后面的一种体系到底是什么呢?
而所谓的“威斯特伐利亚体系“是指十七世纪欧洲结束了“三十年战争“以后,参战的各国一起起草签订了一大堆条约,这个条约的体系,就是著名的“威斯特伐利亚体系“。这个体系明确了几个至关重要的原则,那就是国与国之间,不论国土面积大小,综合实力强弱如何,在地位上全部一律平等、彼此尊重对方的领土主权等等……直至今天的国际关系中,依然还遵守这些基本原则。
在后世的人们看来,国与国之间不分大小,一律都是平起平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进贡体系却是以国家不平等为基础的,这么一看确实挺落后的,理当应被时代所淘汰掉。但只要我们深究一下历史,不难发现,这个问题并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在国际体系中的主要目标就是维持一种平衡或者说是和平。但自从“威斯特伐利亚体系“成立以后的好几百年,欧洲国家之间大大小小的战争就一直没停过。英国和法国之间至少就打了至少四十六次的战争;著名的中立国瑞典,在这个期间也参加了三十余场战争,这又是为什么呢?
其实这根上的问题就出在“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原则上——地位平等、互相尊重彼此的主权、领土。什么平等这那的,那是鬼扯……其实原因很简单,就因为没有一个武林盟主,没有老大,但谁都想当老大,谁也不服谁。
明面上的彼此尊重主权,那是大家对权力的边界都很清楚。我要占你的便宜,根本就没有私底下可以交易和退让的空间,只能是就是撸袖子干起来,抢夺你的国土。所以条约上写的再漂亮有屁用,在实际的状态中,往往就成了一言不合就撕破脸变成强盗逻辑……
第1513章 坑孙子的
国际体系中古今相似,如果要以维持和平为衡量标准,大家会发现,在处理实际问题的时候,进贡体系是更优越、更有效得多。之所以大力主张国和国之间地位平等,主要是担心只要有不平等,大国就会欺负那些小国。
但是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无论是强汉、盛唐,还是所谓的弱宋,周边的藩国间可以说少有冲突,那就是因为有中国这个老大,因为存在这不平等关系,这就意味着有了可以替自己做主的人,有了大家一致认可的仲裁权威。
所以只要外藩们承认中国是老大的地位,接受中国的册封和赏赐,它也负责保护这个小国家的安全,各方面优先考虑这个小国利益,甚至都不会去干涉藩属国的治理,更别说还有兴趣去占领他们的国家,所以他们非但没有欺负藩属国,反而还会为藩属国提供很多安全保护。
当然,进贡体制已经湮灭在历史中,以后也绝没可能再恢复这种体制了,而赵昺却知道在现代的国际政治中的实质上,在很多区域依然还存在进贡体制的影子。由此可见,但凡这种国与国之间实际上的不平等,存在有一个当家作主国家的地区,反而基本都比较和平。
既然政治上有利,经济上获利,为何海贸最为繁盛的宋元都曾试图进行海禁,赵昺觉得宋元两朝海贸极为发达,但由于私人海商往往漏税、逃税,贸易量巨大的同时,国家获利甚少,觉得做得是亏本买卖。因此宋、元两朝都曾尝试过海禁,结果却因为政府控制力不强而作罢。
而明朝曾经遣郑和六下西洋,除了政治上的原因外,其实本质还是为了扩大海上贸易,但后期要实施严格的海禁政策呢?赵昺想来想去,他发现主要原因竟是被某些人玩儿坏了。
赵昺知道明史关于“有贡则有赐”的记载又很多。一般在通常情况下明的回赐值要比日本的贡品值高出一至四倍,有时甚至高出十余倍,除了贡品和使节们的自进物外,还有朝贡使节和船员水手们带到明朝出售的附载物,明朝收买部分商品的货款叫给价,给价往往也高出市场同类货物价格的一至四倍,甚至更高。
另外明朝在迎送朝贡人员,为其准备衣依住行方面也耗费了巨大开支。朝贡使团自到大明起到回国止,不仅口粮、延途开销等,而且进京贡物的往返一应脚力,全由明政府供应,甚至回国途中口粮也拨给三十日份。所以从明朝的回赐、给价以及对朝贡使团种种的优厚待遇中,朝贡使团摆明了在明朝得到了大量的经济实惠。
在世人的认知中朱元璋的出身在历代开国皇帝中最**丝,但赵昺发现他老人家搞朝贡贸易可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而是有暴利需要。其的朝贡贸易是中央政府垄断的不平等交换,且中间的套路极多,可谓是即挣足了天朝大国的面子,自己也落了实惠的。
朱元璋时代的朝贡使团带有贡品,大家都知道,且要光是看这部分贡品和回赏,明朝肯定是赔本的,不过朝贡使团往往还带有超过贡品价值十几倍的“附至货物”,明廷占便宜的地方就是“附至货物”贸易。朱元璋霸气地规定这些“附至货物”的六成明廷包圆了,外邦使节、商人们就不用另外找销路了。
而如果外邦使节觉得明朝政府人傻钱多,那他才是很傻很天真,因为如何付账是朱元璋说了算。不但付款方式是价格他说了算,如何结算也是自己定义,可谓是超级霸道的帝王买家。
比如明朝国内一斤铁的售价是五十文钱,明朝付给朝贡使团的价格却是一斤铁三文半钱;明朝国内一把普通大刀的价格是六十二文半钱,日本进口倭刀的价格却被明朝硬性规定为三十七文半钱;明朝国内一斤胡椒百文,而收购使团的胡椒价格仅是三十五文钱。
朱元璋还特意规定买这些货物,货币只占一成,其他九成用绢或者其他实物抵扣。早年明朝中央政府给予的货币其实是官方比价的纸钞,完全没有贵金属储备金,老朱家想印多少就印多少。明朝政府抵扣的绢也非常“坑人”,国内售价在二百余文到六百文间波动的一匹的绢,明朝政府愣是弄出了千二百文的售价。
所以使团购买了明朝货物,明朝政府都涨价了十几倍,明政府可特别规定使团买东西要么要真金白银香料付账,要么接受明朝官方的“坑孙子价”。朱元璋父子这么宰人,可外邦使者还是抢着上供,其实正是因为和中国贸易依旧存有暴利。
而郑和下西洋实际上是朱棣对老爹朝贡贸易的延续,是继续老朱家的“坑人”外贸政策而已,可见朱元璋父子从来就不是冤大头,抡起坑人来,历史上诸多的皇帝拍马都追不上。可是这么好的买卖却被经常被文官们攻击为劳民伤财,似乎大明坚持远洋政策就会国将不国一样,而朱棣一死,他儿子也就立马禁海封航了。
老朱父子那就是赵昺的榜样,他也想好了自己就照葫芦画瓢,坑这帮无利不起早的孙子们。这种事情看起来是有些有伤‘天朝’大国的脸面,其实这个世界上观念和现实总是存在差距的,嘴里说的一些观念与实际运行中,有些规律还是存在着不同的。
到这种时候,就需要在表面政治正确的掩盖下,进行底下的实际政治手法去操作,虽然两者看似矛盾,但用起来可以并行不悖的。套用《了不起的盖茨比》书中的一句很有名的话来说就是“同时保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观念,还能正常行事,这是第一流智慧的标志。
当然赵昺也知道这些海外藩国来朝除了巨大的经济利益外,也是看到了大宋水军的威武,这半年来远征军不仅完成了沿途基地的换防任务,还对海路上的海盗进行了无情打击。而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海盗中不乏有国家背景的,他们有的意图垄断区域性贸易,有的就是给他人做打手,还有的就是单纯的通过劫掠发洋财。
所以此次远征军是真假海盗一起打,对那些敢于劫掠的城邦、部落直接开战,灭了其国,城主、酋长押送回国处置。而对于暗中支持海盗骚扰大宋商队的,也提出了警告,迫使其作出保证,为大宋商队开放市场,提供补给,准许设置商行。
远征军这么一折腾,胆小的就赶紧前来大宋朝贡,主动称蕃;有些就是直接被押送进京请罪,签订不平等条约的;当然也有见风使舵的,眼看大宋风头正盛,前来联络共同致富的;过去有传统宗藩的国家,也赶紧来要求恢复关系,请求重新敕封的。
如此今年来的临安的外国使臣,若是连阿猫阿狗都算上,大大小小有四、五十个,都是正经八百的外国人。这让久无接待外使任务的礼部有些措手不及,而如何对待友邦、外藩尚无相应政策,尚书谢翱连忙上书请示,并求见陛下给予明示。
赵昺已经有了腹案,提出的方针就是‘热烈欢迎,维护利益,不卑不亢,加强合作’,谢翱请陛下进一步详说。他只能解释一番,大宋欢迎外藩来宋开展经贸活动,但是在交往中要保证己方的利益不受损失,且在交流过程不能崇洋媚外,既不能为了利益而低三下四,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强大耍大牌。国间在建立经贸关系的基础上,还可以进行深入的合作。
不解释还好,解释完谢翱更拿捏不准了。赵昺暗骂这家伙太迂腐了,理解能力太差,自己的潜台词就是先将人‘请’进来,好吃好喝的款待好,而且要展现出大国的风度和威严。也就是说该哄哄,该吓唬也得吓唬,以保证大宋在其中全方位的受益,比如完全开放市场,可以设立基地,允许大宋驻军,甚至买地殖民等等。
当然这些东西都要隐藏在经贸合作的基础之上,可以对其让出部分利益,授权其为某一地区的商贸代表,专司负责分销大宋的产品,收购国内所需的物资等等。而下一步就可以展开深度合作,可以派遣军队对他们进行保护,吓阻那些企图危害双方友好关系的国家。
这回谢翱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就是先把人骗入局,然后再开宰,授予其代理权的同时也就可以将其它国家的商品排出在外了,从而使大宋的货物垄断当地,乃至周边国家的市场。而后就可以将大宋过剩的物资向他国的倾销。在经济上控制其的财政来源后,转而再插手其政治,扶植亲宋势力,将其国变成大宋的附庸。
谢翱聆听了半天圣训,起了身白毛汗,暗叹小皇帝也真是奇才,能将这么龌龊的事情说得大义凛然,只是苦了自己读了半辈子圣贤书,却要变成一个腹黑老男人……
第1514章 新军成立
越是临近年底,赵昺越发忙碌起来,不仅多次召集廷议、堂议,审议各部的提出的预决算,调整省部及地方官员,布置明年的任务,对可能出现的局势变化进行预判。而且还频繁召见进京地方官员及军队高层,问询当地情况,边境形势,了解民生和军队的备战等情况。。
于是人们常常看到皇宫文渊堂的灯火昼夜不息,官员们频繁出入宫门,秘书省知事们脚步匆匆的场景,而皇帝更是一连十多日皆住于此,每日往往三更后才入睡,寅时即起,卯时已经在偏殿办公,会见臣属,直到午时用过午膳才会小憩片刻,接着就又投入工作。
“陛下,时辰快到了,该起驾了!”腊月二十五日,天光刚刚放亮,王德进殿催促道。
“嗯!”赵昺答应了一声,接过军帽戴好,王德给陛下披上大氅,绑好系带,今天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军服,而侍卫营的官兵则换成了大红的军礼服,已经在殿外列队等候。
经过多日的商议,上下在扩编五军禁军上达成共识,今天将举行成立仪式,赵昺将亲授军旗和兵符。下阶后,徐宏牵过战马,他翻身上马,在侍卫营官兵的护卫出了宫门,倪亮已经领亲卫团候驾。一声令下,众军上马,以銮仪卫做先导向丽正门而去。
时近年终,城中已是一派节日景象,御街两边皆张灯结彩。今日皇帝以戎装领军骑马出行,也让百姓们有了一睹龙颜的机会。当下虽有亲卫旅遣兵设置警戒,但围观行驾出行的百姓依然是人山人海,赵昺所过之处,山呼万岁声不绝于耳。
两地相距不远,卯时正行驾准时到达广场,因为新年一系列庆典要在此举行,有司已经将广场装饰一新。此时京中五品以上官员及观礼的外藩贡使皆已在宫门外候驾。而广场上数千官兵列队候命,他们皆是从护军山地旅及禁军一、二、三、四军整体抽调,作为组建新军的骨干力量,以保证新军能迅速成军,并具有相当的战斗力。
“万岁、万岁、万万岁!”圣驾至门下,陆秀夫及三省首相领百官行礼,高呼万岁,随之鼓乐声响起。
“威武、威武,大宋威武……”广场上侍立的官兵也执军礼,高声呼喝相应。
赵昺下马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登上城楼,他看着广场上整齐的队列和蜂拥而至的人群,心中竟有些别样的感觉。说心里话他一直不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仪式,甚至有些抵触,觉得劳民伤财的弄这些东西,实在是没有什么用。
但今天赵昺看着肃穆的朝臣们,热情的百姓,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偏激了。想想上至国家各种典礼、各种仪式、下至民间机构组织的庆典、公司的开业仪式,学校的毕业典礼,还有家族中的红白喜事等等,这绝对不是虚礼,还是有着丰富社会作用的。
典礼由礼部尚书谢翱主持,先由中书省左相陆秀夫宣布御准成军的圣旨,接着由枢密院副使江钲宣布新编禁军的军号及编制,而后由兵部尚书陈任翁宣读各部高级军官的任命。这个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赵昺听得都云遮雾绕的,很简单的事情非要说的那么复杂。
待众人都一一说了几句后,授旗仪式开始,鼓乐声再起,新编十一军都统陈墩、十二军都统严峰、十三军都统关泓、十四军都统皇甫、十五军都统杨峥等人分别登上城楼,接过皇帝亲授的军旗和兵符,向城下挥舞,一时间欢声雷动。
“大宋威武!”赵昺振臂高声呼喝。
“陛下威武!”城楼上的群臣随声回应。
“万岁、万岁、万万岁!”城下顿时传来军民的齐声山呼,将仪式推上了**。
仪式结束,自然是犒赏三军,赵昺与众臣欢饮。宴毕赵昺会同诸执宰与各部新任主将会谈,分别给予鼓励和叮嘱,并介绍了当地的形势,以及他们各自的作战方向和任务。
第十一军屯驻贵州,其当前任务就是针对播州地区的诸俚,他们将会同驻扎重庆的征蜀军对播州进行合围。到达驻地后边整训边对出入播州的交通要道进行封锁,断绝一切物质的出入,使他们失去经济来源;待他们的财政被削弱后,再行展开招抚,这个过程会持续一段时间,其间也将会有冲突发生,但此阶段仍以封锁为主,不与其展开决战。
第十二军驻扎于广州,负责广南东路方面的作战,主要任务是防御沿海要地,会同水军打击入侵的外敌,加紧登陆和反登陆作战训练,同时兼顾维护地方治安;第十三军驻福州,负责福建路方面的作战任务,其主要作战目标是抵御海盗对沿海地区的入侵及军事重镇的防御。
第十四军驻扎于钦州,负责广南西路和琼州方面的作战,主要任务是震慑诸俚,抵御可能来自安南、占城及缅甸的入侵;第十五军驻扎于成都,与先期入川的第十军分别负责西川和东川两个方向的作战,他们当前的任务重点是控制入川通道,抵御来自吐蕃方面的入侵,并相机增援大理方向的作战。
从当下的布置来看,第十一军的任务最重,他们面对的现实就是准备对播州用兵,因此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扩编、整训,并投入作战。而他们的作战区域不仅民情复杂,要面对的是向来不服王化的诸俚,且地形也极为不利,那里山高林密,河道纵横,交通不便,并不利于大兵团作战。
考虑及此,赵昺也事先透了个风,朝廷正筹备建立贵州路,以适应当前局势,配合对播州用兵。而他之所以有此提议,是因为眼下的贵州和现代的贵州并非一个地理概念……
从地形上看,贵州是传统“汉地十八省”中少有的全境都是山地、丘陵和盆地的特殊省份,境内乌江、北盘江、鸭池河等河网纵横,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往来之公路多崎岖陡峭,假如光看地形,人们容易联想到同样多山且海拔更高的西藏地区。
现代的贵州省处于云贵高原北部,东接湖南,北临重庆,西濒四川、云南,南靠广西,自古以来就是中原和两湖地区通往西南地区以及中南半岛的重要通道之一。无论是商旅使节还是军队,想要南下到云南以及中南半岛,在不经过贵州地区的情况下,要么通过巴蜀地区直下云南,要么从湖广地区穿越广西。但是走这两条通道绕过贵州,都会拉长路线和补给距离。
如果控制了贵州地区,那么中原王朝就有了一个掌控西南各省的稳固战略支点,极大地缩短了补给距离,对于控制和稳定川滇桂地区都有很大的帮助。然而贵州的地理环境和民族分布,决定了对贵州地区的控制和管理并非易事。
地处大西南的云贵高原,使得当地的少数民族与中原相距遥远,经济文化交流相对较少,甚至因地形崎岖,与周边的湖广地区交流都有限,因而长期难以“王化”。治理成本也因地势崎岖、民族成分复杂而较高,往往是官府名义上管理当地。
所以实际上却仍旧是当地的部族掌握财政、司法、行政等权力,达成了一种默契和妥协。更令人头疼的是贵州地区没有一个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民族,各族势力之间时常因利益相互争斗,危害百姓。民族问题处理不好,割据频发,自然会威胁贵州乃至整个西南地区的治安与稳定。
不过历史上大一统王朝的决策者们,也都意识到了贵州地区的地缘战略价值。秦汉时期,朝廷开发西南夷,外交和军事手段并进,征服了盘踞贵州数百年的夜郎和滇国政权,设立郡县进行统治。自唐代起,朝廷开始在贵州地区设置播州、思州、矩州等羁縻州。
两宋时期的贵州地区大致隶于夔州路、潼川府路等管辖,且因宋太祖的敕书中“惟尔贵州,远在要荒”一言,这是以“贵州”之名称此地区的最早记载,矩州后来就改名为贵州。到奉宁军承宣使知思州军事土著首领田佑恭被朝廷加授贵州防御使衔时,“贵州”才正式作为行政区划的名称。
因此宋时的贵州其实只是一州之地,在入元后贵州地区仍受湖广、云南、四川三个行省管辖,并在贵州地区设置众多羁縻性质的播州、思州、思南等宣慰司,正式以土司制度进行管理。
而蒙元对贵州地区实行羁縻土司制度,一方面是出于节约行政管理成本,给予当地部族自治权以缓解矛盾的需要,另一方面则展示了朝廷对西南边疆管理的无奈,无法像管理中原和荆楚江浙之地那样政令通达,容易成为割据势力。这也给当下的赵昺埋下了一颗雷,让他不得不面临内乱的威胁……
第1515章 非常之时
纵观历史,随着年代推进,对于问题的认识也在不断深化。而赵昺具有的优势,就是先他人一步知道后边的历史,他知道自己虽然能改变历史的局部,甚至加快历史的进程,但是无力改变历史的发展规律,无法将大宋一步带入新的社会形态。
以赵昺所知入明后朱元璋及继承者们已经意识到不能一味地让贵州地区搞土司自治,土司制度看起来节省了治理成本,实际上增大了治安隐患,阻碍了当地的经济民生发展,必须要加强中央政府对贵州地区的直接统一管理。
不过这也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明朝统治者对管理贵州的重要性之认识,最开始是从征服云南地区的行动中得来的。当年蒙古大军南下伐宋,忽必烈率领一军穿越川西和吐蕃,剿灭了盘踞云南和缅甸地区的大理政权,再从云贵地区迂回进入南宋境内,使得南宋遭遇了南北夹击的不利局面。
到了明朝初立之际,虽然明军已经克复中原、幽云、川甘和江南,但是西南云南地区仍为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率领的元朝残部控制,与逃到大漠的北元势力南北勾连,意图反扑。“惟是滇南北上,必假道兹土”。基于历史教训和现实情况,老朱决定彻底扫平云南地区的元朝残部。
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先以贵州作为战略支撑点。在明军扫平川蜀地区的夏政权时,贵州地区各土司势力就认识到了明军的强大实力,纷纷向明廷上表归顺。朱元璋在贵州地区延续了元朝时期所设置的播州宣慰等多个宣慰司,并在今贵阳地区设置贵州卫,实行“军卫法”进行屯兵戍守。
面对贵州地区多个土司并立的情况,明廷将水东、水西合并为贵州宣慰司,司署也设在贵州卫。以后又下诏设立湖广布政司和四川布政司,将思州和思南两个宣慰司划给湖广,将播州和贵州两个宣慰司划给四川。而剩余的贵州地区仍在元朝残部手中,老朱随即发起征服云贵地区的战役。
为了此次战役的物资供应与驿站通达,直接建立了贵州都指挥使司,设置了普安卫、尾洒卫、普定卫、乌撒卫、水西卫等十多个卫所,这些卫所都分布在从湖广进军云南的交通要道上。由于前期明廷在贵州的卫所建设很有成效,大军在贵州地区得到了充足的后勤保障。
赵昺现在要做的就是这一步,但是他面对的形势与老朱还是有区别的。老朱先打大理是因为当时元梁王实力尚在,有能力稳住大理段氏进行顽抗,甚至通过吐蕃与北元相勾结。而他先期以‘寸白军’遗族还乡的名义展开对云南的进攻,搅乱了云南的形势,如今那边已经是乱成一锅粥,无力旁顾贵州方面。
另一个不同则是赵昺和老朱对待土官的政策是有不同的。明初在平定云贵之后,老朱继续加强对贵州地区的地方治理,为了巩固对贵州地区的治理,镇压当地的土司叛乱,在原有的十几个卫所的基础上,又不断增加兵力,并对施礼最大的土司保持警惕。
老朱通过不断增加军事力量,将贵州各大土司的势力地盘相分割,避免他们结成一股强大的反抗朝廷之势力。但是明廷又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即各宣慰司分属湖广、四川、云南布政使司,各土司之间本就有矛盾,且因自治度高而不服布政使司管辖。
至此,明廷才考虑在贵州地区建省,设立一个统一的布政使司,不过这时已经是小朱掌权了,但是土司管理仍然为地方治理的主要形式。朱棣利用思州宣慰使田琛和思南宣慰使田宗鼎为了争夺地方势力爆发冲突的时机,将两人除去。
而后朱棣正式下诏,仿效内地行省的建制设置贵州行省,废除思州和思南两大宣慰司,在已有的贵州都指挥使司的基础上,新设贵州布政使司,废除当地的土司,改为中央政府派驻的流官进行直接管理。随着时间推移,明廷扩大了贵州省的范围,将播州宣慰司等地也纳入了贵州管辖,彻底将贵州地区的土司纳入了贵州省的范围内。
不过改土归流在明朝不是主流,新建立的贵州省,下辖贵州宣慰司,思州、黎平、新化、石阡、思南、铜仁、镇远、乌罗八府,府以上由朝廷派流官直接管辖,州县仍然保留了一定程度的自治。直到明穆宗年间,才基本确定了贵州的地位。而大规模的改土归流要到清朝雍正年间才开始,结束了土司制度。
由此可见,明朝为数不多的“改土归流”之举主要就是在贵州和云南地区实施的,但这些也足以为赵昺实施改土归流提供了经验与借鉴。当下播州在蒙元在川蜀地区全面败退后,请求仿效唐宋往事,依然保留自己世袭土官的地位。
赵昺深知任用土官的羁縻政策,虽然可以保证一时的平静,却难以实施长治久安,一旦有风吹草动就会改弦易张,发动叛乱。而明代不完全的改制,让他们不得不在云贵地区屯驻大量兵力,以压制诸俚,并数次动员举国之兵征讨。这不仅耗费了朝廷大量的精力和财力,也难以消除隐患。
因此赵昺认为只有彻底整合统治云贵地区诸俚,才能保证后院的安全,避免在日后的北伐之战中牵扯太多的精力。他也就断然拒绝了播州杨氏所请,以表明自己的决心,要他们不要再想着自立为王,还是安安心心地接受朝廷管理吧!
当下贵州地区是多头管理,难免出现九龙治水的事情,如此就不可避免的出现各有各的难题,各有各的打算的问题,难以协调行动。因此赵昺与众臣皆以为有必要成立贵州路,进而统一领导对播州的战事,调度各方力量才能完成任务。
谈完贵州之事后,赵昺看其他几人有些沮丧,明白他们以为屯驻之地战事早已平息,难有大战,更多的是承担守备任务。而没有战事就没有战功,自然前途渺茫。他没有给予他们什么保证,只要求他们尽快成军,加紧训练,三年之内带出一支精兵,来日定会有用武之地。
几位都统皆是追随赵昺十多年的老部下,岂能听不出其中的潜台词,心里已然明白皇帝要他们屯驻东南沿海肯定另有深意。他们清楚东南前往北方的海路早已开通,一旦北方战事再起,他们可以作为一支奇兵,即刻乘舟北上迅速投入战场。
打消了诸位将领心中的担忧,陆秀夫等人又询问各部南下后有什么困难,需要与地方协调的事情,尽可上禀朝廷,他们也会尽快予以解决。又叮嘱他们切不可逞一时之勇,与地方发生冲突,而他们多是出身沿海地区,了解当地民情和风俗,要加强与百姓的联系,协助朝廷和地方解决困难……
谈话持续到傍晚才结束,按照枢密院的安排,各部在接收完新兵,补充粮饷后,就会各自向驻地开拔,就此向陛下辞行。想想这么多年来,大家一同出生入死,京中一别不知何时再难相见,分别时赵昺也不免有些伤感。
赵昺回到宫中,刚刚洗漱更衣,王德便来禀报郑虎臣在外候见。他知道除非发生了大事,否则其不会这么着急的,匆匆换过衣服就到偏殿接见。
“陛下,大都有变!”郑虎臣施礼后,面带急色地禀告道。
“哦,发生了什么事情?”赵昺挥手屏退左右侍奉的小黄门,让其坐下道。
“陛下,大都传来消息,三日前真金突然病重,卧床不起,已经进入弥留之际,恐怕坚持不了几日了。贺惟贤请示如何处置!”郑虎臣呈上密报道。
“事态很紧急,蒙元这两位皇子斗的很厉害,已经到了图穷匕见之时了,其是着急站队啊!”赵昺匆匆看过贺惟贤送来的密报道。
密报中称在伯颜死后,李谦辞职,安童势衰,桑哥执政大肆清洗汉臣,蒙元朝廷陷入了混乱。而其所为也激起了朝臣们的不满,纷纷上书弹劾桑哥借伯颜遇刺之事株连无辜朝臣,打击异己,培植自己的势力,意欲把持朝政。
铁穆耳回京后沉寂了一段时间后,也十分活跃,在皇后阔阔真的支持下拉拢各方势力,培植自己的势力。甘麻剌在李谦被迫辞职后,实力受损,但是也奋起反击。指使投靠自己的朝臣弹劾桑哥的同时,也将矛头对准铁穆耳,称其不顾国事擅自离开南朝,引发两国争端,实乃不忠不义之徒,上书真金请求予以重惩。
真金为了稳定朝局,不得不抱病处理政事,而其对于福寿膏更为依赖,已经到了每两个时辰就要吸食一次的地步。而弦终有崩断的一天,身体已经被掏空的真金在数日前的一次朝会上,突然晕倒,经过救治虽然暂时保住了命,可人时而迷糊,时而清醒,恐怕来日无多了……
第1516章 尊医典范
看着小皇帝陷入沉思,郑虎臣不敢惊动,只能静静的等候,他知道此次针对蒙元继承者的行动已经谋划了近一年,而自己全程参与,且是行动的实施者,从铁穆耳来朝后在其身边安插眼线,到挑动真金与皇后间的矛盾,适时‘放归’铁穆耳,从而除掉了大宋劲敌伯颜,他自然清楚其中的危险和艰难。
当下已经是瓜熟蒂落的时刻,也是决定蒙元今后多年走向的关口,踏错一步就将影响大宋的走向。郑虎臣明白小皇帝在这关键时刻不能不谨慎,且承受的压力也是极大的。而此事说起来做的不够光明正大,甚至说有些龌龊,因而又不能与其他执宰们商议,所有的责任都落在了其身上。
不过郑虎臣十分赞成小皇帝‘对待敌人可以采用任何手段’的观点,他也是此坚定的支持者和执行者,甘愿做小皇帝的那只‘黑手’,替他清除那些潜在的敌人,实现一统天下,建立一个公平、公正,人人丰衣足食的新宋。
“郑主事,贺惟贤当下急于要表明立场,是不是有什么私心呢?”沉思良久,赵昺抬头问道。
“禀陛下,属下以为其私心是有的,贺惟贤掌握着宫城宿卫,又是真金的近臣,而陛下却只让他做孤臣,担心真金一死,自己将难以容身。不若趁权力还在,坐守拥龙之功,那么还会得到新君的宠信,起码能全身而退。”郑虎臣言道。
“嗯,他考虑真金的身后之事,也是人之常情!”赵昺点点头,他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贺惟贤为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声誉’甘心投靠自己,岂能在生死关头不给他自己留条后路。
“陛下,据属下所知,此次贺惟贤更是担心自己会暴露,活不到新君上位的那一天!”郑虎臣轻笑着道。
“哦,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蒙元朝中有人威胁其了吗?”赵昺皱皱眉道。
“正是!”郑虎臣点头道。
“何人?”赵昺有些奇怪,当下除了蒙元皇后阔阔真,即便是桑哥也不敢对贺惟贤正面对抗,又有何人能让其惶恐不安,开始谋划自己的后路呢?
“蒙元提点太医院事,许国祯!”郑虎臣言道,“因为真金病重,许国祯奉旨诊病,贺惟贤知道那‘福寿膏’并非是良药,担心其查出其中的不妥,而此药正是他所献,因此惶恐不安。”
“一个区区太医正就让其惶恐?他当下的地位和权势远胜于其,这又是个什么人物!”赵昺听了有些好笑地道。
“呵呵,陛下有所不知,蒙元的医士与我们大宋的地位不同,他们不仅只给人治病,且地位崇高,还可以参与政事,甚至向大汗直言面谏,即使是王公贵戚对他们“”也要礼敬有加!”郑虎臣捋捋胡须笑着道。
“还有这等事情?汝说说看!”赵昺听了立刻来了兴趣,向前倾身,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道。
“如此属下就与陛下说说其中的趣事!”郑虎臣笑道,他知道陛下若是弄不清其中的缘由,也难以做出正确的决策……
郑虎臣也是进士出身,又从事秘密工作多年,必然会了解到许多秘辛。当下所言的事情在蒙元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可在消息闭塞的现代即便是喜欢听奇闻异事的赵昺也是头一次听说。
蒙元以军事起家,伴随战争与流转而来的伤亡与疾病,使蒙古统治者从一开始就相当重视医药,对医家颇为青睐。而蒙古大夫中最大牌的成员当属成吉思汗和窝阔台,他们两父子都客串过医生。蒙古猛将布智尔和汉人将领郭宝玉都在战场上被飞箭命中过要害,他们两人的主治医生都是成吉思汗。
在他们身负重伤后,成吉思汗当机立断让部下杀牛,把他们扔到还有热气的牛肚子里,保住了他们的性命。西夏将领谢睦欢在攻打西安的战斗中也不幸连中三箭,也是窝阔台下令杀牛,用牛血保温的做法替他保住了性命。
成吉思汗和窝阔台自己会急救,也喜欢吸收有医疗才能的人,其后的君主同样大多注意网罗甚至宠用医家,形成传统。蒙元以来,确实出现了一批儒医兼备的经略之才,他们进可为相,治国安邦,退可为医,治病济世。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最初以医术被元朝君主征召至身边,渐渐参与政事,成为宠臣。
窝阔台时的侍医郑景贤,从窝阔台为太子时就一直侍奉于左右,深得赏识与信任,常针对时政出谋划策。窝阔台曾两次封给他土地,使之富比诸侯王,被拒绝;又欲任用他做上相,高居两中书令之上,又被拒绝。在整个蒙古国时期,如此被抬高器重的汉人绝无仅有。
窝阔台后来重用了耶律楚材,他能当中书令就有郑景贤的一份功劳,其与郑氏交情深厚。而耶律楚材除了会占卜星象外,亦通医药,在攻打西夏灵武时提前准备了很多大黄,救助不少水土不服的蒙古人,因此得到了成吉思汗父子的重用……
“嗯,蒙古人最重实用,不看中地位,用人只看其才能!”赵昺点点头道。他清楚蒙元皇帝对人才的看法十分实用化,能帮他们砍人抢地盘的汉人军头被重用,能救人当“奶妈”的医生也是重点照顾对象。
在征战中,每逢屠城,蒙古人也会将医生、工匠、儒生、占卜人员都会被特别挑出来。而蒙古的权贵也真喜欢复合型人才,能办事关键时刻还能治病抢救的人才很受他们欢迎,一些名医也得以参与政治,成为左右蒙古政局的大佬,也就不足为奇了。
“陛下所言不错,铁木真四处征战时就搜集各族名医为自己所用,其中既有刘仲禄、田安抚这样的汉人医士,还有也里可温教撒必主教。而窝阔台在攻金前也颁布‘罗天下医’的诏令,命中原的名医出山,这些人只要有真才实学,立刻收入帐中,有名姓者就不下三十余人,而这些医士也为王公贵族们争抢。”郑虎臣点头道。
“铁木真也算是奇人了,不看民族,只看疗效!”赵昺听了轻笑道。对于这一点,他还真是佩服,要知道在近代的中国对西医还有很大的成见,那些洋医生也并不受欢迎,而其却能将他们都收为己用,在历代君王中也算是很开明,且有魄力的尊医典范了。
“正如陛下所言,因为蒙元重用医士,一些人以医入仕,最终登上高品,甚至成为参与政事的重臣,这在元廷并不罕见。而轻易得受官上五品,更比由书吏起家的文人来得容易。因而蒙元那些士人竟将此作为入仕的捷径,以儒入医,由医而仕!”郑虎臣言道。
“医而优则仕,这倒是一个好主意。若是朕到了蒙元,许也能够凭着医学上的微末功夫封侯拜相,官居一品。”赵昺听了不禁笑着道。
在现代蒙古大夫已经是带着贬义了,而这年代即使是那些纵横天下杀戮无数的蒙古狠人们,但对蒙古大夫们都很尊重,而他们也确是一个很不好惹的群体,比我们现在不少人对医生的态度要好很多,根本不用担心有医闹。恐怕也没人敢跟他们玩儿医闹,想自己若是在蒙元搞医学革新,恐怕就算有穿越者的身份恐怕也难逃一死。
“呵呵……”这个话题郑虎臣可不敢接,只能笑笑转而道,“不过蒙元的太医院的确地位很高,最不济时首官也是正四品。而真金继位后,又被提升为正二品,级别已经在六部之上了。而元廷中三品以上官衔兼职大学士的名医比比皆是,就连普通的医生在元朝也是五等人,论地位比之那些儒士们要高的多。且又有‘医学立三皇庙与儒学孔庙等’,将医学抬高到与儒学同等地位,使得那些儒生们对医士意见很大,双方矛盾激烈。”
“这个倒是称得上历史之最了,而官场上都讲究个官官相护,这些人物既然出身医家,在策划制定某些制度时,自然不可能不照顾医家的利益,抬高自家的地位。”赵昺笑着道。
此时他已经基本明白了,由于战争的需要,蒙元最高统治者从一开始就重视医药事务,注意征用医家。而在被征用的医家之中,确实有不少谦通儒术的治国安邦之才。其中相当一部分名家被征用为御医,他们经常与蒙元君主接触,有机会对国事发表议论。随着对汉人地区统治的扩大,蒙元政权也需要这样的人才参与政事。
“陛下,这为贺惟贤所忌惮的许国祯就是一边当着太医,一边带着从一品的官帽参与政事。”郑虎臣言道,“其出身官宦世家,但祖、父皆知医理,而其亦博通经史,尤精医术。忽必烈即位前即召他至翰海留守掌医药。且许氏忠正敢谏,深得忽必烈信任,并曾治愈了他的足疾。在忽必烈即位后,授其荣禄大夫、提点太医院事,赐金符。后又改授金虎符,迁礼部尚书,拜集贤大学士,进光禄大夫,荣宠加身不断。”
第1517章 还有内线
大都在一场大雪中跨入了元治四年,但是今年的春节不同往时。蒙古人的节日中虽然没有春节,但入主中原后也就俗仿汉制召开新年大朝会,举办灯会,并取消宵禁,与民同乐。可是今年大朝会大汗没有出现,代之主持的是秦王甘麻剌,这使得大汗病重,欲传位嫡长子的传言又起,大都城中随之暗潮汹涌,人人自危。
到了初三天天刚刚擦黑,大都城已经是城门紧闭,商家也早早打样,各家早早关门闭户。寒冷的街上只有呼啸的寒风刮过的呼呼声,巡逻的兵卒踏雪而行的咯吱声,马蹄敲击石板路发出的清脆蹄声,让本就笼罩着压抑气氛的大都更显肃杀和萧瑟。
此刻的宫城却是灯火通明,城墙上顶盔带甲的怯薛军卒警惕的观望着四周街衢,城下隶属侍卫亲军的兵卒不断绕城往来巡视,一副大战将至的景象。而大明宫戒备更为森严,殿周岗哨密布,弓上弦、刀出鞘,殿中回荡着萨满法师的吟唱和法铃的脆响,那些内侍和宫女们皆小心翼翼侍立在旁,大气都不敢出。
大汗寝宫香阁的偏殿中,几位大臣应诏入宫已经等待多时,中书右丞安童看看殿中众人,前些日子大汗清醒的时候对朝中重要职位连连调整,提拔了两位年轻重臣,阔里吉思晋升为枢密院知事,李思衍仅一个月便升为中书左丞。又以不忽木为中书平章军事,同佥枢密院。
桑哥现在是权势熏天,不仅把持着尚书省,还兼领统制院使,控制了财政大权。但又诏董士选入京,担任尚书左丞。又召集贤大学士,甘肃行省右丞崔彧回朝,接替被罢职的叶李为御史中丞。
对于这种安排,安童感到很迷惑。他以为大汗应该是在安排后事,为新汗铺路,但是这种安排又难以看出其倾向于哪位皇子,让他不得不以为大汗还无法在甘麻剌和铁穆耳中做出选择,心中尚在犹豫。而他对于此觉得并不妥当,虽然有利于平衡当下朝中的局势,但也会为其身后带来隐患。
“许院事,大汗如何了?”这时提点太医院事许国祯来到了偏殿,桑哥当先一步上前问道。
“大汗的病情暂时稳定住了!”许国祯擦擦脸上的汗道。
“这真是有劳许院事了!”桑哥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道。
“大汗能否视事?”安童皱皱眉问道。
“大汗的病情危重,还需要调养,恐怕……恐怕一时难以处理国事!”许国祯犹豫了片刻轻叹口气道。
“大汗前时身体尚可,为何又急转直下?”桑哥问道。
“吾怀疑大汗前时服用过虎狼之药,因此看似康健,但实则损伤了肺腑,前时朝中巨变伤了心神,以致病情突然恶化!”许国祯言道。
“哦,难道有人欲谋害大汗!”安童沉声道。
“吾看过大汗的医案,却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有一味秘药,吾竟然不识,不好判断!”许国祯迟疑了下言道。
“院事说笑了吧?汝精通医道,又主持编撰增修本草,怎会有不识之理!”桑哥笑笑道。
大家都知道许国祯承忽必烈之命,召集全国医学名士,增修御药院所刊方书,“正其讹,补其缺,求其遗亡,而附益之”,编撰《御药院方》,许国祯不再过问政事,只挂着太医院院事的虚衔,主持编修医书,增补了南朝与金朝诸多药方,添加了新发现的药草。
而众人也都清楚许国帧博通经史,尤精医术,早在忽必烈即位前即召他至翰海,留守掌医药,其忠正敢谏,深得世祖信任,并曾治好了忽必烈的足疾。真金身体一向不好,也是由其一直调理,只是后来真金疑心愈重,久治不愈后不再信任他,此次病情突变,才诏其进宫诊病。
“医道哪有穷尽,天下万物吾也不能尽识,还需要好好辨识,才能有定论!”许国祯谦虚地道。
“那大汗何时才能痊愈呢?”大家一听原来只是‘捕风捉影’,又知其中水深,便也不敢再深问,李思衍道。
“大汗身体十分虚弱,需要好生将养,至于何时痊愈,吾也难知!”许国祯言道,“不过此后大汗不能再乱用药,医案皆要诸位执宰审定,以免旁生枝节。且要太医院重新审查此前的医案,查出欲对大汗不利之人。”
“也好,待我们商议后再做定夺!”安童沉吟片刻道。他清楚当下大汗身体日衰,汗位之争也进入了白热化,双方是各展手段,暗中谋害大汗的事情也不能不防。但他也不敢深究,毕竟储位未定,谁知道是哪位爷做的事情,且伯颜之死虽然推到了南朝身上,但他知道也只是遮人耳目而已,真凶根本没有查出来。而他经历此事后也有些心灰意冷,不想卷入其中。
“右丞,大汗请你入见!”这时贺惟贤进来,径直走到安童身前施礼道。
“臣遵谕!”安童整整衣冠道。
“贺万户,大汗可曾说让我等一同觐见!”桑哥见安童在内侍的引领下前往,有些心急地道。在这关键时刻,他实在有些担心大汗听从了其的谗言,立了遗诏,自己岂不功亏一篑了。
“大汗有谕,只诏安童入内,还请右丞稍歇,也许还有机会!”贺惟贤略一施礼拦住他道。
“大汗诏见,贺万户可知何事?”桑哥小声问道。
“下官位卑职低,哪里敢妄测圣意!”贺惟贤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道。
“大汗可曾有旨令晋王入宫?”桑哥还不死心,将其拉到一边又问道。
“秦王和晋王都曾请旨入宫探视,但皆被大汗拒绝了!”贺惟贤看似所答非所问地道。
“贺万户可知是谁向大汗进贡的秘药?”桑哥轻声问道。
“哦,右丞何出此言?”贺惟贤听了心里一惊,却面做不明地问道。
“刚刚许院事称秘药乃是虎狼之药,其怀疑是有人意在毒害大汗!”桑哥没有从贺惟贤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他知道其作为大汗的近臣,总管宫城宿卫,没有什么能逃过其的眼睛。而若其不肯说明,就是心中有鬼,便瞥了许国祯一眼道。
“呵呵,秘药乃是世外仙方,岂是他能看得明白的!”贺惟贤却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直言相告,又嗤之以鼻地道,“反倒是他视大汗体虚于不顾,执意要给大汗进补,这是要出问题的。吾已经禀明皇后,另请名医诊治。”
“皇后如何答复的?”桑哥听了有些愕然,想想道。
“娘娘已经诏申太医和韩太医明日入宫为大汗诊治,辨明症状,再行用药!”贺惟贤言道。
“如此最好,申、韩两位太医皆是当世名医,韩太医又侍奉大汗多年,是可以信任的!”桑哥点点头道。
他知道南阳人申敬至元六年选为太医,侍从于世祖左右,典司药石,品藻药性,掌制御用汤剂。他出入内庭,常使世祖称心,每有询问,直言不讳。世祖称:“汝身虽小,口甚辩博”,于是有“身不满七尺而辩雄万夫”之誉。
而韩公麟是真定人,父精医,其世其业,世祖时以荐为尚医。他切脉奇中,用药立效,敕授医正郎、御药局副使。后来侍奉还是太子的真金,常召韩氏读《资治通鉴》、《大学衍义》等书,成为不离左右的顾问。真金继位后,其被转为文散官阶秩,授承直郎、太医院副使。
“右丞,你还是要遣人好好查查许院事的底细,他近时与何人交往,吾担心其受人指使欲不利于大汗。”贺惟贤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道。
“嗯,你心思缜密,又忠于大汗,有何事可以告之于吾。”桑哥点点头道。
“下官谢过右丞,许院事官居一品,地位崇高,下官进言其是一句也听不进去,只能有劳右丞操心了!”贺惟贤施礼谢过道。
“万户放心,保护大汗吾也责无旁贷,定会过问此事,查明真相的!”桑哥颔首道。
“右丞旦有所遣,下官也定会尽力的!”贺惟贤再谢过,而后告辞出了偏殿。
此时空中又飘起了雪花,贺惟贤看看天,深吸了口凉气,心中才稍定。他前日已经接到了南朝方面的指令,要他安心,不要惊慌,只需按照指示行事。同时要他利用皇后对许国祯施压,自有人为其解围。果然今日他向桑哥一提到皇后,其的态度就大变,出手相助。
这让贺惟贤更加迷惑,怀疑桑哥也同自己一般投靠了南朝,而让他安心的同时,心中也觉凛然。想想桑哥乃是当朝重臣,竟然甘为南朝皇帝驱使,那蒙元岂有不亡之理。不过他也不敢贸然表明自己的身份,这可是事关生死的事情,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虽然现下贺惟贤还不能断定谁是自己人,可已经大概猜出来在蒙元朝中肯定还有南朝的奸细,甚至已经渗透到了宫中。想到此,他真是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还有人在暗中帮助自己,并不是他一个人在战斗;而担心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也皆在南朝的监视之下,他只要敢越雷池半步,恐怕同样是名败身死的下场……
第1518章 太过荒唐
贺惟贤在担心自己命运的同时,此刻很想进殿听听安童与真金说了些什么,尤其是不是有关于立储的事情。但还是忍住了,他清楚若是进去必然会破坏自己一直只忠于大汗的形象,更会引起真金的猜忌,怀疑自己欲参与立储之事。
不过贺惟贤也清楚当前的局势很微妙,自伯颜死后,支持甘麻剌的汉法派受到了排挤和打击,作为众相之首的安童也处于被桑哥架空的状态。可这些人真金似乎念起伯颜的好处,对安童这位老臣的态度又有了转变,每当清醒的时候常会念及当年,并诏他独自进宫密谈。
现下真金的病情又有反复,贺惟贤猜测大汗可能也有了不好的预感,虽没有与他说起,但也会有所暗示,担心自己一旦归天,自己的汉化大业便毁于后人之手,因此在选择继任者上表现出极大的担忧。而贺惟贤知道其当下打击汉法派更多的是为了稳定‘割让’西川后的朝堂上的质疑,而非要真放弃汉化。
但当下朝中既有威望,又有儒学背景的蒙古重臣只有安童。而新晋的李思衍及枢密使阔里吉思资历太浅,皆是真金为了平衡朝中各方势力不得已的选择,当然也不排除为身后事做出的安排。如此也可以看出朝中汉法派势衰,到了青黄不接的地步,根本无法与旧宗派相抗衡,也需要一位重臣坐镇,并加以扶持。
真金若是想继续汉化,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嫡长子甘麻剌,可阆中事件让他看出其的短视和怯懦。为了自己的利益经不惜勾结外藩,去刺激刚刚缓和的蒙元关系,导致了两国冲突再起。不仅导致国家利益受损,朝廷蒙羞,还令他大失所望。这让真金对甘麻剌的能力产生了质疑,而其后的伯颜遇刺也让他怀疑是其所为。
反观从南朝逃回的铁穆耳却让真金对其的印象有所改观,排出其所为有损国体外,铁穆耳能在南朝巨大的压力下当了一年人质,并在危机之时,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躲过南朝的监视,独自窝在黑暗狭小的走私船中漂流了近月逃回了大都,这都表现了其的聪慧及能忍辱负重的性格。
所以贺惟贤听了真金私下里对铁穆耳的赞赏,已经知道其心中的天平开始倾向于铁穆耳。而他当然清楚铁穆耳能逃回来,完全是南朝小皇帝在放水,让其回来就是要搅乱朝局,并为弄死伯颜所作的安排。自然是顺着真金说,称历史有作为的君王,如秦始皇、晋文公等人都有过在他国做质子或逃亡的经历。
“贺万户,这么冷的天,还在值守,真是辛苦了!”正当贺惟贤浮想联翩,分析局势之时,突然有人笑着道。
“呦,方总管不是一样吗?这么晚了,还要做什么!”贺惟贤看清来人正是内廷总管方臣祐,略施一礼道。
“大汗清醒后,腹中饥饿,让膳房进膳,还请万户行个方便!”方臣祐也极为客气地道。
“职责所在,规矩不能坏,还请总管见谅!”现下正是敏感时刻,为了防止有人下毒,真金所用的膳食皆需要经贺惟贤之手,他看看后边的两个内侍捧着的食盒笑笑道。
“贺万户对大汗的忠心,宫中上下无人不知,应该的!”方臣祐十分理解的笑着道,让两个内侍打开食盒请他验看。
“这与大汗平日所用大不相同啊!”贺惟贤也令两个侍卫过来一同验看,用银针试毒,并一一记录在案,可他看过后不禁皱眉道。
“唉,这是许院事给大汗开的药方之一,认为这有益于大汗的病情恢复,还不知道是否合大汗的口味呢!”方臣祐轻叹口气道。
“药膳?这里边都是什么东西!”贺惟贤弯腰用手扇了扇,又抽抽鼻子嗅了嗅,有股奇怪的味道,他警惕的问道。
“这是羊肉混了山药的粳米粥,其中又添加了几种药材,至于是什么,膳房也只是照样下锅,并不知道。据说过去忽必烈汗常用的养生药膳,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方臣祐解释道。
“嗯!”贺惟贤皱皱眉,扭脸对检验的两个侍卫道,“你们将此都要记录在案,并到膳房将药方誊抄一份,备查!”
贺惟贤知道忽必烈是成吉思汗的孙子不假,但他的做派很多蒙古人都看不惯。忽必烈成天和汉人混在一起,会讲汉语不说,还要写诗,但他知道其中许多流传在外的诗作,其实都是他们捉刀代写的。且忽必烈还有感于前人的教训,十分注重养生。
世人皆知蒙古贵族普遍酗酒,因此长寿的不多,有时还会突然暴毙,留下了很多纷争,这也是成吉思汗家族血的教训换来的。忽必烈的老爹托雷就因为只活了三十九岁就去世,偌大家业经常被二伯惦记。二伯窝阔台也是狂热的酒精爱好者,还喜欢在冬天一边打猎一边喝酒,集中了众多名医却也只活了五十四岁。
而忽必烈的同辈堂兄贵由也是狂热的打猎和酒精爱好者,也是四十二岁就去世,在大汗宝座上只坐了两年。贵由继位时间短,根本就没有安排好身后事,这才给了托雷家族逆袭的机会。因此忽必烈认识到注意养生、长寿在权力争斗中就能处于优势地位,熬死那些竞争者。
不过贺惟贤不知道的是忽必烈养生的结果是若非南朝皇帝使坏,他还有十多年的寿数,成了真实历史上少数民族君王中仅次于乾隆的第二人,一直活到了八十岁,熬死了不少对头不说,年过花甲照样可以上战场亲自平叛,而眼前的真金压根就没有机会登上汗位。
“万户……”听贺惟贤如此吩咐,方臣祐面现为难之色,附耳道,“万户这个方子据膳房中的老人说是给忽必烈大汗专门治足疾,千万不要让大汗看到。”
“这……这不是胡闹吗!”贺惟贤听了心中直犯恶心,眉头紧皱地道。
“万户轻声,这是许院事的方子,谁敢质疑,就是那些宰相们对其都得小心赔话,何必招惹他呢!”方臣祐拉拉贺惟贤的袖子,冲偏殿努努嘴,又大声道,“万户,再验下这茶,也是许院事给的煮茶方子!”
“这不是原来的茶方!”贺惟贤心中纳闷,这阉人今天为何对自己如此恭敬,还不断提点他,但还是依言倒了半杯茶水闻了闻,又浅尝了一口就吐掉道。经常陪侍在真金身边,他知道真金最喜欢南朝的煮茶方子,煮茶时不仅要用好茶,还要添加片脑半两、檀香三两、沉香一两、旧龙涎饼一两、缩砂三两,煮出来的茶根本不是这种怪味。
“唉,此也是忽必烈汗用过的养生茶方,让我们这些奴才忙了几天,要用枸杞五斗,水淘洗净,去浮麦,焙干,用白布筒净,去蒂萼、黑色,选拣红熟者,先用雀舌茶展溲碾子,茶芽不用,次碾枸杞为细末。每日空心用数匙头,入酥油搅匀,温酒调过,再服下!”方臣祐苦着脸道。
“居然如此繁琐,听起来就麻烦!”贺惟贤摇摇头有些无奈地道,他知道蒙古人喝茶口味重,炒茶都是以马思哥油、牛**、茶芽一同炒成,可这其中再加入枸杞又作何讲啊!
“我们这些奴才低贱根本惹不起太医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方臣祐也不禁发了句牢骚,又道,“万户若是验看过了,就送进去吧,不要耽误了大汗用膳!”
“也好,总管请进!”贺惟贤看向两个检查的侍卫,他们点点头示意没有不妥,他扭脸笑着道。
“你们送进去吧,要好生侍奉!”方臣祐却没有进殿,而是吩咐两个内侍。见他们进去又对贺惟贤道,“万户,冬夜寒冷,咱们到那边坐坐!”
“方总管不入内侍奉了吗?”贺惟贤有些惊奇地问道。
“呵呵,贺万户不也在外候着吗?小人也要避嫌的!”方臣祐笑笑道。
“也好!”贺惟贤知道方臣祐是皇后的人,并不想与其有过多的纠缠,向来是敬而远之,而今天看其话语中有诸多反常,想了想答应道。
大明殿房屋众多,两人皆是职守宫中的首领,自然轻易的找到一处暖和的静室,屏退了左右,方臣祐轻声道:“贺万户,可知有人要害你吗?”
“此言怎讲?”贺惟贤心中一惊地道。
“近几日,许院事不仅调阅了近一年的医案,还对殿中的内侍百般盘问,详细问了大汗的起居情况……”方臣祐没有隐瞒,将其的问话和怀疑托盘相告。
“这难得也能作为陷害我的证据吗?”贺惟贤听了惊诧无比地道。他知道忽必烈活着的时候,有个十分让人讨厌的地方,那就是他制定了很多喝酒的规矩。
忽必烈手下的御医认为喝酒“少饮尤佳,多饮伤神损寿”,忽必烈也深表赞同。同时还规定喝酒不能“当风卧”“向阳卧”,醉酒后也不能吃猪肉、不能逞强举力,冬天更不能迎着西北风喝酒,总之在豪爽的蒙古人眼里就是不痛快。
真金继位后这些规矩基本就名存实亡了,但是现下许国祯却将此作为大汗身体有佯的原因提了出来,并以此作为自己谋害大汗的证据,贺惟贤觉得真是太荒唐了……
第1519章 难以置信
听了方臣祐的一番话,若是说贺惟贤不害怕那是假的,说起来自己也够冤枉的,只因为自己未劝谏大汗遵守先汗忽必烈定下的那些狗屁规矩,就要背上谋害大汗的罪名。而他也清楚以许国祯在朝中的地位和太医院事的身份,一定会有许多人相信其的话。
贺惟贤极力稳定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与许国祯间的交往。过去因为地位悬殊,他看其都需仰视,向来是礼敬有加,且少有往来,话都没说过几句,更谈不上得罪过其。即便自己得到大汗的宠信,平步青云成了近臣,两人的交集仍不多,也没有交恶,但其为何要置自己于险地呢?
“万户,可知那许院事是谁的人?”贺惟贤虽强装镇定,但哪里逃得过方臣祐的眼睛,给其斟了杯茶轻笑着问道。
“吾听闻其向来耿直,敢于直言,不屑于攀附权贵,与人结党,也未听闻其投入谁的门下!”贺惟贤沉思片刻摇摇头道。
“万户不要忘了其不仅是精通医道的太医,还是崇尚儒教的士人!”方臣祐轻敲了两下案几道。
“难道他投靠了秦王府,是甘麻剌的人?”方臣祐的话让贺惟贤猛然警醒,他不禁激动地道。
“嘘……万户勿要高声,小心隔墙有耳!”方臣祐压压手让其放低声音道。
“是、是……”贺惟贤当然清楚宫中也非净地,各方势力都在此安插耳目,看看四周苦着脸道,“吾自认没有得开罪过秦王,对他向来是恭敬有加,为何要如此待吾?”
“唉,万户怎生还这么糊涂,本就不是是否得罪过其的事情,你挡了人家的路,自然要设法将你除去!”方臣祐这么好的脾气,都不禁替其着急道。
“原来如此,还请总管指点!”听了方臣祐如此说,贺惟贤反倒镇定下来。刚刚桑哥向自己示好,现下其又提点他,而二人皆是皇后的人,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他们是欲以此来要挟,想让他投靠,保铁穆耳上位。
“万户当知眼下的情形,你为大汗宠信,这些人还奈何不了。可大汗病情沉重,恐怕挨不了几日了,那时万户当如何自处?”方臣祐咂了口茶反问道。
“到了那一天,吾就请辞归乡,远离朝局纷争。”贺惟贤轻叹口气道。
“万户的想法是不错,可那时能全身而退吗?”方臣祐摇摇头又问道。
“唉,吾为大元尽忠,为大汗尽忠,只要问心无愧就足矣!”贺惟贤再叹口气,却正色道。
“万户,勿要再说那些场面话,你能看着家中儿女,族中老小一同陪葬!”方臣祐嬉笑着,面带讥讽之色道。
“事已至此,那又能怎样?”贺惟贤仿佛被戳中了软肋,如泄了气皮球苦笑道。
“保晋王登基,万户不仅能够家族平安,还能永享富贵!”方臣祐给其续上茶水道。
“哦……总管的戒指很别致啊!”贺惟贤好像没有听到一般,眼睛却盯着方臣祐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呵呵,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方臣祐发现其眼神不对,干笑着缩回了手道,“晋王乃是天命所归,万户就不要再犹豫了,否则机会就没了!”
“呵呵,吾恰好也有总管这么一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贺惟贤这时伸出手摆弄了下手上的戒指,看着其带着玩味地道。
“这……”方臣祐看看其手上的戒指,又看看自己手上的戒指,脸色变幻不定地道,“万户也是信奉六大王?”
“嗯,六大王有求必应,十分灵验的!”贺惟贤点点头,心中同样震惊,他想到宫中会有内应,却没有想到是他。
“唉,若是早知道万户就是自己人,我又何必浪费这许多口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方臣祐却是如释重负地道。
“六大王的意思是要保晋王登基?”贺惟贤问道。
“正是,难道万户还未接到指令?”方臣祐郑重的点点头道。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宫中,并没有接到新的指令,而上一个指令就是让我保持中立,等待时机!”贺惟贤摇摇头道。
“也难怪!”方臣祐道,“其实在铁穆耳被放回来的时候,我就接到了指令,要设法保其登基。而六大王之所以没有告诉万户,肯定是担心知道此事后,会无意间暴露企图,被他人识破,所以迟迟没有下令。而我也是在日前才知道宫中还有内应,六大王让我设法联络,想必是宫外无法向万户传递消息,才不得已而为之,但我也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万户,若非今日凑巧就又错过了。”
“那么伯颜也是六大王遣人做的?”贺惟贤问道。
“不是,是六大王令我怂恿皇后称其是铁穆耳上位最大的障碍,只有除掉其才能让形势发生变化。而铁穆耳逃回后隐居在城外,然后我向其传达了刺杀伯颜的命令,并告知其的行军路线。”方臣祐言道。
“六大王真是好手段,而我也早应想到其放回铁穆耳,不仅仅是为了除掉伯颜!”贺惟贤终于解开心中的疑惑,苦笑道,“当下宫外局势如何,我又当怎么做!”
“如今在皇后的操作下,形势有利于晋王……”方臣祐便将己方的布局向其详加介绍了一番。
在伯颜死后,各方势力失去了压制,都开始寻找新的靠山。而这时皇后阔阔真也开始大肆笼络在京的宗王,尤其是重新组建的侍卫亲军将领。这些人其实也看得很清楚,大汗身体有佯,说不准哪天就归天了。而即便立有储君,也需要召开忽里台大会,由诸宗王选举新汗,而这期间十数万的侍卫亲军皆归太后继承和统领。
那么手握重兵的太后就有着十分重要的话语权,投靠阔阔真就几乎等于投靠新汗,因而在皇后大笔的钱财撒出去,侍卫亲军的大多数将领们暗中向阔阔真明确表示,其让他们咬谁就咬谁,支持谁上位,他们就坚决支持谁上位。有了侍卫亲军的武力保障,事情就以成功了一半。
在这个过程中,作为皇后第一亲信的方臣祐自然是往来奔走,联络前后深知其中的内情,现在就是枢密院使阔里吉思都表示了效忠。另一方面,桑哥也是上下活动,游说那些在京的宗王朝臣,利用手中的权力想投靠自己的草原宗王‘加恩’,迫使许多旧宗王不得不表示支持。
这些事情,贺惟贤多有耳闻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当初他们也对自己也是百般笼络,就是刚刚桑哥和方臣祐也仍在争取自己的支持。而让他感到惊异的是为了争夺储位,双方势力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除了金钱和封官许愿外,连和尚及奇能异士都加以利用。
蒙古人信奉萨满教,但随着征服四方的战争,也接触到了各种宗教,而藏传喇嘛教和佛教赢得了皇室及权贵们的信奉。大皇子甘麻剌崇尚儒学,也信奉佛教,他在大都捐资建造佛寺,又在大都的高丽僧人和吐蕃喇嘛中大把撒钱,谋求他们的支持。
甘麻剌对高丽僧人更偏爱一些,不仅对高丽和尚的投资更多一些,且为了赢得高丽僧人的支持,他还把手伸向了高丽,要求高丽朝廷配合他,多多给自己进贡高丽美女,好让他做人情,以便赢得宗王权贵们的支持。但是阔阔真在方臣祐的协助下,粉碎了甘麻剌的‘阴谋’,阻止高丽王室向他贡献。
另外蒙古皇室和权贵还迷恋上了中亚的占星术,所以按照元朝的传统,新君上位必须找出他的生辰档案,找出他的“吉星”卜算出最佳即位日期,为了等待最佳即位日期,他们还会故意拖延等下去。但是这份资料是皇室最机密的档案,就连本人也未必清楚。
甘麻剌想得到档案,向宫中索要,但是早就被买通的西域占星师已经被买通,扣着就是不给,要他们按照程序办。而这时京中到了一位来自巴格达的占星师,据传闻,这位晋王府的占星师占卜的方式与众不同,绘制的星盘十分精准,每次占卜都十分灵验,几无不中。
这位占星师以高超的占星技艺很快让京中诸多的占星师折服,也成为众多皇亲贵族们的座上宾,晋王也请求其为自己占卜。在诸多占星师见证下,他对铁穆耳占卜了命运,得出了其是真命天子的结论,并开始在权贵圈子中流传,许多人开始暗中向铁穆耳示好。
贺惟贤觉得有些好笑,这玩意是否真的灵验他不知道,但是如果信的人给力,它还真能发挥作用,尤其在迷信思想严重元廷高层中迷信这玩意确实威力巨大,能够取得意想不到的的作用。而他也对这位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占星高手,也不免疑窦从生,事情是不是太巧了?让他不免暗自嘀咕,说不准这占星师也是南朝小皇帝派来助阵的……
第1520章 事出紧急
两人密议良久,贺惟贤已然明白了自己的任务,他要做的说起来并不难,但作用却无可替代。不过当下还不能暴露自己的企图,要继续潜伏下去。而这一天没想到很快就到了……
大汗病重,朝中执宰们开始轮流在宫中值守,以防不测。皇子们也每日天天进宫探病,但他们难得见大汗一面,往往就是隔着殿门在外施礼而已,根本不知道大汗身体状况到底如何,而他们其实最关心的不过是大汗是否已经立了遗诏,立谁为储。
贺惟贤的日子也很难熬,不仅遭到太医院事许国祯的质疑和攻讦,也受到秦王一派的弹劾,说其蒙蔽大汗,勾结朝臣弄权。但是大汗不发话,而他也躲在宫中不出,这些人无论怎么闹腾,也奈何不了他,只是内心实在煎熬。
“滚,你们皆是想害朕,这都是些什么药……”
贺惟贤在寝殿外值守,听到内里突然传来真金的喝骂声,随后就是杯碟被掷在地上破碎声。他听了不禁暗笑,自从许国祯接手大汗的治疗后,便断了‘福寿膏’,专用自己的药方,这种戏码就几乎是天天上演。
他实在想不到福寿膏居然有那么大的魔力,病恹恹的真金连起身都困难,一旦犯了瘾不但涕泣横流,且如回了神一般力大无穷,几个内侍都按不住,呼喝声震殿宇。对此许国祯也是束手无措,无论是汤药,还是针灸皆无法减轻其的痛苦。而他及一班太医便成了大汗的出气筒,挨打受骂就是家茶便饭。
“来人,来人……”
“大汗,臣在!”贺惟贤听到殿内大汗的呼叫声,立刻带着几名侍卫进到殿中。只见大汗满脸的鼻涕眼泪,头发披散,衣衫凌乱,两眼赤红,形如厉鬼,在床榻上不断翻滚,两个内侍根本按捺不住,他不敢直视施礼道。
“将几个谋害朕的庸医全部拖出去,斩了、斩了……”真金指着许国祯几人,如疯癫一般的大吼道。
“臣遵谕!”贺惟贤不敢怠慢,挥手让侍卫上前将许国祯和两个太医按住,就往殿外拖拽。
“奸佞,尔敢公报私仇,吾必不会放过你!”许国祯被侍卫拖着,奋力昂起头对贺惟贤高声喝道。
“大汗有旨,许国祯等谋害于朕,拖出宫外,斩!”贺惟贤冷笑着道。而这些侍卫们都是他的亲信,知道他们间的过节,如今得了令,立刻将他们的官帽打掉,官服拔下来,按在地上五花大绑就往宫外拖。
“贼子,尔敢杀吾……”许国祯见状又怒又惊,大声质问道。
“呱噪的很,不要吵了大汗!”贺惟贤清楚大汗此时已经陷入癫狂,也明白这是自己除去心头之患的好时机,使了眼色,他们的嘴就被堵上了。
“贺万户,这是怎么了?”在宫中值守的安童听到吵闹声,出门正见许国祯等几个太医被侍卫们拖着下殿,连忙拦住问道。
“右丞,他们意图谋害圣上,大汗有谕将他们即刻处死!”贺惟贤略一施礼道。
“他们皆在太医院供事多年,从未出过差错,怎么会谋害大汗!”安童诧异地道。
“右丞,过去没有,不等于当下没有,吾也只是奉命而行,还请右丞行个方便。”贺惟贤再次言道,而语气却不那么和气了。
“等等,他们皆是朝中重臣,岂能听你一面之词!”安童皱皱眉,没有让开,而是走到许国祯跟前,将堵在口中的帕子扯出来道,“许院事,到底怎么回事?”
“右丞,大汗又发病了,精神恍惚,处死我等,不过是癫狂之中的呓语,而这个贼子却想借刀杀人!”许国祯气喘吁吁地道。
“许院事,还请慎言!”安童听了却是厉声道。
“右丞……是吾一时心急,失言了!”许国祯被其吓了一跳,可转瞬就明白过来,大汗的病情可以说是当下最高机密,一旦泄露出去就会引发朝野的动荡,而自己如此说等于说大汗已经疯了,不能再视事,仅此杀了他也不冤枉。
“你们说到底怎么回事?”安童转向另外两个太医道。
“右丞救命,大汗心神不宁,我们前去诊治,却惹的大汗大怒……”他们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语无伦次的将经过说了个大概。
“嗯,吾知道了!”安童大概听明白了经过,心知两方说的都不错,大汗‘疯了’也不假。
“右丞要主持公道啊,皆是这贼子欲公报私仇!”许国祯恨恨地瞪着贺惟贤道。
“许院事勿要妄言,贺万户遵谕行事,并无不妥!”安童朗声道。
“右丞……”许国祯有些懵了,讪讪地不知如何。
“右丞既然问清楚了,下官也要遵谕行事啦!”贺惟贤再施礼,淡淡地道。
“且慢!”安童并没有让开,稍作沉思道,“大汗也许只是因病痛,情急之下所言,做不得数的,待吾见过大汗后再做定夺!”
“右丞,大汗之命,下官不敢违!”贺惟贤心知这是除掉隐患的最好机会,一旦让他们逃过此劫,必为后患,因此依然强硬地道。
“大汗旦有怪罪,一切由吾承担,万户尽可放心!”眼见贺惟贤并不退让,安童想想自己虽然暂时权力旁落,但终归在朝为相十余载,根基非是常人所及,一般人在此时皆会卖自己个面子。他有些着恼,却也对其的死忠颇为赞赏,放缓口气道。
“这……”贺惟贤深知自己与安童之间的差距,若是拼着撕破脸,将许国祯杀了,其当下也是无可奈何,但终归会结下梁子。而现在局势微妙,谁知道哪天乌鸦会变凤凰,若是其得到起复,自己的日子就难过了。
“万户,大汗又昏过去了……”正当贺惟贤人神交战的时候,又内侍急匆匆的跑过来禀告道。
“万户,一切以大汗身体为重,且让他们待罪立功!”安童听了急道。
“且听右丞的,但吾要在旁监看,他们若有异动,定将他们斩于当场!”贺惟贤想了想,自己又不会诊病,大汗这个时候若是一命呜呼,自己也难逃罪责,既然有安童作保,就暂时放过他们,且送个人情给其。可终归是心有不甘,看着几人沉着脸道。
随后贺惟贤让人给太医松绑,与伯颜一起回到寝宫,只见真金从榻上滚到在地上,几个内侍手足无措的呆立在旁,其双眼反白,牙齿咬得咯咯响,唇间有血渗出,且双拳紧握,身体僵直,不断的抽搐着,眼看就不行了。
贺惟贤急忙指挥着内侍将真金抬到了榻上,安童也让许国祯上前诊治,其也不敢怠慢,一边撬开真金的嘴,在齿间放入垫板,防止咬断了舌头。又诊了脉,而他的眉头皱的愈发紧,试图灌药却都流了出来,又试着施针,可真金肌肉紧绷僵硬如铁,试了几次都难以入针。
“如何?”安童看着几位太医忙得满头大汗,却是毫无功效,面带急色地问道。
“药石无效,怕是……”许国祯轻叹口气,摇摇头丧气地道。
“贺万户,大汗恐怕难以回天,速报德明宫,召重臣入宫应变!”安童沉思片刻,这种情形下他知道一旦大汗驾崩,定然会引发一系列的事情,当下只能做好应变的准备了。
“嗯,还是先报之德明宫,听皇后娘娘的懿旨吧!”贺惟贤点点头,但并不同意令重臣进宫,那样形势将失去自己的掌控。
“也好,一切待皇后做主!”安童略一沉吟道。
“让下官试试吧,也许大汗还有回转!”贺惟贤颁下令牌,又遣一队侍卫陪同内侍前往德明宫送信,看看大汗又对安童道。
“你能行?”安童皱皱眉,他清楚此时几位太医皆束手无策,几乎已经等于给大汗颁发了催命符,而其却要试试,若是救不过来,那是担着极大的风险的。
“大汗待下官恩重如山,顾不得许多了,便是因此获罪也无怨!”贺惟贤清楚真金是烟瘾犯了,只是比之平日严重的多,自己有大概率的将其‘救活’,且那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要尽量拖延时间,便慷慨激昂地道。
“好吧,若有意外,吾也会为你当廷辩白的。”安童听了确是十分感动,暗道传闻贺万户只忠心大汗一人,他过去尚半信半疑,而现在疑虑皆消,点头郑重地道。
“谢右丞!”贺惟贤谢过后,去内室取来烟具,让众人让开,熟练的点着烟灯,挑了一块福寿膏烤软放进烟枪,又将烟泡点燃,吸了一大口后凑到真金近前,缓缓的向其口鼻吐出烟雾。
安童看着真金的举动,尽管心中焦急,却也替其捏把汗。反观几位太医此时虽然也在看着,没有说话,但眼中皆是不屑,尤其是许国祯更甚,这让他心中竟生出中恶感。
“大汗、大汗……”几口烟喷了下去,这时人们竟然发现真金竟然不再抽搐,身体慢慢的放松下来,竟然有了醒过来的迹象,安童凑上去连声急呼道……
第1521章 如实相告
眼见几口烟下去,真金的病情迅速得到了缓解,脸色也渐渐变得红润,安童大奇,而许国祯等太医更觉不可思议,濒死之人竟然又生生的还魂了。贺惟贤见其好转,暗自松了口气,他深知真金只不过是被太医们强制戒了烟,从而产生的应激反应。
又给真金续了几口烟,贺惟贤看其暂时无碍了,有叫内侍端来热水,亲手给大汗将脸上的污物擦洗干净,换上了新衣。而他偷看身侧的几人,却又心虚,他清楚真金已经是病入膏肓,神仙无力,自己的神药也救不了命,定多再让其多活些日子而已。
“大汗如何了?”正当贺惟贤想着如何解释这一切的时候,阔阔真赶到,甩开搀扶其的侍女,三步两步扑到榻前问道。
“娘娘勿急,大汗暂时安稳了,尚需静养!”贺惟贤施礼道。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怎生又突然发病?你们是怎么诊治的!”眼见大汗神态安详,已经睡着了,阔阔真也松了口气,转身对许国祯等太医沉声喝问道。
“娘娘,还请到这边说话,不要吵到大汗!”贺惟贤做了个轻声的手势,躬身再施礼道。
“也好!”阔阔真瞅瞅贺惟贤,又看看真金,点点头道。
“娘娘请!”安童侧身让了一步道。
“你们要好好照看大汗,有任何不妥立刻报之于我!”贺惟贤给真金掖好被子,放下窗幔嘱咐了值守的内侍,出门后又叫过两个侍卫,让他们在门内值守,命他们发现有人对大汗不利,可以当堂将其斩杀。
阔阔真见贺惟贤如此尽心,又极为小心的样子,到了外间转身问道:“万户,为何将侍卫布置于寝宫之中,难道还有人胆敢谋害大汗!”
“贺万户对大汗一向小心侍奉,尽心尽力的!”方臣祐扶皇后坐下,先言道。
“嗯!”阔阔真点点头。
“娘娘,臣职责所在不敢懈怠,刚刚大汗称许院事加害于他,臣更是要万分小心,不敢让大汗稍有闪失!”贺惟贤恭敬地道。
“怎生会有这种事情?”皇后还未吱声,方臣祐极为夸张的惊诧道。
“许院事,本宫需要一个解释,如为何要谋害大汗?”阔阔真的眼神凌厉起来,盯着许国祯沉声道。
“娘娘,臣受命进宫为大汗诊病,翻阅了此前的医案,又详细查问了大汗的日常起居,以为大汗病情加重皆是因为用了宫外传进来的秘药,导致大汗内腑受损,血气两亏。又因大汗有违先汗定下的养生之道,而内侍又为及时劝谏,以致日久成疴。”许国祯施礼道。“臣接治后,重新制定了医案,调整了药方,补亏损,壮血气。”
“不要跟本宫说那些没有用的,我只知你们接手不过数日,大汗病情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加沉重,险些不治!”阔阔真沉声道。
“娘娘,臣使用的药方皆是验方,实是大汗身体久亏不受。但只要仔细调养,还是……”许国祯还欲再解释道。
“娘娘,臣怀疑许院事是受人指使欲谋害大汗,却被大汗觉察,否则也不会让臣将他们立时处死!”贺惟贤却怒道。
“娘娘,大汗彼时只是呓语,是做不得数的。反而是贺万户得知我们欲揭发其毒害大汗之事,想要杀人灭口!”许国祯争辩道。
“你们查出些什么?不过是些捕风捉影之事,哪一件也难以坐实,分明皆是诬陷之词!”方臣祐听了抢过话头道。
“娘娘,臣只知忠于大汗,欲遵谕处死尔等,不能不遵,欲行刑之时却被右丞拦下,要请娘娘定夺,还请明示!”贺惟贤看出方臣祐所为是在为自己助阵,但他只作不知,向皇后直言道。
“右丞?”阔阔真听了面现不悦,转向安童道。
“娘娘,臣是担心大汗口谕是在病痛之下情急之语,错杀了良臣,因而才加以阻拦……”安童便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番,当然也没有漏掉在许国祯等太医束手无策的情况下,贺惟贤却将大汗救活的事情尽数禀告。
“嗯,贺万户做的很好,有你在大汗身边侍奉,本宫也安心了。”阔阔真赞过贺惟贤,转而又道,“右丞,既然大汗有谕在先,那先将他们暂时禁锢于宫中,待大汗醒过来后再做处置,可好?”
“臣没有异议!”安童略做迟疑答道。
“贺万户,本宫如此处置,可妥当?”阔阔真又征求贺惟贤的意见道。
阔阔真向来强势,今天如此和言细语的征求贺惟贤的看法,让众人皆十分惊异,但贺惟贤好像并不领情,不卑不亢地道:“既然有娘娘懿旨,臣自当遵从!”随后他令侍卫将许国祯三人带走看押。
“贺万户,本宫看你似乎对如此处置并不情愿,为何又遵从。且你亦可以不必告知本宫,大汗有佯,将他们抢先处死。”见屋中只有安童及方臣祐在场,阔阔真问道。
“娘娘,大元的规矩是大汗若有不测,则由皇后监国。刚刚大汗病情危重,臣自当遵从规矩,而娘娘有了懿旨,臣即便有异议,但也要遵从!”贺惟贤施礼道。
“嗯,贺万户一切以国事为重,很好!”阔阔真点点头,又微笑道,“本宫知道许国祯与万户有隙,其正欲弹劾于你,当下其若逃得一劫,可对万户十分不利啊!”
“臣若有过,自当接受惩处;若是无过,大汗与娘娘自会还臣清白。又怎么为一己之私,而违抗懿旨呢!”贺惟贤道。
“万户真乃我大元忠贞之士,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愿做出违逆上命之事,很好!”阔阔真再赞道,而在旁的安童也暗暗点头。
又说了几句闲话后,阔阔真向贺惟贤问起了病情,他又是用什么办法将大汗救活的。贺惟贤想了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称大汗的身体一直不好,且在南朝北侵之后病情更加严重,彼时就已经药石难治了。阔阔真和安童两人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因而也没有多言,算是默认了。
贺惟贤接着说起自己设法寻得秘药,此药虽然无法治愈大汗的沉疴,但是可以减轻其的痛苦,延长他的生命。而这也得到了阔阔真的认同,在战事基本结束,两国进行和议的时候,真金再次发病,几乎无法起身,众人皆以为大汗不久于人世,纷纷开始布局其身后事,但没想到大汗得到秘药后病情又转好,开始上朝理事。
贺惟贤的实话实说,让阔阔真和安童更加以为其所言可信。因为以常理论,若是他人定然会夸大秘药的功效,或是遮遮掩掩,担心暴露真相而遭到惩处。而此次大汗病情的反复,贺惟贤以为正是许国祯对他存在偏见,进而停掉了秘药,但其的疗法早已没有功用,从而导致今日的危险。
“许国祯刚愎自负,贻误大汗的病情,真是该死!”安童对贺惟贤的话此刻再无疑虑,恨恨地道。
“事已至此,大汗服用秘药后,是否能够康复?”阔阔真却是问道。
“秘药并非仙丹,连续使用尚能保证病患如常,一旦停用则会对身心造成极大的损害。而许国祯接手后,连接停用了数日,恐怕已经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此后这种突发急症的情况会越来越多,身体更加虚弱,直至……唉!”贺惟贤欲言又止地叹口气道,“因而臣担心是有人欲谋害大汗,还请娘娘详查幕后主使!”
“右丞,你以为是谁要谋害大汗?”阔阔真皱皱眉头,扭脸问道。
“查出指使者不难,只要弄清何人力主许国祯进宫为大汗诊病就可知晓!”安童言道,“不过吾以为事情并不简单,许国祯一力构陷贺万户,正是因为他忠于大汗,让指使者的阴谋无法得逞,才欲借此将贺万户赶出宫去。”
“如若右丞所言,那是要出大事了!”方臣祐听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叫道,“贺万户总管宫城宿卫,若是被奸人得逞,岂不是宫城洞开,出入宫禁如无人之地,他们借机挟持大汗和娘娘怎生是好!”
“嗯!”阔阔真点点头,想想道,“怯薛长忽都帖木儿何在?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不见其露面!”
“怯薛长有事告假,可能是家中出了事情吧!”贺惟贤迟疑了下含糊着道。
“唉,贺万户真是仁义之人,这个时候还要为其隐瞒!”方臣祐言道,“忽都帖木儿前时得了几个高丽美姬,日夜在府中与他们宴饮,已有多时没有在宫中值守了!”
“你说的是实?”阔阔真皱皱眉问道。
“娘娘,此事早已在宫内外传遍了,其遍请京中权贵就是为了夸耀。因此贺万户不得不日夜在宫中值守,已经有十多天没有回过家了!”方臣祐答道。
“宫禁重地,忽都帖木儿竟如此懈怠,玩忽职守。若非贺万户尽责,今夜出了如此大的事情,本宫还蒙在鼓里,其真是可恶!”阔阔真一拍案几道……
第1522章 紧锣密鼓
人生跌宕起伏,历史又何尝不是如此。曾经的蒙古也是团结一心,随着贵由的去世,托雷系的蒙哥再次登上了大汗宝座。蒙哥是最后一个可以指挥全部蒙古人势力的大汗,蒙哥死后,蒙古左右两翼正式决裂。
左翼蒙古各部由于长期在汉地驻扎,和汉地最高军政长官忽必烈关系密切,因此成了忽必烈的铁杆支持者。札剌尔、弘吉剌、亦乞列思、忙兀、兀鲁是左翼蒙古的主体,成了元朝皇室直辖的五投下。而当时蒙古战斗力最强的怯薛军也走向了分裂。
四大怯薛军中木华黎家族所在的札尔剌部在左翼蒙古,速不台后人的兀良哈部也是左翼蒙古的支柱。而博尔忽、博尔术后人都在右翼蒙古,由于右翼蒙古支持阿里不哥,因此怯薛军的大部分人马也站在他们一边,但他们和阿里不哥的关系并不好,封地被阿里不哥送了人,不得不投靠了忽必烈。
忽必烈继位后引汉军进入草原平叛,直接把右翼蒙古人打得落荒而逃。他对蒙古草原实行了粮食禁运,让右翼蒙古陷入困饿之中。由于阿里不哥没能从中亚抢回足够的粮食,在死亡的威胁下,右翼蒙古不得不归降了忽必烈。
不过右翼蒙古虽然归降了忽必烈,但依旧把他当成是叛徒。而左翼蒙古人帮着忽必烈,部落首领们人人都有王爷封号,还都得到了汉地的封地,家底上普遍高于右翼蒙古人。左翼蒙古出身在蒙元也是可靠的代名词,升官发财上远比右翼蒙古强。
在蒙元大军灭亡了南宋,眼看忽必烈就要走上人生高峰。右翼蒙古则一直憋着火,他们在蒙古第四子昔里吉的带领下突袭了那木罕和安童,并攻占了和林。此后右翼蒙古人不但帮着海都和忽必烈打仗,八邻等部落更是直接投奔了海都。
忽必烈因此在重新组建怯薛军的时候,怯薛长仍以四大怯薛长亲族担任。但大都和皇城的防务转由五卫军担任,怯薛军主要负责宫中的事务及充当仪卫。当下玉昔帖木儿已经战死在江东,月赤察儿被罢职务闲,安童也倍受排挤,因此怯薛官由忽都帖木儿担任。
当下正是紧要之事,忽都帖木儿却长时间滞留家中与新收的高丽美姬宴饮,即便从表面上看也是失职。若是再往深里琢磨,都会惊出一身冷汗。所以无论是安童,还是阔阔真皆想到其已经被甘麻剌收服,给其铺平了入宫的道路。
可让他们略感欣慰的是贺惟贤虽然是汉人,但对大汗忠诚,尽责尽职的严守宫禁,才避免了有不轨之心的人闯宫,保证了宫城的安全。而让他们不安的却是贺惟贤至今依然是严守中立,只忠于大汗,并没有表明立场,倾向于哪一方……
时间已至深夜,真金虽然仍在昏睡中,但从德明宫召来的太医以为大汗当下脉象渐趋平稳,已无大碍,暂时脱离了危险。于是方臣祐安排皇后到偏殿休息,但安童和贺惟贤经过这场变故,毫无睡意,也不敢远离,皆留在在值房中。
“贺万户,可知大汗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深夜两人枯坐了一会儿,安童首先打破沉默问道。
“当然是推行儒法,实施汉制,富国强兵,建万世基业。”贺惟贤言道。
“万户可知前日大汗诏吾在内室商谈的是何事吗?”安童点点头又问道。
“下官怎生知晓,想来也是军国大事!”贺惟贤摇头道。
“难道汝一点也不好奇吗?”安童笑道。
“下官不好奇。”贺惟贤道,“既然是内室相商,定非下官能知道的。”
“呵呵,万户倒是志诚君子,若是他人早就设法探听了!”安童摇头叹道,“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大汗可能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担心身后无人继承自己的壮志,以致废除汉法,恢复旧制,让心愿落空。”
“大汗英明,自然会有决断,右丞与下官说又有何益呢?”贺惟贤皱皱眉言语不善的反问道。
贺惟贤如此回答,安童却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欣喜。他前时与真金密议身后之事,其实与立储密不可分,大汗对于两位皇子的争斗当然是心知肚明,也知他是站在甘麻剌一边。安童明白当下朝中老臣几乎凋零殆尽,只剩下他与桑哥两人,却又分属两个阵营,这个局面让真金很是苦恼。
真金要坚守汉制,就目前的局势而言,甘麻剌无异是最合适的。其有着嫡长子的天然优势,又与汉臣关系密切,有利于继续推行汉制。但是从前时发生的事情让真金以为甘麻剌目光短浅,缺乏君王应有的远见卓识,为了储位不惜利用外臣挑起战争,结果闹得丢城失地,损兵折将,让朝廷颜面尽失。
另一个原因是蒙元当下,甚至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最大的敌人就是南朝。而虽然两国签订了和议,但南朝小皇帝野心勃勃,一直欲北进收复旧土,战争随时会爆发。可甘麻剌守成有余,却缺乏进取,根本不是南朝小皇帝的对手。
此外,甘麻剌虽有一班汉臣辅佐和拥戴,但是大元毕竟是蒙古人的天下,没有蒙古人的支持,他的汗位是坐不稳的。尤其是其不受皇后的喜爱,而皇后不仅能够继承先汗的军队,还会在选出新汗前监国,对国事有很大的话语权,那么选甘麻剌继承汗位就充满了不确定性。
反观铁穆耳虽然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政绩,但是其使宋一年,能够忍辱负重使两国达成了和议。且在国内有变,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刻,在南朝严密监视的情况下,独自逃出临安,历尽艰辛辗转回国。这足以证明其的胆略超人,胸有沟壑。且其又得皇后喜欢,有此助力便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权力平稳交接。
不过让真金不满的是支持铁穆耳的多是蒙古旧宗派,尤其是得到了桑哥的支持,他们可以在忽里台之会上推举其为汗。可这些人却又是推行汉法的障碍,让其继承汗位则无法保证继承自己的遗志,继续推行汉法,让他抱憾九泉之下。
因此真金在左右为难之下,与安童密议的目的就是想向其问计。而安童身为两朝老臣,执掌权柄多年,深知其中的厉害,也知道所为蒙汉之争,更多的是权力和利益之争。而不论是甘麻剌,还是铁穆耳都是自幼养在宫中,接受汉儒的教导,对于汉制皆不排斥。
至于继承汗位后选择是否推行汉制,其实皆在身旁之人,众人把其推上汗位,他自然要有所回报,为这些人谋取利益。因而权衡良久,安童也吐露了心声,自己可以转而支持铁穆耳,助继续推行汉法,但是有个条件就是要处死桑哥,解决掉当下推行汉法最大的绊脚石。
真金其实等的就是安童的这句话。他清楚桑哥在朝中上蹿下跳,拉帮结伙,已经形成势力。而安童虽然权力旁落,但他根基深厚,在朝野也有一定的威望。双方一旦争斗不休,就会引发朝野动荡,进一步削弱蒙元的实力,又给了南朝北进之机。
所以两人的想法可以说不谋而合,如此既能保证铁穆耳顺利继位,减少国家动荡,汉法得以继续推行,其中的好处以牺牲一个桑哥相较,可以说是十分划算的。不过要保证计划能够得以顺利执行,除了保密外,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来做此事,其能在接到诏令后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并能保证宫城的安全,剪除其党羽。
不过选谁来执行,这也难住了安童。这个人选要绝对忠诚于大汗,即便在其死后也能顶住压力不打折扣的执行遗诏。而这对于谁都是很难的,要知道桑哥是支持新汗上位的,且与皇后结成一党,执行处死桑哥的遗诏就等于与新汗和未来的太后作对。
另外这位执行遗诏的人要掌握着一支军队,能够控制京中的形势,保证宫禁的安全,而两人以为最恰当的人选就是怯薛官忽都帖木儿。怯薛军虽然势衰,但是威名尚在,能够震慑蠢蠢欲动之徒。且忽都帖木儿出身五投下,世代享受恩典,以忠诚王事为己任。
但是经过这些时日,安童对贺惟贤的感观大为改变,尤其是经历了今夜之事,他发现其不仅对大汗死忠,能坚决执行大汗的命令。且此人又不失为君子,在明知自己受到陷害的情况下,却能守住规矩放弃报私仇的机会,又不忘规矩请出皇后主事。
反之,安童对忽都帖木儿颇为失望,在大汗病重,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的情况下,不在宫中值守,却在府中为了几个高丽美姬日日宴饮。而更让他心生警惕的是,其明显是接受了甘麻剌的贿赂,难免会将机密泄露,甚至协助甘麻剌反戈一击,违逆遗诏助其上位……
第1523章 悲喜交加
次日清晨,真金清醒过来,安童和阔阔真各自回转,贺惟贤不敢离开,依然在宫中值守。而连着熬了两天,他也有些疲惫,在值房中和衣小憩,却怎么也睡不着,想着昨日的事情,不禁心惊肉跳,暗叹自己这个‘骑墙派’不好当。
前时,桑哥向他示好,贺惟贤还觉得没有什么,毕竟与方臣祐接上了头,基本可以断定南朝方面是倾向于让铁穆耳为储,那么桑哥作为支持其的首领人物,对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威胁;但安童明显是秦王一党,其虽然没有明言,但对自己也表明了善意,其又欲何为呢?
辗转反侧间,贺惟贤愈加觉得头疼,按照南朝的意思自己应该向皇后方面表示效忠,支持铁穆耳继位。可方臣祐并没有传达让他表明态度的命令,仍然要他静候,勿要擅自采取行动;现下安童与他谈起密议之事,又是在向他传递哪方面的信息,他一时间也想不明白,是在暗示大汗支持秦王,还是其另有它意呢?
贺惟贤无法参透其中玄机,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传命,让他到近旁侍奉。贺惟贤急忙洗漱,整理了衣衫,匆匆到寝宫,只见多日未曾起身的真金竟然起身,精神也有所好转,他自明其中之意,赶紧摆开家伙事儿,侍奉其吸了眼。
“汝以为安童此人如何?”吸了烟,真金精神更好,喝了口茶问道。
“右丞持重,行事谨慎,治国有方,为朝野尊重,实是国之栋梁!”不知其为何,但贺惟贤还是老实地答道。
“嗯!”真金点点头,又问道,“那桑哥又如何?”
“这……”贺惟贤看看真金面上并无悲喜,迟疑了下答道,“桑哥此人以臣个人所见并非善类,其行事偏激,嫉贤妒能,胸中无韬略,且目光短浅,乃是窃国之人。”
“汝为何对桑哥如此贬损?可有私仇!”真金面目一肃道。
“禀大汗,臣与桑哥并无私怨,我前时被许院事栽赃,其还为臣力争辩解!”贺惟贤心一横直言道,“桑哥执政后,重新推行阿合马理财的办法,虽然收到了一些成效,却是饮鸩止渴之法,遭到群臣的强烈反对。不忽木对桑哥聚敛深为不满,曾几次上书弹劾。说,桑哥为相,必败国事。”
“此后不久,桑哥诬杀参政杨居宽、郭佑,不忽木又出面力争。因此,桑哥深为忌恨,便借故陷害其,不忽木不得不称病离职。而后我朝与南朝战事又起,桑哥受命筹措军资,强征暴敛,中饱私囊,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官员恨之入骨,无不斥之奸邪贪饕,误国害民!”
“汝如此厌憎于其,却又对安童赞赏有加,可是受了他的恩惠?”真金笑笑道。
“非也,臣与安童除了公事素无往来,更不曾接受其恩惠。而其似乎对臣也有成见,视吾为奸佞,从未有过好脸色。”贺惟贤连连摇头苦笑道,“我如此言,也只是实话实说,更无叛附之意,还请大汗明察!”
“你倒是耿直的很,当下桑哥执政,你对其并无一言褒奖之词,反而对落势的安童赞赏有加。若是这些话传了出去,不怕其对你报复吗?”真金听了指着其笑道。
“臣只知忠于大汗,心有所想定然是实言禀告,即便其在眼前也不惧!”贺惟贤施礼道。
“我活着,他们尚不能奈何你,可一旦朕不在了,你在夹在其中恐性命都难保!”真金抬手让其免礼,叹声道。
“大汗万岁,莫要说这样的话!”贺惟贤听了翻身跪倒,哭泣道。
“起来吧!”真金伸手将其搀起道,“朕知道人难活百岁,世上更无不死之人。而朕自知沉疴缠身,命不久矣!”
“大汗,天下之大定有医治之法,大汗还请宽心,勿要多想!”贺惟贤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道。
“当今天下能够真心为朕流泪的恐怕只有爱卿了!”真金面色黯然地道,“当下我不放心的就是身后之事,还有事相托于爱卿!”
“大汗有托,臣万死不负!”贺惟贤再次跪拜道。而心中却是暗捏了把汗,这真金自知要死了,临终托付的事情定然是天大的事情,而这事必然也是极其危险的,这是要拿自己垫背啊!
“好,很好,朕相信你定不辱使命!”真金双手将其扶起,握着他的手摇了两下道,“朕欲立铁穆耳为储,接任新汗!”
“大汗放心,臣定力保晋王继位,忠心辅佐!”听到此,贺惟贤大松口气,立铁穆耳为储,自己两方面都好交待,在蒙元待不下去了自可投奔南朝,有此功劳不愁封官拜爵。
“嗯,你也朕的心愿,而桑哥却对推行汉制不满,定要将其除去才能保证我大元永昌!”真金言道。
“大汗,桑哥是力主晋王为储的,若将其……晋王继位岂不阻力重重!”这个自相矛盾的决定,让贺惟贤吃了一惊。
“朕已经说服安童,其保证支持晋王继位,也答应处死桑哥。如此便能排出障碍,保其上位!”真金言道。
“这……臣有些担心右丞,其向来支持秦王,骤然转变是不是太让人意外了!”贺惟贤这下明白了,大汗和安童早已谋划好了,以出卖桑哥为代价,让其转而支持铁穆耳为汗。
这让他心中也不免悲凉,如今桑哥还蒙在鼓里为立铁穆耳为储四处奔走,却不知其继位之时,就是他命丧之日。而他也想通了安童为何向他示好,并透露与大汗曾经密议之事,原来是想拿自己做刀。可刀用完了就可能会被弃,自己的下场恐怕也比那桑哥也好不了哪去!
“这也是我担心的!”真金却没有训斥他,却点头道,“如今形势复杂,朕身边能用之人太少了。今晨我已亲笔写了诏书,一为立新汗诏书,一为诛桑哥的诏书,皆交由安童保管!”
“大汗……”贺惟贤听了又是一惊,自己给予自己极大的信任不假,可那也是烫手的东西。消息有泄露,或是宣诏之时,有人不服发难,自己恐怕小命休矣。
“听朕说!”真金打断了其的话头道,“朕还有封密诏给你,若是安童不肯当众宣读立晋王为新汗的诏书,你可凭密诏将其立斩,然后拥立晋王为新汗。你能否做到?”
“臣能做到!”看真金面露狰狞之色,贺惟贤清楚自己此时若是敢说半个不字,只怕当下掉脑袋的就是自己了,赶紧行礼保证道。
“好,你可有什么条件?朕皆答应你!”真金点头问道。
“臣只愿事成之后,大汗让臣致仕归乡,远离朝堂!”贺惟贤想想自己身藏密诏,将当今大元朝廷的两位宰臣的命攥在手里,不论谁胜谁负,他们都不会放过自己的,而功成名退似最好的选择了。
“你以为致仕回乡就能逃得掉吗?那样只有死的更快些!”真金冷笑道。
“那……臣万死也要完成大汗所托!”贺惟贤想哭,心说大汗你既然知道这是个要命的差事,我又能如何,大不了就跑到南朝去呗!
“你如此忠心,朕不会不为你考虑的!”真金转而又道,“朕赐你金牌虎符,封河东郡王,封三千户,行中书省左丞,兼任河东山西道宣慰使,事毕后领所部左翊侍卫亲军就职!”
“臣叩谢大汗隆恩,臣定不负大汗!”贺惟贤听了愣了片刻,内心狂喜,那河东山西道可是好地方……
贺惟贤知道历史上的山西便是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交汇的地方,从东汉时期开始游牧民族就纷纷把山西当成是黄金宝地,以山西为根基的汉赵、拓跋鲜卑等都在中原建立了霸业,南北朝时期北齐也把山西当作是军事中心。山西大同更是辽和金的西京,蒙古展开中原攻略时,山西也成了重点,也因此成了蒙古的大后方。
灭金之中,山西地区的路级建制起初沿袭金代区划,分为西京路、河东北路与河东南路三个路份。灭金以后,窝阔台汗“析天下为十道,沿金旧制画界”,诸道所统仍旧沿袭金制。在山西地区专门设有河东山西道宣慰使司作为最高统治政权机构,其下包括大同、冀宁、晋宁三个路份。
随后,河东山西时而将平阳太原路称作平阳太原道;时而将平阳、太原两路依旧归属平阳太原道。尽管如此,蒙古统治者在金代三个路份基础之上,对山西地区进行军政建制划分。直至中统三年十一月,忽必烈升抚州为隆兴府,“割宣德之怀安、天成及威宁、高原隶焉”。
由此,山西道逐渐析出宣德路,演变成为仅含山西西路或云中西路的西京路建制区划,后与河东道的平阳、太原两路进行合并,统称河东山西道,与两都并山东、河北、内蒙一起被直接划到中书省,属于元朝的“腹里地区”,也是人人向往的福地……
第1524章 靴子落地
让贺惟贤欣喜的不止是是自己升官进爵,而是山西道的确是个好地方。这里是地处大都与上都之间,是往来两都间的必经之路,且称得上是腹里地区的腹里。
首先山西道称得上是蒙元朝廷的粮库,肥沃的土地可以出产大量的粮食。早在成吉思汗时代,其就安排草原上最擅于种地的汪古部在此屯田,而到了忽必烈上位后,又将侍卫亲军屯驻在山西屯田,以保证京畿粮食的安全。
当然不光山西道本地的粮食被大量征收送到蒙古草原上供应驻军,整个中原甚至江南的粮食都要集中到大同的巨大粮仓中,以方便供应蒙古草原上的牧民。而每逢遇到灾年,草原上的部落就会前来吃‘救济粮’,所以说山西的粮食是整个帝国运作的关键。
其次山西道几乎垄断了蒙元的军工生产。按照分工大都匠人负责弓箭,拥有大都弓匠提举司,大都箭局,大都弦局等机构;山西地区是华北输送铁器到草原的中心,同时也是朝廷的铠甲制造中心,又有孙威祖孙三代铠甲大匠专门为研制,成吉思汗曾亲自用弓箭射击都不能射穿。
正因为山西道集中了诸多的技艺精湛的制甲工匠,也使得这里集中了丰州甲局、应州甲局、平地县甲局、山阴县甲局、白登县甲局等机构。除了铠甲,山西的刀剑等冷兵器生产量也十分巨大,朝廷为此专门建立了广胜库,负责掌管平阳,太原等山西军工产品。
此外山西还是蒙古人的马匹,牛羊仓库,是蒙古骑兵的第二故乡。忽必烈建立元大都后,聚集在大都周边的部队就没了养马的地方。甚至连怯薛军也不例外,他们占了大量土地,却发现这些土地都是上好的农田,舍不得拿出来养马。
因此忽必烈在山西北部建立马监,还把元军从各地征调的战马寄放在山西,就连蒙古王爷也把自己的爱马放在山西中部放养。遇到战事紧急,元军还大量从山西“括马”,此次为抵御南朝北伐,腹里地区就括马十余万匹,而仅从山西大同,太原两地就搜刮了近五万匹。
山西有海量的装备,粮食,马匹和牛羊,山西还有丝绸出产,因此也被蒙古王爷看重。太原等地还有术赤家族的五十多份封地,这些封地上的出产甚至要被送到亚欧大陆另一端。就连察合台家族和窝阔台家族在山西也有封地,以致两大汗国的王爷也时刻想拿下山西。
正是山西道地处勾联中原与草原的绝佳位置,以及丰富的产出,成为元廷在北方的军事中心,也是蒙元与草原叛王们争夺的焦点,两厢混战时也是决胜的关键点,无论谁抢到了它就可以对大都一方产生致命威胁,因此向来朝廷皆会派遣重臣镇守……
大汗许了贺惟贤担任行中书省左丞,又封了郡王,还将他派到河东山西道兼领宣慰司,远离朝廷的是非,他当然十分满意,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但是他也意识到自己使命的重大,这稍有差池不仅脑袋落地,家中九族也得被满门抄斩!
如今宫外已经是危机四伏,在事情没有最终有结果之前,贺惟贤以为还是宫中最安全,且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左翊侍卫亲军中又很大一部分是从上都选调而来的,其中不乏自家族军。他请旨将所属的五个千人队尽数调入京中,布置在宫城附近,并把亲信之人皆安排在宫防要地,并精选了一个百人队值守大明宫,以便能够毫不犹豫的执行自己的命令。
万事具备,让贺惟贤都有着急了,这真金怎么还不死。这几天他是寝食难安,手里的两副密诏更像是悬在头顶上的刀,为了保守机密,也为了自己的性命和前途,他是片刻不敢离身,睡觉都要枕在头下。且严守秘密,密诏中的内容连方臣祐都没有透露半分,以免其知道后行止失措露了马脚。
不过活在煎熬中的何止是贺惟贤。这些日子,真金的几个皇子天天以探病之名进宫请安,但是每次都被拒于殿门之外,根本见不到面。而大明殿中的内侍皆已被换掉,一个个口风严的跟吃了哑巴药似的,打听不到一丝消息。
真金似乎也预感到时日无多,几天间连诏重臣进宫单独议事,期间只有贺惟贤在旁侍奉,让他更加不安。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知道的越多,将来越是危险,弄不好就会被哪位灭口,因此行事愈加谨慎,尽量避嫌,不多说一句话。
即便如此,宫外传回的消息也让贺惟贤心惊肉跳,如今甘麻剌和铁穆耳都在四处联络大都周边各军,并秘密将城外的亲军安排进城,当然不止是为了自保,显然是在为夺取汗位做最后的准备,一旦大汗驾崩,便会强行夺取汗位,甚至是围攻攻城逼宫;另一方面支持双方的势力也在摩拳擦掌,准备己方夺嫡失利后,便要拥立各自的主子为汗。
总之,现在大都城内外已经是暗潮涌动,处于爆发的前夜。当然真金也意识到局势的严重性,令枢密院使阔里吉思调动南下开封的钦察卫和屯驻清州的右翊卫军入京,其它诸卫封锁入京通路。又下旨给各地诸军要严守防地,无旨不得离开。
面对日益紧张的形势贺惟贤觉得自己都要崩溃了,都有了想亲手将真金掐死的念头,希望此事尽早完结,自己是死是活全看天命,也不愿意再受这种煎熬。而真金还是熬过了上元节,他那天晚上精神很好,赏了月亮,还令人放了焰火,但陪扈的众人皆知这是回光返照,大汗的大限将至了。
果然后半夜,真金就陷入了弥留之际。贺惟贤依旧先通报给德明宫,然后遣人出宫请安童、桑哥及阔里吉思等宰臣速速入宫。
“大汗如何?”桑哥入宫后,直奔寝宫,只见皇后在旁饮泣,先行赶到的几人皆面色沉重,他急问侍立在旁的太医道。
“大汗已经药石难进?”太医低声回禀道。
“大汗可曾说过什么?”桑哥又问安童等人。
“……”可回答的只是众人的沉默,只要阔阔真摇摇头。
“娘娘,此时还要请皇子速速入宫,让大汗指定储君啊!”桑哥急道。
“贺万户已经奉旨遣兵前去迎接几位皇子进宫了!”安童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桑哥讪讪道,眼睛却看向阔阔真,只见其轻轻摇摇头,便明白其也不知是接哪位皇子入宫。
“咳咳咳……”
“大汗!”真金突然咳了几声,睁开了眼,众人急忙围拢上去。
“……”真金没有理会众人,而是费力的抬手向贺惟贤招了下手。
贺惟贤赶紧俯身附耳于大汗嘴边,点点头,转脸道:“大汗要娘娘和安童留下,余者到殿外候着。”
“大汗!”桑哥闻听顿觉不妙,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却被贺惟贤拦住道,“诸位上官还请到殿外!”
“贺爱卿……”众人皆退出寝殿,真金拉住贺惟贤的手轻声道。
“大汗,臣布置妥当,定不负大汗所望!”看着真金期盼的目光,贺惟贤却是心中涌起股酸楚,泪流满面地点头道。
“嗯!”真金十分欣慰的点点头,又看向阔阔真和安童道,“你们定要善待贺爱卿,不得加害于贺家!”
“臣遵谕!”
“臣妾遵谕”两人皆施礼道。
“嗯,朕以经立诏,以三皇子铁穆耳为储君!”真金想看看三人,但目光已经发散,以微不可查的声音道。
“大汗……你说立铁穆耳为储君!”阔阔真又惊又喜地道。
“娘娘,请法师等人进来吧!”眼见真金呼吸愈发急促,安童道。
“嗯……”阔阔真知道最后的时候到了,根据习俗要有萨满法师为大汗收魂,带着哭腔道。
“娘娘、右丞,请殿外宣诏吧!”贺惟贤还算冷静,知道要赶在真金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宣旨,那样自己的危险也会降到最低,当然也最具权威,见守在殿门的侍卫向他示意,知道几位皇子皆已经入宫,施礼道。
阔阔真擦擦眼泪,安童整整衣衫,贺惟贤取出装着圣旨的木匣捧着手中,跟随二人出了寝宫,身后跟着一队侍卫同来到大殿中。此时众皇子与在京的宗王们皆已到了,见三人面目沉重,想要上前,却被侍卫们拦下。
“大汗有旨!”安童轻咳了一声,从贺惟贤手中拿过一个木匣高声道,殿上一下静了下来,齐齐跪下聆听旨意。
“自朕奉先皇遗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缶,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朕疾患固久,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皇子孛儿只斤·铁穆耳殇嘉,为宗室次嗣,天意所属,立为储君……”
“不,这是伪诏,吾要面见父汗亲聆!”圣旨还为读罢,阶下便有人撕心裂肺般的哭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