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5章 我明白了
铁穆耳获知形势对自己有利,心中欢喜,让方臣祐入座,与其详谈。但是他没有让阿尔达姆露面,不想让其过早暴露在众人的面前,以防引起事端。
“总管,当下朝中有何变化?”铁穆耳现在是急于了解朝堂的变化,向前探探身子问道。
“殿下,不要急,让老奴想想从何说起!”方臣祐笑笑,安抚住猴急的小主子道。
“汪氏在阆中挑起事端,害的我被南朝囚禁,险些被他们拉去祭旗,就说说他们当下如何吧!”铁穆耳咬牙切齿地道。
“唉,其实此事是汪惟孝与大殿下两人合谋弄出的事情,也幸亏殿下机警,设法逃了回来,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方臣祐轻叹口气道。
“我就知道是他们二人捣的鬼,就是想置我于死地,少了与其争夺汗位的人!”铁穆耳拍着矮几,恨恨地道。
“也并非全是,汪氏不想退出西川,大殿下不想让殿下回朝,他们是各取所需罢了,只是他们没想到事情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方臣祐道。
“那他们是失算了?”铁穆耳道。
“是的,汪氏在阆中伏击南军是想显示其实力,也是意在向朝廷示威,让大汗有所顾忌,不敢重处其子!”方臣祐道。
“其竟敢胁迫大汗,为何还要予以封赏,岂不是纵容其所为吗?”铁穆耳皱皱眉道。
“事情并非殿下想的那么简单。”方臣祐道,“对于如何处置汪氏,朝中也多有争执。大殿下力保汪氏,奏请封赏,伯颜也随之附议,大汗也没有办法,只能屈从。”
“伯颜也力主封赏汪氏,难道其是要力保甘麻剌喽!”铁穆耳的眉头都拧到了一起了,他清楚伯颜在朝中的势力和威望,可谓是一言九鼎? 其若是支持甘麻剌,对自己十分不利。
“现在伯颜权倾朝野,又与那些汉臣相互勾结勾结? 而西北的一些宗王也是以其马首是瞻,大汗也要忌惮几分的,不得不将此事交由其全权处置。”方臣祐言道,“伯颜如今执掌中书省和枢密院,军政皆归其一人之手? 皇后娘娘也曾向其示好,却被其所拒? 形势对殿下十分不利啊!”
“那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铁穆耳听了不免沮丧地道。
“殿下勿急? 现在形势已经发生转变,说起来还要感谢南朝帮了忙!”方臣祐最擅察言观色? 看出铁穆耳的情绪变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才笑着道。
“南朝帮了什么忙?他们差点要我的命? 差点顺了其的意还差不多!”铁穆耳哼了声道。
“南朝在阆中吃了大亏? 自然不会罢休,即刻遣使向我朝问罪? 要求处死汪惟孝,并提出巨额赔偿。而伯颜不仅将汪惟孝调入朝中赴职? 还追封了其阵亡的子侄,这激怒了南朝使臣? 回报后南朝立刻调集兵力在开封城下示威。”方臣祐笑笑道。
“如此一来? 伯颜是不是很难作!”铁穆耳冷笑道。
“当然? 南朝遣兵相胁,朝野震动,伯颜虽好言安抚,答应给予南朝五十万贯的赔偿,却仍不肯处置汪氏。而后又调遣京畿侍卫亲军南下增援开封,摆出不受威胁的姿态。”方臣祐道,“而汪氏却不争气,汪惟孝不仅不肯赴京任职,还以军事紧急为名要求撤回圣命,仍履原职!”
“汪惟孝为何不肯赴职,难道其另有所图?”铁穆耳敲敲案几问道。
“非也,汪惟孝只是怕死而已!”方臣祐言道,“当年忽必烈汗削汉侯就是意在防止他们坐大,威胁朝廷。汪氏机缘巧合之下得以苟延残喘,却也一直担心朝廷夺其权。因此一直是小心翼翼,侍上甚恭,可此次先是其子冒犯皇后,其又不遵旨意滞留西川,挑起阆中之事,自知罪孽深重,来京赴职担心有来无回。”
“他不肯来,岂不让伯颜难做了。”铁穆耳呲笑道。
“正是,其实这一切皆在大汗的谋算之中!”方臣祐也轻笑道,“汪氏之所以跋扈,皆是因为其独霸陇、巩二十余州之地,而若是虎离了山林,还不如一只猫,所以大汗便听从了伯颜所请,也送他一个人情。”
“哦,原来如此!”铁穆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汪惟孝若是奉旨进京履职,都帅之位已落入旁人之手,他没了根基,在京中也就难有作为,是杀是贬皆在父汗一年之间;而若是不肯进京,则就是抗旨不遵,也有由头处置其,伯颜则担上了用人不明之责,包庇逆臣之过!”
“殿下聪颖,一点即明。”方臣祐赞罢,转而又道,“但大汗的用意更为深远,伯颜在朝中权势熏天,已经让大汗忌惮。而其插手立储之事,为大殿下奔走联络,又让大汗担心其要做权臣。日后生出不臣之心,架空新汗,取而代之。现下伯颜处置阆中事件失策,引发南朝再起刀兵,使大元遭至灭国之危,引得朝野上下不满,纷纷上书弹劾。”
“此时定然有人在后推波助澜吧!”铁穆耳轻笑道。
“不错,桑哥联络了诸多入卫的宗王和朝臣联名上书,还有许多色目人,他们对伯颜弄权也多有不满,一时间弹劾其的奏章如雪片一般,真是墙倒众人推!”方臣祐答道。
“那些宗王不是一向对伯颜甚是恭敬吗?怎么会联名上书,难道就没有人为其辩护!”铁穆耳听了有些心寒道。
“那些宗王过去也是慑于其的淫威,不得不面带恭敬,其实心中对其早已不满。尤其是这些宗王入卫后,为了能在中原裂土封地,请其帮助游说大汗,为此给伯颜皆送了重礼。结果大汗却没有听从其的建议,而是用了旧法,使他们的利益受损,自然心中有怨了。”方臣祐解释道。
“伯颜遭受众臣弹劾,大殿下在殿上为其争辩,成封赏汪家也是为了维护大局,使国免于内乱,同时鼓舞军卒们的士气,而非是包庇汪家。但是被大汗训斥,将其禁足在府中,不得参与政事。而安童、李谦等人也上疏为其辩护,也遭到了大汗的申饬,其他人自然不敢再多言。”
“那父汗打算如何处置伯颜呢?”铁穆耳听罢,知道伯颜这次是将上上下下都得罪了,已是在劫难逃。
“今晨朝会上,大汗已经罢去其中书右丞之职,由尚书省左丞桑哥接任,又以阔里吉思兼任枢密院副使,仍领右翼卫军。又下旨让伯颜前往开封主持河内军事,抵御南军可能的进攻,且让其即日赴任的诏书已经拟好,出京也就在这两天了!”方臣祐轻声道。
“嗯!”铁穆耳点点头,想起了一点又道,“汪氏在朝中的靠山皆已经失势,那么其在南朝的威逼下,会不会狗急跳墙投了南朝?”
“大汗早就料到了此节,在调汪惟孝入京履职的同时,业已下旨任命汪惟勤为陇、巩诸州都帅,就是意在挟制其,防止他投宋!”方臣祐言道。
“汪氏一族本为一体,只怕汪惟勤难以下得去手啊!”铁穆耳有些担忧地道。
“呵呵……殿下,俗话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汪氏一族自这一代往下数,子孙三代多居将相,官封公者有八人;传至五代,兄弟子孙百余人,除世袭祖地巩昌的官职,其余多官至朝堂高官之位。但是都帅一职始终为汪直臣一系把持,早就引起其他兄弟不满。而此次汪惟孝违旨不肯撤出西川,不仅恶了南朝,也让族中的其他人受到了牵连,说是招来灭门之祸也不为过。”
“因此汪氏也非铁板一块,他们也早已各有心思,大汗此举正好让他们矛盾激化。现下南军在阆中集结重兵,欲夺西川。又遣水军自襄樊沿汉水攻汉中,汪惟孝是腹背受敌。在这危急时刻,而汪惟勤已经在巩州接任都帅一职,不仅不发一兵一卒增援,还暗自令汪氏所属各部自汉中撤出,意在致其余死地啊!”
“再者,汪氏与南朝乃是世仇,其自归降我朝后,破开州、攻重庆、战成都,杀蜀帅陈隆之,其皆为先锋,死伤军民以百万计。而南朝小皇帝是睚眦必报之人,岂能放过其,他们投南朝也是死路一条。只有继续效忠我朝才能得活,所以宁可弃了汪惟孝父子,也不会投宋的。”
“嗯,伯颜离朝,汪氏实力大损,等于去了甘麻剌的左膀右臂!”铁穆耳听了心中恶寒,果然高门大户中的人皆非善类,为了各自的利益,兄弟之情不过是张纸,想想又道,“总管来时,母后可有话嘱咐,我何时可以入城。”
“娘娘自然有话!”方臣祐看看左右,铁穆耳会意让堂中的人全部撤去,他才又道,“娘娘说伯颜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在朝中根基甚深,可惜不能为殿下所用。因此担心现在其虽被贬嫡出京,但大汗哪日想起的其的好,又会重新起复……”
“嗯,请总管回禀母后,我明白怎么做了!”铁穆耳点点头道……
第1496章 名败身殒
八月末的一个清晨,城门刚刚打开,一支骑军簇拥着一员大将驰出大都南门,他放慢马速回首看看高大的城楼轻叹口气,向行礼的军卒轻笑着挥挥手,通过吊桥上了大路,向南而去。
伯颜不是第一次离京,但此次离开心中确是五味杂陈,有些酸楚。此行名义上是奉旨前往开封,统领河内诸军,其实大家都清楚自己是被贬嫡出京。因此没有朋友相送,没有亲人告别,随行的也只有一个百人队,可谓凄凉。
想当年自己奉命伐宋,统帅二十万大军,大汗率众臣亲送。俘南朝幼帝及太后返京,大汗又领众臣亲迎。而后又多次领兵出征,平定西北诸王之乱,前往旧都和林抚军,镇压反叛。皆是众臣出城相送,置酒饯行。那是何等的风光,但现下一切皆是过眼烟云,年过五旬还要被贬窜出京。
伯颜想想自己半生为大元南征北战,执掌中书,一直兢兢业业的为国操劳,而终被大汗所忌罢职逐出京师,心中还是有些悲凉。想想这段时间,自己并未有大错,却遭到众臣的弹劾,明面上看是因为处理阆中事件有过,但他也明白是因为卷入了储位之争。
汗位之争向来是残酷的,伯颜十分清楚这一点,自成吉思汗开创蒙古国以来,只有窝阔台汗是顺利传位,余者皆是充满血腥,兄弟反目,叔侄相残。每次动乱蒙古帝国的实力都会被削弱,引发新的分裂,而真金继位虽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但被南朝所乘,夺取了江南。
内心中,伯颜并不愿意搀和皇家之事,只想做一个重臣和孤臣。但是现下的情况,他清楚蒙元再经不起一场大的动乱。而想顺利完成汗位的交接,只有用汉法,依其制度完成皇权的过渡? 虽然汉法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可总能缓和当前朝廷剑拔弩张的局势。
而真金向来崇尚汉法? 当朝也多重用汉臣,因此伯颜以为其意属嫡长子甘麻剌,欲立起为储。且真金又以甘麻剌为大都府尹,这与南朝以皇储掌京师事相仿。可见虽未明确为储,但种种迹象表明储位非甘麻剌莫属? 伯颜自然在李谦等人一力拥戴其的时候? 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现在想来? 伯颜以为自己落到如此地步,还是有两处轻忽了。
其一,自己在立储的问题上? 他没有标明自己的立场,以致拥立甘麻剌的汉法派,及拥立铁穆耳的旧宗王派皆认为他不是自己一方的人。而他又权倾朝野,深得大汗信任? 有左右局势的能力? 一旦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将导致他们一方落败。所以他为两方所忌惮? 都欲将自己打落尘埃。
其二,在布置入卫的宗王问题上,采用何种方式安置,他与真金产生了冲突。他是按照前强、中弱、精锐警卫京师的方式,这样在南军进攻时,一线部队不至于一触即溃,为调集援军赢得时间;而一旦外围失守,或是损失惨重,南军这时也失了锐气,居中的诸军则可以拖住敌军,然后出动后方精锐进行反击;若是两道防线皆被攻破,那么京师精锐则可以坚守城池,号召各地诸军勤王,围歼已是强弩之末的南军。
但是大汗的意见是将弱旅布置在一线,而强军布置在二线,精锐戍守京师。意思就是以消耗达到消耗南军实力的目的,然后二线部队发起反击挡住南军的攻势,同时调动京中精锐进行反击,以达到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效果。
伯颜清楚南军若是发动攻势,必然以精锐先行突破,打开突破口,而己方将弱旅布置在一线,根本挡不住南军的第一波进攻,甚至是一触即溃,导致国门洞开。而大举侵入的南军则可以分路突破,对布置在二线的部队进行分割围歼。此时兵力大损,京中精锐再行增援已经迟了,不仅失去了反击的能力,连守卫京师都困难。
现下伯颜反思自己与大汗在兵力部署上的分歧,其实根本原因不是军事上的,而是政治上的原因。人有亲疏,地有肥瘦,同样这些入卫的宗王们虽然都是亲戚,却也有远近。按照大汗的安排,诸王的粮饷主要是自筹,朝廷补贴。
如此谁都愿意去富庶的州县,这样起码粮饷不愁,还有油水可捞。而贫苦的地方,地方衙门都吃不饱,岂有多余的给他们。如此诸王们是四方奔走,以求自己被分到个好地方,甚至有人欲仿草原旧制就地称王,接管地方军政。为此也有不少人走伯颜的门路,希望他能代为游说。
但结果大汗一纸圣旨将自己的女婿和皇后的家人皆分封到了富庶之地,而那些‘远亲’只能去吃土了。根本就是以亲疏分配防地,以各部实力无关。这引起了众人的不满,而怨气也就撒到伯颜身上,以为他媚上,有失公允,没有在大汗面前仗义执言。导致自己此次被贬,成了墙倒众人推,少有人为其辩护的局面。
伯颜也明白导致今日被贬出京其实还是大汗对自己失去了信任,担心他要做权臣,尤其是在其逝后,朝中无人能够制约,形成主弱臣强的局面。但他扪心自问绝无此念,对大元忠心耿耿,对大汗绝无异心,落到如此下场也是问心无愧。
不过让伯颜心有不甘的还是低估了南朝小皇帝好战和狡诈。阆中事件发生后,他之所以力排众议要求封赏汪氏,是因为汪氏戍守要冲之地,若是加以惩处,可能会激起兵乱,这不利于当前求稳的大局。另外元军在北伐中连战连败,士气大跌,对南军畏之如虎,所以也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定军心,让世人知道南军并非不可战胜。
当然伯颜也考虑过南朝对此的反应,必然会因为此事‘问罪’,不过他以为南朝也是刚刚经历大战,军队需要休整补充,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新收之地也许巩固。而南朝在和议中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做出了不小的让步。
所以伯颜断定南朝同样不需要发生大的冲突,即便用兵也是多是在西川。而西川地形复杂,物资运输困难,且入蜀的南军兵力分散,也不利于大战。只要己方多做出补偿,并严令汪氏尽快依约退出西川,那么南朝小皇帝也能对朝野做出了交待,就不会为几百条人命不惜代价的发动大战。
当南朝提出巨额补偿的时候,因而伯颜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从容与其讨价还价。而南军在应天府摆出偌大的阵仗,做出进攻姿态的时,他也并不紧张,只是严令前方各军退后二十里,密切监视其动态,不得主动向南军挑衅,不给其用兵以新的借口。
但是出乎伯颜意外的是南朝小皇帝所做的一切皆是烟雾,只是为掩盖其在西川的大动作,其巧用汉水轻易解决了调动兵力和物资的难题。而攻取了汉中,则不仅截断了西川汪氏的退路,也阻断了汪氏救援的通路。不但固守阆中的汪惟纯成了瓮中之鳖,还滞留在成都的汪惟孝也是插翅难飞。
如此一来,南朝小皇帝不仅报了阆中损兵折将之仇,还成功的夺取了汉中,得到了其梦寐以求的出川北进的‘蜀口’。而自己的算计皆落了空,从这方面来说他应对失误,被罢免中书右丞之职,贬嫡出京也不算是冤枉,也该为此承担责任……
出京的队伍一路疾行,行至午后已有三十里。此时虽然已经是夏末秋初的时节,但是依然炎热,战马也已经乏了,伯颜下令暂歇。北方经过近十数年的战乱,人口至今没有恢复到当初,州郡离城数里就是荒郊野外了,他们这时处的位置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兵士寻了处树林打尖。
伯颜下马,自有人饮马喂料,他在一处树荫坐下,有随从送上饮水和干粮。‘嗖、嗖、嗖……’他刚刚喝了一气水,水袋还未放下,突然传来弓弦绷响,几支箭矢已至,伯颜不及闪避,正中胸口。
“保护都帅!”身边的几个亲随见状,立刻扑上挡在近前。而由于天气炎热,且虽处郊外,但终归是京畿腹里,大股贼寇早被剿灭,小股的贼人也不敢招惹官军,所以他们皆未被甲。甲胄和兵器皆缚于副马之上,只有腰刀护身,慌乱之下根本不及取下兵器,只能以身体充当盾牌为其遮挡箭矢。
伯颜的护卫皆是精锐,但是骤然遭到伏击之下,被箭雨射倒不少。而当箭矢停止,躲在树木和战马之后侥幸生存的兵卒,却发现周围有数百人掩杀过来,他们皆内着甲胄,外罩黑衣,并蒙住了面目,根本看不出是兵是匪。
一阵厮杀之后,伯颜的随身护卫尽数战死,伏击他们的人搬开扑在其身上得护卫尸体,看了看还尚一息尚存的伯颜,毫不留情的挥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第1497章 都放心了
伏击伯颜一行人的队伍在完成刺杀任务后,又对其护卫一一补刀,确保所有人皆被杀死。同时打扫战场将战死同伴的尸体缚于马上,把可能暴露身份的遗留物收拾干净,这才撤离现场,消失在荒野之中。
“殿下,巴特回来了!”
“快让他进来!”铁穆耳派出队伍后,就一直焦急等待消息,等到深夜才等到来人。
“禀殿下,伯颜已经殒命!”来人单膝跪倒,呈上一个盒子。
“巴特做得很好!”铁穆耳打开盒子,仔细验过正是伯颜的首级,点头赞道。心中却又有些恍惚,伯颜是何等人物,率十数万大军东征西讨,掠地万里,杀人无数,可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愿为大王效命!”巴特再施礼道。
“伯颜临死前说了些什么吗?”铁穆耳又问道。
“袭击开始时,奴才就命三名射雕手一起发箭,皆中要害,没有说什么就倒下了!”巴特沉吟了片刻又道,“在奴才准备砍下他的首级时,他还没有断气,好像嘀咕了一句‘这下大家都放心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这下大家都放心了?!”铁穆耳皱皱眉道,“大家只得是谁,又放心什么事情?”
“奴才实在不知?”巴特茫然的摇摇头道。
“将首级处理了吧!”铁穆耳盖上盒子交给身边的千户,又问道,“参加行动的人已经撤离了吗?”
“殿下,参与行动的军卒是以千万草原封地收取赋税为名出京的,他们完成任务后已经换装,依照计划前往草原,以后再不会回京!”巴特回答道。
“嗯,好生安置他们,也让他们把嘴闭上!”铁穆耳点头道。
“奴才已经告诉他们了,且安置的地方十分偏远,难见人烟!”巴特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道。
“做的好,以后就领一个百户,跟在本王身边吧!”铁穆耳言道。
“谢殿下,奴才定会效死!”巴特行礼谢过,转身出去了。
铁穆耳在堂中坐了片刻,自己干了这么件大事,说不上兴奋,心里反而有些惶恐。毕竟伯颜是朝中的重臣,为大元立下过汗马功劳,在朝野间有着很高的威望,自己将其刺杀于赴任的途中,不知道会引发什么样的结果,会不会波及自己。
心神不宁之下? 铁穆耳走向后院? 那里是阿尔达姆的住所。其称江南和江北的星象会有不同? 他要重新绘制星盘,才能对运势做出预判。因此晚上要观察星辰变换,这个时候还不会睡觉,他就想向其问询一下? 自己下来会不会有难。
阿尔达姆住在后院的一座暖阁之上? 高有三层? 顶上建有平台? 正好作为他的观星之地。而为了保密? 后院严禁闲杂人等入内,各个出入口皆设有岗哨,其的吃喝用度皆由人送入其中。铁穆耳进入后院? 抬头看看今夜无月,空中繁星灿烂? 正是观星的好天气。
“大师,星象可有异动?”铁穆耳上到阁楼顶台? 见阿尔达姆正坐在软榻上仰头观星,膝上放着星盘,他上前轻声问道。
“奇怪的很,大汗命星边上的一颗小星突然不见了,朝中是不是有重臣亡故了?”阿尔达姆收回目光言道。
“唉,枢密使伯颜今日在赴河内途中遭到暗杀,中箭身亡!”铁穆耳轻叹口气言道,而心中却是再度掀起惊涛骇浪。
他自己都是刚刚获知伯颜确切的死讯,而其同自己从南朝潜回后就一直待在阁楼上,连院子都没有出去过,按说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更不知道自己的暗杀计划,可是其偏偏通过观察星象变化就做出了判断。
“原来如此,此星前时灿烂璀璨,又靠近大汗命星,必是位极人臣。近日却又黯淡无华,我还以为其是气运已尽,要被打落尘埃,没想到一夜之间竟然陨落,国失栋梁啊!”阿尔达姆有些惋惜地道。
“伯颜遇难,对我可有影响,对大元可有影响?”铁穆耳听了急问道。
“殿下请看!”阿尔达姆指指天空言道,“那是北极之星,近旁者乃是帝星,而帝星有晕,混沌不清。边上那颗便是殿下命星,在南朝之时明暗不定,而今却是明亮耀眼,光芒已然压过帝星。”
“这做何解?”铁穆耳即便看到了,也分辨不出长短,皱皱眉问道。
“帝星日益黯淡,恐有不测发生。而殿下命星日趋明亮,乃是脱困之兆,只要倍加进取,就能心想事成。”阿尔达姆在星盘上勾画了几下才解释道。
“如此说来,我的厄运已除,吉运正盛。”铁穆耳有些激动地道。
“嗯,但殿下还是要小心,你看星图业已显现紊乱之相,说明将星陨落之后,国家会有动乱发生。殿下要想事成,还需慎行、隐忍,切勿心急,否则难免会功败垂成。”阿尔达姆又叮嘱道。
“多谢大师指点迷津!”铁穆耳施礼道,心中对其更加信服。
“殿下,切勿如此,我只要……”阿尔达姆连忙侧身躲过,却又欲言又止道。
“大师有何要求尽可提出来,我一定尽力满足!”铁穆耳言道。
“殿下可还记得我们在南朝之约?”阿尔达姆往前凑凑轻声道。
“我当然记的,可现下前途未卜……只要事成,我一定履诺!”铁穆耳愣了下,马上答道。
“国师对于我来说可有可无,我是此处可有好些的厨子,这饭菜实在难以下咽。且城中可有瓦肆,这里实在是寂寞了些……”阿尔达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哈哈……”铁穆耳听了大笑道,“这是我疏忽了,此等皆是小事,明日便命人寻来。只是这里不比城中,还需忍耐些时日,待功成之时,我亲自陪大师游遍大都城!”
…………
真金是次日才得到伯颜一行人遇刺的消息。因为伏击是发生在树林中,事后又做了清理和伪装,而路边常有饿殍,因而路过的人皆以为是腥臭味儿是野狗啃噬尸体发出的,皆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还是一队路过的军兵发现林子上空有成群的乌鸦久久盘旋不散,才入林查看,发现成堆的尸体,才飞报附近的驻军,通知大都府衙。
双方皆派员到现场察看,一来一往间已经是傍晚,待他们勘查完现场,从尸体上的腰牌和遗落的兵器上判断是今晨出城的伯颜一行人。然而时间已晚,城门已经关闭,直到次日城门重开才将消息传回。大都府衙和枢密院闻知,皆大惊不已。
伯颜虽遭到贬嫡,但其仍是朝中重臣,出京不过三十里便遭到伏击,他们皆不敢怠慢,又分别派员前往现场查看,并让伯颜府中的人前去辨认是否有其尸体在其中。最后府中的总管从那具无头尸体上的衣服,辨认出那就是伯颜,这才断定伯颜也在伏击中被杀。
待伯颜被杀的消息通过中书和枢密院传递到真金的耳朵中,依然是事件发生后第二天下午了。他闻讯除了震惊,就是愤怒了,要知道事件就发生在京师腹地,一百多精锐军卒被杀,一位朝廷重臣被割了脑袋,周边驻军竟然毫无察觉。这已经不是失职的问题了,而是说明京师也已经不安全了。
真金随后下旨,着令刑部会同大都府衙及兵部派员查明此事。追缉凶手,同时要京外驻军封锁周边所有道路,严加盘查入城的人员,一定要抓住凶手,查明真相。而下旨将伯颜的尸体收敛,暂时寄于寺中,待寻获头颅再行厚葬。
“宫中可还安全?”晚膳之后,心神依然不安的真金问侍奉在旁的贺惟贤道。
“大汗放心,臣已经重新安排了宿卫,在宫墙和宫内都增派了岗哨,加大了巡逻的密度。且臣会在宫中值守,一定会护得大汗周全。”贺惟贤言道。
“你说是谁杀了伯颜?”真金点点头问道,同时指指烟枪示意贺惟贤自己要吸烟。他现在吸食福寿膏越来越频繁,从每天三、四次,到现在每隔两个时辰就要吸食一次了。
“大汗,很难说。”贺惟贤熟练的点灯烧烟泡,接着话说道,“伯颜在京中树敌太多,汉臣想杀他,宗王们也恨他,南朝更是恨之入骨,这些人都想杀他。”
“嗯,确是如此。但现在群臣都怀疑是朕要杀伯颜,可我只是以为其跋扈了些,想将他调离京师,来日还要予以重用的。”真金现在也说不清自己的感想,伯颜在他能顺利继承汗位上是立了大功的,且一直为国东征西讨,尤其是主持灭宋之战,当下其功劳满朝已经无人出其左右。而他是真的没有要想杀其,只是想给其个警示而已。
“臣明白,大汗最是惜才,怎么会杀害忠臣。”贺惟贤将烧好的烟泡放到烟枪中,呈给真金道。
“那你以为谁嫌疑最大,该不会是甘麻剌做的吧?他们一直试图拉拢伯颜,收为己用,而此次阆中之事闹得大了,便想将罪过归于其,显示自己的清白,而杀了其则可避免来日事败!”真金吸了口烟,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臣以为大殿下若以此为由杀伯颜,有些牵强!”贺惟贤想想道……
第1498章 他不适宜
真金见贺惟贤以为甘麻剌等人杀伯颜的理由不够充分,又转而猜测是不是入卫的宗王们要杀其。贺惟贤又以为宗王们虽然在封地调配上对伯颜有意见,但是还不足以让他们有胆去刺杀一位在东道诸王中甚有威信,令西道诸王胆寒的勇略之士。
这时真金又猜测是皇后主导了此事,因为在立储和处理汪氏的问题上,两方意见向左,这个理由足够充分了。而他想想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现在得到的消息是铁穆耳从临安出逃,南朝对此十分愤怒,正在全力缉捕。在其身死未知的情况下,皇后杀伯颜并没有任何意义。
贺惟贤在旁安静的听着真金自说自话,心中暗叹其并非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他早就知道南朝要除掉伯颜的计划,而他也参与其中,但是承担的任务就是在真金面前说些模棱两可的‘小话’,并没有受命出手直接干掉伯颜。
所以贺惟贤心里清楚自己只是这个计划中的一环,肯定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至于是谁他不敢问,也不想知道,那样自己南朝奸细的身份就多一个人知道,危险也就增加几分。所以他笃信伯颜之死与南朝小皇帝脱不了干系。
但以现在的情形看,贺惟贤以为也非是南朝直接遣人刺杀的,因为这里毕竟是蒙元京畿腹地。而伯颜带的侍卫虽然不多,可也皆是精锐效死之士。以他目前知道的情况,伯颜一行人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屠戮殆尽的,这非是几十人可以做到的,刺杀者出动的人手肯定是数倍于其的。
再以刺杀者的手段看,他们能潜伏在伯颜必经之路上而不被察觉,除了其大意之外,恐怕也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而驻扎在京郊外的军队除了侍卫亲军和入卫的宗王军,还有就是诸王的投下亲军。那么刺杀者就不言而明,除了甘麻剌和皇后,只有他们能不通过枢密院调动自己的亲军,但最大的疑凶其实就是皇后。
所以他以为伯颜是死在了南朝小皇帝的阴谋,朝中各方势力的争斗及皇后之手。不过贺惟贤以为真正害死伯颜的其实是真金,正是他的软弱和猜忌,使得朝中动荡,导致各方势力内斗不止,使南朝有机可乘,让朝中有人铤而走险,使伯颜成为这场争斗的牺牲品。
贺惟贤作为怯薛的一份子长期在宫中供职,对真金还是有所了解的,认为其不适合作为国家的最高统治者。真金临事看似喜纳群言,其实却不能别其是非,持论不免两歧。说白了,他没有做决断的魄力,而是习惯用书本上讲道理的方法去做事。
做也有一番道理,不做也有一番道理,这样做有一番道理,那样做也有一番道理。真金以所谓“中庸之法”治国,自以为容易讨好,让朝中两派都为己所用,实际上导致汉法派不信任他,宗王派也不喜欢他。
真金在继位之初,靠着伯颜的辅助及身边的汉臣的支持稳定中原,又许以重金安抚诸王,又以伯颜镇压了西北叛王,才得以稳定了朝局。但南朝此时势如破竹,在江南战场上连连取得了胜利,迫使真金不得不与南朝议和,划长江而治。
在国内稍稍趋于稳定后,朝中对南朝用兵的论调再起。因为南朝此次做的太过分了,凡还是有些血性的正常人都不能忍。实际上,当时朝中多数人,包括真金和伯颜在内,都是主战的。不仅是因为失去了江南这个钱袋子,而且以为南朝过去在蒙元面前只有卑躬屈膝当孙子的份儿,现在居然要与他们平起平坐实在让人受不了。
于是在朝野一片主战的声音中,伯颜奉旨前往两淮地区主持河南和山东两个都万户府,准备对南朝用兵。伯颜赴任后也是积极调兵遣将,整顿兵马,欲择机再下江南。但是在先后爆发了泰州和六安两次较大的冲突,及水军在海上被歼之后,伯颜意识到当下蒙元已非南朝的敌手,从而由主战转为主和,军事上由进攻转为防御。
贺惟贤还记的,在伯颜思想发生转变后,在朝中引起一片哗然。彼时真金在经济压力下启用了桑哥一班色目人,把持了朝政,而这时那些汉臣不但纷纷上疏清议,并且身体力行要带兵请缨出战。而他自己也是如此,恳求大汗让他出征。
现在想来,贺惟贤觉得就是个笑话。但彼时却非如此,他出身汉家,自小受到儒家教育,因而不难看到汉臣们无一例外坚决主战,这是由他们传统士大夫的身份决定的。而李谦等清流派更是传统儒家思想的卫道者,他们崇尚“尊王攘夷”,维护圣人之道。
在儒家的道德理念里,“道”是高于现实本身的层次。道就是道德,在儒家传统理念里,讲究的是尚德不尚险,讲究的是修齐治平。儒家的思想就是明乎其道以救世,如果现实与儒家道德有所冲突,那必定是维护更高的“道”。
所以不管双方实力对比如何,必须坚持儒家之道,这就是典型的政治正确。另外,从儒家理学角度来看,清流派是传统统治思想的维护者,他们以维护纲常伦理为己任,外交主张,就是对外强硬。蒙元当下是天朝上国,不可能向南朝这样的曾被灭国者低头,否则就是不尚礼义,不图人心。
“轻言战争”是清流派对外主张的通病,同样也是儒家传统士大夫的通病。汉臣们的主战言论建立在儒家传统思想上,符合道德伦理观,爱国忠君。而实际上,却不了解当前局势,也不清楚自身实力,不是经过对敌我双方实力的细致分析而得出,仅仅因为因为要‘尊王攘夷’就轻率言战,而没有考虑战争的现实问题。
真金在这个时候对伯颜的决定予以支持,同意毙敌锋芒,转入战略防御。但是在内外的压力下很快又改变了主意,伯颜的方略在汉臣和宗王们的强烈反对下无疾而终。其被再次召回朝廷,很快又被派往西北陪同铁穆耳抚军,真金起用少壮派的玉昔帖木儿主持山东、河南两个都万户府,准备对宋战争。
对于真金的决定,贺惟贤以为其终归是自幼接受儒学教育,因而深信只有实施汉法就能重振大元,一班亲信汉臣也同时得到起用,协助他理政,并谋划对宋战争。贺惟贤对于李谦这些清流并不厌恶,他们对时局的认识有局限性不假,但并不能说清流派就一无可取之处。
他认为清流派不等于保守派,在坚决捍卫儒家传统思想之外,清流派又是主张就时的。他们对学习南朝并不排斥,这和守旧派截然不同。守旧派的观点是“道器皆不变”,就是从思想上到行动上都维持之前的形态,对于新事物非常抵触。清流派则不同,他们守道,对器却没那么坚持,认为器是可以选择的,也支持发展火器,发展以火器为主要装备的新军。
而由于深受儒家传统思想熏陶,清流派也是爱国者。清流派都饱读四书五经,讲究仁孝、克己,讲究匡时济世、光明不欺、秉公任事。但清流派对宋开战的主张,却是不顾现实的实际情况,相较之下伯颜的策略更为客观。可惜的是当时包括真金在内的朝臣们都看不清,其也屈从了主战派,选择了支持对宋发动战争。
现在想来十分可笑的是真金为了标榜自己,行的是正义之事,出的是正义之师,没有选择正确的时机开战。而是命玉昔帖木儿不断在江东挑衅,从而达到激怒南朝小皇帝先行开战的目的。结果目的是达到了,可也丧失了先机,南朝一动手就是狠招,在江东强渡长江连夺数州,直逼扬州城下,占据了战略主动。
南朝的一连串迅猛的动作可以说打懵了蒙元君臣,扬州不仅是重要的税赋重地,且也是战略要地。南军据此就切断了运河,从而给调集物资和运兵造成了极大困难。要想南下只有击败扬州城下的南军,才能继续南下,否则就有被切断后路的危险。
事后,贺惟贤觉得此刻蒙元停止用兵,与南朝议和,还是有可能避免战争的扩大。毕竟此时南朝朝野并不主张北进,与蒙元开战,但是真金没有做出停战的选择。其以为南军攻势虽猛,但己方目前的损失还可以承受,两个都万户府尚有十余万大军可用。于是乎,伯颜与一班幕僚搞出了一个偷袭江东,直取临安的作战计划。
这个计划在贺惟贤这个军事小白眼中看来都是十分冒险,有很大的投机性,成功了一切好说,而败了就是万劫不复,使得两淮地区再无兵可用,南军可以直入京畿腹地。但是真金在明知的情况下,还是支持了这个冒险计划,至此再无回旋余地……
第1499章 谁是真凶
贺惟贤亲眼见证了真金获知玉昔帖木儿兵败江东,全军覆没时的样子,除了震惊,还有难以掩饰的惶恐。他惊慌失措、不知所以,生出了放弃大都,避走上都的想法,甚至让怯薛军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好在冷静下来之后,选择了面对。 在与李谦等人商议后,这些人还不肯放弃继续开展的计划,试图以战斗力保持完整的侍卫亲军挽回败局。并开始动员所有军事力量准备反击,令淮河沿线的所有屯军即刻集结,迟滞南军的进攻,为侍卫亲军的南下争取时间。同时征签了大批尚在田中耕作的百姓,作为预备力量。 彼时慌乱的场面,贺惟贤尚历历在目,显然蒙元方面根本就没有做好应对失败的准备,先行出发的侍卫亲军甚至都没有足够的战马,携带的粮草也只够十数日所需。而那些屯军更是混乱,散在各处的百户、千户集结耗费了更多的时间,有些千户赶到时,连兵器、盔甲都没有凑齐,相见是多么狼狈了。 可就在这时南军攻克了扬州,开始沿运河挥军北上,与此同时沿江各部也纷纷渡江侵入江北,战争一夜之间全面爆发。对全面战争准备不足的蒙元军队,纷纷败北,丢城失地,淮东、淮西陷落,南军将战线很快推进到淮河一线。 不过这时候,贺惟贤已经受命监军离开了大都,随侍卫亲军南下,没有看到真金获知战争全面爆发后的样子,但也可以想象的出其手足无措的样子,肯定已经开始后悔做出南侵的决定。而他们的任务在半途也屡次变化,从反击东线南军将他们逐出江北,变成了确保淮河不失。而当他赶到前线时,南军前锋已经跨过淮河,突入河内地区。 随着侍卫亲军逐步集结到前线,朝廷的态度又乐观起来,想要集中力量健美东线的南军,然后再迂回包抄深入江北的南军它部。贺惟贤记的自己那时对战况也很看好,以为南军经过前时的快速突击,现在已经疲态尽显,无力在进行北侵,他们很快就能击溃南军,结束战争。 但是谁也没想到,南朝小皇帝在跟他们演戏,一切都是计。一番操作下来,真金为自己的自信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十几万侍卫亲军烟消云散,皆交待在淮河两岸。贺惟贤自己也当了俘虏,好在在南朝皇帝的教诲下,他幡然悔悟,决定弃暗投明,归顺了南朝,成为南朝打入蒙元的一根钉子。 此时中原地区,蒙元已经无兵可派,真金无奈之下再调伯颜领宗王军南下勤王的同时,不得不放下身段向南朝乞和。而南朝小皇帝在答应和议后,自己悄然西去,夺取了襄樊,至此南朝尽数控制了北进的所有重要通路,完成了战略布局。 而贺惟贤不知道南朝小皇帝是怎么运作的,反正自己重回大都时已经是英雄了,不仅留在了真金身边,还成了他的亲信。可这时的真金早已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却是如行尸走肉一般,整天靠着酒来麻痹自己,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显然这场大败已经击溃了他脆弱的神经,沉浸在失败的痛苦之中。 好在伯颜此时已经回到了大都,全面主持军政,与南朝议和的同时,也着手收拾烂摊子,重整军务,布置防务,调整政策增加朝廷收入。而当初那些积极主战者有的黯然离职,有的做了冷板凳,但还在相互甩锅,指责对方应当为失败负责。 不过在贺惟贤看来此番战败,其实对所有人心理都是一次大冲击,因为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输得这么惨,损兵数十万,还失地千里,这是奇耻大辱。但如李谦这种儒者从政,学问是没的说,最大问题还是不接地气,这等人作为一个对边疆军事都不了解,更别说熟悉南朝情况的官僚,其的知识根本不足以支持他在战和问题上作出理性判断。 所以在战败后,李谦等人仍然力求“宁增赔款而不割地”,可惜你打输了仗,之后决定权就不在你手里了,所以还是把伯颜拉出来挡在前面。而当为达成和议,不得不放弃被南朝实际占领的地盘,还要让出西川时,他们又被激怒了,认为放弃西川是割地,对他们而言那就是不堪忍受的奇耻大辱。 不过他们还算清醒,放弃西川乃是大汗为了要回南阳和保住开封,以保留最后一丝颜面而做出的选择,不能全部怪罪在伯颜身上。可依然对其不能劝谏大汗,阻止割让西川,心生怨恨。但大汗病情危重,已经不能理政,可储君尚确定,他们正为各自的主子奔走。而伯颜圣宠正隆,权势滔天,正是他们争取和拉拢的对象,矛盾得以被暂时掩盖。 贺惟贤认为伯颜迟迟没有在立储中表明自己的立场,其实原因正是在于真金,其是在等待大汗表明心意。但是真金吸了福寿膏后,精神见好,又让他升起继续再干五百年的心思,而一旦立储那么就可能引发太子觊觎汗位,生出夺位之心。 正是真金的私心让伯颜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只能勉力在两派中周旋,但这终归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其的‘骑墙’让两派皆心生不满,怀疑与对手暗通屈幽,视为潜在的敌人。而争斗中的两派人马皆知伯颜的能力和威望,其倒向任何一方都会成为压倒另一方的砝码。 两派人马怀着同样的心思,自然都不想伯颜对方所用,而将其赶下台,甚至弄死才是最稳妥的办法。所以在伯颜在处理‘阆中事件’出现失误,引发了两方合力攻讦,纷纷落井下石,将罪责全部归于其。真金却没有力保,而是顺势免去了其中书省右丞之职,转而以政敌桑哥接任。虽保留了其枢密使之职,可又被贬黜出京。 贺惟贤无法想象伯颜被大汗抛弃后是何感想,但离京时肯定是倍感凄凉与对大汗的失望。而他也对真金的薄凉有了进一步的警惕,自己的处境也正如俗话说的伴君如伴虎,别看现在受到宠信,说不得哪天就会翻脸,落得小命难保的结局。 贺惟贤对于伯颜死后的局势,也是极度悲观。有其在尚能压制住蠢蠢欲动的西北叛王,震慑东道诸王,整合朝廷的乱局,应对南朝的进攻。而其一死,朝廷中再也没有什么人能够做到,至于眼前这位玩火的君王,他一点也不看好。 真金贬黜了伯颜,意在皆诸路宗王入卫的机会重新整合朝廷各方势力,以恢复自己的权威。但贺惟贤以为这位是心大命苦,他根本没有南朝小皇帝的魄力和手段。 想那小皇帝回到江南后面临的局面并不比这位好多少,意图北伐遭到朝野的反对,支持者寥寥无几。但他能够充分利用时局,将一场局部冲突逐步演变成了一场战争,让所有人都认识到蒙元依然是南朝最大的敌人,并没有放弃重夺江南的野心。 如此南朝小皇帝利用江东之战,使得当初那些反对者及被动的参与者都变成了战争的支持者,在朝野赢得了多数拥趸,从而得以完成了他谋划的北伐之战。而巨大的胜利让他又赢得了空前的威望,看那趾高气扬使元的南朝使臣,在大元的朝堂上直斥大汗的嚣张,就知道北伐的胜利,不仅让南朝夺得大片土地,也使臣民恢复了大国应有的自信和自豪,这些也都是来自对南朝皇帝的拥戴。 再看眼前这位窝在榻上,贪婪的抽着烟儿的蒙元大汗,已经是眼神迷离,嘴里含糊不清说着梦呓般的话语,陷入了不能自拔的幻境之中,贺惟贤竟然生出了股厌烦的感觉,不由的想到真金现在有什么? 战争一败再败和羸弱的经济让蒙元已经陷入岌岌可危的局面,朝野上下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失败情绪,对大汗治国的能力充满怀疑,看不到前途。而军中也是士气低落,军将怯战,兵卒涣散,对南军避之如虎,怎么可能战胜士气正盛的南军。 再有其羸弱的身体,全仗着这口‘烟儿’支撑着,已然是病入膏肓,说不准哪天就一命呜呼。根本就没有体力和精力去打理繁杂的朝政,胜任管理这个偌大的国家的责任。而真金还幻想着通过处置伯颜,以恢复他大汗的威望,整合朝中各方势力,从而使自己的圣令通达,群臣拜服。 真金的这么大的信心从何而来,贺惟贤想不明白,以致他都以为真金的雄心壮志不过是福寿膏抽多了,产生的幻觉和遐想。想想自己都能感觉的到其的无能,而朝中那些‘有识之士’心中恐怕也是明镜一般,都琢磨着扶新汗上位,换掉这位毫无作为的君王。 不过贺惟贤也再想,伯颜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赴任的路上,总要对朝野有个交待,不知道这位会将罪名安在谁的头上,又会做出什么癫狂的举动……
第1500章 余波未了
在真金的亲自督导下,大都府、刑部和枢密院展开了调查。经过仔细勘察现场,找到了凶犯遗留的箭矢,一般出自朝廷的工匠所,或是各部奥鲁营的皆会留有标记,但是这些箭矢上皆没有任何标记,箭头也是普通常用的样式,这些不足以让人判断出自哪里。 另外,他们在树林周边寻获了行凶者马匹逗留过的痕迹,寻到了藏匿的尸体,但是这些尸体皆与伯颜一样被割了脑袋,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标记。不过这正可排出是流窜京畿地区的盗匪所为,证明袭击伯颜一行的人是有备而来,将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痕迹全部抹去了,说这是一场有准备的谋杀。 与此同时,调查人员试图找到目击者,可事件发生时正是中午,天气炎热的时候,行旅这个时候一般都会找个阴凉的地方打尖、小憩,待凉爽时再上路,所以并没有人看到事发经过。进而又排查的当日出南城的人员,守门的官吏报称并没有大股人群骑马出城。 随后他们又对周边驻扎的军队进行了询问,以为既然不是盗匪所为,能干净利落的杀掉百余精锐护卫,就只有军队能做到了。但是枢密院和兵部方面在那日都没有发出过调动兵力的公文,各军也报告没有派出军队去过事发区域周边。 事情至此似乎走进了死胡同,可他们认为要想在短时间内将伯颜一干人等全部杀死,没有使一人逃脱,出动的兵力至少要倍数于其,不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若是京中没有藏匿之地,很可能就已经远遁。但经过排查,只有卫王府近日有前往草原收取租赋的大股队伍离开。 不过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是直接排出了,谁都知道铁穆耳在南朝为质,虽说已经逃脱月余,但是至今没有音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安排人手伏击伯颜了。而这个时候离开京师也很正常,每年此时在京的王公大臣都会派人前往各自封地收取贡奉。 所以三方调查人员忙乎了十天,也没有查出真凶,但期限已到。而此时朝野间各种流言四起,其中有三个版本流传最广: 一说始终查不出真凶,是因为此事就是大汗命人干的。伯颜当下功高盖主,为大汗忌惮,恐其日渐坐大,控制了朝政,当了权臣,甚至取而代之。大汗便罢了其职,将他赶出京去,明着说是去河内主持军务,暗地里在京外布置了军队将其杀死,以绝后患。 二说伯颜是玩儿了个金蝉脱壳,因为对大汗罢免自己不满,以假死脱逃投宋去了。这个传言很有市场,因为始终也没有找到其的首级,只是从身材和衣着上做出的判断,根本无法断定是不是真身。至于那些护卫其实是大汗派去监视他的,所以才把他们全部杀死,以免泄露行踪,也正好混淆视听。 还有人说,因为伯颜当年主持南下灭宋,让南朝人极为忌惮。现在听说大汗又遣伯颜南下主持河内军务,担心其会再领大军攻宋,所以南朝小皇帝派出了一支精锐人马潜入大都,趁伯颜离京的时候在野外对其展开伏击,将其杀死后,割了首级回去复命,而他们早就连夜逃到清州,坐上接应的战船从海上逃走了。 不论哪种版本的传言都足以让人感到恐慌,一时间朝堂之上变得静悄悄,再无人敢当面顶撞大汗,皆担心成为伯颜第二。而居于城外的达官贵族们也纷纷迁入城中居住,他们担心自己成为南朝报复的对象,那些曾经参加过攻宋的人更是小心翼翼,不仅加强了护卫,且非必要之事绝不出门。 真金知道这样下去可不行,为表明自己的清白,下旨拨款对伯颜厚葬,同时追封淮王,谥号“忠武”,分别在大都和上都建忠武祠祭奠,其长子买的世袭八邻部左千户,严令继续追查真凶。此外调兵入城加强防卫,遣兵日夜巡视。 真金也清楚这样做尚不足以消除众臣的疑虑,必须要尽快平息流言。于是遣贺惟贤拜访了桑哥,其立刻会意。亲自督办伯颜被杀一案,很快得出了结果,在各部的努力下,查明伯颜是遭到南朝派遣的探子伏击,遇刺身亡。一路刺客在逃亡途中被挡获,当场杀死拒捕者三十余人,擒获二十余人,缴获被其割取的伯颜首级。 随后真金下旨将擒获的南朝探子押赴大都斩首示众,命人将伯颜的首级送还家人,下旨斥责南朝不齿于人的暗杀行为,并发誓要进行报复,为伯颜复仇。这件事就此有了定论,再敢妄言者严惩不贷,此次谣言才被平息,但仍有人私下说送回伯颜府中的头颅只是一个骷髅,根本无从辨别真假。 而后,真金再次下旨设立河内都万户府,将黄河以南的诸军归于其下,以张潜为副都万户前往开封开衙建府,主持对南朝的战事。又遣人与南朝使臣商谈各自罢兵,开榷通商,做兄弟之国。但始终未提及增援汉中之事,众臣也不敢多问,可都心知大汗已经对惹出祸事的汪氏弃之不顾,任战事发展了。 不久,西川传回战报,可这次却不是大捷了。称自襄阳出兵的南军搭乘水师溯汉江而上,一路炮轰沿途州府,各军皆不敌,闭门严守城池不敢战。而汉中守将早已迁民弃城逃走,南军不战轻取汉中;在阆中,汪惟纯率军死守阆中城,由于西岸长期遭受嘉陵江水啮,夯土城垣多有毁损,南军以战船上的火炮轰城,并遣兵上岸实施爆破,使得西城墙坍塌二十余丈,南军自此攻入城中,汪惟纯在城破之际自杀,余者皆降,阆中失守。 朝中上下哗然,原来以为坐守坚城的阆中还能守住,能够将战事拖上一拖,为善后增加的点儿份量。但谁想到转瞬间就城破人亡。而此前所谓的大捷不过就是个笑话,是其为了滞留西川炮制出来的,同样在南军面前不堪一击。 桑哥借此发难,联合一众朝臣联名上书弹劾李谦包庇汪氏,唆使、纵容其在西川挑起战事,致使两国战火再起,丢城失地。明眼人皆能看出,弹劾的虽然是李谦,可矛头直指被禁足在家的大皇子甘麻剌,暗指是其勾结外臣,意图不轨。 封疆大吏,勾结朝中重臣,能够容忍这种行为的皇帝历史上寥寥无几。真金虽然恼火,但还是给了李谦上殿自辩的机会。当初南朝的北伐之役中,他只是凭着一股忠君爱国的思想就主战了,尽管失败的原因很多,责任不能全部由李谦来担,可其作为大汗的亲信谋臣也是难辞其咎。 在阆中事件中,李谦同样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除了为维持正统外,他也存在着自己的小心思。战败后的和议,让李谦等汉臣力求“宁增赔款而不割地”的想法成了泡影,其实也是对他们所有人心理的一次大冲击,因为多数人根本不明白我们会输得这么惨,还割地了,这是奇耻大辱。 而李谦其所学根本不足以支持他在军事问题上做出理性的判断,心底中以为是中原蒙军已经**堕落,京畿侍卫亲军久未征战,战斗意志已然全无。而汪氏久驻陕甘地区,与西北叛王对峙,几乎每次征战皆受命出征,乃是一支劲旅。 于是李谦在与汪氏私下接触中达成协议,只要他们能证明自己对南朝有一战之力,就能在退出西川上为其从中斡旋。结果汪氏就搞出了一个‘阆中大捷’,而他果然在朝中为其力争,还求得了封赏。但随后的南朝的举动就非他所能掌控的了。 当下汉中已落入南朝之手,阆中不守,而成都也是危在旦夕,汪氏的失败已成定局。而你打输了仗,之后决定权就不在你手里了。以南朝过去的所为来看吃进嘴里的肉,已然没有再吐出来的先例,他的冒险让蒙元失去了汉中这个出川的要地,责任由他来担也不为过。 面对众臣的弹劾,李谦意识到自己已经难以全身而退,但为了维持儒家正统,他选择了牺牲自己,保护甘麻剌。揽下了所有的责任,并殿上当众请辞,致仕还乡。真金没有过多的挽留,稍后准其去职致仕,把其引荐的李思衍入中书省为参知政事。 十日后,李谦踏着秋后飘落的枯叶行出大都城,与送行的老友和同僚告别之际,抬头再看城池心中说不出的感叹,自己在这座城中起起落落,见证了蒙元最为高光的时刻,也目睹了它走向没落。而今随着伯颜被刺杀、自己黯然退出朝堂,桑哥一伙儿重新上位,汉法派只剩下安童恐怕也是孤掌难鸣,他的离开也许就是汉法派的绝唱了。 可就在李谦与众人饮下离别酒,一一告别的时候,却没有人发现一个衣衫褴褛之人,撇了他们一眼留下声冷笑,昂首走进了大都城……
第1501章 事必有因
这几个月间天下发生了许多大事,大宋军队夺占了汉中,取了成都,首恶汪惟孝伏诛;蒙元枢密使伯颜在城外遇刺身亡、中书平章国事李谦罢职黯然离京,在大宋为质的三皇子铁穆耳逃回了大都……等等,这些事情在蒙元可以说掀起了一次次的政治风暴,可在大宋只是有‘好事者’议论了一番后,这些大事件就销声匿迹了。 在临安街头巷尾谈论的最多的是九月朝廷迎回了景炎帝灵柩,葬入了绍兴皇陵,当朝皇帝亲自举哀,率众臣迎灵的大场面;还有旧宫该造工程已经进入尾声,在原来大庆殿的旧址上建起了明堂,太庙也已完工,和宁门也经过整修,加高了城楼,门外重新平整扩建成了一个东西长五百步,南北三百步的广场。 当人们正议论在皇城大兴土木,皇帝是不是要迁回旧皇城时,却传来了中书省、门下省和尚书省及枢密院,皆迁入旧宫东华门和西华门内的院舍,而各省下属的寺监也迁入腾出的房屋。皇帝依然留在原德寿宫居住并不会迁入旧宫,那里只在原大内修建了一座便殿,方便陛下亲临视事。 不过对于这些可望不可及的东西,人们说的最多的还是皇家所属的几大工坊明年春天是不是还要招工。如今谁都知道皇家所属的工坊不仅薪俸高、不拖欠,一个在那里工作的五年的人,挣得薪俸基本能养活一个五口之家,就是最低级的徒工,挣得钱也够两人生活,据说那些大匠挣得薪俸比之一个知州还要多些。 福利待遇也是极好的,每日只工作五个时辰,加班会另外加薪;每年四季还会发放‘工装’,省着点儿穿,一年都不用添置衣裳;上班还有两顿工作餐,且不限量,管饱,家里远的会安排宿舍居住;让人羡慕的若是工作年满十年以上,工坊还会分配一套小院,让家人一起居住,每月只收很少的租金。 除此外,据说皇家工坊中有许多奇奇怪怪的机械可以代替人力,工作比较轻松。且只要做得好,就会得到晋升,不像那些小工坊,累死累活也仍是干活的,想当坊主只有自己去单干。种种好处下,去皇家工坊成为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好事,但是想进入其中却并不容易。一般来说有三种渠道: 一是考入工坊办的技术学校,在其中学习两年,完成学业就可以直接分配到各个工坊参加工作,且跳过学徒,直接领取薪俸。二是从军队中退役的士兵,他们会被优先招录,且往往在提职时得到优先考虑。三是参加工坊一年一度的招录,但只有力气也不行,那些识字的,有一技之长的会更容易些。 不过正是因为皇家工坊待遇优厚,导致一些小工坊难以招到好工匠,他们为了留住人,也只能效仿皇家工坊的政策,开出高薪。比之从前要先当学徒,不仅白干活,得不到一文钱,还得挨打受气好多了。坊主们也客气了许多,担心招来的人刚出徒,转眼就投奔皇家工坊了。 现在坊间都在传说,皇帝正准备扩建工坊。在扬州和襄阳各建一座织布厂,专门加工生产昂贵的棉布,一些颇有私财的大户人家以为有利可图,现在纷纷前往淮东和淮西买地准备种植棉花,如今已经开始招募人手,开出的条件都很优厚。 当然除了进入工坊外,皇家还有很多产业,可以去海上商队当水手,到皇家庄园中种地等等,听说收入同样不菲。还有些人瞅准了工坊的需求,可以从他们手中承揽些采购,粗加工和运输的活儿,同样可以赚取不少利润。而一些人专门跟着皇家工坊走,他们在哪建厂,也跟着在周边买地;船队去哪里,也马上结伴跟随…… 面对蒙元朝廷巨变,赵昺也有一番思索,除了自己在其中挖坑下套,推波助澜外,其实蒙元在军事上连连失利,经济上的困顿,皆是政治上的失败,确切的说是他们在由游牧文化向中原文化转型的失败,实际上也是传统儒家意识形态的失败。 大宋在赵昺主政之后,他一直进行变革,利用自己前世所知摸索着前行,试图改变当前死气沉沉的局面。他在军事和行政方面引入了现代管理方法,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身边的人,利用权力让朝臣们主动或被动的接受自己的理念,清除和打击那些相左者。 在经济上赵昺在促进农业复苏的同时,也在大力发展工商业,并利用科技手段加以促进。经过这么多年来的发展,赵昺利用资本的力量来调整产业结构和发展方向,取得了不小的成果,虽不敢说已经让大宋进入了资本主义萌芽状态,但起码已经埋下了种子。 但是蒙元还在为向左走,还是向右走争论不休,将整个上层社会卷入其中,导致社会动荡不安。而真金上台后,试图实施全面汉化,可他的支持者和主要幕僚皆是那些所谓的传统清流儒者,面对不断变革中的大宋,其思想理念和知识结构,使他们不能对大宋做出理性的判断,导致在战与和的问题上频频失误。 赵昺以为排出政治观点上的分歧后,蒙元方面不论是真金、伯颜、李谦、安童及桑哥都是主战的。在失去了江南后,不论是从财政上考量,还是军事上的失败及国家的利益上,蒙元上下都以为这是莫大的耻辱。而其中当然也有明白人,伯颜就知道以现在的能力根本打不过,但是顶不住所有人都主战,而不得不打。 传统的清流儒臣们,他们仰慕的是先朝大贤们,秉承着‘读书砥砺,行严己、恭以待人,上承国恩,下绵世泽’的思想。而他们往往为官清廉、公忠体国,即使对他政治主张持反对态度的人,也难以从这些方面对他提出指摘。所以两派即使有分歧和争斗,在主张上其实是统一的。 不过想法和实际总是有差距的,蒙元方面其实面对的是一个在思想和科技上不断进步的新宋,而非从前那个羸弱的瘸腿残宋。而今伯颜和李谦都成为战败的牺牲品,蒙元的政治方向是转身后退,还是继续前行都是未知数。在国家危亡的历史条件下,旧时士大夫已无法承担起政治变革的主角地位,他们已然被历史的洪流淹没。 前浪被拍在沙滩上,而后浪也不容小觑。赵昺一直觉得在旧体制中训练出来的政治精英,于新学问新知识了解得比较差,但在识人待物方面,还真是有一番门道。据闻李谦临行前举荐李思衍入中书,真金答应了。而双方一见面,本来还惴惴不安于孔孟之道是否真能抵挡坚船利炮的真金,就被其一套韬光养晦,它日再起的言论给镇住了,当下委其为中书省参知政事。 李思衍其人进入赵昺的视线,是在其作为使臣来宋和议。以他所知,以四川换南阳和开封的计划正是出自其手,以割地尽快结束双方的战争。此次阆中事件也正是其来善后的,当然此次他不在是个跑腿儿的,而是以蒙元大汗全权特使的身份主持善后事宜的。 而这次李思衍来宋,首先为汪氏挑衅引发双方大战,破坏和议的行为,承认是己方的错误。但转而就对大宋囚禁铁穆耳和跨界‘刺杀’伯颜的行为表示了愤慨,要求大宋做出解释和赔偿,并处置责任人,给蒙元方面一个交待。 这明显是倒打一耙和无理搅三分的行为,但是赵昺以为李思衍看似愚蠢的行为其实很聪明。铁穆耳本来就是作为蒙元履行和议的人质留在临安的,他们首先破坏协议,拒绝交出西川,袭击大宋军队,囚禁其是理所当然的行为。至于伯颜被杀本来就是无头案,而指证是大宋所为更是无稽之谈,无凭无据的就凭张嘴。 但是李思衍以此为由当众提出来,那就有了另一层意思。他承认事件起因罪在于己,但是你们随后囚禁了我们的皇子,并刺杀了朝廷重臣,那就是你们的错了。如此就可以化被动为主动,在其后的谈判中与大宋处于平等的地位了,既然大家都有错,那就有的商量了。 随后的谈判中,李思衍果然据此力争,提出蒙元让出汉中作为双方交易的榷场,并敦促汪氏退出西川,对大宋对其造成的经济和军队的损失不再追究。而大宋也不得以此为由占据均州等汉江北岸的州县,并追究铁穆耳擅自逃回蒙元的责任。 这个协议谁都看得出对蒙元来说是口惠而实亏,不过却‘迫使’大宋不得不承认了刺杀伯颜,而汉中在名义上还是蒙元的,只是作为榷场让大宋管理而已。但是大宋方面怎么肯背这个锅,惹得众人皆骂其为国贼,汉奸,请求赵昺将其扣留……
第1502章 故国何在
当初铁穆耳使宋,其作为敌国的皇子,不仅可以自由出入驿馆,还可以上街游玩,但是并没有人拿他怎么样,可以说是依礼待之。可是李思衍身份比之其差远了,不仅被朝臣们斥责,在回驿馆的途中也受到百姓的围攻,尾随谩骂,若非有官兵护送,恐怕一顿打是免不了的。 赵昺知道李思衍之所以引发朝野的愤慨,其实根本原因还在其不仅是汉人,还本是正经八百的宋人,又中过科举,做过大宋的官。按说他应该为大宋守节,以死报国,但是他在蒙元占领江南之际,接受了敌国的征辟,做了蒙元的官,还来跟大宋讨价还价,为敌代言,那就是汉奸国贼。 而事情并为此而停止,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事务局报告有人甚至在谋划冲击李思衍住的驿馆,甚至准备将其当街截杀。赵昺闻知大惊,刺杀他国使臣无论古今皆是极为恶劣的事件,下旨立刻严查,并加强对驿馆的保护,保证蒙元使团人员的安全。 对于大宋臣民的过激行为,赵昺也能表示理解,自己前世作为一个愤青,也曾有过这种想法。即便到了这个世界也是对汉奸极为仇恨,在琼州保卫战和收复江南的初,时凡是俘获的蒙古官员皆立即处斩,普通兵卒罚做苦役。而对曾投敌的汉奸更是绝不放过,抄家做苦役都是最轻的,且要殃及后世子孙。 但是随着战争的深入,战线越过了南宋传统的边界,深入敌国境内,赵昺觉得这种政策就不再适用,你总不能实施灭绝政策,将所有人皆屠戮殆尽。且在理论上来说,中原及长城以内的地区皆是汉人的传统统治区域,也即国的范围,其中多数都是汉人,难道还要同胞相残吗? 而历史上所谓的“北胡南蛮东夷西狄”,胡,本义是兽颈下的垂肉,引申指游牧肉食之北方民族,今之“胡来”、“胡说”、“胡闹”都是当日指胡人野蛮行径之形容遗传;蛮,南蛮,蛇種,孟子曾经说:南蛮鴃舌之人;夷,背负大弓的人形,就是猎人的意思;狄,本义带着猎犬行猎。 《周礼·职方氏》曰:四夷、八蛮、七闽、九貉、五戎、六狄之人民。《尔雅·释地》曰:九夷、八狄、七戎、六蛮谓之四海。把周边少数民族都看成为野兽或还带着野兽图腾行状的人,给他们命名也与兽、虫、犬、弓箭相关,全不在汉族文明发达之平等正视的法眼之内。 四野之宾,都不是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样的观念十分流行。可是后来这些四野之宾也都成了中国人,那么“中国”的名称应该改为“华夏”才对,“中国”的本义就是“中原地区”而已。以此态度待人待己,其恶果就是愚蠢的傲慢和封闭的拒绝,拒绝承认他人是平等的人类。 作为现代人投胎的赵昺清楚人类的进化史其实就是人类血缘的融合史,即使在上古,也是东方的夷人和西方之夷人渐次异族合并的历史过程。若是当下那老酸儒们知道自己与异族本是同根生,甚至与远隔万里的欧洲人、非洲人在基因上都有关联,不知当做何想。 但赵昺以为这些抱着血统观念的腐儒们心中也十分明白,所谓的汉族血脉早已并非纯正,只是在这个问题上装聋作哑掩耳盗铃罢了。仅就本朝而言,在唐朝灭亡之后,经历了五代十国间上百年的动乱,其间异族多次侵入中原地区建立政权,期间不同民族间不可避免的进行了同化和通婚,宋朝正是建立在此基础之上。 而后的宋朝同样在辽阔的华北平原上一直进行着一个种族混血文化杂交的历史运动,北方各少数民族与华北汉人不断通婚,即使宋时敌对的契丹人,也是“授汉官者从汉仪,听与汉人婚姻”。辽国占领华北平原后,即将多数的汉人编成“转户”,配属在各“干鲁朵”之下,于是每一个部落都有汉人融入契丹的军队做兵员。 金国则将汉人与女真人杂居编成五十户至三百户组成的社会-军事组织,首长由女真人担任。这样一来,实际上契丹之辽和女真之金向南方的宋朝开战,其中就有很多华北平原的汉人参加。而到了蒙古灭金进入中原地区,索性将契丹人、女真人及渤海人等等皆划为汉人之列。 因此“汉人”这一概念的文化内涵,在此时愈来愈混合,不再有血缘上的意义。而在前世,赵昺也知道对于国家的意义也曾有过延续多年的争论。在现代文明的框架下,中原王朝与曾入主的契丹、女真和蒙古间的战争都是内战,如铁木真、完颜阿骨打和努尔哈赤都可以算作开疆拓土的英雄。但是站在民族立场上,这些人都是敌人,是入侵中原的蛮夷。 现在姑且不论谁是谁非,不过赵昺清楚后一种观点在历史上占据了主流,中国古代的爱国主义都和复杂的民族和地域问题错综纠缠在一起,所爱的国家,就是汉族的国家,即与民族主义和中原中央观念息息相关。当前的宋朝同样如此。 极具讽刺意味的是,中国历史的命运轨迹是这样的:文明首先在中心地域繁盛,周边区域为落后民族地带,但是北方游牧民族却是军事化民族,占据高位,时时觊觎着富裕的中原地区。先是边鄙落后民族称臣,中原人民蔑视四野,继而中原政治腐化。 皇帝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而削弱国家军事力量,从而导致国家实质性的落后,于是胡羌羯厥蒙满之邦民族乘机进犯,文明文化只好节节退让;当中原文化力不从心应接不暇的时候,文明输于野蛮,老大退避后生,失土守望,汉族逐渐以体面认输退却;再是远客入主中原,附庸蔚为大国,汉人沦为下民 后来历史成为现实,汉人渐把当年的蛮族视为主子,多数民族和少数民族混血杂交合为一家,昔日所爱的国家已经过时,再行坚持爱念旧国已经不合时宜;再后来,新来的主子也慢慢汉化,继承了汉文化的**本质,封建文化愈加堕落,落后民族主政的封建皇朝集汉族与少数民族的负面文化,再次走向历史的下坡路。 而历史和现实一再告诉赵昺,那些沦陷区的民众往往不太计较这个国家的主子是谁,时移世迁,人心都会渐渐接受事实。本朝范成大出使到金,经过了淮河以北的北宋故土,写了诸多诗词和一卷日记《揽辔录》。其中一首绝句写道: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迴;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但是在赵昺看来范大成就是在明明白白的作弊,其在日记写却记载着真实的事实:民亦久习胡俗,态度嗜好与之俱化。过相州也只是说:“遗黎往往垂涕嗟啧,指使人曰:‘此中华佛国人也!’”哪里有遗老敢在金国南京的大街上拦住宋朝使者问为什么宋兵不打回老家来的! 后三年韩元吉出使金国,记述使者避嫌疑,躲在车内,也不敢和当地百姓说话,下车讨水喝,遇到小孩和妇人,用语言试探,让亲信多次去偷偷询问,“然后知中原之人怨敌者故在而每恨吾人之不能举也!”当前赵昺多年以来在历次的战争中,在战场上遇到的敌人同样是北方汉人和南宋的降军,比之蒙古人要多得多,而且也更为凶悍。 在赵昺看来导致这种事情的发生主要还是中国历史上王朝不断被颠覆,政权频繁更迭,于是给普通人留下了一个极其尴尬的二律背反难题:究竟我们应该忠诚于哪一个国家?忠诚哪一个皇帝?于是在一部分中国人的心里,就产生了虚无的不爱国家的理念,所以成为背叛者就有了理所当然的理由。 既然我们没有一个可以永恒真诚热爱的国家,国家也是皇帝的,那么背叛就成了顺理成章的怪事,于是给人们留下了自古以来汉奸多的印象。爱大宋的,在蒙古人眼里就是叛逆和反贼;忠于蒙元的,又会被汉人骂作走狗和汉奸。 但是随着时易世变及时间的流逝,大多数百姓也就选择了屈从,没有谁在为了恢复前朝而造反,那些儒者也会放下身段走进异族人的朝堂。而这时谁再高喊恢复前朝,不仅仅会遭到当朝发兵剿灭,举国百姓也会千夫所指,共同唾弃之。 当抽象的道德问题演变成简单的常识难题,百姓就只好变得滑头而识时务者为俊杰,学会了没有原则的油滑软弱。于是一大批人,只看人挑担不吃力,在一边说风凉话最气壮山河,看到大事临头,人人得而藏拙,万马齐喑。赵昺相信若非自己复国成功,只怕江南百姓也会在几十年后,已然忘记了曾经的故国了……
第1503章 努力改变
人群对生活的适应本来是平常的变迁,其实世界上这类国土易主,百姓依旧生活的状况很多,传统的文化似乎依旧传承的状态下不知不觉的也在渐变。而同时政治制度和统治者不断变更,历史也在慢慢的演化,昔日的战场成为桑田,往日的对手一笑泯恩仇。 然而宋朝的文人和士大夫对这样的事实有愿意认知的愿望么?不!他们始终还是抱持着传统的地域、国家和民族畛域界限,严于区分种族等级,在血缘种族爱国主义的立场上坚持到底。这样的观念,一直留存,以血缘中心观点区分世界的亲疏,坚持一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 赵昺并不以为这样不好,当初他也是利用这种基于血缘和种族的爱国之情,将一盘散沙般的行朝及遗老遗少们团结一起,以致对抗蒙元为代表的异族入侵,恢复旧国,夺回故土。然而现在这种观念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不知将如何对待留在北方的同胞。 但在儒法为主体的政治理念的古代社会,只许成功不许成仁,只许成仁不许言败,否则就是背叛的观念下,李陵归降,被诛灭九族,司马迁为他诉说衷情,也要被判杀头,有人为之说项,方得阉除生殖器才能苟活存身,那么无力的百姓就只好做墙头草了。 继续煽乎与‘北人’的百年恩仇,后人晕菜的是永远也说不清楚的汉蒙逐鹿中原,最终归于团圆一家究竟是兄弟阋于墙还是国争天下的一本糊涂烂账,百年前之国断非百年后之国,前人爱的国家和我所爱的国家究竟有什么血缘上的关系? 汉族苦心孤诣地要维持天下大一统的国家主义,又要坚持汉人中心文化优越论,此中文化矛盾殊难合乎逻辑。“爱国”二字内涵太过混乱,在历史的长河里,很难使人可以给它一个合理的文化整合,赞誉秦皇的,视屈原为反动;歌颂成吉思汗的,笑文天祥为迂腐;屈原“伟大”的“离骚”便成了此一时彼一时的自我哀怨罢了。 只是绝大多数的文人清客,都绕过了具体的常识难题,去抽象地把爱国难题无限拔高,让老百姓无所适从。时间的长河把一家一国的短暂悲哀冲刷销蚀殆尽,把过去的悲壮变成了一处处喜剧。这种文化上力不从心的感觉,决定性地给整个民族一种无从真诚爱国的复杂心理感受。 赵昺也意识到再以历史行进中不断变化生成的局部观念作为千古不变的国家意识,则完全不合逻辑自相矛盾陷入缠夹难解的困局,尤其以如此一种传统僵化的国家、地域和血缘伦理意识作为不变的爱国主义的理念基础,则完全无法应对今日变革的挑战,使一代代后人无所适从。 要想改变现状,建立一套新的价值观和新文化体系,改变几千年来的传统观念,赵昺觉得以自己这点儿能水是够呛,而当前他依然需要民族主义来进行复国大业,时机还不成熟。但他依然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尽管这很难,而今他就面临着项传统观念的挑战,可仍然没有放弃…… 赵昺在入主临安后,下旨在城中设立医药院,一来是为民接触病痛,二来也是彰显朝廷对百姓的体恤。本来这是项利国利民的好事,但是进行的很是艰难,而最困难的是少有人去看病。别说出现爆满,多半的病房都是空的,去治病的除了军卒和家属,就是抱着死马权当活马医的人了。 而为什么办好事,却难以成好事呢?赵昺也想过,其实主要还是传统观念在作祟。我们知道在古代医疗事业,并非是由政府来主导的,而是由民间医生来承担,且他们以单打独斗为主,医者本人却对此并不热衷,导致医院在社会上难以持久发展。 在现代社会,谁都清楚医院必须建立在医者主动、患者从动的医患关系基础上,这样才能实现对患者的持续治疗。所以医患关系中,医者居于主动地位,患者从动,即便因为疗效而产生的激烈的医患矛盾,医生一般也不会在医患纠纷中吃亏,因为仲裁者往往也是医生,也往往在医疗纠纷案件审理中获胜。 但是中国古代的医患关系却恰恰相反,医者是从动、被选的。医疗的主体是病人,病人自主地择医而求治,医生是被动地提供医疗服务,病人这方全家都会参与医疗过程,并握有最终决定权,而且患者还会故意设置难题考验医者。 苏轼就记载了当时流行的“困医”行为,当时的士大夫延请医人之后,往往故意不告知病情,而是请医者诊脉,一旦能将病情讲清楚,才能算正式投医。他对此深恶痛绝,望闻问切乃诊疗四大要素,只靠一个“切”怎能考验医人水准?所以他经常反其道而行之,延请医人之后就将病情和盘托出,并在诊疗过程中观察医者的能力。以赵昺来看,他看似开明的行为,其实也不能免俗,只是考察方式不同罢了。 同时患者还追求立竿见影,药到病除的效果。稍不如意就会更换,斥之为庸医。因此中国古代的医者必须直接面对患者负责,而且他们的经济来源就是患者的钱包,要想保住饭碗就得‘忍辱负重’,不得不迁就患者的习惯。而赵昺办的医药院,背景是朝廷,里边的医生自不会惯着他们,于是患者寥寥。 其次,中国古代医者自身也存在弊端,就是他们保密风气严重,善于单打独斗,这也是与以分科协作为基石的医院格格不入的地方。俗语云“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医人几乎全部仰赖市场生存,面对患者的择医试医,没有绝招是无法立足的。 甚至还曾经出现过医者之间互相倾轧的现象,扁鹊就是死于秦国太医李醢之手,还有医者通过在另一医者药方里擅增毒药的方式嫁祸于人。因此中国传统医界保密风气十分浓厚,极为秘惜,不许子弟泄露一法,至于父子之间亦不传示。 在这保密至上的时代,必然没有学科发展所必需的正常的交流平台和话语体系。如此还能指望有正常的分科协作吗?被动的医患关系和保密习气带来的就是分科协作的困难。甚至传统的精英思想下,连基本的社会分工都遭到非议,这种追求个体疗效,追求精益求精的现象几乎贯穿当时医疗界的各个方面。 也就是为什么我们从史籍中看到的中国古代的医者都是云游神仙一般的游医或者坐堂医为主,他们可以有技术上的分科,但是却缺乏组织上的协作,也就直接影响了医学的发展。最让赵昺难以忍受的就是低效率,当下的医疗系统可以说是脱胎于战地医生,讲究的就是效率,每慢一点就要死人的。 还有让赵昺深为厌恶的就是在医学界当下其实是名医与骗子共存的时代。在古中国的医术与巫术一直让人傻傻分不清楚,也就为骗子们提供了机会。而这种能够奏效,主要依赖两个要件:一者受众获取的信息严重不完整;二者建构一种错误逻辑。 具体来说就是:神棍们不会告诉他们的信众,究竟有多少人喝了他们的符水,活下来与死去的比例是多少;又有多少人没有喝他们的符水,活下来与死去的比例又是多少;也不会告诉他们的信众,有些病可以自愈,有些病则不能。信众们获取到的信息,实际上是一个“幸存者偏差”陷阱,他们看到了许多病愈者,而这也是他们愿意看到的,却忽略了数量同样庞大的病故者。 巫术与病愈,有时只是一种时间上单纯的先后关系,就可以被神汉巫婆们渲染为因果关系,再打上一个补丁:病好了是神力、病没好是神舍弃了你,这就形成了一个荒唐的、却又“严丝合缝”的逻辑闭环。赵昺觉得现代社会同样流行这样的骗术,看似粗糙,但身在局中之人,若无获取信息的渠道、甄别和解读信息的能力与工具,要看穿骗局并不容易。 这些神棍们在欺骗民众,骗取钱财的同时,赵昺清楚他们同样是威胁国家政权的不稳定因素,他们往往以这种骗术吸引信众,然后谋取权力,颠覆国家。而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汉代的张角、张鲁皆是此道中的高人,病人来了,先让他叩头反思做过什么坏事,再给他喝一碗符水。过些时日,如果病好了,就宣传说是信道的功效;病没好,就责备此人的心还不够虔诚…… 现在赵昺觉得自己就是‘愚公’,试图在这个被传统观念禁锢的世界挖开一条路,从而建立一种新的社会理念和文明。以免当连接东、西方的大门被打开时,中国不会因为落后的文化传统被西方冲击的支离破碎。但是改变太难了,只能一点点的去撬动,去改变……
第1504章 不可轻忽
四川战事基本结束,赵昺下旨以刘师勇为四川行军总管,总理军政;以第九军黄之杰为四川镇抚使,都虞侯谢明权成都知府。而和议也终有了结果,李思衍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事情当然不会得逞,汉中还是划入了大宋的版图。 不过赵昺还是做出了‘让步’放弃了夺取的均州等汉江南岸州县,但是必须开放汉江水道,不得拦截大宋过往船只,不得设卡收税,事实上已经将南岸州县隔离成了块飞地。当然以他雁过拔毛的性情,赔款也是必须的,五十万贯一文不能少。 但铁穆耳擅自离开临安,潜逃回蒙元的事情还不算完,赵昺当众斥责蒙元背信弃义的行为,要求蒙元做出解释,否则不排除再次用兵的可能。李思衍诺诺无语,自己一个汉臣当然没有办法左右一位皇子的命运,只能称回禀后再做定议。而他也暗叹自己命运不济,当年蒙元入临安是何等的威风,可自己入临安成了龟孙子。 赵昺一直秉承着仗该打还要打,钱该赚也要赚的精神,同意在两国边界的徐州、襄阳和汉中设置榷场,分春秋两季开埠进行交易。双方在划定的榷场周边不得设置军事设施,派遣的官员不得佩戴武器,交易双方的商人不得在榷场以外地区交易等等。 和议再次签署后,蒙元双方军队自分界线各自撤军二十里,划为缓冲区,不得修建军事设施,区内治安由地方州府管理。军队违规越界视为侵略,由彼方承担责任。此外还有对方百姓不得越界捕鱼、采樵、耕种田地。同时不得招揽和收留对方越界边民,有偷逃者对方要予以送还等等…… 转眼进入了十一月,北伐打了一年,和议又是一年,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两国暂时罢兵休战,但谁也不知道和平能够持续多久。不过这也为大宋迎来了休养的机会,赵昺再次召开廷议,安排停战后的相应事宜。 “陛下,湖广方面再次奏报,播州杨氏依然不肯接受朝廷改土归流之策,反而趁我西川兵力北调之际,遣兵向重庆方向劫掠,侵占其它土司的地盘,将土地分与当地俚族百姓!”陆秀夫先行奏报道。 “播州杨氏屡次三番抗旨,依然要保留封号和地盘,仍做播州土司,他们归宋是假,保存实力是真。一旦战事再起,他们则可以在西南策应。”文天祥言道。 “播州在这里,地势不错啊!”赵昺看看桌上的舆图,找到播州点点道。其位置正处于西南腹地,而府治所在地他很熟悉,就是现代的遵义。 “不错,播州封域南极牂牁,西连棘道,东西一千四十里,周围远近三千里,盖西南奥区也。西此出四川綦江、南川,为前门;西南出赤水、乌撒、水西、黄平,为后门;其东出湖广偏桥、沅州,为右肋。凡联三省,此地势西北堑山为关,东南俯江为池,中皆山谷盘亘。巉崖峻壁,跨接溪峒,人马不得并行。其地易守难攻,历来为兵家重地!”江璆点头道。 “嗯!”赵昺皱皱眉,看着地图,播州地处四川、贵州,湖南三省之间,西通巴蜀,东连湖南,为中原入贵州的重要门户,既连接长江通道,又连接乌江流域,大娄山脉自西南向东北,横亘其间,更是成一天然屏障,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杨氏盘踞播州已有五百年,根深蒂固,实力不俗,拥有私兵上万,历朝皆十分忌惮,对其只能招抚,实施羁縻之策!”王应麟言道。 “杨氏居然盘踞播州已经五百年了?”赵昺听了有些震惊,他最早知道播州杨氏还是在《说岳全传》听说的,因为岳飞手下的虎将杨再兴就是出身播州。 其在郾城之战中单骑独马冲入金军之中,准备活捉完颜宗弼但没有抓到,杀死金军数百人后返回。而后又与李璋率领三百名骑兵,分为两队,靠近临颍。其在小商桥同金军遭遇大战,杀死金军士兵二千多人以及金军将领万户撒八孛堇、千户一百人。但终因寡不敌众,中箭无数而死。后来金军得到他的尸体,焚烧之后,共得到箭镞竟有两升之多。 而来到这个世界后,因为当下的主战场在北方,兵力部署也是北重南轻,对西南地区诸俚主要实施抚剿并重,改土归流的政策。一些小的土司纷纷归顺,而播州杨氏却不肯接受招抚,据险抵抗。赵昺也明白,彼时四川和云南尚未收复,其还抱着侥幸心理,以为蒙元尚有可能打回来。 这时宋军大部集结于长江沿岸,第九军西调川蜀,只有第十军驻扎在湖广内陆地区,其负责镇守的区域包括现下的湖南、湖北及广东和广西部分地区。区区三万部队只能在驻扎在重地,地方州军又无法与之抗衡,因而播州其实一直处于割据状态。 当重庆为宋军收复,南部战线推向襄阳地区后,播州已经成了孤岛。杨氏见大势已去,这才主动遣使联络,愿意归顺大宋,但是一直不肯改土归流,还要朝廷敕封为播州安抚使,继续当他们的土皇帝。而这次四川战事又起,他们又借机扩充地盘,抢夺人口,摆明了是想增加谈判的筹码。 “陛下,播州杨氏向来是首鼠两端,几番叛降!”王应麟一看皇帝的神色就明白其对播州杨氏情况不甚了解,为其解说道, “唐僖宗乾符三年,播州已经被南诏夺去多年,一个叫杨端的人率军夺取播州,并在此建立名义上臣服唐廷、实际上独立自治的割据政权,杨氏家族世袭播州首领。而唐末正是藩镇割据、朝廷虚设的年代,杨氏占据播州的行为与那些节度使并无二致,只不过杨氏实力不够,不敢称王称帝,也参与不了中原的五代十国乱世,在我朝灭掉荆南后,准备灭掉四川的后蜀,杨氏就在此时献土归附了我朝。” “杨氏第五世首领杨实率领播州上下军民归附我朝后,太祖诏建播州、遵义军与遵义县,此时播州虽名义上为朝廷管理,但实际上播州仍为杨氏所控。不过此中百余年中,播州杨氏对于朝廷还算忠心,慑于我朝皇威从未有过反叛的心思,而朝廷对于播州杨氏也是封赏不断,宋神宗时期,杨光震就被加封为从义郎、沿边都巡检使。” “在我朝失去川蜀后,杨氏也曾率军抗蒙。但在临安沦陷,德祐帝北狩之后,杨氏接受了元朝的招抚,第十六世首领杨邦宪遂于至元十四年向忽必烈上书‘本族自唐至宋,世守故土,将五百年,今愿纳土内附’,携播州等地向元朝投降。降元后,出任播州安抚使。但其三年后病亡,由其年仅五岁的长子杨汉英承袭播州安抚使之职,由其母田氏代掌政柄。” “杨汉英接任后,被忽必烈赐名杨赛因不花,授金虎符,拜龙虎卫上将军,授绍庆、珍州、南平等处沿边宣慰使,播州军民安抚使、播州等处管军万户。今见我朝中兴,蒙元连连失败,才又欲归宋。臣以为其归附乃是迫于形势,而非真心臣服!”王应麟施礼结束了介绍。 “杨氏倒是深谙求生之道,哪头儿风硬哪头倒!”赵昺听罢轻笑道。他也清楚西南一直是夷族林立的地方,中原王朝在此影响力有限,只是给予当地土著首领官职,让他们代为统治。而杨氏便是其中一支,宋朝任命其为播州地区首领也是出于无奈,而尽管也在播州进行了数次行政调整,试图削弱其实力,但杨氏仍然一直是当地的实权派,宋亡后他们实力为损,蒙元也难以奈何,只能继续委继续其管理播州。 “陛下万不可轻忽,播州虽处西南荒蛮之地,但资源十分丰富。它既有可耕种的沃土,又有适合放牧的原野,还有可供打猎的山林资源,山藏矿物更是储存量惊人,因此播州凭借这等得天独厚的优势,其经济发达而富饶的程度,在西南可称首尾。如此无论谁占据播州,皆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高应松言道。 “高相所言极是,据先时户部所籍,播州仅在遵义就有良田十二万余亩,平越有良田近十六万亩。且其所辖区内又有修建殿舍所用木材,不仅可用于宫中之用,也是各地权贵大兴土木所需,他们只此一项就能赚取大量金钱。”江璆也出言道。 “播州杨氏不仅富可敌国,其领地所辖人口亦有五十多万户,所产粮食可供养二百余万人口,勿需仰仗朝廷赏赐抚恤。此外播州养有私兵万余,在战事紧急时可动员青壮十五万人参战,他们又占据险地,可以对抗官军清剿,也为前朝所忌惮。而杨氏也非冠羽服皮的蛮夷,而是身披锦绸、头戴纶巾的儒者,如何处置切要三思!”文天祥点头附和道……
第1505章 并不简单
通过几个人的介绍,赵昺前世的记忆被激活,他想起了明朝‘万历三大征’其中之一就是征伐播州杨氏,但是他也记不得是杨氏第几世土司了。 不过赵昺还记的明代的播州之乱是万历年间投入兵力最多的战役,共有八路大军、二十四万人的总兵力,这个数字是壬辰战争中对付丰臣秀吉人马的近三倍,但是此战持续了四年之久,消耗的钱粮无数,耗尽了大明国库中最后一点儿积存。 赵昺想到此不禁有些含糊,他知道历史俚兵善战,除了“其民俗悍而好斗,兵马称强,间有所调遣,辄踊跃趋赴”的民风之外,还与川地百苗和川黔地区如同一个个小型王国一般的土司势力有关,为这些悍兵产生提供了形成的土壤。他们与受到朝廷廷直接管理的土司们不同,川黔地区的土司势力,可谓是真正的树大根深。 包括播州杨氏、水西安氏、永宁奢氏等土司势力,他们早在宋代甚至更早在唐代,就已经在这一地区成为了手握实权名门望族。因此他们虽然在元明时期,成为受到朝廷册封的土司,但是中央朝廷的势力,对于这些川黔地区的土司势力,实际上只能做到名义上的控制。 除了势大根深之外,这些土司势力,往往也有非常严格的内部管理机制。在历史上,他们使用被称作“则溪”的宗法制体系。这一制度的根基,是与当时川黔地区的政治、经济政策有关,其的政治体系类似于欧洲中世纪的分封制度。 所谓“则溪”,其实就是仓库,在安氏内部受到分封的安氏成员,除了会获得土地之外,最终要的就是还会获得一个“则溪”。通过“则溪”,氏族成员向自己的领民征税,并将相应的份额上缴土司,并在战时,依靠“则溪”来建立军队,在土司的指挥下,与其他氏族成员一起并肩作战。 而俚乱向来是历代王朝十分头疼的事情,朝廷在对他们进行武力镇压的同时,间或实施羁縻政策进行拉拢分化,为己所用。朝廷在俚地针对叛乱俚民的军事行动,往往也必须依靠当地俚族势力的军事支持,但是俚族势力们自然不会白白的向朝廷贡献出自己的士兵。 因此朝廷除了要对参战的势力进行赏赐和抚恤之外,还时常要将从叛乱俚族手中剥夺的领地,赏赐给有功的俚族。这种方式无疑会又一次会产生新的强大的俚族新势力。因此包括播州杨氏在内著名的强力俚族,无一例外,都曾向朝廷发动过叛乱。 但是总的来说,俚民中不乏赤胆忠心之人,在朝廷财政苦难,大厦将倾之时也成为不可多得的精兵强将。宋朝也曾在对西夏、对金、对蒙的战争中调用俚兵参战,取得过不俗的战绩。但最为现代人所知的还是明代的广西狼兵和川黔白杆兵。 一句“广西狼兵雄于天下”为世人所熟知,而所谓的土司兵或者狼土兵,其实就是唐宋后俚兵的另一个称谓。在元末开始实行土司制之后,地方的土司们所拥有的私兵。根据当时的制度,这些私兵虽然平时为土司们所用,但是在中央朝廷需要时,要响应征召。 当然在战争结束后,朝廷也会对土司进行大量的赏赐,并且对伤亡士兵进行抚恤。因此对于所处地区土地贫瘠的小土司们来说,为朝廷打仗赚钱,就成了非常重要财政收入来源。所以说本质上,这些土司兵有些类似雇佣兵。 在大明平定倭寇的战争中,广西狼土兵曾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奇怪的是,明代除了明初与安南的战争,以及平定倭寇的战争中,调动了大量广西狼土兵之外,在朝鲜之役与日本正规军对战,以及和满州八旗的战争中,广西狼土兵都少有参加。 相反,在大凌河之战中一战成名的白杆兵,来自四川的石砫土司麾下。而这支军队后来还参与到平定安奢之乱,以及与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起义军的战争中。难道四川土司兵比广西狼土兵还能打吗,究竟谁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冠绝全军”呢? 这个话题当时在网络上吵得很是热闹,赵昺当时也作为吃瓜群众围观过。但是与以往一样,起初还能进行理性的探讨,后来就变成了地域之争,变成了一场乱斗。那时他可以作为看客当做一场热闹看,当下却不能,这关系到朝廷的政策走向,国家的安危。 赵昺以为两军孰强孰弱,其实在明末浑河之战可以作为验证。根据清代谷应泰所编《明史纪事本末》中的记载川军:“诸将奋勇迎击,败白标兵(满州两白旗),又败黄标兵(满州两黄旗),击斩落马者二三千人。”在《明实录》中记载:“兵部尚书张鹤鸣言浑河血战杀奴数千,皆石砫酉阳二司土兵之力。” 由此可见,在浑河之战中,来自川黔的土司兵们的战斗力,可以说强于当时明朝许多一线部队。与之相比,虽然广西地区的狼土兵,相对于川黔土司兵们,无论是战斗力亦或是兵力数量,都要逊色不少,但是广西的土司终究还是大多在明廷的控制之下,因此他们也更能够让明廷放心使用。 赵昺以为或许狼兵更为忠诚,这才是广西狼兵能声名鹊起的原因,但对川黔土司兵朝廷一直保持着戒心。因为川黔土司可谓是真正的树大根深,如播州杨家已经历经五百年,熬死了不知道多少皇帝,他们的存在比之那些朝代还要久远,所以不想给其通过参与战争壮大的机会。 不过播州杨家能够历经数朝不倒,除了地处边陲,躲过了改朝换代的战争波及外,主要还是‘识时务’,见事不可为,马上改换门庭。而西南的政治、军事现状又让新朝不愿意花费大量的精力和财物去改变,却又需要保持稳定,就只能借助这些土司来维持秩序,不得不接受他们的‘投诚’。 在人们的印象中,俚人皆是生活在穷乡僻壤的荒蛮之地,但并非皆是如此。播州经过杨氏数百年的经营,已经十分繁荣,当地不仅盛产木材和黑铅,也产茶叶和大米,而这些东西都是经济发达的江南地区非常需要的。有需求就有商机,播州人把这些东西打包上船,顺着赤水河可以进长江,顺江而下就可以到重庆、武汉、南京这些大城市,运输成本低,利润却颇丰。 此外播州还是四川食盐进入贵州的必经之路,起码在明代人看来播州经济已经接近江南,“居民富庶,有江南气象”。有兵有钱,有地盘,就让这些土司有了割据西南的本钱,也使他们养成了桀骜不驯的民风,自以为有了与朝廷谈判的本钱…… “陛下,臣以为当下播州杨氏对抗朝廷,不肯接受改土归流之策,应该加以征讨,否则川黔地区,甚至广西的土官们皆会效仿之,而在云南推行此策会更加困难!”文天祥见皇帝出神,出声提醒道。 “改土归流是我朝稳定西南,乃至西北,收服俚区的重要国策,不容一地之乱而放弃全局。”赵昺收回神思,坐正身子道,“但是当前我朝刚刚结束与蒙元的战事,大军尚屯集于两淮地区,仍需防备蒙元毁约,难以大举南下。而地方军力不足,仅靠他们的能力是难以对抗播州杨氏,在短期内出兵讨伐恐有困难。” “嗯,陛下所言正是,我朝禁军大部皆布置在北地,江南地区除了部署在湖广的第十军外,只有京畿的御前护军。而第十军除了镇抚湖广外,尚承担着支持云南战事的任务,现下征讨却是力不从心。”江璆点头道。 “我朝自琼州起兵兵力几经扩编,如今也仅有马步军三十余万,但是国土已经是在琼时的百倍有余。江南战事虽然已经平息,可卫戍的兵力偏少。而江南也面临着安南、缅甸的侵扰及诸俚叛乱,遇有战事便难以应对,臣以为可以扩编数军之兵加强江南军力。”邓光荐建议道。 “邓相的建议,臣以为可以考虑。当初我朝实施精兵之策,是碍于财政和人口不足,当下我朝有民近四百万户,丁壮千万。财赋状况近年也大有改观,再供养数万军力还是可以满足的。”文天祥附议道。 “组建新军并无不可,但是尚需时日,而播州之事已经迫在眉睫,必须采取行动,遏制其借助四川动乱的时机扩充之势,避免形势进一步恶化,来日不可收拾!”陆秀夫言道。 “嗯,调动兵力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而播州山高林密,地形复杂,想要速战速决也非易事,尚需好好谋划,不能将国力尽数消耗在一隅之地,拖入持久战。进而导致财政枯竭,国力衰退,引发民生危机,那就得不偿失了!”赵昺沉吟片刻道……
第1506章 形势所限
在此次对播州用兵上,众臣对小皇帝的保守感到诧异,觉得其对内外政策开始转向。过去小皇帝对于叛逆是毫不手软,一定要除之而后快,遣重兵围剿。而现在恰恰相反,小皇帝对蒙元的压迫日益增加,一些‘小事’就大动兵戈,且此次派遣远征军下南洋担任护航任务,也有宣威海外的意思。 赵昺如此决定也是有自己的想法。首先播州地区山高林密,不利于大兵团作战。而动用兵力少了,又难以对播州形成合围,切断其对外联系,你前脚走,他后脚又回来了,造成剿而不灭的局面,使战事陷入胶着,将朝廷拖入持久战,耗费大量的钱粮,掉入烧钱的陷阱,这对刚刚摆脱经济危机的宋廷是十分不利的。 其次,宋军主力的枪炮虽然犀利,可是在山里并不一定占据优势,而俚民生于斯,长于斯,熟悉山中的环境,适应这里的气候,来去如风,面对重兵围剿可以开展‘游击战’,将朝廷军队拖死在茫茫大山中。 此外,大军进剿即便在短时间内取得胜利,也必然造成惨重的伤亡,从而加深双方的仇恨,并不利于长治久安,一旦大军撤离便会复叛。而当今形势下,将大军南调平叛也并不现实,毕竟对面尚有数十万虎视眈眈的蒙元草原铁骑。 所以赵昺觉得要想通过残酷的镇压一劳永逸的解决广西俚乱并非上策,当然也不能任由播州杨氏形成割据,而采用剿抚并重,打击顽固分子,争取大多数俚民的支持,最后归于中央治下才是最稳妥的策略。这样既可以降低地方局势动荡,又能减少平民伤亡。 因而赵昺建议当下全面封锁进出播州的交通要道,严厉打击走私,使播州所产的茶叶、黑铅、木材等特产无法外运,先切断其财源;同时严禁向播州贩运铁器和粮食,以及生活用品。通过经济封锁削弱其战争潜力,降低他们的生活水平,来加剧土官与平民间的矛盾,分化他们的联盟。 与此同时,利用多种手段从外围入手,收服那些实力较弱的小部落,改善他们的生存条件,以此来逐步蚕食播州的势力范围,将其孤立起来。此外还可以分化瓦解杨氏,使其家族产生内乱,进一步降低其实力。当然军事手段也必不可少,对那些顽冥不化,决意以朝廷作对的部落坚决打击,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众臣听罢,一番商议后觉得皇帝之策可行。当前播州杨氏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分别由数个支系掌管播州事务。杨邦政、杨邦义、杨邦礼、杨邦杰、杨邦孚、杨邦光、杨邦怀皆杨大声之子。邦政为咸淳进士,官至播州招讨安抚使,杨邦政落业春台坝;杨邦仪落业三渡关;杨邦礼落业南坪;杨邦杰落业平远坝;邦孚分居郑家坝;邦光为咸淳进士,落业三和镇;邦怀分居南山;此为播州杨氏历史上的“八邦分支”。 杨汉英五岁承袭播州安抚使之职,当前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直由其母田氏代掌政柄,正是‘君弱臣强’的局面。在此形势下,孤儿寡母面对一群正当壮年的叔伯,其中艰难可想而知。过去有蒙元朝廷撑腰,他们尚能有所依靠,而今蒙元势衰自顾不暇,且联系已经被切断,失去了依仗,内乱几乎是无可避免。 众人听了都笑了,陛下的主意是相同的药方,用在了不同的地方,当年在琼州陛下就是用这个方法收服的当地诸俚,若是再加上一个媳妇就基本没有二致了。当然播州诸俚的实力要比琼州诸俚强大的多,但大宋也不再是当年惶惶不可终日的草台班子了。 对此大家没有什么异议,就算是通过了,这也是各省联合议事的好处,可以很快形成决议,形成议案,然后门下省审核通过,交由尚书省及枢密院做出方案,再由陛下审核下旨执行。而后大家又进入下一个议题,讨论扩军的必要性以及编制。 在内里地区布置禁军,这个议题很敏感,所以大家发言都很谨慎。因为本朝自太祖及后继者大多按照“守内虚外”的方针进行军事部署,将大多数禁军驻防在京城及附近地区,而边境上却只有少数禁军驻防。以致开封内外,兵营列峙相望。 宋初统治者为什么要采取“守内虚外”的政策呢? 以赵昺所知首先“守内虚外”是当时北宋消灭割据、抵御外患的需要。一方面,北宋建立之初,全国还有后蜀、南汉、南唐、吴越、北汉等割据政权的存在。为消灭这些政权,宋太祖赵匡胤及赵普等人在充分估计自身军事、经济实力的基础上,经过再三权衡、深思熟虑,确定了先南后北、南攻北守的战略。 为此,北宋政府便集中重兵、选派宿将,守卫北部要点。开封以北地势辽阔、平坦,北宋政府驻重兵于京师及附近,既有利于应付北方边境及各地之急,又可防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象的出现。这样,在任何情况下,皇帝随时都可调用禁军。 另一方面,北宋定都开封,而开封地处平原,不像洛阳、西安、北京那样有山川之险,加上此时辽国势力蒸蒸日上,幽云十六州的割失,更使北宋失去了抵御契丹贵族入侵的天然屏障。因此,要抵御边患,北宋只能以兵为险,驻重兵于京师,以成强干枝弱之势。 其次,“守内虚外”是当时北宋加强中央集权、巩固统治的需要。宋太祖亲眼目睹五代各国的交替情况,自身也靠兵变取得政权。所以,宋太祖把大部分精力放在笼络和防备内部问题上,没有足够的决心来解除外患。他首先考虑的便是如何保持稳定并扩大统治基础进而加强集权,尤其是军权。 太祖担心如果还是精兵布满天下,则就地称乱的局面仍还有可能出现。因此,其要加强中央集权,防止叛乱,就必须牢牢地控制、掌握禁军。史书云:“太祖鉴前代之失,集精锐于京师。”由此可见,宋太祖将禁军驻防在京师,是总结前代之失、加强中央集权的需要。 再次,“守内虚外”是当时激烈的阶级矛盾的产物。宋太祖是靠兵变取得政权的,没有亲眼目睹农民战争的威力,因而他不仅没有采取措施去缓和阶级矛盾,反而使矛盾不断激化。 其一,北宋通过科举制、恩荫制等途径,大肆扶植地主阶级,给他们种种优厚待遇,以换取他们的支持。其二,北宋不仅继承了唐末五代以来的大部分杂税,而且还采取“不抑兼并”和“田制不立”的政策,纵容地主阶级兼并农民土地,使土地兼并空前发展,阶级矛盾迅速激化。 其三,由于地主阶级逃避差役,北宋政府大大加重了农民的差役负担,甚至有的地区出现“下户半曾差作役”的状况。其四,北宋政府还把沉重的官俸、军费开支及后来的“岁币”负担转嫁到百姓身上,大肆压榨人民。 所以赵昺以为主要还是这种“恩逮于百官者,惟恐其不足;财取于万民者,不留其有余”的政策下,阶级矛盾一开始就十分尖锐,使北宋统治者感到十分恐惧,担心百姓作乱。所以要时刻防备,从而驻重兵于京师以防不测,也是北宋当时的形势所需。 当然后继者此后依旧坚定不移的执行这项政策,还与对外战争的频频失利有关。太宗曾两次对辽大规模用兵,以图收复燕云十六州,改变被动的战争态势。但由于各自为战、策略失误等原因,经过高梁河和岐沟关等战役失败后,朝廷上下渐渐失去了进取决心,也存在普遍的恐辽病。 因而后代的继任者放弃了收复失地的计划,把政策重心重新转向对内,对辽采取消极防御的政策,后来的“澶渊之盟”便是“守内虚外”的产物。而此策对于巩固统治,防止民变确实起到了一定作用,但也成为成为契丹、西夏及后来的女真贵族屡次攻宋的重要因素,最终导致了国家的灭亡。 南渡之后,为了对付不断南侵的女真,宋廷不得不依靠地方军头抗金,在形势缓和后也曾试图收归兵权于朝廷,但也不得不做出妥协,保留几个大的军镇。而蒙古灭金后,敌人虽然变了,但是形势反而更为紧张,禁军在战场上的无能,让朝廷愈加依靠边军和地方军。 在后期,朝廷一直也试图控制地方势力,其间的斗争也是极为惨烈,但是在天下大势之下也不得不屈服。而吕氏的降元让长江防线崩溃,最终导致了灭国。所以在新朝进入江南后,对于军队的部署朝臣们还是倾向于‘内实外虚’之策,避免新的军头产生,在内里腹地没有布置禁军,只靠少量的州军维持地方治安……
第1507章 必然选择
赵昺经历了两世,也算阅尽世间事,也懂得了世上没有完美。就像他常言在战场上没有百战百胜的战术,也就没有常胜之军,同样的战术和同一支军队在不同的形势及环境下,不一定会产生同样的效果,一切皆需要斟形度势。 那么你也就不能说太祖赵匡胤制定的‘内实外虚’之策不对,这只不过是其针对当时的形势制定的政策,从而将宋朝的羸弱归罪与其明显也是不妥的。而错的是后继者没有能够在形势发生变化之后,对政策进行调整和改变。但是赵昺觉得这么说,那些后继者也有些冤枉。 后世有人评价大宋承平三百年,内政稳定,可谓中国古代史上难得的安定期。但赵昺来到这个世界后所听到的,看到的并非完全如此。安定不等于天下无事,农业社会抗风险能力较弱,遇上天灾处理稍稍不慎民众就有可能揭竿而起,宋代亦是如此,据文献记载大宋民众举事达四百余次之多,可谓历朝之最,但规模又都很小。 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奇怪的情况,赵昺也曾试图寻求真相。从他收罗来的正史、野史及时人笔记来看,太祖的‘内实外虚’之策其实在太宗死后,大家就发现这套方法玩不下去了,辽国威胁巨大,西夏也在崛起,能战之兵堆在一块根本无法应付北方边境瞬息万变的危险局面。 于是真宗开始着手调整兵制,所谓:“三边之兵,间因事宜升为禁军者,则所谓四十四处禁军是已。”到了宋仁宗年间军队几乎都分布在北方边境和首都开封,以此计算当时天下七成以上的兵马都被用作边境守备,再减掉首都禁卫部队,黄河以南几乎不设防,其实是将内实变成了内虚。 而民间举兵起事一直也是宋朝大多数皇帝都要面临的困扰,即便是以仁君著称的宋仁宗也没有例外。在史书中大加褒扬的仁宗盛治下,地方上聚众叛乱的消息接二连三。其中规模较大的是王伦、张海起事,其事迹零星见于诸多史料。赵昺甚至猜度此 王伦很可能是《水浒传》中梁山泊头目白衣秀士王伦的原型人物,但现实中他造成的风波要比小说中大很多。当时沂州附近正在闹灾荒,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王伦带人杀掉了领头军官扯旗举兵。而其之所以出名,还因为王伦身着黄衣,这表明其显然是奔着皇位去的,于是就受到了朝廷的重点关注。 王伦运动战能力也相当强,打劫沂、密、海、扬、泗、楚等州,横行淮海,如履无人。如果仅凭这些记载大家可能马上会联想到唐末的黄巢,明末的李自成、张献忠。然而接下来的记载会让你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因为王伦鼎盛时期的兵马:“比至高邮军,已及两三百人。” 赵昺当时都怀疑自己看错了,王伦从今天的山东临沂附近举事,短时间内连攻诸城、连云港、扬州、泗洪、蚌埠等地的王伦军最多时也就二百余人。他觉得宋朝禁军战斗力比不上辽国和西夏,但也绝不是王伦这等草寇可以对抗的,就是一百个换一个也能将其耗死。且在没有专业器械的情况下,兵力再多也很难攻下城池,别说是几百号人,就算几千上万人想打下工事完备的城池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再看看当时地方官员们怎么应对的,他们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论军中富民出金帛,市牛酒,使人迎劳且厚遗之。”事情传到开封宋仁宗气的暴跳如雷,不抵抗也就算了,还敲锣打鼓去劳军。朝廷的意思是要把这些官员斩首示众。 但朝臣范仲淹强烈反对,他认为地方官府没有军队,如果坚持抵抗激怒了叛军杀戮城中无辜民众怎么办?所以不应处分。好高大上的理由,估计现代分分钟钟就让其成了网红,而此先例一开当然会引起各地纷纷效仿。 所以宋朝民间举兵后转战各地的场景大致是这样的,每到一座城市当地官员已经笑脸相迎等候门外,粮食补给、酒肉、金银珠宝乃至歌舞娱乐也早早筹备好了,些许财物不成敬意,英雄笑纳,酒足饭饱之后切勿扰民,请早早离开本地辖区。 这种情况在唐朝是不可想象的,府兵制下军农结合,随便哪个州县都能迅速拉出一支成建制的强兵。在其他朝代这等规模的叛乱也可能地方上就搞定了,会不会上达天听都不好说。而赵昺相信若是发生在现代,很可能一个派出所就能把他们镇压了。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仔细分析后,赵昺发现宋朝民间举事的两个鲜明特征。第一,即便活动范围再广叛军也很难吸引民众加入,以至规模无法扩大。第二,民间举兵后如果没有很快被消灭,到了运动战阶段几乎都会选择南下。 深入地分析,就要涉及到宋代的兵制了。大家都知道中国古代所有王朝从来没有敢在地方上不设防的,但赵匡胤开了历史先河。州郡无兵导致对小股盗贼都无能为力,稍有变故极容易造成动荡。后来金国南下击溃了宋军主力后所向披靡与此也不无关系,大量的城市仓促间根本无力组织有效抵抗。 当然许多著名官员也清醒地意识到了朝廷规制的巨大缺陷。针对民间叛乱,欧阳修提出措施有三条:“一乞选捕盗官。”首先是治标,事情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考虑怎么解决燃眉之急;“二乞定赏罚新法。”地方守备力量衰弱是叛军如入无人之境的根本原因,危险的趋势必须得到扭转;“三乞按察老病贪赃之官。”这是最根本的,民众举事说明官员赈济安抚不力,必须整肃官吏方能从根本上解决叛乱不断的问题。 几乎与此同时范仲淹开始了“庆历新政”试图变法,之后王安石也登上历史舞台。范仲淹侧重于对冗官的整治,王安石涉及的范畴更加广阔,但置将法、保甲法等都在力图改变州郡不设防的状况。而王安石虽然没有扭转重文轻武的大势,但还是取得了部分成果,自神宗起民间举事几乎很少能够转战千里了…… 在行朝重返江南后,当时控制的地盘不过是江浙及江西和湖广部分地区,禁军主要驻防在长江沿岸,御前护军驻防京畿,构成大宋的国防体系。而闽赣、漳厦和闽广地区主要是由怀恩军、威胜军、熊胜军及怀德军改编的地方州军负责维持治安,镇压反叛。 彼时地方有事,禁军和御前护军可以就近支援,但是现在禁军主力已经远离江南,分驻在淮东和淮西、川蜀,京畿地区也只有三个旅的御前护军驻扎,地方有事就有些远水不解近渴之虑了。虽说现在已经建立起以府为基点的州军体系,但人员和武器配备上多寡不一。 因为受到火器生产能力所限,又随即展开北伐之战,火器只能优先配备给禁军和御前护军,多数地区的州军的主要装备还是主力淘汰下来的冷兵器,只有靠近前线的州军才能装备部分火器。所以这些地方军的战斗力不足,维护治安,剿匪缉盗没有问题,遇到播州杨氏这种实力强劲的俚族武装就有心无力了。 但是当下大宋内部并非平安无事,云南地区的战事仍在持续,如今在川蜀被收取的情况下,云南已经被隔为飞地,战事亦要尽快结束。两广俚区已经完成改土归流,但小规模的叛乱仍时有发生,且面临着占城、安南等外藩的扩张。这些皆需要强有力的军事力量震慑。 因而播州不服王法只是将这种危机放大,而‘内虚’的危害性也得以凸显。而在座的几位各省首相皆是经历过战争,从最生死存亡的边缘闯过来的,当然清楚内防空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加之财政状况的改善,也让他们有了扩军的底气。 赵昺在廷议上形成扩军决意后,趁热打铁马上提议举行堂议,命兵部相关人员编制扩军方案,让枢密院制定封锁方案以应对当前川黔形势。 陈任翁到底是老丈人,最能领会皇帝的意图,兵部很快拿出了扩军方案。他们在作出整体规划后,认为增编五个军为宜,分别驻防福建、江西和两广要地。而京畿地区也要驻扎一军,以保证京师安全,以防玉昔帖木儿侵入江东时无兵可调,保卫京师的尴尬之事重演。 按照兵部的规划新编的五个军划归禁军序列,人员编制和武器配备皆参照禁军,也就是说至少要增加兵额十五万人。赵昺阅罢只能苦笑摇头,这个方案拿到廷议,乃至堂议上很难获得多数人的支持,更无法获得通过。而在他这里也不会获得批准,因为这太过理想化了,增加的不仅仅是兵额,还会给财政带来极大的负担,朝廷养不起啊……
第1508章 我要求官
在赵昺忙着排兵布阵,针对播州展开围堵封锁的时候,宫中却是喜事连连。他也觉得纳闷,这生孩子也会扎堆,先是淑妃在十一月初十产下一子,没隔两天德妃又产下一子。本来觉得安生几天,没想到还没有到预产期的惠嫔和宸妃在同一天生产,又生下两个儿子。 一向人丁稀少的皇室中一个月中添了四个皇子,不仅乐坏了杨太后,让满朝众臣欢呼雀跃,再不必担心皇家无嗣,导致继承无人的情况发生。而最兴奋的则是陆秀夫等一班老臣,当年先帝三位存活下来的皇子,一个被蒙元掳走,一个继位后病死,又立当今天子为帝。 那时候行朝上下都十分担心,小皇帝这真成了千顷地里一棵苗,再若夭折,赵氏江山就后继无人了。但是这孩子又十分不安分,不仅喜欢兵事,还常常亲自领兵上阵,所以其每次亲征,大家的心都是悬着的,唯恐有所伤害。 众臣这个担心直到小皇帝大婚,又生下皇长子才稍稍心安,虽说没有被立为太子,但总算是后继有人了。而现下一下又添了四个,等于有了多道保险,而皇家也总算摆脱了人丁不旺,不得不立远宗近支为帝的厄运。如此好事,大家少不得上表敬贺,一时间中书收到的贺表都集成了山。 不过作为当事人的赵昺却没有那么兴奋,他知道儿女多了虽好,但是身为皇家子孙却未必了。普通人家孩子多了争家产,可皇家子孙争的是天下,而他这个老爹不仅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人,也是他们权倾天下的拦路虎,因此这个爹实在是不好当啊! 赵昺想想也觉得可笑,自己刚刚二十岁,已经儿女成群了,在前世若是如此罚款都交不起,一辈子恐怕要吃糠咽菜,当牛做马了。好在这世自己是皇帝,不必为此发愁,而在这宫中恐怕最发愁的就是皇后了,她不仅要担心儿子能否当上太子,还要强作欢颜的打理一切。 “陛下,陈院长请求觐见!”王德进来禀告道。 “陈墩,让他过来吧!”赵昺此时正在自己的工作室中,只有在让他能觉得心静。 “陛下,来这里不合适吧!”王德指指地上摆的‘新玩意儿’,疑惑地道。他清楚皇帝的工作间,无论是宫里的、船上的、还是行宫的,那是禁地,除了自己别人是不得擅入的,因此多问了一句。 “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看到也无妨!”赵昺摆摆手道。 “拜见陛下,恭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得到了陛下的允许,王德令小黄门将陈墩带到淡泊阁偏殿见驾,他一进来就深施一礼参拜道。 “免礼,见朕何事啊?”赵昺虚扶下问道。 “当然是恭贺陛下又喜得四位龙子,臣也来送些礼物的!”陈墩说着送上一个礼盒道。 “朕早已颁旨,不收贺礼的,你这是何意啊?”赵昺瞅了他一眼,板起脸道。 “臣大婚,添了儿女,陛下都赐下重礼,若是来而不往,岂不是臣失了礼数。”陈墩不以为杵地道。 “王德,送客!”赵昺一摆手道。 “陈院长,请吧!”王德笑着道。 “陛下,属下真的有事!”看着满脸堆笑的王德,陈墩却是打了个寒颤,当年其要将自己收为小黄门的是事情又被勾了起来,此事的阴影伴随了他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此刻再现,他心中一凛,赶紧再施礼道。 “到底何事?”赵昺扭脸问道。 “求官!”陈墩利落的回答道。 “求官?!你现在已经是官居四品,封开国侯,难道还嫌官小!”其答的干脆利索,倒让赵昺愣了下,又问道。 “属下不是嫌官位低下,而是想求陛下将属下外放!”陈墩道。 “人人皆想入京为官,你却想外放,确是为了什么?”赵昺指指身边的板凳让陈墩坐下道。 “陛下可知当下人们如何说我的吗?”陈墩见陛下脸色稍缓,他却苦了脸道。 “说你什么啦?难道是说你有经天纬地,立国安民之才!”赵昺笑着问道。 “陛下不要取笑属下了!”陈墩哭笑不得道,“现下武学中那些学兵中传言,说‘古有赵括,今有陈墩’,笑话我只会纸上谈兵,其实根本不懂行军打仗,能在武学任职不过是陛下的恩典,实在是误人子弟!” “他们竟敢诽谤上官,你有权加以惩处,何必向朕诉苦啊!”赵昺笑道。 “可他们说的不错,属下虽自幼长于军旅之中,却在军中只担任过陛下的侍卫营指挥使,跟着上阵也只能远远的看看,后来又进入武学任职,至今从未亲自上阵厮杀过,岂不是只会纸上谈兵吗?”陈墩耷拉着脑袋道。 “别装可怜了,是不是听说要组建新军的事情,便坐不住啦!”赵昺却是嗤之以鼻地道。组建新军要抽调军官,这当然绕不过武学,其知道也没有什么意外。 “唉,属下还是瞒不过陛下!”陈墩叹口气,可此时脸上毫无沮丧之色,又恢复了昔日嬉皮笑脸的样子道,“当年陛下蒙骗与我,让我接替倪统领执掌武学,说来日定会让属下领兵驰骋疆场,如今已满三年,也该履诺了!” “朕是说过这些话,可是如今你身居高位,却缺乏实战经验,哪支部队肯要你这个太上皇。而职位太低,又委屈了你,朕很难办啊!”赵昺一摊手道。 “属下不求高位,一师都统足以……”陈墩连连摆手,可看陛下面有为难之色,又赶紧道,“若是陛下觉得属下不能胜任师都统,一旅统领也可。要不当个团统制也行……那总不能让属下去当营指挥使吧!” “呵呵!”赵昺看着其急躁的样子,笑笑道,“朕本来还在想让你出任新编军的都统,想想皆是减编军,又觉委屈了你,但你既然只想当个团统制官,朕也就不为难了,现在就答应你啦!” “陛下,属下……反正能领兵就行,管他是统制,还是都统!”陈墩听了气闷不已,却又有些不甘心地道。 他知道此次新编的禁军,因为是欲屯驻在腹地,这边相对于北线作战任务要轻,而在堂议时有多人言称若是按照当下禁军的编制,加上新增的附属骑兵旅和炮兵旅,兵员三万有余,完全没有必要。因此要求采取减编军的方式成军。 所为减编就是平日部队编制不满员,但是保留一军的框架,在战时只要补充兵员和装备,就可迅速成军。这样既能承担一般的小规模作战任务,又不必耗费大量的银钱养兵,几经商议后最终形成定议,新编军编制为两师四团制,一个团下辖两个营,军附属的骑兵和炮兵皆为团编制,团附属部队为连级编制。 因此新编军的兵额控制在一万以内,但军官员额超编,便于战时扩编。而新建军最快的方式就是扩编原有的部队,大家这时都有些后悔去年将御前护军的三个旅撤编,却又被陛下编为远征军。若是保留下来,只需稍加整顿就能扩编成减编军,又能迅速形成战斗力。 而今,兵部只能从现有禁军中应该退役的军官和老兵中选拔志愿留下服役者作为骨干,再征调部分州军,补入新兵。可谁都知道,上上下下皆非来自同一部队,成军后要经过长时间的磨合和训练才能相互适应,并形成战斗力。 不过对于播州已经定下要以武力解决的方案,不可能一直等新军训练好,所以陛下当下将护军系统的山地旅扩编为军,准备参与播州战事。因此许多人都盯上了这支部队,想着既能快速形成战斗力,还能赶上一场战事,赢得军功,陈墩当然也是打得这个主意。 “陛下,不会真得让属下去当个统制官吧?我在侍卫营时可就相当于团统制了!”看陛下笑而不语,陈墩有些心虚地道。 “陈尚书已经举荐你为新编第十一军都统,中书省已经批准,现下已经转到门下省复核,估计那里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朕还是有些担心,你虽然说一直在武学,可毕竟没有指挥过大部队作战,且朕……”赵昺有些犹豫地道。 “属下多谢陛下关怀,吾祖为我朝鞠躬尽瘁,吾父亦为国殉难,属下怎能安享太平。吾愿为大宋,为陛下征战沙场,死而后已,绝不辜负陛下的苦心!”陈墩打断陛下的话,深施一礼道。 陈墩知道陛下一直对自己爱护有加,担心他一门忠烈绝嗣,才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并有意让他从文入仕,而非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命建功立业。自己却一意从军,但陛下还是将他留在侍卫营,又送进武学,没有将他派上疆场,现下他不想再放过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而你业已近而立之年,朕便答应你,不过你也要多多努力,如朕一般多生几个儿子,否者对不起列祖列宗啊!”赵昺轻叹口气,伸手将其扶起笑道……
第1509章 你可相信
得到了皇帝的首肯,陈墩心里有了底,心情也放松下来,就又管不着自己的性子了,看看屋里摆着的几张织机笑着道:“陛下,怎么琢磨起小娘子们用的家伙事了,是不是要娘娘们也学着纺纱织锦啊!” “放肆,陈院长说话要有分寸,陛下的心思也是你猜度的,娘娘们也是你可以非议的?”在旁的王德脸一沉道。 “都知教训的是,吾受教了!”陈墩听了立刻意识到当下已经不是从前,自己已经身居高位,再不是当年可以搅闹帅府的浑小子了,连忙躬身行礼赔罪道。 “算了,他就是这么个性子,恐怕一辈子也难改了!”赵昺摆摆手无奈地笑笑道。 “陛下宽宏大量,属下真是感激涕零!”陈墩作势施礼道。 “好了,别装了!”赵昺哼笑声道。 “谢陛下!”陈墩起身道,“不过属下以为陛下应该操心国事,这些东西交给下边去做就好了!”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合衣卧时参没后,停灯起在鸡鸣前!”赵昺却轻叹口气,拍拍一架织机道,“你真的以为这些东西简单吗?看看你身上的穿的,晚上盖的皆是出自于这些家伙事,是织女们一经一维织出来的。但你能体会到其中的辛苦吗?” “属下不知,但诗中写的也并非皆是辛苦啊!”陈墩摇摇头道。 “有闲的人才有功夫写诗。”赵昺哼了声,指着摆放的织机一一介绍道,“这几架织机和纺车皆是朕令人或从民间寻来的,或是当下织坊使用的,它们的效率不一,虽然在不断的进步,可远远不能让百姓从中解脱出来……” 纺织技术的缓慢进步,麻这种植物单纤维很短,需要将纤维细细捻过,接数根为一缕,才能上机,这叫做“绩”。最初用纺轮,在汉时用手摇纺车。编制最早采用“指经手挂”的方式,先将经纱排好,用手指一根隔一根地挑起经纱,穿入纬纱。 这种方法效率很低,而且织物孔径较大,长度和宽度都很有限。使用最广的早期织造机械就是腰机,又叫“踞织机”。基本的结构是一张经架,经架由两根经轴构成,两轴间固定多根经纱。一根经轴拴在固定物上或直接用双脚蹬住,另一端经轴上栓腰带,固定于操作者腰间。 有了腰机,就可以使用复数层经线进行纺织。用一根细木棒将经纱按奇偶数分成两层,两层经纱间的空隙称为“织口”,这根木棒称为分经棒。从织口处用骨针或木梭横着穿入纬纱,就形成了经纬交织的结构。而纺织技术的第一项革新也出现在腰机上,那就是提综杆。 一根木棒,其上有一根根向下的弯钩。将弯钩垂直向下,穿过上层经纱而钩住下层经纱,将木棒上提,就能使下层经纱被提拉至上层经纱之上,从而形成一个新的“织口”。这项发明已经简化了织布工序,不然每穿插一次纬线就要将分经棒抽出来分好奇偶再插回去,这种提拉工具称为“综”。 综的产生,不仅简化了织布工序,还使得各种纹理成为可能,且有了综才有了“组织”这个概念,因为将两层经线交替提拉绞缠住纬线才能使织物产生不一样的纹理。有了提综技术之后,就有了另一项发明,蹑,也就是踏板。 将提综装置制作成一个专门的综框,综框垂直于织物平面。将综框用线和滑轮与踏板连接,织工只需要踩动踏板就可以完成提综操作,解放了双手,提高了效率。以生产平纹织品为例,比之原始织机提高了十倍乃至数十倍,每人每小时可织布一至三尺。 而一个综框只能控制一组经纱,多组经纱就需要多个综框,相应也就需要多个蹑。两片综框只能织出平纹组织,三、四片综框能够织出斜纹组织,而编织缎纹组织则至少需要五片以上的综框。于是,织机综和蹑的数量逐渐增加,汉时甚至出现一百二十综一百二十蹑的织机,这类织机被称为多综多蹑织机。 东汉时一度降为五十综五十蹑,或六十,仍嫌操作太过繁复。还好东汉末年卢马钧把蹑数大幅度减少,制成了十二蹑、五十综和十二蹑、六十综的织机。此时的纺织速度就很可观了,一天可以织一匹,算是正常速度,且按汉规制,一匹为长四丈,宽二尺二寸,那五丈也就是一匹又四分之一,算是相当快了。而纺织技术的进步到这里也就基本结束了…… “男耕女织各尽其职,千百年来就是如此,现下的织机一日能织一匹布,也没有陛下所言的那么辛苦吧!”陈墩对这些织纺的器械也只能说认识,而陛下所介绍的虽然详细,可他一时也弄不明白,想想道。 “看来你真是在京中待的久了,是该到民间走走看看了。”赵昺皱皱眉头道,“你所说男耕女织是不错,但一天可织一匹布仅指于此,要知织布只是其中的一道工序而已,算上采摘、养蚕、缫丝、染色这些工序,一户人家所需布料也会花费超过半年时间,可是朝廷却还要以布帛作税的。” 赵昺有些无语,陈墩也算是吃过些日子苦的,但其对民间百姓的生活还是不甚了解。按照中国的传统,男耕女织,男人负责粮食生产,女人负责身上衣饰。而采摘、养蚕、沤麻、纺线、织布,在商品经济出现萌芽,人们可以靠出卖技术养活自己之前,一直是家庭中女性的工作。 但这项工作并不轻松,因为费时。一家人,上有老下有小,全家的春秋冬装都得家里的年轻女性置办,压力自然不小。加之自汉代起布帛开始作税,为了收税才特意规定了布匹的规格。也因为有了这项税,布帛的流通就变成了压榨女性的一座大山。 为什么这样讲?每年除了应该缴纳的布帛税外,免除杂役要交布,自然经济条件下换物也要用布,这还不算户籍登记为织锦户的官家织工的劳动。而一天织布一匹是要熬夜的,除了多综多蹑织机并不普及外,织布的工作时长亦远超想象。 “陛下,属下的确对此不甚了了,而这收税是户部的事情,不必陛下如此操心吧!”陈墩有些心虚地道。 “朕跟你算笔账,就以本朝为例,当前朝廷每年收取的布帛有两千余万匹,其中一部分要作为军用。每名士兵在平时要发放春秋两季军装,每人每年外衣四套,内衣四套,鞋帽各两套,冬衣一套,仅布帛平均就要五匹,而当下我朝禁军和州军共有兵额近六十万,此一项就需要三百多万匹。”赵昺言道。 “此外各级官员照例春秋两季要赐下布帛制作官服,节庆之日也要赏赐众臣及官兵和外藩使节,如此一年就需要千万匹,余下的所剩无几。而千万匹是多少劳动量呢?按人均一天织布一匹来算,仅赏赐就赏赐了全国上千万的青年女子一天的劳动所得。要是算上养蚕、种植桑麻、缫丝、纺线的劳动量,一次赏赐就赏赐了全国女性的大半年劳动量。”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陈墩听罢叹道,“陛下所言还仅是家用和税赋,我朝现在贸易兴盛,出海贩往西洋和南洋的丝帛也是以千万匹计。而陛下若是改进织机,提高了效率,天下女子都会感恩于陛下的。” “屁话,朕欲改进织机,难道仅仅是讨好天下的女子吗?”赵昺听了笑骂道。 “难道其中陛下还有深意?”陈墩疑惑地问道。 “当然,你可知朕要在两淮地区推广种植棉花的事情吗?”赵昺问道。 “属下知道,许多商贾大户听闻陛下高价收购棉花,都纷纷前往两淮购买或是租用公田种植棉花。可属下有些不解,陛下高价收取棉花拿来何用,当下的价格比之丝帛都要高出许多了。”陈墩言道。 “若是朕说要解决天下人穿衣的问题,你可信?”赵昺笑道。 “属下不大相信?”陈墩想了片刻,摇摇头道。他觉得以当下棉花的价格,加工成衣服之后肯定还要高出数倍,就是他买也很吃力,何况普通的百姓。 “王德,你信吗?”赵昺扭脸又问王德道。 “老奴相信,当初陛下每每弄出新物件,很多人都怀疑,甚至压根不信,但是最后往往让他们惊掉了大牙!”王德笑着道。 “都知,这事儿和从前的事情不一样,仅凭改进这些织机就能让天下人穿暖,反正我是不信的。”陈墩摇头道。 “你说的不错,单凭这些织机是无法让天下人穿暖,但是有了这些机械就能产生意想不到的动力,推进相关行业的发展,还能为朝廷带来巨大的财富。当然这个过程可能会长一些,也许是十年,也许是二十年,但朕有信心能让天下的百姓夏有衣裳蔽体,冬有棉衣御寒!”赵昺信心满满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