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闻香识人
这香气虽然极淡,若有似无,却让一向嗅觉灵敏的沈千沫有种熟悉的感觉。她拿起黑色布条凑到鼻前再仔细闻了一下。
没错,香气就是从这块布条上发出来的。而这种香气自己肯定在哪里闻到过。
她对气味一向敏感,肯定不会出错。这一点,她有充分的自信。
她的秀眉不自觉紧紧蹙起,这是她在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陆子卿觉得自己一定是连日加班累糊涂了,看到沈千沫紧蹙的双眉,他有一种想伸手将它们抚平的冲动。
正在他极力控制自己这种不正常的冲动之时,沈千沫突然恍然顿悟似的叫了一声:“我知道了!”
陆子卿吓了一跳,连忙震摄心神,强自镇定的问道:“煊王妃可是有什么发现?”
看着沈千沫此时双目晶亮,俏脸放光的模样,陆子卿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有点移不开眼了。
沈千沫自然不知道陆子卿的心思,她正在为自己的发现而顾虑。
这个发现会牵连到后宫多少人,又会给宫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她实在是没有底。
可是作为一个专业的法医,她要做的就是为死者说话,任何发现都是重要的线索,绝对不能有丝毫隐瞒。
由于事关重大,未免人多嘴杂走漏消息,沈千沫凑近陆子卿耳边,轻声说道:“这布条上的香味,与丽妃娘娘身上的香气相同。”
轻轻软软的声音在自己耳旁响起,淡淡的馨香丝丝缕缕飘进自己的鼻子里,陆子卿只觉得“轰”的一声,气血上涌,连耳根都发热了。
他发誓,他真的是用了自己最大的自制力来抵御这种不经意的诱惑了。可是他的手仍然不受控制的想要揽上沈千沫的腰。
“沫儿!”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叫唤,带着明显的不悦,似乎是极力压制着怒意。
是煊王的声音!
陆子卿面色一凛,不动声色的放下了自己的手,改为双手握拳,并将它们藏进了宽大的官服袖袍里,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沈千沫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心里一喜,回头看向声音来处。
一身玄衣,清冷如玉,冷傲孤绝却又盛气凌人的男子坐在轮椅上,正怒气冲冲的瞪着她,一脸黑沉。
这家伙又怎么了?沈千沫看他一副别扭的模样,真是哭笑不得,莫名其妙。
由于打捞过尸体,现场的脚印凌乱不堪,已经没有拓印的必要。御林军对荷花池及其附近进行了全面打捞和搜查,并未发现死者的头部。尸体也已被运送至刑部,接下来就是对尸体进行解剖了。
现场勘查可说基本上已经完毕,于是沈千沫对陆子卿提出,“陆大人,这里已经看的差不多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当然,煊王妃请。”好在陆子卿自制力过人,他努力调节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已基本恢复如常。
沈千沫点点头,率先走向孟元珩所在的方向,在他面前站定后,蹲下身与他平视。
见他俊脸紧绷,似是怒不可遏的样子,沈千沫抬手覆上他扶着轮椅的手,双手寒凉如昔,她有些心疼的在他的手背摩擦了几下,无奈的出声道:“怎么了?”
孟元珩真的是很生气。他气自己没用,一次又一次的将她卷入自己身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
他永远不会忘记,在无极教山洞内,她身中蛇毒痛苦不堪只能自残身体的那一幕,在他找到她时,她对自己全心信赖,喃喃低语着“带我走”的那一幕。他总是带给她这样那样的危险,可是她却一直相信他,追随他,安慰他,帮助他。
他曾发誓,日后定要好好保护她,再不让她陷入一分一毫的危险。可是现在,他却有些失去了信心,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这个资格。
因为,有些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对她来说,无论是风泽还是陆子卿,似乎都是比自己更好的选择。
可是他做不到,无论如何,他都放不开她。因为没有沫儿陪伴的日子,他根本就活不下去。
尽管见煊王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陆子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拱手行礼。“下官陆子卿见过煊王爷。”
孟元珩眼神冰冷的瞪视了他一眼。“陆大人最好谨记你自己的身份。”
哼,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刚才沫儿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明显失神了。
见到沈千沫与陆子卿贴耳密语的那一瞬间,他仿佛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要不是他相信沫儿,此刻早已将陆子卿挫骨扬灰了。
随即,他又递给沈千沫一个哀怨的眼神。沫儿你怎么可以跟别的男人靠得这么近,很容易让他们想入非非的知道吗。
这家伙还真是有瞬间变脸的天赋,沈千沫暗自好笑。只是平素见他对陆子卿还算和颜悦色,今日怎么忽然变脸了。
孟天珞恰在此时走近,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对孟元珩说道:“煊王对未来王妃果然看的很紧,这么一会儿就放心不下跟着来了。也难怪,未来煊王妃冷静睿智,胆识过人,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连本王都忍不住心动了呢,哈哈……”
沈千沫皱了皱眉。这孟天珞怎的如此轻浮!
见孟元珩眼神一暗,似要当场翻脸,她拍了拍他的手背,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对上孟天珞猖狂的笑脸,冷冷一笑。“珞王过奖了,不过是比那些见了尸体便落荒而逃的人强一些罢了。”
孟天珞闻言,刚刚还在大笑的脸瞬间阴沉下来。这是在嘲讽他刚才不敢去见那具无头女尸的行为了。他狠狠盯着沈千沫,眼中喷出熊熊怒火,仿佛要将她撕成碎片。
从来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也从来没人可以看不起他。这个女人,他会为她今日说过的这句话后悔的。
在去刑部的马车上,孟元珩将沈千沫紧紧搂在怀里,仿佛这样一来,自己这么多天的冰冷和空虚就会好受一点。
“阿珩,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被抱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沈千沫不适的在他怀里动了动,不安的问道。
这家伙自从那天进了宫以后,就没有正常过。
孟元珩在她头顶挤出了一个十分苦涩的笑容。他知道沈千沫不喜欢自己有事情瞒着她。那日,他记得她在船上说过,两个相爱的人之间要做到坦诚相待。
可是这件事,让他如何启齿?
于是他只能摇摇头,选择沉默。
沈千沫见他不愿说,也不勉强。他不说,总是有缘由的,她知道孟元珩并不是个不分轻重的人。
“对了,阿珩,你是不是与丽妃娘娘以前相识?”沈千沫心里盘算着案情,忽然想起这件事,便抬头正色问他。
孟元珩愣了一下,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丽妃娘娘,谁?”
沈千沫白了他一眼,“丽妃娘娘是现如今最受皇上宠爱的妃子,你不知道?”
皇帝的宠妃,他知道干嘛,他连丽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孟元珩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见他不像是假装的,这么看来,孟元珩的确是不认识丽妃,可是沈千沫确信她不会看错,丽妃对孟元珩的感觉是不同的。那么就是丽妃单方面的问题了。
见沈千沫又蹙眉陷入沉思,孟元珩不满她忽视自己,抬手抚上她紧皱的秀眉,撒娇的说道:“沫儿,陪我说话。”
见他这副模样,沈千沫不禁笑出声来。“孟元珩,你多大?”
孟元珩俊脸一红,又想起刚才她和陆子卿贴耳密语的情景,心里一阵酸涩,抱住她闷声说道:“以后离陆子卿远一点。”
原来这家伙是吃醋了!想起刚才在荷花池他怒气冲冲的样子,沈千沫弯起嘴角。怪不得刚才一直对陆子卿臭着一张脸呢。
只是她和陆子卿?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你这醋也吃得忒莫名其妙了吧。沈千沫故意一本正经的板起脸,说道:“怎么办,等一下解剖尸体,我还要跟他共处一室,而且我喜欢验尸查案,日后可能还会时常出入刑部,与他一起工作,我做不到离他远一点。”
她不会像这里的千金小姐一样,整日窝在自己的小院里,做着扑蝶赏花,伤春悲秋,吟诗画画,梳妆打扮这些对她而言毫无意义的事情。
她有自己的人生规划,而在这个规划里,她势必要跟很多人打交道,其中就包括陆子卿。
陆子卿成为下一任刑部尚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她要继续查案验尸,发挥自己的专长,离不开他的支持。
孟元珩听到她的话,一脸的失落和黯然,仿佛整个人都冷了下来。
沈千沫见他吃味,轻笑一声,决定不再逗他,凑上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柔声说道:“放心,我跟他最多也只是同事,我喜欢的是你。”
听见她说的那句“我喜欢的是你”,孟元珩终于露出了这两天以来最发自内心的笑容。他紧紧抓着沈千沫的双肩,眸中闪耀着灼灼光芒,那是仿佛能融化一切的柔情蜜意,看的沈千沫心里一颤。
“沫儿。”一声轻唤,他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听在沈千沫耳中是如此性感。她温柔如水的望着他,让孟元珩情不自禁的俯首下去,辗转的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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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停尸房
秦念生站在停尸床边,正在唉声叹气中。
这都几个月了,接替师父的仵作还没到。上一个安排来刑部接班的仵作又被大理寺硬抢了去,所以,这几个月以来,在陆子卿的强势威压下,秦念生的日子真是黯淡无光,度日如年。
更惨的是,听说慈眉善目的董大人就要告老还乡了,而下一任刑部尚书,想必就是黑脸陆大人无疑。
“唉!”秦念生忍不住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或许自己也该好好盘算一下,到底这个工作适不适合自己,又或者自己是不是该另谋出路了。
可是眼前的这具尸体,他该如何是好?
听运送尸体的衙差大哥说,死者是个皇宫里的小宫女。既是小宫女,想必是个青春少女吧,这让自己这个身心纯良如一张白纸的少年如何下得了手啊。
“嗯哼!”一声威严的咳嗽声打断了他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
这个声音秦念生再熟悉不过,是黑脸陆大人回来了。
他浑身一震,立马回神,转向门口低头行礼。“小的参见陆大人。”
黑脸陆大人没回应他,反而转头向着身后,难得语气恭敬的说道:“煊王,煊王妃,请。”
在秦念生张口结舌的注视中,停尸房门口走进两人。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人一椅。
一个花容月貌如天仙一般的大美人,推着一个比黑脸陆大人还要俊俏还要冷厉的贵公子,缓缓走进停尸房,瞬间便让这个阴森恐怖的停尸房像是蓬荜生辉了一般,让秦念生感觉房内的光线瞬间就亮了很多,简直有点晃眼。
好在他也是个机灵的,听了陆子卿刚才的话,这两人似乎是煊王和煊王妃。于是赶紧跪在地上,向二人行礼。
“小人秦念生,拜见煊王爷,煊王妃。”
“扑哧”一声,沈千沫多日未见秦念生,见他还是这副狗腿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语带笑意的对他说道:“秦小弟不必多礼,起来吧。”
秦小弟?秦念生起身后惊恐的抬头,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称呼让他有很熟悉的感觉?可是眼前这个美貌无双气质清雅的煊王妃,他肯定自己是第一次见。
任谁只要见过这个天仙一样的大美人,都不会轻易忘记的。
孟元珩见这个小仵作一瞬不瞬的盯着沈千沫,一脸看呆了的模样,心生不悦,语调冰冷的呵斥道:“放肆!”
这一声不轻不重的呵斥听在秦念生耳朵里,简直比黑脸陆大人的责骂还要威严几分,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复又跪倒在地,却不知自己到底哪里惹到这位煊王爷了,于是便只好低头不语,单薄的小身板微微发抖。
沈千沫不满的瞪了孟元珩一眼。没事这么凶干嘛,看把人家秦念生吓得。
其实她对秦念生还是很有几分好感的。此人虽然懒散了一点,但是贵在领悟力强,一点就透,而且心思单纯,假以时日,必会是一个优秀的仵作。
不过前提是他自己得喜欢这个职业。
孟元珩却只是冷哼了一声,撇过头不语。
这厮,刚才在马车上缠着自己硬是要一起进来看自己验尸,早知道这么别扭,就不让他跟着来了。
沈千沫白了他一眼,对秦念生柔声说道:“秦小弟,起来吧,带我去见刚才运来的那具尸体。”
煊王和煊王妃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是为了见一具尸体?秦念生虽然惊讶,但是也不敢多问,偷眼瞧了一眼陆子卿。
陆子卿板着脸,脸色有些难看的朝秦念生点了点头。
既然黑脸陆大人没意见,秦念生也没什么好说的,便将三人引至刚才那张停尸床旁边。
站在尸体旁边,沈千沫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又回来了。她像是忽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对陆子卿点头说道:“陆大人,开始验尸吧。”
什么?秦念生闻言,脚步一趔趄,差点摔倒。
他是不是幻听?有没有听错?这个美若天仙的煊王妃刚才说的……是要验尸?
不过显然陆子卿没有时间让他继续大惊小怪,他看向秦念生,沉声命令道:“秦仵作,还不赶快准备!”
秦念生一哆嗦,立马拿出刚才自己已经准备好的全套验尸装备。
沈千沫眼睛一亮。看来这个陆子卿很有长进啊,这套装备很是齐全,不仅有口罩手套外衫,还有几把形状各异寒光闪闪的解剖刀。
沈千沫递给陆子卿一个赞许的眼神。
陆子卿严肃的俊脸略有些不自然。其实他只是照着上次沈千沫假扮墨心验尸那次带来的东西依样画葫芦而已,实在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孟元珩见到两人之间无言的交流,心下不悦,俊脸流露出明显的不满之色,上前拉住她的手,声音低沉的唤了一声:“沫儿。”
见他毫无原则的乱吃飞醋,沈千沫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随后穿好外衫,带上口罩手套,背对着孟元珩,转过头看他。“阿珩,帮我系上带子。”
实在是带着手套不方便系腰后的衣带,可是她如果找陆子卿和秦念生系的话,估计这家伙会当场翻脸。
孟元珩一本正经面无表情的抬手,以十分笨拙的手势帮沈千沫在腰后打了一个结,脸上的神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秦念生乍一看到沈千沫全副武装的模样,大惊失色,瞪大眼睛,指着她,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你是墨心墨公子?”
他不会看错,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气势,肯定是那个验尸技术超级无敌的墨心无疑。
沈千沫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面,闻言,递给他一个“你还不算太笨”的眼神。随后便毫不犹豫的掀开了覆于尸体上的白布,一具少了头部的浮肿的女性尸体出现在他们面前。
秦念生还未从“煊王妃就是墨心”这件让他心神震撼的事情中回过神来,转头又猛地看见床上这具尸体,不禁“啊”的一声,整个人都惊吓的跳了起来。
他自来了刑部后,自问也见过不少死状各异的尸体,可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这具尸体,还是让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样的死法实在是太惊悚了!他忽然好想吐。
这边,沈千沫已经开始了查验。
“死者,女性,年龄14至16岁之间,身高5尺2寸,死亡时间在今日丑时左右。”
回头看秦念生兀自惊吓的回不过神,眉头一皱,有些不悦的说道:“秦小弟,你记下来。”
身为仵作,不能害怕尸体是最起码的专业素养,这个秦念生看来还是需要历练。
秦念生对上沈千沫威严的目光,心中一凛,立马低下头奋笔疾书,脸上青白交加,心里五味杂陈。
“死者头部被利器切割,暂时还未找到。死者胸前的字是用银针所刺。根据颈部伤口的收缩程度和出血情况来看,死者应该是在死亡之后被割下头颅。”
沈千沫仔细查看颈部伤口后,得出了结论。
“死者胸前的刺字,根据出血点大小来看,应该也是在死后所刺。”
沈千沫一一查看胸前几个字的出血点,忽然顿了一下,似有发现。“慢着,死者心口处的这个出血点好像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陆大人,你过来看一下。”
陆子卿闻言,立马上前,在沈千沫的指点下凑近一看。果然心口处的这个出血点好像要特别深一点,出血范围也更大一点。
“我怀疑这个就是死者的致命伤。不过,要等解剖之后才能下定论。”
陆子卿点点头,表示赞同沈千沫的推断。
接下来是下半身的查验。此举让在场的三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的感到几分尴尬。
陆子卿还算镇定,上次见沈千沫查验男尸的下体都能面不改色了,更何况是女尸。
孟元珩虽然脸色有几分难看,但好在忍功一流,并未表现的十分明显。
最尴尬的当属秦念生了。这小子刚好处在青春期,正是对女子抱有各种美好幻想的时候,现在一下子让他看这种场面,估计对他以后的人生都会有心理阴影。
只有沈千沫面色如常,语调依旧平稳。“死者下体无殊,未发现有侵犯过的痕迹。臀部上方有一块青色胎记,其余未发现异常。”
沈千沫从尸体上抬起头来,对秦念生吩咐道:“准备解剖。”
秦念生忙递上一旁备好的解剖刀。
沈千沫接过刀,好意提醒旁边凑的比较近的陆子卿和秦念生。“尸体死亡时间不长,可能出血量较多,你们站开一点。”
随着她干净利落的从胸口处下刀,“噗”的一声,一股血柱果然从胸前喷射而出,沈千沫早有准备,适时往旁边避开,这股血便溅在了床边的地上。
陆子卿和秦念生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因为血溅到的地方正是他二人刚才所站的地方,若是沈千沫不提醒,这股血就会全部溅在他二人身上了。
不过沈千沫可没功夫去接受他们的感谢,她现在心无旁骛,眼里只有尸体。
通过一番里里外外的检查,其余脏器均未发现异常,只有在死者的心脏处,刺着一枚又细又长的银针!
这枚银针稳稳的刺在死者的心脏上。这才是导致这名宫女死亡的真正原因。
以银针为武器的一般是女子居多,再加上沈千沫在黑色布条上发现的香气味道,似乎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丽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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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卿眉头深锁,深感为难。丽妃是皇上现下最宠爱的妃子,宠冠后宫,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若是贸然指证她是凶手,会不会给自己惹来大麻烦?
沈千沫也知道此事棘手。就凭这两样线索就贸然指证丽妃是凶手的确不太妥当,一个不好,反而还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最后陆子卿决定暂时压下这两条线索。当务之急,是先确定这名宫女的身份。而丽妃,毫无疑问是此案的最大嫌疑人,但是对她的调查,可以在暗中进行。
自昨日进宫后,先是赶鸭子上架被逼着为明德帝治病,晚上又在福宁殿陪侍一夜未眠,大清早的又遇上命案被拉去勘查验尸,沈千沫的精神一直处在高压状态,此刻,在回国公府的马车上,窝在孟元珩的怀里,一放松下来,便有些昏昏欲睡。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好像已经越来越习惯于孟元珩的怀抱。只要被他抱着,她就莫名的感到安心,自然就容易入睡了。
等她一觉醒来,发现马车已经停下。
“阿珩,到了吗?”她揉揉眼睛,睡眼惺忪的从他怀里坐起身来。
看着她睡眼迷糊的慵懒模样,孟元珩只觉的小腹一热,情不自禁的又一把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低低的说道:“沫儿,你是在诱惑我吗?”
沈千沫敏锐的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脸上一红,挣扎着说道:“孟元珩,你个无赖!”
现在是在马车上好吗,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节操?
低沉浑厚略带揶揄的笑声在头顶响起。随后,孟元珩依依不舍的放开她,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柔声说:“到家了,回去吧。”
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真的会把持不住,在马车上就要了她。天知道,他有多渴望她。
只有沫儿在身边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的内心是平静而温暖的。
他的沫儿,无论是验尸时专注认真的样子,刚睡醒时慵懒迷糊的样子,思考问题时微微蹙眉的样子,还有安慰自己时温婉浅笑的样子,都是如此的让自己深深迷恋,无法自拔。
沈千沫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却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只见国公府的人全都齐刷刷的站在门口,神情各异的望着她。这其中包括沈易安、崔氏、沈高轩、沈明轩、以及其他几位姨娘,当然还有府里的下人。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大阵仗?
见到沈易安脸色难看的站在最前面,她只得上前唤了声:“父亲。”然后对站在后面,脸色更加难看的崔氏叫了一声:“母亲。”
崔氏恶毒的眼神像刀一样向她射过来。沈易安也只是轻哼了一声,不去理她,只向着掉头离去的煊王府马车恭敬的说了一声:“恭送煊王爷。”
看马车走远后,他恨恨的瞪了一眼沈千沫,说了句:“哼,你可真是好样的。”说完便转身拂袖而去。
昨日是三皇子派人来通知,说是要留她在宫中侍疾,今日又是煊王亲自送上门,还平白让他在门口等了这么久,这个在他印象中一直不起眼的大女儿,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不简单了。
还有,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这个大女儿学过医术,听说皇上已经病了好些天了,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她怎么这么容易就能治好皇上的急病了?
崔氏怨毒又带着嫉恨的目光再次狠狠射向沈千沫,然后紧跟着沈易安掉头转回府里。
沈明轩晶亮的眼睛看着她,笑嘻嘻的正想上前和沈千沫聊几句,却被孙氏硬是拉走了。沈高轩则是一脸恨意愤愤不平的转头离去。
其余的姨娘、下人们纷纷向沈千沫告退后,也各自回府。
徐嬷嬷、绿竹和青萝三人迎上来,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是让人玩味。
徐嬷嬷拉着沈千沫的手,老怀安慰的说道:“小姐,看到煊王对你如此体贴,老奴也就放心了。”
“可不是嘛,小姐,煊王爷对你真的是太好了。”绿竹拉着她的手,一脸的兴奋莫名。
沈千沫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的莫名其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全都站在门口干什么?”
绿竹一脸骄傲的说:“煊王爷亲自送你回府,那是多大的面子啊,老爷夫人当然要出来迎接啦。不过当时小姐还在睡觉,王爷不准我们吵着你,说等小姐醒了才能行礼。王爷不走,老爷夫人自然只能一直在门口候着啦!”
想到刚才那个场面,绿竹就觉得开心,一时兴起还模仿了刚才长东传达煊王命令时的语气。
“小姐,刚才那个死人脸护卫是这么说的,”绿竹嗯哼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始模仿起来。
“王爷吩咐,大家出门迎接可以,但是不要吵着王妃,一切等王妃醒了再说。”
绿竹说到这里又开心的大笑起来,“小姐,你是没看到那时老爷夫人的脸色,哈哈,真是太搞笑了!”
原来是这样!
徐嬷嬷绿竹和青萝笑的开心,沈千沫却是郁闷死了。孟元珩这个家伙,叫自己一声会死吗?现在大概整个国公府都知道她和煊王同乘一辆马车回府,而自己却在马车里呼呼大睡的糗事了。
她忽然想起,刚才在马车上,自己还骂了他一声“无赖”,任谁听了都明白这是在打情骂俏。而且当时这么安静,估计人人都听见了。
她觉得自己这次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见到兴奋的扑到自己怀里的小乖,她又想起,刚才忘了问司徒恭关于寒毒解药的事情了。也不知这解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配好,她总觉得,这几日孟元珩的脸色貌似越来越苍白了,脸颊上都快没肉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在吃饭。
唉,她扶额叹息,自己这两天可能真的是太累了。
接下来的几日,沈千沫便一直窝在风荷院好好的补眠休养,日子过得轻松惬意。
因着上次孟元珩亲自送她回府的震慑力,整个国公府现在对她都是恭敬有加,俨然已把她当成煊王妃来看待了。上次在国公府门口,煊王爷不是已经亲口承认大小姐是王妃了吗。沈千雪嫁出去了,崔氏一个巴掌拍不响,没了找她茬的人,这日子自然过的舒畅。
现在她唯一挂心的就是医治孟元珩寒毒的解药到底配制的如何了。
从苏州回来后已经过了很多天,司徒恭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别说她了,连小乖都有点不耐烦了。到底什么时候来取它的血啊,也好让它有个心理准备啊。
原本她是想去煊王府问问的,可是经历了上次孟元珩送她回府一事,她倒是有些犹豫了。自己与他毕竟还未成亲,上次的事情已经让一些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了,要是再大喇喇的自己送上门去,可就真要落下一个“不知羞耻”的名声了。
毕竟这是在古代,有些事情不能用自己在现代的标准来衡量。
至于皇宫的无头女尸案,那是陆子卿该担心的事情,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其余的她也无能为力。
可是令沈千沫没想到的是,几日后的一个上午,陆子卿却派人上国公府来请她了。
来请她的是刑部总捕头展兆。
沈千沫每次见到展兆就会联想起《包青天》里的御猫展昭,因为这两人的名字和职业真的是太像了。唯一不像的就是长相。
记得当初第一次听到他的自我介绍时,她正坐在刑部大堂喝茶,闻言,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当场喷出来。
这个满面黑须声如洪钟的魁梧大汉,哪里有半点《包青天》里玉树临风俊逸不凡的御猫展昭的样子!
展兆见到面带微笑向自己点头示意的沈千沫,黑脸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好在他皮糙肉厚,旁人并未看出来。
他忙低下头,恭敬的对沈千沫说道:“展兆见过煊王妃。煊王妃,我家大人有请。”
没办法,实在是煊王妃长的太美,让他不敢直视。
沈千沫无奈的暗叹。自己还没进煊王府呢,怎的这些人总是喜欢乱叫呢?
不过被叫的太多次,她好像也有点听习惯了,早已不再纠结于此。只是陆子卿请她去刑部干吗?又想让自己替他验尸吗?
可是上次验完那个宫女的尸体后,孟元珩明明已经警告过他,轻易不得再来打扰她的。
记得当时从刑部停尸房出来后,孟元珩冷着脸,语带嘲讽的说道:“陆大人,堂堂刑部居然连一个仵作都拿不出手,这还像话吗?依本王看,陆大人日后就算坐上刑部尚书的位子,也是坐不长久。”
这厮的毒舌功夫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番话,连她听了都觉得有些过分,更不用说自视甚高的陆子卿了,当时他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怎么才过了这几天,他就不顾孟元珩的警告来找她了。
“展捕头可知你家大人找我,所为何事?”沈千沫觉得还是问清楚一些比较好,免得自己时不时跑到刑部去,惹来孟元珩这家伙的不悦。
什么时候自己居然这么在意他的想法了?沈千沫不禁暗自唾弃了一下。
展兆还是低头答道:“宫里又死了一个宫女,而且作案手法与上次一模一样,凶手已被当场抓获,大人认为需要请煊王妃过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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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具无头女尸并排躺在刑部停尸房内。
当沈千沫随陆子卿再次走进停尸房的时候,发现除了秦念生以外,还有一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小眼肥耳,略微显胖。
听秦念生介绍后,才得知此人名唤冯进,是陆子卿从大理寺借调来的仵作。
这陆子卿大概是上次被孟元珩的毒舌伤了自尊,轻易不敢再来麻烦沈千沫,所以只好拉下脸问大理寺卿借人了。
这大晟朝是有多缺仵作,居然要堂堂下一任刑部尚书低声下气的向大理寺借人。沈千沫不觉暗自好笑。
只是这冯进大概是因为借调来的关系,自我感觉便好了很多,仗着自己经验丰富,见陆子卿请来的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不由满脸轻蔑。
“陆大人是看不起老朽吗?就算不满意老朽的验尸结果,也该找个像样的人过来,何必找个小丫头来拆老朽的台呢?”
沈千沫挑挑眉。看来这个老头子倒是有点恃才傲物的意思。
由于人才难得,陆子卿对冯进倒是难得的宽容。“冯仵作多虑了。只因上次那具尸体是由煊王妃所验,因此才特意将她请来,也可为冯仵作提供一些意见。”
这么说上次那具尸体是这个小丫头验的?冯进的小眼睛睁大了一点,倒是有些吃惊。别的不说,单就尸体解剖后的缝合技术,冯进就看得出这手法绝对是专业的。
真是看不出来,区区一个小丫头,居然有如此能耐!
只是堂堂煊王妃,怎么还会做这种仵作干的事情呢?冯进真是想不通了。
沈千沫并不是一个喜欢寒暄客套的人,对冯进打了个招呼后,她便走到这两具尸体旁边,开始查验。
而陆子卿则在一边向沈千沫介绍发现尸体和抓获凶手的一些细节。
“发现尸体的地方也是上次同一个荷花池。今日凌晨,一个当值的小太监路经荷花池,正好见到一名黑衣人将一个白花花的东西扔下池去,小太监惊叫出声,引来了正在附近巡逻的侍卫。后来侍卫经过一番追捕,将那名黑衣人当场抓获。”
“黑衣人认罪了?”沈千沫一边查看尸体,一边发问。
“供认不讳。”陆子卿面色一如既往的凝重。
沈千沫习惯性的微微蹙眉。听起来像是天衣无缝,可是她总觉得这件事并不是这么简单。
从表面上看起来,两具尸体的作案手法一模一样。同样是被利器切割掉了头部,同样在胸前刺了“还我命来”四个字。而由于这四个字本来就是凶手有意写的歪歪扭扭,掩盖了自己本来的笔迹,因此说它们是同一人所写也说得过去。
“死者的致命伤是否也是银针刺入心脏而亡?”沈千沫见尸体胸口处已经进行了缝合,估计冯进刚才已经解剖过了。
“正是。”陆子卿沉声应道。
一旁的冯进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根据老朽的判断,这两起案件行凶手法一模一样,凶手应为同一人。”
他都说了多少次了,怎么这个陆大人就是不信呢。
“陆大人有另外的看法?”沈千沫看向一脸凝重的陆子卿问道。
既然特意把她请到这儿来,想必定是有什么疑虑。
陆子卿点点头,“只是觉得事情太过巧合,自上一名宫女死后,荷花池守卫森严,如果凶手要再次作案,此时并非有利时机。”
“所以,陆大人认为这次的案件有可能是这名黑衣人有意为之?”沈千沫帮他说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陆子卿素来凌厉的眼神现出几分赞赏,这个女子见解独到,思路清晰,他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有意为之?莫非这个凶手是个变态,故意在侍卫巡逻之际杀人抛尸,然后等着让他们抓?”秦念生不解的问道。
冯进也表示满脸疑惑。
沈千沫对他们二人的疑问并未加以理会,她继续俯下身,细细比较两具尸体的不同之处。
忽然,她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容,抬头对陆子卿道:“陆大人,你的推测是对的。”
眼神清亮,笑靥如花,让陆子卿严肃端凝的俊脸有一瞬间的愣怔,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
皱了皱眉,他忙压下这种不正常的感觉,故作冷淡的说道:“煊王妃有何发现?”
沈千沫也不以为意,指着两具尸体颈部的切口对他说:“割下这两名死者头颅的人并非同一人。”
闻言,在场三人均是一惊,立马凑上前细看。
沈千沫指着两处切口解释道:“从切口下刀的力度和切面的形状来看,第一名凶手用的是右手,而第二名凶手则是左手。”
被沈千沫这样一点,陆子卿等人才发现的确如此。
“被抓获的黑衣人现在何处?”沈千沫问道。
“关押在刑部大牢。”陆子卿答道。
“他的身份呢?”
“是个大内侍卫。”
“两名宫女的身份可有线索?”
“已经证实,是打扫冷宫的宫女,身家清白,并无可疑之处。”
就因为是冷宫的宫女,所以才费了这么长时间来证实身份。在皇宫,冷宫素来是个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
“若这名黑衣人是个左撇子,就是杀害第二名宫女的凶手,但是他肯定知道谁是杀害第一名宫女的真凶。”沈千沫语气平平,面色如常,但所下的结论却是十分有力。
可是,正当他们想要去刑部大牢审问那名黑衣人的时候,大牢里却传来一个消息:那名黑衣人咬舌自尽了。
刑部大牢,昏暗阴森。
由于黑衣人是这起皇宫凶案的关键线索,因此陆子卿命令将他单独关押,重点看守。
当接到消息的陆子卿匆匆赶到的时候,牢头和狱卒已经齐齐跪在地上,等候陆子卿训斥责罚。
陆子卿原本就是冷肃刻板的性格,平时不苟言笑,人称“黑脸”,因此在下属的管理上,不同于董润年的宽厚和蔼,他是极为严厉的。
可是现在,黑脸大人多次命令要严加看管的犯人却在他们眼皮底下自尽,让牢头和一众狱卒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同时,心里只希望黑脸大人不要让他们死的太难看了。
陆子卿当然很生气,可是见到这样的情景,他顿时又感到很无奈。刑部这帮人,看来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对一个管理者来说,手下无人可用才是最悲哀的事情,你自己再殚精竭虑也没用。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萧索,只是无力的摆摆手,让他们起来,把事情经过禀报一遍。
沈千沫跟在陆子卿后面,缓步走进牢内。
咬舌自尽的黑衣人平躺在地上,满嘴的血迹。
黑衣人很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余岁,面部轮廓硬朗,相貌堪称俊秀。
她蹲下身查看,确认黑衣人已经死亡。
为印证自己心中的猜测,她首先开始检查黑衣人的双手。果然,他惯用左手,是个左撇子。
可是,就像沈千沫在现代的时候网络上经常出现的那三个字,然并卵,人一死,线索已断,就算你推测的再天花乱坠也没用。
“这个大内侍卫的身份是否有可疑?”走出刑部大牢,沈千沫与陆子卿边走边聊。
“他叫丁一飞,山东人氏,两年前加入御林军,成为大内侍卫,平时默默无闻,但是表现尚可,并未发现有何可疑之处。”陆子卿摇摇头。
“丽妃这条线索可有什么发现?”她还是觉得丽妃的嫌疑很大。
“丽妃娘娘闺名安昭容,是河阳县令安远道之女,两年前通过选秀女入宫。前些日子我已派人去河阳县查访,相信不日就会有结果。”想到丽妃在宫里的地位,陆子卿满脸疲惫。
也是两年前?沈千沫敏锐的抓到了这一点。会不会这名黑衣人与丽妃有某种关系,而他拼死要保护的人就是丽妃呢?
可是她并没有向陆子卿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作为一名专业的法医,她要做的是为尸体说话,用证据来证明,而不是用自己的猜测去干扰办案者的思路。
她相信陆子卿的专业能力,自己能想到的,他未必就不会想到。
只是见到陆子卿一脸疲倦不堪的样子,她倒有些同情起他来。作为当朝首辅之子,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又有多少人想在明里暗里看他笑话,他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见已到刑部门口,她便趁向他告辞之时,顺便安慰了一句。
“我记得有个破案专家说过,真相永远只有一个,任何难办的案子都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一天,所以陆大人不必太过多虑,凡事但求无愧于心,就已足够。若是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会全力相帮。”
对不起了,柯南大人,借你的名言用用先。沈千沫心里暗道。
沈千沫语气平平的一句话,却让陆子卿呆愣当场,心潮翻涌。
作为陆家长子,20多年来,在他的生活中只有父亲的严苛,母亲的企盼,弟妹的依赖,和家族的重担,还有周边众多虎视眈眈的目光。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我会帮助你。
因为他们都觉得,强悍如陆子卿是不需要帮助的。
可是现在,这个温婉柔弱的女子却目光坚定的对他说,她会全力帮他。
这句话让陆子卿这些天以来好不容易设立的心防在刹那间崩塌。他用尽全部的自制力,不让自己的眼神泄露内心激动的情绪,声音喑哑的说了一句:“多谢……关心。”
他忽然不想再称呼她为煊王妃,可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含糊带过。
沈千沫自然不知道陆子卿的心理变化,对她而言,这些话不过是同事之间的互相加油打气而已。她神色坦然的与陆子卿道别,坐上刑部为她早已准备好的马车,绝尘而去。
目送着沈千沫的马车消失于自己的视线,陆子卿终于放任自己流露出恋恋不舍的目光。
这样独一无二玲珑剔透的女子,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人。他并不是个感情丰富细腻之人,对他而言,女人只是点缀,事业才是第一,何况这个女子早早便已和煊王订下婚约,自己对她是万万不可存有异样心思的,难道还想做第二个风泽不成?
可是为什么在面对她的时候,自己还是会控制不住的如此心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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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平稳而驰,沈千沫却敏感的发现了异常。
这不是回国公府的路!
她掀开车帘,厉声喝问背对着自己的车夫:“你是何人?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车夫没有回应,但是却一挥马鞭,更是加快了速度,在狭小的山道上扬起漫天尘土。
沈千沫冷静的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是一条自己从未来过的山道,右边是峭壁,而左边却是悬崖。现在跳马车是不现实的。
这一刻,她不禁在心里暗骂自己蠢。来刑部的时候,为了不想让孟元珩知道,省的他不高兴,所以特意把薛浩支开了。
现在真是自己作死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千沫决定按兵不动。
正在此时,马车驶出了山道,来到一处开阔的平地。
车夫是个老实巴交长相极为普通的中年男子,他抖抖索索的从车上爬下来,对沈千沫连连作揖:“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姑娘,小的也是逼不得已,要是小的不照他说的话去做,他会杀了我的。”
“他是谁?”沈千沫厉声问道。
“小的不知。刚才在刑部门口等候之时,有个带着斗笠的男人走过来,拿着刀子威胁小的,让小的把你带到这里来。要不然,他就要我的命。”车夫想起当时被那个斗笠男拿刀抵在腰部的情景,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
戴着斗笠的男人?到底是谁,又有何目的?沈千沫一时也毫无头绪。见这个车夫实在是不知情,她淡淡的说道:“行了,你走吧。”
车夫一听,意外的抬头看了沈千沫一眼,见这个女子看上去娇小柔弱,我见犹怜的样子,一时有些不忍,不过想了想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匆匆对她说了句“姑娘自己小心”,便立马一溜烟的驾着马车跑了。
静谧开阔的空地上,只剩下沈千沫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一身淡青色衣衫迎风而立,衣袂飘飘,仿若一朵遗世独立的青莲。
可是此时,这朵飘然若仙的青莲却抬头望天,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到底是谁这么无聊,把她弄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把人带到了,自己又不现身,让她一个人在山头上风中凌乱,到底是几个意思?
沈千沫无奈,只得观察了一下地形。这块空地四面环林,只有左边密林中隐隐有一条似有人踩踏过的小道。想来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进去试试了。
她沿着林中小道缓步而行,一开始还担心像上次梵音林中那样,布下了阵法。可是显然这次她多虑了,因为一路走下去都很顺利。
走了没有多久,眼前的景致令她大吃一惊。
这是一片硕大的桃花林。抬眼望去,满山粉色的花瓣迎风绽放,开满枝头,在午后暖阳的映照下,仿若人间仙境一般,美得很不真实。
此时已是盛夏,照理说桃花早已凋谢,哪里还会有开的如此艳丽的桃花林?
沈千沫再仔细一瞧,发现这片桃花林的桃花居然全是用粉色绢丝制成。
原来这么大一片桃林,居然全是假花!
而在沈千沫看来,美得更不真实的,则是端坐于桃花树下,正在抚琴的一名女子。
一身月白色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色的花纹,臂上挽着长长的烟罗紫轻绡。青丝轻倌,峨眉淡扫,虽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她的绝色容颜。
悠扬的琴声自她的手中缓缓溢出,似亘古般神秘怅然,更显得她眉宇空灵,飘然出尘。
低眉信手续续弹,弦弦演绎相思意,好一曲《长相思》!
而令沈千沫更为吃惊的是,这名女子居然是……丽妃!
沈千沫立于附近安静的听着,而丽妃显然也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中,并未抬头,手上动作不停。
良久之后,一曲已毕,丽妃的声音才缓缓而出。“沈大小姐,久仰大名。”
虽面色冷凝,但是声音却如黄莺出谷,婉转动听。
那日在宫里,由于一直低着头,沈千沫并未细细留意过丽妃,但是今日一见,这个女子,居然比冷傲霜还要美上几分。
可是,丽妃不是应该呆在深宫的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费尽心机将她也引至此地?
“丽妃娘娘将我引至此地,是何用意?”沈千沫懒得与她客套,一出声便直指问题要害。
丽妃闻言,终于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绝世娇颜,抿嘴一笑,顿时满山的桃花都黯然失色。
“沈大小姐果然是个爽快人。”话音一落,她身形一动,整个人翩若轻鸿,飞身而起,一晃眼之间,已落在沈千沫面前。
丽妃居然还会武功!沈千沫心下又是一惊。
在她面前站定,丽妃一双美目缓缓扫过沈千沫浑身上下,眼中流露出一抹嫉恨之色。
“为何要将你引至此地嘛,”她偏头略微顿了一下,然后在沈千沫意料不到的时候,抬手在她面前挥了一挥。
在她抬手一挥间,沈千沫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可是她已经来不及思考,因为随即她便失去了意识。
在她失去意识缓缓倒地的时候,朦胧中好像听见丽妃说道:“只是为了见一个想见的人。”
当她醒来的时候,待看清自己的处境,忍不住又在心里咒骂了一声。这个丽妃也太可恶了!
她发现她双手双脚被缚,这也罢了,更悲催的是,还被吊在一棵大树的枝桠上,整个人摇摇欲坠。而自己的身下,则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沈大小姐不要乱动,这树枝可不太结实,我还不想你这么早就掉下去。”丽妃好听的声音从树下悠悠传来。
沈千沫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狼狈过。她眸光一冷,语调如冰的说道:“你想见的人是孟元珩?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沈大小姐果然是个聪明人,怪不得我精心设计的障眼法会被你一下子就识破了。”提起孟元珩,丽妃对沈千沫的恨意似乎更深了。
“第一个宫女果然是你杀的。你割下她的头颅,在她的胸前刺字只不过是障眼法,想掩盖你是凶手的事实?”
“没错,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怀疑到我身上。丁师兄为了保护我,不惜牺牲自己,可谁料到,还是被你一眼识破。”
“你为什么要杀那个宫女?”关于杀人动机,沈千沫一直想不通。
丽妃冷冷一笑,“是她自己找死,那日后半夜在荷花池撞见身着夜行衣的我,居然一下子就猜出了我的身份,我自然留她不得。”
原来如此!唉,是该夸这个宫女太聪明呢,还是说她太愚蠢呢?沈千沫了解真相之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这么说,丁一飞模仿你的杀人手法杀第二个宫女,完全是为了替你顶罪?”看来这个丁一飞对丽妃倒是一片丹心。
提起此事,丽妃的双眼中忽然流露出浓浓的恨意,她抬高音量,恨恨的对沈千沫说道:“都是你这个贱女人,让丁师兄白白做了牺牲,还逼得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只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见孟大哥一面。你这个贱女人真是该死!”
孟大哥?沈千沫挑挑眉。叫的这么亲热,看来两人的关系还真是不简单。她看了一眼有些失控的丽妃,发现她手上抓着的,正是自己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玲珑血玉。
丽妃看着手上这块玲珑血玉,眼神逐渐变得狂怒,又隐隐带着一丝悲戚。“想不到孟大哥居然将玲珑血玉都送给你了,你这个贱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居然让他这么喜欢你?”
这个问题,沈千沫实在无法回答。其实她也很想知道,孟元珩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自己。
就在此时,远远传来一声低沉的喝叱。“住口!敢辱骂沫儿,你找死!”
话音未落,一个玄衣墨发的颀长身影夹带着排山倒海的怒火席卷而至。
衣袂飘飘,清冷孤绝的男子,此时长身玉立于丽妃面前,却是杀气腾腾,怒意滔天。转头看向沈千沫时,却满是自责、心疼和担忧。
见他身姿挺拔,站如青松,沈千沫心里一喜。难道这家伙的寒毒治好了?转念一想,怎么可能,小乖的血还没取过呢。看来这厮大概是急着赶来救自己,又不管不顾的强行催动真气抑制寒毒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么做对医治他的寒毒十分不利啊。沈千沫不禁有些生气,又为他感到心疼。
“对不起,沫儿,我来晚了。”孟元珩见到沈千沫被吊在树上的样子,心急如焚,说完便想一跃而起,解下吊在树枝上的绳索。
“站住!”丽妃一声清喝,“孟大哥难道想看着她就这样掉下悬崖吗?”
丽妃手上握着的是绳索的另一头,只要孟元珩一上前,她便会毫不犹豫的放开手,两人所处的距离甚远,任凭孟元珩轻功再出神入化,也来不及救下沈千沫。
孟元珩见此,眸光更冷,面色更厉,字字如冰。“把她放下来,本王饶你一死。”
丽妃却好像根本没有把孟元珩刚才这句充满威胁意味的话听进去,只是痴痴的凝望着他,幽幽的说道:“孟大哥,你终于肯来见我了,虽然你是为了这个贱女人才不得已来见我的,可是能见到你,我还是很开心。”
“你再出言不逊,本王便让你再也不能说话。”孟元珩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他不容许任何人侮辱她的沫儿。
丽妃也不以为意,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无法自拔的模样。“孟大哥,你看这里是不是很像墨庄的十里桃林?你还记得吗,那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时你跟大哥两个人正在桃林里练剑,而我就在那时第一次见到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练完剑,转身对我微微一笑的样子。”
怎么又是墨庄的十里桃林!沈千沫哀叹一声,有机会一定要去那里看看,看样子倒是个一见钟情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看来这个丽妃对孟元珩的痴心真是感天动地,居然为了他,生生造了这么大一片人工桃花林出来。
孟元珩闻言却微微皱眉,有些意外的说道:“你是……楼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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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丽妃顿时面现狂喜,激动的大喊:“孟大哥,你还记得我?没错,我是小月,我就是小月!”
说完,她抬手在耳旁轻轻一撕,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被慢慢揭开,露出了她的本来面目。
面若芙蓉,五官灵秀,笑起来时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虽然比不上安昭容的美貌绝伦,倒也是个娇俏可人的女子。
原来她根本就不是安昭容!可是这个楼新月到底跟孟元珩是什么关系?沈千沫真是想不通。
“你怎么会进宫成了丽妃?”孟元珩同样感到疑惑。
“当年,孟大哥你把我赶出王府遣送到老宅的时候,我伤心欲绝,每天都在王府门口等你,希望你可以回心转意。可你却是如此绝情,让我一辈子不得踏入煊王府半步。孟大哥,你可知你这么做,比杀了我更让我痛苦。如果不能见到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我只好千方百计想办法接近你。两年前,河阳县令安远道的女儿安昭容被选为秀女入京,我便在路上杀了她,代替她入了宫。我原本想着,入宫之后便可以再见到你。可是每次在宫里见你,你却连正眼都没有看过我一次。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来在宫里的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说完这番话,楼新月满面凄苦之色。两年来,700多个日日夜夜,对着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老头子曲意承欢,只是为了偶尔能见自己心爱的男子一面。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爱恋?想到这里,沈千沫也不禁有些动容。
这个楼新月,看样子对孟元珩已经痴恋成狂了。
可是孟元珩显然并未在意。他现在担心的只是沈千沫的安危和感受。
“你放沫儿下来,看在楼辰的面子上,我不杀你。”孟元珩沉声说道。
见孟元珩完全无视自己的情意,眼里只有沈千沫,楼新月再也掩饰不了自己的嫉妒,愤恨的说道:“孟大哥,你果真如此在乎这个女人?难道你忘了,你答应过我大哥,要照顾我一辈子的吗?”
“当年是你不知自爱,本王将你送去老宅,并未失约。”似乎是想起了当年之事,孟元珩皱了皱眉,语气更显清冷。
楼新月凄惨的笑了一下,“我只是一心爱慕你,喜欢你,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为了不让别的女人接近你,我还故意放出谣言,说你不能人道。这样一来,你身边就只有我一个女人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这么残忍,却对这个女人如此深情?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看着你们在皇宫同进同出,我的心里有多难受?”
原来孟元珩不能人道的消息是楼新月放出来的。
过度的爱恋往往会导致畸形,而这个楼新月,对孟元珩的爱恋仿佛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真正是爱到极致了。沈千沫暗自叹息。
孟元珩却毫不动容,依旧怒目而视,冷冷的吐出一句话:“那是你的事,与本王何干?本王说了,放沫儿下来,看在楼辰的面子上,本王可以留你一命。”
楼心月彻底失望了,她的脸色一下变得阴狠,俏丽的五官因为嫉恨而逐渐扭曲。
“好,要放她下来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孟元珩冷眼而视。他从不受人威胁,不过为了沈千沫的安全,他耐着性子听她说下去。
见孟元珩不答,楼新月阴阴一笑,“我的条件就是,要你立我为煊王妃。”
“你做梦!”孟元珩冷冰冰的吐出这三个字后,便欲飞身上前夺下楼心月手中的绳索。
“住手!”楼心月高高抬起绳索的另一端,手微微一松,那一头的沈千沫便急速降落了下去,整个人在半空中晃晃荡荡,吊着绳子的那根枝桠也随之有断裂的迹象。
见此,孟元珩虽焦急万分,可是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双手紧握成拳,浑身紧绷,杀气更甚。
楼新月知道自己抓住了孟元珩的弱点,笑得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悲戚。“若想她活命,就要立我为煊王妃。说不定我高兴之余,还可以让她进煊王府的门,做个小妾。”
闻言,沈千沫真是被气笑了。这个楼新月,莫非是想做煊王妃想疯了?居然开出这种条件,就算孟元珩会答应,她也绝不答应。
何况,真以为她是吃素的吗?她沈千沫,可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趁楼新月对孟元珩倾诉衷肠的时候,她早已解开了绑手的绳子,取出随身携带的解剖刀,迅速估算着脱身的方法。
刚才那一下,被楼新月降下来太多,要往上跃到树上已经不可能,树枝已经开始断裂,看来支持不了多久,为今之计也只能割断绳子往下跳了。
自己所处的位置离崖壁有些远,若是割断绳子,自己又不会轻功,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掉下这万丈深渊。
不过自己不会有什么打紧,孟元珩的轻功可是出神入化的。她相信他的能力。
被以这样尴尬的姿势吊到现在,也该轮到她发表意见了。
她朝孟元珩扬声说道:“阿珩,我觉得这位楼姑娘的提议还不错,既然她这么想当煊王妃,你何不成全了她?”
孟元珩听了沈千沫的话,心中一惊。沫儿该不会是生气了吧。若是这个楼新月害他和沫儿之间产生误会,那他定不会轻饶于她。
他急急看向沈千沫处,担心的唤了一声:“沫儿!”却见到她带有深意的目光和暗中向他示意的匕首。
只一刻,他便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放下心来,心中柔情万千。他的沫儿,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楼新月听了沈千沫的话,有些出乎意料的看了她一眼。就在这一瞬间,孟元珩趁机身形一动,向沈千沫的方向靠近。而沈千沫也在同时一刀割断了吊着她身体的绳子。
“沫儿!”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是眼见沈千沫直直下坠的身体,孟元珩还是觉得肝胆俱裂。
下落的速度太快,等孟元珩飞身赶至悬崖边的时候,沈千沫的身体已经坠至崖壁处。
“阿珩!”沈千沫向他大喊。
孟元珩毫不犹豫的纵身而出,玄色的身影如苍鹰一样腾空而起,跟着沈千沫下坠的身体而去,顺利接住沈千沫娇小的身躯后,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然后借助崖壁上的凹凸处,几步飞身而上,顺利跃至崖顶。
这一连串惊心动魄的事情只发生在几秒钟之间,楼新月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待她回过神来,便只见两人已深情相拥在自己面前,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再也不愿分开。
从小到大,孟元珩没有害怕过任何人和事,就算是7年前在鬼怒川,他身中剧毒九死一生的时候,他也不曾害怕过。可是刚才眼睁睁的看着沈千沫坠下悬崖之时,他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种怕到肝胆俱裂的感觉。
他浑身紧绷,微微发颤,一时之间竟是半晌无语,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将沈千沫拥在怀里,感受到她柔软的身子和温暖的体温,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一些自己心中的不安。
“阿珩,没事了,嗯。”沈千沫在他怀里简直快要窒息,她挣脱了一下,发现没用。刚才那一下,他定是害怕极了,想到此,她心里一暖,拍拍他的背,轻声安抚着他。
在沈千沫的软语安抚下,孟元珩紧绷的情绪有所缓和。他抓着她的肩膀,心疼的说道:“沫儿,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好。”沈千沫朝他浅浅一笑。刚才在割断绳子之前,她是经过充分估算,确认没有危险的情况才这么做的。只因她相信孟元珩的能力以及他们之间的配合程度。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生命。
楼新月看着二人在自己面前卿卿我我,如何还能忍受?她全身心只剩下一个目标,那就是将他二人分开。
盛怒之下,她皓腕一抬,手中一把银针疾射而出,径直向沈千沫飞来。
孟元珩是何等警觉之人,自是早就察觉到了楼新月的的举动,他揽住沈千沫往旁边一带,银针便全数射入了身后的树干上。银针尽根没入,可见力道之强。不多时,树皮已显现枯萎迹象。
这银针竟是有毒!
见楼新月下手如此狠毒,孟元珩眼中杀意顿现,他将沈千沫带至安全之地后,飞身而至楼新月面前,语气冷厉,吐字如冰。“不要逼本王杀你。”
楼新月怔怔的看着以这样陌生而又狠厉的目光面对自己的孟元珩,忽而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孟大哥,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我可以为你杀人灭口,她能吗?我可以为你放弃自己,她能吗?我可以为你谋夺天下,她能吗?自从知道你是皇子的身份后,我便开始为你在暗中筹谋,替你多方铺路,我可以让老皇帝传位于你,让你君临天下,这个女人她能吗?”
楼新月字字含泪的控诉,却让一向淡定的沈千沫也无法再淡定了。因为这一番话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她得好好消化一下。
皇子?这么说孟元珩居然是明德帝的儿子!这个消息也太劲爆了吧!沈千沫吃惊的看向孟元珩。
孟元珩的脸色却是青白交加,十分难看。他恼羞成怒的逼近楼新月,一把扼住她的脖子,咬牙切齿的说道:“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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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要告诉沫儿这件令他极度难堪的事情的时候,却被一个不相干的人以这样的方式让沫儿知道了,这让孟元珩顿时失去了理智,他扼住楼新月脖子的手逐渐加紧了力道,要不是念着楼辰的面子,心里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他早已将楼新月纤细的脖子拧断了。
楼新月也感觉到了孟元珩周身散发的浓浓杀意,她凄楚一笑,终于明白了,这个男人对自己是毫无感情的。
她一时悲愤交加,神情狂乱,阴测测的笑着说道:“怎么,原来你的心上人还不知道你的真正身世吗?你这么紧张,是不是怕你的心上人知道后嫌弃你看不起你?也难怪,如此难堪的身世,就连我都羞于启齿,哈哈……”
楼新月忽然看向沈千沫,脸上泪痕满面,却是疯狂的大笑。“沈大小姐还不知道吧,孟元珩其实是老皇帝当年和前任煊王妃生下的孽种,所以他的存在,对煊王府来说,是一个天大的耻辱,哈哈哈……”
什么!沈千沫这下真的是再也无法冷静了。明德帝和前任煊王妃居然有私情?这……这……这是怎样狗血的剧情!
那么此次明德帝急召他进京,难道是因为他突发急病,怕自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所以急着告诉孟元珩他真正的身世吗?
听见楼新月的这句话,孟元珩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暴怒,他抬手一掌拍向楼新月,然后怒急攻心,气血上涌,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楼新月窈窕的身体顿时飞出去好几米远,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俯身吐出几口鲜血,挣扎着对孟元珩说道:“孟元珩,你不能杀我,你这条命是我大哥所救,我大哥临终前你承诺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你不能食言。”
“啪”的一声,响亮而清脆。楼新月肤如凝脂的俏脸上顿时就多了五条红印。
“这一巴掌是打你刚才对阿珩的言辞侮辱。”沈千沫站在楼新月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的说道:“顺便也让你清醒一下,别再继续执迷不悟。”
楼新月捂上自己被打的脸颊,咬牙恨恨的说道:“你这个贱女人,你敢打我!”
沈千沫表情微微一晒,语气依旧冷淡。“我可没对你那个大哥有过承诺,阿珩不能杀你,可是我能。”
楼新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是浓浓的嫉恨之色。“你又凭什么杀我?你能为孟大哥牺牲多少,你有像我这么爱他吗?”
“男女情爱之事讲求两情相悦。刚才你说的那些你可以为阿珩做的事情,或许我不一定能做到,但是有一件事我可以做到,而你却一定不能,。”沈千沫语气轻缓,却是字字有力。“我可以让阿珩爱上我,你能吗?”
说完,沈千沫再不看她,走到一旁沉默不语强自支撑的孟元珩身边,抬手拭去他嘴角的血迹,环抱住他的腰身,轻唤道:“阿珩。”
孟元珩却像是瞬间被抽空了力气一样,呆呆的站着,在沈千沫抱住他的时候,他全身僵硬,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沈千沫。自己难堪的身世被楼新月以这样简单直接的方式告诉了沈千沫,让他毫无心理准备,觉得无比丢脸。
“阿珩。”沈千沫抬头,伸手抚上他瘦削而轮廓分明的俊脸,孟元珩却瑟缩了一下,转开脸,不敢看向沈千沫。
“阿珩,看着我。”沈千沫改为双手捧住他的脸,硬把他转过来正视自己。“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出生,不管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你就是你,我会待你如一,一直陪着你。”
听见沈千沫轻柔却又坚定的话语,孟元珩死寂的眼神渐渐恢复了一些神采。他终于慢慢的抬起手,回抱住沈千沫娇小的身躯,哽咽的唤了一声“沫儿”之后,良久无语。
楼新月见此,脸上浮现出绝望而凄楚的笑。孟元珩对这个女人的确是不同的,只有她,能让他恢复冷静,找回理智,重新振作。
她想起当年她还在煊王府的时候,有一次也遇上孟元珩一个人坐在院里,情绪低落,独自神伤。她也试着想近身抱住他,安慰他,可是刚一碰到他的衣角,便被他一阵劲风甩的远远的。她还记得当时他冷冷的呵斥:“楼姑娘,请你自重。”
她想起那个夜里,孟元珩寒毒发作,躺在床上痛的浑身颤抖,她一时情急,便爬上床脱了衣服,抱住他想给他取暖,可谁知却被他一掌拍下床,连夜便差人将她送去了王府老宅,并下令她不得再踏入煊王府半步。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沈千沫这个女人就可以轻易让他放下心防,敞开心扉?楼新月越想越嫉恨,越想越伤心欲绝。这些年来,她放弃自己,苟延残喘的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己心里那一丝希望吗?
希望有一天孟元珩可以看到自己的付出,接受自己对他的爱意,然后与她双宿双栖。
可是现在,这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就算她死,也不会让他们两个好过。楼新月紧紧握住手中的玲珑血玉,脸上闪过一丝决绝的神色。
“把玲珑血玉还给我。”沈千沫逼近楼新月,虽语气平平,心里却有几分焦急。看楼新月如此重视这块玉,想必是有其特殊意义,而且这块血玉如此珍贵,又能抑制百毒,怎能让楼新月夺了去?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是孟元珩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自己一定要把它保管好。
楼新月脸上是阴狠的笑,显得她漂亮的五官有些扭曲。“这块玲珑血玉是历代煊王妃的信物,煊王府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有拥有这块玉的人,才可以成为煊王妃。你说,我会不会把它还给你?”
还有这种事?沈千沫探询的目光看向孟元珩。孟元珩却只是紧紧揽着沈千沫,眼里没有一丝情绪的看着楼新月,冷声说道:“本王从来不讲规矩。就算没有这块玉,沫儿照样会成为煊王妃。”
这个女人,要不是念在楼辰当年舍身救他一事,他哪里还会让她活到现在?
楼新月仰天大笑,却满脸是泪,看向他们的眼神是狠厉和决绝。“好,既然如此,玲珑血玉你们永远也别想得到。我楼新月,在此,以自己这条命诅咒你们,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你孟元珩,和你沈千沫,永远都不能在一起!”
说完,楼新月便转头纵身一跃,跳下了身后的万丈深渊。
沈千沫一惊,立即飞奔上前。却只见到楼新月白色的身影如一只断线的风筝一般,迅速往崖底坠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情之一字,有多少人看不透。楼新月执着于自己的一厢情愿,最终却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且到死还是未能放下。
她不禁看向站立一旁的孟元珩。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倒是隐隐有嫌恶之意,心里更是为楼新月不值。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何至于此?
只是孟元珩这个家伙,坐着轮椅都能招惹桃花,要是日后腿疾治好了,还不知会惹来多少狂蜂浪蝶呢。
唉,想起来就觉得头疼。
倒不是她害怕这些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实在是觉得把时间花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争斗上,是浪费生命啊浪费生命。
孟元珩见她脸色阴晴未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时心里有些忐忑,上前将她揽在怀里,将她带离了崖壁。
这个女人,算她识时务,选择自己跳崖这条路,要不然,就算对楼辰有承诺又如何,如果她危及到了沫儿的安全,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痛下杀手。
“阿珩,玲珑血玉不见了。”沈千沫在他怀里闷闷的说道,想起楼新月跳崖前的那番话,她觉得心里有些堵。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她和孟元珩永远都不能在一起。楼新月手握玲珑血玉,以自己的生命为咒,字字是泪,声声是恨,这是多大的执念,多深的恨意,多恶毒的诅咒。
虽然她不大相信诅咒这些事情,可是楼新月的这个咒起的实在是有点恶毒,想起她立咒时那副异样的神情和扭曲的五官,沈千沫便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无妨。沫儿,只要你没事就好。”孟元珩的脑海中也同样回荡着楼新月的诅咒。他紧紧的将沈千沫拥在怀里,手上的力道渐渐加大,仿佛只要这样紧紧抱着她,两人便永远不会再分开。
他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也不相信这些诅咒之言,若是有人胆敢伤害他的沫儿,他就遇人杀人,遇神杀神。
将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暖暖的洒在山头,桃花林旁,两人静静相拥,一时皆是无语。
沈千沫感觉到孟元珩的身体有些僵硬,似在勉力支撑自身的体重,知道他长途跋涉了这么久,可能腿疾又犯了,便拉着他来到一棵大树下,两人靠着树席地而坐。
孟元珩侧过身,环抱着沈千沫,欲言又止,似乎想对沈千沫解释些什么,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千沫自是明白他的为难,自己的身世忽然变得如此难堪,而且还牵扯到上一辈之间的情爱纠葛,这些日子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她想起那日在福宁殿他的反常表现和明德帝对他的格外宽容,原来其中竟有如此隐情!
这个男人身上,似乎背负了越来越多的东西。她轻轻拍了拍孟元珩的背,无声的安慰着他,心里既是无奈,又为他心疼。
孟元珩在她的安慰下,渐渐冷静下来,向沈千沫低声讲述了自己的身世之密。
这牵扯到20多年前的一段皇室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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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段秘辛,孟元珩也只是在那个被急召入宫的晚上,在明德帝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知道一些大致的轮廓。
前任煊王妃闺名苏眉,是20多年前京城中最富盛名的青楼——沉鱼楼的头牌花魁,因其美貌和才情受到天下男子仰慕无数。机缘巧合之下,苏眉与当年还是皇子之身的明德帝一见钟情,私定了终身。然而明德帝最终为了太子之位,立了当朝丞相之女为太子妃。那位太子妃死活不同意明德帝将苏眉娶进门,连妾室的名分都不行。苏眉也是心高气傲的烈性女子,一气之下便与明德帝彻底决裂,意图自尽,被一直暗中关心她的前任煊王孟朗青所救。孟朗青对苏眉也是痴心一片,对她照顾有加,苏眉感念于孟朗青恩义,终答应嫁于他为妻。
可是连明德帝也没想到,苏眉与孟朗青婚后生下的儿子,居然是自己的骨肉!要不是七年前苏眉郁郁而终之前向自己坦白此事,说不定这辈子他都会被蒙在鼓里。
原来明德帝、前任煊王、前任煊王妃三人之间竟还有这样的故事。沈千沫也不禁感叹于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能让明德帝和前任煊王这两个如此出色的男子都对她念念不忘,想必这个前任煊王妃定是个奇女子。
只是这整件事情中,最无辜的人却是孟元珩。正如楼新月所言,对煊王府来说,孟元珩的身份始终是一个污点。而对大晟皇室来说,他同样也是一个不光彩的存在。
7年来,明德帝都将这件事掩盖的一丝不漏,说明他并未打算认回孟元珩。若不是这次明德帝误以为自己身患重病,命不久矣,估计也不会轻易将这个秘密告诉他。
只是这个所谓的皇子身份,带给孟元珩的却是无比的难堪,甚至是危险。
见他眉头微皱,脸色苍白憔悴,沈千沫感到一阵心酸。暗叹一声,便让孟元珩躺在自己的腿上,根据司徒恭以前告诉她的捏穴之法,在他的腿上一下一下的按摩着,缓解一些他身体上的疼痛。
只是他内心深处的伤痛,自己又该如何去安慰?
“阿珩,我看那个珞王好像处处针对于你,他是不是也知道了你是皇子的身份?”沈千沫猜测道。
孟元珩眼眸微眯,头枕着沈千沫的腿,舒服的享受着她一下下恰到好处的按摩,闻言,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不甚在意的说道:“极有可能,上次回京途中遇到的刺客,也是他所派。”
他觉得自己躺的从未如此舒服过。不禁暗自后悔,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种躺法呢。
他从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却独独在意沈千沫对他的看法。刚才身世被楼新月揭穿之时,他会这么失控,也是担心沈千沫知道后嫌弃自己。
若是沈千沫待他如一,就算他的出生再不堪,就算他的存在对煊王府来说是多大的耻辱,那又如何?
这么说,这个孟天珞倒还真是个危险人物了,沈千沫微微皱眉。不过居然如此迫不及待的在回京路上就意图行刺,也是个沉不住气的。
在沈千沫的按摩之下,孟元珩觉得自己腿上的疼痛好了很多。他一脸柔情的看着沈千沫的如花娇颜,脸上是心满意足的微笑。
沫儿没有怪他这些日子的隐瞒,没有嫌弃他如此难堪的身世,没有误会自己和楼新月的关系,她是那样的善良美好,聪慧大方,通情达理,体贴入微,自己真是何其有幸,今生能够遇见她。
孟元珩转身紧紧环抱住沈千沫纤细的腰身,暗自发誓,从今以后,他孟元珩这一生,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唯有沫儿,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
就算自己身边危机四伏也好,就算自己的腿疾再也治不好也罢,他都不会放沫儿离开。
因为若是没有沫儿的陪伴,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他该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应该尽快把沫儿娶进门了。
沈千沫被他这样一抱,觉得有些好笑。这家伙,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可是看他刚才对楼新月的态度,连她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太过无情。
她顺手理了理他几缕散乱的黑发,居然发现这家伙的头发比自己的还要顺滑。难道是煊王府的洗发水特别好?
“对了,长东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沈千沫问道。长东这个贴身护卫,一向是不离孟元珩左右的。
“楼新月的信上说了只能本王一个人来。”孟元珩的脸窝在沈千沫身上,闷闷的说道。
实际上,接到楼新月的信,看到沈千沫在她手上这几个字,他便立马出了煊王府,一路快马加鞭赶来了这里,长东和司徒恭可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楼新月的哥哥楼辰,曾经救过你吗?”想起刚才楼新月的话,沈千沫求证道。
“嗯。当年在鬼怒川,他和其他几个师兄弟一起拼死将我救出,可是他却没能幸存下来。楼辰自小与他妹妹相依为命,没有其他亲人,因此他在临终前便将他妹妹楼新月托付给我,我也承诺他会照顾楼新月一辈子。”
“那你后来为何要将她赶出王府?”沈千沫不解。
孟元珩半晌不语。久到沈千沫都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才听见他清冷别扭的声音传出来:“有一天晚上,我寒毒发作,意识模糊,她趁着照顾之机爬上床……”
呃!沈千沫觉得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看来这个楼新月绝对是大胆主动型的。不过面对这样一个娇俏可人的少女主动投怀送抱,孟元珩居然毫不留情的把她轰下床赶出府,看来外界传言煊王冷心绝情,的确是有事实依据的。
忽然她想起上次在云州如意客栈,这家伙寒毒发作时,自己也照顾了他一晚,貌似那个晚上自己也上了他的床。
那她现在是不是应该感谢这家伙当时没有把她丢下床啊。
不知道是不是孟元珩也想起如意客栈那天晚上的事情来了,沈千沫随后又听见他充满戏谑的声音传来。“不过本王很期待沫儿能再次爬上我的床。”
沈千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用拳头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腿,没好气的说道:“孟元珩,你还能不能再无赖一点。”
低沉的笑声在她的腰部响起,震得她有些发痒,沈千沫忽然觉得有些热,不适的动了动身子,推推他,说道:“喂,起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皇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两个还赖在这里卿卿我我,真的好吗?
孟元珩一点都不想管皇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只要他的沫儿没事就好。难得躺的这么舒服,他是真的不想起来。
可是就算他再怎么不想起来也不行了。因为长东和煊王府暗卫找到这里来了。后面还跟着陆子卿和一帮刑部的衙差。
一帮人齐齐跪在前面,饶是沈千沫脸皮再厚也坐不下去了。她再次推了推依旧紧紧环着她腰的孟元珩,有些愠怒的喊道:“孟元珩,起来。”
听出了她的怒意,孟元珩也不敢再无赖了,只好一脸不情愿的爬起来,顺手也将沈千沫从地上拉起来,对着面前跪着的一帮人冷冷的说了句:“全都起来吧。”
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不爽。
沈千沫也真是服了他的厚脸皮了。看他一脸的不高兴,靠他是行不通了,于是只得将楼新月假冒安昭容之事,还有皇宫无头女尸案的原委向陆子卿说了一遍。当然她隐去了楼新月与孟元珩之间的恩怨纠葛。她不想让孟元珩跟这件事扯上关系。
其实陆子卿派去河阳县查访的衙差也刚刚回来了,河阳县令安远道证实衙差带去的丽妃画像中的女子并非自己的女儿安昭容。因为自己的女儿右眉尖处有一颗红痣,而画像上的丽妃娘娘却没有。
现在证实了,这个丽妃果然是假冒的。
陆子卿立即派人下山,沿着崖底寻找楼新月的尸体。沈千沫也让严漠带了几个暗卫下去一起寻找,或许找到尸体的同时,也有希望找到玲珑血玉也说不定。
孟元珩自是对陆子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个陆子卿,不顾自己的警告,将沈千沫屡屡叫去刑部验尸不说,还没有好好保护她,以致于让她被楼新月抓了去。这笔账,他不算在陆子卿头上,他就不叫孟元珩。
沈千沫却在旁边白了他一眼。若是没有你这厮招惹楼新月这朵烂桃花,自己会被她抓走?所以,若论始作俑者,还是你孟元珩好吗。
而薛浩,孟元珩本意是要将他清理出暗卫队伍的。身为一个暗卫,自己保护的人陷入危险却毫不知情,那么这个暗卫绝对是不称职的。不过在沈千沫的求情下,孟元珩最终只是将薛浩降到暗卫中的最低等级,让他重新回到飞云骑好好训练。
沈千沫抱歉的看了一眼满脸愁苦领命而去的薛浩,心道:对不起了,年轻人,先把基本功练扎实了也好,以后有机会还是会得到重用的。
刑部和暗卫在崖底寻了一天一夜,还是没有找到楼新月的尸体。楼新月就这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间蒸发了。
明德帝听了陆子卿关于皇宫无头女尸案的汇报后,气的简直吐血,没想到自己宠幸了这么久的爱妃居然是个天天戴着人皮面具的冒牌货,想起来就浑身起鸡皮疙瘩。震怒之余,他命人将丽妃所住的行宫——翠微宫上上下下彻底搜查了一遍。
搜查结果出来后,明德帝更是怒不可遏,火冒三丈。
翠微宫里居然搜出了五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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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石散这种药物,虽然短期服用会有提神醒脑,增强体力之效,但是长期服用的话,则会产生依赖性,久而久之会让人精神错乱,发狂痴呆。前朝的贵族士大夫食用五石散蔚然成风,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前朝的灭亡。
正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所以在大晟朝,五石散是明令禁止流通的药物,一经发现,必重责。
可是如今居然在深宫内院搜出了禁药,这让明德帝颜面何存?于是明德帝一怒之下,下令将翠微宫的太监宫女全数棒杀,并将翠微宫划为禁地,永远封闭。又连带着将后宫所有妃嫔的行宫全都地毯式的搜查了一遍。一时之间,宫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沈千沫得知此事后,也只能一声长叹。这个楼新月为了一己私欲,到头来却让这么多条无辜的生命为她无端陪葬,真是死不足惜。
而她对孟元珩的一片痴心,真是天地可签,居然想到用五石散来控制老皇帝,为孟元珩的夺位之路筹谋,难怪那时她说可以为他谋夺天下了。
只是,眼前这个苍白瘦削,孤傲清冷的男子,果真有谋夺天下之心吗?
就在皇宫里乱成一团的时候,沈千沫却坐在煊王府孟元珩的房间,看着眼前这个本应光风霁月鲜衣怒马,此时却只能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薄唇紧抿的病弱男子,想起他令人心酸的身世,想起他身上背负的责任,想起他遭逢巨变后的坚强隐忍,还有如今得知自己真正身份后的无所适从。这个男人的一切遭遇,都让自己心疼。
“王爷怎么还不醒?”她抚摸着安静的趴伏在自己怀中的小乖,淡淡的问立于一旁的司徒恭。
小乖的一只小短腿上绑着白色的绷带,那是昨晚取血后留下的伤口。
从桃林回来后的第二日,长东就匆匆赶至国公府禀报,说是孟元珩忽然昏迷不醒,司徒先生让他来取碧眼灵狐急用。
沈千沫自是放心不下,便带上小乖,跟着传信的长东匆匆赶来煊王府,却只见到孟元珩脸色苍白,毫无人气的躺在床上的情景。
如今一夜过去了,小乖的血也已喂食他服下,为什么他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司徒恭垂首答道:“请王妃放心,王爷服用灵狐之血后,暂时已无大碍,相信过不了多久便会醒来。”
说完,自己也捏了一把汗。王爷这次发病太急,且完全没有征兆,要不是有碧眼灵狐,自己还真是心里没底。
唉,自己这副小心脏迟早要被王爷的任性胡为闹出毛病来。
“王爷这些日子是不是一直没有好好配合治疗?”按理说,凭司徒恭的医术和多年的钻研,如今又是治疗的关键阶段,不应该会出现这种突发状况,那么一定是这个家伙没有在好好配合了。
司徒恭面有为难,沉默了半晌,就当默认了。没办法,王爷交待过,这件事不能让王妃知道的。可现在是王妃自己看出来的,他应该不算抗命吧。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沈千沫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爱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的性子还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就在沈千沫生着闷气而司徒恭坐立不安的时候,一个低沉喑哑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司徒先生若是无事就出去抓紧配制解药吧。”
这厮终于醒了!
沈千沫一喜,转头看到他虚弱的样子,又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叫住正要领命退下的司徒恭,语调平平的说道:“司徒先生,你留下伺候你家主子。该出去的人是我,既然煊王已经醒了,我先行告辞。”
说完,沈千沫便站起身,抱着被取血后明显还精神不济的小乖,意欲掉头离去。
“沫儿!”孟元珩一看沈千沫这次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心里一急,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坐起身便紧紧抓住了沈千沫的手。却因为动作太过剧烈,引起了连声咳嗽。
他承认,在刚得知自己身世的那几日,他一时的确是难以接受,甚至他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因此萌生了自暴自弃的想法,一怒之下将司徒恭这些日子以来好不容易配制好的解药悉数尽毁,还不听劝告终日酗酒,所以才导致身体愈发虚弱。
不过自从在桃林确认了自己的心意之后,他发誓无论怎样都不会放开沫儿,所以他已经决定要好好配合司徒恭接受治疗了。
可是沫儿终究还是生气了吗?
沈千沫见他哀求期盼的眼神和苍白憔悴的脸色,暗自叹了一口气。本想硬下心来给他点脸色看看,可是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
唉,自己果然还是心太软。
可是她必须趁这个机会彻底把他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这个毛病给纠正过来。因为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永远留在这里,若是有一天她不在了,那他该怎么办?
所以,她一定要尽快把他的身体调理好了,让他从此爱惜自己,好好活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自认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可是楼新月的诅咒就像是一滴墨渍,滴在她的心口上,怎么也擦拭不去。
思及此,她狠了狠心,掰开他的手,语气依旧冷淡。“煊王爷好好休息。小乖,我们走。”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像是早已知道孟元珩的下一步动作,淡淡出声道:“若是煊王还想再见到我,现在就给我乖乖的呆在床上。”
这句淡若清风的话,却像是力道万千,生生将孟元珩不管不顾便要起身下床的动作压了下来。
不敢再忤逆沈千沫的意思,他只得又坐回床上,委屈的叫了一声:“沫儿,不要走。”
可是沈千沫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小乖倒是好像忽然恢复了精神,一跃跳上沈千沫的肩膀,对着孟元珩咧开小嘴,挥挥爪子,明显是幸灾乐祸的意思。
哼,取我的血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你看,现在报应来了吧。我家主人那是心疼我,所以不理你了,哈哈……
见自己被一只小狐狸嘲笑,孟元珩气得脸色铁青。这只臭狐狸,要不是念着还要取它的血来治好自己的寒毒,让沫儿消气,他早就一把捏死它了。
可是沫儿好像真的很生气,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原谅自己呢?素来以杀伐果断著称的冷面王爷顿时陷入了忧伤的沉思。
司徒恭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小乖带坏了,看到自家王爷在王妃面前吃瘪后无何奈何的样子,他居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果然也只有王妃能让自家王爷这么听话了。
他在心里暗哼一声,这下看你还不乖乖的让我医治你的寒毒!
唉,自己一定是被王爷欺压太久,心理有些失常了。
沈千沫打定了主意,接下来几日便不再踏足煊王府,装出一副对孟元珩不闻不问的样子。不过到底还是心疼他,每日都会亲手做几道他爱吃的菜,交给孟元珩新派来保护她的暗卫带去煊王府。
虽然这家伙没有味觉,但是她也不希望他吃的太随便,何况他又在养病期间,更要注意食补。
上次去煊王府的时候因为太过匆忙,并未仔细观察过煊王府,导致现在沈千沫的脑海中对于煊王府只有两个印象,一个是大而空,一个是没有女人。
没错,偌大的煊王府里面,人丁稀少,又大有空,而且居然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从上到下,全部都是清一色的男人,连厨子也是一个高大壮实的魁梧大汉。
因着孟元珩失去味觉已久,对食物根本没有什么要求,进食对他来说只是一件例行公事化的事情而已,所以煊王府的伙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沈千沫一见厨房里那些摆放的用具和食材,就可以想像那个大汉厨子的厨艺,定是让人不敢恭维的。
新来的暗卫名叫何清,跟长东一样,是个面瘫脸,做事一板一眼,毫无感情,远不如薛浩来的可爱。沈千沫几次想问他孟元珩身体恢复的如何,可一对上何清那张死气沉沉的脸,她就把自己快要出口的话又咽回去了。
唉,还是索性等下次要取小乖血的时候再去煊王府看他好了。
司徒恭说过,由于孟元珩中寒毒时间太久,要彻底治愈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根据他的治疗方案,十日为一个疗程,而要彻底治愈最少也需要十二个疗程,而每个疗程均须取一次小乖的血入药。
就在沈千沫正数着日子,希望十天快点过去的时候,宫里却再度传来了旨意。
来宣旨的还是上次那个小太监,依旧用他尖锐的嗓音传达了明德帝的口谕:宣沈国公府嫡长女沈千沫即刻进宫封赏。
沈千沫真的是很不情愿进宫,可是没办法,皇命不可违,在这里什么都是皇帝说了算。再说了,这次老皇帝让你进宫是要赏赐于你,你还不买账的话,那可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又是同一顶轿子,又是同样的路程,只不过这次她去的地方不是福宁殿,而是勤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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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沫跟着小太监的脚步,迈进勤政殿高高的门槛,一抬眼,却发现陆子卿也在,一身紫色官服,端正严肃的立于下首。另一边则是明德帝的几位皇子,以孟天珞为首,孟天珝、孟天琰一字而列。
只是在孟天珝和孟天琰之间多了一名身材魁梧高大威猛的男子,二十岁左右年纪,皮肤黝黑,英武不凡,黑黢黢的眼眸正晶亮的盯着沈千沫,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莫非这就是上次未曾见面的四皇子孟天璘?可是这形象,跟其他几位皇子也差太多了吧,特别是跟旁边的孟天珝一比,简直一个是羊脂白玉,一个是粗砺磐石。
沈千沫偷眼打量了一下坐在殿首的龙椅上,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明德帝,跪下行礼之时,心里却在暗自吐糟。
明德帝虽然已年过半百,可是依然俊眉朗目,英气逼人,体型也保持的很好,年轻时必是一个俊逸不凡的美男子。见到跪在下面的沈千沫,威仪的脸上有所和缓,一贯严肃的语调也稍稍放柔了一些。
“沈家丫头,起来说话吧。”
“谢皇上。”沈千沫道了谢之后,起身退到一边,站在了陆子卿同列。
还没等她站定,对面那个英武不凡的四皇子就一下扑到她面前,由于身高差异实在太大,他便蹲低身子,两只晶亮的眼睛骨碌碌的围着她转了一圈,开心的说道:“你就是那个治好了我父皇的急病,把我从天牢救出来的沈姐姐吗?哇,你长得好美哦,简直像天上的仙女一样呢。”
闻言,沈千沫还没站稳的身子不禁趔趄了一下,她吃惊的抬头,只见面前这个结实魁梧高大粗犷的四皇子,却摆出一副小鹿般纯良无害的神情,眨巴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脸上是单纯的开心的笑。
这……这是什么情况?莫非传闻中那个心思单纯的四皇子孟天璘,竟是个……弱智?
沈千沫探询的目光投向站在自己旁边的陆子卿,陆子卿好像读懂了她心中的疑惑,微微对她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面对这样一个画风如此不协调的男子,沈千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些许笑意,说了一句:“多谢四皇子夸奖。”
孟天璘见她对自己笑了,更加开心,在她面前左右晃了一下,手舞足蹈的说道:“沈姐姐,你笑起来更好看了。听说你还会查案,还会验尸,对不对?你教教天璘好不好,天璘也好想查案,好想验尸。”
“四哥,你这样会吓到沈姐姐的。”孟天琰在对面憋着笑,出声劝解道,说到“沈姐姐”三个字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扑哧”一声,终于忍俊不禁。
孟天珞转过头,一脸的嫌弃,明显是看不起孟天璘的样子。这个傻子居然是自己的弟弟,这个事实让他觉得很是丢人。
而孟天珝则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怎么会呢,沈姐姐难道你不喜欢天璘吗?”孟天璘顿时满脸委屈,泫然欲泣的说:“天璘一见到沈姐姐,就很喜欢你了呢。天璘很乖的,也会很听话,为什么沈姐姐你不喜欢天璘呢?”
沈千沫觉得自己很头疼。她可以对付歹徒凶手,可以对付流氓太妹,可以对付不良少年,可是面对这样一个纯真无邪嘟嘴撒娇的大男人,她真的是无言以对,束手无策。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殿上传来明德帝一声威严的呵斥。
“胡闹!还不退下!”
孟天璘对明德帝还是很惧怕的,听见他充满怒意的呵斥,浑身一凛,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沈千沫,怏怏的退到了一旁,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让沈千沫无端便生出几分愧疚感,觉得是不是自己对不起他了。
明德帝喝退孟天璘后,也是无奈的暗自叹息。自己这么多个儿子,可是却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老大权利欲太强,却总是沉不住气,老三城府太深,心思太多,总是让人看不透,老七只知道吃喝玩乐,游戏花丛,成日里不务正业,从小聪明灵秀的老四却突遭意外变成了痴不痴傻不傻的样子,而老二……唉,不提也罢。
还是这气质娴静从容不迫的沈家丫头看着让人舒心。要不是她查出丽妃此人有可疑,自己说不定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想起那些从翠微宫里搜出来的五石散,他就不寒而栗,后怕不止。
想到这里,他和蔼的对沈千沫说道:“沈家丫头,听陆卿家所言,这次能破无头女尸案,你居功至伟。说吧,想让朕给你什么赏赐?”
原来入宫封赏还可以自己讨要赏赐?
沈千沫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到底可以要什么。心念一转,自己闯入这个陌生的世界,若是以后嫁入煊王府,以孟元珩的出生,势必免不了要跟皇室中人打交道。皇家规矩太多,最喜欢动不动就赐死或者是降罪什么的,不如就讨个免死金牌,日后也好傍身。
想到这里,她不疾不徐的走出列,跪在殿下对明德帝说道:“臣女不敢居功,能破此案全凭运气,说到底还是仰仗于皇上明察秋毫,洪福齐天。”
向皇上讨要赏赐,总不能大大咧咧理所当然的样子,自然是要假意先客套一下的。
“你这嘴倒是会说话。好了,也别给朕卖关子了,想要什么赏赐,说吧。”明德帝假意责怪了一下,却是面露微笑。谁都不会拒绝听好话,特别是对于一国之君,更是如此。
再推辞下去就显得矫情。沈千沫见好就收,故意沉吟了一下,说道:“臣女并无所求,只是幼时听说书唱戏的时候,很是羡慕那些手握免死金牌之人,因此臣女斗胆,想请皇上赐臣女一块免死金牌,以慰臣女平生所愿。”
沈千沫清清婉婉的声音落下后,勤政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不多时,孟天珞稍显阴沉的声音响起。“哼,沈大小姐还真是会盘算,居然这么早就为自己留好退路了。你想要免死金牌,莫非是日后想做什么罪可致死之事吗?”
若是换做旁人,听见孟天珞这番话,定会吓晕过去。可是沈千沫丝毫不受孟天珞的影响,语气依旧轻缓,但是却字字有力。
“珞王殿下之意臣女不懂,臣女讨要免死金牌只是单纯为满足自己幼时的梦想,并无任何盘算之意,还请皇上明鉴。”
这个孟天珞还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处处跟自己作对。沈千沫暗自咒骂一声。不过只要老皇帝相信她,你孟天珞也奈何本姑娘不得。
“沈大小姐可知本朝免死金牌的珍贵之处?”刚才被沈千沫喻为羊脂白玉一般的孟天珝状似不经意的发问道。
莫非大晟朝的免死金牌特别珍贵?沈千沫是真的不知道,因此也只好故作谦虚的答道:“臣女见识浅薄,还请珝王殿下明示。”
“哼。”一旁的孟天珞又是一声冷哼,“沈大小姐何必惺惺作态,难不成你还以为这免死金牌是随随便便一抓一大把的吗?你可知,我大晟朝免死金牌历来只有一块,而且这块金牌使用一次便即作废,你说父皇会轻易将它赏赐于你吗?”
这么说来,果然是很贵重。看来自己提了个不切实际的请求。沈千沫依然跪在地上,转向明德帝请罪道:“臣女愚钝,不知我朝免死金牌的特殊之处,请皇上恕罪。”
所以,我刚才不知死活讨要免死金牌的事儿,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明德帝沉默了半晌,似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一般,对一旁伺候的李公公说道:“请出金牌。”
这么说,明德帝竟是同意了?
闻言,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纷纷看向明德帝。孟天珞一脸嫉恨,孟天珝晦暗莫名,孟天琰和陆子卿均是吃惊不小,只有孟天璘脸上是喜出望外的笑意。
明德帝此举也出乎沈千沫的意料之外。原本她只是希望明德帝看在自己救了他两次的份上,不要怪罪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讨要金牌之罪,谁想得到,他会真的答应自己的请求,果真将免死金牌赏赐给自己。
不多时,李公公便捧着一个托盘出来了,盘中放着一只做工精致的白玉盒子,盒子里面想必就是大晟朝独一无二的免死金牌了。
李公公恭敬的将他呈给明德帝。明德帝打开白玉盒,里面果然是一块黄澄澄金灿灿的金牌。他看了一眼之后,示意李公公将金牌拿给沈千沫。
“沈家丫头,你两次救驾有功,朕赏赐你什么都不为过,这块免死金牌虽然珍贵,但是放在朕这里也只是一样死物,既然如此,朕现在就将它赏赐于你,望你能够善加利用。”
明德帝居然真的应允了!
握着这块沉甸甸的金牌,沈千沫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如此珍贵之物,明德帝居然这么慷慨的就把她赐给了自己,看来这个老皇帝还是挺大方的,也不枉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两次,还险些被楼新月害的没命。
不过她生性淡然,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也只是在心里激动了那么一下,便已恢复如常,从容不迫的下跪,不卑不亢的向明德帝谢恩。
“臣女谢皇上隆恩。”
“平身吧。”见沈千沫冷静淡然的性子,明德帝倒是有些欣赏,语气更显和缓。
“谢皇上。”
“恭喜沈姐姐得到免死金牌!沈姐姐,可不可以让天璘看看金牌是什么样子的?”孟天璘眉开眼笑的再次扑上来,想抓住沈千沫的手看一看这块被父皇一直藏得很神秘的金牌。
正逢沈千沫刚起身,由于跪的久了,身子一时站不太稳,孟天璘又是天生神力,出手没有轻重,被他这么一扑,沈千沫猝不及防,脚步一个趔趄,整个人便控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
完了!沈千沫心里哀叹一声,看来这下出糗出定了。唉,真是被这个不知轻重的孟天璘害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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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闭上眼等待倒地的时候,却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精壮结实的怀抱里,一双强健有力的臂膀牢牢的固定住了自己的身躯,避免了自己即将四脚朝天倒地的尴尬。
沈千沫一看,原来是离她最近的陆子卿。
她不禁松了一口气,心里对陆子卿生出几分感激。若是没有他眼疾手快扶一把,自己就真的会四脚朝天仰躺在地上了。这里除了自己都是男子,而且还是在当今圣上眼皮底下,以这样的姿势倒地的话,总归是尴尬的。
她正想对扶住自己的陆子卿说声谢谢,却听到李公公进来大声通传。
“启禀皇上,煊王爷求见。”
孟元珩来了!沈千沫不由自主的往殿外望去。
殿门外不远处,面无表情的青衣少年长东推着轮椅徐徐而来。轮椅上,一身玄衣,冷傲孤清的男子,在看到殿内陆子卿扶着沈千沫的动作时,清冷无波的脸上现出几分愠怒。
听见李公公的通传,明德帝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面上却是维持着威仪不变,沉声说道:“宣。”
“宣煊王爷觐见!”李公公特有的嗓音在大殿响起。
李公公话音落下,孟元珩的轮椅也恰好到了殿门外。长东将轮椅稍稍抬起,跨过勤政殿高高的门槛,便退到殿外守候。
他只是一个护卫,若无特殊情况,他并没有资格进入勤政殿内。
自孟元珩出现后,沈千沫的眼里心里便只剩下他孤傲清冷的身影,对于陆子卿一直牢牢的扶住自己身体一事,她完全没有察觉。
有几天没有见过他了?她忽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想他。看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也不知这几日他有没有在积极配合司徒恭治疗。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这个皇宫,他定是不想再踏足一步。可是不论是上次的福宁殿,还是这次的勤政殿,他一次又一次的进宫,想必是为了保护她而来。
想到这里,沈千沫觉得自己的心里柔软万分。
两人目光交汇,沈千沫静静的看着他,接收到孟元珩企求原谅的眼神,她暗叹一声,发现自己完全拒绝不了他示弱的眼神,认命的上前,将他的轮椅缓缓推过宽敞的大殿,向明德帝所坐的殿首而去。
孟元珩目不斜视,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紧绷的俊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喜悦。在经过陆子卿身边时,他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抓着轮椅扶手的双手指节泛白,加紧了几分力道,眼中是明显的怒火。
他内功深厚,目力极远,刚才在殿外自是看清了陆子卿扶着沈千沫的身体不愿放手的那一幕。那一刻,他有一种想要剁了陆子卿两只手的冲动。
陆子卿显然接收到了来自煊王的敌意,但是他严肃端凝的面色未变,只是淡淡的向他行了一礼。
推至明德帝下首,孟元珩清冷的声音淡漠的传来。“臣孟元珩,参见皇上。”
听出他刻意疏远冷淡的语气,明德帝脸上隐隐有一丝失望,声音低沉的说了一句:“不必多礼。”
心里却是暗自叹息。唉,这个二儿子,看来是很难原谅自己了。
看到他那张酷似他亲娘的脸,明德帝想起前尘往事,一时有些伤感。当年那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曾经也对他痴心一片,可是自己为了这个皇位,终究还是辜负了她。
真是想不到,她居然还为自己留下了一个儿子。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孟元珩生出几分歉意,语气略有些讨好的对他说:“煊王来的正好,朕刚刚将大晟朝独一无二的免死金牌赏赐给了沈家丫头,日后若她成为煊王妃,这免死金牌就是煊王府之物了。”
听见明德帝这番话,孟天珞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看向孟元珩的眼神更显阴鸷。他想起自己几番精心布局的暗害和设计,可是却都徒劳无功,让他如何能不郁闷。想到此,他又恨恨的看向他身旁那个温婉淡定的美丽女子。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却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自己屡次为难,都被她从容不迫的一一化解,她的身上仿佛有层出不穷让人想像不到的能力,让他不禁对她又爱又恨。
更为郁闷的是,现在还被她得到了如此珍贵的免死金牌,他暗咒一声,自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孟天珝和孟天琰则同时向孟元珩说了一声:“恭喜煊王。”脸上的表情浅淡,看不出情绪。
孟元珩谁都没有理会,只是看向沈千沫,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浅笑。
唯一一个欢脱的人就是四皇子孟天璘了。自见到孟元珩出现开始,他就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只是碍于明德帝的威严不敢上前,现在见他拜见完毕,便兴奋的扑上来,欢快的叫着:“珩哥哥。”
在场其他人自是已经见怪不怪了,唯有沈千沫还是忍不住嘴角一抽。实在是画风太违和,她有点接受不能。
孟元珩对蹦跶到自己面前的孟天璘倒是难得的露出了柔和的表情,语气轻柔的唤了他一声:“天璘。”
难得这家伙对人这么和颜悦色的,沈千沫倒是有些意外。
孟天璘蹲下身,晃了晃孟元珩的胳膊,脸上是纯真无邪的笑容。“珩哥哥,天璘很喜欢沈姐姐,你快点将她娶回家吧,天璘想沈姐姐快点成为你的王妃。”
孟天璘这句话让沈千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个傻大个,该不会是孟元珩找来的说客吧?
孟元珩揉了揉孟天璘的头,对他微微一笑,“好,天璘的愿望,珩哥哥一定会满足。”
明德帝因着对孟元珩的愧疚之意,见自己这个二儿子对沈千沫一片痴心,也想帮他一把,于是便哈哈笑了几声,顺水推舟的说道:“天璘这番话倒是说的有几分道理,沈家丫头,朕为你和煊王赐婚距今已半年有余,是不是也该是时候择日完婚了?”
他转头问立于一旁的李公公,“李元,朕记得下个月初八就是黄道吉日,是不是?”
李公公忙弓身答道:“皇上英明,下月初八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黄道吉日啊。”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奴才,自然知道该如何恰到好处的附和自己主子的意思。
“嗯。”明德帝点点头,“既然如此,不如就定了这个日子,朕来为你二人主婚,如何?”
孟天璘一听,开心的跳起来。“太好了,父皇英明。珩哥哥,沈姐姐,天璘可以吃到喜糖喜饼了,好开心!”
孟天琰也是面露笑意,声音清朗的对孟元珩贺喜。“恭喜煊王。”
孟天珞自是一脸的愤愤不平,孟天珝还是一贯的讳莫如深,陆子卿的脸色却更显黑沉。
孟元珩并未理会他人,只是紧紧抓着沈千沫的手,一脸祈盼的看着她。
见这个样子,明德帝知道孟元珩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只是见沈千沫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只得继续问道:“沈家丫头,你意下如何?”
唉,为了讨这个二儿子的欢心,自己也真是费尽心思了。
“回皇上,臣女不答应。”沈千沫淡定清婉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哦,这是为何?”明德帝有些吃惊的问道。
不止明德帝吃惊,其余几人闻言也均是一愣。不是都传言煊王和未来煊王妃情深意重恩爱有加的吗,虽然并未成亲,但是二人似乎都已经默认彼此的关系了,为何此时这未来煊王妃又当庭拒绝了?
“沫儿!”孟元珩焦急的看向沈千沫,感到一阵害怕。
是不是自己此举太过冒失,惹沫儿生气了?
孟天璘垮着脸,上前抓住沈千沫的衣袖,急声问道:“沈姐姐为什么不答应,珩哥哥是好人,你为什么不要嫁给他?”
沈千沫拍拍孟天璘的手背,顺便给了孟元珩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明德帝解释道:“回皇上,当日赐婚之时,煊王曾提出延迟婚期一年的请求,如今据一年之期还剩下五个月,而煊王的身体也并未康复,因此臣女也有一个请求,还请皇上恩准。”
提起当时的一年之约,孟元珩满脸郁卒。明德帝看的暗自好笑,哼,臭小子,谁让你当时那么拽,现在吃到苦头了吧。他一脸兴味的看着沈千沫,说道:“什么请求,说来听听。”
“臣女请求,先履行煊王当时提出的一年之期的约定,若是到时煊王的身体能够复原到让臣女满意的程度,再行完婚。”
孟元珩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如此郁闷过。自己当时真是脑子抽风了,才会想到用延迟婚期一年的办法,来冷处理明德帝对自己的赐婚之举。
他抓着沈千沫的手上紧了紧,一脸哀怨的看着她,心里真是后悔不迭。
可是沈千沫并不为所动,因为这是她仔细衡量之后做出的决定。离一年之期还有五个月,而离孟元珩彻底治愈寒毒至少也需要四个月,时间上刚好能够契合。若是他对自己足够重视,必定会在这段时间好好配合司徒恭治疗寒毒。
这个清冷如玉却孤独无依的男子,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都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她只是希望尽己所能,让他在以后的岁月里,变得如以前一样,鲜衣怒马,霁月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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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勤政殿出来,一行人皆是无语。
孟元珩一直拉着沈千沫的手不放,紧绷着脸,一路沉默。
沈千沫明白他心里的不安,不过她知道他能够理解,只是一时不能接受而已。她已经习惯于他这副别扭的脾气了,在自己面前,这家伙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智商瞬间拉低。
走出东华门,沈千沫向陆子卿告辞。
刚才在勤政殿,明德帝已经下令,因陆子卿破案有功,擢升其为刑部尚书,现在想必吏部已经在起草任命文件了。于是她礼仪性的对陆子卿道了一声喜。
“恭喜陆大人步步高升。”
陆子卿深深的看了沈千沫一眼,“其实这次能这么顺利破案,都是千沫你的功劳。”
听见这声“千沫”,孟元珩瞬间就翻脸了。他眼神一冷,语气如冰。
“陆大人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千沫这个称呼也是你叫的?”
陆子卿面不改色的向孟元珩行了一礼,恭敬的答道:“千沫与煊王并未成婚,下官觉得称呼她为煊王妃似乎多有不妥,因此才如此称呼,千沫,你不介意吧?”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沈千沫,脸上的表情却是仍然镇定如昔。
沈千沫自然不会介意。在她听来,直呼她的名字,远比叫她煊王妃来的顺耳。她朝陆子卿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说道:“当然不会,陆大人请便。”
回头递给怒气冲冲的孟元珩一个白眼。怎么人家叫一下自己的名字你都有意见。她想起上次在苏州别院那次,云翳叫了自己一声千沫,这家伙也是一副想要杀人的表情。
唉,真是服了他了。
陆子卿见得到沈千沫的应允,心里一喜,不禁对沈千沫回了一笑。
在沈千沫的记忆中,倒是从未见陆子卿笑过。如今一见,大概他平时不苟言笑五官僵硬惯了,这一笑就显得有些不太自然,心内暗自好笑,不由的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见二人相对而笑,孟元珩明显更加吃味了。他冷冷一哼,示威似的一把揽过沈千沫的纤腰,不疾不徐的说道:“本王听说陆大人过几日就要娶妻了,真是双喜临门啊,的确是值得恭喜。”
陆子卿要成亲了?沈千沫倒是从未听说过,闻言再次真心向他道喜:“这么说来陆大人可以说是大小登科了,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陆子卿面色似是有些不自然,“多谢。只是听从家里的安排,纳一房妾室而已,并非娶妻。”
其实陆子卿说的没错,在大晟朝,娶妻和纳妾当然是不同的。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着急解释这一点,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告诉沈千沫,自己并未娶妻而已。
孟元珩却在心里暗自冷笑。只有他知道,你陆子卿要是纳了妾,不管你如何解释,如何表现,他的沫儿,你是永远都没有发展的机会了。
因为,沫儿她要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哼,就算跟你陆子卿说了,你也未必能做到。
回去时,孟元珩自然不会放过能够和沈千沫单独呆在马车上闲聊的温情时光,于是他坚持送沈千沫回府。不过碍于煊王府的马车太过高调,沈千沫便让马车在离国公府不远处的一个街角停下。
她可不想再发生像上次那样整个国公府的人都出门迎接自己的情况,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张扬的人。
临别时,孟元珩依依不舍,紧紧抱着沈千沫不肯放手。沈千沫心里明白,自己刚才拒绝完婚的举动让他感到了不安。这些年以来的病痛折磨和孤独封闭,让孟元珩的性格变得很是缺乏安全感。可是为了他的身体康复着想,这个狠心她必须得下。
沈千沫轻拍他的背,柔声说道:“阿珩,每过十日,等要取小乖血的那天,我便会去煊王府看你,还有,我会继续每日让何清送饭菜去煊王府,你记得一定要按时吃饭,知道吗?”
“嗯。”孟元珩知道,沫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可是他就是没有办法放开她。他觉得自己现在中的不是寒毒,而是一种叫做“沈千沫”的毒,一旦拥有过她的美好,便再也忘记不掉,停止不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遍又一遍的吻着她的额头,她的眼睛,她的脸,她的唇,似乎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消除自己心中隐隐的不安。
待沈千沫好不容易哄完孟元珩这个缺乏安全感,对她撒娇不肯放手的大孩子,回到国公府时,已是掌灯时分。
一走进风荷院的门口,小乖白色的身影便如箭一般的飞入沈千沫的怀里,抬起头,两只泛着莹莹碧光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似乎是想她了。
这几天,她忙着查案验尸,忙着照顾孟元珩,的确是有些忽视它了。抚摸着它腿上一道浅浅的伤疤,这是上次取血的伤口。而这样的伤口,接下来它的身上还会再多出十几道。想到此,沈千沫顺了顺它背上洁白的毛,有些心疼的说道:“小乖,辛苦你了。”
没办法,为了孟元珩的身体健康,也只能让小乖吃点苦了。
小乖呜呜的叫了几声,凑上她的脸,小嘴一阵乱亲,惹得沈千沫又麻又痒,笑出声来。
绿竹和青萝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见到沈千沫,笑着迎上前来。
“小姐,你可回来了!”绿竹开心的叫道,拉着沈千沫的衣袖,一脸的喜形于色:“小姐,皇上赏赐了好多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给你,整整有好几箱子呢,晃得奴婢眼都花了,你快进来看看。”
青萝在一旁也是一脸欣喜,连连点头。
“你这丫头就是大惊小怪,小姐累了一天定是饿了,还不快帮忙把饭菜布好,先让小姐坐下用膳再说。”徐嬷嬷嗔怪着从里面探出头来,也是一脸的喜色。
看着堆在屋里的几只大箱子,沈千沫挑了挑眉。这个老皇帝出手倒真是大方,也不知是真的赏赐给自己呢,还是在变相弥补对孟元珩的愧疚。不过既然赏都赏了,她也不会客气。横竖老皇帝连整个大晟朝独一无二的免死金牌都赏给自己了,这些个布料首饰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而已。
她随手挑了一些转赠给了徐嬷嬷绿竹青萝等人,又给了院里几个打扫的粗使下人几块赏银,自己挑选了几样合用的留下,一些普通的珠宝首饰她便让绿竹拿到落玉坊去变卖。她平时很少穿金戴银,配珠环翠,再多的首饰对她而言,还不如一把解剖刀来的实在。
不过一些带有明显皇家特征的东西,也不好放在店里叫卖,便只好收藏着。
吃完饭,天色尚早,沈千沫照例让青萝泡了一壶茶,坐在窗前研究段老头留给她的医书。在司徒恭的指点下,她对书中的内容已经稍微掌握了一些门道,因此现在再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吃力了。
转头见绿竹这丫头站在旁边,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绿竹,你怎么了,有事?”
绿竹嗫嚅着,将自己从如斓那里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沈千沫。
如斓是崔氏身边的丫头,与绿竹素来交好。据她所说,沈千雪前几日刚刚来府里对崔氏哭诉,好像是说孟允策得了霉疮之症。
绿竹说着说着脸就红了。其实她一开始听到这个病症并不是很明白,后来在徐嬷嬷的解释下才搞懂了,原来竟是这样一种病,她一个小姑娘自然是有些羞于启齿。
霉疮?沈千沫呆愣了一下,貌似好像在段老头的医书里看到过。她翻阅了一下,果然医书上面是有记载。
这里所说的霉疮,以沈千沫现代的眼光看,其实是一种典型的性病,也就是俗称的花柳病。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想必是这个孟允策常年流连花丛,私生活不太注意引起的。这就是**的下场。
不过孟允策在花丛中流连了这么多年,照理说应该经验丰富,怎么会如此不小心患上性病呢?她忽然想起上次他对自己的轻薄无礼,该不会又是孟元珩这家伙暗中搞的鬼吧。
霉疮这种病并非是不治之症,其实在现代,只要使用青霉素就有望能够治愈,但是在这里,青霉素肯定是拿不出来的,而自己也不是专业研究药理的,暂时配不出青霉素这种东西来。但是在段老头的医书中倒是详细记载了治疗之方,其中有一个天干化毒丹配制的药方,据说是用来治疗霉疮的良药。
只是这种病具有传染性,若是孟允策患了此症,那么沈千雪及他的其余妾室都有可能患上此症。
这下,沈千雪的确是应该坐着哭了。
不过她对孟允策此人并没有好印象,自然不会主动送上门去替他诊治,横竖人家是荣王世子,有的是钱请名医。
而且她也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件事情了,因为,一年一度的七夕节马上就要到了。
每逢七夕佳节,皇宫里都会举办大型的宫宴,皇上皇后、后宫嫔妃、皇子公主等所有皇室成员均会到场,还会广邀京中高官贵族的家眷子女一起参加。
在七夕宴上,未婚女子必须表演才艺,并由在场的未婚男子评选出才艺最佳的一个节目,胜出之人则有权利向皇上求得一个愿望。
因此,这七夕宫宴,对于大晟皇室和达官贵族家中的未婚男女来说,都是一件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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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沫真的是非常不愿意参加这种贵族千金皇子公主们争奇斗艳,毫无营养的聚会,可是没办法,宫宴的请柬明晃晃的送到了自己眼前,她要是不去,就是打老皇帝的脸了。这七夕宫宴,她就是再不想去也得硬着头皮去。
说起来,这是沈千沫这具原主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的宴会。以前,在崔氏和沈千雪的刻意渲染下,国公府嫡长女一直都顶着“痴傻呆笨”的名头,怎能有机会参加像七夕宫宴这样档次极高的宴会?
因此,对于沈千沫接到七夕宴请柬一事,徐嬷嬷和绿竹显然比沈千沫本人更加高兴。七夕节那日一早,二人联同青萝一起便忙不迭的为她的梳妆打扮忙乎开了。
三人一致认为,这是小姐第一次公开参加宴会,自家小姐如此花容月貌,才智过人,参加宴会的装扮那自然也是要最好的,穿的衣衫,戴的首饰都必须要精挑细选,再三比较,才能配得上小姐的身份。
等沈千沫去见完沈老夫人回到院子,简直被她们三个准备的一大堆明晃晃金灿灿的衣服首饰给吓了一跳。这些纷繁复杂的衣服首饰要是穿戴在自己身上,还不把原主这副娇小单薄的身体给压垮了。
看着她们三人期待的眼神,她将手上的一支青玉簪递给绿竹,无奈的说道:“就照平时的穿着打扮,把簪子换成这支青玉簪就行。”
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去出风头的,更不是去寻觅如意郎君的,只是参加一个宫宴而已,穿着打扮上只要大方得体不失礼数就好,何必花枝招展为难自己。
这支青玉簪是刚才沈老夫人所赠,色泽温润,款式优雅,很适合沈千沫温婉的气质。老夫人的眼光果然很好。
沈千沫被明德帝赏赐予大晟朝唯一一块免死金牌,对于国公府来说,那也是一件极为荣耀之事。老夫人心下喜悦,便趁着今日沈千沫要参加宫宴之机,将她叫至跟前,对她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同时将这支极为稀罕的青玉簪赠予给她,算是对她为国公府所赢得的这些荣耀的奖赏。
今年的七夕宴被安排在宫里的华盖殿。
负责操办此次宴会的是华盖殿的首领太监魏芳魏公公。为了今天晚上的这个七夕宴,魏公公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因为此次七夕宴举办的成功与否对他而言真的是太重要了。
去年的七夕宴是在太极殿举办的,负责操办的是与他同一年进宫的李元李公公,由于那次宴会举办的非常成功,且极具新意,明德帝龙心大悦之下,一高兴便把李元提为了随侍太监,得以时时侍奉圣上左右,那是何等的引人注目光宗耀祖。
今年这个操办七夕宴的机会,魏芳可是求了李元好久,好不容易才求来的,自然是要花十二万分的精力把它办好的。说不定到时候圣上一高兴,他也能侍奉御前左右了呢。
想到这里,魏芳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扫连日来曾未好好休息的疲惫,吩咐底下的小太监小宫女布置打扫的时候,又变得中气十足了起来。
在华盖殿一众太监宫女的集体忙碌中,今年的七夕宫宴正式拉开了帷幕。
待沈千沫赶至华盖殿外的时候,天还未黑,却已经是参加宫宴的宾客到场的高峰期。通往华盖殿的道路上,挤满了各式精致豪华的马车,还有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男的俱是锦衣华服,女的俱是环佩叮当,一时香风阵阵,寒暄客套之语不绝于耳。
见前方交通堵塞,沈千沫只得下了马车,让一路陪她同来的绿竹在车上等候,自己则跟在沈易安后面,随着人流向华盖殿方向走去。
绿竹是丫鬟,自是没有资格进入华盖殿参加宫宴的。而今晚整个沈国公府来参加此次宫宴的只有沈易安和沈千沫二人。崔氏自沈千雪上次来跟她哭诉孟允策患了霉疮之症的事情后,便一病不起,已经卧床好几日了,自是无法来参加宴会。
一路行来,与沈易安寒暄招呼之人络绎不绝,瞬间让沈易安好久不曾扬眉吐气的自尊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不过他心里明白,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达官贵族们今晚会对他表现的如此热络,无非是为了一睹自己身后这个大女儿的风采。
这个一袭淡青色素雅罗裙,温婉典雅,从容不迫的女子,就是传闻中那个舍己救人,智勇无双,孤身闯入邪教,治好圣上急病,破获皇宫命案,被赐予大晟朝独一无二的免死金牌的奇女子吗?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面对周遭众人投向自己的或探究或疑惑或嫉恨或仰慕的目光,沈千沫一律面不改色,淡然接受,无论是对自己客气招呼的,嗤之以鼻的,故意挑衅的,她均从容应对,有礼有节。如此的落落大方,从容淡定,犹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在纷繁吵嚷的俗世中坚守着自己的气质,连素来挑剔的首辅大人陆恒山都对她连连点头,暗暗点赞。
跟在陆恒山身后的陆子卿目光尾随着沈千沫窈窕的身影,觉得自己的心愈发不受控制的沉沦。有一瞬间,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放任自己的情感,向她吐露自己的心意。可是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有时候,他真的很恨自己的过分理智。
在华盖殿入口处,沈千沫一眼便看到了坐在轮椅上腰背挺直的孟元珩。
尽管人潮拥挤,熙来攘往,可是沈千沫眼里只有他清冷孤傲的身影。他远远的坐在殿外一个安静的角落,专注的凝视着自己,目光温柔无比。
这家伙今晚倒是难得的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在暮色中显得更为清冷如玉,俊逸不凡。
他是在等她吗?迎上他温柔的目光,沈千沫脸上是温婉的浅笑。
孟元珩又何尝不是如此。在拥挤的人流中,他一眼便捕捉到了沈千沫窈窕娇小的倩影。
他的沫儿,永远是那么的大方从容,与众不同,与她一比,周围那些花枝招展,穿金戴银的女子简直是俗不可耐。
这一刻,他真的很想把那些暗中垂涎她钦慕她的男人的眼珠全都挖出来,沫儿的美好,只能由他一个人欣赏,任何人都休想觊觎。
他真是恨死老皇帝的自以为是了。居然想到用邀请沈千沫出席这一招来逼他参加这个不知所谓的七夕宴,真是卑鄙无耻可恨之极。
“千沫。”身后传来一声刻意压低了声音的叫唤。
沈千沫回身一看,是多日未见的风泽。
今日的风泽,一身淡蓝色束身锦袍,衬托的他身形颀长,挺拔如松,看上去是一贯的面容硬朗,正义凛然。
“风泽,好久不见。”沈千沫迎上去,对他点头微笑。
乍一见到风泽,她还是有一种仿佛见到袁烈的亲切感,因此脸上的笑意也浓厚了几分。
风泽双手握拳,不动声色的将它们藏进宽大的袖袍中,强忍着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眼底深处是无边无尽的依恋和伤痛。
眼前的如花笑颜,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在那些梦里,他可以轻抚她娇俏的容颜,可以拨弄她柔顺的长发,可以揽臂轻拥她入怀,感受她真切的体温。那些梦是如此美好,让他真想一直沉沦在梦里,永远不再醒来。
可是他知道,这些对他而言永远都是奢望。因为,这个女子,此生已不再属于他。
孟元珩见风泽直勾勾的盯着沈千沫,顿时怒意横生,微微一抬手,身后的长东立马上前将轮椅推向沈千沫所在的位置。
自王妃出现后,他就知道自家王爷坐不了多久,早已做好了推他上前的准备。
推至沈千沫身旁,长东对她恭敬的行了一礼。“见过王妃。”
沈千沫面色略有些不自然的说了一声:“不必多礼。”转头瞪了孟元珩一眼,什么时候能管管你手下那帮人,让他们不要再在人前乱叫了,本姑娘现在还不是你的王妃呢。
孟元珩却是一脸柔情的看着她,拉起她的手,似带着几分撒娇讨好的说道:“沫儿,我们进去吧。”
对于立在一旁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的风泽,他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予。
沈千沫却有些犹豫。自己与他虽早有皇上赐婚,但是毕竟还未成亲,现在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双入对表现亲密,是不是不太合规矩。虽然孟元珩这厮的眼里大概是从来没有规矩的,但是自己终归顶着沈国公府嫡长女的名头,借用了原主这副身体这么久,怎么着也该顾虑一下国公府的名声不是吗?
她坚定的挣脱了自己被孟元珩抓着的手,见孟元珩面露不悦,正想安抚他几句,不远处却传来一个脆生生但是却趾高气扬的女声。
“哟,我还以为是谁穿的这么寒酸来赴宴呢,原来是沈大小姐。怎么,这沈国公府竟落魄至此了吗,沈大小姐居然连身像样点的衣裳都做不起了?”
这声音很是耳熟,沈千沫稍稍回忆了一下,好像是那个刁蛮的瑶华公主。
她无奈的暗叹一声。果然宴无好宴,总会有那么几个找茬碍眼的人出现。
幸亏刚才沈易安见到煊王出现后,便识趣的早早进殿去了,否则听见瑶华公主这番话,非得当场吐血不可。
她不疾不徐的回身看去,见瑶华公主和琼华公主并肩而行,婷婷袅袅,正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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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今日这个特殊日子,二人自是经过了一番精心装扮的。瑶华公主一身粉色系宫装,粉面含春,显得娇俏可人,而琼华公主则是一袭淡紫色纱裙,看上去娴静端庄,气质出尘。二人所佩戴的首饰皆是华贵而不张扬,尽显皇家低调奢华之风范。
跟她二人一比,自己的打扮的确可以用“寒酸”二字来形容。当然她也有分寸,自己这一身并没有失了礼数。
听见瑶华公主语气不善的嘲讽,孟元珩明显脸色一变,正要当场发飙,却被沈千沫眼神制止了。
只是一个刁蛮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何必跟她置气。
她向二人施了一礼,语气平平的说道:“见过瑶华公主,琼华公主。二位公主天生丽质,风华无双,臣女乃是寻常之姿,自然难以望其项背。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二位公主见谅。”
瑶华公主听见沈千沫的恭维之词,心下受用,鼻孔朝天的冷哼了一声,现出几分得意之色。对于沈千沫的四两拨千斤这招,一时倒也无可奈何。
“沈大小姐过谦了,沈大小姐智勇过人,屡破奇案,如今在京城可是鼎鼎大名,怎会是个寻常女子呢?”一旁的琼华公主出声说道。
这是沈千沫印象中第一次听见琼华公主说话。不同于瑶华公主的趾高气扬,琼华公主倒是看上去显得和颜悦色一些,脸上挂着淡淡亲和的浅笑,只是这笑意并未达眼底深处,看起来像是颇有心机之人。
琼华公主说完这句话,转而对孟元珩打了个招呼。“见过煊王。”
孟元珩顺手抓过沈千沫的手,脸色不善的哼了一声,明显是余怒未消。他最烦的就是这些骄纵任性和惺惺作态的女子,管你是不是公主,他一概正眼不瞧。
琼华公主也不以为意,端庄的脸上还是维持着一抹浅笑,尽显优雅,对站在沈千沫旁边的风泽点头示意。“风将军。”
“风泽见过二位公主。”风泽也不喜欢和这些皇家公主打交道,不过礼不可废,他也只得礼节性的回了一礼。
沈千沫却眼尖的捕捉到了琼华公主在看向风泽时,眼中流露出一丝异样的光芒,那分明是一种隐隐约约的爱慕。
她心内一动。莫非这个琼华公主对风泽有意思?
恰在此时,魏芳从内殿出来迎接宾客。见到瑶华、琼华二位公主、煊王、武威将军都在,而正被煊王抓着手的那位美貌女子,想必就是未来煊王妃,沈国公府的大小姐了。
他忙不迭的迎上来,弓身哈腰的行礼道:“奴才见过瑶华公主,琼华公主,煊王爷,武威将军、沈大小姐。几位,这边请。”
将这几位尊神请进内殿,魏芳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这煊王爷自从7年前突遭意外双腿残疾之后,便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更别说是参加这种大型的宴会了。可是为什么到今年自己操办宴会的时候,他却出乎意料的来参加了呢?
唉,真是不知道这究竟是自己的幸运呢,还是自己的不幸呢?不知为何,魏芳忽然觉得心内有些不安。
等到他们几人均进入内殿之后,殿外角落暗处出现了一名女子,正用一双怨毒的眼睛看着沈千沫消失的方向,射出恶狠狠的光芒。
天色渐渐转暗,华盖殿内华灯初上,人声鼎沸。等到明德帝和端敬皇后双双入座,众人行礼参拜完毕,今年的七夕宫宴便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由明德帝宣布正式开始。
沈千沫也真是服了古人这一大堆的繁文缛节了,简直是没事找罪受。早知如此,就算是躺在风荷院内的躺椅上数星星,也比来这里拜来拜去的强多了。
她不禁看向对面上首一端恢复了高冷傲娇模样的孟元珩,撇了撇嘴。这里也只有孟元珩不用行跪拜礼了,没办法,谁让他是个不良于行的残废呢,所以他只管坐在轮椅上冷眼旁观就好。
不过这厮现在摆着一副臭脸,周身低气压环绕,大概是为不能与她坐在一起而生气。
没错,这宴会上的座位并不是可以随心所欲随便乱坐的,而是按照你的身份地位、年龄性别、是否婚配等情况进行了详细安排的。
看来这魏公公为了这次宴会,也真是殚精竭虑,费了不少的心思。
沈千沫所坐的一排自然全是未婚女子。坐在她左手边的是宁侯之女,名唤宁婳,坐在她右手边的是礼部尚书之女,名唤付月婵,均是面容俏丽,相貌出众的女子。
宁婳比沈千沫大了一岁,今年已经19岁,而付月婵则比沈千沫小了两岁,年方16。所以,宁婳看上去比付月婵更为稳重端庄一些,眉眼之间更是多了几分英挺。
在性格上,付月婵显然更为活泼,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沈千沫,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好奇。
“你就是传闻中那位聪慧过人无所不能的沈家大小姐,未来的煊王妃吗?”一番打量之后,她直截了当的问道。
这个小姑娘倒是个单纯可爱的。沈千沫对她微微一笑,语气略带打趣的说道:“没错,我叫沈千沫,不过可惜我并不是无所不能。你也知道,传言总是喜欢夸大其词,有时候并不能尽信。”
“沈大小姐言之有理。”另一边的宁婳也浅笑着接话,“月婵妹妹刚才也看到了,世人都传言煊王冷心绝情不近女色,还不是照样对沈大小姐呵护备至极尽温柔吗?”
宁婳虽话语中带着调侃,但是沈千沫见她面色亲切,眼神清澈,料想这句话也不过是姑娘家之间的互相俏皮打趣之语,并无恶意,于是对她友好的笑了笑,并未加以否认。
横竖孟元珩对自己的好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她乐得大方承认。
宁侯以军功出身,宁婳身为武将之女,性格自然豪爽直接,而付月婵也是热情开朗的性子,二人见沈千沫态度真诚,眼神坦然,又落落大方,没有一丝矫揉造作和故作清高,一下子便对她产生了好感。于是三人一见如故,很快便熟络了起来,宴席才开始没多久,三人便以姐妹相称了。
“千沫姐姐,坐在那边的不是你的妹妹沈千雪吗?她怎么也来了?”付月婵指了指对面后一排角落处,对沈千沫说道。
沈千雪也来了?沈千沫倒是没有注意到。顺着付月婵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孟元珩所坐的后排角落处,她看到了沈千雪的身影。浅枚色的上衣搭配湖蓝色的罗裙,衬托的一张小脸白皙如雪,我见犹怜,只是远远向沈千沫所在处投射过来的目光却是带着明显的恶毒。
沈千雪的样貌本就不差,嫁做人妇之后,卸去了少女时的骄纵之气,反倒增添了几分隐忍,想必是婚后在荣王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
她身旁坐着的自然是荣王世子孟允策。孟允策的脸色看上去同样十分阴郁,偶尔投向沈千沫的眼神也带着浓浓的阴狠之色。
这夫妻二人貌似达成了共识似的,都将沈千沫视为自己眼**同的一根刺,一脸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表情。
这孟允策不是得了霉疮之症吗,怎么还有心情参加宴会,而且还带了沈千雪这个妾室一起来参加?
在大晟朝,妾室的地位并不高,一般来说,以妾室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宴会的。
“哼。”宁婳不屑的轻哼了一声,“抢了自己姐姐的未婚夫,机关算尽,最后却沦落为做别人小妾的下场,现在居然还敢来这种场合,脸皮也真是够厚的。亏我当初还觉得她是个聪明灵秀的,原来竟是如此不要脸。”
当初沈千雪时常参加贵族千金的聚会,宁婳自然认得她。后来孟允策退掉与沈千沫的婚约转而求娶沈千雪一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宁婳联想之前种种,心道这沈千雪想是早早便和孟允策眉来眼去勾搭上了。她是个性情中人,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自是看不上沈千雪这样不知廉耻的人。
京城贵女圈就那么点大,付月婵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脸上也显出鄙夷的神色,同时又为沈千沫愤愤不平起来。
“就是,这孟世子也是瞎了眼,放着千沫姐姐这么出色的美人不要,硬要娶个沈千雪这样的,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看她二人全心全意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沈千沫感动之余又有些好笑。看来“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这句话放在古今中外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啊。
宁婳看了看沈千沫似笑非笑的表情,怕她伤心难过,不由劝解道:“千沫,你千万不要为这种人在意,照我看,煊王虽然双腿残疾,但是同样风姿卓越,丰神俊朗,更难能可贵的是对你情有独钟,比那个孟世子好了不知多少倍。”
沈千沫毫不在意的笑笑说:“我当然不会在意,多谢二位关心。”
其实说起来她还要感谢孟允策那时的退婚,才会有她与孟元珩后来的赐婚。正是因为这一纸赐婚,她与孟元珩才会一步步的走到现在。
如果没有孟允策的退婚之举,她又怎么会有机会认识孟元珩这个在人前永远孤傲清冷,却唯独只对自己温柔呵护,让人既心疼又牵挂的男子呢?
想到这里,沈千沫觉得心里一暖,情不自禁的看向孟元珩所在的方向,而孟元珩也恰在此时看向她这里。两人视线相交,虽未言语,却情意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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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婳和付月婵见此,相视一笑,见二人含情脉脉的样子,本想打趣沈千沫一番,可见她毫不矫情,大方承认自己对孟元珩的心意,倒是让二人始料未及,一时也没了打趣的兴致。
正在此时,宴会的重头戏——才艺表演宣布开始,二人的话题便自然而然转到了节目上面。
“千沫姐姐,你准备的是什么节目?一定是很特别吧?”付月婵大眼晶亮,兴致勃勃的问道。
传闻中的奇女子,想必要表演的节目定是与众不同,有其过人之处吧。她一脸的期待。
闻言,沈千沫不禁汗颜。自己除了会验尸解剖之外,就只有擒拿散打、篮球网球这些运动比较拿手了,在曲艺表演方面的天赋实在是泛善可陈。
于是她一边欣赏着台上已经开始表演的节目,一边随意笑笑说:“恐怕要让月婵妹妹失望了,我准备的节目很是平常,并无特别之处。”
宁婳撇撇嘴,面有不忿的说道:“每年七夕宴才艺表演的胜出者,不是公主就是郡主,像我们这种,就是来冲个场面凑个数的,何必费心。”
“那倒也是。”付月婵也深有同感。“不过连续三年都是安平郡主胜出,婳姐姐觉得今年还会是她吗?”
宁婳摇摇头,“我看未必。去年她胜出后丢了这么大的脸,今年应该会低调一些吧。”说到这里,宁婳忽然对沈千沫说:“千沫,安平郡主此人,你要小心一些。”
为何?莫非自己与安平郡主有什么过节?沈千沫挑挑眉,对于宁婳的警告显然有些莫名其妙。
宁婳见她不解,心知她定是不清楚来龙去脉,也难怪,以前沈千沫从不曾参加这种聚会,没听说过也很正常,于是解释道:“千沫可知去年安平郡主胜出之后,向皇上求了什么?”
沈千沫摇头。莫非跟这个愿望有关?
付月婵也一脸兴味的凑上来,“婳姐姐快说,安平郡主求了什么,后来会让她这么丢脸?”
“她向皇上请求,让皇上为她和煊王二人赐婚,可是这赐婚的圣旨还没到煊王府,便被煊王毫不留情的一口回绝了。”宁婳神秘兮兮的说道,面露讥笑之意。
这件事让安平郡主很长一段时间都沦为京城的笑柄,只是碍于她母亲昭仁长公主的权威,此事才慢慢被压了下来,没有扩散很大的影响。所以,也难怪付月婵和沈千沫不知道此事了。
还有这种事?沈千沫真是想不通,孟元珩双腿残疾不说,不是还传言他不能人道吗?为什么这个安平郡主还会巴巴的想要嫁给他呢?看来这家伙的桃花运还真不是一般的旺哪。
这么说来,当初明德帝为她与他赐婚之时,他只是提出婚期延迟一年的请求,而没有一口拒绝,还是已经给自己留了脸面了?
只是既是昭仁长公主的女儿,昭仁长公主是明德帝的姐姐,那安平郡主跟孟元珩岂不是堂兄妹?
沈千沫一阵恶寒。孟元珩你拒绝赐婚果然是明智的,近亲结婚可没什么好处啊。
“安平郡主仗着昭仁长公主的地位,向来心高气傲,眼高于顶,连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却被煊王这样无情的拒绝,的确是颜面无光了。”付月婵有点同情的说道。
宁婳则是有些担忧的说道:“若是煊王一直保持冷心绝情,不近女色倒也罢了,可是如今却对千沫你情深意重,百般呵护,以安平郡主的脾性,我怕她会对你怀恨在心。所以,千沫你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在宁婳和付月婵二人的指点下,沈千沫也认清了坐在与她们同一排上首之位的安平郡主。一看之下,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宁婳口中心高气傲的安平郡主,今晚的装扮却是十分素雅大方,一袭以湖蓝色为主的纱裙,身上没有过多的饰物,也没有珠光宝气的俗气感觉,在这闷热的夏夜,仿佛一缕清泉,看了让人神清气爽。
付月婵一声轻呼。“千沫姐姐,安平郡主的打扮跟你好像啊。”
没错,安平郡主这身装扮,居然跟沈千沫有异曲同工之妙,看上去都显得温婉典雅,利落大方。
由于身份地位相当,孟元珩恰好坐在安平郡主的对面。沈千沫发现,这安平郡主虽坐姿优雅,神色淡然,但是却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对面始终紧绷着一张脸,眉头微皱的孟元珩,看来果然是对他有意思。
她真是无奈扶额。孟元珩这家伙喜怒无常,脾气又臭,到底有什么好?原本还以为借着他不良于行不能人道之说,自己能够清净一点,谁知道还是照样不得安宁。
在三人的闲聊中,节目一个接一个的表演着。付月婵和宁婳也上台了,付月婵表演的是舞蹈,宁婳表演的是弹琴,二人的表演都是中规中矩,既不出彩,但是也不会丢了自己的身份,看来都是经过仔细衡量的。
在这种皇家宴会,与公主郡主这些人同台竞技,始终保持中游水平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了。
因此,当沈千沫上台之时,并未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宁婳刚刚表演完毕下台,与她交错而过时,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沈千沫温婉浅笑,神色淡定的在古琴前坐定,皓腕轻抬,婉转悠扬的琴声便流泻而出。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她自弹自唱,声音虽略显低沉但却清婉动听,神色虽淡然无波但却引人入胜,宛如九天之上的玄女,浅吟低唱之间,既有情意绵绵的温柔,又有看淡繁华的洒脱,两者交融,天衣无缝,清丽淡雅,余味隽永,让人不自觉的被她吸引,沉醉其中。
一曲完毕,总算是没出什么差错,沈千沫暗自松了一口气。中学时曾学过一段时间的古筝,基本的感觉还在,昨日又稍加练习了一下,看来并没有出糗。
她的目光朝孟元珩看去,见他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这些日子以来,因着楼新月的诅咒,他与她一样,心里都是不安的,而自己拒绝与他成亲的决定更是让他加剧了这种感觉。于是她便趁今晚这个机会,借这首曲子,希望能让他安心,日后能够专心治疗寒毒。
这是她在得知要在宴会上表演之后,一番思量之下所做的决定。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特意挑选了这首《鹊桥仙·纤云弄巧》,只是希望他能够明白她的心意,消除患得患失的心理。
孟元珩何尝不懂沈千沫的用意。他痴痴的凝视着这个对自己浅笑嫣然温婉从容的女子,心里的感动无法用言语形容。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两条腿,这一刻,他多希望自己的腿疾已经治好,可以健步如飞,将她带离此地,去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这样,沫儿的美好,便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欣赏。
在场众人显然还未从沈千沫的表演中回过神来,兀自沉浸在刚才她所弹唱的那首词句中。且不论这沈大小姐唱功如何,单就这婉约蕴藉,余味无穷的词句,就让他们深受震动,顿时有一种天上人间如梦似幻的感觉。
只要是两情相悦,又何必贪求卿卿我我的朝欢暮乐。这样胸怀宽阔,洒脱淡然的女子,便是男子也有所不及。
风泽和陆子卿眼见沈千沫与孟元珩二人之间的互动,均是不约而同的酸涩不已。陆子卿自制力甚强,表现的并不明显,只是眼中的光芒暗淡了一些。风泽却像是失控一般,浑身紧绷,一只酒杯在他手中,生生被他捏的变了形。
他斟满杯中酒一饮而尽,咽下满腹苦涩。他二人是如此的情深意重,那么自己这份心思又该何去何从?
他何尝不知道该试着放下,可是情之一字,往往身不由己。
孟天珞死死的盯着台上的沈千沫,眼中的阴鸷更甚。孟元珩这个残废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七年前那么凶险的情况都死不了,现在还让他得到了如此玲珑剔透世间难得的女子,难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现场静默半晌,沈千沫也懒得理会众人的反应,只要孟元珩懂得她的心意就好,其他人是什么感觉,她管不着,也不想管。她盈盈起身,欠了欠身子,便目不斜视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好,好,好一个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明德帝率先打破沉默,一连声的赞叹道:“沈家丫头,你的见解果然独到,这首词立意高远,独出机杼,便是男子也难以有此胸襟,很好。”
“多谢皇上夸奖。”沈千沫在座位上站起身,谢过明德帝,心里却暗自吐糟:这本来就是男子写的好吗,她只不过是觉得比较应景,拿来借用一下而已。
“恭喜你,千沫姐姐,得到了皇上的夸奖!”付月婵笑着向她道喜。
宁婳也衷心叹服。“千沫,你这首词写得真好,这等见识和胸襟真是让我自叹不如。”她自问也是一个不拘小节不忸怩造作的女子,可是这个沈家大小姐,却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平和淡然。
沈千沫倒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笑笑之余,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感谢秦少游了。
少游先生,暂时借用一下你的大作,还希望你不要介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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