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开店(二)
“看来是有必要再招一个送外卖的伙计了,再雇辆车,还得有一个做粗活的女人,让杨钊做粗活毕竟只是为了煞煞他的威风,若日子做久了,他恐怕会记仇,发达后就会来收拾自己。”
李清正胡思乱想,这时又从店里走出十几个客人来寻问雪泥的情况,纷纷要求他改成携带方便的小包装,有几个甚至又买了一碗,在他们的带动下,开始有买棒冰的人也忍不住买了,一尝之下,立即大呼美味,但毕竟十二文价格太贵,更多的穷人只能是咽了咽口水。
“小包装、低价格、方便携带”这是李清今天在卖雪泥时学到的生意经,一直忙到太阳落下,几个人才精疲力竭打佯关门,李清取出个布包递给杨钊道:“今天杨大哥辛苦了,这里一共是六百文钱,另外三百文钱算是赏钱,和你的月薪无关,以后生意好,每日都有。”
杨钊大喜,这就是说若每天生意都这样,他一个月就可以拿近二十贯了,比当初讲的可翻了一倍,他美滋滋地接过布包,现在身上分文皆无,这六百文钱,可真是雪中送碳,他已经快二个月未碰女人,真要把他憋坏了,当即收了钱,千恩万谢地走了,望着他挺得笔直的脊背,李清不禁感慨万分,他突然理解历史上的杨国忠为何那样贪赂钱物,只有经历过这种贫困潦倒,才会深刻体会到钱的重要。
先送帘雨回家,李清也顾不得算帐,立刻动身去找铁匠,烤蛋筒的铁炉已快要完工,李清只告诉他,若在一个时辰内将烤炉送来,工钱将加倍给;接着又去了瓷器店,订做一批精致小瓷罐,离开瓷器店,滑脚又到骡马行,以每天一百文的价格租下一辆马车,此时他已经累得话都说不出来,躺上马车回了家,末了,李清还不忘记许诺马夫,若他肯卖力做事,每日再另给他十文到三十文不等的赏钱,听得马夫欢天喜地而去。
院子里很安静,夜色中的芙蓉树又变成闲散的老农,劳作一天后,蹲在院里悠悠吐着烟圈,帘雨正在厨房忙着做晚饭,今天的钱还胡乱堆在他的房间里,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和黄灿灿的铜板,李清顿时疲惫尽消,轻手轻脚潜进了房内。
“卖了多少?”来叫李清吃饭的帘儿见他眼睛直冒精光,忍不住低声问道。
“六贯!”李清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牙龇得老长,嘿嘿笑道:“我才清点了一半,还不包括那锭额外的银子。”
“老天!”帘儿也忍不住一声轻呼,只是她胸无大志,脑海里想的还是几十亩好地、二头牛,李清在地里扶犁赶牛,她在家里纺麻织布,旁边摇篮里呀呀学语的,却是个白白胖胖的娃儿,想到此,帘儿的脸蓦地红了。
“是不是又想到过日子了?”李清挽着她的肩轻声调笑道。
“你!”帘儿一掌拍开他的禄爪,瞅瞅左右没人,这才紧张道:“你小声点,千万别让小雨听见了。”
“快帮我把前面凳子移开!”小雨端着热腾腾的汤站在门口大声叫喊,烫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帘儿赶紧将长凳拉开,她才猛地将汤往桌上一丢,急吹手不迭,埋怨道:“我叫你们半天都不来帮我,你们在做什么?”
“当然是在讲钱的事情,小雨你可知道,今天我们赚了最少也有十贯。”帘儿一阵心虚,急忙将话题岔开。
“今天确实把我累坏了,公子,我有个建议!”
“你说!”
小雨对钱并不太在意,她一边盛饭一边道:“能不能不卖冰水了,或者让他们拿走喝,他们站在那里喝,汗腻腻的,味道好重,而且很占地方,影响卖棒冰啊!”
“说得倒也是!”李清回想白天的情形,确实喝冰水的人影响生意,有些人可以一口喝光,图个爽劲,有些人却细细品味,急得后面买棒冰的人跺脚大吼,甚至等不了的,抽身走人,是该想个法子了,可是如果不卖冰水,品种又少了很多,不利经营,只恨店面太小,容不下他们坐下喝。李清思前想后,渐渐地打上道路的主意,正好店门口有几棵大树,树下放一些桌椅,任他们喝水聊天去,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城管,而且这个冰水生意也可交给杨钊去做。
想到了解决办法,这顿饭李清吃得格外香甜,仿佛他眼前的饭菜都变成了银两铜钱,他东拉西扯,向二女憧憬着未来,房间里不时传来阵阵笑声,越过院墙、越过树梢,连天上的月儿也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
次日,李清便以每天五十文的价钱雇了一名做粗活的大姐,洗碗打杂,替代杨钊工作,而杨钊则负责冰水生意,职位由伙计升为项目经理,又招了一名手脚麻利的伙计,负责烤蛋筒,车夫也充分利用,跑腿送外卖,这样一来,李清的小店已经有了四名雇员,当别人称他为李掌柜时,他也欣然受领了。
这一日卖得最火爆当属蛋筒雪泥,五文一支,这种爽滑细腻的美味冰品,如长了翅膀,半天时间消息便传遍全城,到下午时,府前街口出现了几年未见的盛况,排着长长的队伍,蜿蜒如蛇行,望不见尾,一把一把的铜钱落在瓷罐里,撞击出美妙的‘丁咚’声,李清一边收钱,一边递去一块红色或黄色的圆纸牌,红色表示雪泥,黄色表示棒冰,动作准确,分文不差。
柜台外挤满了大群孩童,个个伸长脖子,眼中渴望,巴巴地等着,眼看到手的,欢喜得直拍巴掌,惹得旁边馋嘴同伴直咽口水,有的焦急得哭出声来、有的扯住爹娘苦苦央求。
这时府前街上走来一名黑面髯须大汉,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南诏土人,他背一个大竹篓,竹篓里坐着一个年迈老妪,身子佝偻,他将竹篓轻轻放下,指着路人手上的雪泥低语几句,老妪缓缓地点点头,他走近柜台,看了看价目表又摸了摸身上,面露难色,可回头凝望老妪,却见她一脸向往,便狠狠地咬了咬牙,拨开人群,横插进队来,他长眼微合,闪*光,将二文钱往桌上一拍,喝道:“给我来一支雪泥!”
柜台上一片寂静,挨他近的人,都屏气停息,慢慢地挪动脚步,腰渐渐弯成弓状,向外扭去,只惟恐此人会暴起杀人。
“抱歉!客倌的二文钱只能买一支棒冰。”帘儿不为其态度粗暴所动,俏生生的脸庞依然笑颜相迎。
“我只有二文钱,但就是要买雪泥!”那大汉不理,又用劲将钱往前一推,“你们少赚一点,就按本卖给我,不行吗!”
李清见他横蛮,伸手将两文钱扣住,直视他的眼睛怒道:“你怎知道我雪泥的本为二文,再者,就算我的本为二文,我又凭什么按本钱卖给你,你非汉人,不排队不知礼倒也罢了,我送你一支又何妨,但你态度凶暴,我李清吃软不吃硬,今儿就偏不卖给你。”
说完,他向杨钊使了个眼色,‘养兵三日,用在一时’,该他出手了。
第三十二章 开店(三)
杨钊苦脸上前,他虽身材高大,但比起眼前的黑面大汉还是矮了一个顶,更何况此人膀阔腰圆,下身沉稳,明显是练家子,自己和泼皮打架还行,可遇到这种会真功夫的武夫,他又何如是对手,但东家的命令又不敢不从,只走了短短的一丈距离,他脑海里已经电光矢火般转了千百个来回,此人不是汉人,当得用话来挤兑他。
想到此,杨钊上前拱拱手道:“我久闻南诏人豪爽知礼、不欺弱小,却不料阁下却如此横蛮,难道你并非南诏人?”
那大汉上下打量他半天,突然冷笑道:“你休要用话来挤兑我,我是不是南诏人,和你无关,我要买这个雪泥,你们到底是卖还是不卖!”他的食指关节在柜面上轻轻一敲,‘喀!’地一声,竟裂开一条大缝,杨钊大吃一惊,不由往后退了一步,腿颤颤发抖,旁边人再顾不得颜面,争先恐后地逃出小店。
李清见他了得,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若此人卤莽砸烂了自己的店,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想要卖给他可又拉不下这个面子,正没处理会,突然小雨悄悄走来,拉拉他的袖子向店外指了指,李清这才发现路边竹篓里的老妪,看她打扮,显然是和这汉子一起的,他眼珠一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李清趁那汉子正怒视杨钊之际,跃出柜台,两步跳到大街上,站立在离老妪不到五尺之处高声喊道:“朗朗青天,阁下定要强买强卖,就不怕大唐的律法治罪么?”
那汉子回头,这才发现李清就站在自己老母旁边,虽没有直接扣押,但其用意却很明显,是想利用老母来要挟自己,汉子顿时勃然大怒,撸起袖子,露出强壮如钢筋般的胳膊,粗黑的汗毛根根炸起,他眼睛瞪如铜铃,口中暴喝,挟风携雨般向李清冲来,围观人纷纷惊叫,眼看李清要大祸临头。
“兵各,住手!”就在千钧一发之时,老妪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语气却不容违抗,仿佛是冬日里射出的一缕阳光,刹时将狂暴的风雪一扫而光,汉子瞬间由一头猛虎变成了一只绵羊。
“你拳头硬就占理吗?你爹爹临终前是怎么对你说的,你就是记不住,屡屡闯祸,难道你真想气死为娘,你就可以甩掉包袱了吗?”老妪声音很小,但话却极重,吓得那汉子‘扑通!’跪下,一声不敢吭,连连叩头不止。
李清惊魂归位,他见侥幸得手,可心中实在惭愧,便缓缓走回柜台向帘儿施了个眼色,帘儿急忙取出一筒雪泥和一支棒冰,奔上去递给老妪笑道:“天这么热,您老就拿着吧!”
老妪喜笑颜开接过,连声夸帘儿俊俏,只可惜不是她媳妇,帘儿脸一红,瞥了一眼大汉道:“我家公子并非不讲礼之人,他最敬孝子,你若早说,也不会闹成这样,这些冰饮是我家公子敬你的孝心,决非惧你的拳头,你可要记住了。”
她声音甜美,又字字在理,顿时激起一片喝彩声,在众人敬慕的目光中,李清怡然自得,神情有些飘飘然,一时头脑发热,他又拎出一贯钱和一壶水,笑吟吟走过来塞给汉子道:“大丈夫不受人嗟来之食,这一贯钱权当是我借你的,你何时有,再来还我!”
他的慷慨仗义又激起一片掌声,黑面汉眼光复杂之极,他默默接过揣进怀里,又将老娘背起,走十几步外,他才突然扭头大声道:“我王兵各今日受你恩惠,将来必报!”说完大步朝南走去,雄伟的身躯渐渐消失在街尽头。
“公子!”帘儿连声轻呼,打断了李清‘举手长劳劳’一般的目光,“这明明就是个上好的保镖,自己却白白将他放跑了,蠢啊!”李清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
“何事?”李清无奈地收回目光问道。
“咱们再招几个人吧!你看看这情景,真有点忙不过来。”
凶人既走,惊散的顾客又汹涌而至,口诛拐伐,互不相让,只为争论刚才到底谁在谁的前面,哪有半点李清所说的知文懂理,黑压压地人头让他一阵头晕目旋,又回头看看自己的员工,个个忙得象旋转木马上的道具,连脚都不沾地。
“与其再招两个人,还不如给现在的员工加薪!”
当年自己的财政所,十几个人,经手几亿的资金,个个累得死去活来,天天逼所长加人,结果所长说一句:加薪不招人,大家皆大欢喜,更卖力地干活。
“帘儿,加人是早晚的事,但要和销售额成正比才行,你看我们刚刚起步,虽然现在卖得火,不定明天就跌下来,难道那时再辞人吗?再等两天,只要销售额稳定下来,我便招人。你给大伙儿讲讲,大家再坚持几天,每天我多给五十文的赏钱。”
帘儿无可奈何,李清的话又说得在理,经不住小雨的再三催促,只得逼他将赏钱再加到七十文,这才干活去了。
这一天直忙到太阳落山,方才渐渐到了尾声,李清听见帘儿刮罐底的声音,便高高探出头喊道:“各位,存货已经卖光了,明儿再来吧!”
众人象炸了窝一般,叫嚷、抱怨,闹了好一阵,又逼李清先收了他们的钱,渐渐散去,接下来,李清给雇员们记了工,这才打发他们回去。
“李老弟,你看这”杨钊搓着手,厚颜站在李清面前哈腰笑道,他的工钱与众不同,是按日结的,适才等了半天,却不见东家有半点发钱的意思,实在忍不住便上前提醒。
‘哦!—’李清似乎恍然,从钱罐数出一堆铜钱推给了他,杨钊急从腰间取出个布袋,正要将钱装进去,却听李清冷笑道:“你还是点点再装吧!”
杨钊诧异,细一看也觉得钱堆似乎比昨日小了点,便摊开数了数,越数脸越白,数到最后已经是满头大汗。
“老弟,这钱数好象不对吧!”按讲好的,他每日可得三百文工钱,但实际上另外还有赏钱,昨日共得了六百文,可今日生意更好却只有四百文,这不合理啊!
“哪里又不对了?”
“今日的生意要比昨日更火爆,为何赏钱却只有一百文?”
李清微微冷笑,斜睨他一眼道:“那是因为今天你在那黑面汉前退了一步,这一步就值二百文钱,当时你若进一步,我今天就给你八百文,但你却是退一步,所以就只有四百文了。”
“这、这,可是那人如此高壮,我不是对手啊!”
杨钊脸涨得通红,他没想到李清竟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大急道:“我虽退了一步,但东家叫我,我还是上前的,只是本事不济,奈何?”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按店规,你没有尽职,所以我要扣你钱,否则何以服众,不过,但我会从别的方面补偿你。”说到此,李清拍拍他肩膀笑道:“今晚请你去明月居喝顿酒如何?”
杨钊大喜,明月居是阆州极品酒居,店面不大但价格极贵,跑堂都是美貌女子,酒也是陈年老窖,吃一顿饭少说要花一贯钱,他早想去一趟,只是囊中羞涩,李清肯请客是再好不过,他欢喜应了,突然又想起一事,急对李清道:“我听帘儿说这里人手不够,想再增加几人,你大嫂在家无事,能不能让她也来帮忙?”自己婆娘在家闲得无事,来这里挣钱是最好不过,可又怕李清不肯,杨钊心中忐忑,只盼他一口应了的好。
“也好,这里人手确实不足,你叫她就是,至于工钱嘛!”李清想了想道:“是你的一半,你看可好?”
对付这个将来的大唐权相,只要不给他机会将手伸进店中,其他方面能笼络则尽量笼络。
“我这就去找乡人捎口信把她叫来!”杨钊心花怒放,刚走两步,又想起一事,急回头问道:“我还有二个小子,也能干活了,东家能否给他们也找个事?”
李清微微笑道:“也一起来吧!就替我送外卖,做一件拿一件的钱。”
第三十三章 密谋
几天后杨钊的老婆孩子便赶到阆州原先给杨钊租的房子明显不够住了李清又在店附近给他一家租了套独院回头在帐上添了一栏:高级员工的福利开支每月五百文。
“东家这就是我的婆娘叫做—”杨钊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他婆娘一把推开她自行上前施礼道:“妾身裴柔见过叔叔!”语气娇媚听得旁边帘雨二人直皱眉头尤其是帘儿她会看几分面相但见裴柔眉目含春面色桃红这就是爷爷说过的淫邪之相心中便隐隐有些不安但究竟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杨钊的婆娘原本是成都娼妓后被杨钊外表所迷从良随了他又给他生下三个儿子分别叫暄、昢、晓最大的杨暄已经二十岁去年从了军裴柔的儿子虽大但她年纪却不到四十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尤其身材极为丰满丰乳肥臀老人一看便知她绝不是省油的灯经年不见昨夜和丈夫初聚不料他的表现却让她失望透顶早憋了一肚子火。
杨钊心知肚明他日日到青楼寻欢哪还有余力应付老婆所以虽被老婆当众奚落也不敢作。
“大嫂客气以后就要麻烦大嫂了。”
李清急忙回礼道:“事情其实也简单大嫂以后就负责棒冰生意。”眼一斜却瞥见杨钊的次子杨昢竟然已经在和小雨搭讪而另一个杨晓却盯着柜台里的钱罐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他心中好笑一手一个将二人的脖子搂过来道:“送一个外卖赚二文钱进学堂念书食宿钱由我掏你们选哪一个?”
兄弟俩对视一眼眼睛都同时放出光来竟异口同声道:“送外卖!”
李清哈哈大笑对杨钊道:“两个侄儿都不是读书的料啊!”
杨钊老脸微红干笑二声道:“老大还好些肚子多少有几本书这二个以前都送他们读过书但都被先生赶出学堂确实不是读书的料也好!送送外卖省得在家吃闲饭。”
“好了!这下我兵强马壮也不说废话了小雨你去拿几套衣服给他们换上人手紧现在就开始干活吧!”
小雨眉欢眼笑地从里间取出几套店服一一分给众人冰饮店从开业到现在生意天天火爆帘雨二女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了如今有了帮手她如何不高兴至于请人要花钱她却从来没替李清考虑过。
“这裙子有点小大一些的已经没了大嫂将就穿两天稍闲了我就带大嫂去裁缝店做身新的。”
裴柔和两个小子的到来确实帮了大忙很快他们便适应了环境里里外外忙碌起来尤其是裴柔泼辣能干接了棒冰的生意后二天后竟使得棒冰的营业额增了五成当然也和她不拘小节有关她衣裙紧绷肉感十足惹得不少来喝冰水的老客也临时改变主意只说冰水喝腻了需换个口味涎着脸挨到棒冰柜台先偷眼将她剥视一番又趁接棒冰时摸一把她白腻的手裴柔也浑不在意客人胆儿大了又低声说几句荤话她也娇笑乱颤如此一来自然有人将棒冰吃了一根又一根李清见杨钊浑不在意似乎已司空见惯他也乐见罐中钱徒增。
“掌柜帮我一下!”这一日清晨小店还没开门店里只有李清和杨钊夫妇他的凳子还没坐热耳畔突然听到裴柔的急呼左右寻她不见又听出声音似乎是从里间传来柜台上无货想必她是进去搬棒冰了。
李清听她叫得焦急吓得从凳子上跳起两步跑进去里间很暗眼看要撞到一物一时收不住脚急伸手按住着手处软软绵绵待李清看清脸却蓦地涨得通红原来他手上所按竟是裴柔的臀部吓得他急忙缩手不迭原来装棒冰的木箱太重裴柔的手被压住了痛极而呼这时杨钊也闻声赶来两人合力搬动木箱才将她的手放出她眼中幽怨连连娇呼不止别看李清行事老辣但在男女方面他还是个雏儿未经人道适才那一触让他心如鹿撞半天脸也未曾恢复本色李清不敢多呆急扭头跑出却没现杨钊的眼中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厉芒。
一整天杨钊都心神不宁不是打碎了碗就是忘了加水打佯时甚至也忘了问李清要钱裴柔自然当仁不让地替他收下杨钊住的院子里也有棵柿树每日吃过饭他就会坐在树下乘凉喝茶今日也不例外但他眼睛却一直盯着正前后忙碌收拾碗筷的裴柔他决非容易满足之人李清给他工钱虽高但比起店里每日所赚还是九牛一毛杨钊日日看在眼中怎可能不眼红从第一天他便生了异心只是李清缜密找不到地方下嘴又行事老辣着实将他收拾了几次他才有些收敛但收敛并不等于收心他日日观察今日总算被他现的突破口。
早晨那一幕他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李清当时的手足无措以及后来的表情和他平时的冷静机敏简直判若两人杨钊当时就突然思出一计:“美人计!”
不过这却要用他老婆的身子做代价他却有些犹豫找别的女人又不放心思来想去他终于打定了主意反正他老婆从来就不干净他的三子个个相貌迥异还不知道是谁下的种略略牺牲一点可换来的好处却是他渴盼已久那一瓮瓮装得满满的铜钱那白花花的银子杨钊不禁悠然神往再者自己时间掐准一点让他吃不到嘴倒惹一身骚。
这天晚上杨钊用尽浑身解数将老婆伺候得心满意足方才远兜***道:“裴娘这些年久不在你身边我没出息真是苦了你这次我有了奔头咱们的日子一定会慢慢好起来。”
裴柔神思恍惚还沉浸在鱼水之欢地余味中丈夫的话她也似懂非懂却以为是说她在家乡帐中空虚脸微微一红她需求旺盛哪里肯为杨钊守节和她有过一手的少年郎连她自己也记不清有过多少不过丈夫态度诚恳却是少有的裴柔顿时醒悟今夜定是有事相求她心中突然有些失落猛地拉过被子盖上翻过身去露个光脊背给他。
“也难怪我们穷了这么多年现在每月突然有几十贯钱所以你就满足了算了我还以为你对那几百贯钱会感兴趣呢!”
这两口子腻了几十年早彼此将对方摸透杨钊轻描淡写说出便也翻过身去但全身的神经却根根绷紧但觉床动了一下嘴角便露出一丝得意大事已济!
果然裴柔突然跳了起来迅捷无比一把将他耳朵揪住脸上似笑非笑道:“给老娘说清楚些什么几百贯钱?我怎会不感兴趣?”
“松手!快松手!我说就是。”
“说!”裴柔一声断喝胸前两只肉弹随之一抖。
杨钊跳起检查门已关好这才摸回床上低声道:“这冰饮店是我参与开出来的你可知他一天可以赚多少钱吗?”
“多少?”裴柔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个数?”杨钊比出两个指头眼睛都似乎要挤出血来。
“二十贯!”裴柔的瞳孔蓦地放大贪婪、羡慕、渴望种种表情揉在一起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半晌她突然一拍手笑道:“既然你跟他一起开的想必知道他的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那咱们也回老家开个店狠狠赚它一笔岂不比喝别人剩汤要强。”
裴柔的话却使杨钊变得一脸沮丧“我连他们住哪里都不知道哪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那李清奸猾似鬼和我称兄道弟却处处防着我我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那你还说个屁啊!”裴柔高涨的热情突然泄了下来俨如一只瘪瘪的皮球。
“哼!”杨钊冷笑一声道:“倒也未必没办法我天天观察今天终于现了机会。”他便将早上看到的情形详细描述了一番最后嘿嘿笑道:“别看他房里有两个黄毛丫头我估计这李清恐怕连女人都没碰过所以我便思出一计。”他一把拉过裴柔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要死啊!”裴柔的脸涨得通红在他身上猛捶两拳又啐了一口道:“你竟然让我去勾引他亏你想得出我才不干呢!你自己花钱请人去。”
杨钊脸一沉冷笑道:“你还当自己是冰清玉洁的姑娘不成你在家里做的那些丑事真当我不知道吗?你少装清高了还有晓儿那脸模子和谁长得一模一样你真要逼我和你算这笔帐吗?”
“你、你在胡说什么。”裴柔被他拿住把柄口气立刻便软了下来她眼中慌乱不敢和杨钊对视。
杨钊见她服软大喜过望又搂住她软言细语哄了半天裴柔想到那几百贯钱这才终于点头答应她笑笑道:“要不要我先用言语挑他?”
杨钊想了想又摇摇道:“不妥若就是他一个人倒也可行但那两个小娘在一旁盯着若被她们看出恐怕就再没机会再说你也老了比不得年轻时候以你的资本倒不如来直的一次就解决。”
“那你可有办法?”
杨钊淫笑着在她耳边细细教授直听得裴柔春心荡漾吃吃地笑顺势倒在他怀里一只手揪住他的黑胡子一只手摸弄他的下身撒娇撒痴地道:“老**!老**!”摸得杨钊欲火再起一把将裴柔光溜溜的身子压在身下。
第三十四章 美人计
次日李清照常开门却见只有杨钊匆匆跑来手里拎着一个药罐子表情惶恐便诧异地问道:“谁生病了大嫂和侄儿们呢?”
杨钊气喘吁吁答道:“裴娘病了我昨晚打两个儿子去请郎中可倒现在还没回来刚才我去药铺听说两个小子跟乡人走了也不知为何?我实在不放心要去看看这药能不能麻烦掌柜替我给裴娘送去这是大门钥匙。”说完他把一把黄铜钥匙往柜台上一扔又瞥了一眼马车夫向李清央求道:“路远这马车可否借我一用?”
“可以!你快去快回这药我马上就替你送去。”
杨钊暗喜他扭过脸强抑笑颜但眼中还是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他当即跳上马车催马前行远远还听见他的叫喊:“裴娘病重可别耽误了。”
李清无奈只得向正在里间备货的帘儿喊道:“店你先看着我去给大嫂送药马上就来。”
“既然大嫂病重你就快去吧!别误了吃药时间”帘儿一边擦手走出一面从柜台里拿了一贯钱递过去笑道:“做掌柜的应该多关心伙计你也别太小气了这算咱们的一点心意。”
“我知道我是打算再买些东西送去送钱也不错省得我多跑。”他应了一声接过钱便要走旁边的小雨却突然插口道:“要不公子告诉我杨大哥家在什么地方我去送!”
“算了他家难找我也说不清再说这里你也走不开还是我去吧!可惜马车被杨钊借走要不会更快一些。”李清说完便拎着药罐子和钱大步走出门去惟有小雨望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焦虑。
杨钊的家离小店只有一里地但却要拐好几个弄堂李清找到他家先推了推门关着便掏出钥匙开了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蝉在树上疯狂地嘶鸣。
“大嫂在家吗?我是李清杨大哥让我来送药。”喊了两声却听见裴柔在西房里娇声娇气地呼道:“是叔叔么?”
李清应了一声道:“是!大哥托我来送药我就放在院子了。”
“我身子虚麻烦叔叔拿过来吧!”
李清走近西房却见门开着大门正对着床李清突然看见了他不该看到的一幕只见床帘高高挂起裴柔坐在床上没有穿衣裙黑散披在肩上她上身只着一件薄薄的粉红肚兜高耸的山峰微微颤动饱胀得几乎要突破肚兜而出见李清上前她轻轻拉开被子故意把两条雪白浑圆的大腿搁在水红绸被上一弯妙曼的腿根袒露在外肚兜只窄窄遮住羞处她咬着唇儿眼波斜睨。
“大嫂!你在干什么。”李清脸胀得通红手足无措手里拎着药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突然他耳畔响起焦急的轻呼:“公子快走!”
李清急回头竟然是小雨不知她何时冒出来正死死揪住自己的衣服向外走只见她脸涨得通红目光慌乱低垂不敢朝房内看可眼睛里却充满了焦惶甚至还有一丝愤怒。
小雨心细如现杨钊请李清去替他妻子送药之时眼光闪烁不安又听说他的几个儿子都不在家那他家里应该只有裴柔一人他怎能让一个男人去和他妻子单处这其中有蹊跷但她却不敢乱说李清前脚刚走她便将手中的活交给伙计借口内急悄悄跟了过来正好看见这香艳的一幕小雨怀疑在先立刻就意识到这必然是杨钊有意安排也不顾少女的矜持猛冲上去拉住了李清的衣服。
房内的裴柔也突然瞥见了小雨不禁又羞又恨知道事情已败也来不及关门刷地将床帘拉上帘子上映出她正慌乱地穿衣裙的身影半响她才从房中走出脸色早已平静如初她拍了拍小雨的手笑道:“小妮子不更事大嫂的儿子都老大了身子被叔叔看上一两眼又有何关系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也是一样的。”
她眼睛轻轻瞟了李清一眼见他器宇不凡神采奕奕比自己那花心丈夫不知强多少倍又知他囊中丰盈非自己平时所偷欢的穷酸少年可比一颗淫心顿时荡漾起来本是为丈夫所求而牺牲色相而此时她心中却千肯万肯只盼这死妮子识趣离去让她将这冤家捉进香帐**一番才妙不过她也知丈夫马上就到便暂收了淫心接过李清手上的药施礼谢道:“还麻烦叔叔专程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又向李清暗递个秋波盼他能记住自己的好处。
李清已经明白这是杨钊设的美人计这裴柔身子好好的根本没病分明是在勾引自己哪里是她说的不拘小节想不到杨钊竟如此卑鄙李清愤怒异常拉着小雨的手掉头便走行至门口却见一条身影风风火火赶来两人险些撞上不用说来人正是赶来捉奸的杨钊他一直在外徘徊掐准时间既可捉住二人赤条条的丑态又不能让李清真占了自己老婆的便宜不料却见李清完好无损地走出来后面还跟着小雨也不知这小娘是几时钻进去的事情恐怕不妙。
“我在路上正好遇见两个小子又怕太麻烦东主影响店里的生意所以特地赶来怎样裴娘好点了吗?”
杨钊的慌乱只在一瞬间片刻便恢复了常态他面色平静、嘴角含笑仿佛什么事也没生过李清余怒未消只狠狠瞪了他一眼冲出门去杨钊忙闪身一探头却瞥见裴柔呆立在院子里身上衣裳整齐正盯着李清的背影怔他心中仿佛窜进只猫急痒难奈待李清略略走远便急不可耐地冲进院去。
李清的怒气已渐渐消退开始思量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此事显然是精心布置遣走儿子借去马车又选准小店最忙的时间环环相扣滴水不漏但根源还是在自己太小看杨钊以为他已经被自己捏在手中大意之下险些中计此人行事险恶卑鄙为达到目的竟然用自己老婆来做饵但又善于见风使舵拿得起却放得下难怪他日后竟会那样飞黄腾达看来决非是运气好那么简单李清突然也有些佩服他若不是小雨今天真的麻烦了可是她怎么会知道?
想到此李清回头望了一眼小雨只见她低头垂目脸色绯红两个指头扭成一团李清停住脚步问道:“你怎么会赶来?”
“他在问你借马车的时候笑得诡异正好被我看见再说大嫂昨日身子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我心中就感觉这里面或许有些问题所以就悄悄跟着公子来了。”
“女人的直觉!”李清暗暗点头“在这方面女人要比男人敏感得多这小妮子平时看似懵懵懂懂想不到心机也竟如此厉害。”
他仿佛才第一次认识小雨又上下打量她见她容颜秀丽肌肤晶莹雪白比帘儿更高挑丰满许多李清心中一荡虽然鲜于仲通不明说但他知道这小雨就是他送给自己的瞅瞅左右无人他壮起色胆揽过她的肩膀大嘴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刚才看到的事情暂时别告诉你帘儿姐!”
小雨被他搂住强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她长这么大的头一遭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心中慌乱之极却又不敢将他推开僵立在那里头深埋着连脖子都羞得通红
李清也感觉到她本来柔软的身体竟突然硬得如花岗石一般立刻明白过来她是从来没被男人碰过一直隐隐担心的事突然迎刃而解心中大快他肆无忌惮地搂住她的腰伸嘴在她娇艳无比的脸上重重一吻随即放开她哈哈大笑而去小雨羞得恨不得地上裂条缝钻进去可心中却又暗暗欢喜。
半天不见他的动静抬头时却现他已经走远正微笑着招手让自己跟上她双目射出异样的光泽似乎已经看见了自己美好的未来一股从未尝过的甘甜滋味涌入心田小雨脸庞绽开了莲花般的笑容她象一只欢快的云雀跟着他蹦蹦跳跳向店里走去。
第三十五章 贵人(一)
小店前的排队已经转过了街角,帘儿忙得连脚都不沾地,突然见他们二人竟一起回来,心中微微有些惊诧,但已经顾不得细问,只埋怨了小雨几句,眼波微斜又瞥一眼李清,见他精神抖擞,接过钱便扔进瓮里,竟不再细数,比那天得到义父的二十两银子还要兴奋几分,随后杨钊也赶来,这一日下来,帘儿发现所有人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心中便存了疑窦,暗暗思量:“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晚上当好好盘问小雨。”
又过了几天,便是六月十九,这天是冰饮店的首次发薪日,但也是观音菩萨的成道日,更是民间盛大的庙会,这一日人潮汹涌,四县八乡的百姓全部都赶到阆州城,太阳还在睡梦中,来赶市的小摊小贩早早就在路边开始圈地运动,这边摆一个捏泥人摊,那里站一个卖糖葫芦的贩,或爬到树上高挂几幅夏令竹帘;或是铺上几张白纸,卖字老儒缩在角落里细细研墨,耻与商人为伍,他的眼睛都似乎翻上了天,可一身长衫却是补丁重叠,只怕比那花子的百葛衣还多上几个.
李清一大早便赶到店里,今天将是异常忙碌的一天,也将是铜钱哗哗进帐的一天,十几日来,日复一日的火爆生意,使众人一直处于满负荷运行状态,人手也一加再加,从四人增到了十人,但有一点却是严密控制的,那就是制冰和雪泥的配方,迄今为止,也只有李清他们三人知晓,帘儿和小雨已经不来店里,而且留在家中专门调制雪泥,这样她们的夜里就可以多睡一些。
渐渐地太阳醒了,也露出了笑脸,大街上开始出现性急的人,在府前街的最东头便是观音庙,人越来越多,在庙里上过香的人,就出来了,拥挤在街上,街上卖的大部分都是玩具和吃食,卖炒米糖开水的矮胖子,挑着担笑咪咪地在人群中穿行,手中拨浪鼓敲得震天响,不时有人将他拦下,花上一个铜钱便美美喝上一大碗,但小孩子更感兴趣的却是玩具,泥捏的泥公鸡,尾巴上再插两根红鸡毛,看上去一点都不象,可孩子们就是喜欢,家里有孩子的就不能不买,况且还能呜呜地吹响,此外还有卖小笛子的、卖线蝴蝶的、卖竹蜻蜓、卖不倒翁,看得孩子们的眼睛都花了。
但今年最出名的还是小李记的雪泥和棒冰,尤其是雪泥,不少人是专程冲这个从县里赶来的,这个新鲜的美食让所有吃过的人都垂涎欲滴,没有吃过的更是向往,甚至它还成为孩子们炫耀的资本,吃过两次的就比只吃过一次的胸脯要挺得高,而没有吃过的就仿佛打过霜的叶子,垂头丧气,突然又眼睛放光,信誓旦旦地说爹爹今天一定会带他去吃。
小李记的柜台前已经人潮汹涌,仿佛饥荒来临前的米店,不知何故竟出现三排队伍,互相怒目而视,皆认为自己是先来的,僵持片刻,便争抢起来。
拥挤、推嚷、吼叫,数十支手争先恐后伸向伙计手上的雪泥,几乎要将柜台挤爆,李清急得满头大汗,连声怒吼:“杨钊!杨钊!你死到哪里去了,还不赶快给老子维持秩序。”杨钊急忙从里间跑出,又叫上烤蛋筒的刘野拼命拉扯,才勉强制止住了局面的进一步恶化,但吵嚷喧闹,却一直没有停过。
李清忙得恨不得多长一只眼,他一面收钱,一面仔细地盯着客人手上的发货票,昨天已经出现了假冒的货票,做的惟妙惟肖,连上面的字也神似几分,他连夜赶制新的货票,暂用木牌取代纸片,又定制了一批铁牌,准备明天就用上。突然,感觉有人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拍,他回头一看,却是那个最熟的醉乡楼伙计。
“我家掌柜叫你拿一小罐雪泥去,我们东家来了,要见你!”
听说是那个神秘的东家找自己,李清的心中有点忐忑不安,难道是他见自己生意火爆,要加租金不成?他急取过一罐雪泥,又回头嚷道:“杨钊!你过来帮忙收钱,我去去就来。”
这是第三次让杨钊收钱,可每次让他收钱,到最后算下帐来,总会短这么一两贯,李清也知道他手脚不太干净,所以只要他不过分,也就算了,况且他老婆的身子也被自己看了,只权当作是给他的一点精神赔偿。
杨钊刚要进里间去乘凉,突然听李清叫他帮忙收钱,心中大喜,他本来是想吃定李清的,不料李清看似年轻,但手段却老辣,从不给他任何机会参与核心工作,如帐务、雪泥制作,甚至连他的工钱也是一天一结,干得卖力就加赏,躲懒便扣钱,上次那黑面汉闹事,自己就是往后退了一步,便被扣掉二百文的赏钱,自己甚至想把老婆都赔出去,也未能得逞。不过,只是除了李清过于算计之外,其他方面倒也不错,只半个月,他就连赏钱带工钱,已经拿到了十贯,比当初讲的多了足足一倍,又给自己老婆开了五贯的工钱,住的房子也改成独院,所以总的说来,杨钊对李清这个东家还是比较满意。
他屁颠屁颠跑过来,接了收钱的活,不管时间有多长,这一贯两贯的头寸总是要拿的,否则就真对不起这个难得机会了。
李清拎一小罐雪泥,飞奔跑上二楼,这种雪泥罐走的精品路线,虽不是越州青瓷,但也晶莹细腻,价值不菲,就如同那后世的茅台五粮,弄个汉玉水晶之类的包装,专供政府干部,不对!专供豪门大户享用,还没到掌柜房,便见一白衣少女裙琚轻旋,仿佛一朵白云,从他眼前飘过,闪进房内,就这惊鸿一瞥,李清和她目光相碰,目光清澈纯净,俨如冰玉的面孔,不带一点人间俗气,宛如云间仙子一般。
李清暗暗赞叹不已,后世的美女虽不少,但大多镀上一层铜臭,真带一点仙气的,要不就是屏幕中的演戏,要不就假装清纯,但目光却离不开男人的腰包,而这个女子一旋一飘,就有了超凡出尘之感。
“李掌柜,东主正等着你呢!”掌柜探头看见李清,急招手让他进来。
房内只有神情温和的东主一人,刚才的少女却不见踪影,李清只见珠帘轻摆,便知那少女已进了内室,心中微微有些遗憾,仿佛错过一道最美的风景。
“李公子的生意火爆,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当日我见李公子竟将三十贯本钱中的二十贯都用来交房租,心里既佩服李公子的魄力,又替李公子担心,可现在所见,果然没让我失望。”
东主又瞥了一眼李清手上的瓷罐,又笑着继续道:“李公子卖的东西真是出人意料,我自诩世间珍奇可见皆见,连那皇宫内的秘藏,也一一饱览,但这个雪泥却是平生首见,东西说起来也简单,可就是佩服李公子想象力,竟弄出个这么个珍馐美味的消夏佳品,我已经吃过,味道确实好!”
李清反应何等迅捷,立刻抓到了他话中的漏洞,心中暗忖:“能饱览皇家秘藏,要不是管皇宫内库的太监,要不就是宗室,要不就是李隆基本人,李隆基是不可能,太监也不象,那只有一个可能:李氏宗室,难怪这酒店的掌柜、伙计个个畏他如虎,死活不肯透露他的身份,刚才所见的少女年纪不大,如果是他女儿话,那她就是大唐郡主了,难怪那样好的气质。”
第三十六章 贵人(二)
既隐隐猜到他的身份,李清也不点破,只将手上的瓷罐轻轻放到桌上,笑道:“只是包装好点,其实里面雪泥味道和五文钱的并无区别,我以后会做出更优良的雪泥,分出档次。”
原来李清见雪泥如此火爆,竟隐隐有了做下去的想法,虽然早晚会被人仿制,但他可以创出自己的品牌,俨如后世的哈根达斯,走高档高利润的路线,成为他的主要营生之一。
那东主见小瓷罐精致,便点点头笑道:“并非我讲究,只是小女有些雅癖,这寻常之物她断断看不上眼,公子每日供给鄙店的雪泥,味道虽美,可是那粗瓷大罐子小女却不喜,刚才我听我掌柜说你那里还有一种精致的小包装,所以就麻烦你送来,也顺便恭贺李公子生意兴隆。”边说边拾起小瓷罐细细端详,最后才递掌柜道:“给小姐送去!”
那掌柜应了一声,小心翼翼接过瓷罐,转身进了里间,很快便低头退出,李清聆耳细听,隐隐听见里面有清脆的碗碟碰撞声,想必那小姐接受了这个包装,他微微一笑,正要告辞,突然珠帘闪动,一名侍女走出,先给老爷施个礼,这才细声细气道:“小姐想问,这种雪泥的名字叫什么?”
李清一楞,雪泥就是雪泥,还有什么名字,但他立刻就反应过来,雪泥只是一种冰品名,每个人做的都可以叫雪泥,但自己的特色呢?自己的品牌呢?
“叫小李记!”李清脱口而出,那侍女想了想,又微微摇头,想必是不太满意这个名字,她正要回去禀报,李清却又改了口,小李记是他的店名,可不是产品名,他思路飞转,既要有韵味,又不侵犯知识产权,他刚才拿的是青色雪泥,青色,一个新的名字突然跳入他脑海。
“这位大姐,刚才我说错了,小李记是我的店名,你家小姐所吃的雪泥,名字叫做‘寒烟翠’”
‘寒烟翠!’侍女低念两遍,笑容绽开,这才回去禀报,此后,一直到李清离开,他也再没有见到那小姐的身影。
东主似笑非笑,慢慢端起茶杯,晶玉细长的指甲挑飞杯中飞虫,他轻吹一口气,不急不缓道:“我秋天就要回长安了,这次所来,就是要处理醉乡酒楼,不过李公子莫担心,我已给新东主说好,冰饮店的合约维持不变,但到秋天期满后我也无能为力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又道:“李公子可谓深得生意之道,不知有没有兴趣到成都发展,那可是除长安和扬州外,大唐第三大繁盛之都,李公子若去,必然如鱼得水,区区阆中小郡,真是埋才了,若想去,届时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李清大喜,能得贵人相助,必会少走弯路,他急忙一躬到地谢道:“八月初合约到期,我准备那时去成都,届时还望前辈多多提携!”
“八月初?八月初我还在,再晚我就要回长安了。”
东主微微一笑,取出一张精美名刺递去,“到成都后,若有难处,就按上面的地址来找我,凡事尽管开口!”
名刺印刷精美、纸质硬挺,正面印有‘长安李琳’四个字,字字龙飞凤舞,刚劲遒健,显然是大家手笔,李清不知唐朝皇室,倒真不知李琳是何许人,翻过来,背面却是两句诗:‘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是李白的高作,李清的前世人人皆知。
他小心将名刺收藏,便向那东主拱手告辞而去,行至楼梯口,却见那小二在楼梯拐弯处探头探脑,见自己过来,立刻堆笑跑下来道:“李掌柜做的好买卖啊!”
李清口中客气,急掏出一吊钱塞去道:“这些日子麻烦你甚多,这是一点小小心意,请莫推却。”小二吓了一跳,手似痉挛一般乱摆:“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掌柜误会了。”李清诧异,不是这个意思,那又是为何,竟这般鬼鬼祟祟。
“李掌柜,请借一步说话。”
李清随他进了一间客房,那小二轻轻把门关了,这才低声道:“我有一事想求李掌柜帮忙。”
酒楼即将易主,听说新东主极为吝啬,而且已经放出风来,准备年末大裁人,所以醉乡酒楼人人自危,纷纷各寻出路,这小二也不例外。
“这是哪里话!”李清笑容真诚道:“我们弟兄之间,还需如此客套吗?说吧!但我能及,决不推却。”
醉乡酒楼是李清的最大客户,平日里也揩油不少,这小二职务虽小,但却是个现管的人,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有时候下面的具体操作者倒比决策者更重要,李清深有体会,他刚进财政所那会儿,政府采购一批办公电脑,那供应商为拿到钱,不知跑局长家多少趟,塞了多少钱,才勉强得到局长的批条,可供应商却忽视了出纳,结果一连付了三次,钱都被银行退回,只推说帐号不对,一直拖了二个月,那供应商终于恍然大悟,连夜给出纳送去一千元礼券,出纳才终于将帐号写正确,所以若得罪了这小二,他只需使个小小的技术手段,比如在提供给酒楼的雪泥里加点盐,保管李清的损失就会在百贯以上,呵呵!话扯远了。
且说那小二听李清肯答应,心中大喜,可又犹豫了半天才呐呐道:“我有一兄弟,和我长得极象,他一直想去成都谋事,可就是找不到好的东家,我适才听掌柜说,李掌柜也想去成都发展,不知能不能提携他一把。”
李清自然明白这长得极象的含义,不就是他自己吗?店里做粗活的妇人就是他介绍的,他想必是知道了自己所开的薪水,所以动心,这小二八面玲珑,能言善道,倒是个做大堂经理的人才,李清早就对他有意,一直想招揽他,不过他既然自己提出,倒不可显得太热忱了,否则日后他的尾巴必定会翘上天。
“这个—”李清迟疑一下道:“小店本小利微,人员早已饱和,实在腾不出位子,如果是兄弟想来,我倒可以放个特例,别人就恐怕力不从心了。”
小二脸微微一红道:“如此就不为难李掌柜了,刚才李掌柜所言,我来却可以,我想问问,若我真来,每月可开到多少工钱?”
“这个数”李清淡淡一笑,伸出蒲扇大的巴掌。
“五贯!”小二惊叫一声,他在酒楼每月只有二贯,还不到它的一半,他只觉口唇发干,吃力地咽了口唾沫,眼中却射出炽热的光芒,要不是身在酒楼,他真要俯身下跪,拜见新东主了。
“是五贯,还不包括给你的奖金和福利,若全算起来,恐怕每月八贯都不止。”见小二的腿已经发软,李清手一摆止住了他下跪的冲动,拍拍他肩膀笑道:“现在若收了你,恐怕会坏了我和酒楼间的关系,你好好在这里做,待我去成都时,再带你走!”李清再一次打起他的如意算盘,这酒楼对他还有大用,若不好好利用这个小二的便利,真是可惜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东家话,我叫张穹。”既认了东家,小二的腰便软了许多,忙不迭地报上自己名字。
“张穷?这个名字极不妥,犯商家大忌,难怪你混得不好,这样,我给你改个名,叫、叫张旺,你看如何?”
“张旺,好!好!东家果然是才思敏捷,竟取了这么好的名字,我爹爹、爷爷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对东家感激不尽。”张旺堆起一脸的媚笑,代表他们全家向李清表达了三代人敬意。
李清哈哈大笑,“你爹爹、爷爷若是知道了,应是骂死我才对!我走了,你以后就好自为之吧!”
第三十七章 发薪
这一日,一直忙到月上中天,庙会才渐渐到了尾声,店门关了,杨钊点上三支红烛,突突的火苗将小店照得通亮,所有的员工都精疲力竭地坐靠在墙边,但脸上眼中都被烛光映红,洋溢着不可抑制的喜悦,今天是发薪日,不管日子长久,都会有工钱可拿,东家还许诺过,若生意好,这奖金也是少不了的。
李清在开店不久便制定了一个简单的员工薪筹体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有效的激励机制,他的员工就不会发挥出最大的能动性,李清虽精细,但那只是他前世做会计的职业本能,在另一面他又是个能做大事的人,他会精打细算每一个铜子,但又能慷慨扔出万金,他深知和氏之璧,出于璞石,普通人只要能用之恰当,未必不能举大事,所以他对自己的员工从不吝啬,定出的报酬起点要远高于寻常商铺。
除了正常的薪酬外还有年金,即多做一年,每月可额外多得一百文的报酬,算是给老员工的奖励,此外还有奖金、福利,这却是看业绩的优劣,多少不等,均寡不一。
杨钊特殊,实行的是日薪,昨日他手气不好,输了五百文,今天定要翻回本来,所以他拿到钱便立刻溜之大吉。此时李清正坐在里间给裴柔算帐,房内气氛怪异,冷热两重天,裴柔目光炽热,毫不掩饰地向东家投去一团团烈火,她的身体已经灼烧得滚烫,只需一颗火星,她就会爆出万千热情,彻底将李清吞噬,在她的记忆中,还没有哪个男人能抵住自己肉体的魅力。
李清却不为所动,自己房中已经有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他李清心满意足了。此刻,他只低头给裴柔算工钱,见裴柔不知悔改,心中着实烦恼。
“大嫂,自你来后,棒冰的生意逐渐火爆,可见你行事泼辣能干,我有心重用你,可你这样子也让着实我为难,我和帘儿已有婚约在先,你让我怎样给帘儿解释,你又让我怎么和大哥相处,现在这里就你我二人,我且对你直说了吧!若你能以礼相待,去成都后我就升为冰饮店掌柜,你看如何?”
李清终于横下心来,借这个发薪的机会,把话挑明了,既断了她的念,也须和杨钊解开这个结。
果然,李清的话使裴柔脸胀得绯红,随即眼中却又闪过一丝惊喜,她勾引李清的目的不过也就是为了钱和地位,现在李清先泼她一盆冷水,又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当真是又惊又愧,又喜又苦,百感俱至,她羞愧地起身施礼道:“东家是正人君子,裴柔知错了。”刹那间,她媚笑尽敛,脸色肃然,和刚才之态简直判若两人。
李清长长松了口气,从脚边取出一个蓝布袋给裴柔道:“我既叫你大嫂,就不想和你细细算帐了,这里是五贯钱和五两银子,除给你十天的工钱外,其他的就算是我和帘儿给你们夫妻的谢礼,我平时待杨大哥有些苛刻,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请转告杨大哥,请他多多包涵。”
裴柔接过沉甸甸的包袱,心中感激,人家丝毫不计较那件事,还主动和好,可自己的丈夫却不知好歹,还想要自己再伺机而动,人品也实在卑下,她虽然风liu放荡,却也懂个礼字,心下暗忖:“看来回去真要好好劝劝丈夫,大家和气生财,又有何不好。”
“叔叔心意,裴柔领了,我一定好好劝劝你杨大哥,让他安心做事!”
望着裴柔的背影,李清目光复杂,这个结就算解了,和杨国忠相处,当真不容易啊!房间里冷意阵阵,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背襟竟有些湿了。
半晌,他的神思收回,目光落在最后一人的名字上,眉头却拧成一团,无奈地摇摇头,扯着嗓子喊道:“宋妹!”
宋妹就是那个做粗活的妇人,三十出头,脸色通黄,是个寡妇,却有三个孩子,日间她来店里出工,三个孩子便关在家里,孩子中最大的一个有八岁了,是个女孩,虽然唐时有不少殷实人家的女儿也能读书识文,但她却肯定不在此列,她要照管弟妹,必须留在家中,说到她们的家,不过就是一间小破茅屋,吃饭、睡觉、拉屎尿,都在里面,第二个是男孩五岁了,最小的女孩只有三岁,一家四口全靠宋妹替人浆洗衣服度日,每月挣不过百文,日子过得着实艰难,每日里为省几个菜钱,便趁天黑带着三个孩子去市场拣菜叶,有时候男孩想吃肉叫嚷得凶了,宋妹便会狠狠给他一巴掌,然后娘四个又会搂在一起放声痛哭,没有男人的家庭是天下最不幸的。
自从表弟张旺将她介绍到李清的小店干粗活后,每日可挣五十文,一月便是一贯五百文,虽然钱还没拿到,但生活希望却有了,所以宋妹也格外珍惜这份工作,每日早来晚走,极为卖力,但她较愚笨,毁坏了不少东西,又预支了三百文钱,所以今日宋妹虽喜悦非常,但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拿到多少。
听东主叫她,她立刻站起来,走进里间,心紧张得似乎要跳出来,木然地站在李清面前,两只手扭成一团,李清瞥了她一眼,将帐页翻了两页,眉头不禁有些皱紧,拿过算盘劈劈啪啪打了一阵,才叹口气道:“你才来十四天,便打碎六十个碗,三只茶壶,十个上好的细罐,你怎么如此大意?”
“我后来就没打坏了。”她低声回答,声音细若蚊语。
李清摇摇头道:“你若再不当心,我也不会再用你了,虽然帘儿替你求情,但店里的规矩却写的明白,你又是第一个犯,就更不可废,这些碗壶你是要赔的,你可认?”
“是!”
“我也不过分,就算按半价赔,你一共要赔二百三十文,再加上你预支的三百文钱,所以你最后的薪酬只有二百二十文。”李清从钱罐里取出两吊钱,又数出二十文散钱,装进一个蓝布口袋里递给她道:“你点好了,若无误,就在这里按个手印。”
宋妹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才两百二十文,自己早上还想给孩子们买几身衣服,再买几斤肉,可这样一来,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回去怎么给孩子们解释,她心如刀割,哆哆嗦嗦地接过钱,又神色黯然地按了手印,便转身要离去,不料李清却叫住了她:“还没结束呢!怎么就想走了?”
“东家还要扣我钱么?”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死死地捏住蓝布口袋,若再扣钱,她连买米的钱都没了。
“谁说我要扣你钱了!”他从脚下拎出个红布口袋往桌上一放,笑笑道,“刚才和你结的是工钱,而这个是给你的奖金,你自己打开看看。”
“我也有奖金吗?”宋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有!”李清笑咪咪又取出一个布包道:“这里面还有三件衣服,是帘儿给你孩子买的,一起拿去吧!”
犹豫半天,宋妹终于接过袋子,只觉手一沉,险些没拿稳落地,她不敢打开,只从袋子的缝隙里瞧了一眼,满满地全是黄灿灿的铜钱,少说也有两贯。
“谢谢东主!”宋妹‘扑通!‘跪倒在地,拼命地李清叩头:“东主是活菩萨,东主是好人啊!”
李清只觉眼角有些发酸,急挥挥手道:“起来吧!你干活最卖力,所以多给你一些,你以后只要好好干,你们母女四人是会过上好日子的,钱收好,等会儿我让马车顺路送你回家。”
第三十八章 去成都
渐渐地,天气凉了下来,井边的桂花树长出一片金黄,浓郁的桂花香熏得李清整日昏昏沉沉,再过几天,他和醉乡酒楼的租赁合约就要到期,他必须要开始着手安排后事了,店要交还醉乡酒楼,东主已经变更,新东主不肯再续租,李清也决意去成都发展。
一个夏天,李清足足赚了二千贯,这在鲜于仲通的眼里或许只是毛毛细雨,但在李清看来,这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他前世的月薪只有二千元,要挣下这相当于二百万元的财富,对他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有这笔财富做底,说话做事都硬气了很多,或许这便是钱带来的自信。
所有的员工都发了丰厚的遣散费,若意跟自己去成都发展的,他都可以带走,将来自己发达了,也少不了他们一份好处,但他的员工都是阆中乡民,李清并不抱多大希望,不料只除两人外,其他人都愿意跟他去成都,甚至包括宋妹,她再找不到这样好的东家,连赶车的老余也辞去骡马行的差事,愿意同行,李清大喜,当即和众人约定了出发的时间。
这一日清晨,李清正和帘儿收拾东西,这个小院李清已经用十贯的超低价将它买下,送给了小雨的父母,算是聘礼。
突然,院子里脚步声响起,“公子,杨大哥来了!”小雨在厨房里叫了一声。
“哦!”李清丢下手中的帐本,正要迎出去,杨钊已经跨进门来,“李老弟打算几时走?”他见屋里一片狼籍,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进来。
“走!咱们院子里说话去。”李清拍拍他的肩膀,揽着他来到院中。
帘儿急忙在院中摆上桌椅,小雨又端来几样小菜和一壶酒,帘儿给二人将酒斟上,笑笑道:“你们慢慢喝,酒菜不够就叫我!”她又系上围裙,到厨房帮小雨做饭去了,自从裴柔事件后,帘儿也从小雨那里追问到了事情的真相,她又气又急,却又不敢表露,眼看李清渐渐发达,她愈加担心,前后思量,自觉势单力孤,难以抓住李清的心,于是她便默认了小雨将来的地位,遂和她结成统一战线,联手对付外来威胁。
“李老弟好福气啊!两个弟妹一个比一个贤惠,比我那骚婆娘可强多了。”杨钊盯着帘儿的背影,一脸羡慕道。
李清刚呷了口酒,突听此言,差点将他呛死,“杨大哥说笑了,大嫂泼辣能干,这才是福气”
“算了,不提她了,今天我来是有件大事和老弟商量。”
李清听他说得郑重,心中突然想起一事,猛地一惊,难道他要进京了不成?
“杨大哥请说!”
杨钊端起一杯酒,欲言又止,仰脖一饮而尽,半天才叹口气道:“我实在有点不甘心啊!”
“为何?”李清又替他将酒斟满问道。
“我先前从军想博个前途,可惜时运不济,混得穷困潦倒,多亏遇到李老弟,生计才得以改善,现在老婆和孩子也蒙老弟照顾,都有口饭吃,我也就放下心来,既然兄弟要去成都发展,我也想去成都碰碰运气,以前军中的几个弟兄在成都为官,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路子。”
迟疑一下,杨钊又道:“其实我今天来,有一事想请兄弟帮忙。”
“大哥有话就直说,既然是兄弟,何必吞吞吐吐!”
杨钊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我知道那醉乡楼的东主是京中权贵,若能得他提携,我更易行事,只是投靠无门,我听说他和兄弟有一些交情,兄弟下次去找他,能否将我也带去,我怀疑他便是剑南节度副使李珍。”
李清暗暗敬佩,此人果然善于钻营,任何一点有利于自己的机会都不放过,也罢!既然自己决定将宝押在他身上,那索性就做到底。
想到此,李清便起身笑道:“他不是剑南节度副使李珍,他是益州别驾李琳,他给过我一张名刺,大哥稍等,我去找找。”
可刚走没两步,他突然停步了,杨钊发迹,是被蜀中官僚推荐上去的,‘剑南节度副使’六个字,脑海里如电光矢火一般,让他猛地想到了这个人是谁,那章仇兼琼在杨国忠掌权后没多久,就升了官,这也就是说,当年杨国忠极可能是被章仇兼琼推上去的。
李清既想通这一节,后面之事就豁然开朗,天宝四年,杨玉环立妃,紧接着杨国忠进京,如此巧合,必然就是现任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的安排。
李清再不去拿什么名刺,回身笑道:“我险些忘了,帘儿的义父就是剑南道的采访使鲜于仲通,他与节度使大人关系极好,不如我介绍你去投靠他,岂不是更便捷,而那个给我名刺的李琳,其实也只是生意往来,这官场上之事,他未必肯帮忙。”
杨钊大喜过望,他早就知道鲜于仲通是剑南官商两道都响当当的人物,不料他竟然是帘儿的义父,杨钊只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这等重要的情报自己怎不早点知道,三个月的时间啊!自己竟没把帘儿放在心上,他斜瞟过厨房,眼神中多了三分巴结之意。
李清又回房取出二百两银子递给杨钊道:“找路子是要花钱的,我这个做兄弟的没法帮你,这二百两银子是我的一点心意,只盼大哥不要嫌少!”
杨钊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料到,一向精明小气的李清竟然会拿出两百两银子给他,自己一文不名,毫无可利用之处,这只能说明李清真是将自己当作大哥了,杨钊心中感动,默默接过银子,只淡淡道:“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将来我若发达,一定会还兄弟的情。”
李清微微一笑道:“大哥官场应酬,哪能不花钱的,这些还远远不够,等我赚到钱了,再多给大哥一些。”
他突然又想到了杨玉环,日后杨钊发达,就是落在此女身上,又怕历史不真实,李清便出言挑道:“我听说大哥有一族妹,在京中贵为王妃,大哥怎不去托她寻个门路?”
“你说的是玉环吧!她现在已经不是王妃了,不知为何,突然出家为道,我族中人都猜测,定是她得罪了当今皇上,所以族人都避她家不及,我岂会去触这个霉头。”杨钊面带忧色,他那个族妹确实长得美貌无比,只可惜太老实,在宫廷诡异险恶的斗争中焉能不败,从此将独守青灯,真可惜那张脸了。
但李清却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巨大商机,急追问道:“刚才大哥说她家道败落了?”
“是!她父亲早逝,本来家道殷实,可玉环自做了王妃后,来她家打秋风之人太多,再加上她母亲厚道,从不拒人,渐渐地就有些入不敷出,玉环突被贬,她家也随之冷清,我听裴娘说,她家连老宅都卖了,全仗她三叔接济度日。”
杨钊说完连连叹气,他本人何尝不是一样的趋炎附势,杨玉环家鼎盛之时,他时常前往揩油,玉环父杨玄琰去世后,他还充作孝子,一手操办丧事,而现在若让他再上门,恐怕就是打断他的腿,也难动一步。
李清却深知其中玄机,现在杨玉环为道,不过是李隆基要掩天下人口目罢了,不出两年,玉环必得大贵,若此时雪中送碳,那杨玉环怎能不感激自己,就算杨钊忘恩,但另一条路却已经有了,此事宜早不宜迟,若那李隆基按耐不住,随时都可能册封杨玉环,到那时,恐怕自己连杨家的门都挤不进去,打定主意,李清便对杨钊呵呵笑道:“大哥落魄之时,想必也受了族人不少白眼,何时大哥返乡,小弟当陪同前往,好好阔绰一把,给大哥挣回颜面来!”
杨钊不知李清心机,只当他是关心自己,既感动又高兴,轻轻拍拍李清的手笑道:“好!过几个月,我就带你前往。”
二人又谈些风月,讲到妙处,皆纵声大笑,这一顿酒,直喝得二人面红筋胀、舌头打颤,才尽兴而散。
又过了两日,便是李清动身去成都的日子,张旺已先行一步去安排食宿,凌晨,初秋的凉气渗入夜空中,东方的黑暗缓缓消逝,化成灰色,红色的曙光从他们身后的渝江尽头一道道窜出,黎明已经道来,李清回头凝望阆州、凝望仪陇归途,这里留下他初涉唐朝的足迹,一步一步,艰难却又充满生机,他回过头来,渝江如一条金光闪闪的玉带,蜿蜒南行,远空已被朝阳染作漫天霞红,李清胸着顿生万丈豪情,迎着天地间的万丈金光,他大喝一声:“出发!”
五辆马车缓缓开动,驶上官道,渐渐地,速度越来越快,满载一群人的希望,慢慢地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朝霞之中。
卷一《斜风细雨入剑门》完
请看卷二《风骤起,龙争虎斗锦官城》
第三十九章 初到成都(一)
成都建府在天宝十五年,在此之前称益州,天宝元年,益州改名为蜀郡,置大都督府,节度剑南三十八郡,其中蜀郡下辖成都、雒、郫等十县,人口近百万,以丰富的物产和发达的商业、手工业著称,雄居大唐各州郡第二,仅次于烟花风liu之地扬州,成都商业极为繁盛,货物从岷江出发,到嘉州再转长江东行,半月后便可以抵达数千里外的江南,甚至可以转船出海到日本、高丽,所以巨商大贾比比皆是,故而有‘剑南十富,九藏成都’之说。
李清一行人,逶迤西行,渡涪水、过简州,当一轮血红的朝阳喷薄而出,射出万丈金光,成都高耸巍峨的城墙终于隐隐可见。
“李老弟,我们赶了一晚的夜路,大家已经疲惫不堪,是否应找个地方休息打尖?”
杨钊已经不是李清的下属,到成都后,李清自会带他拜访鲜于仲通,替他谋个差事。此时他伏在马上,一日一夜未下马,腰实在酸疼难忍。
“大家再坚持一下吧!进城再休息。”
虽经一夜的颠簸,李清却精神抖擞,脸上不见丝毫倦色,不等马车停稳,他纵身跃下,却一个踉跄,险些扑个嘴啃泥,吓得帘儿一声惊呼,困意顿去。
“公子,杨大哥说的对,大伙儿都累坏了,是应该找个地方歇息片刻。”
到了地上,李清才觉得自己已腿软如泥,回头又看看大伙儿,也是个个萎靡不振,眼睛熬得通红,他本想一鼓作气进成都,可眼前这个情形,真是不可能了。
“也罢!杨大哥,你骑马快,烦请你到周遭看看,可有歇息的地方?”
杨钊一指远处的几株垂柳笑道:“柳树后就有一家茶棚,我常去,不妨去那里歇息。”他一纵马,疾驶先去。
“去前面的柳林处。”
李清爬上第一辆马车,嘶哑着嗓子低令一声,车夫应了,挥动马鞭,几辆马车缓缓而行,只片刻功夫,便到了茶棚,天刚亮,茶棚里空空荡荡的,尚无客人,故杨钊先来告信时,连掌柜都惊动了,早带了几个伙计在路边笑咪咪候着,待李清一行人靠近,立刻一拥而上,牵马的牵马,迎客的迎客,大呼小叫,好一阵热闹。
“掌柜,店里可有吃的?要热的!”一夜赶路,李清早已饿扁。
掌柜早看出李清是这一群人的头,故一直不离他左右,见问,便笑吟吟答道:“小店拿手的就是面饼夹肉末,饼薄肉厚,再佐以热腾腾的大碗菜蔬肉汤,客倌可有兴趣?”
李清早听得两眼冒光,喉咙里都要伸出手来,不等掌柜说完,他便急嚷道:“先上五十个肉饼,每人一碗汤,多放些姜葱,味道要辛辣点好。”
“好!好!”掌柜回头大声叫喊几句,又对李清笑道:“听客倌口音不是成都人,等客倌先饱腹后,若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我在这里开店已经二十年了,成都的市井传闻,风俗禁忌,多少也知道一点。”
“那先谢过掌柜了,我等会儿确实有话要问。”李清心中暗赞:“这才叫做生意呢!”
霞光消失,天渐渐白亮起来,路上开始有行人往来,茶棚里人声喧杂,不知不觉竟已经坐满,在李清的邻桌,坐了五六个西域胡商,高鼻深眼,却说一口流利的官话,字正腔圆,丝毫不带半点胡音,细听之下,却又大吃一惊,他们竟是在谈唐诗,只听一重眉人低声吟道: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吟罢,他长叹一声:“四明狂客终于要回乡了,可我几时才能返回自己故乡。”
他情绪低落,端酒碗连喝几大口,又发狂似的笑道:“我从商三十年,却没想到会栽在成都,都说蜀人厚道,我看此言虚啊!”
旁边同伴纷纷相劝:“此回亏本是海家使诈,并非李兄不济,我们大家返乡,自然不会将李兄丢下,李兄跟我们走便是。”
“客倌说得有失偏颇,那海家是松州吐蕃遗支,并非我蜀人,如果能一叶障林。”不知何时,掌柜竟出现在旁边,他向重眉胡商拱拱手道:“听客倌口气,似乎遭遇到了不幸,小店虽简陋,但也知一言为重百金轻的道理,客倌酒钱就算小店请客,只望客倌在外,莫要再说蜀人不厚道之言。”
几个胡商闻言,纷纷起身道歉,随后结了酒钱,骑马往北而去,掌柜望着他们身影渐渐消失官道尽头,这才回对李清笑道:“商海险恶,他们一个外乡人怎可能斗得过海家。”
“掌柜不妨坐下说话!”
待掌柜坐下,李清不急不缓问道:“我也是来成都做生意的外乡人,掌柜能否给我讲讲成都商界的情况,还有那海家是什么回事?”
掌柜上下打量李清片刻,笑道:“公子如此年轻就来成都闯荡,不简单啊!我们成都以商业繁盛闻名于世,机会多,自然风险也大,来成都从商,别的可以不说,但有几个人是必须要知道的。”李清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盯着掌柜道:“掌柜请说,李清洗耳恭听!”
“公子原来是国姓,要说成都商界可谓藏龙卧虎,巨贾极多,但能在成都呼风唤雨,跺一脚岷江都要漫出来的,也只有五个响当当的人物,第一人,和公子一样也是国姓,不过却是个真王爷,官任益州别驾,姓李名琳,是我大唐让皇帝的次子,其人富不在第一,但身份、爵位及声望都是其他四人不能比的,所以高居第一,但听说他年底就要回京了,可能这排名以后会有些变化;排第二的也是位大官商,官任剑南道采访使鲜于仲通,此人虽排第二,但钱却是最多的,李别驾一走,这第一的排名非他莫属。”
“那排名第三呢?”小雨在李清身后突然插口问道,李清吓一跳,一回头,才发现所有的属下都围在自己身边,只有杨钊一人在远处悠然品茶,仿佛商界之事已和他无关。
掌柜见众人听得入迷,得意地咳嗽一声继续道:“这第三便是刚才那群胡商所说的海家,传闻是松州吐蕃人后裔,酒楼、商号几乎各种行当都有涉及,但主要还是靠和吐蕃做生意发财,海家之所以被排第三的原因却有两个,一个是传闻他和京中的郯王有些关系,郯王偏妃便是海家之女;另一个原因就是海家和黑道有关系。”
“黑道!”众人异口同声惊呼,在阆州只听说有些流氓、泼皮,成都竟然有黑道。
“声音小一点!”掌柜急出声拦道,他左右看了一下,方才低低道:“这海家是成都一霸,若有什么赚钱的新行当,他定要插足,前几个月就有一播州大商人得罪他家,被逼得血本无归,最后据说连人也死在返乡路上。”
李清心乱如麻,他不敢想象,他如果推出雪泥,那个海家又会是什么反应,还有他的连锁超市、大卖场,一切都是新鲜的行当。
“第四名是石家,垄断成都的茶业;第五名是唐家,据说京师国子监、弘文馆的纸都由他提供。”
掌柜侃侃而谈,但李清却一个字也没听见去,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心中就象被一层淡淡的灰色雾霭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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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四明狂客即贺知章,他提出归乡的时间是天宝二年十二月,本文因剧情需要,提前了四个月。
注2:让皇帝即李隆基大哥李宪,将皇位让给李隆基,被尊为让皇帝。
注3:天宝初年,益州改名叫蜀郡,很快又要改回,所以本书就不改了,省得读者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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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各位推荐阳东新作的《谁是大英雄》,写得确实不错,仿佛一副北宋的社会风情画卷。
第四十章 初到成都(二)
当李清一行人进入成都城内,喧嚣、热闹的气氛立刻扑面而来,大街两旁是密集的茶馆和书肆,大小酒楼、食铺、客栈、青楼林立次比,街上更是热闹,卖艺的、算命的、卖狗皮膏药的,商人、货郎、武士、书生,深眼黑面的吐蕃人、服装怪异的南诏人、高鼻蓝眼的西域人,人挨人、人挤人,这正是张袂成阴,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李清的车队在大街上艰难行进,车夫也无法赶车,只能牵着马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路上,不时有小孩从他们面前嬉笑跑过,留下一串笑声,李清笑吟吟地饱览这座唐朝大都市的风情,耳边只闻店铺小二的吆喝声、青楼前招客的娇笑声、酒楼里胡姬舞动的皮鼓声、茶馆里听书的哄笑声、卖艺围观者的叫好声,到处车如流水马如龙,李清心中豪气渐生,海家带来的担忧也早丢到脑后,他此时此刻只想高高站起来大吼一声:唐朝最繁盛的城市听着,我李清来了!
车队在城市里足足穿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到达约好的地点,张旺已早早等候在那里,他定的客栈位置不错,档次也高,唤作得月楼,紧靠最繁华的驷马桥,却又闹中取幽,众人卸下行李,早有几个小二上前帮忙,这时黑云压城、燕子低飞,阵阵闷热空气扑面而来,疾风骤起,眼看风雨欲来。
李清心急,他将安顿众人之事扔给帘儿,自己立刻带上杨钊去拜访鲜于仲通,鲜于仲通的官邸也在驷马桥附近,小二遥指红木雕花之楼,二人步行,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到,官邸占地不大,和新政县的老宅有天壤之别,但也墙高院深,几棵浓绿的老槐从墙头探身而出,将墙外道路遮出一片阴凉,李清向守卫说明来意,几个门卫听说他们是从新政县的,那里可是老爷的故里,不敢怠慢,立刻将李清的名帖送进府内,很快,一阵豪爽的笑声传来,大门处出现了鲜于仲通修长而清瘦的身影。
“贤侄几时到的成都?”
李清急忙长施一礼道:“我一个时辰前刚进城门,不敢怠慢,放下行李就来见世叔。”
鲜于仲通满意地笑笑,探身向李清身后望去,李清知其意,急道:“帘儿尚在客栈收拾东西,迟一、二日便来叩拜义父。”
“到了我这里就是到了家,还要住什么客栈,你们住的客栈叫什么名字,我这就派人将她接来。”
“好象叫得月楼,就在前面不远,不过我手下人众多,帘儿要安排他们,改日再说吧!”
“得月楼?真是有趣”鲜于仲通不禁哈哈大笑,得月楼就是他的产业,确实是住到家里了,他唤过一人,叮嘱了几句,那人领命奔去。
“我就是得月楼的东主,我叫人去给你们安排最好的食宿。”鲜于仲通笑道,眼一瞥却看见了一旁的杨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消失不见,他笑笑问李清道:“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是!他是我在阆州认识的大哥杨钊。”
“杨钊?”鲜于仲通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电光,“我们好象在哪里见过?”
杨钊立刻楫首道:“是,去年鲜于大人来新都县视察,便是我替大人牵的马。”
“我想起来了,果然是你,你便是那新都县尉,怎么,你不在任了么?”
“回大人,卑职已经期满退职了,穷困潦倒,多亏李兄弟慷慨相助,才没被饿死。”
李清却没有吭声,他不满地瞥了一眼杨钊,明明他早见过鲜于仲通,却告诉自己只是久闻大名,看来此人口是心非已成习惯,当真是不可相信。
李清的细微眼神变化却被鲜于仲通一一捕获,他老于世故,立刻便猜到他二人的关系决不是朋友那么简单。
“在门口站这么久,走!进去说话。”鲜于仲通一把拉过李清,边走边笑问道:“适才你说手下众多,看来你混得不错,快给我说说你去阆州后的情形。”
“我在阆州开了店......”李清便将这三个月开店的事,去枝掐叶地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运气确实不错,这三个月虽辛苦些,但下一步谋发展的本钱却赚到了。”
说着,三人便进了客堂,分宾主落座,自有下人给他们上茶,李清又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向鲜于仲通面前一推,笑道:“当时世叔可没说要利息,所以我只还本。”
“你这个油滑的家伙,商人借钱,那有不收利的,我不说的意思,就是将这银子给你了,也罢!既然你执意要还,那我就收下了。”他嘿嘿一笑,不等李清反应,迅捷无比地将银子收回。
鲜于仲通随口又道:“贤侄此番来成都,不知想做什么?
“我还没有想好,特来请教世叔。”
他本来是想开超市开大卖场,但那只是他初到唐朝的想法,几个月的打拼,他早已明白这是不现实的,且不说交通物流,更关键是在唐朝城市的每个坊里都有一个墟市,里面东西样样齐全,且种类繁多,这就相当于大卖场。
而在乡镇小县在交通便利之处,自然有草市,而偏远山村,又会有货郎上门,大唐百姓男耕女织,基本可以自给自足,又用实物交税,手中也无余钱,一些必须日用品,偶然从走乡串村的货郎手上买一些,也就够了,论便利,比不了货郎,论价格,也未必有优势,如此,他还能开什么超市发大财!
“世叔经商多年,又是蜀中大贾,所以我想请教,我能做什么?”
“想从商赚大钱,路只有两条,第一是大资本,贩万匹蜀锦、万斤茶叶,下江南入京师,利润自然滚滚来,这是一;第二便是奇,以新奇取胜,人无我有,垄断市场,自然也有暴利;除这两条路外,当然还有些诡道,如贩卖私盐,买卖军械,也能赚大钱,但脑袋却是栓在裤腰带上,查到必杀;我倒觉得贤侄可以走第二条路,刚才你提到的雪泥,成都就没有,如果它真是美味的东西,那不管冬夏都会有市场,所以我劝你还是先卖你的雪泥,兼开酒楼客栈,等本赚足后,再回头走第一条路,做大买卖,我剑南道的蜀锦、茶叶、纸张、瓷器都是上好的东西,只要走上一趟,少说有三五成的利润。”
鲜于仲通一席话说得李清如梦方醒,不愧是蜀中巨商,句句都说到点子上,李清端起茶杯,突然想起了金钱滚滚而来的情景,不禁悠然神往,嘴角露出一丝沉醉的笑容。
他在做发财梦,却急坏了一旁的杨钊,李清的神情分明是将他的事早忘得干干净净,他见鲜于仲通已经有送客之意,便再也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一声,将李清从发财梦中惊醒,李清看了看满面焦惶的杨钊,突然醒悟,自己差点将大事给忘了。
他歉意地笑笑,沉思片刻便对鲜于仲通直道:“杨大哥原是新都县尉,颇知官场规则,为人又精明能干,我想求世叔帮他谋个差事,不知世叔可方便?”
鲜于仲通却沉默了,这点小事对他来说是举手之劳,若是李清有意,他必然是千肯万肯,可这个杨钊,鲜于仲通在新都县的经历还历历在目,此人心术不正,又是个典型的阿谀奉承之徒,要自己帮这种人,实在是难办。
李清见他沉思不语,知道他定是不肯,心中不由大急,如果此次失败,那他在杨钊身上花的血本,岂不是都打了水漂吗?想到这,他心一横,再也顾不得会泄露历史,冲杨钊施了个眼色道:“杨大哥可先回去,我和世叔还有点私事要谈。”杨钊会意,立刻起身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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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上周的点推比致哀!!!
第四十一章 初到成都(三)
待杨钊出了大门,李清这才低声对鲜于仲通道:“此事机密,世叔这里可有说话方便之处?”
鲜于仲通见他脸色凝重,急带他进了密室,密室建在地下,要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里光线昏黑,潮湿窒闷,显然通风口开得极小,甚至没有,甬道尽头是一道石门,拉开石门,里面便是一间密室,室内倒也宽敞,通风明显要比甬道好许多,李清打量了一下,只见房内布置得异常简洁,没有任何华丽的饰物,地上铺着黑色大理石,光滑如镜,人走在上面,可以照见另一个自己,顶上和四周也是用上好的汉白玉铺砌,四面靠墙各摆一排架子,架子上分类置放着帐簿和各种文书,摆放得整整齐齐,中间是一张大板桌,围着桌子摆了一圈檀木椅。
鲜于仲通坐下瞥了一眼李清道:“这间密室用两层大青石砌成,任凭你怎样吼叫,外面什么都听不到,所以你尽管放心。”他话锋一转,直奔主题道:“说吧!什么机密事?”
李清深深吸了口气,走过甬道时他已经想好说辞,他也拉了把椅子坐下,凝视着鲜于仲通眼睛,一字一句道:“此事和当今皇上有关。”
宛如石破天惊,又似平地一声霹雳,鲜于仲通霍地站起,眼光凌厉,逼视着李清,却见他神色严肃,并不象信口玩笑。
“你说!不准你隐瞒一个字,把你所知道的,给我全部说出来。”
这一刻,鲜于仲通语气强硬,气势威严,和平时的温文尔雅完全判若两人,这也难怪,无论事大事小,只要牵涉到皇上,都是关系家族存亡的大事。
“世叔,快快坐下,不用着急,事情还没有发生呢!”李清略略停顿,有意让鲜于仲通冷静一下,这才缓缓道:“你可知道寿王妃出家的底细。”
“听说是在皇上寿筵上不敬,才被贬出家。”鲜于仲通脸色回暖,语气和缓道:“这是皇家内部之事,与你我无关,休要多管闲事。”
“世叔说这是闲事,等有心人抓住机会,飞黄腾达、入相拜将之时,恐怕世叔就不会说我此话是闲事了,如果实在不愿听,那我就真当它是闲事了。”
说完,李清拱拱手,要告辞离去,鲜于仲通却一把扯住他,歉然笑道:“我说话不中听,贤侄休要放到心里去,你接着说,我听便是。”
两人这一收一放,气氛缓和了许多,李清靠近鲜于仲通,压低了嗓音道:“寿王妃出家的地方,却是在宫中,问题就出在这,皇上专为她建一座道观,还以她的道名命为玉真观,这难道不蹊跷吗?”
鲜于仲通突然明白了李清的意思,他竟是暗指***伦,当事人还是皇上,不等李清再说下去,鲜于仲通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所以贤侄的意思,就是要我利用这个杨钊?”
“是!自武惠妃死后,后宫已呈无主之势,一但那杨玉环扶正,必成后宫之主,老夫少妻之配,她家人岂能不随之升天,这个杨钊极善察言观色、行事不择手段,昔日又有恩于杨玉环,届时若让他进京,早晚会有飞黄腾达之日,他现在正走背运,世叔扶他一把,这不就是吕不韦之子楚吗?再者,就算他不能成功,这损失也不大,可他若成功了,其中的厚利可不是卖任何东西可赚得到了,孰轻孰重,以世叔的精明,难道还衡量不出吗?”
鲜于仲通倒吸口冷气,这李清每一次见他,都会给自己新的感受,他不禁抬头向他望去,却见他懒洋洋地半躺在椅上,眼神象个老奸巨滑的商人,拿着一个待价而沽的奇宝。
“怎么!难道世叔还不相信我吗?”
鲜于仲通沉默不语,李清之言听似荒唐,可仔细一想,却又字字在理,这件事极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话,那杨钊就奇货可居了,他已经心动,皱眉在室内来回踱步,确实可以赌一把,假如失败也没有什么损失。
不过,倒先不必给杨钊他谋什么差事,应让他给自己做事才对,想到此,鲜于仲通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微微的冷笑。
“贤侄,你叫那杨钊明日来见我。”
......
李清从鲜于府出来,骤雨初歇,一股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谢绝奉命送他回客栈的马车,悠悠闲闲,沿绿柳曲水负手而行,还算顺利,鲜于仲通最终答应了杨钊之事,却要杨钊先做自己不肯答应的执事,借口要考察他的能力,但真正目的却同样是想先收杨钊之心,杨钊就象一条名贵的狗,先被李清发现收留,现又将被鲜于仲通喂养,李清淡淡一笑,他自有办法让杨钊心甘情愿。
不知不觉便来到客栈附近,他初到时是从小路进的客栈,现在却绕到正面大街上,这里叫驷马桥,因相如向文君许诺而得名,是成都最繁华的地段,即到这里,李清再无法悠闲,雨后出来透气的人将大街涌堵得水泄不通,不需他迈步,便可随人流而行。
“他奶奶的,这是要透气么!”
他低低咒骂一声,急将脖子扭到一侧,头高高仰起,大口喘着粗气,那架势俨如一条离水太久的鱼,他的眼前出现一座高耸的酒楼,外形颇似阆中的醉乡大酒楼,但富丽堂皇处,却又更胜一筹,
突然,李清若有所感,他似乎看到‘出售’二字,揉揉眼,再仔细一看,可不是,朱红大门上赫然贴着一张白纸:‘此楼出售’,李清大喜,此等钻石地段,居然还有人肯卖楼,他象鱼突然回到水中,身形游动,几步便横穿人流,推门进楼。
迎面是一个描金大匾,匾上泼墨二个大字:“望江”,字体大开大阖、气势雄浑,却有几分眼熟,他苦思片刻,不得要领,便丢下念头,径直走了进来。
楼内静悄悄的,似乎已经歇业,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十几个小二正在擦拭梁顶窗檐的积年老灰,正面的帐台上坐着一个中年白胖子,他嘴角天然上弯,就是怒时也带笑意,让人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他正在算帐,李清进来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温和笑笑,用笔指了指空荡荡的大堂,意思是已经歇业,见李清不走,一名小二跑上来陪笑道:“对不住客倌,小店要出售已经歇业,客倌可过段时间再来。”
“我就是为出售之事而来,你们掌柜可在?”
“我便是!”白胖子放下笔,从帐台里绕出来笑咪咪道:“客倌想买这个酒楼么?”
李清突然觉得自己着实有些孟浪,他现在手上只有一千八百贯,就要想买这样大的酒楼,是不是有点太自不量力了,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问道:“是我一个朋友想买,不知要卖多少钱?”
掌柜摇摇头道:“此事要和东家谈,不过我听说前几天有人已经出价到一万五千贯,最后还是没买成。”
李清大为震惊:“为何?难道一万五千贯还买不下这个酒楼?”
“那是当然的,我们海家看上的东西,谁敢买!”一个尖细嗓音突然从李清身后传来。
第四十二章 风骤起(一)
霍地回头,门口站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头戴虎皮硬幞头,黑襟短打扮,三寸丁身材,身后带着十几个跟班,却个个虎背熊腰,他斜睨李清,目光傲慢。
“是海大管家来了,稀客!稀客!”胖掌柜笑呵呵迎了上去。
海管家眼却一翻,冷冷道:“席掌柜说错了,我非客。”
席掌柜突听此言,身子怵然一抖,颤声道:“难道海家已经买下望江酒楼了吗?”
这是他最害怕之事,如果真是这样,他就得和相处了二十年的酒楼告别了,就算海家留他,他也绝对不干,道不同,不与之谋。
“当然,我家大老爷一早便出了门,此刻应该签下来了。”
那海管家瞟了李清一眼,他在成都是横着走路的人,见李清孤身一人,衣着平常,心中更加鄙恶,随口恶狠狠骂道:“哪里跑来的野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竟敢和我海家争酒楼,我数到三,再不给老子滚,就让你从老子裆下爬出去!”
“一!”
后面的跟班已经开始发动,舔着舌头、眼露凶光,慢慢地散布在李清周遭。
“二!”
那海管家的目光开始兴奋,那是一种对血的嗜好,他紧紧地盯着李清,脸上的表情仿佛真是在看一条狗,一条即将被他痛打的癞皮狗。
李清僵在那里下不了台,若那管家好好说几句,他或许会拱拱手说声抱歉,偏偏对方说得如此恶毒,咄咄逼人,丝毫不给他任何后路,李清虽不愿惹事,但无端受辱,骨子的血性骤然发作。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紧盯着那狗头烂嘴,胸闷得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他的拳头捏得跟铁锤一般,手上的汗毛都似要根根炸裂开来,席掌柜眼看一场雷暴将至,就在海管家‘三‘要出口的刹那,一把将李清推出门去,低声又在他耳边丢下一句话:“后生,他们人多,你要吃亏的。”
李清长长吐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他虽早发现大门处无人把守,只一拳打烂那狗头的臭嘴便可夺门逃走,但也并无十足把握,也亏得掌柜解围,可是这口窝囊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李清不由回头重重地‘呸!’了一声,恨声道:“老子将来发达了,第一个要铲掉的,就是你海家。”
一边低骂,眼睛却又透过窗户瞅见了大匾上的字,这下他有些记起来了,急手忙脚乱从怀中摸出李琳给他的名刺,仔细对比两边的字,虽然字不同,但笔意转承都分毫不差,他突然又想起李琳卖醉乡酒楼之事,心中便下了论断,这个望江酒楼一定也是李琳在卖,否则何需海家的大老爷亲自出马。
想通此节,李清的心又开始动了,这里的市口实在太好,酒店若能属于自己,只需一年,自己就可以做大资本贸易,可是海家已经下手在先,骂归骂,李清心中却明白,初来乍道就树强敌,实在是最愚蠢的行为,海家的势力,他远远得罪不起啊!
李清只得放弃了念头,但只走出两步,他脑筋便转过弯来,猛拍脑门,自己怎地这么蠢,那李琳或许不止一家酒楼,不买望江楼便是了,况且他也答应过要帮自己,不行!马上就得去,走晚一步,好东西可就没了。
离客栈已不足一百步,但他已经无心回去,找一辆马车直奔李琳的府邸,李琳的官邸也不大,他是益州别驾,和鲜于仲通一样,住的都是官家提供的府邸,虽然富可敌国,却不敢招显,一旦御史弹劾,加上小人眼红,这巨额财产来历不明之罪,可就坐实了。
李琳府邸门口停着三辆华丽宽大的马车,近百名黑衣汉子列队静立一旁,一般的高大魁梧,个个腰直背挺,眼中暴射凶光,看得李清暗暗发怵:“这必然就是海家大老爷的护卫了,果然与黑道有关联,这架势不就是后世黑道老大吗?”
他突然愤恨起来:“这等嚣张,难道官府也不管管吗?”他却不知道,这些只是海大老爷的贴身保镖,并非上街砍杀的小弟,身上又不带凶器,官府自然不管,海家是合法商人,这就如同日本山口组、熊谷组一样,虽然涉黑,但自身做的却是正当生意。
李清叹了口气,心中空空荡荡,刚到成都第一天,就和三大商家打了交道,让他怎能不感到失落。
李清走到侧门,将李琳的名刺递给正在打瞌睡的门房:“是别驾大人命我来找他的。”
门房瞥了他一眼,又向后看了看,见他乘坐的马车黑不溜秋,和海老爷的鲜车怒马相比,仿佛一条癞皮狗一般,嘴角微微撇了撇,随手接过名刺,懒懒地伸腰打个哈欠,无精打彩道:“你等着,我去给管家说说。”转身进门,“砰!”一声,随手又将门关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了,门房还没有来,李清等得有些焦急起来,突然,远方黄尘滚滚飞扬,数十骑环护一辆马车疾驶而来,片刻冲便到了门口。
“前方汉子闪开!”李清见两匹开路的快马直奔大门而来,急闪到一旁。
不等马停稳,两名骑士飞身而下,跑上台阶喝道:“快开大门,郡主回来了!”
十几个闻声跑出的下人手忙脚乱拉开大门,只等马车驶入,但马车却在门口停了下来,从马车上走下一个身着绿罗长裙的年轻女子,径直朝李清走来,李清认得她就是那郡主的侍女,蓦地,他突然想起那仙女一般的郡主,心中微微有些发热,一面之缘,难道她还记得自己?
“公子就是阆中的李掌柜吧!”这侍女在马车上认出李清,但异地相逢,她却不敢肯定。
“是我!”
侍女笑笑道:“果然是的,我还担心认错人,我家郡主问,公子可是来找老爷的?如果是的话,她愿意帮公子传个口信。”
李清大喜,他就是进不了府,郡主肯帮忙那再好不过,“如此多谢了!”
“公子不用客气,我家郡主从不欠人情,吃了公子的一罐雪泥,帮公子传个口信,权作是回报。”
侍女丢下一句话,便登上了车,马车启动,飞驰进入大门。
李琳是让皇帝李宪的次子,而李宪却是睿宗李旦的嫡长子,按制睿宗后应由李宪即位,但李宪审时度势,自知威望人脉都比不上如日中天的三弟李隆基,便主动让出皇位,李隆基感其恩义,遂封其为宁王,恩待于他,前年李宪病逝,谥为让皇帝,又封其长子李琎为汝阳王,次子李琳封益州别驾。
唐代州官中的别驾、长史、司马被称为“上佐”,唐制规定,凡刺史缺员或为亲王兼领时,上佐可代行州事,但在一般情况下,上佐并无具体职任,因其品高俸厚,又不亲实务,故多用以优待宗室或安置闲散官员等,所以白居易也称这类官为“送老官”。
李琳在任闲来无事,便做一介商贾消遣,他经营有方,加上身份高贵,故一路顺风,三年来竟成蜀中巨富,排列成都大贾首位,眼看三年任期将满,李隆基下诏命其回京,另有安排,李琳便出售部分产业,其中就包括了市口极好的望江酒楼。
此时,李琳正在客厅内待客,客人自然就是海家掌门人大老爷海澜,下首还坐一年轻人,是海澜的次子,海家对望江酒楼志在必得,已经派人和李琳的大执事谈了数次,出价到一万八千贯都谈不下,今天海澜亲自出马,就是要一锤定音,虽然目标的望江酒楼,但二人所谈内容却和酒楼风马牛不相及。
海澜是个其貌不扬的干瘦老头,开元二十年受勋上轻车都尉,他年过花甲,头顶已秃,长有一双小小的眯缝眼,混在浣花溪畔的钓鱼老头堆里也毫不起眼,可就是这样一个干瘦老头,却能一脚可将成都震得跳起来。
海澜陪李琳已在府内的池塘里钓了几杆鱼,又谈了好一会儿钓鱼的心得,仰天大笑几回,气氛渐渐和缓融洽,海澜见时候已到,端起茶杯轻茗一口笑道:“别驾大人计划几时回京?”
“我过一二日便走!”
“老夫听到京里的消息,说皇上要别驾大人回京是要高升一步,海澜先恭喜大人了。”言外之意,他也是郯王之人,提醒李琳莫要把售酒楼之事想得太简单。
李琳自然明白他言外之意,更知道他的后台就是郯王李琮,不过海澜若知道自己其实是太子之人,他就不会这样说了,好容易培养出的融洽气氛骤然消失,他心中冷笑一声:“哼!郯王,正因为你是郯王的走狗,老夫才不会卖给你。”
面上呵呵一笑道:“海东主好快的耳目,老夫也是前日才从宫中得到消息,这是皇上的恩典,不过,高升却谈不上,也不过是个闲王,和现在有何区别?”
他不原再谈此事,瞥了一眼下首的年轻人,将话题岔开道:“倒是以世侄的文才人品,做个商人实在可惜了,为何不去搏个功名,登上天子之堂,为国家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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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风骤起(二)
这年轻人便是海澜的次子,唤作海中恒,去年乡试中了举人,在成都的文人界颇有几分名气,不这名气还是因他的腰包鼓胀得来,他虽读书,但却不迂腐,既能上得了大堂,又能厮混于市井,他做事讲究雷厉风行,但又能用手腕,软硬兼施,故海家的执事没有一个不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海澜有两个儿子,长子早逝,膝下只剩次子海中恒,精明能干,行事心黑手狠,为做大事之人,深得海澜器重,早将他定为自己的接班人,现在暂负责酒楼一块的生意,这次带他来却是想介绍他认识一下李琳,结条路子。
海中恒见李琳夸奖自己,急忙起身躬身施礼道:“世叔美誉,侄儿愧不敢当,要是我有李照大哥一半的胸襟和才华,我也定听从世叔之劝,去搏个功名,为国家效力,只是侄儿自知学识浅薄,只能随父亲做个小商人,赚点小钱养家糊口罢了。”
李照即是李琳的长子,开元二十五年进士,现任弘文馆学士,海中恒与他曾有一面之缘。
李琳哑然笑道:“赚点小钱养家糊口?世侄可真会夸张,我倒以为受荣不矜持、受辱不气馁方才是大丈夫本色,世侄以为呢?”
“侄儿受教了!世叔之言,我当铭记肺腑。”
“不错!”李琳抚须点点头对海澜笑道:“不少文人墨客都告诉过我,世侄仗义交友,在圈内有小孟尝的美誉,有子如此,是海东主的福气啊!”
“哪里!哪里!有别驾大人的教导,才是他的福气,他最大的不足就是缺乏历练,所以这次若能得望江酒楼,我就准备让他先去做个掌柜历练几年,绝不辜负别驾大人的期望。”
海澜此话极为厉害,一下子就将李琳套住,你不是想教训我儿子吗?那好,我就将他放到望江酒楼去锻炼,看你又怎么说。
果然,李琳被他用话挤兑住,他半晌不语,客厅里鸦雀无声,气氛十分凝重,突然,屏风后传来轻微地脚步声,屏风丝薄,透出一个轻盈的身影,海中恒的目光立刻炽热起来,这个身影的主人是谁,他当然知道,成都甚至长安的第一美人,平阳郡主李惊雁,她的追求者无数,可她对任何男子都不假辞色,故又被称为冰美人。
李琳歉然笑道:“小女有事,我去去就来。”
......
且说大门处李清只等了片刻,便有一名侍从匆匆赶来,见大门台阶上只有李清一人,上下打量他问道:“你可是李清?”
“正是!”
“老爷叫你,你跟我来。”
侍从带他到一个偏厅,一进门就看见李琳负着手,在厅内来回踱步,抬头进他进来,也不寒暄问候,劈头便问道:“你现在手上有多少钱?”
李清愕然,随口应道:“我现在有一千八百贯。”
“一千八百贯!”李琳皱眉细细想了想,突然道:“我以前答应过你,你来成都我会扶你一把,现在我有个酒楼想卖掉,就在驷马桥紧邻,市口极好,李公子可有兴趣盘下?”
李清一惊:“是望江酒楼吗?”
“是!你想要么?”李琳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惊异。
李清暗自苦笑,要!他当然想要,可是他要得起吗?还有海家夹在中间,他岂能不考虑。
“我恐怕买不起!”
李琳笑了笑道:“我自然已经替你算过了才问你,那酒楼市价最少一万,但我也不是全卖给你,只卖给你六成份子,也就是六千贯,再给你打个对折,三千贯,你先付一千贯,其他二千贯在一年内付清,你看这样可好?”
他正发愁怎样拒绝海家,李清的到来,突然让李琳找到个借口,当然他也不会做吃亏的买卖,他自有想法。
李清的心突然鲜活起来,暗暗思忖:“如果只买他六成股份倒也不错,酒楼可打他的牌子,有他做靠山,谅海家也不敢过分,风险虽然有,可一千贯就可以拿下大半,这等好事又到哪里去找?”
他也知做什么事都有风险,关键是风险是否超过他的承受能力,李清心中迅速评估其中利弊,让他一个人盘下,风险太大,他斗不过海家,若只盘部分又是另一回事,有李琳这块挡箭牌,海家的出手也会有几分忌惮,真有事时还可以找鲜于仲通帮忙,做了几个月生意,李清已经渐渐有了些底气,再不象初时那样缩手缩脚了。
“如何?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爽气点,行还是不行!”
李清心中一热,富贵险中求,管他娘的。
“好!我愿意!”
李琳见他答应,心中大喜,立刻又道:“我虽折价卖给你,但有两个条件。”
“条件?”李清微微一怔。
“第一、酒楼的席掌柜不准你换他;第二、作为交换,你需将那雪泥的配方给我。”
这第二个条件才是李琳真正想要的,这次回长安,若将雪泥进献给皇上,换来的龙颜大悦可决不是三千贯钱能买到,他从阆中回来后也尝试配制过,但就是配不出李清的那种细腻爽口的味儿,也只能从李清手上搞到配方。
李琳见李清正在沉思,以为他是舍不得,便拍拍他肩膀笑道:“你放心,这雪泥我也只是私人享用,最多送到宫里,绝不会拿到市面上买,若你实在不放心,我就用这四成份子做抵押,你看如何?”
不料李清却狡黠一笑道:“配方给你可以,但皇上若问起来这是谁发明的,你须得说是剑南李清。”
雪泥配方不难,早晚会被人学去,从而红遍大江南北,这唐朝没有什么知识产权,但若得皇帝金口一赞,这就是李记雪泥最好的无形资产,甚至他李清的名字也在皇帝的脑海中有了印象。
李琳哈哈大笑:“就这么说定了!”他一拉李清,“走!我带你去见两个人。”
不等李清细想,他一把扯着李清便进了正厅,笑笑向海家父子介绍道:“这位是我世侄,姓李名清,字阳明。”
他又指着海家父子对李清道:“这位长者便是我成都鼎鼎大名的海家掌门人,海大东主,旁边是海家未来的掌门人,也是我成都有名的才俊,海中恒公子,你以后在成都做生意,还得向海家多多请教。”
李清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却已将两个海家两位重量级人物看个仔仔细细,离李清最近的是海中恒,他年纪和自己相仿,却模样俊美,气质不俗,却明显有了眼袋,想必是酒色过度所致。
他上前一步,拱手向海中恒道:“久闻海兄雅名,今日一见,李清三生有幸。”
海中恒迟疑一下,也拱手施一礼,口气温和道:“哪里!李兄才是一表人才,让中恒羡慕。”
话语温和,但目光却向刀子一般朝李清凌厉射去,适才平阳郡主将李琳叫出去,随后就是此人进来,他和平阳郡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二人目光一碰,李清立刻觉察到了他藏在伪善后的一丝敌意,假如海家要对付自己,海老爷一般不会出面,极可能就是这个海中恒,就在这握手的刹那,李清的心中对海中恒便有了个初步的判断,
此人握手有力,应该能断大事,李琳说他是读书人,那谋略也应不差,但从他刚才目光锐利,并不掩饰敌意来看,心中略显浮躁,不是深藏不露那种,这或许就是他的弱点。
和海中恒寒暄几句,李清的目光又转到海老爷身上来,只见他身材瘦小,其貌不扬,长得和孔方道人倒有几分相象,这让李清有点意外,在他想象中,海老爷应该是外表雄霸之士,不料却是个干瘪老头,虽然这个老头家的狗很凶,但他却不想失礼,李清急躬身长施一礼道:“后辈末学李清向海前辈见礼。”
海澜微微一笑,他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他额头饱满,棱廓分明,鼻梁高挺笔直,眼光深邃,却又微微透出一丝精明,他身材高大,双肩宽阔厚实,举手投足间洋溢着自信与活力。
“是个不简单的年轻人。”海澜立刻对他下了定论。
他不急不缓地问道:“刚才听别驾大人之言,李老弟也是来成都做生意的,不知是何营生?”似随意而问,却是在套李清的老底,此人到底和李琳是什么关系?
不等李清回答,李琳却插进话来,他对海澜歉然道:“我一直无法答复海东主望江酒楼之事,实在是因为那个酒楼我只占四成,其他六成是我这位世侄家的,原以为他也想卖掉,所以挂牌,但现在情况有变,世侄特地赶来告诉我酒楼不卖了!海东主,抱歉,让你失望了。”
第四十四章 冷刀子(一)
马车缓缓启动,发出单调而刺耳的吱嘎声,一百名黑衣大汉护卫在马车两旁列队行走,步履矫健、整齐,目光严峻而沉默,远远望去,马车仿佛是浮在一片黑云之中。
车内气氛压抑,海澜微闭双目,倚在后坐上沉思不语,在前排,海中恒却面色阴沉,他目光凶狠,不时露出杀意,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想到恨处不禁咬牙切齿,他悄悄瞅一眼父亲,见他却面无表情,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咽了口唾沫,海中恒终于忍不住道:“父亲,我们诚心诚意谈判,给出的价格也远远高于别人,但那李琳却耍我们一把,什么四成份子,明显是搪塞之词,父亲,这口恶气我咽不下!”
“你咽不下又怎样?”海澜冷冷一笑,双目微开,眼中射出两道骇人的锋芒。
他突然厉声道“我给你说过多次,遇事不要冲动,要静下心来多想想,可你就是不改,如此,我怎么放心将海家交给你!”
海中恒被父亲痛斥所慑,顿时噤若寒蝉,大气却不敢透一口,海阑见状,又微微笑道:“也不用这么紧张,我在你这个年纪时,比你还冲动,年轻人,为义出拳,为女人拔刀,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关键是要有长进,到了四十岁还和二十岁一样,那就是不可救药了,来!你坐过来。”
他将儿子叫到自己身边,才语重心长道:“你以为这场交易就只一座酒楼那样简单吗?告诉你,不是。”
他见海中恒目光困惑,冷笑一声又继续道:“要不是今天我来,还真不知道李琳在朝中站的位置,他来益州就是郯王保举的,所以很多人都以为他是郯王一系,但不久前郯王修书给我,让我想法再套套他的立场,想必郯王也觉察到什么,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郯王的人,非琮即亨,他是太子一党的。”
“可是父亲,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海澜瞥了一眼,摇摇头道:“中恒,你今年也二十四岁了,应该关心一下政治,在大唐为巨贾者,哪一个没有政治背景,我们原是吐蕃人,为寻找后台,我才将你姐姐送到郯王府,还有李道复,要没有他们护着,我们能做到今天吗?我们和吐蕃人的那些交易,那一件不足以抄家灭门,要是郯王倒了,也就是我海家灭亡之日,你以后要谨记,郯王这棵大树要死死抱住,每年给他的例钱只能多不能少。”
海中恒默默地点点头,又道:“郯王为何又如此重视这个李琳,他只是别驾,并无实权啊!”
“还不是为了钱吗?”海澜叹了口气道:“李琳虽人回长安,但产业却没必要卖,有他的大执事继续经营就是,而此回他卖了这么多产业,必是李亨急用钱,有传闻他在秘密搜罗江湖异士,看来极可能是真的。”
“那这个望江酒楼怎么办?”父亲说了那么多,海中恒最关心地却是眼前,他的脑海里又出现屏风后那个美丽的身影,“他是她带来的!”海中恒的心中泛起一阵酸痛,随即这酸痛又化成刻骨的仇恨,一定要搞掉他!用他父亲的话说,这就是为女人拔刀吧!
“这点小事,你就别问我了,自己去办吧!你只要记住一点,这座酒楼李琳还有四成份子,不可做过火了,惊动京城,还有,那李清的真实身份未查明之前,也暂不要去动他,你明白吗?”
“父亲大人请放心,孩儿自有手段,不会过火。”海中恒口中应承,背过脸去时眼中却闪过一道凌厉的杀机。
.......
李琳的马车宽大豪华,四匹白马腾龙欲飞,荣耀彰显,引无数路人侧目,李清坐在里面,思路却搏杀在诡异凶险之中,虽被从天而降的陷饼砸中,但李清的头脑却异常清醒,心如明镜,自己这次运道虽好,但危机也悄悄袭来,海家父子告辞时,握手含笑客气,道别情意真挚,可自己若被他们外表所迷,必然会惨遭厄运,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不由想起清晨茶棚掌柜之言:“播州大商人得罪海家,死在回乡的路上。”
“自己得万分小心啊!”
他脑海里飞快地思索,有李琳的四成股份在,海家应该不会公然烧楼杀人,但也绝不会忍了这口气,他们必会寻找时机滋事,可这个时机究竟是什么时候?李清闭目苦思,若自己是海家,又会选在何时?突然,他的眼睛猛地睁开。
“开张!”
李清突然找到了答案,只有那个时候滋事才是最有效果的,既想出答案,他开始思考对策,如果只是普通的流氓滋事,自己可以请一个镖局来对付便可,就怕对方来的是带家伙的黑道,镖局未必敢惹他们,最好是有官府的人在,黑道才会有所忌惮,官府,李清突然想到了官威十足的鲜于仲通,此事也只能求他了。
马车缓缓减速,已经快到得月楼,李清远远眺见大门外停着三辆华丽的马车,另有十几匹马系在路边树上,马车停下,得月楼的掌柜带两个小二火烧似的飞奔过来,向李清面前点头哈腰道:“小人不知公子是鲜于大老爷的故人,更不知道小姐也来了,真是有眼无珠,求公子莫怪。”
“我也刚知这是我世叔的产业,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掌柜不必客气。”
“公子好肚量,适才公子的住处已经换了,怕公子找不到,所以我在这里等候,我来引路,公子请跟我来!”
刚走到门口,迎面十几个鲜于府侍卫虎姿熊步走出,一身鲜红榴裙的帘儿跟在后面,却被五六个丫鬟婆子簇拥左右,个个鲜衣怒裳,衬得帘儿明艳非常,再往后,屁颠屁颠跟着一人,却是拿着行李的杨钊。
“公子,都说你早就离开鲜于府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帘儿突见李清,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木头,上前一把抓住李清低声哀求:“义父一定要我住在他那里,可我不想去。”
李清瞥了一眼这些侍卫丫鬟,知道这是鲜于仲通突然发现了自己的重要性,否则在阆中时他怎么不将帘儿接去,现在正是用人之计,他怎么可能让帘搬走,便笑着拍拍领头侍卫的肩膀道:“小姐的行李不要带走,她晚上就会回来。”
“可是这是老爷吩咐的!”
李清负手淡淡道:“你去给老爷说,就说是我说的,他自然明白。”
侍卫长无奈,只得命手下将帘儿大包小包的行李放下,李清眼一瞥却见杨钊举着行李左右为难,一脸尴尬,又向他摆摆手道:“杨大哥,你明日再去,我晚上还有话要对你说。”
说毕,李清将帘儿拉到一边,将李琳府发生的事详详细细给她讲了一遍,连海家可能的报复也没有隐瞒,照直说了,听得帘儿又是欢喜又是害怕,想着以后就没有安稳日子过了,她颤声问道:“那、这下我们该怎么办?”
李清替将她拢拢发稍,微微笑道:“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已经想好对策,我请李琳先放出风去,对我的身份含糊其词,让人往宗室方面联想,这样至少一段时间内,海家不会轻易动我,晚上我再给大伙儿开个会,要大家守口如瓶,还有以后我们出手要阔绰些,不能让人生疑。”
帘儿却担心海家,点点头又道:“那我能做些什么?”
李清早有腹案,他淡淡一笑道:“你等会儿去给你义父说说,酒店开张的时候,请他务必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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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冷刀子(二)
李清的住处已经更换,移到整个客栈中最高档的一间独院,院内有三间上房,白墙黛瓦,梁柱朱红,房子前面却是一个精致的园林,但见山石怪异,廊亭剔透,一湾碧水从玲珑小桥下穿流而过,墙边院角各种几株老桂,枝繁叶茂正值花期,金黄缀满枝头,散发出浓郁的芳香,在空隙向阳处,却见缝插针地长着十八品各色牡丹,整个小院布局风格极象姑苏拙政园的十八曼陀罗花馆。
吃过晚饭,他便将杨钊叫到自己的房内,简单地将鲜于仲通的决定告诉了他。
“鲜于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先做他的执事?”杨钊长长地吸了口气,极度失望充溢他的颜表,他不想再做地位低下的商人,从政为官是他长久以来的愿望,他已经过了不惑之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但还是让他失望了,默默低下头,杨钊一声不吭。
李清明白他的心思,拍拍他肩膀笑道:“杨大哥的心思我明白,我即答应过,就一定会办到,做鲜于大人的执事只是一个临时过渡,我虽赞过你的才能,但鲜于大人为官谨慎,他需亲自观察才能荐你,你要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
李清见他情绪低落,想着要不要适当透露点内情给他,但立刻便觉不妥,若让他过早知道,反而会弄巧成拙,说不定他就会擅作主张。
“你明儿先过去,大嫂和侄儿我会好好照顾。”李清突然想起一事,笑道:“还忘记给你说一件事,望江酒楼已经被我盘下一小部分,大嫂以后就专门负责雪泥柜台。”
杨钊猛地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望着李清,“老天!是望江酒楼啊!成都第一酒楼,居然被他盘下了,他、他到底赚了多少钱?”
杨钊心如蚁噬,羡慕、嫉妒、怀恨各种复杂的情感都交织在眼中,李清看在眼中,立刻便明白了杨钊的心思,笑笑又道:“你没听清吗?不是全部份子,只是二成,望江酒楼的东主就是李琳,他要回京了,本来要卖我五成份,可是我没有那么多钱,所以付一成的钱,其余的以后从分成中扣。”
杨钊嫉妒的眼光这才慢慢收敛,想想也是,他才卖了三个月雪泥,哪可能买得下望江酒楼,想到此,他心中释然,又想起自己一个月即将有五十贯的收入,也不一定比他差,杨钊的心又激动起来,对李清也随之多了几分感激。
“你现在实力不够,接望江酒楼有点贪大了,这成都的海家,还有黑道,你不是不知道,他们会轻易放过你吗?你可想过对策?”
嫉恨之心既去,杨钊也隐隐替李清担忧起来,他年轻时就在成都混,这成都的水有多深,他心中清清楚楚,世人只看成都的繁华,却不知这繁华的下面全是一道道湍急的暗流。
李清却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有对策,你就放心去吧!”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笑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却是学骑马,大哥几时有空,来教教我。”
次日一早,李清去望江酒楼和李琳派来的大执事办理了过户手续,从此后,这成都第一酒楼就属于了李清。
望江酒楼的掌柜姓席名三度,是跟随李琳的老人,从伙计做起,二十年来,一步步做到掌柜,他虽长副笑脸,但此时此刻他却是舒心的笑,望江酒楼新东主不是海家,这就俨如他的孩子没有走上邪路一般,而且,新东主竟然就是昨天那个差点被海三所辱的年轻人,有小道消息说他可能是宗室子弟,下人竟敢辱皇族?席三度突然觉得头很晕,这世道的变化他似乎有些跟不上了。
“东主,你看我们酒楼几时重新开张?”席三度低声问道,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宜早不宜迟,选个良辰吉日便可开张,尽量简单低调些。”
如果说一纸转让契约可比作结婚证书,那开业式就是结婚典礼,可以简单一点,但绝不能不做。
“还有那些伙计,今天晚上我想请大伙儿吃顿饭,你去安排一下。”
“是!”席掌柜匆匆而去。
李清望着他略显臃肿的背影,点了点头,此人忠心耿耿,倒是一笔财富。
随后,他便开始一层一层地细看酒楼,酒楼极大,共有五层,其中一楼二楼为大厅,每一厅都可以摆下百桌酒席,从三楼起便是雅室,按各种风格布置,或清新淡雅的‘曲江流饮’;或富丽辉煌的‘朱门玉阶’;或豪爽奔放的‘关山吴钩’;或大气典雅、或小桥流水,一桌一椅,一画一景,无不体现出六星级酒店的品位。
第五层楼却空着,楼梯口上却挂着一个大煞风景的纸牌:库房重地,闲人莫进!
李清一把扯下牌子,推门便进,五楼倒也干净,只是显得有些凌乱,迎面便见几只盛满杯盘碗碟的大竹箩,但最壮观的却是备用桌椅,层层叠叠,俨如那杂技演员的排练场。
“这里倒可以辟出做行政区,董事长办公室,还有什么财务科人事处之类!”
李清想象的翅膀不知不觉煽动起来,想象着自己半躺在比前世局长桌还大的一张老板桌后,发号施令,抖着威风。
“最好再有一个漂亮的小秘,事情太多,自己一人可忙不过来。”他越想越美,竟嘿嘿地笑了起来。
突然,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掐断了他的美人梦,张旺推门而入。
“东主,你让我约的振威镖局,他们人已经来了,就在楼下大堂候着。”
俨如一盆冰水从头淋下,突然将李清拽回了残酷的现实,海家还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会扑上来咬断自己的脖子,还是小命要紧,李清随即一脚便将小蜜踢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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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昏暗,成都渐渐安静下来,喧嚣热闹由大街转移到了室内,初秋的夜色有一些冷清,下雾了,雾气笼罩着街道,白天熟悉的房舍也变得模糊起来,长长的飞檐俨如怪兽的獠牙,透出几分诡异和狰狞,夜是属于见不得光的人,无数牛鬼蛇神借着夜色的掩护,纷纷出动了.
在望江酒楼附近的一条弄堂里,海家的大管家找上了混在驷马桥一带的一个小黑帮:道仁堂。
成都的黑道帮派和它的经济一般发达,林林总总,不下百支,但最大的却只有两家,峨眉堂和岷帮,峨眉堂横行成都城内,而城外却是岷帮的天下,一个代表城市,一个代表乡村,道仁堂便是依附峨眉堂而生,有成员三、四十人,平日里靠敲诈商家和摊贩过活。
道仁堂的大哥绰号骷髅,名由人得,他长相极瘦,宛若干尸一般,**却极为旺盛,且手段残忍变态,故成都青楼的娼妓提到此人,无不闻之色变。
但他在成都黑道却只是个小角色,听说海大管家有事相托,还有峨眉堂老大的手令,骷髅只恨不得腰再软些,趴在地上给海大管家做凳子。
“之所以找你,是因为落在你的地盘上,事情不大,望江酒楼换了东家,可能马上就要开业了,你给我盯着,等它开业那天先砸它个稀巴烂,然后日日去骚扰,一直到它关门那天,你明白吗?”
海三口气和缓,尽量将事情说小些。
骷髅微微松了口气,这么惊天动地来找他,他还以为是要他抡刀子去和岷帮血拼呢!原来是让他去骚扰望江酒楼,不过他立刻便反应过来,听似小事,恐怕也没那么简单,他并不傻,海管家只说东主变了,却没有告诉他新东主是谁,能买得起望江酒楼,哪个不是有钱的祖宗,若是后台硬之人,岂不是比那血拼还要更恐怖几分,否则,为何他海家却不出面,想到此,骷髅的脸色已经微微有些变了。
“这些日子生意惨淡,弟兄们走了不少,我恐怕能力有限,误了管家的大事,再者,真正靠望江酒楼近的,是驷马帮,他们的人也比我们多,大管家怎么不去找他们?”
事关生死存亡,骷髅的腰也渐渐硬起来,撕破了脸皮。
海三怒火冲天,一把揪住他领子,恶狠狠地吼道:“你当我在和你商量吗?看上你是给你面子,你若再胆敢说个不字,老子将你挫骨扬飞,让你连骷髅也做不成!”
两人的脸已不足一尺,海三眼睛眯成一条缝,阴阴笑道:“你放心,不止你一家去,不过此事若成,我就把驷马帮给你。”
转身又去了驷马帮,在那里,他也说同样一句话:‘此事若成,我就把道仁堂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