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晕倒,是七种遁术之首
“大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在公堂上还得引导判官,春荼蘼真是辛苦,“一个案子,知道被害者是谁,苦主是谁,方可进行下去啊?不然,律法保护的是谁,惩治的又是谁?谁提出诉求,谁又应当承担?”
“哦,对对。”包县令回过神来,暗抹一把冷汗,知道不是春荼蘼故意刁难他,心情放松了不少,大声说,“本案牵连甚多,基本上有死者三人。一为无名寺望尘大师。一为溪下村毛屠户之妻张氏。另一人……尸体无人认领,只怕是外来之人,目前还没有查出其真正的身份。”
闻言,春荼蘼的目光在旁听席中,准确的找到了父亲。春大山被挤在角落,还被一棵堂柱挡住了半边身子。但父女二人默契的眼神,毫无阻碍的碰撞在一起。本来听到包县令的话,忽然有点控制不住情绪的春大山几乎跳起来,可在女儿这一眼后,奇异的得到了平静,那令他继续沉默,继续坐着。
交给女儿!相信女儿!
“这个……”众人低沉的议论声中,春荼蘼的声音响起,凉而软,却瞬间压下所有,“因为要还两位大师清白,我倒是做过调查。有幸查出……”她又顿了顿,并不显得犹豫,而是非常郑重,“被溺毙于山溪中的女子,非常可能是奉国公府的逃妾。”
嗡的一声,短暂的死寂后,就如同在滚油锅中滴入冷水,堂上堂下瞬间就炸开了。
包县令目瞪口呆,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再看春荼蘼,见她神情清冷的站在公堂正中,绝对没有说笑的样子。而且她那个眼神,只说明了四个字:胸有成竹。
“这个……这个……可有证据证明?”他问,声音都哆嗦了。
春荼蘼还没回答,旁听席那边就传来咄的一声。“小小女子,胡说八道!随意攀污我奉国公府,该当何罪?”却是杜衡的贴身侍卫、头号心腹杜仲。
他本是站在杜衡的身后,此时却激动的挡在前面,似乎春荼蘼会飞刀伤人似的。而相比于他的激动,杜衡却只是面上失了血色,身子却坐得还稳,令春荼蘼再怎么不喜欢,也得赞上一句:果然,姜是老的辣!让人揭了底。定力居然还能保持。
杜仲嘛,反应有点过度,让她的七成的把握,变成了十足十。
“该当何罪?”春荼蘼半点不怕杜仲的威胁,即没有急着证明,也没露出害怕的样子,只正色道,“伪造证据、诬告与诽谤都是重罪,若我犯了其中之一。公堂上自有公论。只不知这位大叔是什么人,竟然咆哮公堂啊。包大人……”那意思是,这事换我,我可不能忍。
杜仲气坏了。心道我是谁你不知道吗?前几天才见过的。这不是健忘,这是故意!
旁边,包大人倒是能忍,可惜脑子还乱。冲口就问了句,“奉国公府怎么说?”话说出口后,恨不能把自个儿的舌头割下来。什么意思啊?难道单凭春状师一句话。他就表示怀疑?他还想不想在官场上混?怎么向同僚交待?再者,人家春状师说“非常可能”,又没说一定是。
包县令下意识的抓起惊堂木,正想要怎么补救,却见老奉国公站了起来,面色苍白,胡须颤抖,一个字没说,身子向旁边歪去,竟是晕了。
聪明啊!老脸皮真是厚啊!春荼蘼立即暗暗赞叹。江湖传言,晕倒是七种遁术之首,当真不假。她上来就爆猛料,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说,还相当于挖了个大坑。杜老头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拂袖而去显得心虚,爆怒又相当于断自己后路,真是为难。
她实在太坏了,哈哈。
她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正义而充满同情心,关切地看着旁听席上一通大乱。杜仲扶着老主人,又输真气,又掐人中。包县令已经跳下公座,一叠声的叫嚷着:快去请大夫。不,请太医来!若老奉国公在他的公堂上死翘翘,那才真是吃不了,兜着走!周围来看审的权贵们努力表达关心,这是溜须拍马的好时候啊,平时老奉国公也不晕一晕,于是这机会就太难得。
吵闹中,春荼蘼满心看好戏的想法,却突然感觉到有人盯着她,无意中抬头,在人群看到那高大坚强如山岳的身影。就算他混在人群中,就算他佝偻着脊背,就算他易了容,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她仍然一眼就认出了。
爱情是很奇妙的,在身体、心灵和魂魄中都产生着化学反应。以至对方一靠近,好像心弦都会轻颤,向你叫嚣着:他在这儿!
但他本不该露面的,毕竟杜含玉的执念还没有解决。想必他是担心她,到底这个案子涉及了权贵,所以他才冒险前来。
感念到他的心意,情不自禁的,她的微笑慢慢从心底涌上来,可是那会心的笑意才传达到唇角,心头却又涌上异样感。眼睛往旁边略侧,蓦然发现韩无畏也站在人群中。同样,普通的衣服,掩盖不住他的光华。他们,就像杂草中两株仙竹,若有慧眼,会发现那份卓尔不群,一沧桑落拓,一英气勃勃,非平凡人所有。
只是,他们距离太近了,近得让春荼蘼心惊肉跳的地步。应该生死不相逢,人生道路站在两个极端的男人,此时却只隔了两三个看审的百姓,只要都转过头,就能清楚的看到对方。
韩无畏没看到我对夜叉笑,对吧?韩无畏根本就不知道有夜叉这个人,对吧?春荼蘼暗暗心惊。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这位贤王世子有多聪明、多敏感。他金光闪闪的出身和嘻嘻哈哈的外表,掩盖了他内心的灵秀。而他,不能发现夜叉的存在,那样的危险比杜含玉所带来的更甚。
可是,他应该不会怀疑才对。想到这儿,她的笑容马上转给韩无畏。不是假装,她看到他也很高兴,只是……要保护另一个人。
韩无畏回以笑容,雪白的牙齿似乎闪着光。他没有动作,可眼角余光却注意到身边。一边的夜叉也是,因为春荼蘼的笑容转移了。而两个男人,之前竟然都不知道身边有这样一号人物。
是太关注荼蘼了吗?还是对方的行动太过避人耳目?
就在三个人之间有微妙交流的时候,那边杜仲已经带人出了县衙,往奉国公府而去。包县令回了公座,惊堂木拍得啪啪作响,以压下堂上堂下的纷乱。
跟春荼蘼预计的一样,第一次升堂眨眼之间就结束了,根本没进入对推阶段,两位大师完全成了无关紧要的配角。但其造成的震荡,却丝毫没让排了一天一宿的队,却只听了几句话就散场的百姓们有遗憾之感。
因为,消息太劲爆了嘛。溪流女尸,被怀疑是精怪的女人,丢了一只红绣鞋在井边,害了一位大师性命的女人,是奉国公府的妾室!但,是谁的妾?老奉国公?现任奉国公?奉国公世子?而且身在富贵窝里,哪个女人会逃走?别是……有奸情吧?
只要涉及男女关系,古今中外的百姓都会特别兴奋,对此事的了解也会特别热衷。
与此同时的奉国公府,老国公的大书房里,杜衡叹气道,“她怎么知道的?”声音又疲惫又阴沉。
杜仲冒汗,却没有话说。
杜衡就眯了眼睛,“别人家在咱们府里有眼线,这是避免不了的事。可是能知道宝儿的身份,就一定是知近知根底的人,到底是谁?杜府中养着这么个东西,一定要揪出来,不然就是大患!”他猜的方向是对的,可惜却算错了人。因为眼线不是白敬远放的,而是龙椅上那一位。
“老太爷,要不咱们……”杜仲却了个“杀”的手势。
“你想处理了谁?难道是白家的六丫头?你知不知道,她身后有多少双眼盯着,你当她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吗?皇上没来,可人群中有韩无畏那小子混迹。你自诩高手,我这老眼昏花都瞧见了,你竟不知!”杜衡怒哼,“你又知不知道,那丫头当堂说出那种话,一步棋却让我进退不得,真真是妙啊。”
“老爷,现在天气转热,小的听闻,本案中的三具尸体已经寄放在专门的停灵之所。这种时候,尸身早就腐烂了,面目辨认不清。”杜仲低声道,“那姓春的说女尸是谁,难道就一定是谁吗?”
“你的意思是,死不承认?”杜衡冷笑,“可是你能想得到,那丫头难道事先想不到?我不认账,她若拿出证人证言呢?那时我就是欺瞒公堂,欺瞒世人,也无异于欺君。若我点头认了……奉国公府的脸上,就是生生被打了一个大巴掌,而且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家丑啊!”
杜仲登时哑了,片刻又跪倒在地,“是小人无能,做事留下了把柄。”
“天意啊。”杜衡仰天长叹,“那方宝儿果真是不吉之身,只怕我当时一时心软……留下了这个祸根!”
杜仲不语,垂下双目,掩饰眼神中的不满。祸根?还不知道谁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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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奸*夫是谁?
没错,春荼蘼在这件事上并非有恃无恐。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没有尸体,是她的巨大劣势,因为辨识身份上会非常的麻烦。于是,她努力让劣势淡化下来,试图把举证的责任推向对方,于是主动出击。
之前她贿赂到位,仵作认真纪录了方娘子的体貌特征,连她手上做饭时留下的烧伤痕迹也没落下。春荼蘼还请了好几个肖像丹青名手,分别画了方娘子的画像。
这些都是间接证据,但架不住人数优势,她就不相信杜府是铁板一块,下人们都能被封了口,所有人都说不认识方娘子。还有,方娘子为妾之前的身份,也轻易能找出人来辨认,再加上范阳的证人……杜府死不承认没关系,三人市虎,众口铄金,有本事请拿出证据来证明杜府没有这样一个妾室。而这种死乞白赖的否认之举,杜衡有脸为之吗?他代表的可不仅仅只是自己,还有整个杜氏家族、杜氏的门生亲朋、整个杜家的根脉与枝叶、以及皇后的脸面!
在真相面前,只手,永远不能遮天。连皇上都不能,何况只是皇后的爹。
不过公堂上的信息传播得超乎她预料的快,论起绝世轻功,谁也没有八卦厉害。于是当天下午,杜含玉就登门了。
“你这是在报复我吗?”杜含玉粉面含霜地问。
春荼蘼乐了,“让我猜猜,你来质问的缘由。是不是因为公堂上,我点明红绣鞋案的一名女死者是你们奉国公府的姬妾?”
杜含玉微皱眉头,“我其实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
你肖想夜叉,就是得罪了我啊。你们姐妹看不起我,又要利用我,还是得罪了我啊。你耍心机,玩手段,仍然是得罪我啊。
但。春荼蘼傻了才会说出这些心底的话,只傲然道,“奉国公府没有得罪我,我这么做也不是针对谁。而是事实,大于一切。”她把得罪的主体改为杜府,是告诉杜含玉还不够资格令她出手。
“你要什么?”杜含玉执拗地认定自己的想法,根本不搭春荼蘼的话茬,顺着自己的思路直接问。
“我要什么?”春荼蘼冷笑,开始不耐烦,“哈!奇怪了。你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有的?我们安国公府难道比奉国公府差吗?还是,你的美貌和才华,高到了令我仰望的地步?哦对,你有嫡女的身份,可那是老天或者我祖父才能给我的,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是为了让我们杜家丢脸吧?好显得你们白家清高无暇?”杜含玉也冷笑,把鸡同鸭讲坚持到底,“你那大舅舅死得不明不白,于是你也想让我们杜家摊上不好的事?哼。我今天来找你,是不想两家因此撕破了脸,你若住手,到底还能保全。”
诶?!
春荼蘼垂下睫毛。瞬间甚至以为杜含烟附了她三姐的体,这样没水准的话,也是以端庄贤淑、懂事识大体的著称的杜三说得出来的?看着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最近总出昏招?今天的行事。更是昏中之昏。而这种行径看起来倒是合理,毕竟事关杜三暗恋了好多年的神秘男,事关她所倚仗的国公府的脸面。她怎么能不急?急了,就自然失去理智,又高高在上惯了,所以立即变得愚蠢是“正常”的。
是,自从杜三为了找夜叉,让她知道了心事,还有让她看到了被绑架时的狼狈,杜三在她面前不必再隐瞒和伪装,反正也知道了本相,暴露过最狼狈的底细,何必再做戏呢?但是,有的人做戏是本能,彼此心照不宣的事,也要演出花样来。所谓反常即为妖,这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杜含玉是故意这样,是为套她的话来的,是奉了杜老头的命。
白世玉之死,虽然有许多人怀疑,但皇上定了基调,大家都聪明的不再提一个字,这时候杜三为什么说出来?显然,为了激怒她、为了刺激她,为了探她的底牌,看她手中有什么切实的证据,敢让她在公堂上直接揭杜家的底。
哈,好心机啊!
那好吧,演戏嘛,谁不会?她正好将计就计,因为她本来就是打算透点消息,好让杜老头别再想着能死咬着否认,哪想到他主动派了最受重视的嫡孙女上门。毕竟,坚持不承认也是需要脸皮的。那样做,以后丢脸的是谁,不言而喻。而确定了死者的身份,才好进行下面的诉讼行动,她也并不想在不相关的事上纠缠。
她的目标本不是杜家,因为暂时撼不动,做不到的事她从来不白废力气。她就是要杀了方娘子的凶手伏法,让方娘子可以安心离开。于是壮士断腕也好,丢卒保车也罢,由杜老头自己来选吧。
“你这是威胁我啊?”电光火石之音,春荼蘼想明白了,就变得吊儿郎当起来,因为这样的杜含玉,实在是不够她看的,“可惜我不是吓大的,劝你别做没用功了。有这个时间,你不如去问问你家的长辈,方宝儿是不是你祖父的妾室,那个不见外客,因病被关了起年,两年前重新出现,可前些日子旧病复发的妾室?”
正确的名字提供了,是为了告诉杜家,她不是无的放矢,信口雌黄。
略想了下,又从书桌那抽出一张画像,递到杜含玉鼻子底下,迫得她不得不看,“杜府虽大,老国公隐居,你也不可能经常过去请安,但到底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看看吧,真没见过?”
画上的脸,聪明而贞静。有着大唐男人审美中不喜的瘦削面庞,却掩不住由骨子里散发出的风情,乌发、大眼,高鼻、唇有些厚。旁边标注:肤色略深。而虽然画像时主人的眼睛已经永远的闭上,之后是凭想象和推测,还有春大山的回忆而画出的,却仍然十足相像。
这是告诉杜家,她可以逼得杜家不得不为此而辩解,不如直接承认。就算她不能获得其他证据支持,纠缠于此事,杜家只会越陷越深。可承认有个逃妾,不过是失面子而已。
看到画像,杜含玉目光一闪,却没有特别惊讶的表现。可见,她的城府还是深的,若非春荼蘼特别注意她的反应,根本就没办法发觉。
“好,春荼蘼,你尽管得意吧,我没必要跟你说这些!”她拂袖而起,做出要愤而离开的样子。
春荼蘼不置可否,因为若真没必要,她就不会来了。这种口舌之争,谁占了上风,有什么意义吗?她是状师,不是打嘴架的。
第二天,县衙那边传来消息,杜府派人到了衙门,要求看纪录女死者相貌的画像。因为杜府确实有逃妾,之前为了脸面,并没有报案。接着,杜家的人看过画像,说与那逃妾的相貌真的十分相似,只可惜得知得太晚,没有亲眼看到尸体,不能十分确定。
这杜老头,还真会给自己留后路啊。进可攻,退可守,一句“不确定”,让他有了更多的选择。不过能把杜家牵连进来,打消了他们冷眼旁观的如意算盘,也算达到了第一阶段的目的。
旁枝末节,春荼蘼不纠缠,懂得取舍也是一个好状师必备的素质。
而这个消息更像长了翅膀似的,很快传遍长安。高门逃妾,香艳的红绣鞋,死在井里的大和尚、无头女尸和屠户,组成了令百姓像打了鸡血般兴奋的、充分的演绎背景。而且有确切的消息称,这个妾不是别人的,正是老奉国公本人……老夫少妾,奸情的气氛就更浓了。
奸夫是谁?所有人都在想这个问题。所以与此同时,长安县县衙的书吏房失火,烧了不少卷宗的事就不太引人注目了。毕竟长安太大,分大兴和长安两具管辖,此案在大兴,与长安县有个毛线的关系啊。
春荼蘼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大大的庆幸。若非春大山凑巧,提前知道了一些秘密,她又提前用不正当的手段,做了准备,就杜老头这些布置而言,杜家还真的只会丢个脸,不会再受到其他惩罚。只不知龙椅上那位,知道这些事情吗?就算知道,若没她这把刀披荆斩棘,他也没办法吧?那么,她用处这样大,以后是不是可以要求一个极大的赏赐,比如赦免……
她积极准备接下去的堂审,虽说因为杜府的插手,堂审日往后推了三天,但准备这种事总是越详细越好,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哪里会出意外。
正伏案细看辩词,灯火忽的明灭。当火苗再度稳定,夜叉站在她面前。
她很镇定,伸出手。
两掌相握,他的大而瘦削,她的白嫩娇小和肉乎乎,形成强烈的对比,却又分外和谐。而因为知道他会来的,所以并不意外,只是紧张。
“你不该来,太危险了。”她说。
“我想你了。”他低低的道,“不看一眼不行。”
“那天在公堂看到了。”
“不亲近一下不行。”
春荼蘼心头一悸,起身入怀,夜叉却轻轻拉开距离。
这样的夜,这样的人,他真的有点没办法控制,再这样下去,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可他只想守着她,若有了实质性的关系,以他五年的生命而言,就太自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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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祖父没白疼你
“那,看到了,也亲近到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求你,最近别再出现。”想起韩无畏,春荼蘼突然有些不安起来,“不如我们约好,等这个案子结了,我们去无名寺会和,一起……”
一起什么呢?
“一起游览一下附近的山水好吗?”春荼蘼补充,“现在你在,会让我分心。”
夜叉想了想,吻了一下她头顶的头发,又乘黑暗而去。
短暂的相会,连两分钟都不到,可是却奇异的慰藉了两人的心灵。只是当夜叉的身影消失在安国公府的墙外,韩无畏再度从角落里现身,眼里闪现着莫名的光。
“荼蘼,你是糊涂了吗?为什么要和那样的男人在一起?”韩无畏语气平淡冷静,但若注意到他声音里的轻颤,就知道他在经历什么样的痛苦。
他认出,那个夜入安国公府的人就是范阳春游案中救了荼蘼的绿眸胡人。他认得,公堂上得到荼蘼会心一笑的陌生面孔就是那个人的装扮。他认定,那胡人是找荼蘼的,而不是白相。
这个认知,就像五匹雄健有力的马,把他的心拉得瞬间四分五裂,铁蹄还踏过来,践踏成泥,血肉模糊。他不怪荼蘼,他知道就算是夜间相会,也一定没发生什么出格的事。他怪的是自己,为什么顾虑那么多,没有早一刻说出自己的心意。在范阳时,就喜欢她的。可是他念及双方的身份地位,以为很难改变皇上和父王的心意,他想多了,他退缩了。
他是武将,从小熟读兵法,本来应该懂得先发制人,懂得再难的局也会因操纵得当而变得对自己有利,明白兵贵神速。速战速决,可他就是犯了昏,想一切安排好,再来和她表明心意。
如今,晚了。退缩的结果,就是他失去了应该攻占的她的心房重地。
他曾以为,她还没有意识到男女之情,她也说过不想过早嫁人,而她那么喜欢打官司,似乎会像长安贵女。非常晚婚。那他,就有大把机会。他曾以为,只有小正才是他的对手,而小正已经放弃。可他忘了,她这样的姑娘,越是有眼光的男人越是会盯得紧,早早把她圈在身边。
可怎样都好,只是为什么,荼蘼。你要喜欢那样的男人?我也喜欢你啊!我只是还没有对你说。就像还没有上战场,却已经输了一样。但这不行!这不行!若你这么糊涂,自己往火坑里跳,我就要让你清醒起来!那个男人明显是见不得光的。不会给带来幸福。荼蘼,你可以选择任何一个男人,可以不选我。但,你不能深陷于黑暗。
韩无畏在安国公府高大的围墙下站着。隐于阴影之中。他并没有追去,因为知道有荼蘼在这里,那个男人还会出现。只要安排得当……就能保护荼蘼了。
这样潜在的危险。春荼蘼不是知情,完全被蒙在鼓里。她只耐心准备,等待县衙放告。
几天后,她再上公堂。
因为奉国公府的主动,就算说是“不确定”,但所有参与本案的,以及积极的八卦众都已经相信被溺死的女死者名为方宝儿,是老奉公的逃妾。至于为什么逃,为什么死,自然有很多香艳的传闻。
杜家既然承认有这么档子事,春荼蘼自然也不用费心机去范阳找证人,去杜府做地毯式排查。不得不说,和聪明人“共事”,确实还是挺省心的。而她其实不想深挖方娘子在范阳的情况,因为那会扯出父亲来。
那么,身份问题她先发制人,现在已经不是问题,关键就在二审和三审。
站在公堂中央,春荼蘼耳边响着那些例行公事般的程序,眼睛看向人群。她理智上非常不愿意,但心里又有点期待夜叉会出现。她很希望,自己闪亮的时刻有他在。所以,在知道他并没有再在场后,心中一松,却又有淡淡的失落。
然而奇怪的是,韩无畏也没有出现。相反,康正源来了,外祖父来了。人群中,似乎还出现了一位女道士。诶?居然是文静道长!怎么回事?她才查到白府确实是那个道观的供奉,但具体关系还没弄明白,文静道长怎么来看审?是对她好奇,还是找白家有事?
这时,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起,表明要进入正式的审理阶段。春荼蘼连忙收拾心情,进入了“临战状态”,好像比赛前的运动员听到发令枪响,肌肉绷紧,肾上腺素急剧分泌,随之而来的是兴奋和好斗。幸好在现代受的训练好,脑筋和心思控制得极好,思路清晰,半点不乱。
顺便,她还瞄了眼外祖父。因为能亲眼看到老对头杜衡丢脸,白老爷子顾不得和春大山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别扭和不愿,居然亲自来看审了,而且坐在杜老头儿的对面。
而康正源的出席,代表着皇上的关注。毕竟,他最近在进行全国的疑难案件的整理,以备皇上亲自审阅的。此时,他却坐在杜衡身边。这位置很微妙,代表着皇上的安抚。
“春状师,你有何话讲?”包县令问,因为知道是走程序,所以今天的态度很端庄。
“禀大人,若溺毙的女死者身份可以确定,民女倒对本案有些想法。”春荼蘼深施一礼。
她嗓门不大,但说话时全场死寂,那些看审的百姓甚至摒住呼吸,加上长安的公堂经过特殊的设计,上圆上方,四周有长长的石条镶嵌,即显得庄严,又分外拢音,所以堂上堂下听得一清二楚。
包县令看了下左边上首的老奉国公杜衡,又瞄了下右边上首的安国公白敬远,见他们都没什么反应,就咽了咽唾沫道,“可以假设这个推论成立。”
“好,就假设这个推论成立。”春荼蘼不纠缠于这种小节,因为包县令怕得罪人,她却是不怕的呀。
而她,为本案定的辩护策略正是“反证法”,意思是假设推论正确。然后再一一反驳,这样是比较有说服力的。而对于没有尸体的凶杀案来说,说服力最最重要。在古代,判官的裁量比较自由,范围也广,所以以前研究古代案件时就知道,“情理”二字是最高司法境界,这和现代不一样。
“既然如此。”她继续说,“不妨假设其它推论也是正确的。比如,坊间有人传说。红绣鞋一案,是山中精怪作祟,引诱和尚造成的后果。”
她顿了顿,等堂下短暂的议论声过去,话题一转,“可既然已经推定了死者的身份,这一说就是奇闻怪谈,根本不足信,完全可以推翻。”
“对。”包县令点头。
“坊间还有一种说法。那女死者方宝儿……是叫方宝儿吧?”她问,却没看向公座,而是看向旁听席之左。杜衡还好,相当沉得住气。根本没反应。倒是杜仲不够道行,下意识的点头。
对面的白敬远神色平淡,心里却那个乐啊。他和杜衡表面和睦,底下却斗了很多年。从来没让那老家伙吃过憋。好孙女,上一堂一句话就让杜老家伙自认有牵连,再也撇不清。这一堂又让他有苦说不出,太妙了。好孙女啊好孙女,祖父没白疼你!
春荼蘼扔了炸弹,就不管下面波涛汹涌,专注于案情,“又有人说那方宝儿从奉国公府逃出,慌不择路,跑进山里,继而迷失方向。无名寺那边人迹罕至,无意间遇到望尘和尚。那和尚不守清规,见色起义,上前纠缠。方宝儿奋力反抗,反倒将那和尚推落井中,惊吓之中自己跑到山里去,结果可怜,跌入溪中淹死。”
包县令不自在地咳了声,因为之前他就是这么想的。
“若假设这个推论正确,漏洞就更多。”春荼蘼把之前和包县令说过话又说了一遍,以便看审的百姓,听审的官吏和学生们明白,“第一,那方宝儿的逃出奉国公府的原因,暂时不去理会。只说她把和尚推入井中这件事,就大大的不可能。请问本心和望空大师,那望尘和尚生得如何,有无武功?”
“我那徒儿身材高大,也曾习武。等闲两三个人,进不得身的。”本身大师低眉垂目,老老实实的答。那模样,看到的人就先信了十分。
“原来这样。”春荼蘼点点头,好像第一次听说这种情况似的,“而那方宝儿的尸体,我是见过的,身段虽高挑,可极为纤瘦,又不曾做过重体力活计,试问,如何能打得过望尘大师?”
“再者。”她适当顿了顿又说,“望尘大师圆寂的枯井上头,被盖了块破旧的石磨,本心大师已经证实,那是他们为防止有人无意跌落,自行封盖的,足有两百多斤。那方宝儿是个弱质女流,如何搬得动?衙门的仵作还可以证明,方娘子的骨骼肌肉柔软,并不是习武之人。第三点是:她是被人按住后颈,在水里生生溺毙的,失足落水一说不成立。还有,她身上的衣服被溪下村毛屠户之妻张氏换走,也足以证明她是死在岸上,后来被人抛入溪水中的。溪水湍急得很,不可能从岸边捞尸,换下湿衣服。所以,这一推论也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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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本书上章出现bug,在杜含玉口中,白世玉是春荼蘼的大伯,而不是大舅舅,是我马虎了,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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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是谁呢?
这些话,包县令听过,旁人却没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所以听入耳中,自然很是震撼。但大家还没有再度出口议论,春荼蘼再度开口,“还有第三说。那就是:是本心与望空大师见色起义,望尘大师上前阻拦,方宝儿借机逃走,于是本心与望空大师把望尘打死,推入井中。后来方宝儿在山中遇到张氏,则是张氏起了贼心,杀了方宝儿,并把她身上的财宝和衣服搜刮一空,然后抛尸。那样,新问题又来了,是谁杀的张氏?”
这一个推论还算有一些逻辑,信者众多。况且,两个和尚已经被押到县衙了,摆明是疑犯啊。但经春荼蘼这么一说,所有人又不确定了。
只听她又道,“假如这个推论正确,假如是本心和望空大师杀掉徒弟或者师兄后,复又追上山。可此时方宝儿已死,他们只好杀掉可能的目击者张氏,那么他们就是罪犯!因为死者不会说话,尸体也已经存放不住。没有人证和物证,他们生活在深山之中,最有机会!”
“你到底是哪方的状师啊?”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接着,嘈杂声变得大起来。
包县令狂拍惊堂木,大叫肃静。
春荼蘼的目光向下一瞄,见到康正源笑眯的弯眼,不禁好笑。对她,就这么有信心?再看两位大师,低头默诵经文,神态安详,几乎完全不担忧似的。
那么,她当然不能辜负这种信任啊。此事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若她还不能还两位大师以清白,不如直接撞死,穿越回去重新念名牌大学的法律系好了。于是好轻轻一笑道,“我自然为两位大师辩护,但我必须说出各种可能。然后找出其不和情理之处。”
“此推论有什么不合理之处呢?”包县令问。
“此一推论的基础,就是指向本心与望空大师是凶手。动机,可推为见色起义。”春荼蘼大声回答,“而他们身居深山,在作案时间和地点上,除自证外,并没有提供其他旁证。又因无名寺香火凋零,也无多少人证可证实他们的品行。他们到底是有德高僧,还是披着袈裟的败类,堂上堂下各位。无从得知。可事实真的如此吗?两位大师不开口,身为状师,我就不能从其他方面深挖证据吗?”
春荼蘼再度转向两个和尚,“请问两位大师,你们会不会武功呢?”她这样一问,众人的目光就落在两个和尚身上,见他们虽然也算高大,但面带菜色,瘦骨伶仃。实在不像武功高手的样子。而且相由心生,他们神态平和,半分凶相也无。
本心摇头道,“老衲并不会武。小徒望空略通拳脚,比之大徒弟望尘可差得远了。即使是如此,望尘心性温和慈悲,断无可能去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他真算得是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他本是我们师徒三人中最有慧根的一个,可惜……可惜……”连道两声可惜之后,又低头诵经。
“一般来说。两个不会武的人,是不会因为临时起意而和一个强壮高大、身负武功的人打斗的。况且那无名寺是三位大师所建,至今已有十几年。师徒三人相依为命,互相扶持、风雨同舟的相处这么久,人非草木,就算是恶人也会生出感情来,何况是慈悲为怀的出家人?怎么会突然为了一个女子动了杀念?而且是本心与望空大师齐心,对付望空大师一人,这也太说不通了吧?”
见众人情不自禁的点头,春荼蘼从袖子中拿出一叠纸,抽出其中一张,举起来,沿四周走了一圈。其实,这么小的字,这么快的速度,没人能看到什么,但这就是一种心理暗示,表明手中所写的证据真实,不怕被人质疑。
“佛家大开方便之门,无名寺就算香火凋零,也总有香客来往。民女得到本心大师的指点和帮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得到了几名香客的证词,可证实本心等师徒三人和睦融洽,彼此之间颇为亲厚。”她又把证词恭恭敬敬地送到公座前,“下面罗列了证人的姓名和住址,以及相应的担保。包大人尽管拿去核实,此证据有一式三份,除了这一份,会另呈一份正式的,我这里还留了底。”
“不错,不错。”包县令点头。
春荼蘼又抽出一张纸,转身对堂上众人道,“若说本心和望空大师为凶手,现在动机已经模糊不清,不足以为信了。剩下的就是作案的时间和手法、作案的地点,以及善后。作案的地点不必说,就是无名寺后枯井边。再说作案的手法吧,望尘大师并不是被推入井中摔死,而是在外面死亡,再抛尸井中。因为,望尘大师的的前额虽然有很重的伤痕,但颈骨尽碎,那才是死亡的真正原因!”
嗡的一声,底下大乱。这个细节包县令自是知道,所以竟然没有拍惊堂木,而是略等了下才叫“肃静”,以便春荼蘼继续说下去。
“人活着时受重创,血会呈喷溅状。可若是死了,没有心脏跳动的压力,血只会流淌,而不会喷。当日,是县衙的差役大哥下井,捞出了望尘大师的尸体,可曾见过血迹吗?”她调查得清楚,当时捞尸者,正是分站两班的一名差役。
那差役听她问起,就看了眼包县令,见后者微微点头,连忙出列,躬身道,“回县大人的话,当时属下奉命下井,确实发现血迹,但并没有喷溅到井壁上,而是沾染在井底的枯枝败叶之上。而且,血量不大。”
“以差役大哥的办案经验来说,这说明什么?”
“血量不大,证明不是能致命的重伤。”想了想又说,“井底非常狭小,若血有喷溅,井壁自然会染上的,可我并无发现。”
春荼蘼点头道,“对啊,其实说望尘大师不可能是落井摔死,还有一个旁证:旧磨盘足有两百余斤,非要本心和望空大师两人合力才可推得动,望尘大师不可能会傻乎乎站在一边,等人家搬开磨盘,再把自己推下去吧?而望尘大师会武功,本心和望空大师却不会,就算是巧妙的偷袭,望尘和尚也不可能被扭断脖子吧?这是常识,诸位一想就明白了。”当时看到望尘和尚额头有伤,仵作和差役都认为是额骨碎裂而死。是在她的再三要求下,重新验尸,得到了新的结论。
唉,古代啊,刑侦技巧真是差。可是,复杂的犯罪也少。作案和破案就像双生,你弱我也弱,你强我也强。在现代,刑侦手段高科技多了,可是犯罪手法也花样翻新。所以,无论古代和现代,环境有局限性,做事就有局限性。她的故事若写成小说,流传到后世,读者们也许会觉得,哎呀好简单啊,古代人真是二型弱,但身处其中才明白,明明知道事实,但想要证明也是很难的。像她这次,没有尸体,没有照片,也只能想方设法以情理取信于人。当然,还是要搭配着铁证。
一番话,两句对答,已经充分说明望尘是先死而后被抛尸。而且众人都已经相信,本心和望空是杀不了望尘的。
嗯,法庭风向良好,但必须再踩上一脚。春荼蘼想着,再度挥挥手中的纸,“我这里还有一个证据,能证明本心和望空大师,连作案的时间和机会也没有。根据仵作大人的推断,望尘大师约是在三月二十日左右遭遇的毒手。而那几天,无名寺中恰好有一位香客。这位先生可以证明,望尘确实外出化缘,之后本心和望空大师没有走出无名寺一步,一直为这位香客讲解佛法,还一起参禅。试问,他们怎么可能分身去杀人呢?”她口称先生,说明那香客是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这年头的人,对读书人特别崇拜和信任,于是堂下又发出恍然的哦声。
“请传召证人皮先生。”春荼蘼发出请求,而这个姓氏太少见,长安城中的皮姓读书人中有一位大大有名,是前中书舍人的孙子。他身负功名,却不愿为官,因崇信佛法,时常在寺庙中待个十天半个月,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待那位皮先生上堂,认识他的人就发出惊叹,因为果然就是那一位。二十来岁年纪,眉清目秀,不像是佛门弟子,倒是一派道骨仙风的感觉。
“参加县令大人,见过诸位。”皮先生不卑不亢的略礼一礼,就站直了身子,显然力挺无名寺,“三月十五,学生确实已经入住无名寺,那时见过望尘大师,直到他于三月二十日清晨时分,下山化缘。之后,学生于三月二十一日午饭后离开的。”发现尸体时,是三月二十二凌晨,所以这是非常确凿的时间证明。
“那么多香火旺盛的寺庙不去,为什么要去深山小庙?”人群中又有人问。
群情议论,春荼蘼略略皱眉。
她感觉有些不好,似乎有人背后操纵,要与她做对。虽说以往打官司,看审民众中也有多嘴多舌之徒,但从没有像今天似的,两次提问,问的总在关节处。显然,有人指使。
但,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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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一次!一次!又一次!
她的目光落在杜衡身上,可惜这种老谋深算的人,她还真从其面色上看不出什么。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那边,皮先生已经回答,带着股子傲然之态,“香火旺盛就一定佛法通行吗?反倒是染上了世俗之气,僧侣的眼里多半只盯着香火钱,心早已经蒙尘。试想吃饭不用自己劳作,喝水不用自己打井,衣服不用自己缝补,自有供奉,连寺院也有因生计而出家的底层僧侣打扫,苦修的事件件不做,又何来修心?就是香客,富贵人家也受到多种优待照顾,哪里还有虔诚?倒不如这种小寺,一粥一饭,俱靠施舍,一砖一瓦,全是自己和香客们动手,积聚功德。这才叫佛门清静地,大道照本心。”
“依皮先生来看,本心大师师徒三人的品行如何?”为防止皮先生唧唧歪歪,长篇大论的在公堂上讲佛法,春荼蘼连忙打断他,把话题导正。
“潜心向佛,慈悲为情,平和温良,逆来顺受。”十六字评语。
而皮先生在长安本来就以清高和说实话著称,有时候名声也是一种保证,他这样说,堂上堂下的人没有人再怀疑。
身为律师,要审时度势、要会观察风向、要会掌握时机。所以,当春荼蘼见到公堂气氛一边倒,立即就道,“包大人以及堂下诸位,事实已经证明,关于本心与望空两位大师所受之指控,在动机上模糊不成立,在作案时间上有强有力的时间证人,在行凶手法上则是完全做不到的,那么只说明一个问题,他们不是凶手!因此民女当堂提议,判两位大师无罪释放!”
看审百姓阶段性的议论声又开始了,但包县令已知这个结果,此时反而有轻松之感。因而不理会嗡嗡声一片,温和又端庄地道,“嗯,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本官宣布,在本案审结之日,立即还两位大师清白。”
唐律有程序上的规定,凡事必审三堂,然后读鞫,也就是审判。除非特别简单。一审就能过的,可例外。但本案,凶手还没找到,无论如果不能立即审结。在唐代,就算苦主控告,也得先进监牢待两天,这也是广大民众非重大冤情不愿上告的原因:诉讼成本太大,有很多不确定因素。进大牢这种事,百姓们都是很恐惧的。
“那么凶手是谁呢?”堂下。那个一直巧妙敲边鼓的声音再度响起。
春荼蘼已经很确定,这个人不是来捣乱的,是把公堂上的话题性往某个方向引。看似,没有恶意。可春荼蘼却感觉很不好。她垂下眼睛,不让目光泄露自己的心思。她也不用在人群中寻找,那人躲得如此高明,找也找不到。显见是个不好对付的。
皇上的暗桩?外祖父找的帮手?杜家的人?前两者还好说,若是杜家安排的,情况就不怎么对头了。他们。不是应该息事宁人吗?怎么还把事往大里挑?
“春状师,既然两位大师无罪,对本案的侦破,可有线索和想法?”包县令挥手,叫差役把两位大师带下去,又给皮先生在旁听席找了个座位,之后就问春荼蘼。
若放往常,春荼蘼必不会接茬。她是状师,不是捕快,更不是判官。她把两位大师摘了出来就算功德圆满,没有义务还跟着破案,那本来是衙门的事啊。但是,事关方娘子,她若不出手,方娘子可能沉冤,父亲一辈子良心难安,所以她只得继续跟进。
“凶手是谁呢?”她踱了两步,“是一个人作案,还是两个人协同?动机是什么?”
包县令眨眼,心说我问你,你问谁啊春六小姐,我的小姑奶奶。
好在春荼蘼没再耍花枪,而是当人声渐静之后,朗声道,“前面咱们说了三个推论,事实已经证明全是不成立的。那么不妨,我来推测出一个故事,大家听听是否合情合理。”
“讲,快讲。”包县令两眼放光道。
春荼蘼沉吟了一下,才缓缓道来,“方宝儿本是老奉国公的妾室,照理,普通女子能嫁进奉国公府,哪怕是为妾,也是天大的福气,断没有私逃的道理。”说到这儿,她瞄了杜衡那边一眼,见他神情严肃,半点亏心事没做的模样,还有些痛心疾首的意思。
再看对面的白敬远,周身的温文尔雅,经历岁月仍不失英俊的脸上,满是同情。不知情的人看到,都会暗赞:果然同朝为官这么多年,私交定然不错哇。
“可方宝儿,就是逃了。”春荼蘼不理会两个老家伙之间的暗战,继续说,“至于原因,与本案无关的,不必多加揣测。但有妾而失,国公府难道不找吗?那还成个什么体统!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何况这种不守妇道的事,必要有个说法,否则立身、立家如何能正?”
这话,就说得有点不客气了。杜衡神色不动,但掩在袍袖中的手轻轻握住。
只听春荼蘼又道,“但家丑不可外扬,逃了个能通买卖的妾室而已,也算不得了不起的大事,私下里去寻就是,不必上报官府,扰官扰民,耗费人力物力,浪费大唐的刑侦资源。奉国公府不为私事而动用朝廷公器,实在是忠君爱民之举。”
家丑不可外场这句话,是宋代才有的。此时她说出来,语意并不难理解,公堂上下都听得懂,还都觉得无比妥帖。而她刚踩了奉国公府一脚,立即又抬一把,听得白敬远无比满意,唇角露出些许笑容。
好孙女啊,踩人没什么了不起的,重要的是让人上上下下,还有苦说不出,折腾个够本。
“嗯嗯,奉国公不愧是我辈之楷模。”包县令不合时宜的捧了一句,急着问,“然后呢?”
“方宝儿为何私逃,都卷带了什么东西,有无人接应,走的哪条路,暂且忽略不提。”春荼蘼站定,负着双手。虽说言明是假设,却摆出陈述事实的模样来,“只说她跑到无名寺后的那片枯树林里,古井旁边。刚才说了,奉国公府不可能不找他,又因不欲惊动外人,必是找府内忠诚的仆从来做这件事。其中,有一个人运气好,找到了在古井边歇息的方宝儿。”
底下啊声一片,虽是别人的事。而已已成定局,还死了人,却仍有隐约的惊慌之意。这全赖于春荼蘼说得声情并茂之故,能吸引人公堂上所有人的注意力,是重大的辩护技巧。
春荼蘼借机又道,“那人见了方宝儿,必定要带她回去。方宝儿即逃,就知道被抓回去没有好处,自然拼命反抗。在纠缠期间。那仆人才是真的见色起义,欲图不轨。这一点,仵作的验尸文书可以做证,在方宝儿的胸、腰、和手臂等处。有多处瘀伤和指印,均是死前造成的。”
“嗯,本官在文书中看到了。”包县令表示同意。
“这个时候,正是三月二十日。仵作大人推测的死亡期间之内,皮先生证明望尘大师离开寺庙的时间。所以可以推测,那是清晨。山林中渺无人烟,除了禽鸟啾啾之外,万籁俱寂。方宝儿拼命呼救,奈何附近一里之内,包括无名寺之中都是听不到的。而望尘大师下山化缘,却选得正是这一条路,可算是黄泉之路。他看到有人行凶,身为出家人,焉能见死不救?于是一边上前阻拦,试图以佛法感化,另一边叫方宝儿快逃。方宝儿慌乱之下,在井边遗落了一只鞋子,这就是那只张绣鞋的由来。”
她顿了顿,见众人都认真倾听,心下略安道,“刚才本心和望空两位大师说过,望尘大师身负武功,等闲两三个人不是对手。所以,他拖住了那个仆人。但那个仆人也是有武功的,而且还很高明,情急之下,心生恶念,咔嚓一下,生生扭断了望尘大师的脖子。然后推开古井上的磨盘,抛尸灭迹。只是他太急着去抓方宝儿了,没留意草丛中失落的那只红绣鞋。”
“阿弥陀佛,望尘大师为救人而逝,大善!”皮先生在旁听席喊了一句。
众人也都唏嘘不已。
惟有春荼蘼神情依旧,没有半分波动。这时候她需要冷静,感情上不会随意起伏,只接着讲故事,“树林茂密,方宝儿又机灵,加之逃命之时迸发的强大力量,她居然逃出很远,致使那仆人一时还真没抓住她。但他到底是男人,有武功的男人,一个弱质女流怎么能跑过他?于是在密林里、溪谷边,方宝儿还是被抓到了。那仆人此时已经没有色心,又怕方宝儿活着回去会泄露这件事,再说他才杀了一位僧人,自知必须杀人灭口,所以不顾方宝儿的恳求,把她按到冰冷的溪水中。人之将死,会有非常激烈的反抗,方宝儿不断试图离水,但那人冷酷无情的把她不按下,手掐在她的脖子上,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再也不能动,悄无声息,年轻的生命就此完结!”
全场寂静。
她故意说得非常生动而残忍,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就是为了争取大部分民心。果不其然,她听到了呜咽声和低低的、但愤慨的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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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让你孙子吃乌龟
“方宝儿后颈上的青黑指印,及挣扎时损伤的手指都有文书备录。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春荼蘼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反而令人备加相信,“那仆人杀了方宝儿后,不想把把她扔到溪水中,因为尸体顺手漂流,容易被人发现。他干脆把尸体扔到一边,等着来喝水的野兽啃噬尸体。若能吃掉,自是更好,那就真正的毁尸灭迹了。他以为是在深山里,不会有人路过,很快就走了。偏偏溪下村的毛屠户之妻张氏,惯会爬山采药,深山老林是经常来的。她看到溪边有一具女尸,虽然很是害怕,但更爱慕其身上衣着的华丽,发饰的精美,再看看自己的荆钗布裙,顿时起了歪念,把自己身上的衣饰与死者对调。好在同是女人,她还保持着羞耻和良善之心,把自己的衣服给方宝儿穿上,以免她赤身露体。还放她放水,让她顺水漂流。”
“那张氏为什么也被杀了呢,还死得身首分离这么惨?”这一回,是旁听席上有人问。不是杜衡,而是他身后的杜仲。当然,春荼蘼不会相信杜衡不暗示同意,杜仲敢开口。再看他一脸傲然和愤怒,好像春荼蘼口口声声污蔑了奉国公府似的,可春荼蘼却觉得他心虚无比。
当下,淡淡一笑,“据我猜,那仆人虽为自保,杀了方宝儿,但方宝儿毕竟是老奉国公曾经的妾,算是半个主人,而且是他逼奸在先。正所谓做贼心虚,没有人做了坏事还能理直气壮的,所以他心慌意乱之下,杀人后就跑了。但半路,也许他想起这样做有什么漏洞,或者想从方宝儿身上取什么要紧的东西,于是当即折返。只是他回到溪边,发现尸体竟然不见了。他不知道之前张氏出现。并对换衣服、把尸体放入溪流的事,还以为当时心慌,并没有让方宝儿死透,惊怒之下继续追踪。很快,他发现前方有一个女人急行,身段和方宝儿相似,衣服正是方宝儿的。于是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身,这次也没有打照面,直接抽出刀。对着那女子的脖颈,从后面狠狠砍下去!”
众人情不自禁的惊呼 ,连包县令和白敬远也不例外。只有杜衡和杜仲两个杜家人保持着镇静,只是脸色发白。
“同样,有仵作大人的验尸文书可以做证。”春荼蘼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地说,“张氏的头被砍掉,确实是从后部下刀。而当时,当那颗头滚出几步之远。面孔朝上,张氏应该还是愕然的神情模样,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杀,为什么会死得不明不白。那仆人看到了那张脸。却情知自己杀错了。可他连杀三人之后,也没有什么再可怕的,立即把那颗头扔到远远的树林里。没有头,确定不了张氏的身份。没有尸体。确定不了方宝儿的身份。抛尸于荒僻山林的枯井中,确定不了望尘和尚的身份。三个不确定,如何能把火烧到他身上呢?可他却不知道一件事。人在做,天在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方宝儿无意中遗落的那只红绣鞋,就像一团乱麻中最微小的线头,终究被人扯了出来!”
全场寂静,没有人出声,甚至很多人都摒住气息。人在做,天在看,多么惊悚的字眼。包县令也忘记问话,忘记拍惊堂木。春荼蘼说过,这是她的推测,这是她讲的故事。可一切的一切,都那么丝丝入扣,合情合理,关键处还有不少衙门能提供的证据证人和证言,这简直就是……就是事实。
好半天,啪啪啪的声音响起,却是掌声。
春荼蘼眯起眼睛,向人群中望去。那声音,自拥挤嘈杂之处而来,却清脆有力,通过人的耳鼓,直入人的心魂,振荡不止。而且,正是来自刚才屡有人故意插嘴之处。
不出意外的,人群情不自禁的向两边分开,自动闪出一条路来,所有人也都看向发出掌声的人。之后,满是惊叹。
那人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如冠玉,虽比不上夜叉的俊美帅气,骨子里神祗般的尊重;比不上韩无畏阳光俊朗,暖阳般的气质;比不上康正源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比不上春大山高大英伟,眉目朗阔;甚至没有白敬远的儒雅潇洒,却看起来清贵而从容,通身大家公子的气派。那微笑之间,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兼之稳重大方。
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引人注目,但很标准的身上,穿着一件天青色书生袍,式样普通,偏衽广袖,但衣服的质料,腰带上刺着不显眼却繁杂的花纹,腰间垂下的玉佩,一见就不是凡品。头上戴着黑色幞头,发丝拢得纹丝不乱。脚下黑色薄底矮邦靴,是长安今年最流行的式样。总之,此人把低调的华丽这五个字,表现得十足十。
杜东辰!春荼蘼瞳孔微缩。实在想不到这号人物会突然出现,而且是隐藏在人群中,在关键时候现身。在看他旁边,低头垂手站着一个仆从。想必,之前那三声诘问,是出自此人之口。
也就是说,杜衡在旁听席上吸引了她和外祖父的注意力,杜东辰就在人群中引导民意,这时候突然出来,必是有后招,而且不可能是一招,搞不好是连环大招。杜家祖孙二人联手,想必是早有谋划,不知要如何对付她,并借机打击白家。
这时候她发现,她犯了个错误,低估了杜老头子。尽管只是个逃妾,尽管他不知道她手中掌握哪些证据,尽管可能对奉国公府的伤害并不会太大,但他怎么会坐以待毙,没有半点准备呢?他那个位置的人,怎么会允许有人打击到他呢?他的刚愎之气,他的傲慢,是绝对不能容忍这些情况发生的。
只是一切太突然了,她不知道这祖孙二人把不把大事化小,而是试图把小事化大的行为是出于什么目的,是缘于什么样有恃无恐的基础。她只强烈的感觉,他们要反咬她,且肯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阴暗证据在手。
是的,她犯了个错误。她一向自信满满。也曾和其他状师对簿公堂。但这一次,她遇到了真正的对手!敌暗我明,看杜东辰那胸有成竹的模样,绝对是有掐住她喉咙的手段。
是什么?怎么办?她表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却急速的转着念头。
近乎是下意识的,她望向旁听席的右边,正对上外祖父的目光。那一眼,信息量好大:宝贝孙女,你也有祖父呀。人家祖孙联手,难道我会看着你被杜家的一老一小欺侮?放心。凡事有我在,只管打你的官司。
不知为什么,春荼蘼心中升起一股暖流。尽管知道白敬远是利用她,尽管知道白相大人对她的疼爱和纵容中有着这样那样的算计,但这一刻,她仍然想:原来她本能的就已经相信和信赖外祖父了。可能程度不深,但那一点点,对于她这种多疑的人来说,已经是很多。
上阵父子兵的感觉。就应该是这样子吧?虽然这还不能让她信任外祖父,但今天,足够。
“奉国公世子大人。”包县令惊声道,屁股几乎立即离椅。好歹及时想到这儿是公堂。而公堂之上他最大,若他表现得太过尊重权贵,就是轻视国法,所以生生忍住了。
“杜大哥哥。”春荼蘼倒是淡定清雅。略施一礼。好像,不曾怀疑杜东辰此时现身的目的。
“来人,给世子大人在老奉国公身边加把椅子。”包县令大声道。以为杜东辰是半路来看审的,如今才挤进来。
不过杜家的权势从这细节处还真好好体现了一把,把公堂当自家后院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并没有半点惶惑之感,还是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儿。
“谢大人。”杜东辰倒很有礼貌,“不过此处是公堂,我不好扰乱秩序,只是听到春六妹妹的故事讲得那样精彩,令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忍不住拍手叫好。行止不当之处,还请大人恕罪,请诸位海涵。”
包县令连声道不敢,而百姓们也低声议论,只觉得奉国公世子出身那样高贵,却这样有礼有节,实在太难得了。还有啊,长得那叫一个一表人才。
于是,本来闯公堂的一点违和感,立即消失了。这个杜东辰,之前虽然见过几面,但除了稳重文雅外,没看出别的。如今一现,真不是省油的灯!
再看旁边席左右,四道目光隔空激烈对撞,看不见的火星四溅!
杜衡:老白,你有孙女,我这个孙子可也不差啊。待会儿,看我孙子捏死你孙女。
白敬远:杜老,谁死还不一定呢。
杜衡:哼,再好又如何,不过是个女流。
白敬远:姑娘又如何?前朝有女将军,今天有女状师。后世,说不定能出女皇呢。
杜衡:好,今天让你孙女吃憋。
白敬远:鳖有什么?让你孙子吃乌龟!
这边,眼神拼杀。
那边,杜东辰温文的说,“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大人。春六妹妹的故事虽好,可却不是真实的。因为,为洗我奉国公府清白,我也做了调查,恰好找到了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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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位高权重的老头子好玩吧?呵呵。其实现实也是这样,同级别的人才会做出孩子气的置气之举,在外人面前还是很装13的。
还有啊,我忍,我咬着忍,我先不求票,还有几章有大招,月底还有三更,那时候我再求。所以,不投我没关系,票要攥紧呢。大情节时,再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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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老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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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荼蘼也皱眉,因为这情况远出她的预料。她必须小心应对,不然就会满盘皆输。
抬头,对上杜东辰的目光。似笑非笑,有嘲讽的意味。
她直了直脊背,却微眯了眼,挡住目光骤然的明亮。
以为她会怕吗?相反,越是打压她,越是处于劣势,就越能激发出她的斗志。她就是这样的人,遇强则强,喜欢对决的生死一线,玩的就是心跳。
“凶手是谁?”包县令问,因为太急切,身子前倾,都离了公座。
杜东辰貌似无意地看了春荼蘼一眼,“正是溪下村的毛屠户!”
议论声再起。
这些观众,怎么就不会等真正的结局出来呢?太浪费感情了。可是杜东辰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负着手微笑不语,一派智珠在胸的模样。
春荼蘼低垂着眼,看起来有些无措,似乎为意外的情况打击到了。
就让杜东辰得意吧,因为这个情况确实出乎她的预料。毕竟,她不是神,不可能预测到方方面面,而显然她小看了杜家,甚至不知道这位奉国公世子这样直接跳出来的目的。必须,她要为自己的轻视敌人付出代价。
可贵族不是以上公堂为耻吗?杜东辰为什么这样?若只为了奉国公府的名声,他大可以去找状师。听说长安有个很有名的状师,要价挺高,但杜府应该不在乎的。
不过法庭风云变幻,半点不比战场差。如果以为她只是在大唐打几场官司那就错了,在现代法庭,她早就受过无数更残酷的洗礼。
鲨鱼,是那么好当的吗?
适当示弱,根本没有什么,反而容易令对方放松警惕。之前,奉国公府就是利用了她的轻视。因为一直以来。她太顺了,难免放松。而她从善如流,立即学习。再者,女性总是为自己被看扁和轻视而不满,春荼蘼倒无所谓,只要把示弱变成武器,最后能胜利就行。
从这一方面来看。她是多么功利主义,是多么不优雅清高的人啊。但能赢,是很爽的事啊。
“杜世子可有证据?”包县令打断杜东辰和春荼蘼之间貌似压倒性的暗战。
包县令这样做,是在看到白相那非常不好的脸色后才决定的。一个是奉国公,一个是安国公;一个是现任皇后的亲爹,一个是已故太后信任的表哥;一个是国丈。一个是相爷。他小小一个县令惹得起谁?怪不得人家说京官难当。干脆,他依律行事,反而谁也不得罪。
杜白两家就借着这件凶杀案斗吧,他只当个维护秩序的就行。
“自然是有证据的。”杜东辰侃侃而谈,“事关我杜家的逃妾,有些事,好说不好听,特别是到了有心人那里。杜家家风甚严。不过无意中出了点乱子。若为此被人利用,什么脏水都往我杜家身上泼。奉国公府成了什么人家了?”
“杜大哥哥,呃不,在公堂之上,以公对公,公事公办,应该称呼一声杜世子。”春荼蘼打断道,俏皮的眨了眨眼,就像两人之间的玩笑,其实是把刚才的嘲讽之意反击回去。她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温良少女,自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怎么呢?春六妹妹……春状师?”杜东辰反问,脸上仍带笑意,却被春荼蘼的神色激得有点火大。
小丫头,你处处针对我杜家,不杀杀你的威风,你以为长安无人吗?可心里虽恼,不知为什么,看她那娇俏的小模样,只感觉可爱无比。比那些长安贵女,还有和他订了亲的大家闺秀不知强出多少倍。
“公堂公堂,说的必然是公事。涉及刑司,应该言简意赅,还要处处与案件有关,不然就是浪费堂上大人和堂下诸位的时间。杜世子这样唧唧歪歪、长篇大论,实在有些不妥当。”直说吧,你有什么证据。指桑骂槐,好女人都不做的事,男人家这样就太下品了。
她的用语完全不敬,杜东辰架子端惯了,登时大怒。不过他城府深,心机重,脸上居然没有变颜色,只是正了正道,“我只是解释一下,奉国公府为什么人介入此事。免得参与得太深了,落人口实。毕竟,我不是诉讼为生。”
“我也是不啊,我是为了人间正义。”春荼蘼说得认真,还点了点头,用以强调。
一边的过儿和小凤别过头去,偷偷地乐,康正源则低低咳嗽一声以掩饰差点喷出的笑意。
撒谎撒得眼睛都不眨一下,还理所当然,这份功力太高深了。而且,选择以如此直白的方式把话顶回去,顿时就把杜东辰那隐含的意思压下去了。不过杜东辰的策略失误,越是绕,最后越是会被荼蘼绕进去,形势有利也变得无利了。
显然,杜东辰不愚蠢,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果断不纠缠,只对春荼蘼微微一笑,继而转向公座道,“因事关奉国公府的逃妾,所以我也派人四处调查,以期还我杜家清白。本案中有三人遭横死,其中一人还有断头之凶,因而我注意到了死者张氏的丈夫毛屠户。此人是刀徒,恶汉,平时在村中无人敢惹,横行霸道惯了,而且沉溺赌博。他的妻子失踪,虽然平时有这样的情况,但他毫不在意,此为疑点之一。他长年贫困,家徒四壁,有正式的营生,却要靠妻子上山采集珍稀药材为生,可最近却在赌场有很大手笔,此为疑点之二。张氏的娘家人,夜皆噩梦,梦到张氏指认毛屠户,因而四处求告,此疑点之三。有这三点,我就注意到此人,找人接近。后来他酒后吐真言,说出了全部犯罪事实。清醒后,我找来相关证人,他自知大势以去,供认不讳。”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口齿和头脑一样清晰无比,“大人,我这里有毛屠户亲自画押的口供。还有几个证人,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他一伸手。那个跟着他的仆从立即恭敬的奉上几张纸。说实在的。论起大家子的范儿,他确实比春荼蘼更有派头。
从差役手中接过口供和证人名单,包县令看了看,不断点头,看样子很赞同。然后,交给一边的书吏,当堂宣读。
大意是这样的:方宝儿虽是妾室。却也是老奉国公单独的厨娘,有一手做饭的好手艺。她嫌弃大厨房的采买不合自己的心意,毕竟食材决定着食物的味道,于是就经常在仆妇的陪同之下,偷偷从国公府角门出去,到坊间卖菜肉。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毛屠户。最后勾搭成奸。这也就是她逃走的真正原因,还卷了大笔财物,想和毛屠户做露水夫妻。本来,她和毛屠户约好在无名寺后的荒树林见面的,但毛屠户虽然占了便宜,却不敢得罪国公府,加上张氏的娘家与他有恩,于是改了主意。不想远走高飞。争执间。两人动手厮打,被出门化缘的望尘看到。望尘慈悲为怀。前来劝架,却被毛屠户无意中扭断了脖子。方宝儿吓得立即就逃走了,毛屠户只好抛尸灭迹。但随后他对方宝儿所带的财物起了贪念,一直追到深山中,把方宝儿溺毙。他取了细软离开,却没有脱掉方宝儿的衣服首饰。回到家后,因琐事与妻子张氏发生了口角。张氏愤而离开,打算上山采药。
巧的是,张氏看到了倒卧在溪边的方宝儿,见其衣饰华美,同样因贪心而为自己铺就了死路。张氏的身形与方宝儿酷似,偏这天毛屠户心情好,没有放任张氏像往常那样一走几天,而是追进了山。可结果,他看到的是“方宝儿”在前面走。惊慌之下,他以为没有杀死对方,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抽出刀来,从后面把张氏砍死。
张氏头落,毛屠户才知道自己杀错了。可是大错已经铸成,他只好假装不知,回了家。
总体上,这份口供和春荼蘼推论的那个故事大同小异,只是凶手换了人,动机变了样,还给了相当的理由和合理的后果。不得不说,很令人信服。
怪不得,之前人群中有人,也就是杜东辰的那个贴身仆从,一直引导话题,令她说出整个所谓的“故事”来。
高!得为杜家的应对挑个大拇指。这样做的信服度很高,在没有尸体,没有证人,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却在她推测的基础之上,几乎每个人都能说服。
重要的是,古代律法和现代法律不一样,现代是轻口供,重证据,就像某人承认罪行,若证据对不上,也不能定罪。但古代是极重口供的,因而拿着毛屠户的自供,简直就是绝杀大招。
再看堂上堂下,大家的表情说明:果真九成以上者,相信了杜东辰的说法。
如果最后的判决是如此,白家就会因她而摔了个大跟头,还得落个诬陷不成的名头。就算别人不这么想,杜东辰想必也安排了某种舆论。第二,真正的杀人凶手由此逃脱惩罚,让死者无法瞑目。第三是最关键的,那就是杜衡个老家伙丝毫没受到损失。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她一定要扭转乾坤!
正想着,旁听席一阵骚乱,却来自右边。竟原来,是白相晕倒了。
这样一来,审是审不下去了。包县令一边招呼上回那个救治晕厥的老家伙比较有经验的大夫来,一边宣布退堂。第三堂的时间,请大家注意衙门口的放告牌。
春荼蘼在这种情况下也差点喷笑:外祖父,您这现学现卖,比我还强。用不用这样啊,两个都是老不要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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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
今天真不怪我。我租屋的房东是个极品,一直不肯把电卡给我,好像她那电卡上镶金,怕我给刮成金粉,吞肚子里去。结果就是,没有电卡,我没办法看还剩下几度电,万一估计错误,就会因为耗尽电量而停电。再找她来买,但得等她下班后。今天就是这样,这么热,我在没电的情况下顶了多半天。好在我已经找了新房子,下个月底,这边期满就搬。太郁闷了我,所以跟大家吐槽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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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配不上她,所以不争
康正源把这件事报告给皇上后,韩谋哈哈大笑。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是朕的国丈和相爷吗?我大唐位极人臣的两位。”韩谋笑着摇头,“只怕坊间稚子打架的手段都比他们要高明些,一个两个的不顾脸面。”
康正源偷瞄自己的皇舅舅,见他虽然说着轻斥的话,却无半点不悦之色,也跟着笑,“人家都说老小老小,人年纪大了,果然会做些小孩子的事。”
“我看他们是皮厚。”韩谋哼了声,“你是说,荼蘼那丫头落下风了?这倒难得。”
“皇上不如去听审吧?”康正源立即建议。
韩谋斜了自个儿的外甥一眼,又哼了声,“那丫头有什么好啊?即不宜家宜室,又无才无德,就是一张嘴巴厉害,半点不饶人,又诡计多端。唔,长得嘛,倒还入得眼,可至于你们都心心念念牵在她身上吗?朕扣你在京中,又把无畏召回长安,皆是因为你们年纪大了,应该早日成亲。可你们都不和长安贵女们多来往,叫朕如何赐婚,乱点鸳鸯谱吗?你还好,无畏那小子成天茶饭不思。朕的皇弟今天早上还跟朕抱怨,说他那好儿子几天不着家,即便在家也是愁眉苦脸的,就像谁久他千金万金似的,还不是害了相思病。”
康正源笑笑,不接有关韩无畏话题的茬,对数落自己那段话,居然来个默认,却叹道,“荼蘼很好。”
韩谋一挑眉,“你的意思是,朕没有眼光喽?把珠玉当成顽石,把灵芝当成野草?”
“皇上说笑,您不也很欣赏她吗?是我配不上她,所以才不争的。”康正源苦笑,连忙又把话题拉回来,免得纠缠不休,于是再度提出,“皇上。去听审吧。”
“你这是让朕给她做后盾。看起来杜家的反击很厉害啊。”韩谋眯了眯眼,“可她若自己没本事,对朕来说,就是废子,不理会也罢。”他说得极冷酷,但作为皇帝,能和自己的子侄兼臣子说这种话。那就是绝对的信任。
他的意思也很明确,由于皇位的特殊性,由于某些权贵的重要性,他不方便出手整治,所以才把春荼蘼顶在前面。但如果春荼蘼不能帮他政治场中杀伐,不能助他实现依律治国。让权贵们再不能因为特权而胡作非为,他就不会对春荼蘼另眼相看。
他是皇上,有用的人他才记着、护着、也会给予相应的好处,绝不吝啬。但没用的,就会全部抛弃。无情吗?是,因为帝王本无情。他心底仅有的一点点温暖,只放在几个特殊的人身上,其他人没份儿分享。
“皇上。臣以为。荼蘼是一定会翻盘的。”康正源正色道,“您只看她辩过真假皇帝案。臣却与她共事几个月,深知她对律法的理解与众不同,与我们大唐所有的刑司官员都不同。她总能找到最好的切入点,所以臣觉得没有案子能压倒她,只是难易程度不同罢了。”
“既然对她有这样的信心,为何还要朕去看审?”韩谋有些疑惑。
“就是想让皇上看看她有多厉害啊。”康正源坦然道,“皇上日理万机,也该散散心。”
“你以为,堂审是好玩的?”韩谋假装气乎乎地问。
结果,康正源又是老实承认,“有荼蘼,案子都会变得好玩的。虽然,本案中死了三个无辜的人,很惨。但看她伸长正义,不是很痛快吗?”
“正义?哈!那丫头那么爱钱,这次给两个穷得连饭也吃不饱的和尚当状师,为的是什么呢?”韩谋状似无意的问,但康正源可不会以为他的皇舅舅只是问问而已。
皇上手中有暗卫,由贤王掌管,不敢说天天事,事事了然于心,但想要知道什么,还用来问他吗?所以他根本不掩饰,老实道,“臣到过范阳,亲眼见证荼蘼打的生平前两场官司,其中之一,就是为了本案中的一名女死者。”
“哦?”
“本案中奉国公府的逃妾,曾经生活在范阳,开了一间酒楼。那一手好厨艺……唉,真是可惜了。”康正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惋惜“这女子当真与众不同,通身的气派本就不似普通商户女。而她几年前逃出奉国公府,并没有远离,而是在范阳县做营生,可算是险中求生,若不是无意中惹出那件酒楼毒死人的官非,奉国公府根本没有想过要向这个方向找,所以她安然过了几年日子。毕竟要逃走,都得一路向南,隐姓埋名吧?”
“你是要告诉朕,这样的女子怎么会给一个老头子做妾?而且多年来都像隐形一样,长安城就都少有人知呢?”韩谋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
康正源不置可否,只继续说明,“皇上圣明。只是方娘子在范阳之时,与荼蘼的养父春大山交情很好,甚至有人传言,此女是春大山的外室。”
“你觉得呢?”
康正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想了想,又摇摇头,“皇上,臣并非爱屋及乌,只是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来判断。那春大山虽然出身低贱,为人却光明磊落,处事厚道,与方娘子知己之意有之,却断然没有私情。当时,他与填房徐氏还没有和离,绝不会做出违礼之事。再者,方娘子也不是那样的人。但荼蘼接下此案,确实是因旧情。春大山的元配在范阳留有房产,正是方娘子租来,用做开酒楼,两家的关系极好。”
韩谋第一回听说春大山原配的事,但没有在意,只是意味不明地笑道,“你对春大山和方娘子的评价很高啊。朕从小看你长大,你看似性子温和,其实对人极挑剔的,等闲人入不了你的眼,看来有机会,朕要看看春大山此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说着,又抿了一口茶,掩饰微不可见的不悦。不为别的,就为那四个字:爱屋及乌。这就是小正再度承认,他对春荼蘼有情。只是他比较冷情理智,不似无畏那样热情似火。不管不顾的。所以发乎情,止乎礼。
但这已经足够让他不爽的了,因为他的亲外甥,亲侄子,是未来支撑大唐的人。若他不能再有子嗣,这江山就是无畏的,而小正就像是贤王。必然要替无畏掌握暗中那足以掀翻朝纲的巨大力量。两人相辅相成,互相扶持,就像他和皇弟一样亲密无间,大唐才能稳固。可如果他们都爱慕一个姑娘,若为此彼此生了罅隙呢?
惟一的办法,就是白相家那六丫头。不嫁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本来无畏这些日子因相思而浑浑噩噩的,他有些心软了,考虑是否有办法成全他,又不会破坏朝中力量的平衡。可现在看,绝对不行!
令他不高兴的是,春荼蘼居然是个祸水,但他却真的很欣赏她的才华。若非她是女子,必然在朝中加以重用的。杜家。就是看清了这一点。所以才借机打压,使得好手段哪。
“这么说。她看到尸体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死者的身份了。”韩谋话题一转,“可她却偏偏要在第一次上公堂时耍个那么大的枪花,就等着挖了坑给朕那位国丈跳。偏偏,国丈油滑了一辈子,却让她给摆了一道。哈哈,都到了如此份儿上,杜家能不报复吗?”
“这些小手段是为了破案,无伤大雅。”
“嗯,是。但希望她别再隐瞒什么,不然朕打她大板子,管她是不是白相心尖上的肉。”
“皇上……”
“这么说,你是觉得第三审会很好玩?”韩谋话题再转。
康正源对刑司事非常有兴趣,不止是因为皇上的指派才做事认真,因此微笑道,“她特别喜欢用案件重演,但这回突然示弱,固然有杜家扭转局势,而她手措手不及的原因,恐怕还要弄新鲜花样。臣很想知道,她又会出什么幺蛾子。”顿了顿,突然一拍脑门儿道,“哦,臣明白了!臣一直觉得她的辩护手法与众不同,现在突然想通。因为她似乎不是要说明判官,而是努力说服在堂上的所有人!所以,什么都摊开来讲。而这样做,令判官想循私也难。”
“让你说得,朕果然有了兴趣。”韩谋沉吟一下,“你去找大兴县令,安排朕看审事宜。但是记着,微服前往,险了那个县令及身边的人,绝不能泄露消息。”
“臣领旨。”康正源躬身,后退,但走到御书房门边时,又转回来,因为他弯着身子,韩谋也看不到他的脸色。
只听他清楚明白的说,“关于臣的亲事,臣请皇上赐婚臣与谢天琳。至于无畏,请皇上给他时间,他会别过这个劲儿的。在他心中,保护皇上和大唐江山,重于一切。”说完,离开。
韩谋怔了怔,暗暗叹息。
若他终不会有子嗣,小正其实比无畏更适合这把龙椅,冷静、克制、果断取舍。可惜,无畏的身上才有皇族最正统的血。而无子就传位于无畏,也是对皇弟的交待。
只是他以为掩饰得很好,可小正却还是看出了他的心意。娶谢家的天琳,就是表态,是忠诚。五大家族中,杜家与白家势大,欧阳家清贵,谢家和罗家是武勋。小正娶谢家女,是拥有皇族血脉却父族软弱的他,和次一等武勋的联手,即不会威胁到皇权,还巩固了大唐的一半江山,不管将来是谁登位,于皇家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好孩子,朕不会亏待你的。”他喃喃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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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今天食言了对不起。本来月底就要三更的,作为补偿,提前预报吧,定于29号三更。
另,大家发现没,争斗的两家一姓杜,一姓白,大唐人。于是,我突然想起李白和杜甫。我保证,这是巧合……愿两大文豪保佑这本书再火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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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看谁推倒谁
与此同时的安国公府,白敬远也在和春荼蘼谈话。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祖父,您不必如此的。”春荼蘼亲自端茶道。
“我是为你争取时间。”白敬远喝了口茶,很享受似的眯了眼,“杜家背地里耍花样,我怕你没有准备,着了他们的道。”
春荼蘼笑了,“不怕。他说有了凶手,势必要带到堂上来,我也一定会询问。那时候孙女我大显身手,一定绕得他们连北也找不到。等找到了,也该退堂了。然后,我有就有时间调查新证据,想出新对策。”
白敬远心境愉快。
从来,他教育子孙都是仁义礼智信,持身端正。现在冒出个外孙女,却是个诡计多端,什么阴招都敢使的,他居然十分喜爱。
“是我小看我家荼蘼了。”白敬远笑,“不过你可知,杜家这么做的目的?”
“孙女一直疑惑。”春荼蘼老实地说。或者她在公堂上聪明敏锐,对于朝堂事,却不精通。
“普通人在这种情况下,必定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杜家是皇后母族,若也这样办事,就会显得气弱心虚,令人诸多猜测,弄不好谣言会传扬几年而不息。所以不如把事情控制在自己手中,再挑明了闹,顶多是家风疏忽,有个不检点的逃妾,杜老家伙的面子受损,于大关节处反而无碍,倒落外光明磊落的名声。此,其一。”
春荼蘼点头。
她敢保证,凶手是奉国公府的人。不然,那天杜含玉不会来探消息。如此推测,那毛屠户必定是受了胁迫和收买,自认是凶手。不过承认了三人命案,就是个斩立决的罪过,到底是什么条件,才能买他的命?
杜家,开的价够高啊。
“这其二嘛……”白敬远冷笑,“杜衡看出了皇上的意思。所以想借此机会。把坏事变成好事,为杜家铺路呢。”
“什么意思?”
“名门勋贵之家,子弟是不用科考也能走上仕途的。杜衡让位于长子做国公,长孙杜东辰被封国公世子。但在此之前,杜东辰在刑部做过几年流外的散官,不得不说,那小子不像京中其他纨绔。是有真才实学的,对律法一道,更是熟悉。而因为你的出现,让杜衡看出皇上重视律法、以后定要大力扶持、以规范百官及万民的行为。既然看出来,自然帮着自个儿的长孙上位,做皇上眼中的能臣。所以说。这个案子是个焦点。你名声在外,若输给杜东辰,皇上自然高看他一眼。至于你……则摔了跟头,让皇上失望,最后会致使我白家与杜家之势此消彼长。”
“这是想踩我上位?”春荼蘼不禁好笑。
现代职场这套,古代也通行了啊。而她到底是个女人,所以更输不得。因为皇上用她,算是破格。还顶着点压力。但启用杜东辰。却更方便自然。她明白,身为古代的女性。只有一次机会。其实她已经很感激了,因为若放在任何一个朝代,她可能连这个机会也没有。历史上名臣谏臣很多,但能名流青史的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背后有一位相应的有道之君。不然,管你忠不忠,奸不奸,直接砍头了事,还容得你做出让万民景仰的事?
所以李斯说得好,环境很重要。她幸运在,她喜欢律法,她擅长运用律法,而当今圣上希望能依法治国。相当于皇上想吃冰,但没有。这时候,上天给韩谋降下她这颗大冰雹。
“没错。”白敬远点头,“所以荼蘼啊,你哪一场官司输了都行,但这次必须赢。这也就是我在公堂上不要脸的原因,非常时做非常事。再说,杜老头事迹在先,我不过是效仿。咳……”
春荼蘼露出满口小白牙,嗷的叫一声,“祖父放心,敢犯我白家者,全部撕碎!嗷呜!”
她那俏皮中带点凶猛的模样,极大的取悦了白敬远,令他不禁哈哈大笑。之后就遗憾:为什么荼蘼不是他的孙子呢?为什么呢?在白家三代无一人才之际,上天突然给了他这个连他也不放在眼里,敢于谈判算计的外孙女。这算是给白家希望,可终究,荼蘼不是白家的根。
想到这儿,心中一阵刺痛蔓延开来。他的长子,他那因为才华而一生压抑,最后居然异想天开,最后只落得不名誉死去的长子是多么可怜、可悲。所以,他一定会尽全力让荼蘼施展所长。从这一点上看,也幸亏她是女子,不会引起皇上的猜忌。
白家所倚仗者,除了他的从龙之功,就只剩下那份珍贵的信任了。他绝不能,让它消失!
四月十三这天,是红绣鞋案的第一堂公审。因为奉国公突然晕倒,拖到七天后,也就是四月二十才审第二堂。哪想到安国公又晕了,于是包县令不偏不倚,定在四月二十七这日,进行本案的第三审。仍然是间隔七天,而不是通常的隔天审理。
按大唐律的程序,逢案,三审必结。如果不能审结,再升堂就属于另一案,还要再走一遍诉讼的程序,前面的还算是悬案,会影响政绩考评。包县令可能是预感这个案子超级麻烦,怕对推和审判的时间不足,所以前两堂的开审时间都是下午,第三堂则早早定在衙门点卯后半个时辰就开始。
而在这七天的空白时间里,各方各面都忙活得不亦乐乎。春荼蘼忙着寻找新证据,找出打赢官司的突破口,杜家忙着暗中跟踪和监视,看她都做了什么准备。县衙则忙着把无名寺的两位大师安顿好,虽然还在牢里,但很快就会释放,当然待遇上提高不少。还要把毛屠户逮捕归案,关进大牢,还得防止他自杀。并警告涉案证人,这些日子老实待在家里,不得外出和串供。
包县令及全衙上下有理由相信,如果出了半点纰漏,白相家的春六小姐,不,大唐第一女状师,会根本《大唐律》中的《捕亡律篇》。追究他们的责任。所以个个小心谨慎。尽忠职守。
另一方面,春荼蘼当然不会让杜家掌握她的行动步骤。于是布疑阵,放烟雾,行事半真半假,把春大山、小凤、大萌、一刀和韩无畏借的十来个人支使得团团转。
这也是古代诉讼行为的不发达和不先进之处:双方的证据都不公开,只交到判官那里,却不让对方知晓。一切。都在公堂上抖落出来,对状师的临场反应更加考验。其实,最考验的是事先的预判,看能掌握对方多少动向和手段。
说起来,这样的争斗更加激烈和残酷,容不得半点疏忽和临场的失误。于是春荼蘼兴奋得打了鸡血似。特别是对方是杜东辰。她甚至觉得自己微笑时都散发出噬血的气息了。
七天时间,转眼就到了。
春荼蘼头天晚上很早就睡下,第二天一早,以迎接高考的心情跳上自家的特制马车。白敬远坐着另一辆,在前面给她开道。要说明的是,白敬远的马车也按她的西式马车改造了。听说这种马车在长安正在风靡,马车行借机发了一大笔财,人人说起安国公府的春六小姐。全是笑逐颜开。如果在公堂上看审有倾向性。喜欢西式马车的人和车马行,都是春荼蘼的忠实粉丝。
前面繁琐的程序过去。直接进入对推。这是最重要的阶段,看谁推倒谁!
毛屠户被带了上来。三十来岁的年纪,个头不高,五官尚可,体型却胖,可能是被关在大牢里多日的缘故,也没有什么凶相。至少脸上的肉不是横向生长的,但眼神飘忽不正,显然也不是个好人。
包县令问明毛屠户的身份,等看审的百姓们略议论了下,就问春荼蘼,“不知春状师可有要问的。”
“回大人,有,还很多呢。”春荼蘼仍然是男装,特意选了比较深的颜色,更衬得皮肤磁白,像个精致的玉人般,很博得人好感。
别看一边的杜东辰想以风度翩翩和贵族气派取胜,但占上风的仍然是她。因为,她是个姑娘,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有优势不利用,可不是她春荼蘼的作风。
“请问,尽管问。”包县令很客气,背后则有些发寒。
全大堂上的人,只有他和他的书吏知道,公座后的墙壁打开了一个隐蔽的洞口,当今的圣上,九五之尊就坐在那里听审。他虽然在长安任官,却因为官职太小,只远远见到过皇上一两次,这回皇上亲临,他激动之中有惊吓,还得表现平静,实在很辛苦哇。
春荼蘼团团施了个男人礼,姿势即帅又优雅,而且周到,之后转向毛屠户,张口就问,“你觉得自己皮相如何?就是说,你觉得自己长得漂亮吗?”
众皆哗然,没料到她上来就问这么“不正经”的一句。
坐在公座墙壁后的韩谋也是抿了唇,把笑意压下去。
毛屠户有点发懵,茫然地抬头看向那个漂亮得不像话、又年轻得不像话的姑娘。而他还没有回答,春荼蘼的第二问、第三问又来了。
“你很有钱?你很有才华?你对女人能做小伏低?你平时很有时间哄女人?”一连串的问。
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她这一问,来自《水浒传》里西门庆勾搭潘金莲的章节,那王婆说的话:潘驴邓小闲。要勾搭女人,一要有潘安貌,二要有邓通钱,三要小意逢迎,四要有大把闲功夫。五嘛,咳,是要有某些动物在某方面的能力。
显然,毛屠户不具备前四项。第五项,虽然和毛驴都姓毛,却……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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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是男人就能上
“你没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春荼蘼仍是不等毛屠户出声,就代他回答,“所以,你凭什么说方宝儿与你勾搭成奸呢?奉国公府,那是什么人家?谈笑皆王公,住来无平民。她身为老奉国公的妾室,眼界不敢说高,至少身边男子皆是人中龙凤,怎么就会看上你?吹牛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
她说得刻薄,但却毫无内疚。既然为钱为利,替人顶罪,罔顾真正的正义,那么什么样的难堪也得受着。而此言一出,堂上堂下都弥漫着怀疑的气息。
站在一边的杜东辰微微一笑,“此等**女子,连礼义廉耻都不顾了,如何能以常理论之?”
“杜世子,方宝儿是否是个淫妇,目前尚无定论,请注意你的措辞,以免影响判官和看审百姓的判断力。”春荼蘼冷冷的,“本案中,方宝儿、张氏、望尘大师均为被害人,而这个毛屠户是犯罪嫌疑人。你我争论的焦点,就在于你要确认毛屠户所供述犯罪事实是真的。而我,却要证明他是替人顶杠,凶手另有其人。不知我说的,对否?”
杜东辰抓住了一个重点,就是在普通人的意识中,认为淫妇天生犯贱,是男人就能上。所以她提出的观点……方娘子看不上毛屠户,就不成立了。
事实上,纵观公堂上各色人等的表情,至少有一半信了杜东辰的话。这个点子,很扎手啊。
“春状师说得对,是我不惯上公堂,言语上疏忽了。”杜东辰不反驳,态度良好,反倒博得了所有人的好感。
“不过……”他话题一转,“我这样说也并非无的放矢,因为我有人证,足可以证明方宝儿与毛屠户之间确有奸情。”说着又转向包县令,“大人,请传召证人王婆子。”
春荼蘼一挑眉。
不错哇。还预备了证人。看来杜东辰做状师也像模像样,誓要跟她周旋到底。
公堂侧面的小门一开,走过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衣着和发饰尽量朴素了,但仍然看出平时的养尊处优。果然,高门贵阀家的奴仆比小户千金还要体面些。她上前见了礼,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看似恭顺,但所谓相由心生,那幅尖酸刻薄相是掩饰不住的。
“王婆子,你不要怕。”杜东辰和颜悦色地说,“把你的所见所闻,都如实禀报给堂上大人即可。”
那王婆子立即跪倒在地。噼里啪啦地说起来。大致的意思就是:她是专门贴身侍候方宝儿的妈妈,因为方宝儿每天亲手打理老奉国公的饮食,她就随着方宝儿外出买菜买肉。毛屠户在专门卖菜肉的坊间有一个肉食摊子,方宝儿是那里的常客。一来二去的,两人就对了眼。可惜她除了陪伴方宝儿之外,每回出来,还要帮府里采买些其他东西,经常独自留方宝儿在猪肉摊子那儿等着新剔好的猪肉。有几次她买东西回来。发现方宝儿慌慌张张从猪肉摊子后面的小房子出来。面色潮红,头发和衣服都有点乱。很像是偷情过的模样。
随后,杜东辰又让包县令传召上来几个证人,全是那边坊间附近的商家。有卖菜的、卖鱼的、卖粮食的,都证明方宝儿确实是毛记猪肉的常客。
这几个人上堂之后,堂上的舆论立即呈一边倒的情形,对杜东辰的话信了九成。这时杜东辰又加上了最重、也是最关键的一重。
“毛屠户,你杀人犯事,念在你还算磊落,被抓到就什么都认了,堂上大人必不会对你动用大刑。”杜东辰带着点诱供的意思,“不如你别再隐瞒,说说你有什么直接的证据,说明你确实与方宝儿有私。也好……说服春状师。”
听他这么说,春荼蘼忽有怪异之感。她到底在为谁辩护?明面儿上,是为了无名寺的两个和尚。可现在,他们已经摆脱了嫌疑,她好像是为三名死者辩护,为他们讨个公道!
“宝儿……方……方娘子的背上有好几处伤,似乎是鞭伤留下的疤痕。还有……”毛屠户用力地想,突然一拍脑袋,似乎终于想起来了,“她后腰下面也有一处伤,像是烧伤……”
杜东辰摆摆手,示意毛屠户说得够了。
也确实是够了,女人这样**部位的伤痕被一个男人说了出来,说明什么?说明他们有肌肤之亲,而且非常之亲。
所以,本来九成相信方娘子和毛屠户有奸情者,现在已经十成十。随之而来的,是风向的转移,毕竟对偷人的女人,无论男女,都是没有好感的。甚至,有的人对方娘子之死,生出活该之感。
旁边席上,也是冰火两重天。杜衡难免得意,白敬远却紧张起来。这才第一招,杜家的小子就逼得自己孙女哑口无言吗?形势不好,大大的不好啊。
“春状师,你有何话说?”包县令只觉得喉咙发干,咽了咽口水道。
春荼蘼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话说,对方证据确凿,我只再略问问就可以了。”
杜东辰眯了眼。她这就认输了?不对!她不是这么容易打败的。
却见她走向王婆子,温和地问,“方宝儿是什么时候与毛屠户有了首尾的?”
“大约半年前。”王婆子对答如流,“之前方宝儿病了好几年,一直养在僻静处,不见外人的面,也是由我……由老奴陪伴、侍候,足不出户。一年前身子才大好了,府里人全知道。之后她又将养了半年之久,这才重新出门。”
“在她大病之前,也经常到外面采买食材吗?”
听春荼蘼这么问,王婆子略有警惕,沉吟了一下才摇头道,“无。但这半年来确实常常往外跑,不知是不是病得转了性子。”
“可不是。”春荼蘼表示赞同,“她的性子确实变化很大。没有因病修养前,方娘子是个不爱出头露面的老实人,在奉国公府几年,居然没人见过她的容貌。可这一病……出门就开始寻汉子,这般急切。倒也难得。”她语带讽刺。却不是针对方娘子,只听得王婆子脸色发白。
“还有啊,你身为陪伴妈妈,却丢下主人,自己跑去给府里人捎带东西。不知道奉国公府怎样,在我安国公府,这是大过错。轻则一顿板子打个半残,重则卖到苦役之地,给役者当大家共用的老婆。”
“这……”王婆子的脸更白。
春荼蘼已经尽力说得文雅了,什么给役者当共用的老婆,明明是卖到苦役地为妓,做的全是管苦役犯头目的生意。而且是免费。那种情况,简直生不如死。
“老奴……老奴只是猜测。而且……而且不敢说啊。”吭哧半天,她带着哭音说。
“哦,原来是猜测,原来是胆小。”春荼蘼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可是,你现在胆子倒大得很哪,居然敢当堂说出这等丑事。难道杜府的家风这么松。回去后还有你的平安日子过?再者,你就没想过后果?竟然明知道老国公的妾室在外头有了男人而选择沉默。即没有告发,也没有警告。这么说,你是存心让老国公戴绿帽子了?这个罪过,要如何处置?”
王婆子哗的一下瘫在地上,求助的目光投向杜东辰。
在高门大户时间长了,早知道府里有多少阴暗可怕的事。她本来是得了好处的,可今天让这个春状师当堂挑明,奉国公府为了名声脸面,也不能饶过她!
杜东辰垂下头,心中愤怒。什么给老奉国公戴绿帽子,这话太不给人留脸面!
而旁听席上,杜衡的脸都要绿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咬了咬牙,杜东辰几不可见的瞪了王婆子一眼。那目光有如冷刃,令王婆子虽然害怕,抖如筛糠却不敢再吐出半个字。
随后,杜东辰对春荼蘼正色道,“春状师这是恐吓证人吗?”
“我可不敢。”春荼蘼摊开手,神态无辜的望向公座,“大人,依我大唐的《诈伪律》,做假证者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是不是?”
包县令下意识的点头,“没错。”是没错啊,白纸黑字写着呢。
“所以,我只是提出我的疑问,警告做假证的人,别以为权钱能遮蔽青天。”她又半转过头来,对着王婆子和那几个证人说,“你们都确定吗?方宝儿是毛记肉摊的常客,你们都见过?”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硬着头皮点头。
春荼蘼一招手,过儿立即拿出一卷纸来,递到春荼蘼手上。
她打开,杜东辰看得清楚,那是七八张画像,最上面一张正是方宝儿。他心里一松,因为人既然没错,那么这些证人就算点头称是,也没有问题的。
果然,春荼蘼把画像交给旁边的差役,问,“你们看仔细了,画像上的女子,确实是毛记肉摊的那个常客妇人吗?”
那差役把画像分发下去,有意无意,挡在几个人中间,让证人们无法做视线交流,也无法看清别人手中的画。
那几证人看着画像,好半天也没人吭声。最终有个人绷不住了,点头道,“是那个妇人。”
有人开头,后面就容易了,其他五六个人都点头称是。
春荼蘼反复问他们:确定吗?几个人给问得心虚,赌咒发誓说看得很清楚,没错了。
春荼蘼哈哈一笑。
看到她明媚如春光的小脸,杜东辰登时觉得不妙。无意中再向画像瞄了一眼,发现最上面那张,故意让他看到的那张确实是方宝儿。但余下几张,居然各不相同。其中有一张,赫然是杜含玉的模样。
上当了!他微闭双目。同时心中怒火狂炽,居然拿他妹妹的画像出来,太恶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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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施主,放开那个姑娘!
而当春荼蘼把画像呈到包县令面前,包县令气得当堂爆粗口,“你们都瞎了?画的明明不是一个人,怎么都指认为方宝儿!知不知道做伪证是要打板子坐牢的!”
那些证人吓了一跳,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是被年轻漂亮的女状师耍了,其中一人本能的求饶道,“大人恕罪,小人们实在没看清楚!”
“没看清楚就来做证?知不知道关乎人命,也太不负责了!”包县令这个气。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关键是,他也差点相信,这让墙壁后面那位怎么看他?会让他的形象和学识印象减分的!
“大人!我要求把这件事列为本案的疑点之一。”春荼蘼并不在此问题上纠缠,趁热打铁道,“先叫他们下去,但我保留追究他们刑事责任的权利。”
她这种说法新鲜,好在很容易令人明白其意。包县令也不想耽误时间,当下准了。一边的书吏奋笔疾书,记录下这件事。另一边,一长串证人在指指点点中,灰溜溜的下去。
白敬远和仍然被安置在角落和春大山松了口气,不禁又是自豪。刚才局势几乎一边倒,但荼蘼举重若轻,不动声色间就全盘翻转。杜东辰想给荼蘼一个下马威,结果可耻的失败了。可是荼蘼能这样做,可见在升堂前做了详细的准备,料到杜家会买通证人了。
她说得好,打官司不是仅凭聪明才智。要靠平时的苦读,还有大量繁琐枯燥的案头准备。
而当公堂上终于清净后,春荼蘼又问毛屠户,“你是怎么连杀三人的呢?”
毛屠户几不可见地瞄了杜东辰一眼,嗫嚅道,“供词上不是都说了?”
“现在我是问你,依律你必须回答!”春荼蘼强硬的顶回去,“不过,你若口拙,不如当堂演示一下。如果能还愿当初的情形。堂上大人和堂下看审的各位。会更回清楚明白。”
此言一出,就立即得到诸多响应,包县令也没有意见,所以不管毛屠户答不答应,已经被拍板确定。公座墙壁的后面,韩谋不禁起身,凑到那个小洞口往外看。“这就是案件重演,和上回真假皇帝案的表演一样吗?”
“不太一样,但道理相同。”康正源低声道,“上回像是讲故事,这次嘛,是还原谋杀现场的情形。更加直观一些。”
只听外面春荼蘼又道,“犯罪嫌疑人单独无法重现当时的情景,我叫了两个人帮忙。此二人是贤王府的府卫,其身份和可信度无可怀疑。而且他们一个与方宝儿身材相似,一个与望尘和尚身材相似,这样能让诸位看得更清楚。”
包县令答应,人群中立即走上来两个身着军装的男人,通报了各自的名号。最后。还对杜东辰施礼问好。显然也是认识这位国公世子的,从另一方面证实两人的真实身份。
毛屠户被差役提溜了起来。卸了刑具,可却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在包县令狂拍惊堂木的催促下,咬牙上前,和那个充当方娘子的男子拉扯。
那男子身量瘦长,在男人中不算高个子,可是扮女人却是分外高挑。他谨记着春荼蘼的嘱咐,不曾发力,结果被毛屠户拉得东倒西歪。
春荼蘼连忙在旁边解说,“照毛屠户所供认,他与方宝儿早就勾搭成奸,只因方宝儿想做长久夫妻,才卷了财物,逃出国公府,想与他私奔。而毛屠户呢?关键时刻不敢得罪堂堂的国公府,又舍不得结发之妻张氏,所以临时变卦。方宝儿不干,两人撕打。这时,恰好望尘大师出门化缘,路过无名寺后荒树林,上前劝架。不知我叙述的,可对?”
堂上堂下,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点头。
春荼蘼就又道,“若是这样,我就疑惑了。仵作大人的验尸文书上写得明白,方宝儿尸身的几处关键所在,有明显的印迹,显然是对方对她欲行不轨时留下的。试问,已经是勾搭成奸的关系,这时是要决裂,按正常人的行为来说,怎么会有心行那禽兽之举?”
底下人立即议论纷纷。
对啊,都这时候了,甩者甩不脱,怎么会再想做那件事,只怕当时和仇人也差不多了。再看毛屠户对扮演方宝儿的府卫扭手扭脚,并没有往身上招呼。
毛屠户听闻此言,蓦然反应了过来,突然伸手袭胸。那府卫哪肯在他这种低下之人手中吃亏,双手一推,身子借力跃到公堂边缘。
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而扮演望尘大师的府卫不太机灵,站在那儿没动弹,春荼蘼只好提醒到,“吴大人,该你上场了。”
吴府卫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立即走向毛屠户。但他虽然没有眼力见儿,做事却极为认真,还模仿和尚的行为,对着毛屠户打了个稽首道,“施主,请放开那个姑娘。”
案件重演,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可就因为这一刻的变化,成了喜感十足的场面,堂上堂下笑成一团。吴府卫仍然十分认真,上前揪住毛屠户。毛屠户本能的挣扎,但他个子矮小,空有蛮力却用不上,两人之间的情形就像狗熊打架,以致周围笑声更甚。
“公堂之上,岂可儿戏!”杜东辰清冷的声音响起,暂压下了嘲笑的气氛。
春荼蘼心头一凛,心道没想到这姓杜的还是练家子,这一声说大不大,就小不小,偏偏震得她胸口有些发疼,那股子笑意消散不少。
“人与人不同,时与时相异。那日的情形,如今岂可毫无两样的重现?当时,毛屠户必然情急,可现在却在大牢关了几天,神气俱消,心有悔意,哪能做到同样的穷凶极恶?”杜东辰正色道,“就像我大唐律中有义愤杀人一说,也有戏杀一说。那都是在特定情况下,行的特殊之事。所谓时过境迁,就是说的如此吧。春状师,难道你没听过这四个字?”
春荼蘼笑而不语,不争这种口舌。
她当然听过这四个字,但杜东辰平时那么有风度的人。现在居然来刺她。显见是气极。再说她本来也没想拿案件重演做为证据,只是在众人心中留下印象,那就是:毛屠户说得不可靠。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她话题一转道,“也对哈,是我轻狂了。多谢杜世子指点。只是……”她又转向毛屠户,“是你扭断的望尘大师的脖子?你确定吗?脖子折断是望尘大师的真正死因,之前已经由仵作和差役大人双双证实过了。”
“犯罪嫌疑人虽然个子不高,但臂力惊人。”没等毛屠户回答,杜东辰怕他再出错,干脆代答。“他是杀猪为生的,就是把疯狂奔走的成年公猪按倒也做得到,所以扭断人的脖子也自然没问题。春状师,你不是要弄头猪来,让他当堂试试吧?”
包县令一听就吓到了,要真弄头猪来,他这县衙成什么了?
幸好春荼蘼摇头道,“那倒不必。只是我想请问犯罪嫌疑人。你好好回忆一下,你是把望尘大师的脖子向左扭断的。还是向右?”
这下杜东辰和毛屠户都怔住了。
有区别吗?有区别!而且区别大了,从下颌处就能看出明显的印迹。
“快说!”见毛屠户犹豫,包县令催促道。
“左……”毛屠户试探性地说。
“你确定?”春荼蘼连忙逼问。
“右……”
“到底是左是右?”
“左吧!”毛屠户把心一横。他自认了罪行,不过是等着判决,哪想到遇到这么难缠的一位状师,问得他比死还难过。
“原来是左。”春荼蘼笑起来,一脸鄙夷。
毛屠户心叫不好,连忙又赶嘴到,“是右!是右!我记起来了,是右!”
杜东辰第二度闭上眼睛。
又上当了!这回不是他,却是关键的那个人。上堂之前,他做了很多准备,甚至这么多所谓的证人,都对好了证词。可哪想到上了公堂却漏洞百出。不是他不小心,是春家这个丫头太厉害了。之前虽然重视了她,但她的本事能耐,在真正对面时才能深有体会。
“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改口。”春荼蘼冷笑着看毛屠户,“其实一开始你就猜对了,是左。”
她用了“猜”这个字,更显得对方的证词不足采信。杜东辰虽然感受到春荼蘼的压力,但怎么可轻易认输,连忙大声道,“大人,春状师此举有诱供诈供的嫌疑,所得到的证据,不能用于审理之中!”
“杜世子说得不错,这个问题我收回,当我没问过。”春荼蘼无所谓地说。
但,如何收回?如何当她没问过?她道歉了,就不能追究。这个问题也可不作为审理时的证据。可是,在场的人都听到了,都在意识里打下了印迹,这就够了。
有时候在达到公平正义的目的,也是需要一点点手段的。
“那么,望尘大师被害这一段,可以暂时揭过,我提出的疑点,希望公堂记录在案。”春荼蘼接着道,“现在说说方宝儿的被害。据毛屠户说,他是后来想起方宝儿身上带着不少金银之物,所以起了贪念,追到半山上,杀人夺财。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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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骑马亮刀
“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毛屠户下意识地答应。
“你把她按在水里溺毙的?”
“是。”
“怎么按的?”
“左手,按在她后脖子上,把她的脸浸在溪水中。”
“你不用特意提左手,我知道你是左撇子。凶手也是,倒还真巧啊。”春荼蘼叹。这是杜家的运气,找个替罪羊,居然有同样的特征。但主动提出来,真有些欲盖弥彰啊。
“所得来的财物呢?哪里去了?”她抛出关键的问题。
毛屠户供认:他取了方宝儿带在身上的细软后就回家了。与其妻张氏,正是因为金银的事发生争执。而后他以为张氏上山采药,就寻了去,怕她采药后回娘家,把此事告诉其父兄。哪成想追上去后,却看到“方宝儿”在前方走。他一时鬼迷心窍,从后面将其头砍下。等人头落地,才发现是自己的妻子张氏,只是穿了方宝儿的衣服而已。
连杀三人,大错铸成,他干脆也不多想了,拿了那些东西就直奔赌场,直到输个精光才回家。不久后,就听到案发的消息,他只装作不知。但饮酒误事,最后自己全说出来了。
春荼蘼冷笑:这样拿口供也真容易,一顿酒,什么都招。衙门还要捕快和差役做什么,要刑具做什么?直接改成酒铺子,岂不是好。再者,杜东辰所说疑点之中,还包括一条张氏家人所做的噩梦。这也能算疑点吗?一点不科学。不过没办法,古代人特别崇信鬼神。
那么,她有个想法……说不定能成为压倒巨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卷走的那些细软,都有什么?”春荼蘼问。
“就是些金叶子,还有不少首饰。”毛屠户说。
一边的杜东辰比较沉着,毕竟是提前约定好的细节,问不出什么的。
果然,春荼蘼点了点头,并没有提出异议,只是抓了抓头上的幞头。有些不解。又有点请教似的问,“赌场中兑换钱币吗?还是什么东西都能拿来赌?”
在场的男人,不管是看审的,还是审问的,或者是旁听的、以及差役,上过赌场的人实在不少。怪不得人家都说,赌场和妓院是两项最古老的职业场所。不过在公堂上。都装成很纯洁无辜的样子,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最后只能由毛屠户道,“一般要兑换成银子和铜钱的,除非赌到脱裤子的时候……”
“你从哪家柜房兑换的?还是直接进了寺库?”春荼蘼又问。
杜东辰更安心了,因为这边也已经安排好。他早知道春六会找漏洞,所以尽量弥补。他就不相信。在他的细心安排下,还能出现纰漏。
“陈记寺库。”毛屠户老实的,不,应该说胸有成竹的说。
“赌场呢?”
“岁岁发。”
看到他这个样子,春荼蘼就知道杜东辰方方面面都安排好了。不得不说,他比她之前对阵的人都要严谨,也难对付。她若提议找陈记寺库和岁岁发赌场的人来作证,肯定有证人。而且说得与毛屠户半点不差。但对方越强大。她就越兴奋,越有斗志。没有好的对手,她会退化的。
“我没去过赌场,也没有去过寺库,不熟悉那里面的情况。”春荼蘼微微一笑。
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纯真无害的脸上,总带着些妩媚之气。但这一笑,杜东辰却莫名其妙的觉得寒意四射。就好像在战场上,对方骑马奔来,亮出了刀。
“你卷走的那些金叶子和首饰共换了多少银子?其中有多少碎银,又有多少贯铜钱?你当时有没有抱怨给的少?有没有为此起争执?给你做兑换的伙计长得什么样?你去寺库时是什么时辰?有没有招待你茶水?你拿了银子后是不是直接去了赌场?当时迎客的是谁?进去后先赌的什么,后赌的什么?是谁与你对赌?你是如何输的,直到最后输到精光?输完了所有的钱时,大约是什么时辰?你回家了没有?怎么回的家?到家什么时辰,有没人看到?”她声音清脆,虽不高亢,还略有些低沉,但一串话说下来,中间没有半点滞涩,有如珠玉相撞,非常好听,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第三次,今天的第三次,杜东辰变了脸色。
春荼蘼暗道:小样儿的,跟我斗?经过几千年的文明浸染,经过现代的律法完善和辩护的训练,她怎么会输给一个古人,而且是小看她的古人。她经常说,反复不断地说:魔鬼藏身于细节之中。而这个细节,不是像杜东辰理解的那样,只要面面俱到的准备好人证物证就行,而是指证据与证言之中,最微小的部分。也只有这部分,才最反应事实。
果然,一口气说完,她看到所有人的脸都绿了。毛屠户是吓的,杜东辰是恼火,包县令以及其他人是干脆听晕了。再看书吏,手中毛笔生生按断了,根本跟不上她的节奏。
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见堂上堂下这番情景,春荼蘼立即缓了一缓,对公座略施了一礼道,“包大人,这些问题不是一时片刻能回答得了的。毕竟,事隔多日,也需要当事人都想想。我看不如休庭……呃,休堂,大人歇一歇,旁听席的诸位起来走动走动,差役哥哥们站了半天,也松松腿。来看审的各位乡亲,可到县衙的院子里透口气。在这段时间里,书吏大人要辛苦些,由他在后堂纪录犯罪嫌疑人的详细回答。另一方面,请包大人派差役到陈记寺库和岁岁发赌场去,问明证人以上的问题。记得,一定要把相关人等分开来问,然后证词汇总。他们所说不要求完全一致,但只要有个**不离十,就可以判断毛屠户所言是真。如果相差很远的话……证人证言是否属实,就不需要我说了吧。”
“春状师也说事隔多天,这些证人怎么可能记得这样清楚?”杜东辰拦道,同时几不可见的打了个眼色给某角落。他那存在感很低的贴身护卫立即会意,悄悄向外挤去。
“说是事隔多天,可也没久到记不住这些情况。毕竟,不是每天都有肥羊让人宰的。”春荼蘼知道杜东辰是拖延时间。也看到了那个侍卫的去向。但她并不在意,“不信的话请问问堂下各位,如果某天突然赚上一大笔,会不会连最小的细节也会记很久?”
她先是扔出让人头晕脑胀的问题,之后提议休堂,让大家歇会儿,早博得了除杜家人以外的所有人的好感。因为话一问出,就七嘴八舌的道:那自然是记得的。连做梦都要笑醒的大好事,怎么会忘记?
包县令也表示赞同,当即宣布照春荼蘼所说去做。他考虑的更深一层,墙壁后面那位九五至尊也会疲劳。今天搞不好要从早审到晚上,还是先休息一下比较好。
“大人。还请叫人守住县衙门口。”春荼蘼最后提议,说着,向杜东辰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提防有人借机跑出去,和重要证人串供。还有,出去询问的差役哥哥,请两人一组,抽签组队。这是提防有人陷害你们的。”其实。是怕差役收受了贿赂,给杜家放水。
之前差役发画像时。就是提前得了她的好处,才故意挡在各证人之间。
她想得这样周到,包县令自然答允。其实他这回的差事做得比平时要简单,一来春荼蘼太有能耐,完全不用他操心案件的事。二来大唐的两位国公对上了,反倒不会有人来找他,因为知道找也没有。他官小位卑,顶不住压过来的大山。
这时,那个溜出去的侍卫又回来了。杜东辰背转过身,假意望向别处,可眼神一扫间,看到那侍卫无奈的轻轻摇头,心中登时一紧。
出不去县衙吗?看来春六早有准备,事先叫人堵住了出口,跟包县令做此要求,只是明面儿上的手段。想来,能帮她的肯定是韩无畏和康正源。若是康正源就麻烦了,那意味着皇上也插手了这件事。
登时,他心里凉透了。因为明知道,毛屠户的这番话会被证实得漏洞百出,最后不会被公堂采信。春荼蘼的目的是什么,扳倒杜家,还是给那个方宝儿申冤?
他目光闪闪,望向春荼蘼,却见她施施然走向公堂侧门,带着两个丫头去后面休息了。再看向白相,神情疏淡,儒雅而平静。而自己的祖父虽然也面无表情,但他看得出他老人家的疲惫和备受打击。
这一刻,他突然憎恨春荼蘼,更憎恨自己。她的花样百出,她的手段,让他领教之后又谁教,那层出不穷的花样,让他的精心准备成了笑话。但他再厌憎,却不得不心悦诚服,甘拜下风。只是,下面要怎么办?他就是搞不清楚春荼蘼的目的!可这时候,他无法退缩,必须咬牙齿坚持下去。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各方证言都采集到了。果不其然,不但没有几分相同,简直算是驴唇不对马嘴。那么,此证人证言的说服力度就低到可笑的程度。杜东辰知道自己很不要脸,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虽然大多数人不会忘记特别重要的事,可说不定是一群糊涂人凑一块儿去了呢?”
这下,连包县令都没办法帮他说话了。
倒是春荼蘼笑道,“杜世子出言狡辩,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好吧,我再拿出一个证据!”
还有啊?杜东辰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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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他才是被虐的好不好?
“不过嘛……”春荼蘼却忽然话题一转,“我还有几个小问题要问毛屠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毛屠户一哆嗦,现在只要春荼蘼提到他,他就怕得要命。这位女状师的话就像鞭子般,抽得他有无所遁形之感。
“你是杀猪的?”春荼蘼非常“和蔼”。
“是。”明知故问啊。
“你有杀猪刀?”
“有。”这不是明摆的嘛。
“误杀你的妻子张氏时,用的杀猪刀?”
“那个……是……”天哪,要命的来了!
“我不懂屠宰。”春荼蘼又露出那种让杜东辰心惊肉跳的迷惑样子,“可是杀猪不要要用刺的吗?难不成是砍?相应的,杀猪刀是不是那种尖刀?”
话音落,她听到杜东辰的呼吸顿了顿:国公世子同学,武器也是细节啊。在现代,有专家专门研究武器及其鉴定的。
“不不,我记错了,是用菜刀。”毛屠户连忙改口,“我是用菜刀砍的!对,没错,是菜刀!”
“真的是菜刀?”
“是是,绝对是!”
“不改口了?”
“不……改!”
“可是,不管是菜刀还是杀猪刀,你有随时带在身上的习惯吗?”古代对铁器有管制,不过唐代不像元代那么变态,几家共用一把菜刀。杀猪刀的话,是特许的铁器,但不允许随身携带。其实,她的目的根本不在刀上,这是陷阱问题,其实最终的目的是这个。哈哈。
毛屠户怔住,已经开始暑热的天气里,居然浑身被冷汗浸透,可见春荼蘼给他的心理压力有多么的大。
“也许他带着菜刀,是为了防山上的野兽。”杜东辰凉凉的道。
“对对,我是为了防野兽!”毛屠户连忙跟着辩解。
“可是,那条路不是张氏经常去采药的吗?她一个女人家能长来长往。身上只带着采草药的家伙。从没遇到过野兽,你为什么就怕成那样,还需要在腰里别着菜刀?刚才,你可是说过的,你杀猪为生,为人凶悍得很,天不怕、地不怕。”
“小心行得万年船啊。”杜东辰代答。
春荼蘼微微一笑。这个问题就这么放弃了。在杜东辰全神贯注,打算强烈反驳的时候,她居然丢开了。杜东辰并不知道,春荼蘼今天诉讼的策略是:后发制人,以点带面。
所谓后发制人是先头承认各种推测,然后一一反驳。这样。说服力很强大。以点带面,就是她提出诸多不合理之处,却并不要求完全确定,只把这些灌输在所有人的意念里,留下极深的印象。当不合理处越来越多的时候,每个人心里的天枰就会倾斜。
这就是:事实,胜于雄辩。
若是朝堂政治,春荼蘼可能不够档次。但若论在公堂上诡计多端。春荼蘼自认第二,全大唐就没有人敢承认第一。颠倒黑白、指鹿为马都不成问题。何况她如今占着理字,义字。
这也就是在现代,为什么证人上法庭前要演练的原因,因为会被对方律师抓住一切漏洞攻击,没有受过训练的就会抵挡不住,从而露出破绽。就算没有破绽,律师也会找出模糊处,以让证据不那么可信。她这还没施展交叉质证**呢,毛屠户就顶不住了。
其实春荼蘼倒有几分佩服杜东辰,他在她的压力下现在还能纠缠,而他只是熟悉大唐法律而已,并没有给人当过状师。这家伙培养一下,必是个中好手。
但,在她各色证据和疑问抛出来后,此时公堂上下,信任杜东辰的已经十不剩一。
这时,她又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包县令道,“这个是本县刽子手的证词。”
“这有何用?”包县令疑惑,所有人都疑惑。
“大人,您应该看过仵作大人的验尸文书了,上面清楚的纪录,张氏的头是被人一刀就砍落的,断口平滑,左手施力。可以说,张氏还没意识到有杀意之前,人就已经死了。从张氏头颅的面部肌肉上,也可以证实。她神情安详,只死不瞑目,似乎深深的不解。这说明什么?说明杀手刀快而力大。刽子手的证词,是说明砍头需要力贯全身,角度由上而下,而且必须是极快的大刀方可做到。若是一位武功高手,条件略可放宽。”她说着,有意无意往旁听席上瞄了一眼,“毛屠户说他先是误杀望尘和尚,后误杀张氏,现在不如让他做一个证物实验。”
“证物实验?”包县令来了兴致,因为又是新词,“怎么做?”
“大人,张氏是被砍头诶,一个成年人的脖子再纤细,哪怕是个女人,也不是那么好砍的吧?”春荼蘼做出惊悚的样子来,“大人不妨叫人拿上一段木头,模仿张氏的高度。鉴于木头和人骨的硬度不同,就稍细一点好了。然后,让毛屠户来砍,大家就可以清楚明白的看到他是如何做到一刀砍头的。”
“好,准了。”包县令在杜东辰反对之前就拔出令签,扔在地上,“来人,找一根够长够细的木头,外加一把锋利的菜刀来。”他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春状师打官司,不仅犀利可怕,还非常有意思,让人忍不住要追寻最终的真相。怪不得啊,连那位至高无上的都要来偷偷摸摸看审。
很快,有差役出去,片刻又回来禀报,“大人,县衙后面正有一棵小树,手臂粗细,约一人半高。菜刀,拿了县衙厨房的。据做饭的婆子说,前天刚磨过,快得很。”
“好。”包县令差点拍案而起,突然想到壁后有人,又坐下了,遗憾的道,“若全体去观证物实验,只怕耽误时间,也比较混乱,不如各方都远几个代表。本官嘛,仍然坐证公堂,由书吏亲去主持即可。”
书吏站起身,又跟过来几名差役。旁听席上白敬远和贴身大管家白卫既然站起来。杜衡带着杜仲也要去。随后是几个爱管闲事的书生及替各方势力站脚助威的官吏。还有几个胆大的看审百姓,约摸二十人左右,被带去现场。
春荼蘼倒是没动,因为她成竹于胸。杜东辰也没有,因为他觉得很丢脸。
留守众人的低声议论中,过了一盏茶时间,一群人回来了。
书吏上前报告。“大人,各位,我们看得清楚。因为死者张氏和望尘大师身量都高,我就在小树上划了线,让犯……罪嫌疑人砍那条线。一来他个头儿矮,做不到由上往下发力。二来菜刀不是砍刀。也不是正经的武器,所以他完全不能一刀砍断小树。事实上是,他连砍了二十余刀,树才折断。切口嘛,别说平滑了,简直是狼咬狗啃一样。”
同去的人纷纷点头,以示所言不假。
毛屠户白着脸,神情窝囊。就他这样还杀人罪犯?他才是被虐的好不好?
“这姓毛的根本没那个本事嘛。”人群中有人来了一句。说中每个人的心坎。
“还是那句话。情境不同。”杜东辰死不要脸的发言,“人起了杀心。有如恶魔附体,都说那时会有邪劲儿,力大无穷,不能以常人度之。现在毛屠户砍不断一棵小树,又证明什么?”
“所谓公道自在人心。”春荼蘼略带嘲讽地道,“能证明什么,大家心里有数,不是杜世子一句狡辩就能抹干净的。”
然后,趁着杜东辰还没回嘴,她把话题又拐回来道,“好吧,不管杜世子你承认不承认证据,我要问的都问完了。现在,就回到刚才我说的证据。根据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他和方宝儿相约在无名寺后的荒树林相会。毛屠户,这是你说的吧?”
毛屠户惊恐的点头,不知道又有什么陷阱。
春荼蘼神色却正,继续道,“毛屠户住在溪下村,毛记猪肉摊也在城东,都与无名寺相距甚远,要到那里去,得横跨整个长安,为什么要约在那里见面呢?”
“是……是方娘子……约我的。”
“方宝儿为人低调,在国公府为妾之时,都甚少人见过。之前大病,更是隐居在国公府数年不出。无名寺香火凋零,距国公府又远,方娘子怎么会认得?”
“春状师这话问的可笑,方宝儿如何认得无名寺,毛屠户怎么知道?”杜东辰冷笑,“她在入我府为妾之前,谁知道去过哪里?难不成,我国公府抬个妾,调查祖宗八代就算了,还要知道她去过哪里烧香吗?”
“嗯,杜世子说得对。”春荼蘼点头,然后转向包县令,“方宝儿已死,这个问题是无从得知了。但……毛屠户还活着,即没有饮酒,又没有傻掉,应该记得去无名寺的路。就请包大人叫两位差役哥哥带着毛屠户走一趟,看他能否准确到达无名寺。”
啪一下,毛屠户坐在了地上,两眼发直。
而春荼蘼看向杜东辰的眼神闪过狡黠。
对不起了,又是陷阱问题,前面说方娘子是假,后面质问毛屠户是否识路才是真。她之前充分了解过。毛屠户生活的圈子就在东城及城外,他又不拜佛求经,寺庙是从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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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还有两章,这个案子就结了,也正好本卷结束。请大家期待最后的大招,和下卷开始时激烈情节吧。正好29号三更,第四卷也开始。明、后两天,仍然晚上八点更,三更日会调整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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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我撒谎了
所有这些证据,是她梳理好脉络,找出疑点,然后由大萌、一刀、小凤、春大山及借来的贤王府侍卫,日夜不停搜集到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她在堂上侃侃而谈、口若悬河,就像机关枪一样扫射,就是因为那些默默在背后工作的人们提供了充足的弹药。这种尸体已毁、人证没有、物证模糊的案子,旁证细节就更加重要。所以,此案一结,她一定要好好犒赏大家。
包县令现在对春荼蘼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言听计从,立即着人带毛屠户去。只要毛屠户不识得路径,他前面所说的一切都是没有基础的,证词的根本会立即坍塌。你连犯罪现场在哪儿都不知道,还说什么杀人?张氏平时所走的那条路,虽然在无名寺所在的山头上,但毛屠户从来没跟妻子走过!
一个女人,辛苦走这么远的路,横贯这么大的长安城,然后进入深山老林,就为采药以维持生计,几天里风餐露宿,就因为没有生育,还不知道是男方或者女方的责任,就要被谩骂殴打,最后更是因为贪图一身美服而倒霉的被误杀,多冤枉哪!
而她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上这个决定性证据,是要前面多布炸点,然后等着最后引爆,不然证据不足啊。
她的观念是,要打,就把人打得翻不了身。没有完美铺垫,就不能出最后的大招。
毛屠户几乎是被拖走的,还一步三回头,好像公堂上有金子。他这样,其实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但有的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也难怪,这不是普通的案子,背后是两大世家的角力。
此时天已过午,刚才采集证人证言时,大家顺便把午饭都吃了。还歇了晌。这时候精力都充沛着。于是春荼蘼就说,“在等着毛屠户识路的证据回来之前,案子不妨继续审下去。”
“犯人都没有,还审什么?”杜东辰唱反调。
“不叫犯人,叫犯罪嫌疑人。”春荼蘼借机灌输现代法律观念,“在能证明他确实是犯罪人之前,他只是有重大嫌疑。”
墙壁后的韩谋听得频频点头。
这种新奇的观点。还有什么有法可依,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违法必究,都似乎极合他的意思。但在春荼蘼说出来之前,却不能清晰成具体的语言。
所以他看中这个丫头。感觉他是上天派来给大唐的。因为他正有这种律法治国的想法,这个运用律法娴熟无比的丫头就横空出世。
他不相信她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学识和成熟的思想,而且她的家族环境,也不可能让她接触到更多的知识。但他不打算细究,因为她在,是神奇,也是大唐之福。
“好吧,犯罪嫌疑人不在。审什么?”杜东辰从善如流的道。
“谁说犯罪嫌疑人不在?”春荼蘼反问。“又谁说嫌疑人只毛屠户一人?包大人并没有说过吧。在杜世子带着你找到的嫌疑人毛屠户到来之前,我正通过推理。严重的怀疑另一个人。”
“是谁?”包县令问,重新想起这一茬来。
春荼蘼向旁听席一指,纤白的手指定在老奉国公杜衡的贴身侍卫杜促的身上,“就是他!”
“你胡说!”这指责太突然、太重大,杜仲一时控制不住,当堂反驳。
“春状师,说话要有证据,《大唐律》中有诬告罪的,何况还是民告官。”杜东辰声音中的冰冷掩饰着气急败坏,“当心受反坐之苦。”
春荼蘼当然知道,诬告、诽谤这类罪行,一旦认定,就会被反坐。所谓反坐,就是你告人家是什么罪名,事实证明对方清白,那所告之罪应受的惩罚,就要由诬告或者诽谤者承担。
“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就不是红口白牙的乱讲。”春荼蘼神色端正,“而且我所指认者是老奉国公身边的贴身侍卫,怎么会是民告官?我告老国公爷了吗?杜仲再受器重,不过是奴婢部曲,我乃安国公之孙女,地位谁高谁低,杜世子弄弄清楚。”古代律法中最没有人权的一条就是,地位低着告地位高者,本身就是罪过。就像敲登闻鼓,不管敲鼓者是否有冤枉,案件审结之后也要受流刑之苦。
说完,她不理会杜东辰与杜仲,转向公座,叫了声包大人,又转向堂下看审众人,“之前我说过了,在方宝儿的尸体被发现之前,奉国公府并没有传出逃妾的消息。这个可以理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但作为家风严谨之世家,不可能放任此事不理,必定要派人秘密寻找的。而且寻人者,必定是老奉国公最信任的家仆。说到底,这个连环三尸命案,最终的源头,只是方宝儿而已,望尘大师和张氏,都只是被牵连的。我猜,在命案爆发之前,奉国公府对外的消息是这样的:方宝儿又病了,于是再度回到某个偏僻的院子中修养。陪伴她的,就是之前做假证的那个王婆子。若包大人或者诸位不信,请随便拿了奉国公府的下人来问,必定如此。”这事她没有纪录证人证言,一来没必要,这种“小事”瞒不住,没必要叫证人来问。二来杜家的家仆都还要在杜家混,何必为个官司断人生路?
“杜仲是老奉国公的贴身侍卫,自然是一等一的信任之人。”春荼蘼继续道,“而且,大家请看,杜仲身材高大,武力超群,惯用左手,虽出身奉国公府,却在罗氏统领的军中磨练过五年,平时配着称手的武器。我调查过,有充分的证人可以证明,在三月十九到三月二十二日期间,杜仲还悄悄离府,没有人能证明他消失这几天做了什么。而三月二十,正是那三名死者的死期!”
望着堂上堂下众人,她深吸口气道,“杜仲有禁得住推敲的杀人动机、有相应的手段和武力值,还有作案的时间,如果还觉得不够的话……”她向守在公堂之侧的过儿招了招手。
过儿立即上前,打开一个盒子,取出一张有编号的纸出来。没办法,春荼蘼的袖子里放不了这么多东西,幸好她有人手可用。至于小凤。已经悄悄离开。准备她设计的最后绝招去了。
春荼蘼抖开那张纸,上面有黑色印迹,“这一张,是从方宝儿脖子后拓印下来的痕迹。当时,就是这只手,把她按在水里,生生溺毙的!”
众皆哗然。突然生出对死者的同情,对杀手的痛恨。还有什么比这更直观,更刺激人的吗?
“杜仲,你敢不敢上来,把你的手和这个掌印对比一下?”她冷笑。
杜仲不动。杜衡沉着脸。杜东辰不开口。
包县令忍不住了,因为皇上就坐在他背后。令他今天底气很足,于是他扔下令签,“来人哪,把杜仲带上来比对。”
立即有差役上来,一个拿过春荼蘼手中的纸,另一个押过杜仲。杜仲到底是老奉国公面前一等一的得意人,身上自有气势,并没有让差役碰到身子。而是自己走过来。
他瞪着春荼蘼。目露凶气。但春荼蘼怎么会怕,淡淡地道。“别想毁掉那张纸,那不是原件。原件早封存在衙门的档案中,这样的复件,我有的是。”
杜仲不吭声,可却不能不动。而当他的左手与纸上的拓印完全吻合时,公堂上一片惊叹。
杜仲色面惨白。
杜东辰却道,“这能说明什么?很多人的手掌是一样大的。再说,这是从方宝儿颈儿拓取来的,未必没有偏差。”
这时候,春荼蘼无比痛恨古代没有指纹鉴定,没有dna检测。这么多旁证,只要一个科学技术手段就可以让案件落实,让凶手 伏法。但现在,她却只能靠推理,靠说服。
“杜世子说得有理,但别忘记了,这项证据是在其他旁证者吻合的情况下。别人也许有同样大小的手掌,可是,却未必具备其他条件!若你觉得仍然不服,我还有话要说。”
杜东辰简直要疯了。
三尸命案,确实复杂难明。但,她从哪找出那么多的证据来?难道说律法,真的是这么深奥和值得深挖的吗?
只见春荼蘼往堂上堂下,深深施了一礼,抱歉道,“对不起各位,刚才我与毛屠户对质时耍了个小花样……咳咳……就是说到望尘大师的脖颈是向哪方折断的。我告诉毛屠户是左,我撒谎了,其实是右边。”
众人再度哗然。
“你!”杜东辰气坏了。
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诡计多端,狡诈如狐。一上公堂,她到底挖了多少坑让他跳!
“我之所以要这样……”春荼蘼解释,“是要证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凶手并不是个左撇子,而是双手皆能的人。而他……”她指着杜仲,“在军中使双刀,两手的力量几乎没有区别。”
说着,从过儿手中的盒子中拿出另一张有编号的纸,“这个是杜仲所在军中时,同僚所做的证辞,充分支持刚才我说的话。”
然后她又绕到过儿身后,因为她身量高挑,过儿是娇小型,所以她轻而易举从背后环住过儿的脖子,然后向右象征性的轻扭。
“大家看,如果从后方施力,用力的习惯就是左手往左掰,右手往右掰。望尘大家的脖子是向右折断的,他又身有武功,身材高大,足以证明凶手的身量比他还高,而且右手力大。再考虑方宝儿颈后的指印是左手施为,问题不是很清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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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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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因为明天那章,这个案子会有个了局,为让大家早点踏实,我还是早上十点左右更吧。后正三更,时间会再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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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进零六章 原来另有奸*情
她看向杜东辰,眼带嘲讽,“杜世子是不是要说,世上巧合的事很多,说不定这些全是巧合呢?那么,我就再给你看点东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说着,从过儿捧着的盒子中三度取出有编号的纸,连同刚才的两张一起交给差役,送到公座上的包大人手里。
“这是一张物品清单,和其他证据一样,上面有编号,便于大人查验。”
“春状师想得周到。可是,这是什么清单?”包县令温和的问。他太佩服这个小丫头了!
“这个清单,是方宝儿所有财物的清单。”春荼蘼说到这里,杜仲的脸色已经变了。
春荼蘼眼观六路,看到后再度露出嘲讽之意,“姓杜的,你很奇怪是不是?因为你杀掉方宝儿时,在她身上并没有发现这些细软。所以,毛屠户所说把这些拿去赌钱,根本就是不成立的。幸好,之前取信之时,已经证明他在撒谎,因为他根本没去赌场或者寺库,更没见过这些珠宝金银。那么,它们又是哪里来的?我来揭开这个谜题……是从一对姓宋的夫妇手中得来。”
这句话,在某些人耳中太震撼了。于是,一直沉着得近乎木讷的老奉国公杜衡不受控制似的,腾地站了起来。而宋氏夫妇在范阳时就跟着方娘子,正是春大山在悬崖下面救起。只可惜宋大伯已死,宋大嫂强撑着说了那件重要的事后,也魂归天国。
“大人,请接受新的证据。”春荼蘼一脸严肃,那是对死者的尊重,“此案,并非是三尸命案,因为有五名死者。案件,是由贤王府的侍卫们上山打猎发现的红绣鞋引起。为此,贤王世子殿下暗中帮了不少忙,曾经派自己的人沿山搜索证据。有一天。他们到了相隔三里之外的山林中。结果发现悬崖下面有两具尸体。巧得很,有人认得两名死者,正是贴身侍候方宝儿的宋氏夫妇。那王婆子说她才是近身侍候的,完全是信口胡言!她在杜府是做什么的,一问便知。”
“死了?!”杜东辰也忍不住问道。不过他控制力比他祖父还好,只是脸色数变,却仍然保持了身体的平静。假如。忽略他无意识张握不停的手的话。
“死了。”春荼蘼点头,才不告诉他,宋氏夫妇还吊着一口气,说了些话后才离世。
“可他们怎么会死?”春荼蘼反问,“那处悬崖并不陡峭,夫妇二人绝不可能同时掉了下去。还有。男人的身上有刀伤,显然是被人追杀,逼入悬崖。他们是接应方宝儿的,却没想到等到了凶手。此证据,进一步从侧面说明,凶手就是奉国公府的人。因为只有他们,才知道和方宝儿同时离开的还有宋氏夫妇,并通过蛛丝马迹。追寻而去。这是明显的杀人灭口。斩草除根哪大人!若凶手另有其人,连杀三人后。有什么理由再去追杀宋氏夫妇,而且是在距无名寺三里之遥的地方!”
“你说这些推测有什么用,我要真实的证据!”杜东辰咬紧牙关,不管多丢脸也不认。他也没办法,因为他退不得半步,不然,奉国公府就栽到家了。
墙壁后的皇上韩谋听到这话,不禁轻声叹息。所有人,包括他在内都清楚的知道,凶手就是奉国公府的人,可也就是没有直接的人证和物证。这个局,不知道春荼蘼要如何破解?
只听春荼蘼不住冷笑,“杜世子真会视而不见,这么多证据,全部指向奉国公府,你就能闭着眼睛装作不知。这是什么学问,厚脸皮功?”她说得毫不客气,也不给面子。
杜东辰面色涨红,咬着牙说,“你得让我心服口服。”若不咬牙,齿关必定打颤了。
“你只问我要证据,我倒要问问你们家的杜仲!”春荼蘼大声道,对杜东辰的胡搅蛮缠虽然理解,却也有些火大,“可敢把你的佩刀拿来看看,找个用刀的高手判断一下,此刀与张氏的断头伤是否契合?和宋世夫妇身上的刀痕是否一致?尸体虽然已经不能查验,但刀口的形状大小都画了下来,当时也有用刀高手亲自看过,完全可以做证!还有,你们家杜仲能否把自个失踪四天里所做的事讲一遍,有没有人可以证明?如果说不出也做不到,只能说明是做贼心虚!”
“那几日杜仲做了什么,是他自己的私事,为什么要向公堂说明?”杜东辰反驳。
“呵呵,笑话!”春荼蘼冷笑,“事关公堂上的命案,哪容得私事!”
杜仲在一边抿着嘴不说话,因为他无话可说,被春荼蘼逼得仿佛他站在悬崖边上。
眼看对峙的气氛渐浓,双方也僵住了。杜东辰瞄了一眼自己的祖父,已经平静下来的杜衡同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杜东辰得到暗示,哈哈一笑,也同样大声道,“你拿出这么多所谓证据,谁知道有没有做假?而你对此案如此在意,难道不是因为私心?”
“杜世子,你把话说明白。公事公办,对事不对人,是立身为人的根本。咱们在公堂之上说公堂事,人身攻击就没有意思了,太损你国公府世子的风度。”春荼蘼冷冷地道。
“是吗?我只是就事论事。难道,不是因为方宝儿从前在范阳时,与你的养父有旧,所以你才这么卖力气,一定要诬陷我奉国公府吗?”
瞬间,公堂炸开了锅。这是大新闻哪,原来另有奸情! 众人想着,无数道目光就扫向了春荼蘼和隐在人群中的春大山。白敬远也是一愣,感觉有些不好。而春大山几乎立即离座,却生生稳住自己。
相信女儿!相信女儿!不要添乱!
春荼蘼在群情沸腾中,仍然十分镇定,就像狂风中的一杆小竹,弯而不倒。只是她的笑容虽然美丽,却让杜东辰感觉背后的汗毛全竖起来了。那是一股子要最后翻底牌的气势,而且必定是决定性的!
杜东辰突然有点后悔,这是他与祖父商量的最后一招,打算不到万不得已时不用。可现在他恍然觉得,用了这招,才会令自己万不得已。
“杜世子。这招转移视线**不错。只是作用不大。”春荼蘼慢慢踱到杜东辰身边,低声道,“可惜你没有去了解我。要知道了解对方,也是公堂辩护的一部分呀。我这个人,别的还好,惹我的话,如果不是逼急了。我很温顺的,一般不会计较。但若动了我家里的人,我必和对方拼上性命。哪怕是鸡蛋碰石头,也要甩对方一身蛋黄!”
“你什么意思?”杜东辰莫名其妙的怯了。
春荼蘼笑笑,却不理会他,而是站到公堂正中。做了个双手下压的姿势,等人们的议论声小了些,才朗声道,“杜世子说得不错,方宝儿确实是我与我养父的旧识。可是,请问哪条律法规定,不能为相识之人申冤?你又什么理由说我为证据做假?而相应的,大家会好奇。那方宝儿之前一病数年。原来不是病,也是逃了出去啊?”
底下。“对呀对呀”之声不绝于耳。
包县令都傻了,只感觉一环扣一环,令他的脑子不大够使。就连隐藏的韩谋也不由自主的欠起身子,仔细听春荼蘼下面的话。
“方娘子之前逃到范阳,以开酒楼为生,后来因为一个案子,露了行迹,这才被奉国公府捉回。但杜家没有惩罚她,而是让她恢复身份。这样的宽宏,她为什么又要逃?”
“许是要投奔你的养父?”杜东辰泼脏水很有水平,“不然怎么是贤王府的侍卫们出门打猎,发现了这桩大案?如果我没记错,你养父现在是贤王府的亲卫队长吧?”
“我却不这么想。”春荼蘼回道,“方宝儿两度逃离奉国公府,因为她不愿意留在仇人身边!”
嗡!底下又是大乱。
杜东辰面色雪白,目光闪烁的看着春荼蘼。
春荼蘼恶劣一笑,“对不起,杜世子,我又撒谎了。我们找到宋氏夫妇时,宋大婶还有口气在。她对我说了方娘子的来历,不多不少,当时有十几个贤王府侍卫都听到了!”
杜东辰闻言,身子一晃,就像被雷劈了似的。他下意识的要抓春荼蘼,手下却空了。就见春荼蘼再度回到公堂正中,以他无可阻挡的声音道,“大家可还记得多年前的朱礼谋反案?大家可知道朱礼的正妻是赵氏?这赵氏有一个庶妹嫁到南边,多年未回京,也不与他人来往。而在朱礼案爆发之前一年,夫妇双双病故,留下的惟一女儿只能被接到朱府之中。这个女儿行事低调,又因为家境并不宽裕,烧得一手好菜。可惜她的命格太差了,才过府没多久,就被牵连而下了大狱。谋反大案,诛九族的。她为什么得以活命?只因为,老奉国公杜衡是当年的主审官!他看中了方宝儿的姿色和厨艺,偷偷把她换了出来!”
当年,杜衡主审此谋反案,可谓雷厉风行,血腥遍地,谁能想到他竟然以公循私!所有人都这样想着。而《大唐律》中明确规定:凡职当监临之官吏,娶被监临下之女为妾的,处杖打一百,如果是给亲戚娶的,也如此惩罚。其中有官职而不处于监临之位的,减一等处罚。女家不处罚。
这还是轻的。若皇上怀疑了杜衡的忠诚,朱礼谋反案都有重审的可能!
杜家不惜暴露方宝儿曾经逃过一次的事,也要陷春氏父女于不义境地,就是想让方宝儿之死与杜家撇开关系,从此抹去别人怀疑她真实身份的可能。一个屡次逃跑的妾室而已,他们杜家不在乎!所以,也没有必要去杀!
可没想到,春荼蘼手中的惊天证据,令他们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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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对不起,计算错误,还得两章才能进入第四卷,目前这个案子也才相应结束。所以,本说明天29号三更的,为免大家为情节牵肠挂肚,改为今天。第二更下午三点到四点。第三更晚上八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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