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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春秋全文阅读

作者:宁致远     楚氏春秋txt下载     楚氏春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楚氏宗主

    楚天放站在上京楚府门口,微笑地看着疾步而来的楚名棠,只见他步子虽快,但却并不慌乱,反有种雍容大气之感,不由暗暗感叹,十几年不见,昔日的翩翩公子已成了独霸一方的权臣。

    想起自己那两个儿子,楚天放微微摇了摇头。

    楚名棠带着夫人和五个子女来到他面前,长揖到地:“族人楚名棠参见宗主。”

    楚天放笑着将楚名棠扶起,端详着他感叹道:“名棠,你这一去就是十几年,老夫心中有愧啊。”

    楚名棠肃容道:“名棠当年少不更事,岂敢怪罪大伯。”

    楚天放拍了拍楚名棠的手,点点头,冲楚夫人笑道:“多年不见,秀荷侄女也是风采依旧。”

    楚夫人裣衽一礼道:“楚伯伯过奖了。”

    楚天放道:“昨日老夫与你父亲刚见过面,这边安顿下来后,你和名棠带着这几个孩子去看看吧,他对你也是思念已久了。”左右看了看又问道:“名棠,你母亲呢?”

    楚名棠神情一黯道:“家母年纪大了,经不得这长途奔波。名棠只好将她留在平原城,托内弟明远代为照料。”

    楚天放也叹了口气:“岁月不饶人,你母亲比老夫还长了两岁,平日可要注意身体啊。”

    说完,楚天放打量着楚夫人身后的五兄妹,不住点头道:“不错,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名棠,你好福气啊。”

    “大伯过奖了。”

    楚天放目光停留在楚铮身上。楚铮也饶有兴致看着楚天放,眼前这老头老是老,可一点也不糟,对这唯一真正让双亲忌惮的人物,他可是慕名已久。

    楚天放向楚名棠道:“这就是你的幼子楚铮吧。”

    楚名棠道:“正是,此子顽劣不堪,名棠实有不教之过。”

    楚天放笑道:“名棠过谦了,北疆的楚洛水对他可评价极高啊。”

    楚名棠一惊,道:“那是洛水过赞了。”

    楚天放摇摇头,有些不以为然,转口道:“按朝廷律法,赴京任职官员三日内需向吏部报到,但名棠此番出任太尉,当然不受此约束。老夫已告知吏部尚书汤受望,让他安排你后日早朝晋见皇上。”

    “名棠听从大伯安排。”

    楚天放一声长笑,道:“名棠啊,天色已晚,你们住所都已安排妥当,这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先安顿下来歇息,老夫明日摆家宴为你们接风。”

    楚名棠再拜道:“有劳大伯费心了。”

    楚氏历年来权臣辈出,帝王的赏赐受之无数,楚府占地也越来越大,楚名棠一行安排在东院,几千人住下来竟还显得绰绰有余。

    第二天,楚名棠一家用完早膳没多久,楚天成就来了。

    楚名棠有些惊讶:“二叔,大伯不是让名棠午时前再去吗,怎么您这么早就来了。”

    楚天成低声道:“那是给外人听的。名棠,你和秀荷侄女随二叔走吧,大哥在等你们。”

    楚天成并没有领楚名棠夫妇到楚天放所居的客厅,而是拐了个弯往内走。楚名棠走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熟悉,这不是往祖屋的路吗。

    三人走到一扇形式古朴的门前,楚天成上前敲了敲门然后推开,示意楚名棠入内。

    楚名棠心中惊疑不定,走了进去。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大哥。”

    楚名棠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妹妹楚琳,不由得又惊又喜:“琳儿,你怎么来了。”

    楚琳道:“是大伯派人请妹妹来的,说有要事相商。”

    楚名棠看着楚琳,感慨万千,道:“小妹,你瘦多了。皇上对你还好吗?”

    楚琳眼一红,并不说话。

    楚名棠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如今赵明帝对他日益忌讳,又怎能不提防着楚琳。

    楚夫人上前搂住楚琳肩膀,低声劝慰着。楚琳突然抬头道:“大哥,无论他对我怎样,小妹始终支持大哥。”

    那边楚天放说道:“名棠,兄妹之情稍后再叙,先到这边坐下吧。”

    楚名棠应声是,走到楚天放左下首坐下。这时他才注意到屋中除楚天放和楚天成外,还坐着六个老人,每个老人身后站着一个年纪和自己相差不多的中年人。

    楚名棠若有所悟,看了看坐在首座的楚天放。

    楚天放一拍手,道:“人都来齐了。本宗就先为诸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平原楚府执事楚名棠,名棠虽于六年前就已为执事,但除了本宗和天成外,与诸位都未曾谋面。名棠,这几位年长者都是楚家分散在赵国各地的执事,加上名棠和老夫兄弟二人,楚氏一族的九大执事都已到了。这位是青州楚府执事楚天朗,这位是徐州楚府执事楚天庆……。”

    楚名棠躬身向几位老者行礼。那六人都不敢怠慢,一一起身还礼。

    众人重新就坐,那徐州执事楚天庆突然起身道:“宗主,恕老夫唐突,老夫有一事不明,还请宗主指教。

    楚天放道:“天庆兄请讲。”

    楚天庆指指楚夫人和楚琳二人道:“今日我楚氏一族九大执事齐聚一堂,所为何事大家心知肚明。但这俩女子有何资格坐于此处,请宗主明示。”

    楚天放指指楚琳道:“这位侄女想必诸位也都知道,是宫中琳贵妃,地位尊崇,这些年对族中诸事帮助极大,各位执事门下子弟得琳贵妃相助的也不少,本宗认为她坐于此并无不可。而这位是名棠的妻子,又是靖北侯王家的女儿,如今王家与我楚家命运休戚与共,秀荷侄女坐于此也是本宗与王烈侯爷共同商定的,由她代表王家。”

    楚天庆还有话想说,楚天放脸一沉:“天庆兄弟,你且先坐下。”

    楚天庆悻悻然然坐下。旁边青州楚府执事楚天朗笑道:“天庆兄是不是觉得这执事位置没几个时辰好坐了,故想在宗主面前多说几句?”

    楚天庆大怒,起身指着楚天朗骂道:“楚天朗,你这老匹夫……”

    楚天放沉声喝道:“够了!”

    两人一惊,顿时不敢再做声。

    楚夫人突然轻轻“啊”了一声,凑到楚名棠耳边说道:“妾身想起来了,据说楚氏家族有一祖训,即府中执事不可有比宗主辈分高之人,若新任宗主接位,那老一辈的执事则主动退让,不得再管家族任何事。听那老者如此一说,楚伯伯好像今日就要将宗主之位传于夫君。”

    楚名棠有些惭愧,自己虽为楚府执事,但由于出生于楚系旁枝,这些年又忙于南线大营之事,对楚氏家族祖规了解竟然还不如妻子这一外人。

    楚天放向众人扫视一眼,道:“诸位执事,无关事少说,此次请大家来,就是因为名棠已至京出任太尉一职,本宗准备将宗主之位传于他,不知诸位认为如何。”

    楚名棠连忙起身道:“宗主掌管楚氏一族多年,德高望重,何况宗主又老当益壮,名棠才疏学浅,实不宜此时接任。”

    除楚天成外,其余执事也纷纷出声附和。

    楚天放摇头道:“老夫已经老了,精力大不如前。名棠年富力强,又精明能干,是继任宗主的最佳人选,难道真要到老夫老糊涂了才传于名棠吗,恐怕到时名棠自己也老了。何况老夫已经退隐多年,而名棠贤侄已荣任当朝太尉,家族中在各地为官的还需他多加照应,总要名正言顺才是。楚氏一族传承数百年,哪一代宗主不是位列三相、尚书的,正是因为名棠已登高位,本宗才决心将此位传于他。”

    楚天放又看了看几位执事,说道:“诸位还有什么异议吗?”

    堂下默然,众人来之前便已知晓此行所为何事,刚刚只不过是尽尽人事而已,既然楚天放心意已决,众人也不再反对。

    楚天放见众人不再有异议,道:“秀荷侄女请留在此地,楚氏子孙随老夫入内拜祭先祖。”

    既然众执事都认同他将宗主一位传于楚名棠,楚天放也就不再自称“本宗”了。

    楚夫人独自坐在屋中,心里思索着楚天放为何如此急着要将宗主之位传给夫君。以往楚氏一族宗主交替,都遍邀京中各大世家和文武大臣,甚至皇上都有可能驾临此地,何时像这般匆忙,几个执事商议一下就把事定了,其间充满诡异。

    楚夫人突然浑身冷汗,一个念头如闪电般从心中闪过:“难道是楚家想要反了……”

    可细想一下又不对,如果楚家想要造反,王家必然会觉察到一些蛛丝马迹。楚家与王家如今虽关系紧密,但要起兵造反,父亲王烈肯定是恕不奉陪的,也断然不会让自己来代表王家参与此会。

    楚夫人在这里心乱如麻,外边楚铮却正与人大打出手。

    楚铮今日原本心情不错,吃完早饭一路吹着口哨回到屋内。两个小丫头紫娟、翠苓见他进来,躬身行礼道:“少爷好。”

    楚铮笑着说道:“不用这么多礼,本少爷是个很随和的人,以后如果没有外人,你们就不必行礼了。”说着忍不住瞥了柳轻如一眼,对于心理年龄远超生理年龄的楚铮来说,美艳成熟的柳轻如远比两个小丫头有吸引力。

    不料那柳轻如见他回来,竟拿出几本书,说道:“少爷,夫人临走前交代奴家,让少爷好生读这些书,然后做出篇文章来。”

    楚铮目瞪口呆,还有家庭作业?

    楚铮苦着脸拿过那几本书,一看正是他最讨厌的骈文,身子一软坐在椅子上,哀求道:“能不能换几本?”

    柳轻如摇头道:“这几本是夫人特意交代的,并说少爷你才思敏捷,但就是基础差些,对平仄和典故引用不甚到位。这些都是当世大家的文集,少爷可以细细琢磨,应该可以悟出其中的奥妙。”

    楚铮忍不住说道:“可你不觉得这些文章华而不实啊,简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柳轻如一愣,低头想了想道:“少爷说的或许有些道理,但世人写作皆是如此啊。”

    楚铮哼了一声:“所谓文以载道,只要将想要说的表示出来,又何必拘于一格,不如天马行空,任意畅我所言,书我所思,岂不快哉。”

    柳轻如被楚铮所言惊呆了:“若一篇文章没了格式约束,那又怎么个写法。”

    楚铮笑道:“什么怎么写法,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好了。”

    柳轻如摇摇头,仍觉得无法接受。

    美人在前,楚铮心里一激动,想起当年所读的那所大学离赤壁不远,倒也曾去玩过几次,对苏轼那首震古铄今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倒还有些记忆,索性拿起笔道:“那你看我写一篇,”冲那两小丫头喝道:“拿纸来。”

    转头又对柳轻如煞有介是地吹道:“当日少爷我在长江边,看着涛涛江水,突然想起当年三国周郎于赤壁大破曹操水师,顿时豪气大发,只觉得那四对四、六对六的骈文根本无法表达我所思,索性畅开胸怀,天地任我所书。”

    说完,铺开纸写道:

    大江东去,

    浪淘尽,千古风liu人物。

    故垒西边,

    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写了一半,楚铮将笔一扔,笑道:“轻如姐你看如何,可少爷我仍觉得意犹未尽,来日故地重游时再补上。”后面一段楚铮是怎么也不会写的,什么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又谈什么人生如梦,写出来非露马脚不可。

    但柳轻如已经被半阙词给震撼了,喃喃地说道:“对仗不工,平仄欠缺,但天马行空……天地任我书……”

    南齐文风原本就比北赵开放,写文多用六对六,极少用四对四,可柳轻如还是觉得这些看似乱七八糟的文字却表达出了骈文永远也表达不了的意境。

    良久,柳轻如才叹道:“少爷,如果这半篇文章流传出去能为人接受的话,您将开文坛一代先河,成为一代宗师。”

    楚铮激动得差点儿热泪盈眶,不容易啊,这么多年总算有个知己了。

    看着桌上的那些书,楚铮满怀期冀地说道:“那这么书就不用看了吧。”

    柳轻如眼中露出一丝狡黠之色,道:“奴家刚刚说的是‘如果’,可依奴家看即使流传出去,为世人接受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少爷还是将这些书看完吧,奴家也好向夫人交差。”

    楚铮大怒,一拍桌子,一声巨响,桌上竟给他捶了个大洞。楚铮浑然不觉,冲柳轻如吼道:“你耍我?”

    柳轻如惊骇地看着檀香木所做的桌子,想不到眼前这孩子竟有如此神力。

    紫娟和翠苓也躲在一旁,吓得身子簌簌发抖。

    柳轻如很快就镇定下来,道:“奴家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少爷既然有如此能耐,大可以将奴家击晕,自然可以不必读书了。”

    楚铮气极,指着柳轻如道:“你不要忘了,是少爷我将你这青楼女子从歌妓营里带了出来,不然你还不知道被送到哪户破烂人家。如今倒好,你威风起来了。”

    柳轻如顿时脸色变得苍白,下颔微扬,道:“不劳少爷提醒,小女子时刻记着。”

    楚铮长这么大,除父母外还没有人敢忤他意,眼前这倔强女子却再三顶撞他,楚铮怒极,挥拳欲打。

    紫娟和翠苓一声尖叫,扑过来死死地护住了柳轻如。

    四人就这这么对峙着。

    楚铮逐渐清醒过来,看了看自己紧握的拳头,一身冷汗,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啊,难道在这世上待久了,自己真成了仗势欺人的小霸王了?前世待人平和、进退有度的他如今真的全变了?

    良久,楚铮低下头说道:“对不住。”

    柳轻如一时没听清楚:“什么?”

    楚铮坐到椅子上,垂头丧气得说道:“方才是我无礼,轻如姐,不该如此对待你们。”

    柳轻如三人愣了,没想到身为主子的楚铮竟然会向她们致歉。要知道在这时代奴婢是最没有地位,特别是在楚氏这样的豪门中,可以对奴婢任意生杀予夺,甚至根本不需向官府报备。

    柳轻如最先恢复过来,道:“少爷言重了,您是主人,怎么惩处下人都是应该的。”

    楚铮摇头道:“什么主人下人的,哪个不是父母所养,我只不过是投胎投得好一些而已。”然后对着紫娟说道:“把那些书拿过吧,我来看看。”

    楚铮本想卖柳轻如的面子,好好看一次书的,可他对这些文章天生就有些逆反心理,读了一会儿就实在读不下去了,忍不住偷偷地看了一眼柳轻如,却发现她手托下颔,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楚铮奇道:“你看我做甚?”

    柳轻如脸一红:“奴家是奉夫人之命,督促公子读书。”

    楚铮笑道:“那为什么总看本公子脸?”

    柳轻如啐道:“乱嚼舌头。”又觉得此话说得有些无礼,忙低下头去看书。

    楚铮合上书道:“轻如姐,这本书我看完了,总该让我歇息一会儿吧。我去外面溜达一圈,即刻回来。”

    柳轻如惊道:“这书你才看几页,怎么就……”却阻拦不及,眼睁睁看他远去了。

    上京楚府实在太大,楚铮转了几圈,竟然迷路了。

    楚铮有些心焦,再不回去,娘如果回来了见不着自己,恐怕又要一番唠叨了。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楚铮一喜,心想正好可以找人问路。

    拐了几个弯,只见一群人聚在一起,其中一个少年坐在石凳上脸有怒色,一旁众人正纷纷劝解。

    见到楚铮过来,众人都有些惊讶。楚铮急着回去,无暇细想,走上前去问道:“诸位大哥,请问往东院该如何走?”

    众人一听“东院”二字,脸色顿时变得古怪。原本坐着的那少年站了起来,分开众人盯着楚铮道:“你是住东院的,哪个别院?”

    楚铮挠挠头:“好像叫踏青园吧。”

    众人轰的一声,一人对那少年说道:“大哥,这小子住的就是你的院子。”

    那少年双目喷火,道:“你是那乡野匹夫楚名棠的儿子?”

    这少年就是楚名亭的长子楚慎平,楚名亭远赴幽州上任,不想家人跟着去受苦,便将几个子女仍留在上京楚府。楚名棠到京城后,楚天放命原本住在东院的楚名亭一家挪到西院一个小院落内,楚慎平对此愤愤不平,几个堂兄弟纷纷来安慰他,却不想楚铮愣头愣脑地闯了过来。

    楚铮听他侮辱父亲,脸一沉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辱骂家父。”

    楚慎平傲然道:“我骂他又怎样,这个乡野匹夫……”话音未落,只觉得眼前一黑,被楚铮一拳打得飞了出去。

    楚铮拍拍手,这小子又不是柳轻如这样的大美人,他才不会心慈手软。

    楚慎平捂着脸,冲众人喊道:“还看什么啊,给我打,往死里打。”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围着楚铮拳打脚踢。楚铮从未与这么多人打斗过,有些手忙脚乱,免不了挨了几下,但很快就凝气定神,见招拆招,基本上是一拳一个,眨眼间地上就倒了一大片,楚铮下手又重,顿时场内尽是哀嚎声。

    楚慎平在一旁看得又惊又怒,突然看见身边还有一人在束手旁观,急道:“陈先生,快去帮忙啊。”

    那陈先生听了楚慎平的话苦笑一下,自己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望之人,怎可与一群少年围攻一个小孩子。他见楚铮出手虽重,但很注意分寸,场内并无人受伤,便故作迟疑,等楚铮将所有人击倒在地后才慢慢步入场内。

    楚铮有些吃惊,此人身形凝重,走过来时足下片尘不起,显然是个高手,不由得暗暗凝神戒备。

    陈先生并不急于出手,问道:“你可是太尉大人家公子?”

    楚铮点点头。

    楚慎平在后边怒道:“陈先生你和他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快出手啊。”

    陈振钟有些为难,他在上京楚府多年,对楚府的近况也了解不少,知道面前这小孩绝对惹不起,但身后的楚慎平他也不想得罪,便冲楚铮一眨眼,抱拳道:“公子武功不凡,在下陈振钟想向公子讨教一番。”

    楚铮心领神会,也学着抱拳道:“在下楚铮,请指教。”说罢便一拳击出。

    陈振钟出手去挡,却觉手臂一麻,差点儿没挡开这拳,不由大吃一惊:眼前这小孩功力竟如此之深!再不敢大意,施展生平所学,你来我往两人缠斗在一起。

    楚铮顿时感到缚手缚脚,他武功毕竟尚未大成,实战经验又奇缺,无奈之下只得全力防守。

    转眼间两人已交手数十招,楚铮仍远落在下风。他所使的龙象四式说到底还是以力服人的功夫,精妙之处就在于能够用最短的时间聚集最大的力量用最快的速度击向对手,但陈振钟内力胜他不止一筹,几回合下来摸清楚铮的路数后,这种大巧若拙的武功便没了用武之地。楚铮一咬牙,终于决定使出“幻天掌”。

    陈振钟见楚铮原本大开大阖的武功突然变得奇诡无比,措手不及之下被逼得连连后退。

    暗中一人看得心花怒放,喃喃道:“臭小子活该碰壁,现在知道师父武功的好处了吧。”

    此人正是吴安然。柳轻如见楚铮一去不回,有些急了,便来到吴安然住处向他禀报。吴安然听了也不敢大意,这里毕竟不是平原城,连忙出来寻找,正好看到楚铮与陈振钟两人在动手,见楚铮并无危险,便在一旁躲了起来。

    陈振钟终究经验老到,楚铮的“幻天掌”又只学了半吊子,很快又陷入下风。

    吴安然又看了会儿,觉得楚铮已被教训得差不多了,于是腾身跃入场内,左掌拍开陈振钟,右手抓住楚铮后颈,借力退回原处。

    楚铮并不惊慌,吴安然手刚搭上他后颈,他就知道是师父来了,小时候刚习武时,吴安然最喜欢用这招抓他。

    陈振钟被吴安然一掌气血翻涌,心知对方武功在自己之上,正想说几句场面话就此罢手,可定神一看,不由得颤声道:“魔秀士?”

    吴安然一怔:“你认识我?”

    陈振钟咬紧牙关并不说话。当年他游历到南齐时亲眼见识过吴安然将五六个与他功力相仿的人一一击毙,手段之残忍让他至今心有余悸。

    吴安然也不与他计较,眼前这人认识他又如何。反正楚名棠也知道他是魔门中人,当朝太尉想收留个把人谁敢说句屁话,何况他跟这楚府的老主人还颇有渊源。

    “阁下也算是个高手,怎么也和一群孩子胡闹,不过你还尚知分寸,此事就算了。”

    说完,吴安然带着楚铮扬长而去。

第二章 针锋相对

    吴安然带楚铮回到东院,吩咐几个下人去探听一下方才被楚铮打的是何人。当得知是楚府宗主的长孙时,吴安然觉得此事有些麻烦,等楚名棠夫妇一回到东院,便带着楚铮向二人禀报了今日所发生之事。

    楚名棠听了有些不快,楚夫人却满不在乎。打架是楚名亭的那儿子先挑起的,如果不是楚铮还有些自保能力,被打的就是自己儿子了。何况楚名棠对于上京楚府来说毕竟还是个外来人,虽没人敢对太尉大人怎样,但自己的几个孩子恐怕难免暗中受欺负。

    楚夫人等楚名棠走后,把楚铮叫到身边笑眯眯地说道:“铮儿,今天既然打了,那仇也已经结下了。你们兄弟三个为娘倒并不担心,担心的是你两个姐姐以后会不会被他们欺负。你既然有这本事,那就见他们一次打一次,他们对你无礼你要打,他们对你有礼就逼他们无礼然后再打。总之要把他们打得心服口服,连我们家的下人也不敢随意欺负。”

    楚铮直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刻去找那帮小子再痛殴一顿。

    柳轻如三女只觉得匪夷所思,哪有母亲这么教儿子的。

    但楚名棠还是要去向楚天放致歉的,毕竟楚铮打的是他的长孙,怎么也要表示一下。

    楚名棠进了门,只见一个少年满脸乌青,正在向楚天放哭诉,想必便是那楚慎平了。楚名棠暗中好笑,铮儿下手还挺狠的。

    楚名棠向楚天放行礼道:“名棠见过大伯。”

    楚天放摆摆手,示意那楚慎平出去。楚慎平心有不甘,但不得不从,怨毒地盯了楚名棠一眼,转身离去。

    楚名棠见那少年出去,正想开口,楚天放说道:“名棠你是为几个孩子打架的事来的吧,小孩子之间的事理他做甚。刚刚老夫对慎平说了,打架打输了那是你没能耐,跑到这儿来哭什么,听说还是十几人打一个,真是丢人。”

    楚名棠一呆,没想到楚天放竟如此大度。

    楚天放叹了口气道:“慎平这孩子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和他爹一样了,平日只知仗势欺人,如今名亭不在这里,他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次给他个教训也未必是坏事。”

    楚天放起身踱了几步,道:“名棠你来的正好,老夫正想跟你谈谈。你回去没多久又来了,想必还未用饭吧,正好陪老夫喝两杯。”

    两人就坐,楚天放等下人出去后,举杯道:“名棠,本来老夫应该以家宴来请你,可想想还是等你见过皇上以后吧。几个老家伙当执事至少也有十几年了,一朝身退难免心中有些不舍己,趁他们都在,还有些家族新任的执事,一起痛快喝一场。”

    楚名棠笑道:“大伯说的是。”

    酒过三巡,楚天放老脸上现出一丝红晕,叹道:“人老了,酒量也不行了。”突然话锋一转突然道:“名棠对老夫仍有些猜忌吧?”

    楚名棠一惊,笑道:“大伯何出此言?名棠向来对大伯十分敬重……”

    楚天放摇头道:“名棠你不必争辩,你若对老夫没有猜忌,那你也就不是楚名棠了,也不会是楚太尉了。”又倒了杯酒,敬向楚名棠:“此地就你我二人,何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楚名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举杯一碰,两人一饮而尽。

    楚名棠将杯放下,道:“既然大伯如此说了,名棠想问一事。”

    “请讲。”

    “为何名棠此次接替宗主如此匆忙,事先更是对此一无所知,还有……”楚名棠把玩着酒杯,缓缓说道:“名棠的意思,大伯应该清楚的。”

    楚天放笑道:“老夫当然明白,当年老夫接任宗主之位时,不但楚氏一族来了有三千人,京中的大臣们也差不多都到了,连先帝也驾临楚府,亲自将世袭逍遥侯的铁卷赐予老夫,那一夜,楚府人山人海,几乎将京城的酒水都喝光了。而名棠你此次接任冷泠清清,自然心中会有所不满。”

    楚名棠脸一红,道:“小侄只是认为至少应通知在京各大世家和皇上才是。”

    楚天放突然哼了一声,道:“通知他们,除了王家,其余的能来多少?名棠,你心机深沉,精明能干,但毕竟已离开京城已有十几年,对京中之事不甚了解。你以为我们楚家还是如当年那般风光吗,如今皇上最担心的就是我们楚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楚名棠疑道:“皇上对楚家向来忌讳这个名棠倒是清楚,史上权臣世家哪个不为皇上所忌,可说到除之而后快,大伯,这还不至于吧。”

    楚天放冷笑道:“不至于?如果不至于的话,老夫怎会把宗主之位传于你而不是名亭,名亭虽然能力平平,但做个太平宗主还是绰绰有余的。你以为老夫真的那么无私吗,笑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夫只是在怕名亭无力应对楚氏一族日后局势。名棠,不要以为坐上宗主位子就万事大吉了,肩上的担子比老夫当年重多了。你还记得当年董家吗?”

    楚名棠心中一凛。

    楚天放仰天叹道:“我大赵国开国九大世家楚、王、方、董、萧、程、黄、谢、林,其中黄、谢、林三家早在开国初便已被诛,其余六家在太宗末年把持着朝廷九成以上政务,可以说太宗之后的两位先帝不过是空架子而已。其中就以董家势力最大,在武帝初年更是达到颠峰,飞扬跋扈,将我楚、王、萧三家排挤出京城,留在京城的程家则以董家马首是瞻,两家共有两位相国、四位尚书,其他大小官员更是不计其数,几乎将武帝逼得退位。武帝为了铲除董家,派人暗中联络在野的楚、王两家,分别带五万北疆军、三万西线军夜进上京城。据说这八万大军在京城整整杀了三天三夜,才将董家铲除干净。”

    楚天放突然双目一睁,精光四射:“名棠你想,在当今皇上看来,如今楚家跟当年董家是何其相似,楚王两家已是同进共退,王烈的长女更是你的妻子,朝中尚书以下官员依附于楚、王门下约近一半,虽不及当年董家在朝中威风,而名棠你却掌握南线大营近二十万大军,在皇上眼里我楚家恐怕更甚于当年董家。”

    楚名棠冷汗涔涔,喃喃说道:“难道我们楚家就不能退一步吗?”

    楚天放苦笑道:“怎么退?如果让你不当这太尉告老还乡,名棠你愿意吗?让老夫命各地楚氏一族的官员回家,老夫能做吗,那些族人愿意吗?何况就算楚家肯自损羽翼,你能肯定皇上会放过楚家吗?”

    两人沉默良久,楚天放忽又低声说道:“名棠,皇上急于对付我们楚家,更主要是因他恐怕没几年好活了。”

    楚名棠一惊,道:“此话当真?”

    楚天放道:“绝对是真,宫内那几个御医说皇上是由于操劳过度,身体快灯尽油涸了,最多顶不过三年。而储君才浅德薄,皇上肯定放心不下。”说着,又喝了口酒。

    楚名棠不禁接口道:“大伯的意思是皇上为了储君着想,会在这几年内向我楚家动手?”

    “正是。”

    楚名棠这才明白自己接到手的是怎样一个烂摊子,难怪楚天放会那么爽快地把宗主位置传给他。

    楚名棠恨恨地说道:“那大伯为什么不留在宗主位上带领楚家共渡难关呢?无论是经验还是阅历,大伯都远胜于名棠,何苦让名棠……来受这份罪呢?”

    楚天放叹口气:“名棠不必枉自菲薄,你的才能当世又有几人能比得上。老夫已经老了,如风中残烛,说不这哪天会比皇上先去了。到时名棠你即使登上宗主之位,名亭必然不甘屈居你之下,各地楚府也都有些不安分之人,那时外有强敌,内乱又起,楚氏一族恐怕就要灭门了。何况与皇上争锋,无论胜负,老夫都自觉难以承受。”

    楚名棠有些不解:“这是何故?”

    楚天放缓缓说道:“老夫若领着楚家输了,便是楚家的千古罪人,如何面对楚家列祖列宗;可如果胜了,老夫也不知如何是好,也许大不了再从皇室宗亲中立个新君,可如此一来楚氏一族在朝野势力更为庞大,更遭皇家所忌。自三皇五帝以来,历代君臣相争,不少权臣虽可逞一时之能,但最终得胜的还是皇家,唯一例外的只有西汉末年的王莽,但天下士子百姓无一对他心服,认为他是乱臣贼子,纷纷起兵讨伐,最后天下还是重归刘氏。老夫雄心已逝,不想当王莽之流,还是将楚氏一族交托名棠你吧。老夫别无所求,只恳请名棠时时以族人为重。”

    楚名棠无言,难道自己就想当王莽吗?

    第二天一早,楚天放和楚名棠站在楚府门口,下人已经将马车准备好。

    楚天放道:“名棠,按朝廷惯例,太尉和司徒分管六部,太尉所管的是吏、礼、工三部,其中最重要的吏部。过会儿接你上朝的便是吏部尚书汤受望,他是方令信那小子的妻弟。皇上封你为太尉,看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楚名棠阴着脸,问道:“小侄离开京城多年,对朝中人事并不熟悉。不知这汤受望才能和风评如何?”昨晚回去他辗转一夜,终于想清楚了,既然退无可退,那只好就放手搏上一搏了。

    楚天放一哂,道:“此人才能平平,风评更是一塌糊涂,若没些背景的官员想要升迁,送礼都要送得倾家荡产。前些日子多名御史联名弹劾他,若不是方令信百般阻挠和皇上袒护,汤受望早就被罢官了。”

    楚名棠哼了一声道:“那这种人还留在吏部做甚,小侄想过些时日就将此人除掉,大伯意下如何?”

    楚天放微微一笑:“这原本就是老夫给名棠你准备的贺礼。”

    楚名棠问道:“那何人能接替吏部尚书一职?”既然楚天放早有此想法,那继任之人也必定早就考虑好了。

    楚天放道:“此人名棠也定有耳闻,御史唐孝康。”

    楚名棠吃了一惊:“就是人称‘唐石头’的唐孝康?”

    楚天放不屑道:“什么‘唐石头’,朝中有两块臭石头,真正能称得上是石头的只有郭怀,那才是刀枪不入、软硬不吃。唐孝康早在二十年前就已投在老夫门下,不然只凭他那点俸禄,哪能养得起十几房小妾。”

    不一会儿,吏部尚书汤受望的马车也已到了。见楚天放和楚名棠在门口等候,汤受望慌忙下车,走上前来拜道:“哎呀,下官真是罪过,竟烦劳老侯爷和太尉大人在门外等候,死罪死罪。”

    楚天放和楚名棠同时一皱眉,汤受望虽然礼数周到,但举止轻浮,言语中还隐带调侃。

    楚名棠还了一礼,心中暗骂:不知死活的东西,脸上却仍笑呵呵地道:“烦劳汤大人亲自来迎,本官愧不敢当啊。”

    三人寒喧了几句,汤受望说道:“天色已不早,请太尉大人上车吧,皇上若见了楚大人回朝,心中必然高兴万分。”

    楚名棠上了马车,一路闭目养神。

    走了约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汤受望先行下车,走到楚名棠马车前敲敲车门:“太尉大人,已经到了,请下车。”

    楚名棠掀开车帘,探出身子,看着不远处的宫殿,多年来他魂牵梦萦的殿堂,一时间竟痴了。

    汤受望面带讥笑,在一旁轻轻咳嗽一下,道:“请太尉大人随下官进殿。”

    楚名棠清醒过来,神色如常走下马车。这种喜怒形于色的小人他才懒得去理会。

    楚名棠随着汤受望穿过几扇门,来到朝堂之前。不少人已经到了,见汤受望走来,纷纷行礼。看到走在汤受望身后的楚名棠,虽大都不识,但楚名棠所着官服却是人人认得的,众官都脸色一变。

    汤受望带着楚名棠走到众官最前列,道:“请太尉大人在此等候,下官归列了。”

    楚名棠微笑道:“汤大人请自便。”

    楚氏一族的官员纷纷前来拜见,态度恭敬,这些人原本昨日就想上楚府晋见,可楚天放传下话来,为避人口舌,太尉大人要等见过皇上后才接见楚氏官员,众人才各自回府。

    楚名棠微笑着与众人寒喧,虽然大都未曾谋面,但也闻名已久。楚名棠知道自已虽已登上宗主之位,但毕竟根基尚浅,想要让这些人完全心服,还需假以时日,因此举止之间不敢有丝毫怠慢。

    “哟,这不是名棠么。”

    楚名棠一回头,只见相国方令信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当年楚名棠在京任吏部侍郎时,方令信曾任吏部尚书两年多,当时楚名棠深受皇上宠信,方令信对他也相当客气,两人之间关系还算过得去。

    楚名棠身边官员纷纷闪开,这几年楚家和方家虽不能说水火不容,但也泾渭分明,这些表面功夫双方都懒得去做。

    楚名棠施礼道:“参见相国大人。”

    方令信拉着楚名棠笑道:“名棠是何时到京城的,也不告知老夫一声,老夫好为你接风啊。”

    楚名棠道:“名棠是前日夜间抵京城的,因昨日琐事烦多,未能及时拜见相国大人,恳请相国大人恕罪。”

    方令信笑道:“名棠太客气了,你我都是吏部出身,当年你为侍郎老夫为尚书,名棠可是对老夫助益良多啊。”

    楚名棠听方令信隐隐以上官自居,微微一笑:“相国大人客气了。”

    身后一人突然轻声说道:“郭尚书来了。”

    楚名棠一回头,见郭怀正缓步走来,喜道:“郭怀!”

    郭怀见到楚名棠一惊,顿时面露喜色,突然又有几分犹豫,脸色数变,走上前来施礼道:“下官郭怀参见太尉大人。”

    楚名棠心凉了半截,苦笑着将郭怀扶起,暗想此人真不是个当朝官的料,方令信与自己没什么交情都能笑脸相迎,你郭怀和我楚名棠是从小在田地里打出来的兄弟,连装一下都不会啊。

    郭怀既已如此,楚名棠只好干笑道:“郭大人,以后你我同殿为臣,还请多多照应。”

    郭怀却默然不语。

    楚名棠都不知怎么开口了,心中骂道:难怪朝中之人都叫你郭石头,你总要给我个台阶下吧。

    忽听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叫道:“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入列,方令信和楚名棠各自站在百官左右首,拜道:“臣等恭迎皇上。”

    赵明帝坐到龙椅上,道:“众卿家平身。”

    百官起身,楚名棠偷偷看了赵明帝一眼,只见他满脸病容,精神不振,身体恐怕真的不容乐观。

    赵明帝两眼一扫,见楚名棠站在百官右首,两人眼神一碰,均若无其事地闪开。

    楚名棠心中清楚,皇上早就知道他已到了京城。楚名棠一行数千人进了京城,若没人报知皇上那才是咄咄怪事。

    赵明帝身后的太监叫道:“百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吏部尚书汤受望出列拜道:“启奏皇上,新任太尉楚名棠楚大人已至京城,今日前来叩见皇上。”

    楚名棠出列长揖:“臣楚名棠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明帝挥手道:“平身吧。”

    “谢皇上。”

    赵明帝盯着楚名棠良久,方微微笑道:“楚卿从平原郡一路赶来也辛苦了,在京城安置下来了吗,朕怎么没见礼部的奏折?”

    按赵国惯例,地方官赴京任职若在京城原本无住处的,可向礼部申报,由礼部奏请皇上后再行安排。楚名棠赴京由于直接住到了楚府,并未向礼部申报,况且他已是楚氏宗主,可以说是楚府的主人了,自然不需朝廷另行安排住处了。

    楚名棠知道皇上此问别有深意,道:“多谢皇上关心,只是臣大伯年老体弱,知名棠来京,便邀名棠住到逍遥侯府,故未向礼部申报。”

    赵明帝道:“哦,是这样啊。只是楚卿久住逍遥府恐怕不大方便吧,要不要朕让礼部为楚卿另寻一住处?”

    楚名棠有些犹豫,知道如果拒绝的话等于和皇上彻底决裂了。可想想自己还能退吗,只好低头说道:“皇上不必为臣费心了,臣在逍遥侯府住得很好。”

    赵明帝大怒。昨天得知楚名棠进京后便住到了楚府,他对楚名棠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告破灭,在书房破口大骂,把方令信和郭怀吓得噤若寒蝉。今日见了楚名棠,他出言试探,不想仍为楚名棠拒绝。

    赵明帝抚着胸口,强抑怒气道:“那朕倒省心了,退下吧。”

    楚名棠退回原位,心中也有几分愧疚之情。毕竟如果不是皇上当年大力提拔,他也不会当上平原郡太守这一职,也就不可能入主楚府;但赵明帝让他对付楚氏一族,他是绝对不愿意的,这样一来他将被天下楚氏族人所不齿。赵明帝出生帝王之家,根本不明白世家子弟对家族的感情,对所有楚先行的后人来说,上京楚府是他们的根,楚名棠绝不想做随波漂荡的无根浮萍。

    赵明帝喘了几下,道:“还有什么要上奏吗?”

    方令信出列道:“启奏皇上,京城附近几位知县来报,近来京城附近不甚太平,盗贼四起,恳请皇上派兵相助。”

    赵明帝道:“这些小事也来烦朕,禁军统领赵无尚,命你派兵到京城各县协助剿匪。”

    一个身着武将服的官员出列道:“启奏皇上,京城禁军平日可动用兵力不过二万人,且部分还需作为机动,若还调兵到各县剿匪,恐怕力所不及。”

    方令信道:“可京城附近治安也不容忽视,赵统领还是勉为其难,想法派些人去吧。”

    郭怀突然看了楚名棠一眼,出列道:“皇上,近年来京城及附近各县人日益增多,仅凭五万禁军维护治安实在是捉襟见肘,臣恳请皇上另行抽调一万大军到京城外驻扎,现有五万禁军护卫皇宫和京城,新调一万人可命名为城防军,负责京城附近地区的治安。”

    赵明帝点点头道:“郭卿言之有理。”

    汤受望出列道:“郭大人,那这城防军领军授何官职,又为几品?”

    方令信道:“赵统领为二品将军,那城防军领军就为三品吧,受赵统领管辖。”

    楚名棠见皇上和这几人一弹一唱,显然是事前商议好的,仔细一想,顿时浑身冷汗。

    楚名棠看了看,几个楚氏一族的官员也面露焦急之色,向他暗中示意,楚名棠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难道上任第一天就要和皇上针锋相对吗?

    可这城防军一旦建起来,就如同一把利剑高悬在楚氏一族的头顶上。楚名棠年轻时也在京中多年,知道禁卫军原本是从各大军营中挑选而来的最勇猛之士,可是经过数百年已大不如前,如今的禁卫军军官大都由世家子弟组成,在楚名棠看来,其战斗力还远不如南线大营,而且禁卫军中楚氏族人也有不少。但再建一支城防军就难说了,极有可能调一支精锐部队过来,那楚家可就受制于人了。

    楚名棠突然上前一步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赵明帝看了看他,没好气地道:“楚卿请讲。”

    楚名棠从袖中拿出一奏折,道:“臣在南线大营时,倚我大赵鸿运、托皇上之福,击溃南齐水师十万官兵,俘敌六万余人。南齐朝廷慑皇上天威,派使臣前来议和,已赔偿我朝黄金万两、珍宝古玩无数,并献给皇上南齐歌妓一百名。微臣已将此全部带至京城,并一一登记清楚,请皇上过目。”

    一旁的太监将奏折从楚名棠手中接了过去,呈于龙案之上。赵明帝看了看,不禁露出一丝笑容。赵明帝自登基以来从未动过兵戈之事,此战取得如此大胜,可以说是大壮国威。

    堂下众臣也纷纷向皇上道贺,只有方令信隐隐觉得楚名棠此举肯定别有用意。

    赵明帝笑道:“南线大营此战取得如此大捷,楚卿功不可没,朕赏你黄金两千两,南齐歌妓二十人。”

    楚名棠躬身道:“谢皇上。臣还有一事启奏。”

    “说吧。”

    “南线大线代统领王明远托臣启奏皇上,如今南齐水师丧失殆尽,江边防务如同虚设,是否可以乘胜追击。臣敢为王明远担保,若南线大营二十万大军挥师南下,即使不能灭掉南齐,也可逼迫南齐向我大赵称臣,年年进贡、岁岁来朝。请皇上谕示。”

    赵明帝有些犹豫,南线大营战功已经如此显赫,再打下去自己都不知怎么封赏了,难道还要把楚名棠的内弟王明远再调到朝中来,那楚王两家势力岂不又大增?

    方令信出列道:“楚大人此言差矣,我朝既已收下南齐所赔财物,又岂能失信于南齐,再度举兵南下。”

    楚名棠道:“古人云,兵不厌诈。何况臣与王明远并未与南齐签订合约,一切请皇上谕示。”

    赵明帝想了想道:“依朕看来方卿说的甚是,此战就到此为止吧。”

    楚名棠低头道:“微臣遵旨,不过臣有一事不明,想请郭尚书指教。”

    赵明帝一愣,道:“讲。”

    楚名棠转身向郭怀道:“郭大人,本相想以前南线大营统领的身份请教一事。”

    郭怀满脸愕然,拱手道:“太尉大人请说。”

    “请问郭大人,南线大营战事已结束多久了?”

    郭怀道:“已有一月。”

    “南线大营此次与南齐水师作战,歼敌十万,俘敌六万,郭大人认为此战果如何?”

    郭怀点了点头:“战果辉煌,可以说是自太祖以来我朝对南齐最大的一次胜仗。”

    楚名棠肃然道:“那直至昨日,兵部对南线大营将士的嘉奖为何仍未到?如此拖延,难道不怕寒了将士的心吗?”

    郭怀默然,偷偷看了一眼赵明帝,对南线大营的奖赏折子他早已呈送皇上处,可皇上一直将它置之高阁,自己又能如何。

    楚名棠继续说道:“南线大营此次战事本相不敢贪功,其战功最为显赫的是郭大人调拨给南线大营的一万黑骑军将士,这一万将士勇猛无比,本相此前上奏的折子中已说得很清楚,此次战事一半功劳要记在这一万黑骑军将士身上,特别是楚洛水将军,率领黑骑军克服北疆军不习水战的弱点,连夜渡江直捣南齐水师大营,指挥黑骑军和骁骑军两万人全歼南齐水师九万余人,俘敌近五万,这样的战功,兵部至今仍不闻不问,请问究竟是何……居心?”

    郭怀尴尬无比,当初他只为西、南两线战事考虑,给楚名棠拨了一万黑骑军,并特意由楚氏族人楚洛水领军,为此他已被赵明帝训斥多次,没想到如今楚名棠也会因此发难。

    赵明帝咳嗽一声,道:“楚卿不必着急,郭卿前日已将请功折子已经送给朕,朕阅过后即日便发至南线大营。”

    楚名棠转身身赵明帝拜道:“臣谢过皇上。皇上,依朝廷例律,楚洛水将军如此战功,是否应该越级提升?”

    赵明帝想了想,无奈道:“正是。”

    楚名棠道:“楚洛水将军现今是五品偏将,按朝廷律法,应封为三品副统领一职。”

    方令信立刻出列反对道:“皇上不可。”

    楚名棠斜眼看了看方令信,道:“西线大营方统领闭城不出,未打一仗,前去增援的北疆大营五万将士人人都有封赏,难道相国大人觉得楚将军反不应提升吗?”

    方令信登时语塞,心中暗骂郭怀当日多此一举,否则哪来今日此事,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楚洛水提升为副统领,迟疑了一下道:“楚大人说的是,楚洛水将军是应提升,可是北疆大营已有两位副统领,实在不宜再行增加了。”

    楚名棠道:“那好,南线大营还缺一位副统领,楚洛水正好可以接任。可楚将军是北疆大营的将领,按朝廷律法,三大营间将领互调可自带亲兵,楚洛水升任副统领,可带一万人,那这一万黑骑军就留在南线大营吧。”

    赵明帝立刻摇头道:“不可,南线大营刚刚击溃南齐水师,南齐暂时无力对我朝有何威胁,这一万黑骑军乃是我赵国最精锐的骑兵,不宜留在南线大营。”北缰大营一共才五万黑骑军,这一万给了南线大营,岂不是如虎添翼。何况楚洛水勇猛过人,南线大营二十万大军如果由他来调教,后果可想而知。

    楚名棠微微一笑:“皇上说的是。楚洛水越级晋升皇上已准奏,北疆副统领编制已满,也不宜留在南线大营,臣觉得那有个地方可以安置。”

    赵明帝不禁问道:“是哪里?”

    方令信心中打鼓,不会是西线大营吧。西线大营已经有了个副统领王明声,是王烈的亲侄儿,如果楚洛水再领着一万如狼似虎的黑骑军过去,自己堂弟非给架空了不可。

    只听楚名棠道:“方才郭大人所提出的新建城防军,相国大人又将官职定为三品,那正好可以由楚洛水和麾下一万黑骑军来担负。”

    赵明帝和方令信几乎同时脱口而出:“此事万万不可。”

    楚王两家的官员罔若未闻,纷纷出列盛赞太尉大人英明,均说京城周围如果有了这支百战之师守护,方相国便无需担忧了,京城四处必然太平。

    楚名棠悄然回列,见郭怀脸色木然,心中有些歉疚,毕竟郭怀当初顾着兄弟之情,才将楚洛水的这支黑骑军调拨给自己,可如今却成了自己攻讦的借口。

    赵明帝给吵得心烦意乱,一拍龙案道:“此事容日后再议,退朝。”

    礼部侍郎楚名南上前一步道:“启奏皇上,对南线大营将士的封赏应早日交于礼部发出,正如郭大人所说,南线大营在太尉大人的统领下,战果辉煌,朝廷如果再不表示,日后难免军心动荡。”

    赵明帝不耐烦地说道:“朕知道了,明日就交于礼部发至南线大营。”说完便匆匆走了。

    一个太监在身后扯着嗓子喊道:“退朝。”

    楚系众官员见皇上走了,纷纷围到楚名棠身边,多数人都脸露喜色,毕竟这些人也不是鼠目寸光之辈,在楚家和皇上日益走向对立的时候,都知道这一万城防军如果完全掌握在皇上手中是何含义,见楚名棠方才挥洒自如、轻描淡写便将皇上和方令信说得无言以对,大为佩服。

    楚名棠见多人面带笑容,低声喝道:“诸位有些失态了。”

    众人顿时醒悟,收敛起笑容,对楚名棠更添了几分敬重。

    楚名棠向四下拱手道:“名棠久离京城,对朝中之事不甚熟悉,还望诸位同族时常提醒。”

    礼部侍郎楚名南回礼道:“名棠兄太客气了,名棠兄是我族中百官之首,我等自当以名棠兄马首是瞻。”

    旁边一人掩饰不住兴奋之色道:“以前名亭兄任刑部尚书时,才德均不能服众,我们楚家总是被方令信欺压,如今名棠兄到了朝中,我等总算有主心骨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楚名南等人为官多年,并非目光短浅之辈,自从楚天放退隐之后,楚名亭不堪重任,楚系官员在朝中群龙无首,受皇上和方家的打压由来已久,众人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气,因此对楚天放将宗主之位传于楚名棠之事细细斟酌一番后,多数人并无异议。毕竟楚名棠出身旁系,身边除了老母和妹妹之外别无其他至亲,他想重振楚氏,真正可倚重还是朝中的族人,再说他身后还有王家的支持,楚王两家同心协力,谁还能与之争锋?

    楚名棠也暗暗吁了口气,今天第一次上朝就与皇上针锋相对,实非他所愿,不过因此而折服了不少在朝中为官的楚氏族人,他心中也略感宽慰。

第三章 心生疑窦

    楚名棠回到楚府东院,见楚夫人正忙着指挥下人们整理屋子。楚名棠四下看了看,暗赞自己的夫人的确懂得品味,屋内贵重物品摆放不多,可件件恰到好处,不愧是王家的大小姐,楚名棠自忖自己绝没这本事。

    见丈夫回来了,楚夫人嫣然一笑,道:“夫君回来了,今天早朝情况如何,还顺利吗?”

    楚名棠寻了张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叹道:“哪还谈得上顺利,第一天上朝便与皇上起了冲突。”

    楚夫人微微一惊,拉了拉楚名棠衣襟道:“来,到里面说。”

    进了里屋,楚名棠一惊:“你怎么把南齐所贡的琉璃屏风给留下了,不是跟你说过此物必须要献给皇上吗?”

    楚夫人却满不在乎:“这个漂亮啊,皇上又怎会缺这些东西,何况他又不会因你送他此物而对你有所改观。”

    楚名棠顿足道:“可我已将贡物的清单呈给皇上了,首页第四行便是这琉璃屏风。”

    楚夫人笑道:“夫君以为妾身是那种做事不知轻重之人吗,昨夜妾身已经将奏折的首页重新写了一遍,把这琉璃屏风去掉了。”

    楚名棠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夫人。

    楚夫人抿嘴一笑道:“与夫君在一起这么多年,你那几个字妾身早就学会了。”说完走到书案前取笔在纸上写了几字,递给楚名棠。

    楚名棠看了看,果然惟妙惟肖,自己都有些分辨不出,叹道:“你想要此物,何不再与我商量一下。”

    楚夫人一撇嘴:“当日妾身便已对夫君说过,可夫君就是不肯。昨天从你大伯处回来,长吁短叹的,妾身岂敢为区区小事烦劳太尉大人。”

    楚名棠默然,他知道隐约猜到楚夫人是为何不快。昨日他从楚天放处回来后,二人所商谈之事只字未向楚夫人透露。她虽是自己妻子,可毕竟也是王家长女,这些事的确不好与她说。

    楚夫人幽幽说道:“妾身既已将此生托付夫君,便生是楚家人,死为楚家鬼。难道夫君对妾身还有戒心吗?”

    楚名棠心头一热,想起当年她不顾镇远侯长女的身份,毅然下嫁给自己这个当时在京中无依无靠之人,二十余年来,两人濡沫与共,互敬互爱,走过了多少风雨,可怎么老了自己怎么就对她心存疑忌了呢。

    楚名棠心中愧疚,牵起楚夫人的手轻声道:“娘子,是为夫错了。”

    楚夫人一听“娘子”二字,顿时满脸红晕,楚名棠已经有二十年未这么叫她了,刹时心潮激荡,几乎不能自持,仿佛又回到了两人新婚那段时光。

    楚名棠见夫人突现小女子状,不觉神迷心醉,轻轻吻了过去。

    楚夫人低声吃吃笑道:“你要死了,外面还有好多下人在呢。”

    楚名棠自嘲地笑了笑,将昨日与楚天放所谈和今日早朝之事一一说了,然后又道:“楚家近况不容乐观,王家对楚家支持至关重要,夫人认为岳父大人对此事会有何看法。”

    楚夫人道想了想,道:“妾身以为夫君和大伯是当局者迷,当年董家是欺负新君年幼,想取而代之,新君不得不依仗楚王两家奋起反击,但大赵国也因此元气大伤,满朝文武只剩十之二三,经过数十年才逐渐恢复。有此前车之鉴,皇上不是糊涂之人,必不敢轻举妄动,何况如今西秦强盛,秦王虽年纪不大,却雄心勃勃,志在一统天下,我大赵自然是最大阻碍。皇上如果真的孤注一掷,灭你上京楚府满门,赵国十三郡哪个没有你们楚氏族人,必然纷纷起兵,那时我大赵境内将天下大乱,西秦自然不会错失此良机,举国来攻,大赵内忧外患之下,必将亡国。”

    “不过,话虽如此,皇上一心想削弱楚家乃是不争的事实,”楚夫人笑道,“可你大伯也绝非易于之人,毅然楚氏宗主之位传给了夫君,挟南线大营与京城楚府遥相呼应,而家父借此也可名正言顺声援楚家,否则经过这些年,楚家虽不至于岌岌可危,但也定会势力大减。”

    楚名棠听了点头称是:“夫人所说极是,今日早朝上皇上欲成立城防军,就是针对我楚王两家而来。”

    楚夫人苦笑道:“楚王两家势力日渐雄厚,换了哪个皇上都不放心。京城禁卫军名为皇家直属卫队,但近四成军官为楚王两家族人,根本不足为恃,而仅楚氏一族在京的家将就有上万人。皇上想必已经看出此节,才不得不想另建一支忠于皇室的新军,好有个依仗。”

    楚名棠脸色阴沉:“不管如何,为夫决不能让这支城防军进驻京城附近,否则我楚家存亡全掌控于皇上之手。”

    楚夫人亦神情凝重:“不错。此次皇上想另建的这支新军,虽然表面上只说抽调一万人,但偷偷再招个两三万是轻而易举之事,即使楚王两家察觉并反对,皇上也有的是借口。再者妾身方才推测皇上现今未必敢决断铲除楚家,主要是因为有西秦这强敌在侧,可西秦前些年内乱不断,秦王虽以雷霆手段一统朝政,但听说朝野上下对他心怀怨毒的人不在少数,万一西秦再次陷入内乱,我大赵暂无外患之忧,有这样一支大军存在于京城附近,皇上肯定会伺机对楚府下手,一旦出手,就绝不容情。”

    楚名棠道:“夫人对此分析得如此透彻,那你觉得为夫应该如何去做?”

    楚夫人沉吟道:“如今楚家和皇上之间正应了一句俗话:麻杆打狼两头怕,而且相互隔阂已深,难以化解。夫君初任楚家宗主,在族中根基不深,若急着与皇上作对,将来无论胜负对夫君都不利。既然楚家和夫君均无反意,那妾身想请一人来缓和一下楚家与皇上之间的冲突。”

    楚名棠忙问:“不知何人能当此任?”

    楚夫人道:“就是家父。夫君辞去了南线大营统领一职,明远接替此职已成定局,我们王家在军方势力大增,皇上不会不听家父劝告的,毕竟王家如果齐心合力支持楚家,皇上胜算极其渺茫。只要夫君托家父转告皇上自己此生定忠于大赵,家父也向皇上许诺若楚家真有反意,王家一定支持皇上,以此来劝皇上打消组建城防军之意,妾身想皇上应该会有所考虑。”

    楚名棠微微颔首:“夫人说的是,只能如此了。”

    楚夫人看了楚名棠一眼道:“大伯这些年来最大的失策便是在于只顾争锋于庙堂之上,但在军中却势力薄弱,只有一个楚洛水堪成大器,但他也同夫君一样并未依仗楚家之力,全凭自己作战勇猛才在北疆打出一片天下。你大伯也不想想只有朝中几个文官能成什么事,如不是外有西秦这个强敌,夫君又掌控南线大营,皇上若是联合朝中势力对付楚家真是易如反掌。我王家儿郎世代从军,在朝中虽并无几人,但皇上绝不敢擅动家父。夫君日后想在朝中立于不败之地,必须要有军方支持才是,不可只依仗王家。”

    楚名棠一拍坐椅,道:“夫人所言极是,为夫今日在朝中为洛水力争副统领一职便是为此。此次将轩儿和原儿带到京城,就是因为两个孩儿现已是副将之职,先让他们在禁卫军中历练一年,毕竟禁卫军升职较快,等二人升至副将后便分别到南线大营和西线大营,还请夫人让两位内弟多加照顾。”

    楚夫人啐道:“你说什么哪,他俩难道不是妾身儿子。”想了想又道:“那铮儿日后你将如何安排?”

    楚名棠笑道:“为夫知道你最疼铮儿,是否不想让他被两个哥哥比下去?”

    楚夫人推了他一把:“说正经事哪。”

    楚名棠沉吟片刻,道:“为夫觉得这这三兄弟中,铮儿的天分应远在两个兄长之上。”

    楚夫人有些不信,笑道:“夫君最疼铮儿妾身也是知道的,可也不必这么夸奖,铮儿才多大?”

    楚名棠看了她一眼道:“铮儿在你面前总是一副小儿女状,你只要他吃好、玩好,哄得你开心便行了,当然未曾注意到他有何不凡之处。为夫也是在那次铮儿到了南线大营才起疑心的。”

    “铮儿在南线大营怎么了?”

    楚名棠道:“你知道江南大营的那些幕僚最佩服的是谁吗,就是咱家铮儿。”

    楚夫人不由得惊呼道:“不可能,那些幕僚中赵何两位先生也算是我朝名士,怎么可能折服于一个孩童?”

    “为夫也觉得不可能,但铮儿虽然从未接触过战事,可处理战地文书、筛选各地密报等能力惊人,远超赵何两人,战事决策上对为夫亦是助益良多。而且在与南齐和谈中更是大放异彩,他虽没与南齐使者直接言辞交锋,但赵何等几位谋士事后自陈无不受过铮儿指点,细想下来,此番与南齐签定的十三条和约几乎款款有铮儿之功,我大赵得到的好处比为夫先前所预料的多出数倍。”

    楚名棠摇了摇头:“为夫直至今日仍有些难以置信,铮儿怎么会懂得那么多,为夫没教过他,夫人……嘿嘿,夫人想必也没有教过铮儿如何处理两国邦交之事吧?”

    楚夫人心中震惊,竟一时无言。

    楚名棠渐渐有些忧虑,“不过这孩子太过聪明,所献都是些居心叵测,损人利已的计谋,怎么也不像是个未到十三岁的孩子能想到的,为夫怕他以后会步入歧途。”

    见夫君有些忧心重重,楚夫人强笑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铮儿这般能干,岂不是楚家之福?夫君不必忧虑,以后对他多加管教就是了。”

    夫妇两人各有所思,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楚夫人有些坐不住了,道:“夫君,妾身想去中踏青园一次。听今日一说,看来铮儿在妾身面前天真烂漫是装出来的,定要好好审问他。”

    楚名棠不禁莞尔,道:“反正无事,为夫陪你一同去吧。”

    踏青园内楚铮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旁的吴安然怒骂道:“又错了,这招‘蝶舞百花’暗藏十七式变化,你会了六式还不到,还不快练。”

    楚铮无辜地说道:“师父,从昨天到现在,这幻天掌徒弟也就最后三式未练了,你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昨天楚铮败在陈振钟手下,总算知道自己武功根基尚浅,欺负一般人还可以,碰到真正的高手简直无还手之力。吴安然将他带回来后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楚铮也并未还嘴,反而主动要求重学幻天掌和大搜魂手,吴安然顿时高兴万分,以为这徒弟总算回头是岸了,连夜倾囊相授。

    柳轻如带着紫娟和翠苓从屋内走了出来,说道:“吴先生,少爷,果汁已经准备好,过来歇息一下吧。”

    楚铮前世就不怎么喜欢吃水果,但喜欢喝果汁。转世重生后把这习惯也带来了,他身具内力,摆弄起来自然方便,用一块干净的纱布将洗好的水果裹起来随手一绞,汁液便滴到碗中。柳轻如见他喜欢,便和两个丫头没事也为他挤果汁,只可惜三人手无缚鸡之力,弄一小碗果汁常常累得香汗淋漓。楚铮见了有些不忍,便劝她们不要做这费时费力之事。柳轻如明里应了,暗地里趁楚铮不在时仍和紫娟、翠苓为楚铮准备果汁。

    楚铮听柳轻如叫他,登时不再理吴安然,转身便跑了。吴安然阻之不及,只得摇头叹息,他有时真搞不懂这个徒弟,说他没毅力耐心吧,可当年初练龙象功的时候,一招每天能练个数千遍;若说有吧,修练幻天手等别的武功时又吊儿郎当,还好这些武功楚铮当年也都练过,只是未曾加以钻研,这一天下来又会了十之八九。

    楚铮跑到柳轻如跟前,伸手就要拿那碗果汁。柳轻如手一缩,嗔道:“吴先生还没有喝,少爷做徒弟的怎可先用。”

    楚铮暗想什么徒弟,如此让你看到当年少爷我是怎样捉弄这师父的,肯定让你看直眼。心里想着,手腕却一抖,手背往上一抬,正好击中那碗底部,柳轻如只觉手一震,那碗脱手飞出,楚铮右手托住,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收回,稳稳地送到了自己嘴边,一口饮尽,心中暗赞这小巧功夫的确挺好用,若用龙象四式来抢这碗果汁,恐怕只有碎片可以舔了。

    只听吴安然在身后闷声说道:“难道你就会用师父教的武功来抢女娃子的东西?”

    楚铮毫不脸红,笑道:“这不是师父常教导的嘛,要学以致用,徒儿一直谨记在心的。”

    紫绢给吴安然搬来一张椅子,道:“吴先生请坐。”翠苓随即也端来一碗果汁。

    楚铮见吴安然一副惬意的模样,心里有点不大舒服,笑道:“没想到师父来了京城,对徒儿孝敬的东西放心多了。”

    吴安然顿感一寒,想起当日那两条蚯蚓,看着碗中粘稠的果汁,不觉有些犹豫。

    翠苓见吴安然不喝,奇道:“吴先生怎么了,这果汁味道很好的,是小婢和姑娘亲手做的。”

    吴安然见这小女孩天真无邪,应该不会伙同楚铮来害自己,这才慢慢品着将碗中的果汁喝完。

    楚铮不满地看了翠苓一眼,向柳轻如说道:“不是让你们不要再做这力气活,我想喝的话可以自己动手。”

    柳轻如拢了拢鬓角秀发,笑道:“这没什么,奴家虽没有少爷的本事,但多做几次也就熟练了。奴家现在先将水果削成块,放在盆中用木杵捣碎后再用纱布挤出汁,也费不了多少力气。”回头指指两个陶罐道:“今日只用了半天奴家和这两丫头就做了这么多。”

    吴安然咂了咂嘴,觉得味道不错,暗骂楚铮以前怎么不知道拿来孝敬师父,随手又把碗递过去,翠苓识趣地又给他倒了一碗。

    楚铮突然想起一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便走到吴安然身边,轻声说道:“师父,徒儿这两天苦心练功,也算痛改前非了吧?”

    吴安然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道:“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楚铮挠挠头,嘿嘿笑道:“就是师父曾说过的这‘龙象伏魔功’的弊病,不知师父是否有点头绪没有?”

    吴安然看了看柳轻如,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起坏心思了。

    楚铮见吴安然嗯啊了半天,不由得急道:“师父你说啊。”

    吴安然突然站了起来,道:“大人和夫人来了。”

    楚铮气得把又他拉回椅中,道:“别东拉西扯的,快点说。”

    却听楚名棠在身后说道:“铮儿,你怎么可对吴先生如此无礼。”

    楚铮回头一看,奇道:“爹娘你们怎么都来了,难得难得。”

    这边柳轻如三人忙从屋内又搬了两张椅子出来。楚名棠坐下道:“有什么难得的,为父和你母亲来看你有何不对吗?”

    楚铮笑道:“孩儿不敢,只是二老同时来孩儿此地,的确甚少。”

    平日楚夫人最恨一个“老”字,今日听了却并不做声。楚铮感到奇怪,扭头向楚夫人看去。只见楚夫人神色有异,正上下打量着他。

    楚铮浑身发毛,干笑道:“娘亲今天怎么了,好像初次见到孩儿似的。”

    柳轻如捧着陶罐走过来道:“大人和夫人要喝点什么,桃汁还是梨汁?”

    楚名棠奇道:“什么桃汁还是梨汁的,铮儿,你又搞了什么新奇东西?”

    柳轻如抿嘴笑道:“这正是少爷教奴家的,很方便的,将新鲜的果子捣碎后用纱布将汁水挤出,喝起来别有风味。”

    楚名棠试着尝了口,甘冽爽口,果子的清香沁人肺腑,使他精神一振,不由得赞道:“果然不错,夫人你试试看。”

    楚夫人喝了口也点点头:“是不错,看来我家铮儿会的事不少啊。”

    楚铮笑道:“这有何难,娘亲让人照着做是了,府内管事每天买的瓜果还少吗?”

    楚夫人不答,对柳轻如三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吴安然见楚夫人夫妇显然并不想有外人在场,便也起身告辞了。

    见众人都走了,楚铮觉得有些不安,问道:“娘,你和父亲找孩儿何事,孩儿怎么觉得你们怪怪的。”

    楚夫人看着这平日里最疼爱的幼子,忽道:“是吗,为娘只不过听你父亲说你在江边大营很了不起啊,你如何向为娘解释啊?”

    楚铮心一沉,终于来了,当初自己在江边大营的确锋芒毕露,已引起了父亲注意,只不过是公务繁忙,没空详细追问而已。

    一时间,楚铮不知如何是好。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扮演着小楚铮的角色。久而久之,如同庄周梦蝶,他都分不清究竟是他拥有了小楚铮的身体还是小楚铮拥有了他的思想,渐渐地楚铮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个世界,前世如同一场梦已离他越来越远,已经渐渐模糊了。

    在前往江边大营的路上,刘阿根的背叛深深刺激了他,重新想起了前世种种,原来的自己渐渐地苏醒了,有些不甘心只当个小孩子了。终于在江边大营时见楚名棠指挥十万大军与南齐作战时他心动了,这可是在前世奋斗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机会啊。他忍不住也参与了进去,从此便无法自拔,那协助楚名棠掌控数万人生死的感觉让他热血沸腾,才明白为什么古人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他虽不能亲自指挥,但同样感受到站在权力颠锋的感觉是如此不可一世。

    可楚名棠毕竟不是常人,很快觉察出楚铮有些不寻常。楚铮心中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向父母解释,真相是不能说的,也是无法说清的。天知道如果楚名棠夫妇知道他们真正的儿子在多年前就已消失会有什么反应,对一个侵占了他们儿子身躯的“人”还能一如既往地对待吗?而楚铮是真的很珍惜与父母的感情,还有几个哥哥姐姐,他们让他享受到了前世未曾享受到的亲情,他也已经将他们完全当成自己的亲人看待,如果失去这些,楚铮真不知道是否还有勇气在这世界孤独地活下去。

    楚铮突然想起前世有人告诫过他的话:如果一件事情需要你说假话,那你就毫不犹豫地说吧,在很多时候,说假话比真话有利得多,也无害得多。

    善意的欺骗好过冷酷的真实。

    楚铮向楚夫人微笑道:“怎么,娘亲也知道了,父亲在江边大营时就夸过孩儿了。”

    楚夫人道:“是啊,你父亲把你夸得天上罕有、人间全无啊,江边大营的幕僚也对你心服得很,还能帮你父亲出谋划策,为娘这么多年怎么从未看出你懂得用兵之道啊?”

    楚铮干笑道:“孩儿不过是听了娘亲的话,多读了些书,当时父亲要谋划全局,面面俱到,难免有些疏忽之处,孩儿为父亲出几个主意只是旁观者清而已,哪有父亲所夸奖的那么了得。”

    楚夫人还想再问,楚名棠阻止了她。对楚铮他只是感觉这孩子有些过于异乎寻常,倒并没有非要追究原因的意思,毕竟自己孩子有出息他比什么都高兴。见楚铮回答的颇为圆滑,有些推诿的意思,便对楚夫人道:“夫人不要再问了,古人云:圣人生而知之,咱们铮儿生来就聪明无比,比常人知晓得多些也属正常。”

    楚夫人见丈夫发话了,便不再说话。只是心中仍有些不舒服,楚铮自幼与她生活在一起的,自己对他了解居然还不如丈夫。

    楚名棠沉吟道:“铮儿,你年纪虽小,但懂事之早出乎为父和你娘的想象,为父当初在江边大营时就觉得不能再将你当成一个孩童看待了。但你既然出生在我们楚家,又是我楚名棠的儿子,就注定无法过那种逍遥自在、不问世事的日子,你明白吗?”

    楚铮有些头痛,暗想父亲又要开始训话了,只好点点头道:“孩儿明白。”道理他是懂的,富贵人家的子弟想要出人头地容易,真能成才绝不多,不然也不会有“富不过三代”这一说。

    楚名棠沉吟片刻,将楚氏一族的近况一五一十对楚铮说了。楚铮越听越心惊,他平日对府中的事关心不多,真没想到父亲看起来新任太尉,风光无限,可暗地里压力却如此之大。

    楚夫人也在一旁说道:“你父亲虽说已是楚氏一族的宗主,但根基尚浅,身边虽有赵先生何先生这些从南线大营带回的谋士,可他们毕竟不是姓楚,许多事情不可让他们知晓。你们三兄弟要多为父亲分忧才是。”

    楚名棠道:“你娘说的不错,不过,铮儿为父要告诫你一句:年纪小小切勿锋芒毕露。原本以为你三哥已是飞扬跋扈、不知轻重,没想你在江边大营更是无法无天,在为父身边显山露水也就罢了,还跑到黑骑军中撒野,拎着两只百斤重的大锤把周寒安和夏漠追得鸡飞狗跳,连京中的你堂祖父也知道了你的大名。你尚未成年,不要让人人都对你心存戒意,以后在京中安心待在府里,不得随意外出惹事生非。”

    楚夫人却不乐意了,道:“夫君你这话就有欠考虑了。铮儿是谁,是楚家的公子,又不是夫君手下的谋士,想低调些就低调些,铮儿不去惹事,事情还会惹到铮儿身上的,如昨日楚名亭之子不就如此。虽然夫君刚到京城,可妾身想京中的达官贵人们早就对我们家一清二楚,只要夫君与皇上关系略为缓和,别的事不说,想和我们楚家联姻的人家就绝不在少数,除了轩儿亲事已定,很快就有人上门给四个孩子提亲了。那些官宦人家处事慎重,肯定要不遗余力地派人了解这几个孩子,到时铮儿恐怕连儿时何时生病打个喷嚏都会让人查得清清楚楚。”

    楚名棠觉得夫人说的有理,道:“那夫人以为该如何?”

    楚夫人道:“妾身以为铮儿勇猛之名以后恐怕是瞒不住了,何不顺其自然,反正太尉之子在京城中霸道一些又何妨。明日夫君和妾身去拜见家父时把几个孩子也带上,妾身两个妹妹虽在京中,但所出并非男丁,家父若是见了铮儿肯定欢喜到心里去。铮儿有楚王两家撑腰,足以在京中横行无忌,只要平日装得傻一些,不要像夫君所说的那么显山露水就行了。在京里惹人注目是夫君这样精明干练的人物,对一介莽夫是不会怎么在意的。”

    楚铮苦笑道:“娘亲不就是想让孩儿装作时常犯浑的二愣子嘛,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

    楚夫人笑道:“那也不要太过分,要不然就没人敢上门提亲了,你只能守着你房中几个丫环过日子了。”

第四章 镇北侯府

    第二天,楚名棠夫妇领着五个孩子来到了镇远侯府。

    这是楚夫人近十年来第一次回娘家,镇远侯王烈夫妇早早就吩咐下人将府中打理得干干净净。楚夫人到了侯府,与母亲王老夫人抱头痛哭,楚夫人在京的两个妹妹也在一旁陪着落泪。王老侯爷和楚名棠劝慰了好久,几人才止住了哭声。

    楚夫人让几个孩子上前拜见外公外婆。不出楚夫人所料,王老侯爷一见楚铮两眼放光,拉着他的手问个没完。说起来王老侯爷也是个苦命之人,连着生了七个女儿,而且是五个妻妾分别所生,楚铮不由得感到奇怪,照常理来说是不大可能的,若是一夫一妻还情有可原,这么多妻妾生的都是女儿那只能说是王老侯爷命该如此了。

    楚铮通晓世故,知道眼前这老头子是必须讨好的,于是故作乖巧天真,把王老侯爷夫妇乐得不知东南西北,对这外孙真是喜欢到了心里。楚轩和楚原毕竟已经长大,实在拉不下脸学楚铮承欢膝下的可爱状,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楚铮身旁的礼物越堆越高。

    王老侯爷戎马半生,当年也曾当过北疆大营统领,如今虽年已老迈,但仍喜欢舞枪弄棒。听到楚夫人半带夸耀地说起楚铮的本事,王老侯爷有些不信,命人抬过当年他所用的丈八长矛,放到楚铮面前。楚原在一旁摇摇头,这根长矛虽比夏漠所使的看来粗重许多,但对于小弟来说,仍是小菜一碟。

    楚铮走上前足尖运劲一挑,长矛便腾空而起,楚铮一把抓住,舞得呼呼生风。王老侯爷看直了眼,不停叫好,对楚铮更是喜爱,恨只恨他不是自己孙子。

    楚名棠在一旁轻轻咳嗽了一声,楚铮知道父亲要和外公谈正事了,便使了个借口要和外婆到内府去。王老侯爷恋恋不舍地放开楚铮,转头对楚名棠夫妇说道:“你们到书房来吧。”

    到了书房,楚夫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楚名棠近况向王老侯爷说了。

    王老侯爷缓缓说道:“皇上对楚家不满由来已久。不过楚老狐狸也有不对之处,他是聪明一世,糊涂一事,楚氏直系族人在下面郡县干不了几年,就把他们调到朝堂之上,搞得每天早朝楚家的人越来越多,一有什么有损楚家利益之事,呼啦啦走出来四五十个楚氏官员,能不惹皇上心起杀机吗。但楚家历经百多年,在大赵国内已经根深蒂固,也不是可以轻易铲除的。当年名棠不为楚家所看重,皇上原本想扶持你来对付上京楚家,然后通过名棠掌握楚氏一族,却没想到楚老狐狸觉察到皇上的意图,断然许诺将楚家宗主一职传给名棠,名棠也因此决定重归楚家。此举老夫不想评论是对是错,名棠你是楚氏族人,这么做也有你的道理,只是这样一来,楚家的势力大增,皇上更是寝食难安。若不是外忧西秦,内忌老夫,皇上可能已经对楚家动手了。”

    楚夫人在一旁撇撇嘴,楚王两家的关系大有猫腻,自己和夫君已经推测出七七八八,可父亲仍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不就是因为自己是女子,不能接掌王家宗主之位嘛。

    王老侯爷看了看楚夫人夫妇,道:“秀荷,老夫可以为名棠从中游说,但名棠也要做一些事,楚家在朝中为官之人也太多了些,官职也大都只是令吏和侍郎,而且还有很多是酒囊饭袋,根本不堪大用,名棠可将这些人调离出朝,既不损楚家势力,也给了皇上面子。”

    楚名棠想想道:“此事容名棠考虑一下,名棠虽说已是楚家宗主,但还需和大伯商量一下。”

    王老侯爷道:“那是自然,不过老夫想那只老狐狸会同意的,他应是个知轻重之人,老夫跟他斗了几十年,还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恐怕早就料到名棠会来找老夫的。”

    说完正事,王老侯爷开玩笑道:“名棠,你那幼子铮儿老夫实在喜爱,要不过继给老夫当孙儿吧?”

    楚名棠有些犹豫,楚夫人在一旁笑道:“父亲,你少寻名棠开心了,铮儿改姓王倒没什么问题,可那几个叔伯兄弟可就要犯疑心了。楚家已由名棠任宗主了,明远他们几人也正盯着您呢。”

    王老侯爷有些丧气道:“老夫此生最大的憾事就是膝下无子,几个侄儿与名棠相比实在是差远了,老夫不是很看得上眼,但这又如何,宗主这一位子总要在他们中选。”

    王老侯爷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烦心事,对楚名棠道:“名棠,让铮儿在这边住段时日吧,老夫看此子乃是个不世出的大将之才,老夫可以为你好好调教一下。”

    楚名棠喜道:“铮儿能得您老垂青,实是他的福气。”

    楚铮没想到自己在王老侯爷面前表现好得过头了,他老人家不肯放他走了。楚夫人怕他住不习惯,还派人将柳轻如和紫娟、翠苓都送了过来,摆明了是要他长住了。

    王老侯爷很快发现这个外孙有些闷闷不乐,便问他是怎么了,楚铮原本只想推诿几句蒙过去算了,可想起父亲所说的楚家危机,暗道王家也是三大世家之一,实力不容小觑。外公目前看来是帮着父亲的,但究竟能帮到什么地步就不得而知了,先探听一下也好。

    楚铮看了看王老侯爷,叹了口气,却欲言又止。

    王老侯爷问道:“铮儿,有什么事尽可对外公说,只要外公能做到的什么都可答应你。”

    可楚铮依旧不答。

    急得王老侯爷都快许诺到上天摘星扯月了,楚铮才苦着脸道:“孙儿发现自从来到京城后,父亲便愁眉不展。孙儿很想为父亲解忧,前日父亲与娘亲在房中密谈,孙儿悄悄在一旁偷听,这才知道是皇上欲对我们家不利,外公,您说孙儿该怎么办啊。”

    王老侯爷安慰道:“铮儿放心,有外公在,皇上还没那本事能把你父亲怎么样。”

    楚铮道:“可孙儿听说皇上是最大的,还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王老侯爷疑道:“铮儿,你是从哪的听来的,那些都是酸儒们所鼓吹的,皇上倒是最爱听这些,可这大赵江山也是我们几家为他们赵家打下来的,凭什么要人死就死,仅凭他赵家就能治理好天下吗。以前有几大世家是觑视皇位,才被皇上和王楚等家族联手消灭,如今你父亲并无反意,皇上想杀你父亲,外公第一个不答应。你父亲让外公去游说皇上,外公明天就去,把话给皇上挑明了。”

    楚铮睁大眼睛道:“那怎么可以,外公你不怕皇上吗?”

    王老侯爷傲然道:“只要外公和你们楚家联手,在京城无人可敌。”

    “皇上也不行?”

    “当然。如今在京城,共有四种势力,一当然是皇上,掌握着一半禁卫军和大内侍卫营,还有以郭怀为首的非三大世家之人;二是方家,方家宗主方令信已当了十年相国,提携了一大批族人,朝堂之外还有西线大营支持;楚家和王家可各算一种,当年外公和你堂祖父年轻时也斗得死去活来,后来年纪大了退下来后,雄心也淡了,觉得对方顺眼多了。六年前你父亲重回楚氏,外公也不好意思和你父亲作对,两家来往也多了起来。外公没有儿子,最疼爱的就是你娘,你父亲既然已是楚家宗主,外公当然也向着楚家了。皇上想要同时对付楚王两家,哼,不自量力,楚家在朝堂能与皇上争锋,朝堂之外楚家六大执事在各地也是称霸一方;王家掌控大赵四成军队,不要看郭怀是上任北疆统领,外公在北疆时间比他还长,虽说郭怀是个名将,但当年若不是外公看在你父亲的面上不想与他为难,他郭怀哪有今日风光。如今北疆的几个主要将领,哪个没在外公手下待过?何况还有你堂舅王明泰在那里坐镇。如今方家虽然倒向皇上,但想对付王楚两家,还是差了点儿。”

    楚铮突然又问道:“外公,那除了朝堂之上,市井之中可有什么势力?”他想到自己师父吴安然武功如此了得,江湖中似他这种高手也有不少,若能聚集到一起也是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王老侯爷却不屑地说道:“市井之中会有什么势力,京中各大产业哪个不是依附在三大世家门下,只不过方家比较不堪,京中的青楼和赌场都收到自己门下,所以外公和你堂祖父都看不起方令信。”

    青楼和赌场?楚铮顿时无限向往,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去过这两个历史最悠久的行当见识见识,有机会的话把这两个产业也夺过来,照书上说那里是最好收集情报的地方。

    “孙儿这次来京的路上,在太平府遇到一个什么武林世家,在当地好像很有势力的样子,不知京城有没有?”

    王老侯爷笑道:“京中哪有这种人物,有些能耐的都让几大家族收为家将了。剩下的都是些泼皮无赖,府中无论哪个下人出去便可好好教训他们。

    王老侯爷想了想又道:“铮儿你方才所说的那种高来高去的人物外公也知道,可是以个人之力终究有限,难以和世家大族相抗衡,何况外公和你堂祖父府中也有不少高手,就算大内那个……也无法来去自如。”

    楚铮听王老侯爷语焉不详,问道:“大内是谁啊?”

    王老侯爷犹豫道:“这个铮儿就不要问了,以后会有人告诉你的。”

    第二日天方破晓,王老侯爷便起身前往皇宫。

    快到皇宫时,斜刺里突出驶出一辆马车。驾车的王家管事有些紧张,小声向车内道:“老爷,对面来了辆马车,好像是楚老侯爷的坐车。”

    王老侯爷唔了一声,闭目不语。

    两车交会时,窗帘同时拉开,楚天放向王烈拱手示意,王烈微微颔首。

    路边一人将此情此景全看在眼里,等两车驶远,那人飞身上马,向城西去了。

    方令信也起得很早,站在府内园中的临风亭里,看着丝丝朝雾,一言不发。吏部尚书汤受望坐在亭中,享用着方府下人送来的早点。

    一个人突然匆匆走过来,气息有些急促,躬身道:“启禀相爷,镇远侯王烈一大早就出府往皇宫赶去,逍遥侯楚天放在半路等候,但两人并未下车交谈,只是相互致意。”

    汤受望放下筷子,道:“姐夫,果然不出你所料,王烈今日要去见皇上了。”

    方令信挥挥手,让那人下去,哼了一声道:“昨天楚名棠去拜见王烈,回来时将他幼子留在镇远侯府,显然两人已经谈妥。王烈今日去参见皇上,这并不奇怪。”

    汤受望抹抹嘴道:“王烈这老匹夫也真是的,除掉了楚家,朝中就剩下方王两大世家不是更好吗?”

    方令信看了他一眼:“如果王烈也有和你类似的想法,他肯定会觉得朝中只留楚王两家更合他心意。”

    汤受望笑道:“怎么,他还想不自量力对付姐夫吗,姐夫今年才五十岁,这相国位置还要坐好几年,王烈他有这本事吗。”

    方令信哼了一声,这个内弟到京城不过五年,此前一直在西线潼阳郡任太守,从未见识过楚天放和王烈的厉害手段,真是无知者无畏。想当年楚王两人在朝中如日中天之时,方令信虽也已是尚书,但见了二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方令信不由得暗叹,方家真是人才凋零啊,同辈之人中只有堂弟西线大营统领方明信老成稳重,可堪大用,但兵部尚书一职为郭怀牢牢把持,看来是没什么机会来朝中了。第二代当中杰出子弟倒有几个,自己的儿子方中诚就是其中翘楚,但毕竟年纪还轻,不足以服众啊。

    方令信看了看汤受望道:“今日王烈去宫里拜见皇上,肯定是替楚名棠去的。如不出老夫所料,皇上应该暂时不会再针对楚家。如此一来楚名棠这太尉的位子也就坐稳了,你可要小心些了,不要让他抓到你的把柄。”

    汤受望不解道:“难道皇上就这么放弃了,楚家在朝中尾大不掉,留着始终是个祸害啊。”

    方令信斥道:“你懂什么,就算王烈此次不去,老夫过些时日也要向皇上进谏,劝告皇上不可轻易动楚家。”

    汤受望目瞪口呆,他实在没想到方令信心中会是如此想法。

    方令信知道不与这内弟说清楚他是不会明白的,道:“此中原因有二,一来即使王家束手旁观,皇上联合我们方家也绝没有轻易铲除楚家的实力,楚家势必全力反抗,分散在各地的楚家六大执事也不会善罢干休,大赵国将大乱数年,西秦必会伺机而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赵国若是不保,方家也会家破人亡;二来楚家若倒了,受益最大的也绝非我们方家。说起来朝中是三大世家,但刑部新任尚书梁上允等人也已是数代为官,还有你手下的吏部侍郎成奉之也是皇上的心腹,他们忠于皇上,皇上器重的肯定是这些人,到时他们肯定视方家为眼中钉、肉中刺。楚、王、方三家虽然争斗数十年,但毕竟都是开国重臣之后,相互之间还有些香火之情,若是那些新贵掌权,将来方家若稍有疏忽,便可能被赶尽杀绝。老夫宁可费心费力打压楚家,也不愿楚家被灭后让梁上允等人掌控朝中大权。”

    方令信悠悠说道:“为官之道,只求‘平衡’二字。如今楚王两家势大,老夫当然要帮皇上,若朝中之臣都归心皇上,那老夫则要联合楚王两家了。这套手段,我们方家百年来已玩过多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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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王老侯爷的斡旋下,楚家与皇上之间的矛盾暂时缓和下来。

    楚名棠三日后在楚府大摆宴席,在朝为官的楚氏族人同聚一堂,宴后楚天放和楚名棠将楚名南等身居高位者留了下来,将不久要把朝中一些低级楚氏官员外放到郡府之事对这几人说了。楚名南等也知楚家正处危难时分,亦觉得去芜存精乃是明智之举,均表示了愿意支持新任宗主。

    不久,朝中楚系族人几乎少一半。虽有些被贬之人心怀不满,但在楚天放的镇压下,很快便没了声音。

    汤受望那天听了方令信的劝告,变得小心翼翼,对楚名棠也不再抵触,反而有些奉承巴结。楚名棠虽有撤换他之心,但忙着办理数十个族人到地方任职,还需汤受望协助,只好将此事先放着了。

    而楚铮在外公家里住了近两个月。王老侯爷有心栽培,将自己当年驰骋沙场的绝技一一传授给楚铮。这些马背上的武功倒挺合楚铮脾胃,都是只求一击而中,甚少有拖泥带水之处,楚铮身具内功底子,没多久便学会了。

    王老侯爷对他进境之快极为高兴,便开始传授他用兵之道。楚铮原本对此不以为然,以为自己在知识领先那个时代上千年,随便用几个后世战争的经典战例便可对付外公。没想到几次战事模拟下来,楚铮连战连败,无一胜绩,任凭他绞尽脑汁想出什么计策来,总被王老侯爷一眼看穿,连捎带打,将楚铮击得溃不成军。

    楚铮总算明白了,孙子兵法在这世界也已流行近千年,三十六计在三国时代便已成形,这两者几乎囊括了所有冷兵器时代的战术,而且两军对阵也并不像演义里所说的双方军队一字排开,两位主将先对打数百回合后再混战的,武功再高的人在千军万马中最多只能自保而已。别说自己在前世只能算是个军事爱好者,就算专业人士过来,面对外公这样久经沙场的名将也未必能稳操胜券。楚铮只能抛去浮躁,静下心来诚心向外公学习,一个月后,总算能在十次当中能赢上两三次了。

    这已经让王老侯爷极为惊奇了,大呼自己外孙是天才。楚夫人闻讯后,特意赶到侯府,拜托父亲保守秘密。王老侯爷觉得自己女儿说得有理,只好放弃了准备和楚铮各领一千家将到京城外进行实战的想法,不过这样一来,王老侯爷觉得自己已没什么可教的了,剩下的只能让楚铮到战场上去自己体会了,毕竟经验是教不来的。

    王老侯爷毕竟年纪大了,前些日子天天忙着教导楚铮倒还不觉得,这一松懈下来就觉得有些身体不适,静心休养去了。

    楚铮在侯府的日子顿时轻松好多,除了每日必须练功外,便躲在房中与柳轻如三人谈笑。经过这段日子,紫娟和翠苓觉得这少爷还是挺好相处的,除了那天发了一次火,平时都很和气,渐渐地也就不再惧怕了。

    不知不觉便是两个多月过去了。一天楚铮正在房中与两个小丫头调笑,把两人逗得脸红扑扑的。冷不丁看到母亲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

    紫娟和翠苓吓得脸色苍白,连忙站了起来。柳轻如在一旁也忐忑不安。

    楚夫人倒觉得没什么,世家大族里什么事没有,和他两个哥哥比起来,楚铮可算是正人君子了。

    楚铮奇道:“娘,你怎么又来了。”

    楚夫人笑骂道:“什么又来了,你倒和你三哥一样,有了丫环忘了娘。”

    楚铮笑道:“哪能啊,孩儿跟娘最亲了。”

    楚夫人道:“别耍嘴皮子,今天你在北疆大营的堂舅王明泰回来,外公让你到客厅去。”

    楚铮到客厅时,王明泰已经到了。

    王老侯爷见楚铮来了,冲他和楚夫人招招手,对王明泰道:“明泰啊,来见过你姐姐,这个是你小外甥。”

    王明泰先见过楚夫人,冲楚铮笑道:“你就是铮儿吧,洛水给舅舅的信中可把你夸得不得了啊。”

    楚铮有些郁闷,这世界通信并不发达啊,可怎么这些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王老侯爷点头笑道:“铮儿的确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些天一直跟老夫学习武艺和兵法,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众人又寒喧了一番,王明泰道:“伯父,北疆也没什么特产,明泰没带别的,只带了五百匹良驹给府中的家将吧,请伯父笑纳。”

    王老侯爷笑道:“你有这心就好,老夫府中还会缺东西吗?”转头对楚铮说道:“铮儿,你还没有一匹好坐骑,你舅舅既然带来了这些好马,去挑一匹吧。”

    王明泰起身道:“好,铮儿,跟舅舅去挑一匹马龄小一点的,算舅舅给你的见面礼吧。”

    众人到了外院新搭的马棚。楚铮在江边大营黑骑军内待过多日,倒也粗通相马之术,见这些马虽然均可算上乘,但最多也只与周寒安、夏漠等人的坐骑相当,不觉索然无味。

    王明泰见楚铮不停摇头,奇道:“铮儿,怎么这些马都不入你眼?”

    楚铮垂头丧气地说道:“这些马是不错,可惜比洛水哥的差远了。”

    王明泰顿时醒悟:“舅舅倒真忘了,洛水那匹马都让你驯服过了,这些当然看不上了。”

    王明泰犹豫地看了王老侯爷一眼,道:“这里好马倒有一匹,可这原本准备到京中来好好驯养后送给伯父的。”

    王老侯爷一摆手,道:“老夫都那么把年纪了,再好的马也只能看不可骑了了,不如给铮儿吧。”

    王明泰应了声是,带着众人来到一个单独的马棚边。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迎了上来,冲王明泰行礼道:“将军。”

    王明泰对楚铮道:“那马性子暴烈,除了这小厮欧阳枝敏能给它喂食,没有人能靠近它身边。”

    楚铮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小厮,道:“你叫欧阳枝敏?这姓挺少的啊,是不是胡人?”

    楚铮儿时对史书极感兴趣,知道正是由于刘阿斗突然改变了历史,晋朝时间的五胡乱华基本就没有发生,中原大地仍是纯粹的汉人,像慕容这种胡人复姓在中原根本就没有,眼前这小厮居然姓欧阳,这个姓氏楚铮今生还是第一次遇见。

    欧阳枝敏却吓得脸都白了,连声道:“小的是汉人,绝不是胡蛮。”

    也难怪此人如此害怕,当时无论是北赵还是西秦,对胡蛮人都深恶痛绝,百姓若碰到是胡人,定会一拥而上将之活活打死。

    楚铮见此人吓得如此模样,心中有些歉然。王明泰在一旁说道:“此人是舅舅早年收留的孤儿。欧阳是北疆的一个姓氏,不是胡人。”

    王老侯爷转到马棚前,突然一声惊呼:“火云驹!”

    王明泰说道:“正是。侄儿听北疆大营的老将们说,伯父当年的坐骑就是火云驹。也是机遇凑巧,侄儿属下军士在草原上发现此驹,侄儿用了两千骑兵才将它捕获,特献给伯父。”

    王老侯爷眼神复杂,突然喝道:“铮儿,将此驹驯服,外公便把当年的马具和威震北疆的麒麟盔甲送于你!”

第五章 火云神驹

    楚铮在一旁见火云驹遍体通红,神骏非凡,绝不在楚洛水那匹马之下,早已心痒难熬,跃跃欲试,听王老侯爷这么一说,立刻向前走去。

    王明泰拦住他,心想在这驯马可不行,他对此马性情极为了解,万一撒野起来可不得了。于是命欧阳枝敏将马带到府中马场,又从府外调来一千北疆士兵手持套马索围在四周戒备。

    那一千北疆士兵见又有人想要降服火云驹,不由得大为兴奋,北疆几位高级将领全都试过了,无不灰头土脸。可当众人见是楚铮活动活动身体进入场内,登时失望之极,心想就凭这个小孩儿也想要降服此马?

    欧阳枝敏将火云驹带进场内,退了出去。火云驹对这种场面也很熟悉了,知道又有人不怀好意,斜眼看了看楚铮,不禁奇怪,这家伙块头也太小了吧。

    楚铮吸了口气,体内真气流转,缓步向火云驹走去。上次降服楚洛水的坐骑让他有了些经验,知道这些宝马也都是贱骨头,不吃些苦头是不会服你的,何况外公和娘都在旁边看着,他可不想再像上次那样费上几个时辰。

    火云驹看着这小孩忽心生警觉,对方似乎并不好惹,不由得收起了小觑之心,盯着楚铮暗自戒备。

    楚铮凝神注意着火云驹一举一动,脚步却并未停顿。火云驹见此人已到触足可及之处,心中有气,一声长嘶成“人“形而立,前蹄狠狠地踩向楚铮。

    旁边楚夫人一声惊呼,用双手捂面不敢再看。

    楚铮等火云驹双蹄快及身时,一个侧步闪过,右拳如电全力击出,打在火云驹左侧颈下部,火云驹虽有四蹄,却仍踉跄几步,险些摔倒。

    四周北疆军士见楚铮一拳竟有如此威力,登时喝彩声如雷。

    王老侯爷却一拍大腿:“胡闹,哪有这么驯马的,对绝世神驹一点都不知道爱惜。”

    王明泰在一旁笑道:“伯父,此马桀骜不逊,先给它吃些苦头也好。”王明泰在北疆也曾想试图驯服火云驹,却连着给它摔了好几次,今日见了此景,不由得有些兴灾乐祸。

    王老侯爷气呼呼地不做声,眼前这匹火云驹与他当年的坐骑十分相似,见它被楚铮如此虐待,不免大感心痛。

    火云驹被楚铮一拳打得痛入骨髓,脖子顿时僵硬得不能动弹,怒火中烧,后蹄顺势向楚铮蹬去,但速度已不如方才快捷。楚铮轻轻松松闪过,再一拳打在它的臀部上。

    火云驹痛得又一声长嘶,彻底陷入癫狂,冲向楚铮又踢又咬又蹬。楚铮施展出魔门的天罗步,绕着火云驹不停打转,时不时击出一拳,不过也不再像开始那么大力。

    王老侯爷长叹一声,扭过头去不想再看。楚夫人此时却笑呵呵,不停地为儿子鼓掌加油。

    那养马的小厮欧阳枝敏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这看起来文绉绉的小少爷居然如此暴力,火云驹今日恐怕在劫难逃了。

    正如他所料,不到半个时辰,场内火云驹便已摇摇欲坠,见楚铮再次向它逼来,连忙勉强跑了几步到了场边,倚着木栏杆不停喘气。

    栏杆外的几个军士齐声哄笑,用套马索将它套住,楚铮走了过来,翻身上马,他身子虽轻,但火云驹已是强弩之末,前蹄一软差点跪了下来。

    楚铮示意几人将马套拿开,夹了夹马腹,想让火云驹跑一圈,但它实在是精疲力竭跑不动了。楚铮却不管,运劲在马屁股上一拍,火云驹剧痛之下,勉强蹦达了几下便又停了下来。楚铮见它是真的没劲了,只好下马向外走去。

    火云驹看着楚铮背影,顿时觉得自己往后的生活暗无天日,不由得悲从心生。

    楚铮来到王老侯爷面前,笑嘻嘻地行了一礼,却见外公脸色不善,不觉有些莫名其妙,道:“外公,你怎么了?”

    楚夫人在一旁笑道:“你外公是爱马之人,见你如此对待火云驹,心里当然不高兴了。不过父亲,铮儿也算是将此马驯服了,你可不能食言啊。”

    王老侯爷哼了一声,命下人将尘封已久的马具和麒麟盔甲取了过来。

    楚夫人对楚铮道:“这两样东西可都是你外公的宝贝,特别是这盔甲,据说锻造就花了数年之久,当年你外公就是穿着这套盔甲驰骋于北疆,令胡蛮闻风丧胆,你可要珍惜了。”

    楚铮喜孜孜地说道:“多谢外公。”

    王老侯爷脸色缓和了一些,道:“不用了。以后要记得善待此马,要知道在沙场上,跨下良驹就是你的第二条性命,今日火云驹是为你强力所服,想要以后做到人马合一,还要与它多亲近才是。”

    楚铮肃然道:“孙儿受教了。”

    王老侯爷点点头,又看了看那匹火云驹,似有些不舍,叹道:“老了,若是当年……”说着又摇了摇头,转身回去了。

    楚铮回到场内,吩咐欧阳枝敏将马具为火云驹套上。火云驹似乎知道这些东西一旦套上便永无翻身之日,又开始挣扎起来。楚铮心想今日反正把它得罪尽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些了,最多以后对它好点,便反手一个巴掌扇在它的马脸上,喝道:“老实点。”

    火云驹被打得头晕眼花,含泪看着欧阳枝敏将马具缚在自己身上。

    楚铮突然想起这马性子暴烈,普通人还近不了身,恐怕还离不了眼前这小厮,便对欧阳枝敏道:“你在北疆还有什么家人吗?”

    欧阳枝敏垂手答道:“小人自幼双亲为胡蛮杀害,是王将军收留了小人,在北疆已无任何亲属。”

    楚铮点点头,道:“那你可愿意跟随我,替我照料这匹火云驹?”

    欧阳枝敏道:“能跟随少爷是小人的福气,小人当然愿意,王将军此次带小人入京原本就想让小人留下照料此马的。”

    楚铮道:“那好,我过会儿和堂舅说一声,以后你就跟着本公子吧。”

    楚铮将此事跟王明泰一说,王明泰很爽快地答应了,一个养马小厮在他眼中算什么,何况是自己外甥要。

    楚铮在镇远侯府又住了数日后,与外公外婆道别,准备回逍遥府。王老侯爷夫妇也没说什么,毕竟以后都在京城,往来还是很方便的。

    那匹火云驹经过几天的休息,身上的伤也大都好了,但余悸犹在,见楚铮走到它身边,竟吓得哆嗦了一下,楚铮记起外公所言,便轻抚着它好生安慰,只是效果有些不佳。

    楚铮原本准备骑着这马到处招摇一番的,但见它如此模样,只好就此作罢,吩咐欧阳枝敏牵着马跟在马车后面。

    到了大街上,火云驹顿时吸引了众多人的目光,京城中人大都见多识广,知道这是一匹难得的好马,纷纷在两旁指指点点。

    忽然只听一人高声说道:“好一匹绝世神驹,不知哪位兄台有幸能得此良驹,可否下车一见?”

    楚铮正卖弄着一些旧笑话,把柳轻如三女逗得咯咯直笑,不料被人打断,心中实在不爽,对车夫说道:“别理这些无聊人等,回府。”

    那车夫是镇远侯府的老家人了,认得来人是谁,知道绝不是自己所能得罪的,回头轻声说道:“小少爷,外头那个是方相国家的二公子。”

    楚铮一愣,他当然知道方相国是何许人也,于是掀开车帘,见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带着一行人拦在马车前,道:“在下方中诚,想求见此神驹主人。”

    楚铮有些不快,这方中诚当街拦人座车,此举颇为无礼,想来也是个仗势欺人之徒而已,便探出身子说道:“这马是本公子之物,方公子意欲如何?”

    方中诚见车中出来的竟是个半大小孩,不由得一呆。他见火云驹神骏非凡,极为欢喜,又见这辆马车华丽气派,显然是京中官宦人家所有,那他应该大都认识,却不料出来的竟是个素不相识的孩童,方中诚拱手问道:“不知这位是哪家府上的小公子?”

    王家的车夫在一旁答道:“方公子,小的是镇远侯府的人,这位是我们侯爷的外孙,当朝太尉大人家的小公子。”

    方中诚忍不住咦了一声,道:“原来是楚府的五公子,我与令兄楚轩、楚原同在禁卫军,和两位将军也颇为相熟,今日莽撞之处,尚请见谅。”知道是楚府的人,他也就死了心了,楚名棠与他父亲在朝中分为两派官员之首,相互之间是谈不上什么交情的。

    只听不远处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方公子跟我们兄弟俩很熟吗,我们怎么不知道?”

    楚铮眼睛瞄都不瞄一下,听声音就知道是三哥楚原到了。

    楚轩、楚原和眼前这方中诚同为禁卫军的副将。方令信已任相国多年,虽然其子方中诚为人还算谦和,但其余方家子弟自认比楚王两家人高出一等,双方积怨颇深。楚家兄弟来到禁卫军后,两人身为楚名棠之子,迅速和军中原来的楚王两家子弟打成一片,与方中诚为首的方家子弟隐隐对峙。

    今日是楚轩和楚原两人轮值,早晨出府时听母亲说小弟今天回府,便领着手下军士在镇远侯府附近逛来逛去,见前面街上围了一群人就赶了过来,正好听见方中诚自找台阶下,楚原听了忍不住出言相讽。

    楚铮见楚轩和楚原骑着高头大马,一身戎装,笑道:“两位哥哥好威风。”

    柳轻如听是大公子和三公子到了,便携紫娟、翠苓走下马车,盈盈拜道:“小婢拜见二位公子。”

    楚轩微微颔首。楚原眯着眼看了柳轻如半天,摸着下巴道:“起来吧。”

    方中诚平日见惯了北国女子,陡然见一娇怯怯的女子走下车来,皓肤如玉,美艳不可方物,一时竟看痴了。

    楚铮见这世上色狼当道,对柳轻如说道:“此间又不是府里,不用那么多礼,还不回车上去。”

    柳轻如轻轻一笑,对着楚氏兄弟又施一礼,领着两丫头重回车内。方中诚目送美女上了马车,不由得叹了口气。

    柳轻如的出现,使原本双方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方中诚知楚轩为人老成,不似楚原那般张扬,便向楚轩拱手道:“楚兄,在下见令弟车后神驹异常罕见,一时心痒拦下马车,失礼之处,还请楚兄见谅。”

    楚轩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惹事生非,拱手道:“方兄太客气了。”

    楚原见楚铮马车旁有一小厮牵着一匹火红的马,不由得有些好奇,便驱马到了火云驹身边。火云驹这几天正愤懑不平,见一人骑着匹劣马也对自己指指点点,真当它是谁都可以欺负的了。冷不丁高举前蹄狠狠地蹬在楚原坐骑的头上,那马受此一击登时晕了地去,楚原措不及防,摔了个嘴啃泥。

    火云驹仍不肯罢休,举蹄向楚原踩去,一旁的欧阳枝敏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地拉着缰绳,只是他年小力薄,根本无力阻拦。幸亏楚铮此时也赶了过来,双手插腰骂道:“畜牲,你作死啊。”

    火云驹见楚铮来了,冲楚原打了个响嚏,甩了甩脖子,掉转马头往回走去。欧阳枝敏脸色苍白,他知道趴在地上的是公子的哥哥,但不知道如此得罪了他自己会怎么死。

    楚原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心有余悸道:“小五,你那马怎么这么凶啊?”

    楚铮得意洋洋道:“那是北疆的堂舅送的,怎么样,这匹马不比洛水大哥那匹差吧。”

    楚原懊悔道:“是这样啊,早知那天我也跟娘去外公府里了。”

    楚铮很大度地说道:“没关系,三哥,你若把它驯服了就尽管拿去吧。”

    此时楚轩和方中诚也走了过来。

    方中诚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惊呼道:“火云驹!难道它就是传说中的火云驹?”

    楚铮奇道:“你也知道?见识挺广的嘛。”

    楚轩斥道:“小弟,休对方公子无礼。”

    方中诚不以为忤,道:“在下自幼爱马,家中收藏不少良驹的画像,火云驹是马中之王,听说只有王老侯爷当年曾有幸拥有一匹,在下怎会不认识。”

    方中诚有些遗憾地看着楚铮,道:“火云驹性情高傲,绝不肯为常人之坐骑,楚小兄弟就这么将它牵回府中,恐怕也只能做观赏吧,若是这样,真是可惜了。”

    楚铮嘿嘿一笑,并不作答。

    楚轩和楚原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心知这小弟既然把这马牵了回来,必已将它驯服。不过他们和方中诚并无交情,论起来还是对头,自然无需对他说明真相。

    楚轩咳嗽一声道:“五弟,你还是快些回去吧,父亲还在府中等你呢。”说完,与方中信告了别,陪着楚铮往楚府走去。

    方中诚仍恋恋不舍地看着渐渐远去的火云驹,突然猛一拍自己额头。

    旁边人吓了一跳,忙道:“方将军,你怎么了?”

    方中诚吐了口气道:“没什么。”那火云驹分明身负马具,对那小孩又有些畏惧,显然是已被驯服了,自己刚刚怎么就没想到。

    方中诚望向远处,暗想:看来楚家三子真是无一可小视啊。

    ※

    ※

    ※

    楚铮回到府内,往椅子上一躺,长出了口气。总算到家了,还是自己家好,回想这两月来在外公家里过的日子真是苦啊,天天要学那么多东西。

    柳轻如和紫娟、翠苓将车上的东西一一搬进屋。楚铮看了会儿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暗想看来自己是越来越融入这世界了,见美女劳累也无动于衷了,想当年自己在老婆鞍前马后干得多勤快啊。

    楚铮挽了挽袖子也上前帮忙,紫绢急道:“公子,您坐着吧,这儿有小婢来就行了。”

    翠苓性情有些小辣椒型的,这些日子和楚铮混熟了,也不再惧怕,道:“您还是歇着吧,若要您来帮忙,只有越来越忙。”

    楚铮口中啧啧有声:“你看你们两个,小嘴又痒了,也不学学轻如姐,举止落落大方,对少爷我的所作所为听之任之,这样多好。”

    柳轻如忍不住道:“此话可不能乱说,若给夫人听到了,还以为奴家任凭公子胡闹呢。”

    翠苓笑道:“是啊,夫人吩咐过小姐的……”

    柳轻如脸一沉:“翠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既然来了府中就不可再称我是小姐,给别人听到了会怎么想。”

    楚铮却无所谓,调笑道:“这样挺好啊,一个公子,一个小姐,不是挺相配的吗,这两个看来是丫头的命了,就好好服侍咱俩吧。”

    柳轻如听楚铮语带轻薄,晕红了脸,正待反驳,门口传来一声音道:“五少爷在屋里吗?”

    翠苓道:“公子在屋里,是春梅姐姐吗?”

    楚铮见来人是母亲身边的小婢春梅,道:“什么事?”

    春梅躬身道:“夫人让小婢过来请五少爷到吴先生院中去。”

    楚铮有些奇怪,道:“去师父那里,有什么事吗?”

    春梅道:“夫人让小婢来跟五少爷说一声,吴先生的夫人春盈姐马上要临产了。”

    楚铮暗想自己怎么把这事给忘了,还好回来得还算及时,又问道:“知道是哪天临产吗?”

    那丫环犹豫道:“听产婆说好像就在今天。”

    楚铮跳了起来:“今天?你怎么不早说。”

    不等那丫环解释,楚铮便出门向吴安然居住的院子跑去。

    到了吴安然的住处,只见吴安然如同一只没头苍蝇在屋外转来转去。楚铮见自己母亲楚夫人也在此处,这才想起春盈当年也曾服侍过母亲,便问道:“娘亲,春盈姐怎么样了?”

    楚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还叫春盈姐,应叫师母才是。”

    楚铮笑道:“这就要怪师父了,他从未说过已将春盈姐收入房中,如今连小孩子都有了,娘亲,师父这样做也是有违礼仪之道吧?”

    若是平时吴安然早就发火了,可此时他充耳不闻,只是不时紧张地往屋内探望着。

    楚夫人笑道:“你就知道贫嘴。听那两个接生婆说目前还算顺利,春盈平日身子甚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吴安然身形一顿,立刻冲到房门前,差点儿与正欲出门的一个接生婆撞个满怀。

    那接生婆笑呵呵地向吴安然行礼道:“恭喜吴先生,贺喜吴先生喜得千金。”

    吴安然听是个女儿,略有些失望,但终究还是欢喜占了上风,从怀中拿出一份赏钱递给她道:“有劳两位大姐了。”

    却听里面另一位接生婆叫道:“你快进来,姑娘仍然腹痛得紧……”那接生婆脸色一变,连赏钱也没拿就又进了屋,留下吴安然茫然失措地站在门外。

    楚铮在一旁小声说道:“难道春盈姐腹中是双胞胎?”

    楚夫人瞬时转过头来盯着他:“你怎么知道?”这儿子怎么懂这么多?

    楚铮自知失言,讪讪笑道:“孩儿只是猜的。”

    过了一会儿,只听屋内又传来一阵啼哭声,比刚刚响亮得多。

    那接生婆满头大汗的跑出来道:“恭喜吴先生,贺喜吴先生,盈姑娘生了一对龙凤胎。”

    吴安然喃喃自语道:“龙凤胎?”

    那接生婆笑道:“就是两个孩子,一男一女。”

    吴安然陡得此喜讯,登时张大嘴巴呆呆地不做声。

    楚夫人向楚铮轻轻笑道:“你懂得可真多啊,让你猜中了。”

    楚铮起身垂手道:“都是孩儿平日没有听娘亲的话,看了太多旁门左道的书,请娘亲恕罪。”

    楚夫人不理他,起身向吴安然说道:“恭喜吴先生。妾身受老爷之托给吴先生带了些物品,请吴先生笑纳,算是愚夫妇给两个孩子的贺礼吧。”

    两个丫环托着两份礼品送到吴安然面前。因不知春盈所产是男是女,这礼物原本就准备了双份,没想到竟生了对龙凤胎,正好一起送出手了。

    吴安然这才清醒过来,接过礼品道:“多谢大人和夫人好意,吴安然感激不尽。”

    楚铮在身上掏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东西可出手的,干笑道:“师父,今日徒儿刚从外公府中回来,来得匆忙,不曾为小师妹、小师弟准备礼物,容徒儿回头再补上。”

    吴安然今日得此意外之喜,心情极佳,看楚铮也比平日顺眼许多,笑道:“这两孩儿刚出世,要什么礼物?铮儿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吴安然忍不住又向屋内看了看,拱手道:“夫人,恕在下失礼了,在下想到屋内看看春盈。”

    楚夫人笑道:“吴先生请便,妾身和小儿也就此告辞了。”

第六章 大赵储君

    楚夫人和楚铮离开了吴安然处,楚夫人道:“铮儿,这些时日你不在府中,你宫里的姑姑时常派人来询问你何时回来,想让为娘带你到宫里看看她。”

    楚铮依稀还记得当年来到平原城楚府的那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当时他还有些奇怪她为什么见了自己就泪眼朦胧,便说道:“好啊,孩儿还没进过皇宫呢,正好可以见识一下。”

    楚夫人抚着他的头道:“进宫见了你姑姑,你要和她亲近一些,这些年来她给府里写的家书中时常询问你的情况,唉,当年她如果能把孩子生下来,现在也和你差不多大了。”

    楚铮有些不解,问道:“姑姑为什么没能把孩子生下来?”

    楚夫人叹了口气:“只因她是个苦命的人。”楚夫人把楚琳当年的事说了一遍。楚铮听了对那深宫里的女子颇为同情,自古以来皇宫大内诸如此事层出不穷,但落到自己亲人身上,楚铮仍觉得有些不好受。

    楚夫人又道:“这几年你姑姑的日子恐怕更难过了,当年她虽没有了孩子,可皇上还是对她相当宠爱的。但随着你父亲重归楚府,皇上对她的猜忌日益渐深,她背后虽有我们楚王两家的支持,在宫里已无人敢惹,可这日子恐怕是过得更寂寞了。”

    楚铮道:“既然皇上对姑姑如此,姑姑何不多回府中住几天。”

    楚夫人道:“你以为皇宫会这么没规没矩的,宫里对嫔妃出宫管得甚严,上次你姑姑来府中只待了半天,连见你的时间都没有。”

    楚铮见几个丫环都离得远远的,小声说道:“听说皇上身体快不行了,熬不了几年了。皇上若是驾崩了,那姑姑怎么办?”

    楚夫人吓了一跳:“你好大的胆子,这话谁跟你说的,怎么这般不知轻重?”

    楚铮笑道:“这人娘亲恐怕骂不得的,是外公和孩儿说的。外公似乎对皇上也不是很满意,那天喝了点小酒跟孩儿顺口说起的。”

    楚夫人顿时没了脾气,想了想小声道:“自后汉太宗以来,皇家就没有了嫔妃为先皇殉葬的先例,若皇上真归天了,你父亲肯定会想法接你姑姑出宫。那储君是刘皇后所出,自幼对你姑姑心怀怨恨,你姑姑若留在宫中,肯定凶多吉少。”

    楚铮想了想道:“反正孩儿也已经回来了,娘,明日我们就去看姑姑吧。”

    楚夫人点头道:“也好,难得你有此心,你姑姑知道了,肯定开心不已。”

    楚夫人突然看看楚铮,上下打量一番道:“铮儿,你在外公府里住了两月,居然长高了不少啊。”

    说着又比了比,道:“你原本尚未到为娘胸口,如今却快要及肩了,铮儿真长大了。”

    楚琳听说楚夫人母子要来看她,十分高兴,第二天一早就派了贴身的小太监在楚府门口等候。北赵律法规定得很严,当朝重臣不得与宫内太监结交,除非是一些总管级的太监奉皇上的旨意才可进大臣的府邸,像这种小太监是根本进不了楚府门的。

    见楚夫人携楚铮出府,那小太监慌忙迎了上去。

    楚夫人微笑着吩咐家人递过一份赏钱,便与楚铮上了车。那小太监坐到车夫旁边,车夫熟练地耍了个鞭花,马车慢慢地向皇宫驶去。

    楚铮第一次见到这种传说中的宦官,而且年纪也和自己差不多,不由得大感兴趣,一路上不停地和他说话。那小太监名叫小得子,跟随琳贵妃已多年,知道眼前此人是娘娘最心爱的侄子,不敢怠慢,几乎有问必答。

    楚府离皇宫并不远,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宫廷门口的侍卫都认识小得子,也未做详查,便放他们进去了。

    进了皇宫,楚铮忍不住探出身子四处观看,却发现和想象中的皇宫相当不同,想了想不由得暗笑,自己所知只不过是以北京的故宫为版本,如今距故宫建造尚有近千年之遥,当然有很大差异了。

    又走了一会儿,楚铮发现宫中有些地方显得有些破旧,不禁有些奇怪,便问道:“小得子,宫里怎么也有这些地方?”

    小得子笑道:“听宫里的老人说,这里原本是后汉的皇宫,已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有些地方难免显得破旧些,但皇上和几位娘娘所住的地方是很漂亮的。”

    楚铮暗暗嘀咕,难道这是那刘禅所建的,品味也一般嘛。

    楚琳早已等在别宫门口。楚铮跳下马车,到了楚琳面前叫了声姑姑。楚琳眼眶一红,差点儿落下泪来,她与楚铮自当年平原城一别便再也没见过,见昔日粉雕玉琢般的孩童已快成翩翩少年,不由得得有些感慨。

    楚夫人走过来行了一礼,楚琳这才惊醒过来,将楚夫人搀起,道:“嫂嫂无需多礼,进屋里说话。”

    到了屋里,楚琳拉着楚铮坐在自己身边,对楚夫人道:“大哥近日还忙吗?”

    楚夫人叹口气道:“怎么不忙,要将那么多楚氏族人下到各郡府任职,又不能太亏待他们,皇上和方令信又时常在其中作梗,实在让你大哥两头为难。”

    楚琳歉然道:“这都怪我,在这宫里已帮不上大哥忙。”

    楚夫人忙道:“怎么能怪你呢,若不是你大哥,妹妹怎么失宠于皇上,该怪罪的应是我们夫妇才是。”

    楚琳道:“算了,本宫对此也看淡了,自古官家情义薄,当年皇上对小妹宠爱,也只是因小妹在朝中并无依靠,他不必担心外戚弄权。若真对小妹关爱的话,又怎会任由他人欺负得小妹九死一生,连腹中的孩子也没有了,难道他这个皇上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吗。自从他发觉大伯母时常到宫里看望小妹后,就对本宫疏远了,这一年来连这宣宁宫都未曾踏入半步。”

    楚夫人看着她,想说几句安慰话,却又不知从何说。

    楚琳见楚夫人这样子,笑道:“嫂嫂不必担心,这几年小妹也习惯了。当年被强行选秀进宫时,小妹就准备在宫中孤老此生,如今不过是推迟了二十余年而已,何况小妹已不比当年,宫中已无人敢欺负我。”

    楚夫人点点头,看了看旁边的几个宫女和小得子,欲言又止。

    楚琳会意,对四周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楚夫人等众人出去后,问道:“妹妹,你知道不知道皇上最近身体如何?”

    楚琳想想道:“如今皇上什么事都避着小妹,那些御医也虽有几个平时受了小妹不少赏赐,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来宣宁宫,只有托小得子转告。听说皇上自从见过嫂嫂父亲王老侯爷后便意志消沉,整日没精打采的,这些天来一直待在童贵妃那里。”

    楚夫人笑道:“听说那童贵妃至今仍未满二十,不知是否当真?”

    楚琳也笑道:“此事倒是不假。不过这丫头有些不知轻重,仗着皇上宠爱,对小妹也不甚敬重,小妹念她年纪尚小,觉得看见她如同见了自己当年的情形,也就不与她计较。一次她又不知怎么地惹上了刘皇后,幸亏小妹从中斡旋,那小丫头才免了皮肉之苦,从此对小妹倒也心存感激,有礼了许多。”

    接着两人又谈起了朝中大臣家眷的趣事,楚铮听得直打哈欠,没想到母亲和姑姑这两个平素如此厉害的女人碰到一起也喜欢尽扯一些八卦的东西。

    楚琳突见楚铮兴致索然,便对楚夫人说道:“铮儿第一次来皇宫,就让我这做姑姑的带他四外看看吧。”

    三人来到了外面慢慢走着。北赵皇宫其实始建于东汉,已历经东汉、后汉、北赵三代,期间虽也经过几次战火,但基本还是保留了原样,宫里的古迹也有不少。楚铮对刘禅的事情最感兴趣,楚琳便牵着他的手来到了刘禅当年所住之处。

    刘禅所住之处位于皇宫北侧,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太一样,所用砖瓦居然全是黑色的,而不是皇家通常所用的明黄色,显然格外肃穆,隐隐含着有股杀气。楚铮看着,却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

    楚铮问道:“姑姑,这里面现在还有人住吗?”

    楚琳尚未回答,前面一扇门突然打开,一个宫装女子走了出来,见到楚琳不由得一愣,走上前来行礼道:“参见琳妃娘娘。”

    那女子说着偷偷看了看楚铮,恰好楚铮也在偷偷看她,两人均一呆,原来都是认识的。

    这边楚琳笑道:“敏公主免礼。这位是楚太尉的夫人,这是本宫的侄子楚铮。”

    正待为楚夫人母子介绍来人是谁,却见楚铮和那女子两人大眼瞪小眼,楚琳奇道:“怎么,敏公主你认识铮儿?”

    楚夫人忍住笑,在楚琳耳边轻言了几句,只见楚琳脸色陡然变得十分古怪。

    赵敏没想到几月没见楚铮,再见时他已似长大了许多,见楚铮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由得羞红了脸。那日楚名棠一行人走后,赵琪跟她说了不少事,赵敏总算知道让楚铮进宫是件极其无礼之事,如今再次见了他,想起赵琪所言,心中不免有些尴尬。

    楚铮见赵敏有些不知所措,知道小女孩脸皮薄,便施礼道:“参见敏公主。没想到太平府一别,这么快又见到了公主。”

    赵敏此刻也恢复正常,道:“楚公子免礼。”

    楚琳突然眼珠一转,便对赵敏说道:“敏儿,铮儿第一次来皇宫,你领他四处看看吧,本宫和嫂嫂还有些事要谈。”说完,暗中扯了扯着楚夫人衣袖。

    楚夫人会意,说道:“那就有劳敏公主了。”

    楚铮活了两世,当然知道这姑姑是什么意思,正想反对,赵敏却道:“请琳娘娘和楚夫人放心,本宫会带好楚小弟的。”

    楚夫人行了一礼,随着楚琳走了。转过一个弯,楚夫人忍不住说道:“妹妹难道想让铮儿多与敏公主亲近?”

    楚琳笑道:“嫂嫂不觉得他们两个挺般配的吗。敏儿是小妹看着长大的,知书达礼,她母亲瑞贵妃为人和善,对小妹也颇为客气,是小妹在宫中仅有几个能说上话的人之一。只可惜前年过世了,若不然她见了铮儿也肯定会喜欢的。”

    楚夫人皱眉道:“可皇上现在对楚家如此猜忌,未必会同意此事,何况这个敏公主看来也甚有主见,又是皇室公主,我怕铮儿将来会受欺负。”

    楚琳道:“嫂嫂是王家大小姐,应该知道在宫内有个叶先生吧,皇上素来对他十分尊重,敏儿是叶先生之徒,若叶先生开口替敏儿说话,皇上应该会考虑的。大哥老是和皇上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铮儿如果娶了敏儿,大可以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关系。”

    楚夫人仍沉默不语。楚琳虽是当朝贵妃,但毕竟出生贫寒,却不知楚夫人不是不知道叶先生,而是对那叶先生了解太多了,当年她正因为赵琪是叶先生之徒,才大力反对楚轩与她的婚事。没想到那叶先生竟还有一徒,而且又跟楚铮扯上了关系。

    这边楚铮跟在赵敏身后,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赵敏搭讪着。他知道眼前这公主是不可轻易得罪的,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合不来。

    这可能与她的身份有关吧,楚铮不由得自嘲道。他的心理早过了童话公主与白马王子的阶段,知道这些出身尊贵的女子不好伺候。楚铮虽性子平和,但骨子里却极为高傲。

    赵敏也是个心思剔透之人,和楚铮聊了一会儿,便发觉他心不在焉,不禁有些不满,便也不再说话。

    楚铮见场面有些沉闷,知道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于是道:“公主这次和琪姐姐外出游历,不知去了哪些地方?”

    赵敏见楚铮主动与她说话,不由得一笑,道:“本宫这次是第一次出远门,全靠琪姐带着,走了大概五六个郡吧。对了,本宫还去了平原城,在琪姐家里住了一阵子。”

    楚铮笑道:“那不是到了小弟老窝了?”

    赵敏并没有笑:“此次游历对本宫影响很大。本宫自幼成长于宫中,除了跟师父学武就是读书练字,平时听到的也都是些歌功颂德之词,以为大赵百姓在父皇治理下都能安居乐业。但本宫到了外面才知道其实不然,有些郡县简直民不聊生,本宫曾质问过当地官员,那些官员却表示无能为力,不久前西线告急,大部分粮食都运到西线大营去了,官府的余粮只是杯水车薪。而那些世家大族们平日里只知欺压百姓、霸占良田,他们宁可将粮放在仓中烂掉,也不肯拿出来救济百姓。你说这些世家大族该不该……”

    赵敏突然住了口,眼前这人就出生于赵国最大的世家。

    楚铮见赵敏满脸杀气,只得干笑数下,并不做声。

    赵敏想想又道:“不过平原郡相对来说是最好的,没有什么百姓无家可归的,生活也还算富足,令尊楚太尉果然是个能臣。对了,听琪姐说你以前在平原城很威风啊,常带着一群半大孩子闹事,那些官宦子弟都很听你话。”

    楚铮挠挠头:“琪姐怎么把什么都跟你说啊。”

    赵敏道:“有一天本宫和琪姐到畅春园游玩,正巧碰到平原郡新任太守宁方谦的女儿,她是不是就是和你大哥楚轩定亲的那个女子?”

    楚铮无奈只好点头。

    赵敏又开始为赵琪打抱不平:“本宫觉得那女子无论相貌学识都不如琪姐,真搞不懂你父母怎么会看上她,莫非你家对皇家女子有成见?”

    赵敏狐疑地看了看楚铮:“你对本宫也是不冷不热的,难道也是因为如此?”

    楚铮大感头痛,道:“公主,小弟绝无此意。家父和家母也不会有这种心思,小弟听说是因为琪郡主长年不在平原城,大哥又年纪大了,宁家上门来提亲也不好拒绝,这才同意此事。”

    赵敏哼了一声:“敷衍之辞。”

    楚铮暗中叹气,难怪古人说伴君如伴虎,眼前只是个公主,他就已觉得针芒在背,异常难受了。

    此时迎面走来一行人。赵敏脸色微变,拉了拉楚铮衣袖想要避开。

    但已有人看到了他们二人,只听一人道:“皇妹,你怎可以在宫中与一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楚铮听那人称赵敏为皇妹,不由得一怔,难道来人是当朝储君赵庆?

    赵敏脸上微有怒色,对楚铮低声说道:“我们走,不用理他。”

    楚铮有些犹豫,如果来人真是储君赵庆,赵敏当然可以不用理会,他可就有些失礼了。

    正想着,那人已来到两人面前,只见此人身着明黄服饰,脸色苍白,面目阴鸷。楚铮知道不会有错,上前一步行礼道:“参见储君。”

    赵庆眯着眼看了看他,道:“你是何人?”

    楚铮答道:“在下楚铮……”

    赵庆旁边一人怒斥道:“你是什么人,胆敢在殿下面前自称在下,找死啊。”声音尖细,显然是个太监。

    楚铮长这么大还没给外人骂过,心中大怒,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那太监见楚铮瞪他,叫道:“哟,还不服气啊,小心公公我戳瞎你双眼。”

    赵敏在一旁忙道:“这位是楚太尉家的五公子,是随他母亲进宫的。”

    那太监一惊,琳妃娘娘如今在宫内权大势大,他虽有储君撑腰,但也不敢轻易得罪她侄子,于是闭嘴不再做声。

    赵庆哦了一声:“你是楚家的人,进宫来看琳妃的?”

    楚铮听他对姑姑不甚尊敬,心中不快,但此人终究不便得罪,答道:“正是。”

    赵庆绕着楚铮转了一圈,道:“一直听说楚家的人自高自大,目中无人,今日见了你,果然如此,居然敢对本王的人如此无礼。”

    赵敏忍不住说道:“皇兄此言差矣,小弟刚刚或是不懂宫里的规矩,但你也不用怪罪到楚家身上去。”

    赵庆嘿嘿一笑:“皇妹为何如此袒护楚家,莫非你想嫁到楚家去?哟,不会看上这小子吧,他可比你还小啊。皇妹别忘了,父皇到时知道了会怎么想?”

    赵敏气得脸通红,道:“皇兄身为一国储君,小妹希望你能自重身份。楚家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楚太尉也是当朝重臣,于情于理,皇兄都不应如此口无遮拦。”

    赵庆傲然道:“别人不敢惹他们楚家,本王才不怕。在本王心中,这小子真还不如本王身边的近侍。”

    楚铮吸了口气,道:“既然殿下这么说,小人明白了。小人告退。”赵庆既然如此说,楚铮也不再客气,转身欲走,。

    赵庆见楚铮如此无礼,心中大怒,喝道:“在本王面前,你以为可来去自如吗。来人,给本王把这小子抓起来,狠狠地打。”

    赵敏上前一步拦在楚铮面前,道:“且慢。”

    赵庆斜眼看了看赵敏,道:“皇妹真要护着这小子吗。”

    赵敏正容道:“楚家小弟是琳妃娘娘托小妹照顾的,小妹当然要护他周全,请皇兄见谅。”她知道楚铮武功不弱,真要动起手来赵庆恐怕要吃亏,若真是这样,以这位兄长的脾气,恐怕会将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赵庆有些犹豫,眼前这皇妹已不是可以像儿时那样任意欺侮的了,他也曾见识她的武功,真动起手来自己身边几个太监根本讨不了好,何况闹到父皇那里也没什么好处,于是冲楚铮说道:“今天看在皇妹的面上,暂且放过你,以后不要再让本王看到你。”

    楚铮头一晕,这哪像个一国太子啊,简直是个混帮派的。

    望着赵庆的背影,楚铮不觉有些忧虑,这个赵庆还未登上皇位就已如此张狂,毫无容人之量,居然会跟自己这个孩子过不去,对楚家又心怀怨恨,如果将来真成了一国之主,父亲在朝中就更困难了,楚家也没有安生日子过了。

    赵敏见楚铮若有所思,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楚铮摇摇头,道:“储君殿下也太……”

    赵敏明白他的意思,叹气道:“本宫这位哥哥的确不是为君的料,师父也常常担心他若是登上皇位会将赵国引向何方,可父皇就他一个儿子,不把皇位传给他又能传给谁呢?”

    楚铮也叹了口气,是啊,也只有他能当皇帝了。若是姑姑当年能生下个儿子有多好啊,怎么也不会比这赵庆差,楚家也会全力支持他当皇帝,那自己就是皇上的表弟了,可以大摇大摆作威作福,而不像现在一样还要为以后担心。

第七章 割袍断义

    楚名棠并没有身着官服,而只是一身青衣。他整了整衣衫,对身后两人道:“你们在门口等着,我一人进去就便可。”

    既然没有官服在身,楚名棠连“本官”都懒得说了。

    那两人有些犹豫:“大人,还是让小人陪你进去吧,不然夫人会怪罪我俩的。”

    楚名棠笑道:“你们放心吧,在郭大人府上我这太尉如果也会出事,那他这么多年兵部尚书也真白当了。”

    说完,楚名棠径直向郭府大门走去,那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无奈地在这边守候。

    楚名棠握住门环敲了几下,良久门才打开,一个小厮探出头来,见楚名棠一身便服,看着面生,没好气地说道:“敲什么敲,不知道这是兵部郭大人的府邸吗?”

    楚名棠道:“麻烦你通报一下郭大人,说故人楚名棠来访。”

    那小厮一翻白眼,道:“我家大人岂是你这种平民百姓想见就见的。”

    楚名棠哑然失笑,没想到郭怀如此老成厚道的人也会用这般势利的小人来当门房。幸好他还准备了一张名帖,便掏出来递给那小厮,道:“去交给你家大人,他会见我的。”

    那小厮接过名帖,半信半疑地看了楚名棠一眼,挠了挠头:“楚名棠?这名字是有点熟悉。”转身向内走去。

    突然那小厮身躯一震,惊恐地回头看了楚名棠一眼,撒腿就跑。

    楚名棠摇头苦笑。

    不一会儿,那小厮跟在一管家模样的人向后快步走来。

    “不知太尉大人驾到,有失远迎,失礼之处,还望太尉大人恕罪。”

    楚名棠看了看那位管家,觉得有些眼熟,道:“你是郭义吧。”

    那人一愣,神色复杂,道:“没想到太尉大人还记得小人。”郭义是郭怀初到北疆时收留的一个孤儿,楚名棠大婚时郭怀从北疆回来,身边带的唯一随从就是他,当时郭义只有十三四岁,如今也已是三十好几人了。

    “你家大人呢?”

    “我家大人在客厅里恭候太尉大人,请随小人来。”

    郭怀站在客厅门口,等着楚名棠的到来。

    楚名棠此次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郭怀暗暗想道,若放在以前,以他们的交情,楚名棠来了京城已有两个多月,两人居然没有相互到对方府中来拜访,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如今即使在朝堂上相见,两人也只是点点头而已。

    郭怀知道楚名棠这段时间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上朝第一天便与皇上针锋相对,此后又忙着楚家在京众官员外放的事,根本无暇来郭府,而自己却不知在顾忌些什么,根本动不起拜访楚府的念头……

    楚名棠远远看见郭怀,高声笑道:“郭怀,没想到你当了这尚书,这府中的门槛也高了,我只是没穿官服,差点儿连你家门都进不了了。”

    郭怀没想到楚名棠一如当年,仍直呼他的名字,不由得一呆。

    楚名棠走到跟前,见郭怀有些不自在,道:“都朝中重臣了,难道还那么小气,也不请我进去坐坐。放心今天我只孤身前来,不会把你吃穷的。”

    郭怀心头一热,笑骂道:“你两脚又没缺,不会自己走啊。像你这种人,就该提防着点儿,那年腊月我上山好不容易打了一些猎物,准备第二天拿到城里去卖,没想到半夜给你偷了个干净。”

    楚名棠笑道:“那时家中太穷,小妹已数月不知荤腥,你小子打了些猎物也不知送一些过来,我心中当然有气,索性就给你全部拿走,不过你第二天寻到我家中时,我也还是给你留了一碗的。”

    郭怀听楚名棠提到“小妹”二字,眼神一黯,强笑道:“也是,当时我是考虑不周,可我是想拿这些猎物到城中给……小妹换个头钗的。”当年楚名棠父母曾有意将楚琳许配给郭怀,但事情还未挑明楚琳便被强行选秀进了宫,这么多年来郭怀一直刻意回避此事,从北疆回京后也从未见过楚琳一面。此时听楚名棠徒然提起,心中感慨万端。

    楚名棠心细如发,见郭怀神色有异,暗叹一声,装做四下看看,道:“咦,弟妹和你那两个孩儿怎么不在?”

    郭怀道:“他们今日到城外青石观中上香去了。”

    楚名棠摇头道:“怎么女人家都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楚名棠一顿,又道:“你这府邸原是陈老尚书的吧,当年我在京城时倒也来过几次,记得院中风景不错,还有间亭子,我们就去那里。郭义,你去为我和你义父准备些酒菜,我二人这么多年未在一起了,今天好好喝一场。”

    郭义见两人谈笑风生,不由也为他们高兴,见楚名棠如此吩咐,应了声便快步下去了。

    郭怀讥道:“论做文章我是比不了你,可喝酒当年把你教训得还不够吗?”

    楚名棠一挥手:“以前的事怎么算数,今日我心中高兴,你有什么本事大可以放马过来。”

    郭怀哼道:“每次喝之前你都这么说,喝完了哪次不是我背你回去的。”

    两人边走边斗嘴。到了亭中,郭义已经准备好了几样精致的小菜,道:“请太尉大人和义父先将就用着,厨子正另外准备菜肴。”

    郭怀微微颔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楚名棠拿起桌上的酒壶准备给两人杯中倒酒,郭怀伸手按住:“名棠,今天你来我府是客,应由我来倒才是。”

    楚名棠一怔,笑道:“咱们兄弟还分什么你我吗?”

    郭怀恍若未闻,把酒倒上,举杯道:“第一杯,为你我二人十三年来第一次对饮干一杯。”

    楚名棠喃喃说道:“是啊,上次在京城相聚仍历历在目,一眨眼竟已是十三年了。”

    两人一饮而尽。

    郭怀倒上第二杯,举杯道:“第二杯虽然喝得有点晚,但还是要祝你荣升太尉,圆了儿时的心愿。”

    楚名棠正想说些什么,见郭怀先饮尽,也只好举杯干了。

    郭怀再次酒杯倒满,道:“这第三杯我原本不想与你喝,但念在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令尊更是对我有再造之恩,若没有他老人家的栽培,我郭怀恐怕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猎户,因此我还是祝你荣升楚府宗主,成为楚家百年第一个出身旁系的宗主。”

    楚名棠有些尴尬,道:“你已经知道了?”

    郭怀道:“你们楚家虽对此事极为低调,却也未曾刻意隐瞒,我若再不知道,还是个兵部尚书吗?”

    楚名棠也觉得自己问得愚蠢,苦笑一声,将酒饮尽。

    郭怀见楚名棠将酒喝完,道:“名棠,这酒怎么样?”

    楚名棠笑道:“那当然是好酒了,为兄虽平时不好此道,但也知这是宫中御酒。”

    郭怀盯着他,道:“那名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喝这种酒是什么时候?”

    楚名棠闻言手微微一震,将酒杯缓缓置于桌上,沉声道:“郭怀,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郭怀冷笑道:“看来你还是记得的,当年皇上微服出宫,在朱家巷口的路边酒摊上,命大内总管亲自到宫中取来此御酒,与你我兄弟把酒言欢,我郭怀可是一辈子不会忘记的。”

    楚名棠长叹口气道:“为兄也是记得的。”

    郭怀突然一拍桌子,厉声道:“那你是怎么报答皇上的。楚伯父当年亲口教导你我,要懂得知恩图报。可你呢?若不是皇上,你能和王家大小姐成亲?你能当得了平原郡太守和南线大营统领?若不是你身为平原郡太守和南线大线统领,楚天放会将你放在眼里?你能当得上楚家宗主这一职?我一直不信你楚名棠是忘恩负义之徒,多次在皇上面前为你拍胸脯担保,可你到了京城的所作所为,犹如狠狠地在我郭怀脸上摔个耳光。哼,楚伯父若在九泉之下有知,恐怕也不会安心吧?”

    站在不远处的郭义被郭怀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忙将端菜过来的下人赶走,自己也走得远远的。

    楚名棠盯着郭怀,一字一句说道:“郭怀,你错了,若家父真在天有灵,他老人家肯定会感到欣慰的。”

    郭怀没想到楚名棠竟会如此说,顿时一愣。

    楚名棠叹道:“郭怀,你并非出生于世家,又怎知世家子弟心思。对所有楚氏族人来说,上京楚家是我们的根,每个人都以能名列楚氏族谱为荣。当年名棠的先祖是因犯错而被逐出上京楚家,至死仍谨记自己是楚氏一脉,叮嘱子孙日后要设法重回楚家。家父虽身处贫寒之境,仍念念不忘我等乃先行公之后,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认祖归宗。可惜他老人家走得早,连我高中状元都未曾能看到,若他知道不肖子名棠竟然成了楚家的宗主,定然高兴万分。”

    郭怀道:“那你就不念皇上对你的恩情了?”

    楚名棠黯然道:“皇上对我是有恩,但却要我对付楚家则是万万不行,即使天放伯父不让名棠重归楚氏一脉,名棠也不会做出对不起楚家之事。”

    郭怀大怒,冷笑道:“你心中就只有你们楚家,那你置皇上于何地?皇上是一国之君,是天子!而这些世家只知结党营私,把持朝政,一些不学无术之徒也沐猴而冠,变成了朝廷大臣。长此下去,君将不君,国将不国。”

    楚名棠也有些生气:“各大世家族人难免良莠不齐,历朝历代均是如此,为兄此次将一些族人外放至郡县正是此理。但世家中才子俊杰也是层出不穷,如楚洛水、王明远、西线大营方统领等,如果没有他们,我大赵国根基还能坚若磐石吗?”

    郭怀道:“楚洛水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当然知道,他也只不过沾了个楚姓,跟你当年一样,都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至于王明远和方明,都不过是中庸之才,我北赵大营胜过他俩的比比皆是,若这些两人也算世家的才子俊杰,那你觉得这些世家于国于民,还有什么用处?”

    楚名棠一震,森然道:“难道你郭怀想要对朝中世家发难?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郭怀诚恳地道:“名棠,皇上对你我恩重如山,我郭怀只不过是一介村夫,祖宗十八代都未出过个名人,但我最起码知道忠臣不侍二主和士为知己者死。名棠你饱读诗书,懂的道理肯定比我多。当年楚家是如何对待于你,你心中自然清楚,如今你虽是楚府宗主,但府中大权仍为楚天放所握,这样的宗主当了又有何用。当今皇上乃是英明之主,只是被世家束缚了手脚,你我何不效忠皇上,齐心协力逼迫各大世家交出手中权利,尽归于皇上,使天子之命,天下无人敢违。这样一来,皇上便可重整朝纲,清除冗兵,不出十年,我大赵定可国富民强,一统中原亦指日可待。”

    楚名棠面无表情:“那几大世家族人该如何处理?”

    郭怀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楚王两家的族人,只要他们以后安分守已,可允许两家仍世袭侯位,领取朝廷俸禄,族人也可留有部分田地,确保他们以后衣食无忧。”

    说完,郭怀满怀期冀地看着楚名棠。

    楚名棠沉默良久,叹了口气道:“郭怀,你真的只适合在军中带兵,不应在朝为官。我既已走到这一步,你今日就不该再劝我。前些日子在朝中是暗流汹涌,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但如今已日趋缓和,你为何还念念不忘铲除几大世家,难道非要弄得朝廷动荡不安,天下不得安生吗?”

    郭怀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我郭怀才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如今这几大世家如附在朝廷身上的几颗毒瘤,若不清除,皇上几乎无力可施。”

    楚名棠讥道:“若楚王方三大世家退出朝廷,这些空出的大权皇上能全部收回吗,难道皇上还能亲自去考评一个县令的优劣吗?还不是由梁上允、成奉之等人掌控。你郭怀大肆任用北疆大营的旧部接替王明远、方明等人,那些旧部必然以你郭怀马首是瞻,不出十年,恐怕大赵国三大世家会由楚、王、方变成了郭、梁、成了。”

    郭怀怒道:“楚名棠,你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我郭怀可对天发誓,我绝无此意。”

    楚名棠道:“郭怀,我可以相信你并无此意,但你可否知道,当年先祖楚先行也曾力拒太祖封他为逍遥王的旨意,情愿做个自由自在、不理政事的逍遥侯,但楚家还是成了朝中有数的世家大族。你郭怀虽无此心,但能保证你的子孙也无此意吗,难道你会定下家规不准你的子孙入朝为官吗?”

    郭怀默然不语

    “如今西秦对我朝虎视眈眈,郭大人,与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还不如维持现状,于国于民,都是件好事。”

    “而且我楚名棠也可对天发誓,此生决无反意,请郭大人转告皇上,也请皇上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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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名棠回到楚府,心情颇为沉重。此次拜访郭怀,是楚名棠特意等他与皇上之间关系略为缓和后才去的,原本只抱着叙旧之情,不想仍与郭怀大吵一场。郭怀是他这一生最好的朋友,没想到老来却可能成为最大的对手。

    他坐到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楚夫人走过来问道:“怎么,今天跟郭怀谈得不太愉快?”

    楚名棠没好气地说道:“真是名字会取错,绰号是绝对不会取错的。这郭石头果然又臭又硬,今天差点又闹翻了。”

    楚名棠把今日之事与楚夫人说了一遍,楚夫人皱眉道:“没想到郭怀对世家的成见如此之深,皇上都不提这事了,他还念念不忘。”

    楚名棠道:“皇上恐怕只也是嘴上不提而已,郭怀如今是他的心腹大臣,自然知道皇上的心思。当年郭怀刚到北疆时给为夫来信,就抱怨过世家子弟对他牵制甚多,你我还为此曾求过你家老爷子,王家子弟才不再与他为难。到了朝中,他虽是兵部尚书,可除了北疆大营有些是他旧部,各地兵权大都在楚、王、方三大世家手中,也难怪他对世家的心生怨恨。皇上既有此意,两人当然是不谋而合。”

    楚夫人冷笑道:“郭怀想让皇上大权独揽,是受了朝中那些儒生的影响。真是儒生误国,却不想想若真如此,皇上对大臣便可随意生杀予夺,若是个明君还好说,可要是碰到个昏庸无道的皇上,只宠信奉承阿谀之徒,朝中能吏岂不给他杀个干净,那我大赵国迟早要给他国所灭。”

    楚名棠点了点头,突然问道:“你不是和铮儿到宫中去看他姑姑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楚夫人苦笑道:“妾身与铮儿在宫中所遇之事,可比郭怀麻烦得多,铮儿居然跟储君起了冲突。”

    楚名棠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楚夫人将事情经过与楚名棠如实说了,道:“铮儿其实也并未做错什么,只是那储君受刘皇后影响太深,对小妹并无好感。而小妹因她未出世的孩儿之故,对刘皇后也是恨之入骨。夫君恐怕还不知道,小妹得到楚府支持后,将当年参与此事的太监宫女一一杖毙,其中不乏刘皇后的亲信,其中一人更是当着皇后的面活活打死的。自此小妹在后宫一手遮天,皇后见了她也战战兢兢,退避三舍,直至储君成年后才有所改观。储君对楚王两家也因此极度不满,今日不过是借题发挥,把气出在铮儿身上而已。”

    楚名棠摇头:“小妹也是做得太过分了。”

    楚夫人一撇嘴:“有什么不对的,别说小妹那孩子未出世便给刘皇后毒死了,就是铮儿现在这么大,若今天给那什么储君打了,妾身也不会善罢干休。”

    楚名棠斥道:“胡闹,他是储君,你能把他怎么样?铮儿再给你这样宠下去,迟早要出事。”

    楚夫人见丈夫真来火了,识趣地不再提及此事,想了一会儿道:“那郭怀有一事说得挺对,你那大伯虽辞去宗主之位,但仍把持着府中大权,府中太小事情,那些下人仍去请示于他。再这样下去,恐怕对夫君有所不利。”

    楚名棠犹豫道:“这些是府中的小事,应该没有太大干系吧,按楚府祖规,上任宗主退隐后,便不再过问族内之事,大伯也谨守此规,从不干涉为夫处置族内之事,这次外放族人到府县,大伯也极力支持,那些到他那边哭诉也被他一一训斥。”

    楚夫人冷冷说道:“你大伯既然已退隐,那些人为何还去找他?夫君毕竟出身楚家旁系,族中心存不服的大有人在,若不尽快立稳脚跟,日后麻烦事恐怕层出不穷。”

    一个丫环突然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慌张,道:“老爷、夫人,小少爷把府内管账的屠账房打了。”

    楚铮从宫里回来后一直阴沉着脸。紫娟和翠苓已惯了他嘻嘻哈哈不正经的样子,今日见楚铮如此模样,竟有几分害怕,躲在一边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连柳轻如心中也有些不安。

    楚铮知道今日储君不过是因为憎恨楚家,才要如此恶对于他,否则作为一国储君,怎么也不会跟一个小孩过不去。但储君终要成为皇上,虽然以他今日所作所为看起来根本不像个明君,甚至远不如他父皇,但楚家的日子恐怕更难过,现在的皇上虽也想铲除楚家,但还能权衡利弊,尚能以国家安危为重,可这储君上台就难以预料了,如果他真不顾大局硬要强行铲除楚家,那楚家该如何是好,难道真要造反不成?

    楚铮越想越头痛,不知应该怎么办,心想当了十几年小孩,政治头脑都退化了,再这样下去,自己真要成一介武夫了。在镇远侯府这两个月,他再也不敢小看天下英雄了,最起码论行军打仗,他还远不是王老侯爷对手。那兵部尚书郭怀号称赵国第一名将,绝非浪得虚名之辈,而且对皇家忠心耿耿,楚家想造反也恐怕凶多吉少。

    楚铮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一事来,抬头叫道:“轻如姐。”

    柳轻如走过来道:“少爷有何吩咐?”

    楚铮道:“你和翠苓到李管家处取些钱来,前些日子我跟父亲说过的,他应该不会为难你。”楚铮如今也是独住一院,起居饮食都在踏青园中,自然会有钱财开支,楚名棠让他若有所需就到府内账房去取。

    “要取多少,公子?”柳轻如问道。

    楚铮随口道:“取个一万贯吧,常备无患嘛。”

    柳轻如想要说些什么,但见楚铮一脸疲倦,顿时把话又咽了下去,领着翠苓出去了。

    楚铮拿过一张纸,写了楚、王、方、皇四个大字,又将楚王两字间添了个加号,托腮沉思:楚王目前是联盟,如果储君即位后不计后果全力对付楚家,王家是否仍会坚定支持楚家?楚铮想了想,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如今最忠于皇上的是那些非三大世家出身的官员,皇上也对他们极力笼络,若储君即位后胡来,那些人是否仍支持他?楚铮写了两字:未必。

    楚铮突然发觉紫娟时不时偷偷看他,说道:“紫娟,你在干吗,有什么话就说。”

    紫娟吓了一跳,连连摇头。

    楚铮奇道:“你今天怎么了,好像很怕我似的。”

    紫娟看了看他,怯生生地说道:“少爷今天好像有心事,和平日大相同,小婢不敢烦扰少爷。”

    楚铮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平是我是怎样的?”

    紫娟小声说道:“平日少爷都是笑嘻嘻的,对小婢们也很和气,今日却……”紫娟看了楚铮一眼,不敢往下说了。

    楚铮想了想,叹道:“以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如今我已渐渐长大,恐怕很难再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了。”

    紫娟好奇道:“少爷身为当朝太尉的公子,有什么忧虑的?”

    楚铮一时语塞,心想跟你这小丫头怎么解释得清楚,只好说道:“世间之人谁能无烦恼,官宦人家也自有烦心之事。”

    楚铮又转口问道:“你和翠苓呢,听轻如姐说你们都是孤儿?”

    紫娟脸露悲伤之色,道:“小婢和翠苓从小就没了父母,自懂事之时起便已是流落街头,若不是小……轻如姐收留我们,我们恐怕早已不在这世上了。轻如姐原本也是官家小姐,我们到她府上一年后,她父亲犯了事,被判当街腰斩,轻如姐也被卖到青楼。当时她的年纪和少爷差不多,却始终没有抛下我们,当时青楼的老鸨嫌我们年纪幼小,不肯收留,要把我们卖到别家青楼,轻如姐跪着求了一天她才让我们留下在青楼打杂。小婢和翠苓年纪小,干不得重活,经常受人家欺凌,但只要能在轻如姐身边,我们心中就有了依靠,什么苦都能捱得下去。”

    楚铮听了沉默不语,虽然知道在这世上诸如此类事每天都在发生,但落到自己身边人身上,还是让他唏嘘不已,想想和她们比起来,他已是太幸运了。

    他正想安慰紫娟几句,翠苓突然跑进来道:“公子,轻如姐被人欺侮了,你可要为她做主啊。”

    楚铮一惊,腾就站了起来:“是怎么回事?”

    翠苓喘着气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原来柳轻如和翠苓去李诚那里领钱,却不想李诚出府办事去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另一管事张得利认识柳轻如,知道她是五少爷身边的人,有心讨好,便带着柳轻如到上京楚府的屠账房那里准备先支取一万贯,等李诚回来后再行补上。没想到那屠账房根本不把张得利放在眼里,不但不给,反而出言相讥,张得利一怒之下便与他吵了起来。那屠账房和他的几个下属见一旁柳轻如年轻美貌,免不了语带调戏,把柳轻如气得脸色苍白,翠苓听了愤怒难抑,想到屋里还有个主子,便跑回来找楚铮了。

    楚铮一听事情并不紧急,反倒坐了下来,心里暗暗寻思:那屠账房想必是仗着他是上京楚家的旧人,不把父亲的家人放在眼里。像这种人在楚府还有不少,对他们来说,父亲楚名棠只是一个外来人,如今却成了楚家的新主人,也难免心中不服。而父亲近期又政务繁忙,无暇理会府中之事,这些人便越发胆大起来。

    看来是要找个机会整治一下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了,楚铮微微冷笑,当初那什么大公子楚慎平他也是说打就打,何况这个小小的账房先生。记得母亲也说过,没机会找机会也要教训这些人,这账房既然这么乖巧送上门来给他教训,正好可以借此立威,好让这帮下人知道如今的楚府已经变天了,好好看清究竟谁是主人。

    旁边的翠苓见楚铮坐着不动,有些急了:“少爷,轻如姐在给人欺负,你怎么一点也不急,枉轻如姐平日对你还这么好。”

    紫娟见她说话不知轻重,暗中拉拉她的衣袖。翠苓一甩手,气道:“拉什么拉,我们都是下人的命,死活都没人管的。”

    楚铮刚刚听了紫娟一席话,知道柳轻如在她俩心中的地位恐怕比自己这个少爷要高得多,也就不与她计较,起身道:“我说过不去吗?前面带路。”

    到了楚府账房门前,就听到张得利的大嗓门说道:“这位柳姑娘是五少爷身边的人,你们几个不要胡说八道,更不可污人家清白。”

    只听一个阴侧侧的声音说道:“这娘们细皮嫩肉的,张管事又如此护着她,这‘清白’二字也就不用再提了吧。”

    里面一阵轰笑。

    楚铮冷哼一声,伸手抓住半开的两扇门一扯,那两扇门虽是硬木所造,但也禁不起楚铮这一扯,被硬生生从墙内拉了出来。楚铮又顺手一推,一声巨响,那墙竟塌了半边,顿时尘土弥漫。楚铮拍了拍手,从那原本是门的洞中走了进去。

    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柳轻如和张得利见来人是楚铮,松了口气,连忙迎了上来。楚铮伸手阻止他们行礼,两眼翻天,问道:“哪个是屠账房?”

    张得利精神一振,走到楚铮身边指指对面居中一人。

    楚铮眼睛余光一扫,见那人居然长得五官端正,气度也还算可以,全然不是他想象中獐头鼠目的账房先生模样,不禁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把他打得獐头鼠目不就符合标准了。

    屠账房见楚铮缓步走来,心中有些惊慌,前些日子那几个府中的少爷虽对被揍的事讳莫如深,但他也听闻过一些,知道眼前这五少爷不好惹,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位五少爷居然为了个丫环居然亲自赶来了。

    屠账房心中忐忑,向楚铮行礼道:“五少爷……”

    楚铮见他俯首行礼,突然伸手按住他后颈,狠狠地砸向桌面,屠账房一声闷哼,登时晕了过去。

    楚铮将他拎了起来,只见屠账房脸上血肉模糊,双目紧闭,已经人事不知。楚铮端起一碟墨汁,向他脸上一泼,屠账房呻吟一声,悠悠醒转,见楚铮冷冷地看着他,两膝一软,不由得求饶道:“少爷饶命……”

    楚铮不等他把话说完,一拳击在他左脸上,屠账房一声惨叫,又吐出几颗牙齿。

    楚铮随手将他扔在地上,面无表情,向众人扫了一眼,淡淡说道:“还有哪个刚刚口出秽言的?”

    众人吓得面如土色,有几个两腿都在怵怵发抖。紫娟嘤咛一声,躲到了柳轻如身后,翠苓却双拳紧握,眼中全是兴奋之色。

    楚铮向一旁呆若木鸡的张得利道:“钱拿到没有?”

    张得利清醒过来,连忙向对面众人喝道:“还不把钱搬出来?”

    楚府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楚铮哼了一声,抬脚踩在屠账房的脚腕上,微微用力,屠账房又一声惨叫,冲众人口齿不清地喊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把钱给少爷搬出来!”

    那些人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搬了两箩筐钱出来。楚铮看了有些尴尬,他真没想到一万贯大钱竟有这么多,论重量的话恐怕有两百来斤,难怪柳轻如出门时显得有些为难,以后还是拿金子算了。

    张得利在一旁指指点点:“你,还有你,还有你们两个,把钱抬到少爷院里去。”

    那几人有些为难,一人吞吞吐吐道:“小的不知道少爷住在哪个院子。”

    翠苓跑了过来道:“我带他们去。”说着暗暗在其中一人脚上狠狠踩了一下,嘴里小声嘀咕着:“看你这张嘴还老不老实。”

    那人痛极,却又不敢喊叫,一张脸憋得通红。

第八章 楚家鹰堂

    楚名棠夫妇听丫环说了事情经过,呆了半晌,楚夫人突然笑道:“妾身正愁没借口去见楚伯父,铮儿就为娘找个机会。夫君,你再出去转一圈,妾身替铮儿到楚老伯院中赔罪去。”

    楚名棠一怔:“为夫不用去吗?”

    楚夫人笑道:“他终究是夫君长辈,你在他面前总觉得矮了一截。妾身是个妇道人家,还是由妾身与楚伯父将话挑明了说吧,就算说错什么话他也不至于怪罪到夫君身上。”

    楚夫人站在楚天放院子门口,前去禀报的下人已经进去很长时间了。她似乎一点也不急,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意。

    那个老家人总算出来了,低眉顺目地行礼道:“夫人,老太爷请您进去。”这老家人跟随楚天放已经很多年了,楚府内外大小事情了若指掌,知道眼前这妇人是个厉害人物,因此礼数上做得极为周到。

    楚天放站在客厅外,呵呵笑道:“秀荷侄女可是稀客,今天怎么有空到老夫这里来了?”

    楚夫人轻笑道:“小儿楚铮玩劣不堪,惹下了那么大的事,我这做娘的只好向楚伯父来赔不是了。”

    楚天放一摆手:“这点小事,怎能烦劳侄女亲自前来。说起来还是老夫家教不严,这些下人连上下尊卑都不分了,实在是该打。”

    两人进了屋,楚夫人在下首坐下道:“听说那屠账房已跟随伯父数十年,对上京楚府忠心耿耿,小儿无端找上门去,原本就是无理在先,还动手打了人。哦,不知屠账房的伤势怎样,这次随夫君来京的家人中也有几个医术高明之士,要不要召他们前来诊治诊治?”

    楚天放拈须笑道:“秀荷侄女这番好意老夫心领了,不过那混帐东西罪有应得,就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两人寒喧了近半个时辰,任凭楚夫人语带机锋,楚天放总是笑吟吟应对,沉稳如山。楚夫人不由得有些气馁,暗想这老家伙涵养已经炉火纯青,还是自己先说明来意吧。

    “伯父,侄女夫君名棠来京上任已有些时日,皇上与楚家的关系也有所缓和,但名棠和侄女都认为,楚家危机远未结束,皇上对楚家是投鼠忌器,且没有必胜把握,绝非对楚家没了戒心,何况皇上年老体弱,储君又已成年,不久将协理朝政。储君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对楚家怨恨之心由来已久,对小妹楚琳更是欲除之而后快,若皇上驾崩,储君即位后肯定要对琳妹下毒手。名棠与琳妹兄妹情深,必然加以援手,如此一来楚家与皇室将再度反目。楚家日后何去何从,还请伯父指点。”

    楚天放喝口茶,淡淡地说道:“不知侄女口出此言,是以王家长女,还是楚家媳妇身份?若楚家有难,你又将何去何从?”

    楚夫人没想到自己话锋刚转,楚天放却比她更咄咄逼人,想了想毅然道:“王家长女对侄女来说已是往事,如今侄女只以几个孩儿和夫君为重,若楚家有难,侄女不会苟且偷生。”

    楚天放露出一丝笑意:“名棠得妻如此,实是他一生大幸。”

    楚夫人接口道:“可楚家虽大难当前,府中却仍有纷争,伯父应知兄弟合力,其力断金,夫君名棠身为楚家宗主,应付外敌已颇为吃紧,哪来余力应对他事?侄女此话若有唐突之处,还请伯父谅解。”

    楚天放冷哼一声:“秀荷侄女,你的心思老夫自然理会得。”

    楚夫人不再言语,她想说的已经全说了,剩下的就看楚天放的了。

    楚天放沉默良久,突然长叹道:“可惜名棠不是老夫之子啊。”

    “当年老夫初见名棠,就知此子绝非池中之物。秀荷侄女你眼光倒也了得,竟然不顾你父阻拦硬是下嫁给名棠。要知道当时京城多少人在背后笑话你,又有多少人将名棠恨之入骨。”

    楚夫人偷偷抿嘴一笑,当时她可没想那么多,那年赏花灯偶遇楚名棠,她便为他的潇洒不群所迷醉,此事说起来还要感谢当今皇上,若不他从中出力,这门亲事还未必能成。

    “老夫见你嫁给了名棠,知道他有了你们王家的扶持,加上还有皇上的大力提拔,名棠的仕途必然一路坦荡,而老夫两个儿子却都是平庸之辈,便留了个心思,允许名棠重入楚家家谱,在官职升迁上也不曾为难名棠。名棠也是个性情人,在平原郡时对当地楚氏一族颇为照顾,老夫也心感宽慰。”

    楚夫人微笑道:“夫君他并不是个忘本之人。”

    楚天放点点头道:“当年老夫从相国之位退隐下来,皇上虽对楚家心存忌惮,但也并无铲除之心,但随后几年却极力打压,老夫也不是一味忍让之人,大肆扩张楚家势力,如此争斗数年,老夫发现竟然是中了他人之计。”

    楚夫人微微一震,道:“难道是西秦在从中挑拨?”西秦对赵国贼心不死,若说上京城没有他们的细作,那才是怪事。

    楚天头道:“正是,其中一个更是皇上颇为亲信之人。但当老夫将他请到楚府来时,此人竟在此处服毒自尽了,事后老夫尽管将此人毁尸灭迹,但皇上仍然怀疑到老夫头上,老夫又无确凿证据,证实那人是西秦奸细,只好闷声不响,西秦此计果然毒辣。你父亲也觉得到其中有蹊跷之处,他也多次在皇上面前力保老夫,可皇上疑虑之心不减。当他任命名棠为南线大营统领时,摆明了就要对付楚家了。老夫便让二弟到平原城密会名棠,为了楚家的存亡,老夫甘愿让出楚家宗主一位,所幸名棠也答应了。”

    楚夫人道:“大伯那时有些过虑了,名棠昔日曾说过,无论何时他都不会为难楚家的。”

    “可老夫已经老了,若不能早日确立下任宗主,老夫一旦逝去,楚家便群龙无首,只有束手待毙。但老夫也是心有不甘哪,于理来说,名棠是楚氏族人中最精明强干的一个,他是最适任宗主一职的,可于私,老夫仍对两个孩儿心存侥幸,但名亭任刑部尚书十年之久,却仍不能服众,被方令信那小儿耍得团团转,另一孩儿还不如名亭,老夫彻底失望了。如今名亭已经到幽州任职了,可他两个弟弟却对此极为恼怒,这些时日也总来纠缠老夫,都以为老夫是老糊涂了,却不想他们哥几个能堪大用,老夫何必将宗主传于名棠。府中的一些下人也心存此想法,秀荷侄女来得正好,老夫的确不能再犹豫不决了,若不绝了他们兄弟之心,迟早要出大乱。”

    楚夫人起身行了一礼道:“伯父深明大义,侄女在此替名棠谢过了。”

    楚天放道:“从明日起,老夫和原上京楚家的人全搬到西院,由老夫严加管束。名棠和侄女搬到老夫此处,名棠已是楚家宗主,自然应当居住于此。至于那些下人,遣散还是留用,你们夫妇看着办吧。”

    楚夫人微笑道:“那倒不必,这些下人在府里已多年,对京城之事极为熟悉,只要他们仍忠于楚家,像屠账房这些人都可留下。”

    楚天放目露欣赏之色:“这些老夫就不管了。”

    楚夫人盯着楚天放道:“侄女当年未出嫁时,就听闻楚家有个‘鹰堂’,专门收集赵国境内乃至其他三国的线报,不知伯父对之如何处理?”

    楚天放一怔,苦笑道:“侄女是想将老夫最后一点家底都要掏去了,今日若是名棠前来,他必定不晓此事。”

    楚夫人轻笑道:“鹰堂与王家‘狼堂’原本同源,侄女怎会不知?”

    楚天放不由得问道:“那你家‘狼堂’如今由谁掌控?”

    楚夫人道:“家父苦无男丁,对几个侄儿也不是太放心,‘狼堂’大权虽为家父所控,但侄女这边也有一些人手。”

    楚天放呵呵笑道:“难怪名棠在南线那么多年一直顺风顺水,平安无事,原来是你家的‘狼堂’在暗中保护。”

    楚夫人也笑道:“夫君身边也并不是全无人手,有一人也算当世高手,而且与楚家渊源甚深。”

    楚天放想了想道:“你说可是当日与陈振钟交手的吴先生?”

    楚夫人道:“此人名叫吴安然,在府中已多年,平日并不显山露水,乃是魔门血影宗当代宗主,当年他为铮儿治好了病,并收铮儿为徒,就在楚府住下了。”

    楚天放听“血影宗”三字不由得一惊,那日陈振钟虽向他说了吴安然此人,可他只知吴安然是南齐的一个邪门高手,并不知道此人是魔门中人,皱眉道:“秀荷,你是王家长女应是知道的,那铮儿怎么会拜他为师?在平原郡还没什么,可如今你们来了京城,难道不忌宫里那人?”

    楚夫人有些无奈,道:“待侄女弄清楚此人来历时,铮儿已拜他为师,总不好赶他走吧。何况楚王两家先祖虽败在叶门始姐手下,立下誓言不将武功传于后人,但铮儿拜吴先生为师,也不算破誓吧?”

    楚天放想了想道:“事已至此,那就算了,不过平日里你还是叫那孩儿少到宫里去,楚家如今麻烦已经够多的了,不要再树此强敌。”

    楚夫人应道:“伯父所言极是。”

    楚天放沉吟良久,又道:“这‘鹰堂’我可以交给名棠,但侄女需立誓,不得插手于其中,毕竟侄女还是半个王家人,楚氏祖训,‘鹰堂’必须由楚家人掌控。”

    楚夫人起身道:“侄女谨遵伯父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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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铮痛打了屠帐房,原本以为父亲知道了肯定会训斥几句,没想到过了一夜仍不见有何动静,心中着实有些不解。不过他很快将此事抛到一边,方才他在院中练了会儿功,突然发现长久停滞不前的龙象伏魔功竟有了长进,心中极为兴奋,暗想莫非是自己身体长大了经脉也拓宽了,龙象功才又有了进境,按如此进度,不用几年便可练到第五重。

    楚铮擦了擦汗水,返回屋内,却见翠苓跪在厅中,不由得一愣,向站在一旁的柳轻如问道:“轻如姐,这是怎么回事?”

    柳轻如肃然道:“奴家平日对翠苓管教不严,这丫头在少爷面前常常不分主仆尊卑,昨日还对少爷言语不敬,若再不教训,恐怕要被外人耻笑了。”

    楚铮一听忍不住看了紫娟一眼,翠苓虽跪在地上,却瞧得清楚,忙道:“这不关紫娟的事,是小婢自己和轻如姐说的。”

    柳轻如斥道:“少爷又没问你,你胡乱开口做甚,还不向少爷陪礼?”

    翠苓向楚铮磕了个头,道:“少爷,小婢对少爷有诸多不敬,请少爷恕罪。不过少爷今日痛打那屠账房,为轻如姐出了口气,小婢十分感激,无论少爷怎么处罚小婢,小婢都绝无怨言。”

    柳轻如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喝道:“翠苓,你在胡说些什么,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我们姐妹三人既然入了楚府,都是少爷院中的婢女,万事需以少爷为重,你怎么到今日还不清楚?”说完,挥手欲打。

    楚铮上前一步拦住柳轻如,道:“轻如姐你这是作什么,翠苓是个情义中人,你对她和紫娟恩重如山,当年从官家小姐沦落到青楼,仍不舍弃她们,这种恩情又岂是轻易淡忘的?翠苓今日之举是为你心急,也是人之常情。”

    柳轻如看了看紫娟,见她低头不语,知道必是她所说,不由得瞪了她一眼,对楚铮道:“这些都已过去的事,既然少爷收留了我姐妹三人,又如此善待我们,翠苓今日所为实在是有些过分。”

    楚铮笑道:“这没什么,我又不是什么暴戾之人。”又对跪着的翠苓道:“你也赔罪过了,快起来吧。”

    翠苓闻言,偷偷看了柳轻如一眼,不敢起身。

    楚铮佯怒道:“刚刚还说以少爷为重,少爷都发话了,你还看轻如姐做甚。”

    翠苓嘻嘻一笑,站了起来,道:“少爷还说自己不暴戾,今日痛打屠账房,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把紫娟都快吓死了。”

    楚铮摇头道:“看来你轻如姐说得一点也没错,你确实有点没大没小,该好好教训才是。”

    柳轻如没好气说道:“方才奴家是想好好教训这妮子的,可少爷又心慈手软放过了她,再想教训,就请少爷动手吧。”

    楚铮邪笑道:“我哪是心慈手软,只不过是怜香惜玉罢了。”说着冲翠苓招招手,道:“来,到少爷身边来。”

    翠苓见楚铮笑得有些怪异,脸一红,躲到柳轻如身后,摇了摇头。

    楚铮走上前来,伸手便要拉她,翠苓藉着柳轻如身子,不停地躲闪。

    柳轻如见楚铮笑容颇为邪气,心中有些迷惑,难道自己看错了他?想到大户人家的婢女很少能逃脱主人的魔掌的,柳轻如不觉有些神伤,将来自己恐怕也未必能幸免,又如何能护得这两个丫头。

    不想楚铮没几下就住手了,气哼哼地说道:“你这丫头小心些,除非你轻如姐一直护着你。”

    翠苓不理他,一溜烟跑出去了。

    柳轻如突然醒悟,凭楚铮的身手,若真要用强,翠苓哪有躲避的余地,不由得松了口气,笑道:“少爷放心,奴家会好好管教她的。”

    楚铮白了她一眼,道:“算了吧,你还不是护着她。刚刚这番情景不过是怕我责难于她才不得已为之吧。”

    柳轻如脸一红,心想这少爷虽年纪不大,可精明得很,什么都瞒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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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笼罩下的上京城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人注意到楚府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楚天放虽答应第二天就住到西院去,但上京楚府在京城已居住百年,所积累的家产又岂是几天能搬得完的。楚名棠夫妇也并不着急,楚天放让步之大已让他们感到惊异,若再去催促岂不是让上京楚家人寒心。

    楚名棠上完早朝,回到自己住处。一进门,只见屋内摆着好几个贴着封条的大箱子。楚夫人站在这几个箱子面前,神情竟有些怪异。

    “夫人,这些是什么?”楚名棠随口问道。

    楚夫人啊了一声,转首看去见是夫君回来了,答道:“是你二叔亲自送来的,想必是鹰堂的机密书卷。”

    楚名棠前晚已经从前任堂主楚天成手中接掌了鹰堂事务,对楚家这个隐藏于黑暗之中的组织已有了初步的了解。可鹰堂乃当楚问天一手所创,至今也有近两百年了,势力之强远超楚名棠想象,真要想完全了解非得下番苦功不可。

    “二叔人呢?”楚名棠随口问道。

    楚夫人答道:“他在此等了约半个时辰,见夫君早朝仍未回来便先行离去了,只是临走时嘱咐,夫君定要将箱内书卷细细读过,若有不明白之处可去问他老人家。”

    楚名棠点点头,忽然觉得有些奇怪,问道:“夫人,你为何老望着这几个箱子?”

    楚夫人脸一红,扭捏半晌才道:“当年妾身助父亲执掌狼堂部分事务,楚家的鹰堂乃是大敌,为探其机密费尽了心思,可仍然所知不多,多年来实是心有不甘。如今看到这些昔日梦寐以求的卷宗就摆在面前,妾身几乎有点不可自恃了。”

    楚名棠一愣,忍不住哈哈大笑。

    楚夫人不依,夫妇二人闹腾了一会儿才安定下来。

    “夫君,”楚夫人忽然道,“鹰堂已经移交完毕,可妾身反倒有些担心了,你我夫妇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夫人的意思是……”

    楚夫人面有忧色:“鹰堂和狼堂一直是楚王两家暗中最大的依仗,楚王两家历经百年不倒与之有莫大关系。可如今朝堂上的事情已经让夫君忙得不可开交,哪还有闲暇管理鹰堂?而且楚家有祖训,鹰堂堂主必需是楚氏族人,历代堂主通常都是宗主的至亲。可夫君并无兄弟,多年来又一直被排斥于楚氏一族之外,族中并无深交之人,这该如何是好?”

    楚名棠默然,这也是他几日来为之头痛的。在平原郡时夫妇二人一人主内一人主外,不管遇到多大的风浪都应付自如。可楚夫人毕竟是王家人,何况她也在楚天放面前立下了重誓不得插手楚氏家事,这一来如同断了楚名棠一臂,甚至犹有过之。

    可如果不能真正掌控鹰堂,楚名棠知道当这楚家宗主几乎类同于傀儡,等到楚氏一族度过危机,哪天楚天放若是反悔了,废掉自己简直是举手之劳。楚名棠暗暗想道,楚天放之所以这么痛快地交出鹰堂,除了碍于情理,恐怕也是对自己最后一个考验了。

    “如果小妹她不是在宫中为妃,她倒可胜任这堂主之位。”楚夫人有些感叹。

    楚名棠忽然一笑:“夫人难道忘了,你我还有三个孩儿。”

    “妾身并非没有想过。可轩儿和原儿毕竟年纪尚轻,恐怕还难以担当此重任……”

    楚夫人突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楚名棠:“夫君,你不会是想让铮儿来执掌鹰堂吧?”

    楚名棠平静地说道:“有何不可?”

    楚夫人连声说道:“这怎么可以,铮儿才多大岁数,怎能服众?”

    “铮儿不能服众,难道轩儿和原儿就能服众了吗?据为夫所知,鹰堂几位分堂堂主至少都已任职十年以上,就算为夫亲掌堂主之位,想要让他们完全归心也需要一番雷霆手段不可。既是如此,为夫索性破釜沉舟!”

    楚名棠来回踱了几步,又道:“你我几个孩儿中,欣儿与倩儿两个女娃除外,原儿性子飞扬轻佻,脾气火暴,肯定无法胜任此事的;轩儿为人处事看似沉稳,可为夫总觉得是因他是因并未经历挫折之故,在南线大营领兵时,他对麾下不服军令的**只知一昧严惩,不懂得如何变通,甚为偏激,刚愎自用。或许让他在外磨练几年后可担当重任,可眼下让轩儿执掌鹰堂,为夫同样不放心。”

    “唯有铮儿,为夫一直有些看不透。可从他在南线大营所作所为来看,至少已在两个兄长之上。既是如此,何不放手让他一试?”

    “话虽如此,”楚夫人叹了口气道,“不过夫君可曾想过,历代楚家宗主都曾担任过鹰堂堂主一职。倘若铮儿真如夫君所说那般了得,将鹰堂完全掌控于手中,日后如何让他心甘情愿地交还给轩儿,到时恐怕……后患无穷啊,夫君!”

    楚名棠毅然道:“倘若铮儿真能在短期内将鹰堂为我所用,那他的才华远在轩儿之上。大伯他老人家能以楚家大业为重,将宗主之位传于我,为夫难道就没有这等胆识,将家业交于铮儿?”

    楚夫人急了:“夫君,妾身虽也最疼爱铮儿,可当世无论世家还是平民,除非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否则都是由长子继承家业。这无端废长立幼,叫轩儿怎能心服?”

    楚名棠无奈地说道:“若是为夫在楚氏一族根基已稳,又是太平年间,定会立轩儿为楚家宗主,绝不给铮儿任何实权,就让他此生做个逍遥公子。可如今不得不要借用铮儿之才,为夫只能答应你,铮儿若无法掌控鹰堂,为夫绝不废长立幼。”

    楚夫人犹豫了半天,道:“夫君,不如这般,先让兄弟二人共掌鹰堂,各自历练一番,如果铮儿确是远胜轩儿,也可让他心服口服。”

    楚名棠摇头道:“绝对不可。鹰堂对楚家宗主的重要性夫人不是不知,若让轩儿和铮儿同时执掌各拥党羽,届时无论让何人退出都会大动干戈,还是趁这几个孩子年纪尚小当断则断,否则才是真正的后患无穷。”

    楚夫人出身世家,当然知道丈夫说的有理,无力地说道:“那就由夫君做主吧。夫君,无论铮儿还是轩儿,都是你我骨肉,不管日后谁来继承家业,妾身只希望他们兄弟能相亲相爱,切莫有阋墙之争。”

    “为夫何尝不希望如此啊。”楚名棠看着自己夫人,又道:“这几日为夫正设法如何罢免吏部尚书汤若望,恐怕无暇指点铮儿。夫人虽在大伯面前立誓不插手楚家事务,可这些书卷想看便看吧,顺便挑重要一些给铮儿,叫他先熟悉起来。”自己二人毕竟是夫妇,她若真要偷阅这些书卷的话办法有的是。不过楚名棠了解自己夫人做事极有分寸,而且她也隐约猜出楚王两家暗地里关系极深,不会将其中机密告知狼堂的。

    楚夫人却毫无欢欣之情:“知道了,妾身会尽力帮助铮儿的。”

第九章 未妻先妾

    楚铮从吴安然住处走出来,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原本是来向师父请教一下龙象伏魔功突然有进境的问题,没想到吴安然只说了三个字“不清楚”就把他赶了出来。吴安然老来得子,哪还有心思关注楚铮这个徒弟的武功进度,他的注意力全到那对双胞胎身上去了,整天笑呵呵的,在春盈床前转来转去,哪还像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门高手,都快成全职奶爸了。

    迎面走来一群人,楚铮看了一眼,是上京楚家的人,便站到路边让他们先行。此次搬迁,上京楚家心存怨恨的人可不少,楚铮不想再与之起冲突,既已得益便无需再张狂。

    没想到这些人竟在楚铮身边停下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咦了一声:“这不是铮儿吗?”

    楚铮定神一看,竟是当日初到京城时所见的堂爷爷楚天放,忙俯首行礼道:“孙儿参见堂爷爷。”

    楚天放将他扶起,端详了一会儿,笑道:“果然不凡。”

    楚天放身后突然有人冷哼一声,楚铮一眼瞟过,发觉竟都是熟人,为首是楚慎平,后面几个少年也是当日亲吻过他拳头的。

    楚天放恍若未闻,对楚铮说道:“听说你外公将他那套宝贝盔甲也送于你了?”

    楚铮应道:“正是。”

    楚天放叹道:“你外公当年威振北疆,你能继承他的衣钵,可要好好珍惜啊。”说完拍了拍楚铮肩膀,又说了句:“不错。”转身走了。

    楚慎平等人忙随后跟上,临走时怨毒地盯了楚铮一眼。楚铮根本没放在心里,冲着楚天放的背影行了一礼,对这老头他是真心尊重的,能有这般魄力将偌大一个家族传给一个外人,实非常人所能。

    楚铮仍被安排住在踏青园,因此这次大搬家基本没他什么事。求助吴安然不得,他本想出府逛逛,不料楚夫人给他下了严令,近日不得出府,弄得他一头雾水,怎么也想不起何时又得罪母亲了,只好整天在园中闷头练功。

    楚铮练完功,吩咐欧阳枝敏将火云驹牵了过来。昨日他抽空去看了一下火云驹,见它没精打采的,身上也多了几斤肥膘,不由得有些心疼,暗想这马原本驰骋在塞外天地之间,如今被关在京城的马厩中,也着实苦了它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废了。于是命欧阳枝敏在园中竖了几十根竹杆,楚铮翻身上马进行短距离障碍跑。火云驹起先兴致不高,被楚铮揍了一拳后才精神抖擞起来,玩了一会儿,它开始觉得这也挺有意思的,跑得更欢了。

    楚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园中这般景像,忍不住惊呼一声:“铮儿,你在做什么?”

    楚铮听到娘唤他,跳下马来,笑着走过来道:“孩儿见过母亲。孩儿只是看那火云驹闷得慌,所以带它出来溜一下。”

    楚夫人指指他身后,道:“你看看你这院子都成什么样了?”

    楚铮回头一看,只见院中满目疮痍,原本绿油油的草坪已给践踏得斑驳不堪,不禁脸一红,挠头道:“是孩儿疏忽了。”

    楚夫人摇了摇头,道:“在平原城时你还算是个乖巧的孩子,怎么到了京城,惹的事比你两个哥哥加起来的还多。”

    柳轻如听到夫人的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见院中竟已成这副样子,顿时不知所措。

    楚夫人哼了一声道:“算了,进屋再说吧。”

    进了屋,楚夫人让她的几个丫环在外边等候,见柳轻如也想离开,说道:“轻如,你留下吧。”

    看了看紫娟和翠苓,楚夫人犹豫了下,说道:“你们两个也留下吧。”

    楚铮见母亲神情凝重,知道有要事与他说,但有些奇怪为何又将柳轻如三人留下。

    楚夫人看了看他们几个,突然叹道:“真是人到用时方知少啊。”楚名棠身边谋士虽有不少,可能堪大用的没几个,碰到大事还是夫妇二人商量后作主,铮儿就更不用说了,他还未成年身边哪有知心人,只有自己这当娘的多操心了。

    四人被楚夫人突如其来的感叹弄得莫名其妙,都怔怔地看着她。

    楚夫人对柳轻如说道:“轻如,你是南朝大儒范孝同的外孙女,是不是?”

    柳轻如娇躯一震,脸色变得煞白。

    楚夫人说道:“范孝同乃一代大儒,又是文坛一代大家,我对你外公仰慕已久。只是他生平最推崇‘忠君’二字,连南齐皇上要杀他时也不分辨一句,慷慨赴死,可那又如何,皇帝还是沉迷风花雪月,夜夜笙歌。范孝同此举我看只当得‘愚忠’二字,冥顽不化,到头来只弄得家破人亡,男丁充军边塞,孙女沦落风尘。”

    楚铮一听“风尘”二字不由得暗暗叫苦,母亲怎么知道这事了?

    柳轻如手紧握椅背,指节之处隐隐发白,扬眉道:“外公忠君报国之心,可昭日月,夫人,小女子如今虽寄身于楚家,但仍不许何人辱没外公。”她自忖夫人既知道她是南齐高官之后,又是青楼女子,这楚府恐怕已无法待下去,便不再以奴仆自称。

    楚夫人冷冷地看着她,道:“你这脾气如此倔强,倒与你外公有些相似,算你命好,摊上铮儿这样一个主人,要不然恐怕你早已命丧多时了。”

    柳轻如施礼道:“夫人和少爷对小女子的恩情,小女子此生无以能报,只求来生做牛做马再行偿还。”

    楚夫人道:“什么今生来生的,我们大赵国不信这一套,你若想要报答楚家,好办得很,只要你好好侍候你少爷,忠心为楚家办事。”

    柳轻如一呆,道:“夫人不是要赶小女子走?”

    楚夫人看了她一眼:“我有说过这话吗?你才识和能力均十分出众,我向来十分满意,虽然在青楼有五年多,却仍能保持处子之身,也着实难为你了。不过轻如,我问你句话,你可要如实回答。”

    柳轻如听到“处子”二字,忍不住脸一红,忙道:“夫人请讲。”

    楚夫人沉吟片刻,道:“我们夫妇对铮儿期望很大,铮儿也是个能成大事之人,如果铮儿将来要与南齐为敌,你会帮铮儿吗?”

    柳轻如一呆,没想到楚夫人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一时间心乱如麻。

    楚铮心中也有些不安,暗暗埋怨娘亲非把话说得这么直做甚,柳轻如性子外柔内刚,只可用怀柔手段慢慢使她软化,这般急迫只能逼她钻牛角尖。

    果然,柳轻如考虑了一会儿,毅然说道:“夫人,范家忠义之名满天下,小女子虽不姓范,但自幼深受外公教诲,实在不敢违他老人家所言,但齐国那昏君杀我范家满门,仅小女子等几个姐妹留得性命,但也全都被卖到青楼,这‘忠君’二字小女子再也无法做到。日后少爷若真要与南齐为敌,小女子只好两不相帮。”

    楚夫人并未动怒,点点头道:“作为范家的人。你能这样说已经很不易了,不过若是我大赵要攻打南齐,你会如何去做?”

    柳轻如茫然道:“小女子也不知道。”

    楚夫人看看了楚铮道:“你既然如此说,就不能再留在铮儿身边了,铮儿日后要做的事,是绝不允许一个可能心怀故国的南齐人所能接触的。这样吧,原儿那边还缺个能管事的丫环,他也曾多次向我提起你,收拾一下东西,明日便搬到原儿院子去吧。”

    柳轻如身子摇摇欲坠,她来楚府也已数个月了,当然知道楚原是什么样的人,他院中的几个丫环早就已被宠幸遍了,自己此去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良久,柳轻如才涩然道:“小女子遵命。”

    紫娟和翠苓相互看了一眼,一齐上前跪下道:“夫人,轻如姐与小婢多年来相依为命,小婢实在无法离开她,请夫人恩允,让小婢两人和轻如姐一起去吧。”

    楚夫人一愣,森然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这边哪有你们说话的余地?”

    柳轻如不想紫娟、翠苓两人一起跟去受辱,心中着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紫娟和翠苓不再言语,只是不停地磕头。

    楚夫人气急而笑,对楚铮说道:“你收的几个好丫头啊。”

    楚铮沉默不语。

    楚夫人考虑了一下,道:“好吧,你们两个就算留下也必不会安心,那就跟着去吧。原儿可不比铮儿,你们三个不懂规矩的丫头,正好让他好好管教管教。”

    紫娟偷偷看了楚铮一眼,见他仍低头不语,顿时心若死灰,哽咽着对柳轻如说道:“轻如姐,那我和翠苓先去整理衣物了。”

    柳轻如摇头道:“不,我们还是一起去吧。”说完,向楚夫人行礼道:“夫人,若没有其他事,小女子先告退了。”

    楚夫人挥挥手:“下去吧。”

    柳轻如三人正待出门,楚铮突然说道:“且慢。”

    楚铮起身向楚夫人行了一礼,道:“娘,孩儿知道你驱逐她们三人,定是为孩儿着想,只是这姐妹三人已跟随孩儿多日,忠心耿耿,孩儿也习惯了她们的服侍,这一下子都走了,让孩儿如何是好。”

    楚夫人道:“为娘原本也没想让紫娟和翠苓两人走,只是她俩如此执拗,这种丫头不要也罢。”

    楚铮笑道:“娘又不是不知道她们和轻如姐之间的关系,若毫不犹豫地留在孩儿身边,孩儿倒感到奇怪了。至于轻如姐虽是南齐人,我们楚家目前最大的对手不在他国,而是在京城里。即使将来针对他国,也必是先对付西秦,至于南齐,前些时日刚遭大败,十年之内无法恢复原气,尚不足为虑,若他日真要针对南齐,再让轻如姐避嫌就是了。”

    楚夫人犹豫道:“铮儿,你此言虽有理,但她们几个毕竟不是我大赵人氏,其心难免有异,为娘还是不放心。”

    楚铮一急,正想再辩,楚夫人又道:“要么这样吧,轻如,你外公信奉的是儒家,对女子最注重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教导,我和老爷商量一下,你就嫁给铮儿做妾吧,给你个名分,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些了。”

    楚夫人此言一出,屋中四人全都目瞪口呆。

    楚夫人不理他们,对柳轻如说道:“轻如,你是名门之后,这样是有些委屈了你。但你既已沦落到赵国为奴,除非你愿意委身于走夫贩卒,否则想要为他人正室发妻是不可能的了,你今年有十九吧,比铮儿也大不了多少,女人家能有这个归宿已经很好了,铮儿心地善良,即使将来立了正室,也必能好生待你,”说着楚夫人又看了紫娟、翠苓两人一眼,道:“你那两个丫头以后不会吃亏,你觉得如何?”

    柳轻如想了想,觉得楚夫人说得很有理。当初她得知被选中送往赵国时,便心生死意,只不过牵挂紫娟和翠苓二人才勉强活了下来,没想到到了赵国被楚铮看中,来楚府做了丫环。在楚铮身边的这两个多月,是柳轻如自家中遭大难后过得最安心的日子,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整天提心吊胆了。柳轻如虽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这的确已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柳轻如盈盈拜道:“夫人对奴家如此厚爱,奴家自当……从命就是。”

    楚铮此时才清醒过来,见两个女人自说自话,浑然不把他这个当事人放在眼里,气急败坏地叫道:“娘,我才多大啊,你就帮我找妾了?”

    楚夫人瞪了他一眼:“你还小吗,都已十四了,再过两年就成年了,又不是娶正室,别人家孩儿像你这么大哪个没有侍妾,像轻如这种知书达礼、精明能干的好姑娘上哪找去,你还要挑三捡四吗?”

    又对柳轻如说道:“不要理他,有我和老爷在,他还能翻天不成。”

    紫娟和翠苓见情况急转直下,心中又惊又喜,看了看楚铮,又看看柳轻如,两人暗暗抿嘴偷笑。

    楚夫人看在眼里,也笑道:“轻如,你和这两个丫头先下去吧,我和铮儿还要说些事。对了,轻如虽未入门,但身份已大不相同,紫娟翠苓,你们两个以后还是唤她小姐吧。”

    紫娟、翠苓喜道:“是,夫人。”这边柳轻如向楚夫人行了一礼,看了看楚铮,脸一红,领着两丫头出去了。

    楚夫人笑道:“没过门的丫头就是脸皮薄。”

    楚铮白了她一眼,气哼哼地不说话。

    楚夫人看着他道:“铮儿,你方才真沉得住气啊,为娘都要把她们几个赶出门了你才出声阻止?”

    楚铮一惊,道:“娘,你刚刚是在……”

    楚夫人叹道:“铮儿,这些年来你一直沉迷习武,两耳不闻窗外事,习武不是不可以,起码你比两个哥哥多了一身防身的功夫,所以娘以前都不管你,可有些事是不能用武功来解决的,现在你长大了,是该你为父亲分忧了。”

    楚铮点头道:“娘说的极是,孩儿早已此心,但不知从何做起。”

    楚夫人道:“你有这份孝心就好,眼前就有重要事,你父亲决定先交给你试着独自打理,可为娘却有些不大放心啊。”

    楚铮有些疑惑:“是什么事这么要紧?娘若是不放心话,在一旁帮着孩儿就是了。”

    楚夫人苦笑道:“若娘能插手还会交给你吗,你毕竟还是个孩子,也不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想的。”

    楚铮听得一头雾水,楚夫人只好解释道:“你父亲已正式接掌楚家,楚家在京的势力和人马也全归你父亲掌控,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楚家已传承百年的‘鹰堂’。‘鹰堂’可以说是个密探组织,人员遍布天下,在西秦、南齐、北赵都有分堂,堂中有不少高手,虽说能及得上你师父的没几个,但整体实力之强,赵国可数第一,就是你外公王家的‘狼堂’也逊他一筹。”

    楚铮大为震惊,但仔细想想也属正常,楚王两家原本都是魔门出身,搞这些秘密组织自然是熟门熟路,两家又久掌朝政,百余年下来这暗中势力自然非同寻常。

    只是想想这么大的一股势力全交给自己,楚铮有些心虚,道:“父亲真的将它交付于孩儿了?”

    楚夫人道:“那也要看你做的如何了,如若不成,你父亲还是要把他收回去的。只是你身边亲信之人太少,你父亲虽会给你派些人手,但毕竟不是你身边的人,不可过于信任。”

    楚铮恍然道:“所以娘看上了轻如姐?”

    楚夫人点头道:“正是,当日你选她做丫环,为娘就命王家‘狼堂’去南齐调查她,竟发现她是当世大儒范孝同的外孙女,在青楼里也的确待了五年。此女出身大家,又历经坎坷,若使用得当,绝对是你的得力助手,可她毕竟不是我大赵人氏,以后涉及南齐的机密线报还是避着她为好。”

    楚铮叹气道:“那也不用非要娶她为妾啊。”

    楚夫人笑道:“为娘经常见你盯着她神色恍惚,难道是为娘弄错了?”

    楚铮脸一红,强辩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孩儿练那龙象伏魔功落下的病根,你如此做不是害孩儿吗?”

    楚夫人道:“这几个月来,娘也派了不少人到西域去明查暗访了一番,你练的虽是佛门武功,但并未听说有如此禁忌,可能是你师父在骗你,若真是这样,为娘绝不与他善罢干休。你执掌‘鹰堂’后,也可派人到西域打听一下。”

    楚铮一拍大腿:“正是,若让孩儿查到是师父骗我,非跟他算账不可。”

    楚夫人笑道:“铮儿你也别太过分,毕竟他是你师父。”

    楚铮道:“那就让他操劳一辈子好了。娘,能不能让他也参与鹰堂之事?”

    楚夫人道:“你父亲既然把鹰堂交给了你,这事就由你自己做主吧。”

    楚铮将楚夫人送出门,回到屋内,紫娟和翠苓正在收拾方才所用的茶具,见楚铮进来,两人顿时神色古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楚铮不禁嫩脸一红,道:“你们看我做甚?还不将这里收拾干净。”

    紫娟和翠苓见他有些恼羞成怒,不敢再出言取笑,快速将屋内收拾好,出门时翠苓实在忍不住了,回头道:“少爷,要不要小姐来陪你说说话?”

    楚铮气结,拿起一个茶杯作势欲掷,两个小丫头飞似地跑远了,只留下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楚铮放下茶杯,往椅子上一躺,两脚一抬,很不雅观地跷在案上,脑中不停地思索着。他真没想到父亲居然会把这么大一股势力交给自己,难怪楚天放那老头子会把楚家交给父亲,两人魄力的确有所一拼,可这担子也太重了吧。

    楚铮看了看桌上一叠厚厚的册子,那是楚夫人临走时留下的,说是父亲交给他的关于鹰堂的一些资料,是关于鹰堂在各地的势力分布。楚铮呆了一会儿,突然长吸一口气,伸出右手往前一虚抓,最上面的一本书册登时凌空而起,飞落到楚铮手中。

    楚铮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是他这几天从龙象伏魔功第五层中领悟到的牵引诀,虽然还不甚熟练,但已经初见成效。楚铮暗想,若将第五层练成后与前四层融会贯通,那他的武功就可以达到刚柔并济的境界,再碰到陈振钟这类的高手也有一拼之力。

    柳轻如从自己住处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她真有点怕突然碰见楚铮,可已经在屋里躲了半天了,再藏下去就成矫揉造作了,何况她也不可能一辈子不见楚铮,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只不过柳轻如心中仍有些浑浑噩噩,怎么稀里糊涂地就成了那半大孩子的妾了呢?回想起楚夫人上午的步步紧逼,根本不让她有回绝的余地,柳轻如不由得怀疑她是有备而来,最终目的就是逼她嫁给楚铮,至于先前所说的将她调到三少爷楚原那里只是为了吓唬她。可柳轻如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就是她一个异国弱女子,又有什么可利用之处,楚夫人为何非要处心积虑地把她嫁给楚铮呢?要知道楚大人是当朝太尉,又是赵国三大世家之首楚家的首脑人物,若不是楚铮年纪小了些,朝野上下不知有多少人想将自己女儿嫁于楚铮,就算为妾恐怕也要知府以上的官员家的女儿才有资格,可没想到却是自己这么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最先入门了。

    柳轻如不禁摇了摇头,楚夫人肯定有她的目的,只是自己猜不到而已。

    “小姐。”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唤道。

    柳轻如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想得入神,不知不觉竟又走到楚铮书房外,见紫娟和翠苓站在门外,忙作个嘘声的手势,轻声问道:“少爷在里面?”

    紫娟正待开口,翠苓压低声音吃吃笑道:“小姐怎么还叫他少爷,应该叫相公才是。”

    柳轻如脸一红,作势欲打,旁边紫娟忙道:“我们走后没多久少爷就送夫人就离开了,回来后就一直在屋里呆着,都已半天了,眼看天都快黑了,该用晚餐了。小姐您进去看看吧。”

    柳轻如觉得有些奇怪,道:“少爷在里面做什么?”

    紫娟答道:“小婢也不是很清楚,只看到少爷面前堆着一大摞书,少爷已经看完好几本了。”

    柳轻如更觉得怪异,这个少爷何时又转性了,开始奋发读书了?于是说道:“你们两个去准备晚膳,我进去劝劝他。”

    翠苓扑嗤一笑,正待说话,紫娟一把将她拉走了。

    柳轻如走到门前,心中忐忑,长吸了一口气,才轻轻把门推开走了进去。

    楚铮的头埋在书堆里,嘴里还不时咕哝几声,对柳轻如进屋浑然不觉。

    柳轻如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楚铮,对这个将要成为她夫君的半大孩子,柳轻如总觉得有些捉摸不透。楚铮身上很少有官宦子弟的骄纵之气,练武之勤让人惊叹,论文采当日那首“大江东去”至今她仍百看不厌,说到为人方面楚铮可算正人君子了,柳轻如也出身大户人家,知道那些世家子弟的淫乱是司空见惯的事,楚铮虽然常常对她们姐妹语带调笑,可行为上却没有丝毫不端。

    柳轻如见屋中渐渐昏暗下来,便走到一边轻手点燃一盏蜡烛,放到楚铮身边。

    楚铮若有所觉,抬起头来见是柳轻如,揉了揉脸笑道:“是你啊,轻如姐。”

    柳轻如见他满脸疲惫,竟觉得有些心疼,问道:“你在看什么呢,这么用功?听紫娟说你已经在屋里待了半天了。”

    楚铮伸了个懒腰,道:“这是娘走时留下的一些东西,吩咐我一定要仔细看明白。”伸头看了看屋外,道:“真的天黑了,时间过得好快。”

    紫娟和翠苓端着饭菜进屋,将饭菜置于桌上,紫娟向两人说道:“少爷,小姐,这些饭菜小婢早就做好了,方才又热了一下,若是不对味,小婢再去重做。”

    楚铮摆摆手道:“不用了,我对吃向来并不是太在意,都坐下一起吃吧。”楚铮平时为人随和,并不把和柳轻如和紫娟、翠苓当下人看待,吃饭通常也是四人同席一起吃,起初柳轻如三人还不习惯,久而久之也就自然了。

    紫娟和翠苓口里应了声“是”,却并不坐下,偷偷地看了柳轻如一眼。

    柳轻如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顿时晕红了脸,羞怒道:“少爷让你们坐你们就坐,看我做甚?”

    紫娟和翠苓这才笑嘻嘻地坐下来,翠苓笑道:“今日夫人她老人家都快把小婢吓坏了,还好没把我们送到三少爷院中去,不然可就惨了。”

    紫娟也附合道:“是啊,小婢也担心死了。”

    楚铮却有些心不在焉,仍然回想着刚刚所看的关于鹰堂的资料。楚铮先前虽听楚夫人简单说了一些,但仔细看过后仍深感震惊。鹰堂势力真可说遍布天下,在西秦等三国各郡都设有分堂,在赵国境内就不用说了,依托楚家在各地的族人,对当地上至官员的起居、下到百姓生活都了如指掌。鹰堂对朝廷官员的监视也是极为密切,楚铮只看了其中一部分,主要是吏部尚书汤受望的受贿记录,里面居然连数目、时间都记载得清清楚楚,而楚名棠这几日正忙着指使楚氏一族的官员和御史弹劾这位尚书,这才由楚夫人过来把这些东西交给楚铮。

    柳轻如见楚铮脸色似乎满怀心事,便制止了紫娟和翠苓两人说笑,自己也低头吃饭。她不知楚铮为何烦恼,又回想起今日楚夫人将她许配给楚铮后,楚铮似乎不大情愿,登时心乱如麻。

    平日几人吃饭都是柳轻如照顾楚铮,时不时地为他挟一些菜,可现在他们两人心神恍惚,只是机械地扒着碗中的饭,桌上的菜基本没动。紫娟和翠苓两人觉得气氛怪异,顿时觉得有些坐立不安。

    没多久楚铮便吃完了,将碗往桌上一放,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一本册子又看了起来。柳轻如不由得心头一酸,暗想以前自己做丫头的时候这人还对自己有说有笑的,怎么今天就成这番模样了,莫非是因为比他大了几岁而嫌弃自己?

    想起自己一生历尽磨难,到头来又终身所托非人,柳轻如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翠苓见了急在心里,轻轻走到楚铮身边,道:“少爷,你看轻如姐。”

    楚铮如梦方醒,随口道:“她怎么了?”

    翠苓指柳轻如,楚铮顺势看去,见柳轻如暗暗拭泪,一时摸不着头脑,小声问翠苓:“她为何哭啊?”

    翠苓咬咬牙,道:“公子如今是她相公哟,你不知道,小婢哪知道?”说完转身便走。

    楚铮心中犯愁,自古女人心、海底针,他虽比别人多活了一世,但也未必能弄得清,只好咳嗽一声道:“轻如姐,你来一下。”

    柳轻如忙拭干泪,走到案边问道:“少爷,有什么事吗?”

    楚铮故作不知,笑道:“怎么还叫我少爷,你我之间的事娘不是已经定了吗,应该改个称呼了。”

    柳轻如一窒,道:“哪里定了,老爷都未必知道此事。”

    楚铮轻描淡写地说道:“娘允许的事,爹是很少反对的。”说着,从案上大堆书册中找出一本方才做了标记的,打开看了一眼,道:“轻如姐,你说你外公家当年遭受大难,只有几个姐妹幸存?”

    柳轻如回想了一下,道:“听说还两个表兄弟被发配到边疆做苦役,但不知是哪两个,何况当年我们年纪都尚小,哪受得了多少苦,如今几个姐妹也只剩下我仍苟活于世,那两个表弟恐怕也已不在人世了吧。”

    楚铮把手中书册递给柳轻如:“可这里记载着在南齐西疆苦力营中有一个名叫范若诚的少年,据他本人所称是你外公范孝同的孙子。”楚铮心中暗想,这本册子可能特意留下的,这范若诚恐怕是娘派人调查柳轻如时顺便找到的,否则南齐朝野重大要事何其多,谁也不会去关心一个无名小卒的生死。

    柳轻如闻言大震,忙接过册子仔细看了看,不由得又惊又喜:“不错,我是有个表弟叫范若诚,这人与我表弟生辰也完全一样,天哪,没想到范家在世上竟还留有一丝血脉。”

    柳轻如又看了几遍,突然若有所悟,对楚铮说道:“少……爷,楚家既然能查到我表弟,想必也定能把他救出来,是不是?”

    楚铮点点头道:“这应是我娘派人打探到的消息,你外公家的血案已过去多年,苦力营对你表弟看管也不是很严,应该也可搭救。”

    柳轻如盈盈拜倒:“请少爷救救我那表弟吧,外公家就他一个后代了,轻如自幼生活在外公家,范家对轻如也疼爱异常,轻如实在不忍看到范家就此绝后。”

    楚铮忙将柳轻如扶起:“轻如姐,你这是做甚么。我若不知道此事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柳轻如站了起来看着楚铮。她自进了楚家,两人还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凝视,只觉得眼前这人目光中带着几分疼爱,又有几分怜惜,柳轻如一时心智恍惚,全然忘了他的年龄,轻声道:“公子对轻如的大恩大德,轻如无以能报……妾身愿以莆柳之姿,永侍公子左右。”

第十章 绵里藏针

    柳轻如声音虽低,可站在一边的翠苓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楚柳二人同时怒视了她一眼,却又发现两人双手仍紧紧相握,赶紧松了开来。

    柳轻如只觉尴尬无比,连忙岔开话题,看着案上的书册道:“公子,这些是什么书籍,你竟然看了半天?”

    楚铮也十分配合,道:“这是我们楚家下属鹰堂的一些资料,娘临走时吩咐你我要仔细看上一遍,只是下午我看得入神,忘了叫你了。”嘴里这么说,心中暗想:娘走后你也不知躲哪去了,让我如何找你。

    柳轻如将左首第一本书册粗粗看了几页,脸上震惊之色愈来愈浓,抬头望着楚铮道:“这真是夫人让妾身看的?”

    楚铮点点头道:“父亲决定将鹰堂交于我来掌管,娘她觉得有些不大放心,所以想让你在旁协助于我。”

    柳轻如想起今日楚夫人前后言语,不由得嘟囔一句:“果然如此。”可想想又道:“这么重要的事物,你怎么就在你书房摊开看了?”

    楚铮笑道:“这两个丫头也不是外人,咱们也不用事事瞒着她们,以后就靠你慢慢调教她们了。何况……”楚铮站了起来,将身后的书架运劲一推,伸手往墙上某处一拍,一阵机关声响,竟出现一间密室。

    楚铮笑道:“以后我处理要事就放在这里了。”

    柳轻如往密室内看了看,觉得颇为宽敞,只是似乎长久没人使用了,里面杂乱不堪,霉味也甚为刺鼻,不由得皱眉道:“怎么这么脏,明日我领紫娟和翠苓将这里打扫一下。”

    楚铮把密室又重新关上,柳轻如想想又道:“公子,妾身只是个弱女子,只能写写画画,恐怕帮不上什么大忙。”

    楚铮道:“轻如姐你不必多虑,能帮我把这些书册整理好我已感激不尽了,何况这还只是一小部分,你今后有的忙呢。”

    “至于那些跑腿的活……”楚铮突然露出一丝邪邪的笑意,冲不远处的翠苓说道:“你去把吴先生请来,就说我这做徒弟的有十万火急之事邀他相商,记住,这话要当着春盈姐的面说。”

    吴安然没多久便被请了过来,只是满脸地不情愿,显然是受春盈的逼迫而来。

    刚进门吴安然便冷冷地向楚铮说道:“你现在可以啊,将师父也呼来唤去的。”

    楚铮呵呵一笑,向吴安然施了个礼,请他就坐。这边柳轻如也拜道:“见过吴先生。”

    楚铮道:“轻如姐,以后你不要叫师父吴先生了,也随我叫师父吧。”

    柳轻如有些窘迫,不明白楚铮为何这么快就将此事告知吴安然,她看了看楚铮,见他微笑冲自己示意,不由得心中一暖,羞赧说道:“是,公子。”

    吴安然莫名其妙,冷哼一声道:“她叫我师父做什么,为师是绝不收女弟子的。”

    楚铮笑道:“这个徒儿当然知道,不过轻如姐如今已是徒儿的妻子,当然应该叫您师父。”楚铮知道今日娘既然将轻如许给了自己,恐怕不用多久府中上下就会传遍,防人口甚于防川,还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地承认。

    吴安然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看了看满脸通红的柳轻如,良久地说道:“你们两个成亲了?我怎么不知道?”

    楚铮笑道:“轻如姐是今日由娘许给徒儿的,尚未过门,师父当然不知道了。对了,师父来得正好,徒儿有一事相求。”

    吴安然道:“说吧。”

    楚铮牵住柳轻如手,道:“轻如姐在赵国举目无亲,师父和轻如姐同是南齐人,徒儿想请师父作为女方家长吧。”

    吴安然点点头,他对柳轻如也略为了解,知道这女子也是苦命之人,不然也不会被送到赵国来,如今嫁给楚铮也不失为一上佳选择。

    柳轻如见楚铮为她想得如此周到,不由得心生感激。

    想了想,吴安然又问道:“铮儿,轻如入门是为妾吧,你怎么称她为妻?”

    楚铮淡淡说道:“既然轻如嫁给于我,那自然是我的妻子,我就要负责照顾她一辈子,何来妻妾之分。”

    柳轻如娇躯一震,向楚铮看去,见他神情肃然,毫无玩笑之意,不由得眼眶一热,忙转过头,心中暗暗想道:有君此言,妾今生已知足了。

    吴安然一生真心只爱过两个女人,且相隔数十年,他出身魔门,向来愤世嫉俗,听楚铮如此说非但不怪,反而欣赏地看着他道:“不错,徒儿,今天为师看你最顺眼了。”

    楚铮突然脸色变得古怪,问道:“怎么,师父不为徒儿担心吗?”

    吴安然一愣,道:“担心什么?”这些时日他的心思全在两个孩儿身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知楚铮此问是何意。

    楚铮摆了个龙象伏魔功的起手势,说道:“就是这个。”柳轻如就在一旁,他可不想让她知道此事。

    吴然顿时醒悟,后悔不及,忙不迭说道:“是是,这的确是个要紧事,不过为师会尽力早些寻出解决之道。”又咳嗽一声正色道:“徒儿你自己也要谨记为师之言,切不可失……足。”

    柳轻如见两人说话掩掩藏藏,不知何意,又不好询问,满腹疑惑。

    楚铮见吴安然如此模样,愈发肯定吴安然是在糊弄他,不过他也并不心急,道:“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吴安然见楚铮不再追问,暗暗松了口气。

    楚铮话锋一转,问道:“师父可否听说过鹰堂这个名字?”

    吴安然想了想道:“听说过,当年天魅门的人来南齐时与为师提起过,似乎是个神秘的门派,只不过行事颇为诡秘,也不与江湖中人联系,但势力庞大,天魅门也不敢轻易招惹。”

    楚铮不由得对这天魅堂深感兴趣,道:“不是说魔门大部都退到西域了吗?难道这天魅门还留在中原?”

    吴安然道:“天魅中大都是些女子,当年怎么也不肯去西域那种苦寒之地,她们隐匿功夫也颇为了得,这么多年不但未被白道所灭,还过得挺滋润的,哪像我们血影宗……”

    吴安然想到当年血影宗被南齐武林合力所灭,顿时黯然神伤。

    楚铮明白师父为何神情低落,道:“师父怎么不想为血影宗报仇?”

    吴安然闷声道:“怎么不想,当年为师准备在赵国养好伤后便回南齐的,不是被你耽搁了吗。原本还指望你能替血影宗复仇,看来是没指望了。”

    楚铮笑道:“师父怎么这么小看徒儿?”

    吴安然看了他一眼道:“当年你父亲只是一郡太守,如今已是当朝太尉,怎么可能让你这贵公子单身去南齐与那些武林人士拼命?为师只有寄希望于自己的两个孩儿了。”

    楚铮奇道:“等小师弟和小师妹长大?师父,那时你那些仇人也该死得差不多了吧,难道去找他们后人,这可不是英雄所为。何况师父希望他们俩也和你当年一样,终日在江湖上打打杀杀,春盈姐是绝对不是答应的。师父你也曾说过在江湖上活下来并不只靠武功的,还得命硬才行。”

    吴安然默默不语。

    楚铮道:“其实想为血影宗报仇也不是一件难事,徒儿愿为师父效劳。”

    吴安然一震,这些年他虽为儿女情长所牵绊,但复仇之心却始终未淡,而且知道这徒弟平日虽不正经,但很少虚言唬人,忙道:“铮儿,你此言当真?”

    楚铮慢条丝理地喝了口茶,道:“师父,报仇不一定要跟那些南齐武林人士一一单挑才取他们性命吧?”

    吴安然道:“这是当然,那些白道侠士一个个嘴上冠冕堂皇,暗地里卑鄙无耻之极,找他们单打独斗,不知会有多少人在等着你。”

    “那师父是一定要将他们亲手格杀吗?如果是死在咱们师徒派去的人之手呢?”

    吴安然不禁失笑:“这倒没什么区别,只是你我师徒哪来这些手下。”

    楚铮盯着他道:“师父没有,可徒儿有,我们楚家就有。”

    吴安然有些怀疑:“你们楚家的势力为师当然知道,可这哪是你我所能差遣得动的。”

    楚铮微微一笑:“徒儿不才,父亲已任命我来执掌鹰堂。”

    吴安震惊地望着楚铮,半晌才回过神来:“鹰堂是你们楚家的属下?”

    楚铮点点头。

    吴安然想了想,这也在情理之中,楚家的先祖本就是当年血影宗的堂主,对于刺杀探密当然是行家里手,而且又身居高位,在赵国建立这样一个组织易如反掌。

    楚铮说道:“据鹰堂所提供的资料,南齐白道武林门派繁多,相互之间也并非铁板一块,当年不过是血影宗如日中天,白道中人人岌岌可危,才抱成一团。师父,徒儿到了今日才知道,您老人家当年在南齐真是威风得很啊,您的大名简直可以治小儿夜啼。”

    吴安然脸方露得意之色,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哭笑不得。

    柳轻如忍住笑,道:“公子,吴……师父在南齐竟如此有名?”

    楚铮看了一眼吴安然,道:“师父当年绰号‘魔秀士’,不知轻如姐有没有听说过?”

    柳轻如惊骇地看着吴安然,没想到眼前这文文静静的吴先生竟是凶名昭著的“魔秀士”。青楼的客人鱼龙混杂,她不止一次听见有人提起魔秀士,说他杀人不眨眼,甚至传说他喝人血,啖人肉,简直是世间恶魔。

    吴安然咳嗽一声:“铮儿,不要吓轻如了,继续说。”

    楚铮从案上拿出一本书册,道:“南齐白道以林家和风家为首,而且两家还是儿女亲家。但三年前林家嫁到风家的女儿突然暴毙,风家虽做了解释,但林家仍心存怀疑。据鹰堂潜伏在风家的人报,林家的那个女儿是私自外出与以前的情郎幽会被风家长子发现,一怒之下痛下杀手的,我们可以从此事着手。世上最省力的就是造谣生事,何况此事也不是空穴来风。”

    吴安然想了下道:“可林、风两家有识之士不少,双方也都有理亏之处,这挑拨离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楚铮道:“师父,为血影宗复仇不是朝夕间就能办到的事,徒儿也知道,这林、风两家在武林中久负盛名,并不是这么容易能被打倒了,这事急是急不来的,所以此事还需师父您亲自掌控,只要计划周密,不时再做一些栽赃嫁祸之事,由不得林风两家不会反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师父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还在乎再等几年吗。”

    吴安然点了点头。

    楚铮起身道:“至于师弟师妹,请师父放心,徒儿可在此发誓,在师父您有生之年必将为您重建血影宗,并扶助师弟或师妹为血影宗堂主。”

    吴安然看着楚铮,缓缓说道:“你既有此心,为师先替那两个娃儿谢你了。在你们楚家白吃白住那么多年,为师也该出些力了,说吧,要我做些什么?”

    楚铮一笑,他拜吴安然为师已多年,两人之间极为了解,也不用拐弯抹角,道:“徒儿想请师父掌管鹰堂江湖之事。”

    吴安然皱眉道:“你刚接手鹰堂,年纪又小,这么快就将师父安插进去,难免会有人心生不服吧。”

    楚铮说道:“不服是难免的。明日徒儿要与鹰堂在上京一些执事会面,到时请师父一同前往,看看鹰堂中都是些何许人物。”

    吴安然点头道:“也好。”

    楚铮想了想又道:“方才师父所说的天魅门,不知可否找到他们?”

    吴安然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想打他们的主意?”

    楚铮道:“不错,那鹰堂虽说由徒儿来掌管,可徒儿年纪尚轻,上京楚家又曾把持鹰堂多年,堂中必有不少亲信,对家父不满的定有人在,徒儿很难服众。血影宗与天魅门同出一脉,徒儿想见那天魅门主一面,并不要求他们归顺楚家,只是偶尔能帮帮忙就行。”

    吴安然道:“好吧,为师为你联络他们。不过……”吴安然看了看柳轻如,“那天魅门美貌女子甚多,轻如恐怕不会放心吧。”

    柳轻如没想到吴安然会拿此事与她开玩笑,一时间颇感尴尬。

    楚铮笑道:“师父真是说笑了,徒儿岂是那种人。也请轻如姐放心,我们楚家的门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柳轻如白了他一眼,脸更红了。

    ※

    ※

    ※

    吴安然一大早就来到楚铮所住的踏青园门外,却见园门紧闭,只好在门外独自散步。走了一会,吴安然不由得有些心烦,这些年来,在楚府太平日子过久了,雄心也亦渐渐淡去,若不是血影宗的大仇未报,他真想就这么安逸到老了。

    想起昨晚与楚铮的一席话,吴安然暗叹,好日子到头了。当初他答应春盈与她一同来上京城时,就已预料到昨日之事。楚名棠在平原郡可以独揽大权,无人可掠其锋,可到了京城后便束手束脚了,毕竟皇帝才是大赵国的主人。楚家危机日益显现,可春盈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开楚家,吴安然也就不能再置身事外。若楚名棠在庙堂之争中失利,必然连累楚家,很有可能满门抄斩,虽然吴安然自己可以依仗武功也许可以全身而退,但想带着春盈和刚出世的两个孩子一起逃脱,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何况他在楚府居住那么多年,楚名棠对自己有恩。吴安然平生坏事做了不少,但忘恩负义之事尚未做过,而且他和春盈也不想让两个孩子再走他们父亲的老路,江湖中人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过了今朝不知是否会有明日。若是留在楚府,吴安然深信两个孩子经过自己调教,加上他们大师兄楚铮的扶持,将来必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一想到楚铮,吴安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自己纵横江湖半生,没想到老来竟被自己徒弟吃得死死的,而且这个徒弟以后恐怕也不能再把他当成徒弟看了。昨夜楚铮一席话说来头头是道,一步步硬让自己往套子里面钻,成了他的一个马前卒。吴安然并不傻,心里明白得很,可他就是无法抗拒,特别是楚铮答应重建血影宗着实让他怦然心动,心甘情愿地答应了下来。

    吴安然无奈地想道:为了自己的两个孩子,自己这个做爹的只好卖命给楚家了。

    过了没多久,楚铮也洗漱完毕出来了,见吴安然站在院中,并未感到惊异,似乎料到他会在此等候,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有劳师父久等了,我们走吧。”说完便向外走去。

    吴安然不由得自主地跟在楚铮身后,走了几步突然醒悟过来,怎么自己真像个跟班似的,这楚铮哪还有做徒弟的样子。吴安危有心发怒,却不知为何心有顾忌,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望着楚铮的背影,吴安然突然发现这个徒弟已经长高了不少,且步伐稳健,乍眼看去,竟隐隐有着几分楚名棠的气势。

    究竟是自己老了,还是徒弟已经成熟了?吴安然边走边想着。

    楚铮倒并没有故意怠慢吴安然,只是他的心思全放在今日与鹰堂首脑人物的会面上了,能否顺利掌握鹰堂此举至关重要,他也没指望今日便能使他们臣服,但起码也要留下个好印象。

    两人走出楚府,一辆马车已等在门外。见两人出来,候在一旁的车夫轻轻敲了敲车门,一个身形瘦削的老者走下车来,楚铮上前两步道:“孙儿参见堂爷爷。”

    吴安然听楚铮叫那老者堂爷爷,不由得一惊,难道此人就是把持朝政数十年的楚老相国?

    那老者与楚铮寒喧了几句,冲吴安然抱拳笑道:“老朽楚天成,这位想必就是铮儿的师父吴先生了。”

    吴安然一听他并不是楚天放,不觉松了口气,上前行礼道:“晚辈正是吴安然,见过楚二先生。”

    楚天放见他自称晚辈,微微一愣,想了想顿时明白过来,说道:“我们楚家与血影宗渊源甚深,吴先生不必客气。血影宗为南齐武林所灭,楚家绝不会袖手旁观,今后有什么需要鹰堂相助的,和铮儿说一声就是了。”回头对楚铮说道:“铮儿,时候不早了,我们上车吧。”

    走了约半个时辰,吴安然也已不记得拐了多少个弯了,突然听得一声唿哨,车速顿时慢了下来,楚天放对两人道:“我们下车。”拆开车帘便跳了下去,吴安然和楚铮也忙跟着下了车。

    吴安然往四处看了看,几人身处于一胡同里,看看觉得很陌生。他虽到京城已经有数月,可这种地方却没来过。

    楚天成领着二人走到一座普通的宅子前,推门走了进去。

    这所宅子院落并不大,四周摆放的几样物品也颇为陈旧,显然是个寻常人家。一个老头拿着把扫帚扫着院中的落叶,老太太正嘀嘀咕咕与似她儿子模样的青年抱怨着什么,旁边还有个年轻妇人与一个牙牙学语的幼儿在院中嬉戏。楚天成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这几人竟视若不见。

    楚铮暗暗叹服,鹰堂果然组织严密,名不虚传,若能将它完全掌握于手中,对父亲来说是个极大的助力。

    三人来到里屋灶间,楚天成熟练地在墙上几处拍打了数下,掀开柴垛,一条密道出现在三人面前。

    楚天成领着楚铮和吴安然进入密道,走了一会儿拐个弯,进入了一个大厅。楚铮看了看,大厅里已有十几人先到了,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几处轻声交谈着。楚天成站在门口轻轻咳嗽一声,众人皆一震,顿时肃然而立。

    楚天成请楚铮在主位就坐,楚铮知道这是鹰堂堂主之位,假意谦逊几句便坐下了,他知道楚天成在鹰堂中威望甚高,礼数自然要做足。楚铮向台下看了看,见大多数人都好奇地看着他,有几位嘴角微斜,显然是对他坐主位有些不屑。

    不过楚铮也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是当日为楚慎平出头与他交过手的陈振钟。陈振钟含笑冲楚铮遥施一礼,他对这个坐于高位上的少年他可没有任何轻视之意,那次交手他虽赢了楚铮,不过是他凭着几十年的功力才力胜一筹,可对手只是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而已。

    楚天成和吴安然分别在左右下首坐下,楚天成向台下扫视一眼,说道:“今日鹰堂的执事基本都到了,连西秦、南齐、东吴分堂的执事也来了,可以说是我们鹰堂近十年来难得的一次盛会。”

    楚铮微微一惊,他原本以为来的只是鹰堂在京的几位执事,没想到鹰堂所有的首脑居然都到齐了。可那几个西秦、南齐、东吴分堂的执事赶到京城有的至少要一个月,哪能说来就来,楚铮疑虑陡生,这次会面不知是早有预谋还是纯粹凑巧。

    楚天成道:“今日邀大家前来所为何事,老朽想诸位已经心知肚明了。大先生已经退隐,老朽这做弟弟的原本也该跟随大先生,可家族的新任宗主硬是劝老夫留了下来协助老朽的堂孙铮儿掌管鹰堂,老朽曾当了十年的鹰堂堂主,在坐的与老朽都比较熟悉,知道我这糟老头子的性情,老朽把话说在前头,此番重回鹰堂,老朽并不是来当家做主的,而是来辅佐铮儿的。鹰堂由楚家创立,历代堂主都由楚家宗主指定,在座的也都是堂中的老人了,应该都很清楚。铮儿岁数尚小,还未到执掌鹰堂的年纪,所以宗主才命老朽辅佐,但铮儿行使的是堂主之权,老朽期望各位也能将铮儿视为堂主,切不可有任何怠慢,否则,这堂中规矩你们不会比老朽知道的少吧。”

    一个红脸膛的老者站了起来,拱手道:“请二先生放心,鹰堂向来以楚家宗主马首是瞻,楚太尉既然已经接任宗主,并委派公子来执掌鹰堂,显然是对鹰堂的极大重视。公子虽然还不是鹰堂的堂主,但在二先生的辅佐下,成为堂主只是迟早的事,我等自然以公子为尊,谨遵公子之命。”

    楚铮听了微微一笑,这红脸老头此番话说得很大声,又不时地看看楚铮脸色,显然是在表忠心,看来是个见风使舵之人。他身边几人看着这红脸老头,似笑非笑,显然对他颇为不齿。

    楚天成点点头,道:“张执事是堂中的元老了,能有此意实在难得,老朽深感欣慰。”

    接着又有几人站起来表了态,他们说的就不像那张执事那么慷慨激昂了,只是淡淡地说了几句,有些纯粹是敷衍之辞。

    楚铮不以为意,今天此行能收到这样的效果已经不错了,起码堂中还有张执事这种见风使舵之徒,此类人虽不可大用,但起码会有助于他了解鹰堂内部的状况。

    楚天成等众人说完了,看了楚铮一眼。楚铮知道应该轮到自己开口了,看了看众人道:“今日是我与众位执事初次相见。承蒙宗主厚爱,让我到鹰堂管理堂中大小事务。小子年轻尚轻,初次担当重任,实在是有些惶恐。在座的都已在鹰堂多年,也有不少是我的长辈,日后有什么做的不对的,还请诸位多多提示。”

    楚天成见楚铮一番话说得拘谨平淡,略有些失望,正待接口,不料楚铮话锋一转,道:“不过我猜想由一个未成年的小子执掌鹰堂,在座的诸位心怀不服的定大有人在。”

    此言一出,屋中众人脸色登时千奇百怪,什么表情都有。

    楚铮见楚天成面带焦急之色,冲他暗暗摆了摆手,笑道:“我觉得这也很正常,如果是我站在下面,看到主位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以后还由他来管我,我心里自然也不服。”

    不知是谁笑了一声,众人的脸色也缓和下来,见这少年直言相道,心中不由得得有了些许好感。

    “还有些执事呢,是怕我年少不更事,偌大个鹰堂每日需处理大小事情不下百件,怕我应付不来,不过请诸位放心,堂爷爷诸位应该信得过吧,小子再无能,有堂爷爷在一旁为我把关,比如让西秦的鹰堂分部所有属下攻打秦王寝宫之类的荒唐命令是发不到诸位手上的。”

    台下传来一阵笑声。

    楚铮继续说道:“我们鹰堂成立已有百年之久,不管谁当这堂主,都以楚家利益为首。你们有的本就是楚氏族人,有的虽不姓楚,但有着楚家血脉,与楚家是表亲,还有的就是历代受楚家大恩,甘愿为楚家效力的,由此说来,在座的都是我的长辈,论礼数和辈分,小子无权对诸位发号施令,但我想诸位也不会因我坐于此位而背离楚家吧。若我有失宗主所望,诸位大可禀报宗主,宗主自然会将我调离此处。可诸位是为楚家效力,而不是为我这未成年的小子办事,从我手中发出的指令都是由宗主首肯、在堂爷爷协助下发出的,是为楚家利害而着想。所以容晚辈斗胆向诸位叔叔伯伯进言一句,不要因为是我坐在此位上而蔑视鹰堂的天鹰令,天鹰令的威严绝不容人冒犯,如有人不遵,晚辈奈何不了,但鹰堂的堂规上写得明明白白,总还可以治你的。”

    “望各位执事今后还是以楚家为重,以鹰堂为重,而不是以我这小子为重。”说完,楚铮向众人施了一礼,这才坐下。

    楚天成眼中露出欣赏之意。原本他对楚名棠让幼子楚铮来掌管鹰堂很不以为然,认为此举太过儿戏,此时却觉得这孩子小是小,但颇有大将之风,若能经过几番锤炼,必能成大器,难怪连楚天放对他也是称赞有加。

    楚天成看了看众位执事,道:“铮儿这番话大家都听到了吧。如今楚家遭皇上所忌,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诸位切不可意气用事,以大局为重。”

    众人皆称是。

    楚天成又道:“铮儿尚未成年,依鹰堂的堂规不能立为堂主,可毕竟是由他掌管鹰堂之事,老朽不过在旁协助而已,诸位今后见了铮儿,还以堂主称呼吧,不可乱了规矩。等铮儿成年后,宗主若仍命他为鹰堂堂主,届时再开坛上香,举行仪式吧。”

    在回府的路上,楚铮漫不经心地对楚天成说道:“今日堂中的人来得好齐啊,特别是西秦等国的堂主为孙儿详细介绍了各国的情况,孙儿今日真是受益得匪浅。”

    楚天成笑道:“他们几个回京城也都有数十天了,你父亲既然接任了楚家宗主,这鹰堂当然要一并交给你父亲,老朽便派人命这三人回来,却不想朝中横生变故,这事便拖延了下来。”

    楚铮点了点头,心里却想这事拖到现在未必是此缘故,上京楚家还是有人不怎么情愿交出鹰堂的。

    楚天成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叹道:“我们楚家能传承数百年不倒,全因家规中第一条便是‘上位者,有能者居之’,虽然这么多年来宗主一职都由上京楚府中人把持,但其他重要职位,大都从族内挑选才干之士担任。但这些年上京楚府人才凋落,下两代子孙中无一杰出之人,你大爷爷毅然决定让你父亲接任楚家宗主,老夫是极为赞同的,不然楚家就有可能像本朝另外几大世家一样,彻底从赵国消失。”

    “可老朽没想到的是名棠的几个儿子竟如此出色,你的两位哥哥已是不凡,可今日你已将他们比下去了。”

    楚铮笑道:“堂爷爷谬赞孙儿了。”

    楚天成道:“不过铮儿,鹰堂是我们楚家在暗中最大的一股力量,切不可等闲视之。如今这些执事中有些已经老了,锐气尽失,已快不堪重用了,你日后在鹰堂中若是想重用一些新人,堂爷爷全力支持你,可你也要牢记此条家规,有能者居之。”

    楚铮肃然道:“孙儿谨记了。”

    楚天成道:“那就好。铮儿,你初到鹰堂,对堂中事情还不甚了解。老夫任堂主之时训练了四个剑婢,她们对鹰堂事务极为熟悉,原本就是准备送给下任堂主的。昨日我已把她们交给了你父亲,并由她们四人掌管天鹰令,以后你若想差遣堂中任何人,就让这四个小婢去吧。”

    楚铮大喜,连声道谢。他正犯愁这事呢,鹰堂内他根本不认识什么人,今日虽见了所有执事,但毕竟只是匆匆一面,还不知如何去找他们,有了这四婢女,他总算能放心些了。

第十一章 处心积虑

    楚铮和吴安然回到楚府,刚走近踏青园门口,正好碰见翠苓夺门而出,差点儿扑到楚铮怀中。

    翠苓见楚铮回来了,如释重负,长长地出了口气:“少爷,你总算回来了。”

    楚铮不满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为何慌里慌张的。”

    翠苓喘着气说道:“少爷,你不知道,夫人……夫人她给咱们院里送来了四个怪物。”

    楚铮一愣:怪物?还是四个?他突然想起楚天成方才所说的那四个剑婢,难道是这几人?可翠苓为何说她是怪物呢,难道这四个剑婢都长得巨丑无比,属恐龙级的?

    楚铮不由地有些不高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会影响自己处理事务时的心情的。

    走进踏青园内,楚铮见院内草坪上站着四个劲装女子,黑衣黑氅,几人身形如标枪般伫立。柳轻如和紫娟站在楚铮书房门口,脸上带着几分惊慌之色,养马的小厮欧阳枝敏高举着根木棍,挡在二人面前,可惜两腿却在不住地颤抖着。

    楚铮见此情景,心中没来由地生起几分怒气,快步走到柳轻如身边,向那四个女子喝道:“大胆,你们这是做什么。”

    那四个女子见了楚铮,不由得一怔,打量了他一会儿,为首的那个女子施礼道:“请问公子可是太尉大人的五公子?”

    楚铮道:“不错,你们想必就是那四剑婢吧。既然知道此处是本公子居所,为何还对我院中人无礼?”

    紫娟在楚铮背后小声说道:“少爷,她们几个说是奉了夫人之命前来,要住在这踏青园中。公子既然不在,小姐让她们先回去,等少爷回来后再另作决定,可她们就是不愿意,翠苓让她们出示夫人手谕,她们拿不出,又不肯走。翠苓一气之下就拿了扫把要赶她们出去,没想到刚刚那说话的女子一挥手,扫把就断成好多截,翠苓也摔出去很远,后来小欧阳也来了,拦住了她们。这几个女子奇怪得很,也不再动手,只是在那儿站着,一直到公子回来。”

    楚铮一听,这几个女子做得也并不是太过分,心中怒气消减了几分,看了看站在一旁气鼓鼓的翠苓,心想凭这妮子的火爆脾气,碰到这几个身怀武功的女子,没有受伤已是大幸,还这么不知进退,看来真被自己惯坏了,是该好好教训才对。

    楚铮对那四个女子说道:“原来如此,此事本公子的丫头也有不是之事……”

    翠苓一听这话,心中不服,叫道:“少爷……”

    楚铮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翠苓只觉得少爷双目中寒光一闪而过,吓得一哆嗦,知道少爷是真生气了,顿时不敢再言语。

    楚铮对几个女子沉声说道:“只是你们几个所犯之错更大。”

    几个女子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左侧的女子哼了一声,说道:“我等是奉二先生之命前来保护公子,到了此处礼数也做足,这小丫头不识好歹想与我们姐妹动手,大姐也未曾伤了她,敢问公子,这错是错在何处?”

    楚铮微微一笑,自己所料果然没错,这几个女子从小在鹰堂前任堂主楚天成身边长大,身上也有几分骄纵之气,此番虽是奉命而来,但心里对自己未必就尊敬了,若不趁今日初次见面挫挫她们的锐气,以后她们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楚铮看着她们,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视尊卑,冒然犯上。”

    为首那女子脸色一变,她们多年来在鹰堂中受楚天成庇护,地位超然,但毕竟还是奴婢之身,这番罪名若落实了,楚铮完全可按鹰堂堂规对她们几个生杀予夺。她心中不由得暗暗埋怨那左侧女子话说得太放肆了些,连忙俯首行礼道:“属下姐妹四人初来公子府上,有何冒犯之处还请公子恕罪。”

    楚铮冷哼一声:“你们到这踏青园,本公子虽不在此处,但此地仍有可做主之人。”说着指了指柳轻如道:“她就是本公子的妻子,你若是还认我这主人的话,她就是你们的少奶奶,你们来之前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们吗?”

    为首那女子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嗫嚅说道:“夫人她是曾经对属下提过,可……”她看了看柳轻如,一身寻常服饰,跟另两个小丫环穿得差不多,哪有半分主人的样子。

    楚铮道:“方才她曾吩咐你们在门外等候,你们不但不听,还动了手,嘿,好大的胆子啊。”

    那女子向其余三人使个眼色,四女一同拜倒:“请公子和少奶奶恕罪。”

    楚铮冷笑一声,并不说话,转身进屋去了。吴安然等人相互看了一眼,也随着楚铮进去了。

    楚铮请吴安然坐下,对柳轻如说道:“轻如姐,我对翠苓这小丫头太放纵了,日后你要好好管教她。以前再怎么闹都是在这踏青园内,可往后我这里来往的人会愈来愈多,以她现在这性子迟早要惹出大事来。”

    柳轻如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翠苓还想分辩几句,可楚铮连看都不看她,话到嘴边只好又咽了回去。

    欧阳枝敏畏畏缩缩地站在门口,楚铮见了,道:“欧阳,站那里干嘛,进来说话。”

    欧阳枝敏进屋后向屋内几人行了一礼,又想缩到边上的角落里去了。楚铮笑着阻止,对他说道:“没想到你还挺有勇气的嘛,对着那几个丫头也不退缩。”

    欧阳枝敏吱吱唔唔地说道:“少爷过奖了。小人平时除了养马也没为少爷出过什么力。方才见那女子欺负小苓姐,小人一时冲动便拿了棍子出来了。只可惜小人没用,打不过她们。”

    楚铮呵呵一笑,道:“你有这份心便已是不错,力所不逮也怨不得你。平时只让你养马真委屈你了。”回头向吴安然道:“师父,这小厮不错,聪明伶俐值得调教,你就收他为记名弟子吧,没事的时候指点他一下。”

    吴安然犹豫了一会儿,他知道楚铮是因为身边可信任的人不多,这欧阳枝敏还算忠心,若调教好了也堪一用,便点点头同意了。

    欧阳枝敏大喜过望,连忙跑过来想磕头,吴安然拦住了他,道:“我只是抽空教你一些基本的功夫,算不得收徒弟,日后你还是叫我吴先生吧。”

    欧阳枝敏无奈,只好就此行了一礼作罢。

    楚铮在一旁呆了半晌,突然向吴安然问道:“师父,这几个丫头是上京楚家一手调教出来的,您江湖经验丰富,可看出些什么没有?”

    吴安然沉吟道:“听楚二先生所言,这几个丫头练的必定是剑阵这一类的武功,你没见方才这四人站位颇为古怪,进退之间甚有法度,隐隐透露一股杀气,应该已到了心有灵犀的境界。”

    楚铮问道:“那徒儿与她们交手,胜算几何?”

    吴安然看了他一眼,很干脆地说道:“半点也没有。”

    楚铮顿时觉得颜面尽失,道:“不会吧,徒儿难道如此不济?”

    吴安然道:“这不是你武功行不行的问题,而是你对敌的经验太少,除了师父外,你只与展仲谋和陈振钟交过手,展仲谋是个绣花枕头,可以忽略不计,与陈仲谋那次交手才是你首度与外人交手,其实以你的武功,完全可撑过三五百招的,可惜你没多久便自乱阵脚,被他打得狼狈不堪。那四个女子虽未在为师面前展露身手,但练的既是剑阵,配合当然密切无间,又手持兵器,你上去恐怕没几下就要挂彩了,若是性命相搏,能否逃脱还是未知。”

    楚铮默然,知道吴安然所言不虚,临战经验不足的确是他的致命伤,可身为当朝太尉的公子,哪能整天与人打打杀杀的,以后恐怕更没时间了,鹰堂大小事情还等他去操心呢。

    吴安然问道:“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怕她们不能护你周全?”

    楚铮苦笑道:“这倒不是,怎么说她们也是鹰堂全力培养出的,但徒儿不想她们离我太近,毕竟这几人是上京楚家的人,到徒儿身边来恐怕也有监视之意。”

    屋外那几个黑衣女子仍跪在草坪上,见楚铮进屋良久仍未出来,先前质问楚铮的那女子微怒道:“这也太过分了,要罚我们姐妹到何时。”

    为首的女子低声斥道:“休得多言,堂主既然要惩处我们,你只管好好跪着就是了。”

    另一女子道:“姐姐,你说堂主如此对待我们,往后这日子恐怕不会好过,还是回去央求二先生让我们姐妹回去算了。”

    为首的女子叹道:“这怎么可能,我们姐妹四人是鹰堂四剑婢,注定要守护于堂主身边,二先生不会同意的。”

    那女子愤愤不平:“也不知楚家新任的那位宗主怎么想的,他不是有三个儿子吗,有两个早已成年,可他怎么偏偏让一个小毛孩来执掌鹰堂?”

    为首那位女子摇摇头:“三妹,以后这话可千万别再说了。以前我们姐妹是在二先生身边,二先生视我等如孙女一般,疼爱有加,你们几个放肆些没有关系。如今到了新堂主身边,万事都要小心,不要看这位堂主年纪小,心思可多得很,今日他是存心在我们面前立威了,若你我再不知轻重,二先生都护不了你,何况他老人家也护不了我们一辈子。”

    此话刚说完,楚铮推开门,从屋内走了出来,到了四人面前,扫了一眼说道:“都起来吧。”

    四女应了声“是”,从草坪上站了起来。

    楚铮看了看她们,道:“今日之事,家法难容,依本公子意思,原本想将你们驱出去算了,但毕竟你们是堂爷爷推荐于我的,还盛赞你们,本公子不想让他老人家难堪,更不想让他知道他老人家亲手调教出来的几个女孩到了这里竟如此不懂规矩,也许这是因为本公子年少德薄,你们心中有些不服吧。”

    四女忙道:“小婢不敢。”

    楚铮淡淡说道:“敢与不敢,从嘴上是看不出来的。”

    四女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楚铮又问道:“你们几个叫什么名字?”

    为首的那个女子答道:“回公子的话,二先生赐小婢姐妹姓楚,小婢叫楚芳华,三个妹妹分别叫楚芳龄、楚芳鸣、楚芳馨。”

    楚铮转身对紫娟说道:“紫娟,带她们四人到偏院,把房间收拾干净,让她们几个住下吧。”

    楚芳华一怔,躬身道:“公子,小婢姐妹来此之前,二先生交代过,让小婢姐妹贴身护卫公子。”

    楚铮说道:“不必了,本公子知道你们几个武功不错,但这里是楚家内院,何需什么贴身护卫,何况本公子已经习惯了紫娟和翠苓两个丫头服侍。”

    楚芳华道:“话虽如此,但凡事难免有万一,公子还是准许小婢四人随身左右吧。”

    楚铮冷冷地看着她,楚芳华心中忐忑,不敢与楚铮对视。

    楚铮突然哼了一声,一拳向楚芳华击来,楚芳华措不及防,慌忙伸手一格,只觉得一股磅礴之力沛然不可挡,噔噔连退好几步,才勉强立稳身形,但已是云鬓散乱,花容失色。

    楚铮原本是想与四剑婢合力一战,彻底折服她们,但方才听吴安然这么一说,自己先彻底死了心。不过楚铮也知道自己长处,他天生异禀,内力之雄厚同辈中人无人可及,此番突施冷箭,楚芳华果然吃了大亏。

    楚芳华此时只觉内息紊乱,烦闷欲呕。另外三人赶紧走上前来扶住她,楚芳馨探了下她的脉搏,脸色一变,忙手贴楚芳华后背运气助她调理气息。四人看着楚铮,目光中带着些许惊惧。

    楚铮淡淡地说道:“本公子的武功足以自保,何况你们住在偏院,有什么动静赶过来只是片刻之间的事。”转身对紫娟说道:“带她们下去吧。”

    楚铮向书房走去,突然想起一事,回头道:“堂中有一人名叫陈振钟的,他平日是否住在府内?”

    楚芳华挣开三个妹妹扶持,勉强行礼道:“回公子的话,陈执事一向负责楚府的护卫,通常是住于府内的。”

    楚铮点了点道:“你们去一人把他请来,本公子有事与他相商。”

    楚芳华命楚芳龄去请陈振钟,紫娟领着其余三人到偏院去了。柳轻如想了下,也跟了过去,虽然楚铮并未让她去,可柳轻如觉得楚铮身份已经不同了,即使他还未告诉自己全部实情,可她也看得出这几位女子显然来是护卫楚铮的,虽然有些傲慢,但刚刚楚铮也已经教训过了,不好再过分怠慢,毕竟她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还要长久相处。既然楚铮当众称呼她这个出身青楼的女子为他妻子,柳轻如只觉无以为报,只能想方设法让他少为一些小事操心。

    楚铮和吴安然回到书房,楚铮揉着眉心,一脸烦恼状,吴安然却倒了杯茶坐在一边悠然喝着,看着楚铮笑道:“你这是做甚,至于愁成这样吗?”

    楚铮苦恼道:“怎么不烦,徒儿如今虽说已执掌鹰堂,可身边能信赖的除了家人外,只有师父和轻如姐主仆三人,如今再算上个欧阳枝敏吧,就这么几人,而且都是鹰堂之外的,如何来掌管鹰堂?今日来的那四个小丫头目前尚不可全信,一些重要之事怎可轻易交给她们。”

    吴安然道:“你初掌鹰堂,年纪又小,堂中一些人对你不服那是很自然的事,可你以堂主的名义命他们办什么事,这些人也不敢阳奉阴违,再说了,你又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重要事情了。”

    楚铮看了看他,欲言又止,长长地叹了气。

    吴安然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说道:“铮儿,师父问你件事。”

    楚铮勉强一笑道:“师父,何必跟徒儿这般客气,徒儿知无不言。”

    吴安然缓缓说道:“为师觉得有些奇怪,你这段时日变化很大,似乎……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变得老成了许多。”

    楚铮一惊,干笑道:“有么,徒儿自己怎么不觉得?可能是因为徒儿长高了不少吧。”

    吴安然摇了摇头,道:“自从到了京城,你没过几天就去了你外公家,为师也忙于照料春盈以及刚出世的两个孩子,我们师徒很少见面。可经过这两天相处,为师觉得你对待轻如温情款款,根本不似一个孩子,也不像长妻少夫,反倒像你比她大了好几岁似的,与为师对待春盈有些相仿;还有今日你在鹰堂所说的一席话,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说的,为师都有点怀疑你是不是我那原先调皮捣蛋的徒弟了。”

    楚铮苦笑,知道这师父对自己太熟悉了,近十年来与他相处的时间比父母还多,也难怪他起疑心,不给他个圆满解释日后只有更麻烦,吴安然江湖经验丰富,武功又高,楚铮可不想失去这么一个帮手。

    楚铮沉吟许久,一咬牙,道:“师父说得是,徒儿自从得知父亲将鹰堂交付于我,自觉身上这担子太重,再也没心思嬉笑玩闹了。父亲让我执掌鹰堂,本意是让我跟着堂爷爷熟悉鹰堂事务,等我成年后再掌鹰堂大权。可我今年才满十四,还有两年才算成年。可这两年是最紧要的两年,我绝不可任它白白废去。”

    吴安然听楚铮讲得如此慎重其事,觉得迷惑不解,道:“这是何故?为师觉得你父亲所虑甚是,你完全可以用这两年时间来慢慢掌握鹰堂,楚二先生年事已高,何况今日为师见他对你也是关爱有加,是真心想把鹰堂堂主传给你的,你又何必那么心急?

    楚铮看着吴安然,考虑良久,才缓缓说道:“因为徒儿想对付一个人,必须在这两年时间内早做准备。”

    吴安然不禁问道:“是谁?”

    楚铮盯着他说道:“当朝储君。”

    吴安然显然呆住了,愣愣地说道:“你说是谁?”

    楚铮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静静地说道:“就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儿子,储君赵庆。”

    吴安然问道:“为什么?”

    楚铮将当日他与赵庆起冲突一事告诉了吴安然,并将他从楚夫人口中听来的储君与楚家的恩怨一并说了。吴安然越听心越往下沉,楚家的危机远超他的想象,真如楚铮所言,新君即位若一意孤行,楚家更是岌岌可危,不是束手待毙就是起兵造反。

    吴安然沉默了会儿,涩然道:“这只是你的推测而已,朝中大臣里也有很多远见之士,应该明白若要铲除楚家绝非易事,何况无论能否成事,赵国必将大乱,西秦可能趁虚而入,权衡利弊之下,大臣们会阻止储君与楚家相抗的。”

    楚铮道:“师父说的不错,可万一要是储君不听众大臣之言呢?楚家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徒儿不想寄希望于储君能采纳众臣谏言,不想将楚家的命运由他人掌控,徒儿只想早做准备,以应对不时之需,那储君如能纳群臣所言,就当徒儿心思白废,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若真想铲除楚家,徒儿只好先下手为强,以免到时后悔莫及。”

    吴安然不解,问道:“先下手为强?他到时已经是皇上了,你能奈他如何?”

    楚铮目中闪过一丝凶狠之意:“杀了他。”

    吴安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心中惊骇无比,这个徒弟也太胆大妄为了,居然连皇帝都想杀。自古以来就算是手握重权的大臣也没几个敢这般想的,楚铮才多大点年纪,心中竟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楚铮岿然不动,道:“师父是徒儿最亲近之人,徒儿不敢隐瞒师父,只好如实相告。自从那日从宫里回来,徒儿心中如压了块大石般。在靖北侯府时,外公也曾说过这样的储君若登上皇位,实非天下人之福,当时徒儿也并未放在心里,天下人又干我何事,徒儿并不是圣人君子,不懂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徒儿只想做个太平公子,开开心心过一生,何乐而不为?可这储君非不让我过这日子,要铲除我们楚家,我若只是单身一人倒也罢了,大不了拿些钱财和师父到江湖上逍遥去,可家中父母尚在,身边又有轻如姐等人,徒儿绝不能容忍自己亲人受到伤害,只好想法对付他了。”

    吴安然呆立半晌,方摇头苦笑道:“你竟要弑君?你简直是曹阿瞒再世。”

    楚铮微微一笑:“曹操雄才大略,实属一代豪杰,徒儿跟他比实在差远了。”

    “你父亲位列三公,楚家又是赵国第一世家,论出身你比曹阿瞒好多了,”吴安然看了楚铮一眼,意味深长,“你如若有此心,将来恐怕会更胜他一筹。”

    楚铮有些心虚,比曹操更胜一筹,恐怕只有九五之尊了,他很想告诉吴安然自己其实并无此意,但觉得这事无法和吴安然解释得通,干脆闷声不响。

    吴安然踱了几步,道“此事你父亲还不知道吧?你是否会与他商量,还是想一直瞒下去?”

    楚铮苦笑道:“这事能告诉父亲吗,父亲非把我关上几年不可,娘也许可以帮我,但难保她不会告诉父亲。”

    吴安然道:“那你又为何告诉我?”

    楚铮一笑:“师父是看着徒儿长大的,向来对徒儿关爱有加,又是魔门中人,自然少了很多顾忌,徒儿不请师父帮忙,还能找谁去。”言语之中马屁十足,以前那么多年加起来也不及今日拍得多。

    吴安然盯着他看了良久,长叹了一声道:“为师以前见你苦修龙象伏魔功,练得满身正气凛然,为师很不喜欢,觉得根本不像是我血影宗的传人,今日才知道你心思之狠毒就连魔门门主都做得了。”

    楚铮有些尴尬,道:“师父,你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吴安然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楚铮想了想,突然喜道:“师父的意思是答应帮徒儿了?”

    吴安然哼了一声:“我就你一个徒弟,不帮你帮谁。你师娘怎么也不愿离开楚家,楚家若有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师弟师妹怎么办?不过就算杀了那储君又如何,难道你们楚家自立为王?朝中大臣难道会服你们楚家吗,恐怕连你外公也不一定同意。”

    楚铮道:“那是当然,此事既然连徒儿父母都要隐瞒,当然更不可让外人知晓,至于这皇位嘛,只要楚、王、方三家认可,各地宗室皇亲难道还少吗,随便立一个就行了。”

    吴安然道:“可偌大一件事,怎可能做得天衣无缝,只要世人有心,迟早会觉察出来。”

    楚铮苦笑道:“徒儿不说过吗,此事万不得已时才为之,储君再恨楚家,只要他不打算杀徒儿亲人,徒儿绝不动手。可真要到了非动手不可的地步,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吴安然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可如何才能下手呢?”

    楚铮道:“当然不会是师父和徒儿两人拎着刀闯皇宫。徒儿记得师父曾说过,当年血影宗维持开销的主业就是暗杀,师父身为一堂之主,当然也精于此道吧。”

    吴安然沉吟道:“皇宫警戒森严,杀手很难混进去的,而且我们也没有可信任的高手,你两个小师弟小师妹到那时还在牙牙学语,所以也不要打为师的主意,我是肯定不会去的。而且此事一定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最好的方法当然是……”

    楚铮脱口而出:“下毒?”

    吴安然欣赏地看了他一眼:“不错,我们魔门有种奇药,无色,仅有股淡淡的杏仁味,若放在茶水或菜肴中极难发现,入喉即亡,且死后神色如常。只是下毒的还须是那人的贴身之人,要尽早做安排。”

    楚铮正想回答,只听翠苓在门口怯声说道:“少爷,您请的陈先生已经来了,现在院外等候。”

第十二章 废长立幼

    吴安然和楚铮各自坐好,楚铮咳嗽一声,道:“请陈先生进来吧。”

    翠苓应了声“是”,不一会儿将陈振钟领进屋内。

    楚铮见翠苓垂眉顺目,一副乖乖小婢女的模样,不由得一笑,心想今天训了她几句还真有效果,依她平日的性子早就大大咧咧直接闯进屋了。

    翠苓发觉楚铮在笑她,脸一红,旧态复萌,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楚铮脸一板,翠苓也机灵,马上说了句“小婢告退”,转身就跑了。

    陈振钟见翠苓出去了,向楚铮行礼道:“属下参见堂主。”转身又向吴安然行了一礼:“见过吴先生。”

    楚铮昨日将鹰堂的资料看了大半天,对这陈振钟略为了解,起身笑道:“陈先生不必多礼,请坐。”

    陈振钟谢过,在下首寻了张椅子自行坐下。

    楚铮道:“陈先生,令母也是楚家之人,算起来还是家父表姑母,如此说来陈先生也是在下长辈,此处不是鹰堂,就不要称我为堂主了吧。”

    陈振钟有几分感动,在楚家像他这种远房外戚,根本没什么地位,只比下人略高而已,像楚铮这般客气的他还是首次遇见,忙起身拱手道:“陈某不敢,二先生既然交待过,陈某不敢违背,这也是属下对堂主的敬意。”

    楚铮笑道:“我一个小孩子,何需敬不敬的。”他知道楚天成在鹰堂内威望甚高,就不再勉强,何况他与陈振钟相交不深,过分示好就显得形迹太重了。

    两人坐了又说了些家常话,楚铮便开始询问鹰堂的情况,陈振钟有意讨好,对楚铮是有问必答,并不时小心地谈些自己的看法。

    楚铮颇为满意,随口问道:“陈先生,不知宫内鹰堂可设有人手,由何人负责?”

    陈振钟恭声道:“楚家世代在朝为官,对宫内之事也极为重视,也安排了不少耳目,但我朝历来对宫内宦官管束甚严,禁止与其朝中大臣结交,发现稍有接触便撤消其职位,因此较为得势的宦官都不敢与外人接触,生怕落人以口实。因此本堂在宫中人手不少,但大都只是些杂役之人,这些人手由青堂张执事掌管,具体情形堂主可向他询问。”

    楚铮若有所思,道:“那张执事可是那红脸老者?”楚铮还记得那个明着向自己表忠心的老头,可又觉得不像,鹰堂主要有六个分堂,分别以六色为名,即赤堂、黄堂、绿堂、青堂、蓝堂、紫堂,加上长年在外的西秦、南齐、东吴三个分堂,一共九大分堂,若那老者真是青堂执事,那也算手掌大权的人物,何必急着向自己这个未成年的堂主低头。

    不料陈振钟却道:“正是。不过属下隐约听说五年前二先生曾命张执事将宫里职位较高一些的下属全交由琳妃娘娘了,张执事属下已无多少可用之人,他所领的那分堂日渐势微,堂内六大执事已逐渐将他排除在外了,属下觉得找他还不如去宫中找琳妃娘娘。”

    楚铮哑然失笑,难怪他急着向自己示好,原来是青堂家道败落了,看来收服青堂还是比较容易的。

    楚铮道:“陈先生,你是隶属赤堂吧。”

    陈振钟道:“正是,属下是赤堂三位分执事之一,因分堂刘执事长年卧病在床,所以今日由属下代替刘老去了总堂。”

    楚铮哦了一声,道:“那请陈先生安排个日子,本公子去探望一下刘老执事,堂爷爷也曾嘱咐过本公子,要向这几位老执事多多请教。”

    楚铮心中暗想去探听一上那刘执事的口风,如果陈振中在赤堂尚能服众的话,就尽早命他做赤堂执事吧。

    陈振钟隐约猜到楚铮心意,暗暗欢喜,恭身答道:“遵命。”

    吴安然突然微笑问道:“陈执事,当日你与铮儿交手,所用的可是‘四方拳’?”

    陈振钟有些尴尬,道:“正是。”转身又向楚铮拜道:“当日属下不识堂主,得罪之处,还请堂主见谅。”

    楚铮笑道:“那也是本公子年少不更事,哪能怨到陈先生身上。”

    陈振钟又施一礼:“多谢堂主不怪罪之恩。”心中暗暗庆幸当初自己还算聪明,知道这少年惹不得没下狠手,不然如今可就麻烦了。

    吴安然又问道:“那‘八面临风’李长笑可是你师父?”

    陈振钟目露钦佩之色,道:“正是家师。”

    吴安然道:“那你师父可也是鹰堂中人?”

    陈振钟道:“家师和龙惊天龙老爷子、陆伯春陆老爷子是鹰堂三位供奉,三人常常在外游历,不过近日应该快返回京城了。”

    吴安然听了一惊,喃喃说道:“鹰堂实力果然不同凡响。”

    楚铮暗笑,这三人能让吴安然闻名色变,应该也是宗师级的高手,什么时候安排他们之间较量一下,好挫挫这师父的傲气。

    三人又谈了一会儿,楚铮抬头向外看了看天色,陈振钟识趣,便起身告辞。

    楚铮和吴安然将他送出门。楚铮看着陈振钟的身影慢慢远去,伸了个懒腰,笑着对吴安然道:“和这陈先生谈了这么一会儿,徒儿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感觉不再像方才那么毫无头绪了。”

    吴安然一笑,道:“是啊,毕竟楚家现任宗主是你父亲,你又是名正言顺的下任堂主,鹰堂内许多郁郁不得志的人当然愿意为你效力了。”

    楚铮道:“赤堂负责楚府的护卫和出行的安全,鹰堂中有近一半高手在赤堂,那刘老执事听说已经卧病三年了,如今这些都由陈振钟和另两名执事掌管,能让这陈振钟接掌赤堂执事之位那是再好不过了。青堂主要负责宫内之事,虽然近年来势力大不如前,但姑姑不可能一直掌管宫里那些耳目,皇上一旦去世,父亲必定想法接姑姑到楚家居住,宫里的那些人可以回归青堂,但也可以不回,由徒儿来直接掌管。那张执事恐怕担心的就是这个才向徒儿示好,虽然如今他的那些下属尽是些打杂的角色,但也不是全无用处,不如现在就卖个人情给他,让他安心为徒儿办事。”

    吴安然道:“这些你自己看着办吧,刚刚为师所说的你是如何考虑的?”

    楚铮笑容一敛,道:“现在最为难的就是怎么才能安排人到储君身边去,还需得到他的信任,而且派去的人必须要忠于楚家和徒儿,否则万一事情败露,招出是由徒儿指使,那徒儿可就成了楚家的罪人了。”

    吴安然道:“能留在储君身边的只有太监和宫女,鹰堂在宫内的人忠于楚家的不少,忠于你的恐怕就没有了。”

    吴安然突然手指前方:“你看这小子怎么样,他对你比较忠心,也还算机灵,将他净身后托人送入宫内,由你姑姑琳妃娘娘和青堂的人暗中策划,两年时间或许可以得到储君信任。”

    楚铮顺着他的手势看去,只见欧阳枝敏拎着把扫帚在草坪清理落叶,只是看来并不十分专心,不时舞动着扫帚摆出几个架式,显然还沉浸于吴安然收他为记名弟子的兴奋中。

    楚铮打了个寒战,对吴安然说道:“师父,你就这么对待徒弟的?”

    吴安然怒道:“你胡说些什么,他只是个寄名弟子而已,为师全是为你着想。”

    楚铮不再言语,心中暗想难怪说魔门中人天性凉薄,凶残无义,师父还说自己狠毒,自己和他比起来实在差太远了……不过,他这主意是不错,可行性很强。

    欧阳枝敏发觉楚铮和吴安然站在门口,连忙跑过来,笑呵呵地向二人俯首行礼道:“小人见过少爷和……吴先生。”

    过了会儿,欧阳枝敏觉得有些奇怪,这两人竟没人理他,便抬起头来,只见楚铮和吴安然两人脸色古怪,特别是楚铮,眼光老在他下半shen扫来扫去,看得他心里直发寒。

    良久,楚铮咳嗽一声,道:“此事以后再议吧,过几天我到宫里去一趟,问问姑姑可有什么可用之人。”

    楚名棠走进屋内,见楚夫人正指使着几个丫环整理屋子,不由得有些奇怪,道:“你不是到你父亲那里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楚夫人见屋子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便让几个丫环出去,对楚名棠笑道:“该说的事情说完了,还留在那里干吗,父亲这几天火气不小,妾身可不想留在那受气。”

    楚名棠道:“老爷子为何发火,前些日子铮儿回来时听说还好好的。”

    楚夫人道:“这火主要还是冲着你来的。”

    楚名棠有些不解,道:“为夫这些时日都没见过他,这无名之火从何而来?”

    楚夫人道:“还不是因为你将鹰堂交给了铮儿,父亲说你太过儿戏,怎么可以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要是把铮儿累坏了怎么办。”

    楚名棠奇道:“老爷子怎么知道此事?”

    楚夫人白了他一眼:“王家的狼堂比你们楚家鹰堂是差一些,但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那留着还有何用。”

    楚名棠一笑,道:“看来老爷子是心疼铮儿,才起的这无名火。”

    楚夫人道:“说真的,妾身也觉得有些担心,怎么说铮儿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楚名棠从怀中掏出几张绢纸,递给楚夫人道:“你先看看这些。”

    楚夫人接过道:“这是什么?”

    楚名棠道:“是铮儿前几日接任鹰堂时的言行,你看看再说吧。”

    楚夫人忙细细看了一遍,不由得赞道:“铮儿这些话说得不错啊,刚柔并济、绵里藏针,既树了威,又没得罪人,夫君,这是不是你教他的?”

    楚名棠笑道:“为夫哪有空闲,朝中之事尚忙不过来。这些的确全是铮儿自己所说。”

    楚夫人想了半天,叹道:“算了,就让他磨炼一下,不行再说。”

    楚名棠道:“有二叔在一旁帮着他,你不用太担心。二叔毕竟已做了十年的鹰堂堂主,我们楚家想要完全掌握鹰堂,还需好好向二叔学学。”

    楚夫人点了点头道:“夫君说得不错。对了,父亲还让妾身转告你几句话。”

    楚名棠一愣,道:“夫人请讲。”

    楚夫人道:“父亲让妾身转告夫君,这些时日夫君已清除了吏部尚书汤受望在内的多名方氏一族的官员,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将方令信逼得太急了。”

    楚名棠点头道:“老爷子说得甚是,为夫也准备收手了。先前所铲除的都是隶属为夫所管的三部中的官员,特别是那汤受望,掌管二品以下官员的任迁,若不把他除掉,为夫这太尉等于是个闲职。如今目的已达成,其余的就算了,为夫知道在朝为官要保持一个均衡之势,只是皇上对为夫的顾忌恐怕是更深了。”

    楚夫人无奈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与他之间隔阂已深,恐怕已无法消除了。”

    楚名棠叹道:“还有那郭怀,可能是看为夫这段时日清除了不少方家官员,嘿,如今居然视我为陌路。”

    楚夫人突然笑道:“对了,夫君还记得当年原儿未出世时还与郭怀的大女儿指腹为婚的,明日早朝时夫君问他一下,这门亲事还算不算?”

    楚名棠苦笑一声,道:“你这不是让为夫找难堪吗,郭怀怎么可能还认这门亲事。”

    楚夫人道:“那有什么难堪的,我们楚家是娶他女儿又不是自己硬赖着嫁女儿,难堪的恐怕就他吧。再说了,唐御史,不,现在应该是吏部尚书唐大人已托人来为他二女儿向原儿提亲了,不与郭怀说明白我们楚家怎么应允唐家?”

    楚名棠微微皱眉:“这个唐大人怎么来凑这热闹。”

    楚夫人道:“谁让你楚大人如今在朝中威风一时无二呢?不要说原儿,连铮儿都已经有不少人上门来提亲了,不过全被妾身以铮儿年纪尚幼回绝了而已。”

    楚名不禁摇头:“真是胡闹。”

    楚夫人迟疑了会,问道:“夫君,妾身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楚名棠看了看她,道:“夫人请说。”

    楚夫人道:“妾身知道这件事本不当问,但总觉得如鲠在喉。听说夫君近期便要将轩儿和原儿全都要下放到南线大营中去了,可有此事?”

    楚名棠沉默片刻,点点头道:“不错。”

    楚夫人急道:“可当初夫君初到京城时说过要过个一年才将这两个孩儿外放,一个到西线大营,一个去南线大营,怎么才几个月就让他们走了,而且都去了南线大营?”

    楚名棠盯着她道:“夫人可知道,铮儿执掌鹰堂才短短几日,鹰堂六分堂中已有赤、青两堂已为他收服。昨日他与二叔两人去见了赤堂刘执事处,说服刘执事将赤堂执事之位传给陈振钟,青堂执事张伯昌据为夫所知也于昨晚答应为铮儿效力。如此成效,足以体现铮儿之能,就算让为夫来做也不过如此。”

    “看来此子有若潜龙,一旦腾空定会凌于九霄之上,以后为夫恐怕也难以掌控。”楚名棠叹了口气,道:“何况铮儿执掌鹰堂之事虽极为隐秘,但日子久了恐怕仍难以瞒过皇上和方家,轩儿和原儿留在京城若受有心人挑唆,不知会生出多少事端来,还是让他二人离开京城吧,楚家在京中的一切就慢慢交给铮儿来掌管。轩儿此去南线,正好让他与宁家小姐完婚,如果铮儿真不负所望,轩儿也就此定居平原城,做楚家的一方执事吧,以他的能力守护大赵国南线倒也绰绰有余。至于原儿,也先去那里吧,过些时日再另做打算。另外,前些日子为夫将不少族人外放到各地,心存怨恨者也不在少数,此次将轩儿和原儿也外放出去,也算给族人一个交代了。”

    楚夫人无言,良久才无力地说道:“就依夫君的意思吧。”

第十三章 河东狮吼

    楚铮并不知父亲的决定,一心扑到治理鹰堂之事上。楚芳华四人将鹰堂的几大执事一一找来与他谈了话。不出他所料,除了青堂执事张伯昌对他毕恭毕敬、有问必答外,其余几人虽然面子上也礼数十足,但举止中还是有一股轻视之意。

    楚铮不以为意,至少表面上仍表现得十分谦逊,一副晚生受教了的模样。他的心思目前只放在赤堂和青堂,其他几堂暂时还无暇理会。

    此时楚铮书房内站立着两人,一人便是那青堂执事张伯昌。楚铮看着这张老头,心思却在不停转动。陈振钟毕竟不是青堂中人,当日所说的青堂状况并非全部属实,这红脸膛的张伯昌老是老了些,可一点也不糟,当年青堂势力去了大半,他立即感受到了危机,五年来从民间精挑细选了几十个少年少女,想尽办法将他们送进宫里。如今这些人大都已经在宫里站稳脚跟,有几人还混到了皇上和储君宫中,只是还未受到宠信而已。可以说青堂看似破落,但其能力远非鹰堂其他人所想的那般不堪。

    在张伯昌提供的青堂属下的名单中,有两个人很快引起了楚铮的注意。

    这两人是兄弟,哥哥叫陆锋,弟弟叫陆鸣,兄弟两人出身于书香门第,原先家里还算富裕,也有不少良田,就因为这几块田地与当地一家大户人家起了纠纷。楚铮翻看了一下,发现这家大户人家他居然熟悉,就是那太平展家。展家为了得到那些田地,便勾结官府将这两兄弟的父亲陷害入狱,不久,这两兄弟的父亲不堪受辱,在狱中上吊自杀,母亲激愤之下也投井身亡。兄弟两人被逼得走投无路,幸而被鹰堂中人所救。张伯昌见他们兄弟能写会道,便将他们编入青堂,并许诺帮助他们复仇,但条件是兄弟两人中要有一人净身入宫。两兄弟毫不犹豫就同意了,只是在何人进宫的问题上两人争执不下,结果陆锋偷偷溜出去找人净了身,弟弟陆鸣无奈之下只好哭送哥哥进了宫。

    站在张伯昌身后的就是那两兄弟中的弟弟陆鸣,年纪只有十七八岁,神情有些拘谨。他只不过是青堂的一个寻常弟子,怎么也没想到会有机会跟随执事来拜见堂主。

    楚铮看了陆鸣一眼,对张伯昌道:“他哥哥陆锋是在储君宫是做什么?”

    张伯昌躬身道:“陆峰目前是负责为储君打扫书房,但储君不好读书,所以平日也见不了几次。”

    楚铮想了想问道:“张执事,青堂这几年送入宫的人相互间认识吗?”

    张伯昌摇了摇头:“并不认识,这些人都是分开逐个安排进宫的,即使向宫外传递信息,也都是用暗语写好后放在一指定地点,由专人负责传送。”

    楚铮满意地点了点头,对陆鸣说道:“你与你哥哥时常联系吗?”

    陆鸣道:“回堂主的话,属下与家兄有联系。属下奉张执事命在常茂酒楼做事,宫里也有些人知道我们兄弟是逃难来京城的,一个入了宫,一个在酒楼打杂。”

    楚铮唔了一声,来回走了几步,对张伯昌说道:“以后他们两兄弟划入我属下,你另行安排专人为陆锋传递信息,直接送到我处。”

    张伯昌一愣,俯身应是。

    楚铮又对陆鸣说道:“你想法转告你兄长,就说本堂主答应你们兄弟,三年内为尔等铲平展家,并将展家家主的头颅送到你们兄弟面前。”

    陆鸣不可置信地看着楚铮,直到张伯昌暗中踢了他一下才跪下不停磕头道谢。

    楚铮淡淡说道:“起来吧。不过本堂主也有条件,给你兄长两年时间,两年内必须得到储君的信任,能侍候于储君左右,期间需要些什么帮忙的,尽可向本堂主提出。”

    陆鸣忙不迭应“是”。

    楚铮转过身,盯着张伯昌看了良久。张伯昌不由得感觉浑身发毛,后背出汗,俯首道:“堂主有何事尽管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楚铮森然道:“今日之事,只有此屋三人知道,不可泄露给任何人知晓。记住,是任何人,你明白吗?”

    张伯昌有些迟疑,随即一咬牙:“属下明白,请堂主放心。”

    “回去后,将你青堂内任何关于陆氏兄弟的记载全部销毁,就当他们兄弟从未在你青堂存在过。”

    张伯昌再次俯首:“属下一定照办。”

    楚铮坐到椅子上,往后一靠两眼微合,道:“张执事,你已五十了吧。”

    张伯昌道:“正是。”

    楚铮道:“你任青堂堂主多年,劳苦功高,日后你若退隐可享鹰堂供奉。你那儿子在青堂太委屈了,我跟父亲说一声,年内让他去外地先当个县令吧。”

    张伯昌大喜,拜道:“多谢堂主。”

    “嗯,下去吧。”

    张伯昌和陆鸣走后,楚铮微微吁了口气,这棋他已经下出去了,就看陆锋是否管用了。但只寄希望于一人身上总感觉不是很稳妥,还需再找一些,最好是将储君身边全换上鹰堂的人就好了,那时自己想怎么修理他就怎么修理他。

    楚铮走出书房,迎面刺目的阳光使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此时已正值盛夏,但也并不是太热,楚铮估算,也最多三十一二度,与后世动不动就三十八九度比起来实在是凉爽太多了。何况楚铮武功已有所成,已达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走在阳光里,毫无不适的感觉。

    楚铮心中盘算着,青堂已经可以说是掌握在手了,赤堂应该也没有太大问题,昨日他与楚天成一起去拜访了病榻上的赤堂刘老执事。刘执事倒也爽快,知道自己已无力再掌赤堂,便同意将执事之位让出,楚天成依楚铮的意思,提议由陈振钟执掌赤堂,刘执事也基本赞成。

    楚铮本来还想去拜访一下鹰堂的三位老供奉,可惜吴安然不在,只好放弃了。想起这事楚铮就觉得有些奇怪,吴安然这两天不知上哪去了,楚铮曾派翠苓去他住处找过,春盈也不是很清楚,只说这两天一大早小厮欧阳枝敏就在门外等候,她还以为吴安然是到楚铮的踏青园来了。楚铮真搞不懂了,吴安然放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不管,领着欧阳枝敏上哪瞎混去了?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边欧阳枝敏将院门推开条缝隙,偷偷溜了进来,正好被楚铮看个正着,冲他喝道:“欧阳,你给我过来。”

    欧阳枝敏吓了一跳,见是楚铮叫他,登时脸色大变,想逃又不敢逃,站在原地两腿瑟瑟发抖。

    楚铮越发狐疑,走到欧阳枝敏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他满脸通红,问道:“你上哪里去了?”

    欧阳枝敏战战兢兢地答道:“少爷,小人……”

    他一开口,楚铮就觉得一股酒味扑鼻而来,登时脸色一变:“你这小厮好大的胆,敢偷偷喝酒?”

    欧阳枝敏扑腾一声就跪到地上,道:“少爷,不是小人要喝,是吴先生非要让小人喝的。”

    楚铮不解道:“吴先生让你喝的?你们这几天上哪去了,在什么地方喝的?”

    欧阳枝敏看着楚铮,犹犹豫豫地不敢说。

    楚铮冷哼一声,道:“是不是吴先生不让你说?”

    欧阳枝敏摇了摇头,吞吞吐吐地说道:“不是,是小的不敢说。”

    楚铮心中恼怒,厉声说道:“他既没让你瞒我,你为何不敢说,说!”

    最后一个“说”字楚铮无意间运上了内劲,欧阳枝敏顿觉耳边好似一声炸雷响过,把他震得头晕眼花。

    整个踏青园内的人都给惊动了,纷纷出屋看发生了什么事。楚芳华等人见是楚铮在训斥下人,与己无关,便又回屋了。柳轻如主仆三人没什么顾忌,心中也有些好奇,就走了过来。

    柳轻如走到楚铮身边问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楚铮没好气地说道:“这小厮胆子也太大了,胆敢偷偷溜出去喝酒。”

    柳轻如啊了一声,有些不敢相信:“不会吧,公子。小欧阳平时很老实的,怎么会做这种事。”

    翠苓在一旁口中啧啧有声:“小姐,这世上外表忠厚,内心奸诈的人多了去了,只不过小婢也没想到小欧阳也是这种人。”

    欧阳枝敏哭丧着脸看着翠苓,道:“小苓姐,小的冤枉啊,是吴先生让小的喝的。”

    楚铮道:“那你给我说,吴先生带你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何喝酒。”

    欧阳枝敏已被楚铮刚刚那声大喝吓破了胆,不敢再作隐瞒,小声说道:“吴先生带小人到窑子里去了,在那喝的酒。”

    柳轻如听得“窑子”二字,顿时脸色一白。旁边翠苓一听便想起了当年在南齐的凄惨日子,怒不可遏,一脚踢了过去,口中骂道:“欧阳枝敏,你这混账东西。”

    可怜欧阳枝敏措不及防,被翠苓一脚踢在下额,登时晕了过去。

    柳轻如急道:“翠苓,住手,要打要罚也是公子的事,你这是干吗。”

    楚铮倒冷静下来了,他知道吴安然不是那种花天酒地的人,在平原城那么多年他一次这种地方都没去过,不可能到了京城就性情大变,定是有所图才去的。

    楚铮看了看欧阳枝敏,只见他龇着牙躺在那里人事不知,回头瞪了翠苓一眼,道:“你太放肆了。”

    柳轻如也道:“你给我进屋,没我的允许不准再出来。”

    翠苓见这小两口齐声训斥自己,眼一红,转身往屋内跑去。

    楚铮命紫娟端来一盆水,往欧阳枝敏脸上一泼,欧阳枝敏呻吟了一声,悠悠醒转过来。

    楚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欧阳枝敏挣扎着爬了起来,摇了摇头道:“小的没事。”

    楚铮问道:“师父回来没有?”

    欧阳枝敏答道:“吴先生是和小的一起回来的,他老人家应该是回屋了吧。”

    楚铮道:“那好,你与我一起到他那里去一下。”

    两人走到吴安然的住处门口,楚铮脚步突然一顿,凝神听了听,怪笑一声,冲欧阳枝敏作了个嘘声的手势,走到门前倾听,欧阳枝敏莫名其妙,也学着楚铮走到门前竖起耳朵,隐约听到屋内传来阵阵吵闹声。

    楚铮忽然往旁边一闪,门突然打开,吴安然夺门而出,将站在门口的欧阳枝敏撞了个四脚朝天。

    吴安然毫不理会,又径直跑了十好几步才停下来回身骂道:“你这疯婆娘,怎么就不讲点道理啊。”

    春盈左手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右手拎着把扫把走了出来,骂道:“你说你是为五公子办事去了,可翠苓上午还奉五公子之命来找过你,说,你上哪鬼混去了,一身的酒气。”

    楚铮在一旁忍住笑,咳嗽了一声,道:“春盈姐。”

    春盈这才发现楚铮,不好意思地说道:“是五公子啊,你怎么来了。”往地上一看,“这不是小欧阳吗,怎么躺在地上,快起来。”

    楚铮道:“春盈姐,你莫怪师父,的确是我让他去办事的。”

    春盈有些不信:“那怎么翠苓上午过来说五公子是你找他。”

    楚铮只觉嗓子发痒,又咳了几声,道:“原本我以为师父和小欧阳昨日已经将事办完了,这边又有些琐事需师父帮忙,才命翠苓过来的。方才欧阳回来后才知那事比较繁琐,昨日未曾办完,所以师父今日又去了。”

    春盈疑道:“五少爷,是什么事啊,怎么这么麻烦?”

    楚铮脸一板,说道:“那是父亲交代下来的,我觉得力所不逮,才求师父帮忙的。”

    春盈听是楚大人交代的,不好再问,可还是有些怀疑,道:“那他怎么满身酒气的?”

    楚铮道:“春盈姐,这有什么啊,师父见时间不早了,便与欧阳在常茂酒楼里吃了个饭,喝了点酒也是正常的事,不过师父也有不对之处,怎么能让也欧阳喝酒呢。”

    春盈摇了摇头:“不对,喝酒怎么会喝得满身的脂粉味?”

    楚铮听了两眼一白,顿时语塞,暗道师父你自求多福吧,徒弟是帮不了你了。

    吴安然急中生智,道:“那是小欧阳为紫娟那丫头买的胭脂水粉,这小子不小心,一下子弄到我身上了,不信你闻闻欧阳身上也有。”

    楚铮脸色一变,转头闻了闻,果然一股脂粉味,他这些日子一直与柳轻如等儿女待在一起,已习惯了这股味道,所以方才也未注意,此时仔细一闻才闻了出来,而且发现这脂粉味与柳轻如所用的大不相同,有些刺鼻,显然是粗劣之物。

    楚铮心中恼怒,暗想本公子还没到这种地方见识过,你这臭小子倒先去开荤了。

    所幸春盈没觉察出来,似乎相信了吴安然的话,哼了一声,问道:“五少爷,那明天你师父还要出门吗?”

    吴安然刚想开口,楚铮抢着说道:“去,当然要去,明天我会亲自陪师父去,请春盈姐放心。”

    在回去的路上,楚铮向欧阳枝敏刨根问底,这几天和吴安然一同出去究竟干了什么。可惜欧阳枝敏也不是太清楚,他只跟吴安然逛了一个又一个青楼,有的青楼吴安然进去转了一圈就走了,有的则仔细观察了好久。转了两天后,吴安然今日领着欧阳枝敏进了一个已经转过几次的青楼,又叫了好多姑娘陪他们两人喝酒,欧阳枝敏开始怎么也不肯喝,可吴安然大手一挥,几个姑娘便围了上来,莺莺燕燕不停地劝欧阳枝敏喝酒。欧阳枝敏哪见过这个阵势,稀里糊涂地就喝了。

    楚铮听完了笑骂道:“你可真没出息。”心里却寻思师父绝对不是单纯去青楼玩的,否则只需挑家最好的进去就行了,肯定是另有所图。

    回到踏青园内,刚进门,紫娟迎了上来道:“夫人来了,正在屋内等着少爷。”

    楚铮听了不敢怠慢,快步走进屋,见楚夫人正与柳轻如说着话,笑道:“娘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孩儿,听人说娘不是到外公府上去了吗?

    楚夫人没好气地道:“怎么,你嫌娘来你这多了?”

    楚铮原本想说笑几句,却发现楚夫人眉间带有愁容,正色道:“孩儿不敢。”

    楚夫人看着楚铮,想起楚轩和楚原不久就要离京,一时间心乱如麻。三个儿子她虽是最疼爱楚铮,但楚轩和楚原也是亲生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如今为了楚铮,这两个儿子就要离开她了,特别是楚轩,将长久居住在平原城,以后见面的机会恐怕就不多了。

    楚铮和柳轻如见楚夫人沉默不语,且神色黯然,相互看了一眼,均觉得茫然不解。

    楚铮轻咳一声,道:“娘,您这是怎么了?”

    楚夫人惊醒过来,暗叹这也不是铮儿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错就错在他们生在楚家,而且三兄弟都是如此出色。

    楚夫人随口道:“没什么了,只是你两位哥哥过两天就要离京了,娘有些舍不得他们,故有些伤感而已。”

    楚铮奇道:“这才来京城几个月,怎么就让两个哥哥离京了,为什么?”

    楚夫人觉得自己失言了,此事还是不要让楚铮知道是由他而起的好,于是道:“这是你父亲的主意,前些日子你父亲将那么多族人外放为官,为了避人口舌,便将你两个哥哥也外放到南线去,况且轩儿和原儿留在京城禁卫军中也不好,整天跟一帮世家子弟嬉玩打闹,还不如到南线军中去历练一下。

    楚铮心中生疑,父亲楚名棠又岂是怕被说三道四之人,不过既然楚夫人都如此说了,他也不便再追问下去,只好说道:“原来如此。”

    屋内顿时沉默下来。

    楚铮见楚夫人有些心不在焉,道:“不知娘找孩儿有何事?”

    楚夫人也不愿再谈此事,强笑道:“听你父亲说,铮儿你这几天在鹰堂干得不错啊,你父亲和娘都为你高兴。”

    楚铮道:“娘过奖了,这全是托爹娘之福,孩儿哪有什么本事。”

    楚夫人一笑:“铮儿,在娘面前还耍什么滑头。”说着掏出一本书册,道:“这个给你吧。”

    楚铮接了过来,口中问道:“这是什么?”

    楚夫人道:“这是由娘掌管王家‘狼堂’的部分人手,为首之人就是以前府内的高总管。铮儿你初掌鹰堂,手下可用之人不多,而且堂中对你不服的人甚多,这些‘狼堂’的人员都已跟随为娘多年,对娘忠心耿耿,高总管又是看着你长大的,娘将他们暂时交给你,定对你大有助益。”

    楚铮打开来看了看,沉默不语。若是两天前他得到这股势力,必然欣喜不已,但如今赤堂和青堂他已基本掌控在手,再让这股外来势力插手进来,楚铮总觉得有些不妥。

    楚铮合上书册,向楚夫人问道:“此事外公知道吗?”

    楚夫人道:“当然知道,为娘已经向你外公请示过来,你外公最疼你这外孙,怎可能不答应?”

    楚铮将那本书册递还给楚夫人,道:“娘的好意孩儿心领,但这些‘狼堂’的人孩儿还是不要了吧。”

    楚夫人并不伸手去接,奇道:“这是何故?”

    楚铮道:“孩儿身边已有些人手,目前也已够用。况且鹰堂与狼堂昔日敌对多年,如今虽有好转,但彼此心中仍有芥蒂。孩儿毕竟是鹰堂堂主,鹰堂中人大都与楚家沾亲带故,如果孩儿借用外来人手掌控鹰堂,即使成功了,鹰堂中人也不会心服。”

    楚夫人怔怔地看着楚铮,良久才叹道:“铮儿,你果然已经长大了,你父亲没有看错你。娘是妇道人家,考虑事情的确不如你们父子周到。”

    楚夫人起身道:“好了,娘走了。以后的事情就你就自个做主吧,真有什么难处了,再来找为娘,娘再给你出出主意。轻如,你替我好好照顾铮儿,别让他累着了。”

    楚铮道:“娘,你别急着走,孩儿倒确有一事要麻烦‘狼堂’。”

    楚夫人一愣道:“是什么事,难道鹰堂办不了吗?”

    楚铮笑道:“鹰堂办也能办,只是太费事了些。‘狼堂’上次曾查找到轻如姐的表弟在南齐苦力营中,请娘让他们将此人救出来,轻如姐定对娘感激不尽。”

    楚夫人看了柳轻如一眼,微笑道:“轻如谢为娘,你就不谢了吗。”

    楚铮呵呵一笑,道:“孩儿跟娘还客气什么。”

    楚夫人笑骂道:“小滑头,不要有了媳妇忘了娘就好。”

    楚夫人走后,柳轻如向楚铮盈盈拜倒:“多谢公子出言抢救妾身表弟。”

    楚铮忙将她扶起道:“轻如姐你这是做甚,这事原本就是我早就答应过你的。”

    楚铮见柳轻如脸仍红红的,笑道:“轻如姐,娘将你已经许给我好几天了,你怎么还如此害羞。”

    柳轻如瞟了他一眼,幽幽叹道:“公子和夫人的感情真让妾身羡慕,当年……”突然话音一颤,说不下去了。

    楚铮知道柳轻如自伤身世,道:“轻如姐,这里也是你家,有我在一日,没人能欺负到你。”

    柳轻如心中感动,嘴上却说道:“妾身不过是一侍妾而已,哪能当得公子这般宠爱。”

    楚铮一听此言,也感觉有些苦恼,像他这种大户公子就算父母再疼爱,娶正妻仍不由得他做主,天晓得那女子是美是丑,是凶还是温柔。

    楚铮摇了摇头,将这烦恼事先抛在一边,拉起柳轻如手,正想再安慰柳轻如几句,门突然被推开,一人闯了进来。楚铮大怒,正想出口斥骂,却见来人是吴安然。

    吴安然见楚柳两人双手相牵,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但就此再退出去,又未免太做作了些,只好装作视而不见,找了张椅子自行坐下。

    柳轻如大羞,连忙将手抽了出来。楚铮也讪讪然,对吴安然说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吴安然没好气地说道:“让你那两个丫头给为师准备间屋子,为师今夜就住这了。”

    楚铮突然发现吴安然左额上有一块淤青,不由得大奇,问道:“师父,你额头上怎么了?”

    吴安然摸了摸,果然感觉隐隐阵痛,忍不住破口大骂:“贱人,居然下手这么狠。”

    楚铮笑嘻嘻地说道:“师父,怎么是春盈姐打的?这倒奇了,徒儿不是帮您圆谎了吗。”

    吴安然顿觉失言,看了看楚铮,知道也瞒不过他,只好说道:“你和欧阳走后,为师以为没事了,没想到春盈关上门就拿起扫帚又打,为师措手不及,连挨了几下,原来她根本就没信你的话,说什么你们踏青园的女子根本不可能用那种胭脂水粉。跟这妇人又讲不清,为师不想与她计较,只好出来了。”吴安然本想到外边凑合一夜,但摸摸身上分文未带,他是个极为自傲的人,耻于做那种屑小之事,要不然当年也不会沦落到楚府了。

    楚铮笑得喘不过气,道:“这胭脂的谎言可是师父你说的,徒儿可没说,你和欧阳身上染到的胭脂水粉的确也太次了,春盈姐以前在娘身边侍奉的,一闻就分辨出好坏来了,怎能瞒得过她。”

    见吴安然用那种杀人的眼光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楚铮渐渐觉得有些不妥,不再笑了。

    吴安然用手在额头揉了几下,暗中运气将淤血化开,那块淤青由浓转淡,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楚铮实在忍不住,又笑道:“师父内力果然高强,难怪春盈姐那般泼辣,徒儿以前却从未在师父身上看见过伤痕。”

    吴安然拿起个杯子作势欲掷,楚铮忙对柳轻如说道:“轻如姐,快用晚膳了吧,你去出去看看,让紫娟多做几个菜,来京城后师父第一次到此吃饭,千万别怠慢了。”

    柳轻如出去后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见楚铮和吴安然两人仍在大眼瞪小眼,抿嘴笑道:“师父真是来巧了,厨房间里今天刚到许多新鲜菜,过一会儿请师父尝尝紫娟的手艺。”

    吴安然见柳轻如回来了,故意大声向楚铮问道:“铮儿,你明日真要与为师一起到青楼去?”

    楚铮一听顿感不妙,偷偷向柳轻如看去,见她脸色果然大变,急道:“师父,你在胡说什么?”

    吴安然慢条丝理,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道:“为师明天要去京城有名的青楼‘万花楼’,你非要跟着去,可这事总得和轻如说一下吧。”

    楚铮冷静下来,心思飞转,正色道:“师父,徒儿何时说过要去什么‘万花楼’了?”

    吴安然哼了一声,道:“你方才不是在为师门口说明日要亲自陪为师出去吗?”

    楚铮道:“那是徒儿听欧阳所说,师父你让他明日仍到门外等候,徒儿心想师父既然未曾尽兴,那我这做徒弟的只好帮师父再圆个谎,免得师父你明日无法出门。不过欧阳枝敏师父你就不要再带他去了,他虽是您的记名弟子,但也是徒儿踏青园内的人,师父让他陪你花天酒地,如果学坏了怎么办,以后这小厮徒儿还敢留他在身边吗?”

    吴安然没想到楚铮不但不承认,还倒打一耙,正想开口,楚铮抢着又说道:“至于徒儿,怎么可能明日陪你出府呢,我先前就和轻如姐说过,明日要与她一起去拜访鹰堂的三位老供奉,原本是想与师父一起去的,既然师父有要事想去青楼,徒儿只好让轻如姐陪着一起去了。”

    柳轻如想了想没错,楚铮是与她提过此事,脸色顿时缓和下来,只是看向吴安然的眼光中多了几分不屑。

    吴安然被楚铮连捎带打,说得一点脾气也无,只好坐在那边生闷气,良久才道:“那天魅门的人你也是不想见了?”

    楚铮一惊,道:“师父,你找到天魅门的下落了?”

    吴安然不答,楚铮见柳轻如有些迷惑,解释道:“天魅门与师父同出一门,我觉得手下人手太少,故托师父寻找天魅门,看来师父已经有他们消息了,师父,是不是?”

    吴安然懒洋洋地说道:“不错,天魅门通常以青楼为驻脚之地,为师这两日转遍了京城大小青楼,才在万花楼中发现了天魅门的暗记,便也留下了血影宗的印记,准备明日再去。”

    楚铮起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师父,师父这么为徒儿操心,唉,徒儿竟然还以为师父是沉迷酒色而恋倦不归,真是该死,还望师父恕罪。”

    吴安然听出楚铮语带调侃,却又发作不得。

    这边柳轻如说道:“公子,那你明日先与师父去万花楼吧,寻找天魅门的事要紧,拜见三位供奉也不急这一时。”她此时也想通了,楚铮并不是好色之徒,要不然也不会在把她许给他之前,楚铮连她的手都未曾碰过一下。

    楚铮沉吟道:“轻如姐说得也有理,那今日就请师父住下,明日我们一同前往。就把欧阳也带上吧,有个小厮在身边也方便些,反正有本公子看着,他学不了坏。”

    吴安然看着这小两口,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对柳轻如叹道:“轻如,你这么相信这小子,迟早会吃大亏的。”

    柳轻如一笑,道:“师父,公子做何事,都有他的理由,何况是成大事之人,岂可拘于小节,小女子只有一旁协助之心,绝无阻拦之意。”

第十四章 魔之天魅

    第二天一早,楚铮将府中事与柳轻如交代了一番,正准备出门,却见楚芳华等四剑侍站在门口。

    楚芳华见楚铮出来,行了一礼道:“堂主是否要出府?”

    楚铮一愣,答道:“正是。”

    楚芳华道:“那请堂主带小婢四人一同前往。”

    楚铮道:“这是为何?”

    楚芳华答道:“小婢四人身为鹰堂四剑侍,为了堂主的安全,按堂规堂主去哪里小婢四人都要跟随左右。”

    楚铮听了觉得也有理,但今日他去的是青楼,让这四个女子跟随在身边总有些不大方便,而且此行是为了见天魅门的人,楚铮不想让鹰堂中人得知,于是说道:“今日你们就不用跟随我了,有师父在本堂主身边,你们就留在府中吧。”

    楚芳华却不为所动,道:“堂主武功高强,这位既然是堂主的师父,当然更是当世高手,但小婢四人受堂规所限,请堂主允许我等跟随左右,否则万一堂主有何不测,小婢无法向二先生交待。”

    吴安然有些不耐,道:“你这小丫头怎么婆婆妈妈的,既然说了不要你去,还在这里纠缠做甚?”

    楚芳华四人并不答话,但仍站在两人面前不肯让开。

    楚铮看着楚芳华,缓缓说道:“今日本堂主不会带你们去,但也不想为难你们。说吧,你们如何才能不去。”

    楚芳华想了想,道:“那就请堂主的师父将小婢四人击败,小婢自然不会跟随堂主了。”

    楚铮看了看吴安然,吴安然哼了一声,道:“既然这样,铮儿,你让开吧。”

    楚铮也不阻拦,他也正想看看楚芳华这四人武功究竟如何,于是带着柳轻如等人退到一边。

    楚芳华凝然不动,其余三女身形游走,将吴安然围在当中,“噌”的一声,四人剑齐出鞘。

    吴安然见四人手持之剑泓如秋水,隐隐寒气逼人,心中凛然,知道都是难得一见的宝刃,不禁有些为难,他原本是想依仗数十年的功力硬格兵刃速战速决的,如此看来是行不通了。

    楚芳华朗声道:“这位前辈,小婢四人为当代鹰堂四剑侍,所习武功只为护得堂主安全,因此招数均是阴狠毒辣,有的甚至是只求同归于尽,小婢功力尚浅,做不到点到为止,请前辈也不必手下留情。”说完,手中剑划过一道长弧,向吴安然劈来。

    吴安然侧身闪过,屈指向楚芳华剑身弹去,以他的功力,此记若弹实了,楚芳华的剑非脱手不可。但此时一旁楚芳龄的剑也已刺到了,吴安然无奈只好一个滑步躲开,未等他站稳,身后已传来长剑破空之声。吴安然并不回头,左手向后虚劈一掌,楚芳鸣只觉手腕一抖,剑已从吴安然身边掠过。这边楚芳馨长剑一震,已横扫到了吴安然腰间之处。

    楚铮在一旁看得分明,楚芳华四姐妹招式并不快,但既不是四剑齐出,也不是杂乱无章,而是一人一剑方刺出,一人招式已起,四人四式剑招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行如流水,吴安然此时只有闪躲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吴安然也心知不妙,任凭这四个女子进攻下去,自己迟早会出现疏忽,到时四人剑势一合,那就悔之晚矣。吴安然双臂一振,幻出漫天掌影,向楚芳华四人击去。楚芳华四人身形也突然加快,围着吴安然团团而转,见吴安然掌劈来,便伸剑去挡。吴安然顾忌她们手中之剑锋利,只得再度变招。

    楚铮还是第一次见吴安然使出全力与人对敌,暗暗咋舌,师父在这幻天掌浸淫数十年,的确比自己使来高太多了,若是换自己在这剑阵中,早就身中数剑了。

    柳轻如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低声道:“这四姐妹好厉害。”

    楚铮点点头,凝神看着场内,突然发现楚芳华等四人身形移动时的步伐有些熟悉,仔细看了良久,竟然是血影宗三大绝技中他练得最熟的“天罗步”,虽然姿势大不相同,但每步落脚点却完全一致。

    “天罗步”是天下第一等的奇门轻身步法,楚问天当年虽为人所迫,答应不得将武功传授与他人,可对这“天罗步”实在舍弃不下,于是花了近十年的时间,将“天罗步”的身法全改了个遍,并结合这套步法创出一套剑阵,然后绘制成谱把它和自己收集的四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放到鹰堂的密室一个隐蔽之处。果然没多久便让鹰堂中人发现了,用它来训练了四个年轻弟子,称为鹰堂四剑侍,护卫历代鹰堂堂主安全。

    吴安然没多久也发现楚芳华四人脚下走的竟是“天罗步”,他也知道楚家和血影宗的关系,略一凝思便明白过来。只是这步法身形改动太大,除了吴安然和楚铮这两个出身“血影宗”的人,世上恐怕还没有第三人能看得出来。

    吴安然陡然一声长啸,脱下身上长衫,束衣成棍向楚芳华四人扫去。楚芳华觉得对手突然步步料己于先,身形一滞,顿时阵脚大乱。

    只听“啪啪啪啪”连响四声,楚芳华等四人各挨一衣棍,摔了出去。吴安然知道这四女将来会是楚铮的得力助手,方才四下也只是将她们轻轻震出。

    楚铮上前将楚芳华四人一一扶起,笑道:“不愧为鹰堂四剑侍,还好是我师父,若是我陷在阵中,早就一命呜呼了。”

    楚芳华脸色沮丧:“堂主说笑了,小婢哪敢对堂主出手。”

    楚铮安慰道:“师父武功高强,你们败在他手不足为奇。此次本堂主外出的确不方便带着你们,还请你们勿怪。”

    说完,楚铮命紫娟和翠苓将四人扶去休息,自己和吴安然还有欧阳枝敏往府外走去。

    吴安然等三人依然坐着前几日去鹰堂时所坐的那辆马车,来到了万花楼。

    楚铮进了门,顿时感觉这万花楼与想象中的大不相同,不但环境幽雅,品味不凡,而且来往的下人也都轻手轻脚,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完全没有青楼那种喧哗热闹的景像。

    楚铮轻声说道:“师父,这里是青楼吗?徒儿怎么感觉不像啊。”

    吴安然瞪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以前来过青楼吗,有什么像不像的。”

    楚铮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是自己从前世带来的记忆吧。

    吴安然又道:“这万花楼是京城三大家之一,有不少京里的达官贵人只喜欢到这里来,就因为这万花楼别具一格,不像有些地方轰乱吵闹。”

    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盈盈而来,楚铮看了看她,只见她眉目清秀,淡妆素裹,举止间竟颇为端庄,也不似他所认为的浓妆艳抹、搔姿弄首的老鸨的形像。

    那妇人走到吴安然面前轻笑一声,道:“吴先生果然守约,琴儿姑娘想必已经在楼上久等了。”

    她这一笑,眉宇间方露几分狐媚之气。楚铮心跳登时有些加速,暗暗惊呼果然厉害,看来这天魅门练的就是这媚惑功夫。

    吴安然微笑道:“吴某何德何能,琴儿姑娘竟对在下如此青睐,实在惭愧。”说完伸手入怀,准备给点小钱,不料摸了摸,怀中竟空空如也,吴安然这才想起今晨被楚芳华四人一打岔,居然忘了问楚铮拿点钱了。

    吴安然神色如常,对楚铮说道:“铮儿,这位是万花楼的二总管姬夫人。姬夫人,这位是吴某远房内侄铮儿。”

    姬夫人暗想这吴先生真有些奇怪,昨日带来个小孩,今日又带了一个,而且这个少年衣着华丽,显然是富家公子,于是点点头,向楚铮行了一礼道:“见过公子。”

    楚铮连忙还礼,心里却莫名其妙,这什么姬夫人鸭夫人的,管他什么事。

    吴安然斥道:“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与姬夫人初次见面,也不奉上份薄礼?”

    楚铮这才想起吴安然袋中并无分文,忙从怀中掏出钱来,吴安然一看就愣住了,楚铮掏出来的竟是几锭金子。原来楚铮到了这世上,富贵生活过惯了,对钱根本没什么概念,上次为了万贯钱还出了个洋相,此次出来嫌那铜钱太碍事,身上干脆只带了一些金子。

    楚铮见众人脸色古怪,知道自己太摆阔了,干笑一声,拨弄了一下手中的几锭金子,从中挑了锭最小的递给姬夫人。

    饶是姬夫人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由得眼放异彩,赵国久未经战乱,物价极为低廉,寻常人家一年生活费用也不过数十贯大钱,这锭金子足可抵换数百贯,这富家公子来头看来非同小可。姬夫人嫣然一笑,接过道:“多谢公子厚赐。”

    吴安然站在一旁心痛无比。姬夫人收了这份厚礼,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亲自将他们带上楼上一间上好的雅间,道:“吴先生和二位公子先坐一会儿,妾身吩咐下人送点茶水点心过来,琴姑娘马上就到。”

    吴安然见姬夫人出了门,对楚铮说道:“你也太大方了吧,这锭金子足够来这里好几趟了。”

    楚铮笑嘻嘻地拿出两锭金子放到吴安然面前,道:“是徒儿有欠考虑,忘了为师父准备了。”

    吴安然脸色微霁,将这两锭金子纳入怀中,他知道这徒弟是大户,不拿白不拿。

    不一会儿,姬夫人领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美貌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见了吴安然微微一笑,向三人盈盈万福道:“小女子琴儿参见吴先生和两位公子。”

    楚铮看了琴儿,又看了看吴安然,心底一个久违的词语油然而生:“梨花。”

    姬夫人在一旁说道:“吴先生,琴儿妾身已经帮您找来了,这两个小公子要不要妾身也安排一下?”

    吴安然摇头道:“不用了,姬夫人,请你们这万花楼的主人过来。”

    姬夫人一怔,道:“吴先生有什么事,妾身可以完全做主。”

    吴安危道:“此事必需你们主人前来,你还做不了主。”

    姬夫人笑道:“吴先生事还没说,怎么知道为妾做不呢?”

    吴安然看了她一眼道:“你的天魅功只练到了第五层,依你的年纪,这般进度也算较快了,你在天魅门身居何职?”

    姬夫人和琴儿登时脸色大变。

    姬夫人强笑道:“吴先生,这里是万花楼,不是什么堂不堂的。”

    吴安然懒得多费口舌,从怀中掏出一物,向姬夫人掷去。

    姬夫人长袖一舞,将来物卷入袖中,拿出看了看,是一块雕着奇异花纹的铁牌,仔细辨认了一下,姬夫人神色一松,道:“原来是血影宗的同门。”

    可想想又不对,道:“听说血影宗多年前已被南齐白道武林灭门,只有门主一人逃脱,你姓吴,难道……”

    一个柔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多年不见,吴师兄风采依旧,着实可喜可贺。小妹有失远迎,还望吴师兄恕罪。”

    一个宫装妇人走了进来,姬夫人和琴儿拜道:“参见门主。”

    楚铮看着这宫装妇人,突然觉得这女子颇为怪异,乍眼看去会觉得是个很平常的一个女子,但仔细观察,便会发觉她的脸上似有似无地笼罩着一股淡淡的雾气,使人不经意间很难记住她的模样。

    吴安然一惊,起身道:“这不是景清吗?怎么你已是天魅门的门主了,天静师姑呢?”

    那宫装妇人坐了下来,道:“难得吴师兄还记得小妹徐景清。师父早在五年前就已仙去了。人生匆匆不过百年,师父也未能躲开那一日。”

    吴安然怅然若失:“吴某怎么可能不记得你景清师妹,毕竟当年你与景风是最要好的姐妹。”

    徐景清也有些黯然,道:“当年景风师姐遭遇不测,师父也是心痛之极。若她尚在,这天魅门的门主之位必然是景风师姐的,又怎能轮得到小妹。”

    吴安然苦笑道:“若景风还在,为兄怎么也不会让她当这天魅门主,你们天魅门历代门主都是终生不嫁,她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又怎能当这门主。”

    楚铮看了看吴安然,暗想这师父居然还有这么一段住事,难怪当年春盈姐服侍了他四年多,两人才发生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看来师父至今对那叫景风的女子念念不忘。

    吴安然看了看徐景清,道:“师妹天纵奇才,竟已将天魅功练到着色着相的地步,即使你景风姐在世,她也绝对比不上你的。”

    徐景清淡淡说道:“那又如何,师父早将天魅功练至无色无相的境界,但还不是仙去了。”

    吴安然问道:“是啊,天静师姑才比吴某大了十余岁,怎么这么早就仙去了?”

    徐景清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道:“师父是被我们圣门中人所伤,虽然勉强回到了天魅门,但终究伤势太重,没过几日便仙去了。”魔门弟子相互之间总是称自己为圣门弟子,这徐景清语中虽恨意极深,但仍按习惯称魔门为圣门。

    吴安然十分震惊,道:“天下圣门同出一脉,是谁不顾同门之谊,竟下此毒手?”

    徐景清愤愤道:“是西域圣门的两大护法长老‘风行万里‘李万山和‘剑若游龙’童可成。”

    吴安然喃喃说道:“这怎么可能,他们两人都是圣门前辈,为何要对天静师姑下手?”

    徐景清哼了一声,道:“吴师兄,血影宗被南齐武林所灭,你看来是隐姓埋名多年,对圣门之事已经不大了解了。西域圣门早已被秦王收服,成了他的爪牙。秦王对赵国虎视眈眈,知道赵国还有我们天魅门这一圣门分支,便命圣门门主刑无舫以魔门祭祀始祖为名,将师父骗至西秦,命我天魅门做西秦在赵国的耳目,为其刺探赵国军情。我们天魅门世代居住赵国,门下全是赵国人,师父十分为难,便婉言相拒。没想到李万山请出天魔令,强迫师父从命,师父见他们如此霸道,愤然自断一臂,以溅血相抗天魔令,并发誓秦赵两国相争,我天魅门两不相帮。却不想李万山和童可成二人在归途中伏击师父,师父虽然拼死逃脱,但仍挨了他们一掌一剑,回到门中不久便去逝了。小妹继任门主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送信至西域圣门,从此我天魅门除了和吴师兄的血影宗外,与圣门再无半点瓜葛。”

    吴安然苦笑道:“血影宗也就剩下吴某这孤身一人了。”

    楚铮笑道:“师父,还有徒儿我呢。”

    徐景清看了楚铮一眼,向吴安然说道:“好俊俏的孩子。师兄,这是你徒弟?”

    吴安然哼了一声,道:“我这徒弟,有没有都一样。”他知道楚铮虽答应重建血影宗,但以他的身份,是不会参与到江湖的打打杀杀中去的,日后楚铮若出仕为官,恐怕还会隐瞒血影宗弟子的身份,毕竟魔门的口碑实在太差了。

    徐景清还以为吴安然是说楚铮资质太差,不堪大用,便对楚铮不再理会,对吴安然说道:“当年血影宗为南齐武林所灭,小妹继任门后,听说吴师兄幸免于难,也曾派人多方寻找,却始终未果,想必吴师兄是隐居起来了。今日师兄突然急着找上我天魅门,应该不是只为叙旧吧?”

    吴安然道:“当然,吴某想请师妹略作援手,帮师兄一个忙。”

    徐景清皱了皱眉,道:“如果吴师兄想建血影宗,小妹可以派门下一些好手随师兄到南齐,毕竟天魅门与血影宗渊源甚深,但请吴师兄见谅,天魅门这几年与往年不同了,正受官府全力打压,小妹能派之人并不多。”

    吴安然有些奇怪,道:“这是为何?”

    徐景清摇摇头,苦笑道:“这个小妹也不知。赵国三大世家,以前楚王两家把持朝政时,对我们天魅门做事都睁只眼闭只眼,基本不干涉我们行事。当今相国方令信上台后,曾派人想招我天魅门为他方家效力,但师父和小妹均不想涉及朝堂之争,便拒绝了。方相国便说我们是邪教中人,命各地官府对天魅门全力打压,幸好天魅门平时行事低调,还没有受到太大损失。”

    吴安然暗想,楚王两家原是魔门出身,自然对天魅门有些香火之情,只不过这些也不便对徐景清讲,于是道:“师妹此番猜测倒是错了,吴某并非为血影宗之事。”

    徐景清微微惊讶,道:“那是所为何事?”

    吴安然道:“天魅门历代都会培养数个魅女,吴某想问师妹借用一位,期限三年,而且这三年中她与天魅门不得有任何瓜葛。”

    徐景清一怔,冷冷道:“师兄这要求也太过分了吧,天魅门历代魅女不会超过三人,你将一人要去,而且一要就是三年,即使我能答应,门中长老也不会答应。”

    吴安然微笑道:“为兄知道也是过分了些,但只要为兄此事办成,三年后可为天魅门办任意三件事。”

    徐景清哼了一声:“难道杀了‘风行万里’李万山和‘剑若游龙’童可成,赵国武林以天魅门为尊,这些事吴师兄你也能办到?”

    吴安然正色道:“当然。”

    楚铮听了暗暗咋舌,这个师父真会开空头支票啊。

    吴安然心中却想,若事情办成,楚家在赵国将一手遮天,到时楚铮也已将鹰堂牢牢控制在手,办这两件事应该没有太大问题,若办不成,嘿嘿,他可没说办不成自己该怎么样。不过他想徐景清应该会同意此事,毕竟仅凭天魅门的实力,想到西秦去杀“风行万里”李万山和“剑若游龙”童可成还是力所不及的。

    徐景清果然怦然心动,但想了想还是有些怀疑:“吴师兄,你夸下如此海口,难道师兄你认为仅凭你一人就能办到这二事吗?”

    吴安然笑了笑,道:“吴某又非天道高手,独自一人哪能办得了。”

    徐景清微一思索,有点不可置信地说道:“难道师兄是在为他人效力?”

    吴安然不答,看了看一旁站着的姬夫人和琴儿。

    徐景清明白他的意思,示意天魅门其余人员退下。

    楚铮知道自己该出场了,挺了挺胸。

    吴安然道:“当年吴某被南齐白道中人打成重伤,南齐已无容身之地,便来到了赵国平原城,幸亏楚名棠楚大人收留了吴某,吴某从此便在楚府住下。楚大人府上五公子与吴某甚为……投缘,便收他为徒。楚大人不久前上调至朝中,吴某便也来了京城。”

    徐景清看着楚铮,道:“难道这位便是太尉大人的五公子?”

    楚铮起身拜道:“晚辈楚铮拜见师姑。”

    徐景清久居京城,知道楚家在赵国势力之雄厚,不敢受他此礼,起身道:“五公子请起。”

    徐景清向吴安然说道:“楚太尉是楚家当代宗主,权倾朝野,师兄既然身在楚府,又有何事办不成的,怎么还要我天魅门的魅女做甚?”

    吴安然正色道:“师妹,此事请恕吴某不便告知,但吴某答应之事,绝对能为师妹做到。”

    徐景清知道吴安然背后既然有楚家撑腰,那方才说的话并非虚言,迟疑了一会,说道:“师兄,五公子,我天魅门昔日未曾投入方家,便因为不想朝堂之争,这魅女小妹可以借给师兄,但天魅门不想受楚家指使,还请五公子见谅。”

    吴安然刚想开口,楚铮在一旁笑道:“师姑是小侄长辈,师姑所言我这做晚辈的理应听从,但师父答应的那两件事第一件杀两个魔教长老倒也罢了,晚辈本该效劳,可要助天魅门称雄赵国武林,师姑又对我楚家不理不睬,小侄对家父也交代不过去。况且当今相国方令信心胸狭隘,师姑不遵从他命,此人必定怀恨在心,如今他是忙于朝堂之争,无暇理会天魅门,等政局一稳,他必全力对付师姑。难道仅凭天魅门一门之力,还能对抗得了当朝相国吗?”

    徐景清默然不语,知道楚铮所说是实,既想依仗楚家,又不想为楚家出力,天下哪有这等好事,何况既然已经得罪方家,若再开罪了楚家,天魅门在赵国将无立身之处,于是说道:“那公子意欲如何?”

    楚铮笑道:“师姑放心,小侄并无他意。楚家在赵国屹立多年,也没有多少办不成的事,只是有时楚家不方便出面时,天魅门能从中稍加协助便可。而且即便楚家也不会有人知道师姑与小侄之间的关系,如果有什么要师姑帮忙的,小侄自然会亲自前来拜见师姑。”

    徐景清想了想道:“公子既然如此说,那我天魅门便答应了,但每年为楚家做事不得超过三件。”

    楚铮心中冷笑,这女人做事犹犹豫豫,当断不断,难怪天魅门始终见不得天日。不过这也不急,既然天魅门上了楚家这条船,他既有鹰堂在手,又有熟知天魅门内情的师父吴安然,难道还怕它飞上天不成?

第十五章 再度入宫

    回去的路上,楚铮问道:“师父,那魅女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吴安然看了他一眼,冷哼道:“小孩子家,不要问那么多。”

    楚铮不由得气结,道:“那师父你总要告诉徒儿这魅女你要来做什么用的吧,总不会放到你自家院子里,春盈姐不扒你的皮才怪。”

    吴安然大怒:“住口,有你这么对师父说话的吗?”

    楚铮也觉得这话说得过分了些,忙改口道:“是,是,徒儿知错。师父,这魅女您是想要……”楚铮往上指指,的确想想除了将她送往宫中,吴安然不可能再有别的用意。

    吴安然看了他一眼,道:“你小子还算有点见识,这魅女乃是天魅门无上神功‘媚惑众生’的修练者,通常是万里挑一才选出来的,这套武功据说是当年圣门三祖之一商代的妲己仙子所创……”

    楚铮一听差点昏过去:“谁谁谁?妲己,是不是商纣的妃子妲己?她不是狐狸精吗?”

    吴安然一巴掌扇在他头上,道:“混账东西,竟对妲己祖师如此不敬。什么狐狸精,简直胡说八道。”

    楚铮摸了摸头道:“师父你以前又没对徒儿说过这些,徒儿实在不知我们圣门历史竟是如此……渊源流长,不知另外两位祖师是谁?”

    吴安然道:“是申公豹祖师和西天道人祖师。”

    楚铮听了不由得呻吟了一声,除了西天道人他不熟,那两个都可算是遗臭万年的人物,干脆把西天道人换成纣王组成邪恶三人组算了。

    吴安然不理他,继续说道:“当年这三位祖师协助纣王讨伐西周,但天不助我圣门,被姜尚为首的正道中人所败,妲己祖师与纣王情深似海,陪着他*身亡,申公豹和西天道人两位祖师拼死赶到皇宫时,已经来不及救他们了,只找到本残缺不全‘媚惑众生‘的心法,便交还给了妲己祖师所创的天魅门。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这个辅佐大商朝的神门也就变成了魔门,历代被所谓的正派人士追杀,此事已过去千年,这段典故正道中人知道的已经不多了,圣门中人可永远不会忘记。”

    楚铮听得有些头晕,这完全颠覆了他所知的历史,不过也难说,史书向来由胜者所写,历史的本来面目谁都不清楚。

    吴安然说道:“天魅门得到那本‘媚惑众生‘的心法后,便挑选本门优秀弟子进行修练,可能那本残缺心法缺了最重要一步,近千年来天魅门竟无一人能练成,而且所挑选的魅女竟都在三十岁前便欲火焚心而死。天魅门无奈之下只好从修练天魅门次一等武功‘天魅功‘中选出门主,但对‘媚惑众生‘心法历代天魅门主都未曾死心,仍挑选优秀弟子修练。那‘媚惑众生‘心法虽残缺不全,但威力极大,只是天魅门从不让魅女出来行走江湖而已。为师年轻时曾在天魅门与一修练此心法的女子起过冲突,但在‘媚惑众生‘面前竟心神难持,毫无还手之力。据为师推算,当代天魅门的魅女如今应该是只有十八九岁,用来迷惑那储君实在绰绰有余了。”

    楚铮有些担心:”这种魅女能如此颠倒众生,那到了宫里先被皇上看上怎么办?”

    吴安然道:”你放心,这‘媚惑众生’的心法既然是天下奇功,又岂止一个媚字决,只需她逆运心法,便可惑人心神,整个人便会变得平凡无奇,内功略差之人就算经过她身边都会视她为无物。”

    楚铮听得目瞪口呆,如此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岂不是放了一个妲已进宫?想了想又道:”既然那魅女这么厉害,那师父怎么只说借三年?万一到时储君尚未动手怎么办?”

    吴安然看了看他,道:”只要这魅女到了你的手中,何时还难道还能由天魅门作主吗?”

    楚铮一愣,嘿嘿笑了起来。

    吴安然也压低声音阴笑道:”天魅门下子弟历代几乎都是女子,她们的阴毒功夫比我们血影堂只多不少,到时连下毒都不用了,随便一种功夫都能让那储君死得悄无声息。事成之后,那名魅女你想还就还,想留下就留在你身边好了,还不是由你心意?”

    楚铮笑了几声,暗想留在身边可不是个好主意,到了那时认识这女子的人可不少,留下岂不是自找麻烦?而且……

    楚铮突然想到一事,看了看,见车门紧闭,料想外边的欧阳枝敏和那车夫听不到里面说话,于是对吴安危正色道:”师父,徒儿想问你件事。”

    吴安然见他神色凝重,也收敛起笑容,道:”何事?”

    楚铮道:”此处并无外人,咱们师徒打开天窗说亮话,当初你所说的龙象伏魔功的弊病究竟是真是假?”

    吴安然脸色微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师父还骗你不成?”

    楚铮表情诚恳地说道:”师父,你想,当初您这么一说,我们楚家上下心中都如同负了块大石。如今徒儿已长大,再也不是以前那顽劣不堪的孩童了,而且每日忙忙碌碌,鹰堂大小事务还待徒儿处理,屋内又有轻如姐相伴,虽说徒儿尚未成年,不应该总想着何时能圆房,可徒儿还是忍不住想起此事,想到以后该如何的问题。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师父,您儿子女儿都有了,不该再让徒儿再为此事忧心了吧。”

    吴安然色厉内茬,道:”听你之言,怎么好象是认定师父在骗你?”

    楚铮微笑道:”师父有没有骗徒儿,徒弟我不知道。但师父既然知道赵国有个鹰堂,想必也该知道还有个狼堂吧,鹰狼两堂分属于楚王两家,说起来也都是同出于魔门。当日我娘知道了此事,便派狼堂中人到西域佛门去打听,并抓了一个佛门弟子详细审问了一遍,那佛门弟子招供龙象伏魔功并无师父所说的禁忌,两方说法完全不一,师父,您说徒儿应该信谁呢?”

    吴安然哼了一声,楚铮明明是在虚言相诈,若狼堂真的已查出实情,别人他不知道,那楚夫人恐怕早来兴师问罪了。可仔细又想想,吴安然觉得此事已瞒不了多久了,楚铮已执掌鹰堂,那狼堂是他外公家的属下,听说势力不在鹰堂之下,鹰狼两堂合力,天下打探不出来的事恐怕还没有,与其到时事情败露引楚家上门问罪,还不如现在承认了算了。

    吴安然沉声道:”为师这样说是一片苦心,只是见你年纪尚小,为了使你专心习武,不想让你心有旁骛。你看你两个哥哥,院中有了丫环就昏天浑地,龙象伏魔功毕竟是佛门武功,佛门讲究是清心寡欲,乌七八糟的心思多了总是无益。”

    楚铮听吴安然变相承认了,心中大喜,可随即又大怒,暗想你这老小子骗得自己好惨,如今是有事要你帮忙,日后看我怎么报复你。

    几人回到踏青园,吴安然仍不肯回他自己屋子,楚铮也不管,反正这踏青园大得可以跑马,也不在乎多个人。他有他自己的事要办。

    楚铮看了看天色,独自离开踏青园,来到楚名棠夫妇所住的北院。

    楚名棠已经上完早朝回来了,正与楚夫人说着什么,见楚铮进门,笑道:”铮儿来了。”

    楚铮向楚名棠夫妇行了一礼,问道:”父亲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楚名棠道:”这两天皇上龙体不适,由为父和方相国主持早朝,近日也没什么大事,简单议了一下便散朝了。”

    楚铮心中一沉,难道皇上已经身体不行了?若赵庆现在就即位,那可就麻烦了。楚铮忙问道:”不知皇上身体如何?”

    楚名棠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听御医说没什么大病,只是这几日有些闷热,皇上精神不佳而已。”

    楚铮松了口气,楚名棠道:”铮儿,你问这些做什么?”

    楚铮有些犹豫,他原本想把这几日做的事先跟母亲商量下后,再告诉父亲的,但父母亲既然都在此,就一并说了吧,毕竟自己势单力薄,很多事还是要依仗着父母的力量。

    楚铮咳嗽一声,道:”父亲、娘,孩儿有事禀报。”

    楚夫人向楚名棠一笑,道:”你看铮儿现在越来越懂事了,连和爹娘说话都一本正经的了。”

    楚名棠望着楚铮,含笑道:”铮儿,你说吧。”

    楚铮把这几日自己所做原原本本地跟楚名棠夫妇说了,当然隐去他想刺杀储君一事,至于往宫内安排人手楚铮想楚名棠夫妇应该允许的,恐怕他们自己都已经在宫中安排过人手了。

    楚名棠夫妇相互看了一眼,均发现对方眼中惊异之色,楚名棠原本以为楚铮这几天忙得是整合鹰堂的势力,却没想到这儿子已将目光放得那么远,正在为储君即位后做准备。

    楚名棠想了想道:“那陆锋和天魅堂的魅女究竟是否可靠?铮儿,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谨慎行事。”

    楚铮垂手道:“那陆锋是孩儿从青堂中挑选出来的,应该没有问题,那天魅门的魅女孩儿尚不知,天魅门并未把她放在京城,而是在离京城不远的陈县,这几个魅女平日只是闭门练功,甚少见外人,等她到京城后孩儿想由姑姑将她安排进宫。”

    楚夫人问道:“既然这个魅女如此出色,恐怕刚进宫内便会惹得众人瞩目,宫内各方势力恐怕都要详细追查,难免会露出马脚。”

    楚铮笑道:“这个孩儿也考虑到了,不过听师父说若那魅女反运‘媚惑众生‘的心法,便与常人无异,最多比他人俊俏些罢了,到时衣衫再穿得破旧些,便不易被人发觉了。”楚铮故意将魅女说得平常些,将这妲己似的女子送入宫中,他心中总有些不安。

    楚夫人咦了一声,道:“你想得挺周到嘛。”

    楚名棠在一旁道:“不要让你姑姑安排此女进宫,如今她在宫中已是众矢之的。就让那女子留在陈县吧,过些时候便是五年一度的宫内选秀的日子,铮儿,你让天魅门将那女子名字报来,命张伯昌到陈县给她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到时那选秀的官员自然会把那女子选入宫中。”

    楚铮喜道:“那真是太巧了,张伯昌办此事熟门熟路,他不知已往宫内送过多少人了,这样一来此事便可天衣无缝了。”

    楚名棠道:“张伯昌儿子的事为父会让吏部侍郎去办的,就放在下批新任县令中吧。”

    楚夫人却有些遗憾:“那魅女若真有吴先生说得那么好,未能见上一面那真可惜了,不然如果看的中意就别给那储君了,留给铮儿算了。”

    楚氏父子同时皱眉,楚名棠道:“你都已经把轻如许给铮儿,怎么还要给他找妾?”

    楚铮却在想不见最好,师父把那女子说得神乎其神,自己对女子又是比较心软,到时要是真舍不得她走,那事就搞大了,如今轻如主仆三人一心挺好的,如果再加个外来户,自己就不得安生了。

    楚夫人对楚铮笑了笑,道:“铮儿,你父亲已经同意你纳轻如为妾,还不谢谢你父亲。”

    楚铮脸难得一红,过来向楚名棠行礼,楚名棠道:“罢了,轻如精明能干,是个好帮手,以后你好好对她吧。”

    楚名棠想了想又道:“轻如虽已是你侍妾,但你习武落下的病根还没好,可不要学你两个兄长,千万要小心。”

    楚铮听了不由得愤愤道:“父亲您别说了,一提此事,孩儿心中气就不打一处来。”

    楚夫人忙问:“铮儿,怎么了?”

    楚铮把在马车上吴安然招认的事与双亲一一说了,楚夫人听了勃然变色,怒道:“这吴先生也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拿这事开玩笑。”

    楚铮恨道:“这些时日孩儿还有事要烦劳他,以后再和他慢慢清算。”

    楚夫人却不愿罢休,道:“铮儿,你不是说吴先生昨日在万花楼与一叫琴儿的女子待了一天吗,让你院中那个叫欧阳的小厮到万花楼去一趟,找那什么天魅门主,就说这女子我们楚府要了,接来后让那琴儿住到吴先生院中去,看春盈怎么收拾他。”

    楚铮抚掌大笑,道:“娘这主意不错,不过此事等过几日再办,如今春盈姐已把师父赶了出来,现在让那琴儿住进去,不过是火上浇油而已,还是等师父回去后再让欧阳办此事,到时春盈姐心头怒火定会死灰复燃,而且更胜这一次。”

    楚名棠对此事虽也有些不快,可看这娘俩越说越来劲,忍不住喝道:“住口。”

    楚名棠站起身,指着楚铮道:“吴先生此事虽有些欠妥,但他毕竟是你师父,你怎可如此对他?而且他说得也对,你年纪尚小,不可心有旁骛。如今轻如虽许了你,但为父命你未成年前不得与轻如同房,否则家法从事!”

    楚铮嘴巴立即成了“O”字形。

    楚名棠又对楚夫人说道:“你也真是的,不但不劝劝铮儿,还添劲胡闹,有你这么宠孩儿的吗。”

    楚夫人见丈夫真生气了,也讪讪然不再言语。

    楚铮见父亲火气正旺,再待下去更为不妙,忙找个借口溜走了。

    在路上走了一会儿,楚铮心气渐平,对楚名棠的禁令也看开了,毕竟这两年要办的事太多,如果一旦陷入轻如这个温柔乡,必将沉迷难返。何况楚铮在前世也已是三十余岁的成年男子,已过了急吼吼挥枪就上的时代,而是较注重讲究情调了,楚铮比划比划了自己身体,好像比柳轻如还矮了不少,就这么在轻如身上翻山越岭,楚铮想想就觉得无趣。

    还是等长大一些吧,到时再让轻如将身与心都交付给自己。

    回到府内,却见吴安然正在教欧阳枝敏练武,把小欧阳操练得惨兮兮的。见楚铮进来,欧阳枝敏想起身向少爷行礼,被吴安然一个巴掌打回原地。楚铮摇了摇头,当年他习武时也和眼前情形差不多,欧阳枝敏习武年纪有些偏大了,以后吃的苦恐怕更多。

    楚铮斜眼看着吴安然,阴笑一声,转身进了屋。见柳轻如也在,楚铮便把楚名棠准婚之事告诉了她,并义正词严地说道自己要以大事为重,决定未成年前不与她同房。

    柳轻如虽羞红了脸,但心中也颇感宽慰,暗想此人果然不是一个浪荡公子,能将终身托付于他,即使是为妾自己也知足了。

    紫娟和翠苓两个丫头在一旁齐声道喜,把柳轻如闹得跑出屋去了。楚铮无所谓,自我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这脸皮也加厚了不少。

    等两个丫头出去后,楚铮心中又活络开了,魅女这事不用姑姑操心了,但最好还是到宫里去一趟,看看姑姑那边有没有可用之人,最好多多益善,楚铮真恨不得将赵庆身边全换成自己的人。

    第一天一早,楚铮洗漱完毕,柳轻如在旁边说道:“方才张老先生派人来禀报,昨晚已让人告知琳妃娘娘公子想进宫看她,琳妃娘娘很开心,说今日一早便派人来接公子。”

    楚铮一怔,笑道:“张伯昌办事挺快的嘛。”

    柳轻如也笑道:“公子交代的事,他怎敢怠慢。”

    楚铮想了想道:“那他有没有查清储君今日是否在宫中?”这是他昨日特意吩咐的,楚铮觉得无论于情于理,还是暂时还不想与赵庆起冲突地为好。

    柳轻如道:“据张老先生派来禀报的人说,储君今日到方相国府上去了,去拜会他的老师方二先生。”

    楚铮一哂:“真是见方二先生吗,恐怕还是主要见方相国吧。”

    柳轻如道:“还有,那楚芳华四人听说公子又要出去,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楚铮听了,觉得这四人也是忠心可嘉,何况保护自己是她们的职责所在,再一味拒绝岂不寒了她们的心,想了想道:“那好吧,今日便带她们去吧。”

    楚铮匆匆用了些早点,与楚芳华出了楚府,见上次来接楚夫人和自己的太监孙得山已等在门外,于是抱拳道:“有劳孙公公久等了,真是罪过。”

    孙得山忙上前拜道:“小得子见过五公子。”

    楚铮与他亲热地寒喧了几句,又指指身后楚芳华四人道:“孙公公,此番本公子进宫带这四小婢应该无碍吧。”

    孙得山笑道:“那是当然,楚府五少爷出门,身边没几个侍从岂不笑话,请五少爷放心,小得子别的本事没有,领几个人进宫还是没问题的。”

    几人上了马车,此次没有楚府长辈在,孙得山也进了车厢陪楚铮说话。楚芳华四人见他坐到了楚铮身边,便都看着他,并不出声。孙得山虽不谙武功,但还是感觉到这四个女子身上渗出阵阵寒意,顿时浑身发毛,强笑道:“五少爷,您这四个婢女还真是……奇特。”

    楚铮苦笑,这四人武功尚未到收发由心的境界,这样的话以后岂不吓煞旁人,于是喝道:“你们这是做甚,不得对孙公公无礼。”

    楚芳华四人应声“是”,住车厢里面坐了些,但四双眼睛仍不离孙得山左右。

    孙得山只觉芒刺在背,坐立不安,再也没心思和楚铮说笑。

    到了宫内,楚铮拜见过楚琳,两人先聊了会家常,楚琳便让身边人退下,楚铮也把楚芳华等四人轰到门外。

    楚琳道:“铮儿,你派人过来说有要事相商,是什么要事啊?”

    楚铮将来意细细与楚琳说了,楚琳听得楚铮竟成鹰堂堂主,顿时无比惊奇,道:“鹰堂上下有万人之多,大哥怎么想的,居然把鹰堂由你掌管,堂内这么多事铮儿你能忙得过来吗?”

    楚铮笑道:“侄儿初掌鹰堂,哪能事事过问。侄儿主要心思放在青堂和赤堂,其余诸堂暂时仍二爷爷主管,侄儿尚不能服众,此事还需慢慢来。”

    楚琳想了想道:“铮儿,宫内之事,姑姑也曾想过为楚家在储君宫内安排些耳目,但均未成功。如今在储君身边最宠信的是宫内的副总管郑重,对宫内诸事无论大小巨细都烂熟于心,姑姑手中的一些人手根本瞒不过他,想要掌握储君今后的动向,只能靠青堂中新入宫的人了。”

    楚铮有些失望,道:“青堂近年来入宫之人大都职位都较低,尚无法大用。储君宫内的那小厮陆锋平日也只是打打杂,连储君面都未见过几次。”

    楚琳微笑道:“此事姑姑倒可以帮忙。储君近年来行事日渐嚣张,与姑姑已有过多次冲突。铮儿,你让那叫陆锋的小厮过几日寻个借口,到姑姑这凤鸣宫附近来,到时让小得子找两人教训他一顿,储君此人最为护短,陆锋既是他宫中之人,又是被本宫的属下欺负了,他必然会为陆锋出头。”

    楚铮皱眉道:“此计好是好,但陆锋毕竟是他宫内一微不足道的下人,就算出了事,底下管事太监未必会报与他知晓。”

    楚琳想了想道:“那好办,你命那陆锋还击时出手重些,或者干脆将那人杀了。”

    楚铮吓了一跳,道:“杀了您宫中之人?这怎么可以?”

    楚琳道:“成大事之人又怎可拘小节,何况姑姑宫内人手众多,也非个个都是心腹,找个无关紧要的不就行了。那陆锋杀了他,姑姑便可以此为借口向储君要人,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向本宫屈服,必全力保全那小厮陆峰。”

    楚铮觉得此计的确可行,心中虽有几分不忍,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于是起身行礼道:“那就有劳姑姑费心了。”

    楚琳笑道:“铮儿跟姑姑客气什么,姑姑也正发愁如何派人接近储君呢,那陆锋得到储君信任后,储君一举一动都瞒不过楚家。”

    楚铮笑着称“是”,心里却想道,这陆锋可不能轻易动用,他与那魅女是自己对付储君的最后一招,真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毒杀储君必须一击必中。

    姑侄俩又聊了会儿,突然孙得山进来禀报:“启禀娘娘,公主求见。”

    楚琳笑道:“她来得可真巧啊,正好铮儿也在,快请她进来。”

    楚铮见姑姑笑得颇为暧mei,想起楚夫人曾说过姑姑想为他和敏公主搓合一事,顿时暗暗叫苦。说实在话他对这个公主并没什么好感,何况自己还打算着怎么杀她哥哥,楚铮实在不想与她有何瓜葛。

    赵敏着一身劲装走了进来,向楚琳行礼道:“拜见琳妃娘娘。”身子虽向着楚琳,可眼光却瞟向了楚铮。

    楚琳看在眼里,心中暗笑,道:“公主请起。”

    赵敏站了起来,楚铮向她行了一礼,楚琳笑道:“本宫这侄儿公主原本就认识,就不必本宫介绍了吧。”

    赵敏道:“楚家小弟上次来宫里,本宫照顾不周,还请娘娘见谅。”

    楚琳道:“公主此言差矣,上次若不是公主相护,铮儿还不知要吃什么苦,铮儿,还不来谢谢公主。”

    楚铮起身向楚琳行礼:“楚铮多谢公主。”楚铮此时心境与当日进宫大不相同,知道这敏公主在宫内身份特殊,将来唯一能与储君相抗的也就是她了,所以不管心中如何想法,但举止中不敢流露半分勉强之意。

    楚琳又问道:“公主,你怎么这身打扮?是否正与叶先生在练武?”

    赵敏道:“这倒不是,只是本宫每日清晨都有这练武的习惯。”她方才听人来报说楚铮到宫里了,没来由的心中一喜,便匆匆赶来,连衣裳都未来得换。照理来说她到楚琳宫中,应是身着宫廷盛装而来,可真要梳洗完毕再换上公主服饰,至少需要一个时辰,赵敏心急之下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三人小谈了片刻,楚琳寻了个借口让赵敏和楚铮到宫外逛逛。两人出了凤鸣宫,楚铮也放开了,一路上与赵敏谈笑风生,不时说几个趣事,把赵敏逗得咯咯直笑。

    赵敏自小成长于宫中,平日又专注与练武,楚铮可算是她第一个引她注意宫外男子,虽比她小了一两岁,但各方面都算比较杰出,也难怪赵敏时常惦记着他。今日重逢,楚铮又存心讨好,赵敏见他不再敷衍自己,心中甚为高兴。

    两人走到一宫门前,赵敏指了指道:“这便是本宫居住之处。”

    楚铮抬头看了看,见宫门上方挂着那匾上写着三个大字:太平宫。不由得心中一沉,道:“公主封号就是‘太平‘?”

    赵敏点点头,道:“本宫再过几月便成年了,敏公主是儿时的便称,以后你就唤本宫为太平公主吧。”

    楚铮见她气指颐使,心中不喜,但自他接掌了鹰堂,心机变得深沉了许多,再不喜怒形于色,向赵敏行了一礼,道:“遵命。”

    赵敏丝毫不觉,对楚铮笑道:“到里面去看看吧。”

    楚铮有些犹豫,他对宫里的规矩并不是很熟悉,不知道能不能擅自进去,可抬头一看,赵敏已经走了进去,楚铮无奈,只好快步跟上。

    赵敏边走边道:“听琪姐说你武功不错啊,真是不明白,你是楚家的公子,怎么也会练就一身那么好的武功。”

    楚铮干笑道:“小弟练得是些花拳秀腿,恐怕是琪郡主过誉了。”

    赵敏道:“不对,琪姐眼界甚高,本宫与她在外游历半年,根本没听见她夸奖过什么人,你能让她如此看重,身手必然不凡。”

    赵敏说着看了看四周,对楚铮悄声道:“不如咱们在此切磋一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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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氏春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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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改名:《天下》楚氏春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楚氏春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楚氏春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