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父亲
王婶的话音还没落地，柳相对就看见柳如山匆忙的赶了进来。
一脸的焦急，脸上的汗水还没来得及擦掉，身上依旧穿着扛大米用的罩衣，风尘仆仆。
他看见柳相对安然无恙的站在大厅才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来问道：“没事吧相对。”
父亲应该是接到了王叔的报信就火烧火燎的赶了过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下。
柳相对看着父亲焦急的模样，心轻轻的震颤了一下。
这就是生命中最在乎自己的男人，无论何时何地，多远的距离，只要自己出了状况，他总会第一时间赶来。
“爸，我没事。”
柳相对的声音很轻，他觉得自己总是在惹事情让家里人替自己担心，很自责。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柳如山咧开嘴笑了一下，随即才注意到身边站着的田拥军温秀逸几人，温秀逸他是认识的，田拥军他也见过一次，想必这两个人应该是来帮助自己的儿子的，于是他善意的冲着两人笑了一下。
见到柳如山的到来，田拥军很友好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温秀逸则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说道：“柳叔叔来了啊，都是我不好，给您添了麻烦。”
温秀逸觉得有点对不住柳如山，这是第二次让柳相对陷入麻烦之中了，作为晚辈，她觉得很愧疚。
“没事没事。”
柳如山摆摆手，自己孩子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跟人街头斗殴，可听老王的意思，这次可能比较麻烦一些，对方是街面上比较有名的混混，因此他匆忙的通知了姜主任后就急忙赶了过来。
还没等柳如山跟王婶道谢，郑少新就甩着车钥匙摇晃着走了出来。
见到大厅里柳相对几人，他立刻摆出了一副严肃的脸孔，没有打招呼直接擦身走了出去，只不过在经过柳如山身边的时候仔细的打量了几眼。
气氛忽然一僵。
看着逐渐走远的背影，柳如山轻身的问柳相对：“是他吗？”
父亲很敏感，从众人表情的变化中猜出了一些东西。
“嗯。”
柳相对点头。
“我给姜主任办公室打过电话了，他会干预这件事情，不要想太多，没事。”
柳如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安慰着自己的儿子，不过看到田拥军跟温秀逸正在看着自己，又不自然的笑了一下。
他怕这句话被误解，他的本意是想安慰儿子的，可不要被别人觉得自己瞧不上人家的帮忙。
田拥军脸色如常，不过心里还是有一些波澜的，柳如山的关系网，果然不是那么的简单。
“感谢各位为相对忙乎，这都中午了，我做东，谢谢各位。”
柳如山哈哈的笑着张罗到。
他是一个场面上的人，很恰当的弥补了刚才话语中的问题。
看了一眼温秀逸，田拥军摇了摇头。
“还是不用了，一大摊子事情呢，以后有机会。”
田拥军很客气的拒绝了柳如山的提议，接着说道：“有机会了我单独跟老哥喝两杯。”
觉得态度可能有些生硬，于是他接着补充道：“最近局里事情特别多，关键的时间点不允许离岗。”
见田拥军态度很坚决，而温秀逸也是连连摇头，柳如山没有坚持，只好作罢。
柳如山的摩托车停在了外面，田拥军跟几人告别后直接上车离开，而柳相对和温秀逸的自行车还停在王婶的店面，于是柳如山便推着车跟着三人向着粮店走去。
刚出院门，柳相对便在路边看到了那辆崭新的桑塔纳，郑少新扶着车门站在那里，冲着几人挥了挥手。
柳如山顿住身形，挡住了已经抬脚的柳相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过去，你们在这里等我。”
柳相对本来想跟着一起过去的，可看父亲的样子似乎没想让他继续掺和，想想父亲也是大风大浪里经历过来的人，于是乖乖的没有说话。
远远的看见两人交流的还算愉快，不过大部分时间是郑少新在说，柳如山在听，时不时的点头或者摇头，看不出太激烈的反应，柳相对松了一口气。
柳如山回来时从脸色上丝毫看不出异样，柳相对也没有问，该说的，父亲自然会说，觉得不好说的，你问也没用。
到了王婶的店里后柳如山又是一阵感激感谢，弄的王叔王婶两人觉得很不好意思，一直说着也没帮上什么忙，可不值得这样感谢。
告别了王叔一家人，柳如山匆忙的赶回了店里，而柳相对则与温秀逸骑着自行车慢慢的往回走。
温秀逸对待工作绝得算得上一个认真的人，就算快到了中午，她还是坚持要先到财政所报个到，柳相对也没有办法，只好约好了晚上去温秀逸家。
......
匆忙的一天就这样过去，谈不上精彩却有波澜，柳相对在家里休息了一个下午，害怕母亲一个人在家里没意思，还专门跑到了母亲的屋子陪着她聊天，让母亲给自己讲了一些小时候的趣事。
母亲对于这些事情记忆的很清楚，什么柳相对一周岁以后就不再尿床，什么第一次上学的时候哭的一塌糊涂，以及很多很小的却很有意思的趣事。
母亲讲这些东西信手拈来，根本不用考虑，这让柳相对仿佛又在母亲的嘴里回忆了一遍自己的童年，仿佛自己成长的一点一滴都留存在了母亲的心里，不曾消散。
而母亲也兴致颇高，时不时还要比划比划柳相对小时候的个头，三岁有多高，到了五岁十岁又长到了多高，要不是腿脚不利索，看样子还要学学柳相对初次走路的样子，吓得柳相对赶紧制止了。
开玩笑，他可是希望母亲早点好起来的，不要因为自己一时的兴起耽误了她康复的时间。
这样的画面跟温馨，柳相对已经记不清多久没跟母亲这样聊过天了，那一世自己马不停蹄的忙碌着，除了年节的时候能够稍微放松一下陪两位老人唠会家常，平时基本没有时间。
他觉得尽孝这个词太空泛，与其给他们买补品，给他们钱让他们去旅游，去潇洒，还不如这样静静的陪在他们身边聊往事让他们开心。
这是一种陪伴，这种陪伴其实才是他们最需要的。
......
今天柳如山回来的有些迟了，上楼的时候妻子已经睡下。
看着儿子给自己倒好了洗手洗脸水，又忙着端上了热好的饭菜，柳如山感慨万千。
恍惚间儿子已经这么大了，知道了挺身而出维护弱小，也知道了心疼父母，而自己还将他看作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是不是原来与儿子的沟通太少了？
柳如山摇了摇头。
“那天你提起的那个同班同学，什么时候领过来？”
柳如山一边吃饭一边问道。
“等到放榜看成绩那天吧，反正也没几天了，这些日子怎么着也得让她处理一下家里的事情。”
柳相对回答道。
柳如山点点头不再说话，吃了几口饭又接着问道：“今天上午这事儿，你没受伤吧。”
“哪能呢爸，我好着呢。”
柳相对坐在一边接口说道。
“我现在体格儿特好，他们追不上我。”
柳相对说罢还显示了一下肱二头肌，啪啪的拍了拍，脸上有些得意。
“你用胳膊跑路吗？”
柳如山被逗笑了，他用筷子点了点儿子，一脸无奈。
“我用拳头打脸啊，肌肉发达打脸疼。”
柳相对的话语让气氛轻松了起来，父亲摇了摇头不再说话，开始埋头吃饭。
一如既往的迅速，吃完了饭柳如山将碗放下，示意柳相对先不用忙着收拾，跟自己来到了阳台。
点燃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后柳如山开口道：“那个开车的年轻人气势很足，听说背景很不简单，不过我过去的时候他还算客气。”“他向我表示了歉意，同时希望我能够劝劝你，不要老抓着这件事情不放。”
柳如山将烟从嘴边挪开，回过头看着柳相对说道：“看的出这个人还是有些本事的，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我能听得出来，意思是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最好少招惹一些自己没有能力摆平的事情。”
柳相对没有说话，他静静的听着父亲的讲述，思索着父亲话里透露出的信息。
他知道，父亲告诉他这些，绝对不是劝他放弃的。
“快下班的时候我去了趟姜主任那里，怎么着也得对人家表示一下感谢！”
柳如山继续说道，他这次皱了皱眉头，似乎情绪有些低沉。
“姜主任的意思是，既然没什么大事儿，还是算了，不要搞得满城风雨。”
柳相对忽然一惊。
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长，柳如山狠狠的吸着烟，然后他转过头看向了夜色里。
“相对，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很多事情你自己会有判断的能力......”柳如山顿了顿，语速又开始变慢，声音有些低沉的说道：“无论你做什么，只要是不违法，不坑人，我都支持，但......”
“但是你要记得保护自己，也不要忘了......”
父亲似乎不太会表达这种情绪，他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最后缓缓的说道：“你还有我，还有你妈，解决不了的事情，还有我们。”
第四十六章：夜谈
当被白姨领进客厅的时候，柳相对才发现不仅温书记在家，田拥军也在。
此刻的温书记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在思考，表情有些严肃，而田拥军坐在一边正在吹着杯中的茶叶。
可他没有在客厅里看见温秀逸。
“温伯伯好，田叔叔好。”柳相对很有礼貌的冲着两人打了个招呼。
温书记睁开眼睛见是柳相对,脸色缓和了一些，冲着他微微的点了点头说道：“相对来了啊，坐。”
温书记将身体挺直，双手用力的在脸上搓了搓，哈哈一笑说道：“不行了，现在的年纪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这刚坐一会儿就觉得很疲惫。”
柳相对走到了另一面的沙发上，冲着端茶过来的白姨说了声谢谢。
“温伯伯，您也多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柳相对关切的说道，显得很是熟稔，然后他又冲着田拥军笑了笑。
田拥军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嗯，没事，我的身体还是不错的，哈哈......”
温书记爽朗的笑了起来，“不过还是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是精力充沛，能骑着自行车满世界的瞎跑。”
温书记心情好像忽然好了起来，打趣着说道：“时不时还能跟别人干场架。”
柳相对一听这话感觉脸一热，抬眼看了一眼温书记，发现他的脸上没有那种严肃的色彩，只是像个亲人般调笑着自己，于是放下了心，讪笑着说道：“温伯伯，那可不能怪我们，我们是想做好事来着。”
温书记点点头，笑容稍微收敛，用稍微低一点的声音说道：“嗯，我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你们这件事情办得不错，不过......”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跟秀逸商量一下，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毕竟没什么损失。”
柳相对有些惊异的抬头，他有些不太了解温书记的意思，难道郑少新已经找到了温书记这里了？
可他能够得着吗？
看出了柳相对的迷惑，温书记将身体重新又靠到了沙发的靠背上，语速缓慢的说道：“那个郑少新我不认识，不过说情的人我倒是认识。”
柳相对恍然，温秀逸的身份对方还是知道了。
也不奇怪，华遵就这么小，调查出一个人的底细还是很容易的。
温书记闭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接着说道：“所以你帮我劝劝秀逸，她这个孩子脾气比较倔，没必要得理不饶人......”
话还没有说完，温秀逸的房门就被打开了，穿着居家服饰的温秀逸走了出来，眼睛有些红，看样子刚刚才哭过，她走到茶几前说道：“温书记，你就是个官僚，什么事情都要先考虑自身，考虑影响，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
温秀逸口气比较冲，也不管温书记的反应，转身走回卧室，咣当一声关上了房门。
很显然，卧室的隔音效果不太好，温秀逸从里面听见了两人的交谈。
温书记有些无奈的冲着两人笑了笑，他没有生气，只是笑容有些苦涩。
而柳相对和田拥军都显得有些尴尬，毕竟他们是外人，说什么都显得不太合适。
“走，去书房坐坐。”
温书记起身对着柳相对说道，随后冲着田拥军道：“拥军你先喝茶，有些事我跟相对单独谈谈。”
田拥军欠身。
......书房不大，布置的也很简单，一个大大的书架占据了小半个屋子，写字台也很小，摆放在临窗的位置，桌面上压着整块的透明玻璃，一些文件整齐的码放在桌案的一角，另一角放着一个不大的相框，靠在进门墙角的位置是一个古旧的高脚衣柜，上着锁。
温书记坐到了书桌后细脚的木质椅子上，示意柳相对坐到了对面。
夏天的屋子有些闷热，可温书记似乎很适应这种温度，窗子没有打开。
他注视着窗外小院里越来越茂盛的青藤说话了。
“今天发生冲突的起因和经过我都知道了，你和秀逸做的很好，我很欣慰。”
温书记语气很柔和，肯定了白天两人的作为，可柳相对知道他后面肯定还有话，单独叫自己进来不可能只是为了表扬自己几句。
“但是，今天下午，郭庚专门上门跟我说了情，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希望你们不要再计较。”
温书记回过头，目光很有深意的看向了柳相对。
此时的柳相对一脸迷惑，郭庚是谁他根本不知道。
看出了柳相对的疑惑，温书记解释道：“郭庚是郭市长的侄子。”
“郭品工，市政府常务副市长。”温书记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又沉默了一段时间。
“庚新商贸是郭庚开的，这两年听说生意很红火，挣了不少，市委市政府过年的很多福利，都是庚新商贸提供的。”
“所以，无论是市委这边，还是政府那边，很多人对他的印象都不错。”
温书记对郭庚的身份进行了解释，可他还是觉得这样的解释柳相对可能理解起来比较费劲，于是接着说道：“关键是郭市长对这个侄子很是照顾，溺爱有加，在一些私人的场合也会经常提到他。”
柳相对点点头，表示理解。
“这次华市长任期到点，郭市长的呼声很高，是下届市长的最强有力接班人。”
温书记最后将话题转向了市政府的结构调整风向，他觉得有些话摊开了讲会比较好一些，毕竟，自己的女儿是不会听自己讲这些东西的，而她现在比较信任的人，是眼前这个男孩子。
“今天下午，郭市长专门引着郭庚到了我的办公室，而郭庚这个年轻人也很爽快，替郑少新道了歉，同时愿意对你做出金钱上的补偿。”
柳相对的心忽然一震，郭庚跟郑少新的关系能好到这个程度吗？
“我没有同意补偿，只不过答应了他会劝劝你们。”
温书记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个面子，我得给。”
......
柳相对想起了饭后父亲跟自己提到的姜主任的态度。
他忽然觉得他的面前多了一张网，密密麻麻的弦和扣向他罩了过来，让他的呼吸急促，有些喘不过气。
“晚上回来后秀逸跟我提了她的想法，我看的出，今天的事情她在乎的地方有两点。”
温书记没有理会柳相对的反应，继续开口。
“一：你因为她的强行出头受了委屈，她觉得过意不去；二：她很心疼那个哑巴乞丐，觉得他很可怜。”
温书记自嘲的笑了笑，接着说道：“相对，这里没有外人，我有话就直说，在我的眼里，你跟秀逸没什么两样，都是我的晚辈，你们受到了伤害，作为家长都想把场子找回来，不让你们受委屈。”
“可是......”温书记苦笑一声，“我的身份又决定了我不可能如其他的家长那样纠缠到底，甚至要比别人更加的大度，更加的懂得放手。”
温书记看着柳相对的眼睛，问道：“你能理解吗？”
柳相对点点头。
“单纯的从打架事件来看，属于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牵涉不到那么广的面，郭庚摆出的姿态也很低，作为你们的家长，我必须表示大度。”
“关于你们帮助乞丐的问题，这个说复杂就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舆论从正面夸你们也可以，但也可以从反面抹黑你们。”
听到温书记的话柳相对迷惑了，关于这种提法，他确实没有想过。
温书记面色一正，很郑重的说道：“你们能够理清乞丐与打人者的关系吗？就算能理清，你能理清打人者与郑少新的关系吗？”
温书记摇摇头，“你不能，关于借口有一千一万个，你无法求证。”
柳相对有些泄气，是的，他不能。
“还有，你和秀逸出现在了公众的视野里面，有心人肯定能查到秀逸与我的关系，甚至能够知道秀逸与你的关系。”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市委副书记是高高在上的人物，他的家人可能为了一个不起眼的乞丐与人发生争斗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温书记没有停顿，继续说道。
“那么你们莫名其妙的跑到那里因为一个乞丐与别人发生争执甚至动了手，想干什么？偶然吗？”
温书记摇摇头，“现在是市长换届的节骨眼，我的女儿抛头露面去博得大众的眼球，标榜自己的善意和博爱，那些别有心计的人会怎么想？”
“别忘了，我也是市长的潜力候选人之一。”
温书记没有深说下去，他看着柳相对不再说话。
有些意思，点到为止，至于能不能领会，温书记其实不太介意的。
可柳相对却完全理解了。
自己想的简单了。
在换届的关键时刻，在最终的任命没有下来之前，可以说温书记和郭市长都是有机会登顶市政府一把手的，而柳相对温秀逸搞出的这一出牵连了郑少新，郑少新的背后恰好还有郭庚，而郭庚，是郭品工的侄子。
关键是，郭庚，竟然还出面了，郭市长引荐过来的。
简单的斗殴事件，变得有些复杂，涉及到了政治，也涉及到了舆论。
三人成虎，舆论能杀人。
每个人活在世界上，不可能仅仅有朋友而没有敌人，特别是身居上位的他们。
简单的打架事件，在郭市长引着郭庚出面以后，可以被别有用心的人引申到政治的层面。
柳相对沉默不语，他低下了头，心情有些低沉。
温书记这时候开口了，“秀逸这个孩子我清楚，她很善良，也很倔强，所以我想请你劝劝她，让她理解，这个世界上悲惨的事情很多，我们只能尽心，没有能力兼济天下。”
温书记忽然显得有些落寞，他低声的说道：“任何人，都做不到任意而为，她还小，还有些天真。”
窗外刮起了风，拍打窗子的声音在温书记的声音落下去以后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一下，拍到了柳相对的心里。
第四十七章：一个人，代表一个家
柳相对沉默着，作为一个有着远远超越同龄人阅历的重生者，他很了解温书记这句话的含义。
这就是现实，没有人可以肆意而为，越是成长，越是远离天真，越是身处高位，活的就要越谨慎，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温书记与自己的谈话可谓推心置腹，虽然他可能觉得有些问题自己看不明白，也没有点透，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晰。
作为父亲，他只能讲给外人听，而不能直接与自己的女儿沟通，这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不过想想温秀逸跟温书记的关系，柳相对在心里一声长叹。
温秀逸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总会对别人多一些宽恕和谅解，但对于自己最亲近的人，她却不能做到收放的自如，这也许是所有人的通病吧。
想想温秀逸在看见小乞丐被打的时候的愤怒和奋不顾身，柳相对真的很无语，这是热血和激情并存的年纪，看不得弱小受到欺凌。
可转过来想想，小乞丐也真值得别人同情，虽然作为过来人，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虚假骗局，可那双清澈的有着乞求和无助的眼神却那么清晰的印在了柳相对的心里。
想着那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不能走路的哑巴，想着他的双眼，柳相对忽然心头发紧，他想到了一些别的。
他抬起了头，看着依旧沉默着的温书记，开口问道：“温伯伯，郑少新这个人您了解吗？”
温书记的眉头一皱。
他没想到柳相对会问出这个问题，可他看出了柳相对是很认真的在问他这个问题。
于是他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关于这个人我不太了解，不过听说是个混混，社会关系很复杂......”
柳相对手攥了起来，他咬了咬牙，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温书记，我听说过一些东西，关于乞丐的，我想......”
“我想跟您讲讲。”
“嗯？”
温书记有些惊讶的看了柳相对一眼，这个称呼的变化让他看出了一些柳相对心理上的变化。
这个称谓很正式，出现在了私人的书房里让他觉得柳相对是想很郑重的向他讲述一件事情，于是他坐直了身体，轻声说道：“你说。”
“我听说现在社会上有这么一些人，他们会组织一些孩子专门乞讨获利，更甚的是......他们本身也在进行着拐卖孩子的交易，有专门的人员看守，不听话的孩子会被打断手脚甚至弄成聋哑，然后经过恐吓和培训，变成乞丐中的一员。”
温书记听到这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神色霎时间变得愤怒异常，他指着柳相对喝问道：“真的有这种事情？你在哪里听到的？”
柳相对讲的这件事情在后世是有的，公开的报道中也曾提起过，后世的人们在听见这个消息时起初也是震惊和不可思议，可随着网络媒体的发展和逐渐透明，更为悚然听闻的事情也发生过，以至于人们慢慢的见怪不怪了。
但这是在95年，在民风依旧淳朴，人们娱乐的工具只局限与电视电影的年代，这个说法真的能够惊世骇俗。
柳相对不确定这个小乞丐的遭遇是不是如他猜测的那样，不过，将最坏的估测说出来，对那些正处于水深火热的人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柳相对脸上的神色丝毫不见变化，他没有正面回答温书记的这个问题，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事情是真的，不过不确定是不是在华遵也存在着，看到了那个断脚的乞丐让我不得不想到了这个事情。”
柳相对继续说道：“我希望我们华遵没有这种情况，可没人能够保证，所以我暂时就让那个乞丐留在了派出所里，至少，那里要安全一些。”
柳相对说出了自己当时那么做的目的。
温书记深深的出了一口气.
他转过书桌走了出来，背着手在不大的书房中来回的走着，显得有些不安。
如果情况属实，那么这件事情将不再是给不给面子，堵不堵得住舆论的嘴的问题了，郑少新如果真的有这方面的问题，绝对不能姑息。
可去求证这个推测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更为重要的事情是，郭庚会不会涉及到这件事情里面。
如果没有还好，如果有，该怎么办？
深入这个案子，想必多多少少会牵扯到一些别的东西，以目前郭庚替郑少新奔走的态势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会太简单。
如果自己贸然出手，肯定会有阻力，更为关键的是，公安系统，不在自己的手里。
还有就是，柳相对说的话，可信度能有多少。
柳相对只是猜测，他也只能猜测。
几十年的人生里他看过不公平，也听说过阴暗，阅历越多，联想也会越多，虽然没有把握，但是他必须将事情说的严重一些，以求能够获得足够的重视，毕竟凭借本身的力量，别说是郑少新，就是那两个打手，他都摆不平。
“其实我个人也没有受伤，顶多就是在派出所上了一下铐子，这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我害怕的是这孩子。”
柳相对的心情有些沉重，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这个孩子是没有任何保障的，如果真的如我猜测，他的下场也绝对不会太好。”
温书记停住了脚步，他回到了椅子上坐下，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手指放到了桌面的玻璃上轻轻的敲打着，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久，然后才又悠悠的开口说道：“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猜测，值吗？”
声音很低，他问着柳相对，其实也在问着他自己。
灯光昏黄，窗外风声依旧。
柳相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皱着眉头，狠狠的咬了咬后槽牙，下了一个决心。
他决定逾越一次。
于是他开口说道：“其实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个家，如果一个人出了事情，很有可能代表着一个家的毁掉，无论出事的这个人是父母，还是孩子。”
房间里哒哒的敲击玻璃的声音豁然停止，温书记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锐利的像一把剑，轻易的穿透了柳相对的内心，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柳相对将背后的手紧紧的攥住，他抿了抿嘴唇，内心竟然毫无惧怕。
“家这个词，不是砖瓦，不是草木，是人，是父母，是子女，我们眼中看到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别人的父母，别人的孩子，他们不是孤立的，他们的身后，一定会有一个家。”
那双无助的眼睛在柳相对的面前不停的变大，变大，再变大，他忍住了内心那种波澜的情感，依旧用着缓慢的语速说着他的话。
“无论这个人是贫贱还是富有，无论是身居高位，还是......路边乞讨。”
温书记听着柳相对的话忽然呆了一下，他艰难的转过头，看向了书桌角上的拿一个相框。
相框里的女子微笑着看着他，穿着花格的连衣裙。
看着那张笑脸，温书记的心忽然柔软了起来。
家这个词，已经很久没人跟自己提起过了，而自己的家人，却被放在了相框里，只有在自己的梦里回来过。
“我们心疼这个乞丐，不仅仅是因为他可怜，是因为还有比他更可怜的家人，他的家人，更值得我们心疼。”
想想那些父母日夜寻找自己的孩子撕心裂肺的场面，柳相对忽然语气有些升高，“这些买卖孩子，虐待孩子为自己谋取利益的人贩，都应该受到狠狠的惩罚。而那些利用孩子去乞讨为自己谋利益的黑手，也应该受到最严厉的打击。”
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柳相对有些不能自已，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忽然发觉了语气的问题，他有些惶恐的看了看温书记，这才发现温书记的手放在了桌边的相框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语气的变化。
柳相对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背在身后的手有些湿润。
这番话确实有些逾越了，不仅仅是身份上的逾越，还有情感上和年龄上的。
有些情感的表达在一个三十几岁的中年人口中说出来是理所当然的，可在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口中讲出，就会让别人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无所谓了，这时候的柳相对也不再考虑温书记怎么看自己，他只求能够做到问心无愧，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书房里的两人全都陷入了静默，柳相对静静的等待着温书记给出一个答案，而温书记，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眼神迷离。
很久之后，温书记终于放下了放在镜框上的那只手，他抬起头看向了柳相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今晚的谈话，出自你口，入得我耳，不要再对第三人提起，明白吗？”
温书记站了起来，走到了柳相对的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一会儿告诉秀逸，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让她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温书记没有给柳相对任何承诺，可柳相对知道，他已经给出了答案。
看着温书记目光中那一抹坚定和发自心底的从容，柳相对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起身深深鞠了一躬。
第四十八章：温秀逸的往事
“你先去找秀逸吧，让拥军进来。”
说完这些话温书记似乎很疲惫，他回到椅子上坐下，向着柳相对挥了挥手。
......
敲门走进去的时候温秀逸依旧呆坐在床边，一脸的落寞。
“秀逸姐，还在生闷气啊？也不理我。”
柳相对拉开椅子坐到了书桌前，笑呵呵的说道。
温秀逸兴致不高，拢了一下散开的头发声音低沉的说道：“没生闷气，就是心里有点堵。”
“哦？上学时候同学们管我叫开导同学秀面小郎君，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跟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柳相对故意逗着温秀逸，他是真心的希望她能够开心起来。
不过温秀逸没有笑，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拿起了床上的外套说道：“要是不着急回家，陪我出去走走。”
“没问题啊。”
柳相对起身站了起来，随着温秀逸走出了房间。
......
路灯瓦数不是很大，照的路面影影绰绰，一些晚归的行人骑着自行车按着铃铛飞快的在两人身边驶过，稍微有些大的风带着微热的空气打在脸上让柳相对觉得很舒服，可温秀逸却裹了一下披在身上的外衣，缩着手，像是有点冷。
“秀逸姐，你还冷啊？”
柳相对明白温秀逸不开心的原因，但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开解，只能没话找话说。
温秀逸没有理会他的话茬，用手指了指前面说到：“那儿有个公园，我们去那里坐会儿。”
说罢也不等柳相对有所反应，快步的走了过去。
路灯将温秀逸的影子拉长，一个人显得孤寂，柳相对紧走了几步跟在旁边，尴尬的挠了挠头。
公园不大，四周是高大的杨树，里面零散的种着一些花草，靠近东南角的地方有个木质的长椅。
温秀逸坐下将腿蜷缩到了长椅上，双手笼了起来。
柳相对知趣的坐到了一边，没有说话。
看着不远处那些有着家长陪伴做着运动的孩子哈哈的笑着，温秀逸羡慕的说道：“你看他们，有父母陪伴，多幸福。”
“幸福只是个人的感觉，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都不一样，在我眼里，你也很幸福啊。”
柳相对知道她又想起了自己伤心的事情，于是劝解道。
温秀逸轻轻的叹了口气，有些低落的说道：“我原来不知道什么叫幸福，可当我妈没有了，我就明白了。”
“我们的老家在丰裕县，我十三岁以前都是在那里度过的，那时候的父亲还是一个局长，负责水利，母亲也还在，不过没有上班，在家里安心的照顾我。”
温秀逸开始陷入了回忆。
“父亲那时候很忙，在我的记忆里白天很少回家，晚上回家也很晚，几天几夜不回家更是常有的事情，我对父亲的印象很浅，我总觉得他就像我家的一个客人一样。”
“可妈妈总说其实父亲才是家里的顶梁柱，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柳相对静静的听着没有插嘴，他知道温秀逸此时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倾诉的对象。
“我十二岁的生日那天是个休息日，本来说好了父亲中午会跟我们一起过的，他说他会给我买一个大的蛋糕，让我乖乖的跟妈妈先去公园玩。”
“我跟妈妈去了古塔公园，在那里照了相片，我当时感觉很快乐，可我还是惦记着父亲的蛋糕，于是催促着母亲早早的回了家。”
柳相对想起了那张放在温秀逸书桌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搂着不大的温秀逸，穿着花格的裙子，笑颜如花。
“可一直过了中午父亲也没有回来......”
“于是我很生气，气的哭了起来，说爸爸说话不算数，说好的蛋糕也没有了。”
“当时的妈妈安慰我说父亲一定是有很急的事情来不及回来了，见我这么喜欢蛋糕，于是领着我去了家不远处的蛋糕店，她说父亲应该在那里给我订好了......”
温秀逸说着说着话语忽然顿住了，柳相对偏头看着她，她的脸上挂着泪水。
“马路很窄，我很着急，甩开妈妈的手一个人跑了过去，妈妈在后面着急的追着我，叫我慢点。”
温秀逸的眼泪忽然失去了控制，唰唰的流了下来，她将头埋进了膝盖中间，不停的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我要是不跑的那么快，不那么想吃蛋糕，那辆卡车一定不会撞到妈妈，一定不会......”
柳相对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起身轻轻的拍着温秀逸的肩膀，让她平静下来。
“当时看到妈妈倒在了地上，我吓傻了，赶忙跑到了她的身旁，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哇哇的哭。”
“妈妈当时费力的起身，还在擦着我的眼泪，告诉我不要怕......”
“好心的路人将妈妈送进了医院，妈妈已经陷入了昏迷，他们问我父亲在哪里上班，怎么联系，我竟然都不知道。”
温秀逸继续着她的讲述，这时候她已经将脸上的泪水擦干，神色平静了很多。
“几个小时以后父亲才赶到了医院，可等他走进病房的时候，母亲......已经不在了。”
温秀逸说到这里停住了，她不再说话，满脸悲伤。
柳相对一直站在她的面前，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可以想象的出当时的画面，那个无助的孩子，那个悲伤的男子，还有那白色的盖住头部的床单。
“你......恨你的父亲吗？”
沉默了很久，柳相对开口问道，“或者说，你怪你的父亲，是吗？”
温秀逸摇头，然后又点头，她盯着远处开心玩耍的孩子，轻声的说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我恨不起来，可心里这道坎过不去，我觉得他有责任。”
温秀逸轻叹一口气说道：“后来我跟着父亲工作的调动来了华遵，我也在慢慢的长大，父亲从那以后很少夜不归宿，我知道他在弥补对我的亏欠，可没了的人，就是没了，别人替代不了。”
是啊，没了，就是没了。
“高中毕业父亲想让我走市属中专，可我考虑了很久，还是没有去，无奈之下父亲给我找了现在的工作。”
听到这里柳相对呵呵笑着说道：“怎么姐姐你还不喜欢上学啊？没看出来。”
温秀逸没有笑，她将腿落到了地上，抬头仰望夜空，很久没有说话。
看着温秀逸的表情，柳相对有些尴尬，他本来想逗她笑的，可没想到用错了语言。
“我喜欢上学，喜欢学校里那种热闹的气氛，可我不忍心离开，毕竟，我离开了，他......就剩下了一个人。”
沉寂良久，温秀逸忽然开口了，可那种浓浓的失落却让柳相对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温秀逸与温有方书记之间的这种父女之情很复杂，温秀逸一直用着一副冰凉的外衣掩饰着对父亲深沉的爱意，而不善表达情感的父亲却一直在猜测着女儿的心思，尽量努力的弥补着父女之间的缺憾，却不知道，其实自己的女儿，什么都知道。
柳相对轻轻的坐到了温秀逸的身边，抬头看向了温秀逸看着的夜空，在四周路灯的灯光掩映下看不到星光，可无论能不能看见，它们就在那里，没有消失。
就如这对父女的感情。
想到了邓薇的母亲，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了后世里父亲佝偻了身躯站在那里送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远行，柳相对忽然很动情的对着温秀逸说道：“姐，其实温伯伯对你挺好的，只不过你没有看到，也没有用心去感受。”
柳相对转过了脸很认真的看着温秀逸，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情感。
“没有任何一位父母愿意缺席子女的成长，可他们身上有着自己的责任，身不由己。他们在我们的眼中永远是坚强的，没有给过我们理由，但是，他们真的这么坚强吗？”
柳相对摇摇头,“不是，他们只是在自己的孩子面前伪装的很坚强。”
“作为子女，我们要善于看穿他们的伪装，特别是随着年华的流去，他们会越来越老，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不要等到来不及了，也不要等到没有了机会。”
柳相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着温秀逸目光炯炯的眼睛说道：“就像他们从未想缺席我们的成长，我们，也不应该缺席他们的衰老。”
温秀逸怔在了当场，听着柳相对饱含感情的表达，她忽然想起了许多曾被她忽略的细节，风雪夜里背着高烧的自己去医院，彻夜不眠的陪在自己身边，夜晚下班回家给自己洗衣服，甚至在自己来例假的时候跑到没人认识的地方给自己买卫生巾......
她的眼睛湿润了起来，她发现一直以来自己曾经有的心结，竟然这么的可笑。
“所以，对于至亲之情，我们不应该只是看着那个背影渐行渐远，而应当是——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柳相对的声音如同天籁之音醍醐灌顶，让温秀逸热泪终于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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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用了北大王帆博士的一句演讲，向天下至亲至近的亲情敬礼！
另外，继续求收藏，求推荐，呵呵，说这话我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这个真的很重要。
第四十九章：出主意
送温秀逸回家的时候，恰巧田拥军也告辞出来。
柳相对没有进院子，在门口与温秀逸辞别后推着自行车跟在了田拥军的身后。
他的面包停在了不远的拐角。
田拥军皱着眉头，一副深思的模样，竟没有注意到柳相对一直跟随在自己的身后，
“怎么了田叔，想事情这么认真！”
柳相对的问话把田拥军吓了一跳，一扭脸才发现了柳相对。
“没事，想点东西。”田拥军咂咂嘴，嘬了一下牙。
“田书记又给您加担子了吧。”
柳相对随意的问着，其实他是知道田拥军心里的郁结的。
田拥军没有着急回答，只不过走路的速度慢了一点，低头沉思着。
柳相对推着车子静静的走在他的身旁。
一直到了停放的面包车旁，他才抬起头说道：“相对，我也不瞒着你，温书记交给我的任务你也应该清楚，不过......困难啊！”
田拥军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单枪匹马，阻力重重，别说系统内部的通风报信，就是依着郑少新那小子的警惕劲，我看就难！”
“难吗？我看不太难。”柳相对将自行车支到一旁，微笑着说道。
“其实我将那个孩子按在派出所，就给了你机会！”
“啊？”
田拥军先是一惊，后来一喜，他只是无意的跟柳相对抱怨一下，没想到真的有柳暗花明的机会。
“来，快说说。”田拥军打开了面包车，将柳相对请了上去。
也没等田拥军再次发问，柳相对说道：“如果我们猜测属实的话，这样的乞丐应该不止一两个，而为了便于管理，他们有很大可能将这些孩子集中在了一起。”
田拥军点了点头，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不仅便于管理，还便于看守。
“所以，你只要盯紧那个派出所的孩子就可以了，反正现在已经有人出面说情，那我们顺水推舟，让郑少新一伙将他接出去。”
听了柳相对的话田拥军啪的拍了一下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看来拍大腿这个动作他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他哈哈的笑着说道：“没想到啊你小子，早已经开始布局了，了不起。”
看着田拥军竖起的大拇指，柳相对尴尬的一笑说道：“呵呵，那个田叔，可千万别这么说，好像我最开始就准备算计别人似得，这让温书记知道了多不好。”
“知道知道，放心吧，田叔心里有数，不会乱说的。”
田拥军忽然变得很兴奋，可他的笑容还未褪去，柳相对一盆冷水就泼了过来。
“田叔，如果查证真的有这种情况，您可千万记得别轻举妄动，那是一帮亡命之徒，没有确凿的证据，钉不死他们，所以，谨慎再三，千万别漏了马脚。”
田拥军慎重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放心吧，你叔干了一辈子侦查工作，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所有的进度，我都会随时跟温书记汇报的。”
“那就祝您马到成功了。”
柳相对笑着说道。
......
第二天是一个阴雨天，不过雨下的很小，刚刚打湿地面。
柳相对本来是想陪母亲在家的，可硬是被母亲轰去了粮店，说是怕柳如山一个人忙乎不过来。
由于天气的关系店里面客人不多，雇佣的几个工人靠着米垛正随意的聊天抽烟，只有柳如山一个人在桌子上写写算算的忙乎着，柳相对跟几人打了个招呼就晃到了父亲身边。
父亲正在记录着这两天来的进销情况，时不时抬头还要回想一下，然后琢磨着下笔，偶尔还会划掉重写，显得很是纠结。
柳相对在身边站着看了一会，发现父亲依旧沿用着原来化工厂的那套记账方式，简单的流水。
“爸，您这是记账啊？”柳相对笑着问道。
“嗯，先别打扰，思路又乱了。”
父亲没好气的白了柳相对一眼，然后将笔扔到了桌子上问道：“怎么没在家照看你妈？”
“爸，我说我妈你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啊，她让我来帮你，你让我去照顾她，你说我到底是听谁的？要不干脆您跟我妈再生一个得了，反正现在的岁数间隔也够了。”
柳相对嘿嘿的笑着说道，长大后的他也喜欢跟父亲开玩笑，只不过那时候的父亲已经苍老，只能无奈的看着他笑，而现在的父亲正当年，听见柳相对的玩笑脸色一僵，似乎现在的他还不适应儿子的这种打趣，卡了半天嘴里才蹦出一句：“小孩子别乱说，怎么变得没大没小了。”
父亲虽然板着脸，可微弯起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是的，虽然不习惯，可他心里还是不反感的，这样的父子关系，也是他希望看到的。
柳相对哈哈的笑着跑远，引起了靠在米垛旁几个小伙子一片善意的嘲笑声。
回到了父亲身边，柳相对坐到了凳子上对着父亲说道：“爸，跟您说的事情得抓紧了。”
“嗯？”柳如山迟疑了一下，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儿子说的要抓紧的是什么事情，他苦笑着说道：“我倒是想明天走，但是你妈那里不行啊。”
“其实妈那里没大问题，关键是店里面没有得力的管账的，我看等我同学上岗了，我就在店里照应着，您得出去了。”
不得不着急啊，再过两三个月，北东的新米又要下来了，每次新米上市都会出现一轮粮价的调整，这个调整根据每年的经验都是下跌，北东粮价的下跌，直接会影响到南方稻米的价格。
“嗯，这个我知道，另外，你不是对这个账目的管理有想法吗？什么时候能成一个书面的东西？”
柳如山继续问道。
“很快就好了。”
柳相对给出了一个时间，然后他又琢磨着问道：“爸，对于新产地的粮食销售，您有没有点打算啊？”
其实这个摸着石头过河的活计，柳如山的经销商网络还是很关键的，他想探探父亲的底。
“跟几个朋友已经打了预防针，另外有些老主顾还是有把握的，想来第一车，销售的问题不大。”
柳如山很自信，粮食行业的排头兵，他还是很有这个底气的。
“呵呵，还是您有本事。”
柳相对赞叹了一句，然后话题一转，说道：“您走的时候我想去京都送送您，另外抽出点时间看一下那里的市场。”
华遵去南方要去京都坐火车，京都距离华遵也很近，不到两百公里，坐车也就两三个小时。
他的话让柳如山有些惊讶，疑惑的问道：“有必要吗？那里的粮价跟咱们这里没有可比性。”
粮食的销售成本和质量的要求在京都要比在华遵高出很多，因此京都的粮价要高出华遵一截。
传真和手机没有普及的95年，生意做起来其实也是层层阻隔，柳相对真实的打算是想在京都找到南方稻米的优质米样本，然后分成两份，父亲带走一份寻找并询价，而家里柳相对带回一份，作为推销的样品。
看图说话，看样订货，进货商心里能有点底气。
可柳相对在店里没有回答父亲的疑问，只是说回家商量。
这个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得详细的谈。
见父亲又开始了自己的忙碌，柳相对又跑到了工人那里跟他们打的火热，凭着前世自己的阅历，那些数不清的微信里网络里看来的段子，逗得工人们哈哈的大笑个不停，让柳如山不禁暗自开心，这个儿子，不仅脑筋好使，与人打交道上也有一套，原来自己竟然忽略了，没有发现。
......
在店里帮忙了一整天，通过实际观察和对比，柳相对基本弄清了父亲这种传统贸易行业在当时的模式。
这是比较粗犷的一种经营模式，也是华遵所有粮食行业的通病，夫妻店，大一些的雇佣几个力工装卸，小一些的老婆算账，老公出力，很少有人考虑营销模式和人员配备，所以这种行业以这种方式继续下去想要做大很困难。
当然，在这个三线都算不上的城市，在从业人员整体文化水平普遍低下的条件下，现代化的管理模式也不现实。
销售种类虽然很杂，但侧重点明显不同，主营基本全是大米面粉，其他的诸如小米，大豆，绿豆，玉米等只是顺带经营，存货量很小。
包装也很单一，大米是百斤装的白色蛇皮袋，面粉是50斤装的布袋，简单的封口，上面没有后世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醒目广告。当然更别提什么品牌了，或许已经有了，但至少在这个市场上还没有出现。
柳相对晚上睡不着，一个人躺在床上静静的想着现在的这些东西，想着未来的一些东西，辗转反侧。
柳如山所从事的行业属于贸易行业。单纯的贸易行为，可以简单的理解为买空卖空，赚取差价，可粮食这个传统作物的特点又决定了它的差价缝隙很小，如果抱着小富即安的心理，那么父亲这样经营下去足够一家人吃穿无忧了，可柳相对绝对不安心于小富。
那太对不起自己的身份了。想在粮食贸易领域独占鳌头，必须拓展，深化和细化。
这是一个前景很广阔的行业，如果操作得当，那将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成功。——————————————————鞠躬求推荐，求收藏！您的轻点手指，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第五十章：医院就诊
今天柳相对起的稍微有些晚，昨晚的胡思乱想让他在后半夜才沉沉睡去，睁开眼睛时天光已经大亮。
吃过了早餐跟母亲告别，柳相对骑上自行车又去了自家的粮店，这次的暑假很长，柳相对决定大部分的时间留在店里给父亲帮忙。
风和日丽，天空晴朗的看不见一丝云彩，太阳还没开始发怒，暖暖的光线洒下来照的人很舒服，柳相对骑行在坑洼的柏油路上，哼着现在还没发行的那些歌曲，心情也随着天气愉快着。
自行车已经老得快掉了牙，吱嘎吱嘎的声音听起来让人牙酸，可柳相对却很享受这种声音，虽然骑起来有点费力可他却怡然自得，这未尝不是一种锻炼。
“这里会有一片住宅楼，价格不太贵，始发价格1000块每平米......”
“这座桥后来拆了又重修了，汉白玉的扶手上面贴满了征婚和帮忙贷款的广告......”
“这里建了一座慢摇酒吧，红男绿女来来往往会很热闹......”
柳相对骑着自行车，用手指点着依旧是满目庄稼的四周自言自语，时不时哈哈的笑着，幸亏四周人不多，否则肯定会被认为是个神经病患者。
他想着以后这里的变迁，想着后来的地皮价格翻着翻的上涨，暗自嘀咕着是不是先把这里的地皮置换过来先囤积下来，那将是一大笔财富。
这里都是自己村里的耕地，由于靠近马路和不远处的硫酸厂，污染比较严重，庄稼收成很不好，靠着那点少的可怜的污染费根本无法保证农民的生存，因此很多人也愿意卖掉这里的耕地。
现在这里的耕地价格，应该是4000块一亩，意思就是说，你只要给4000块，这块地皮就归你了。
看似非常便宜，可对于当时农民种地的收入来说其实已经很划算了，辛辛苦苦种上一年，每亩地的收入也就1.2百块，4000块相当于一亩地二、三十年收入的总和，虽然当时的土地政策是70年不变，可谁去考虑那么久以后的事情呢？4000块花花绿绿的钞票一次性的摔到面前还是很有震撼力的，很少有人会拒绝。
至于合不合法，没人懂，也没人理会，在他们朴素的心中，这块地就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有处置的权利，无非就是要到村支部走个手续。
柳相对笑的很灿烂，他觉得他现在就像个神仙，手指轻点，就规划出了以后20年这里变迁后的蓝图。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柳相对也不会这样去干，还是让历史按照它原来的样子走下去吧，挣钱的方法太多了，何必去坑自己的乡亲，更何况如果因为自己这不符合常理的举动，再引发一连串不可预知的变动那就不太妙了，柳相对力气小身子薄，还承受不起。
撒着把他嘀嘀咕咕的念叨着，心里生出一个想法然后否定，再生出一个想法然后再否定，玩的不亦乐乎。
是的，他在玩，这些念头在他的心头起落，但他没有想过要付诸行动。
利基产业已经定位好，那就专注的搞好自己的东西，没必要什么都去掺乎，特别是涉及到城市规划和政策性的东西。
房地产在这座城市的发展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时间跨度太大，并且这个浪头也太汹涌，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玩死在里面，他认为还是心怀敬畏的好。
自行车骑得很慢，越往城里走越繁华，柳相对卖力的蹬着车子四处观赏着风景，悠然自得。
身后传来腾腾腾拖拉机的声音把柳相对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他扶住车把往路边一拐让开道路，同时回头看了一眼。
手扶拖拉机冒着黑烟从身后开了过来，速度还挺快，眨眼间已经来到了身旁。
柳相对挥手驱散了眼前的黑烟，心里想着后世不让这玩意进二环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污染太大了，声音也太恐怖。
心中还在腹诽着，拖拉机已经擦身而过。柳相对无奈的摇摇头，伸手用力的在鼻子下面扇了扇，无意中看了一眼拖拉机的后斗，忽然一个低着头的熟悉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穿着苏中的夏季校服。
“邓薇!”
柳相对大喊一声，蹬上自行车迅速赶了过去。
而此时的邓薇听见喊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柳相对赶紧冲着开车的汉子喊了一声。
拖拉机慢吐吐的停在了路边。
“你这是去干吗？”
到了近前柳相对才发现邓薇的奶奶也在里面，只不过闭着眼睛，头枕在她盘起的腿上，邓智躺在在奶奶的身旁，正咬着手指木然的盯着自己。
邓薇还是习惯性的红了脸，用手整理了一下被疯吹乱的头发，低声说道：“奶奶今天头疼的厉害，村子里的赤脚医生检查说血压太高了，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柳相对点点头。
两人正在说着话，平躺着的邓智忽然从车斗里爬了起来，扳着铁护栏就想冲下去。柳相对一惊，赶紧摁住了他的手，自行车摔倒在了一旁。
没理会柳相对的动作，邓智又伸出了腿，可还没等他的脚伸出去，就被眼疾手快的邓薇一把抓住，拽了回来。
邓智一脸怒容，瞪着柳相对似乎很生气，不过扭头看了看姐姐生气的脸，只好又无奈的坐了下来。
柳相对松了一口气，俯身将自行车扶了起来。邓薇无奈的笑了一下说道：“让他一个人在家疯跑，怕是又要跟别人打架，不太放心，只好带上了。”
邓薇姐弟刚才撕扯的动作有些大，一下子惊动了似乎在沉睡中的奶奶，她睁开眼问了一句：“到医院了吗？”
“还没，奶奶您先躺着，到地儿了叫您。”
奶奶不再吭声，又闭上了眼睛，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看着瘦小的邓薇就这样的照顾着自己老弱的一家，柳相对皱着眉头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不太方便。”
拖老带小的，一个女孩子，确实很费力。
“不用，不用。”邓薇赶紧摆手说道。
她不好意思麻烦柳相对，说到底他们只是同学关系，除了毕业临近的时候说过几句话，走过一段路，并没有多熟。
这时开着拖拉机的小伙子回头说话了：“要不就让他跟着去吧！”
小伙子微微顿了顿，接着说道：“这车好像不让进医院的大门，停在外面我也不放心，就让他跟着你进去，我在外面等你们。”
小伙子个头不高，肤色很黑但一脸憨厚，说完冲着柳相对善意的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反正我也没事，再说医院的事情我也熟。”柳相对坚持着说道。
能帮一点算一点，邓薇真的挺不容易。
邓薇听了两人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没事！”
说罢柳相对蹬上车子，一手扶把，一手拉住车护栏笑着说道：“一起走，这样还省点力气。”
小伙子扭身挂档，拖拉机腾腾的冒着黑烟向前开去，这次速度不快，想来是考虑到了柳相对，挺善解人意。
经过自家粮店的时候柳相对让车停了一下，车子拐了个弯就向着对面的店铺骑了过去。
邓薇看着落地的玻璃窗里柳相对跟一个中年男人比比划划的说着什么，而那个男人转过脸很认真的看了自己几眼，然后看着柳相对又风一样的跑了过来。
“这是我家的店，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来这里找我的。”
柳相对解释了一句，看着站在店门口的父亲说道：“那是我爸。”
邓薇脸又红了，她低下头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
医院无论什么时候总是人潮拥挤，热闹非凡，柳相对两人扶着奶奶来到就诊大厅的时候无论是候诊区还是缴费区都排出了一条长龙，嘈杂的就像菜市场。
邓薇明显来医院的次数不是很多，看着拥挤的人群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左手扶着奶奶右手拉着弟弟，有些无助的看了看柳相对，看样子从哪里下手，应该先去干什么她有些发懵。
“带钱了吗？给我一些，我先去排队挂号！”看着有些紧张的邓薇，柳相对安慰的笑了笑。
没办法，柳相对现在也是身无分文。
“哦，带了。”
听了柳相对的话邓薇明显松了一口气，她慌忙的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个折叠起来的手帕，上面绑着橡皮筋。
“给！”
邓薇直接递了过来，她也没问需要多少钱。
柳相对想了想接了过来，人多眼杂，放在自己这里要安全一些。
帮着邓薇将奶奶扶到了一个人少的角落，示意她们就在这里等着自己，柳相对一转身奔向了急诊挂号。
按部就班的排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看着奶奶那痛苦的表情，柳相对就知道不能再耽搁了，不管那么多，先去挂个急诊吧。
第五十一章：急诊室的冲突
当拿着急诊号过来的时候奶奶已经疼的不行了，身体开始出现了抽搐的症状，邓智看着奶奶的症状傻傻的咧着嘴，看不出是哭还是在笑，邓薇急的在原地不停的打转。
“赶紧走！”
柳相对也急了，后世的自己也有高血压的毛病，他很怀疑奶奶现在的症状是不是高血压危象的体现，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背起了奶奶快步的奔向了急诊室。
当将奶奶放到急诊床上的时候柳相对才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邓薇焦急的跟在身后眼巴巴的看着大夫测量着血压，手不自觉的拽住了柳相对衣服的后摆，攥的很紧。
“你们都是家属吗？”
大夫量完血压，将血压计的听筒从耳朵里掏出来放到手里，对着柳相对三人问道。
“是的，大夫，情况怎么样？”
柳相对开口问道。
“高压非常高，现在情况不好确定，最好先打降压针，我开个单子，你们先交钱，打完针咱们在做其它检查。”
大夫没有抬头，直接转过身刷刷的写了起来。
柳相对拿着单子跑向了缴费窗口。
......
“病人高血压应该已经很久了，最近有没有什么情绪剧烈变化，或者突然停用降压药物？”
打完了针，大夫开始询问。
“嗯。”邓薇在身后低着头轻声的回答，手里拉着邓智。
“为什么不吃药，现在病人这种情况叫高血压危象，就是因为突然停药造成的。”
医生语气有些冲。
“......没钱了......”邓薇依旧低着头，声音低不可闻。
柳相对不用看也知道，邓薇的脸现在肯定通红，于是他问道：“大夫，那现在怎么办？”
“要做一些别的检查和治疗，这样，你们找人先去办住院手续，多准备一些钱，我们详查后给结论。”
大夫转脸对着柳相对说道，“带钱了吗？”
“那个......要多少钱？”邓薇这时候抬起了头，她的眼睛中蕴藏着无措，脸上的残红还未褪去。
“先交1000块。多退少补！”
大夫平静的话语无情的打破了邓薇心里仅有的一点希望，她眼神中的光芒黯淡下去，慢慢低下了头。
柳相对知道，现在他手里拿着的手帕里，扣除掉刚才的急诊挂号费，降压针的费用，所剩不会超过几十块钱，全是零票。
邓薇又艰难的抬起了头，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问道：“大夫，能不能帮我们一把，先给病人治疗，我们去凑钱？”
“那不可能，医院不是福利院。”
听见邓薇的话大夫脸上显现出了鄙夷，他看了看三个年龄不大的孩子，摊手说道：“后面还有病人，如果不想治疗那就赶紧离开，如果想就赶紧交钱。”
“这样大夫，”柳相对开口了。
“你先治疗，病人要紧，我去找钱，半个小时肯定把钱拿过来。”
柳相对知道邓薇奶奶的这种情况耽误不得，于是焦急的说道。
“不可能，没这先例。”
大夫嗤笑一声，毫无表情的转过了身。
这种情况他见得太多了，在他们的眼中，医院的条例要高于病人的生死。
看着虽然稍微平静但依旧紧皱眉头的奶奶，看看身后邓薇苍白无助的脸，柳相对忽然很想打人，但是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他用一个哀求的语气说道：“大夫求求你，我家就在附近，我去取钱，你先治疗，我保证半个小时回来！”
大夫根本没有回身，似乎没有听见柳相对的哀求，向着护士招了招手说道：“把病人推出去，这里还有别的人需要治疗。”
这种态度彻底激怒了柳相对，虽然知道大夫也是按规章办事，可他的怒火还是腾腾燃烧起来，看着一直躺在治疗床上一脸痛苦的奶奶，他上前一步拽住了大夫的领子喝到：“你他么的先治疗，医院的事情我顶着。”
柳相对的动作将大夫吓了一跳，他握住柳相对的手腕喊道：“你放手，你还讲不讲道理！”
“我就是在跟你讲道理，我们不是没钱，就是没带，人命关天，你白衣天使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柳相对越说越激动，理智一点一点消散。
邓薇此刻也是一脸惊慌，她赶忙走上前拉住了柳相对。
“怎么回事？你放手！”
一个深沉的男低音打断了柳相对的话语，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保安，先把他拖出去!”
柳相对回头一看，熟人。
自己住院时主管他的那个胖胖的大夫，那个柳相对差点想亲一口的大夫。
当看清柳相对的脸胖大夫也愣住了，他迟疑了一秒钟的时间冲着已经冲上去的保安喊道：“先等等。”
眼前这个不大的男孩子他有深刻的印象。
他应该叫柳相对，很奇特的名字，不过让他印象深刻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院长在这个孩子住院期间的特殊交代，和曾经与这个男孩子交谈甚欢的那个身居高位的男人——温有方。
这个男孩子的住院费，据说都是温书记付的。
他是内科主任专家，同时兼任着市委市政府的健康顾问，因此他是认识温书记的，虽然谈不上熟悉，但他绝对知道温书记的背景，那是一个潜力巨大的政治明星。
如今忽然看见让温书记都再三叮嘱照顾的人竟然在医院急诊室里发飙，心里忽然一突，刚才还严肃的面容霎时间就有了变化。
“李主任，这个人扰乱就医秩序，还想打人！”
急诊大夫看见主任带着保安走了进来，以为终于来了靠山，于是一脸委屈的开始告状。
李主任没有理会他，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病人对着柳相对说道：“怎么了相对，这是你的家属吗?”
柳相对没想到这个胖子竟然是主任，更没想到自己仅仅住了两天的医院他就能记住自己，可听人家的口气还是十分客气的，于是他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急诊大夫的手，不过依旧气冲冲的说道：“是我朋友的奶奶，现在身上没带钱，我们也没说不给，可他硬是不给治！”
直到现在柳相对依然是有气在心的，倒不是因为他不稳重，而是他想起了太多后世的经历，看病难，医生脸难看，特别是后世的父亲因为肺部疾病入院开刀，不懂规则的柳相对没有塞红包，医生恶劣的嘴脸和故意的耽搁治疗使父亲陷入危险以后，他就对只认钱没医德的大夫没什么好感。
“怎么回事？小张你怎么能这样呢？你......”
还没等主任训斥完这个叫小张的大夫，柳相对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训话。
“李主任，能不能先救病人，讲道理的话等病人治好后咱们再进行？”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柳相对可不想让他长篇大论。
“哦，好好，小张，赶紧做下步的检查和治疗，通知各检查室开绿灯，一定要抓紧时间。”
李主任很知趣的吩咐道。
“可......他们没钱......”小张还想辩解，却被李主任粗暴的打断了，“赶紧的，先别管这个，出了问题我担着。”
眼前这一系列的变化让邓薇看的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柳相对跟这个主任有这么好的关系？
可她来不及思考了，跟着推着病床的护士直接向着外面走去，只来得及给柳相对一个感激的目光。
“谢谢李主任，我这就去取钱！”
柳相对此时也恢复了冷静，他深深的冲着李主任鞠了一躬，抬脚跑向了外面。
“没事没事，不着急，你慢点。”
李主任还在后面高声的喊着。
......
赶回到父亲的店里柳相对将情况跟父亲说了一下，善解人意的父亲直接拿出了2000元，对于这种行为，柳如山是支持的，他也知道这个叫邓薇的孩子家里的情况。
当柳相对匆忙的赶到医院的时候邓薇的奶奶已经做好了住院的手续，各项检测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就医，就是这样，有人才好办事情。
见到柳相对这么快就回来邓薇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她倒不是害怕柳相对不能拿来钱，而是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突发的状况，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感到了害怕。
“奶奶没事吧？”柳相对喘着粗气问道。
邓薇摇摇头，“刚才李主任出来了一趟，说因为送诊及时问题应该不大，不过该做的检查还是要做。”
“嗯！”柳相对也松了口气，他不敢想象如果奶奶出现了突发的状况，这个女孩该怎么面对。
两人说话的空检查室的门打开了，李主任拿着头部扫描的片子走了出来，见到柳相对快走了两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说道：“相对啊，病人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我已经给开好了方子，在医院住院观察几天，输几天液应该会好起来。”
听了李主任的话邓薇开心了起来，她嘴里不停的说着谢谢，眼眶中泪水涌动。
“真是谢谢李主任，麻烦了，我这就去交钱。”
柳相对也很感激，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让李主任对自己这么热情，但这个人对自己的帮助却是值得柳相对认真感谢的。
第五十二章：邓智丢了
抱歉，刚进家门，没设置定更，还好来得及。数据很难看，继续鞠躬求推荐，求收藏。————————————————————
“没事，我安排了特护病房，那里安静一些，也有助于病人的康复。”
李主任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听见特护病房这几个字邓薇呆了一下，犹豫了一下喏喏的说道：“还是......不用了吧。”
李主任似乎知道了邓薇的担心，亲昵的拍了拍柳相对的肩膀，扭过头对着邓薇说道：“没事，跟普通病房一个价格，你是相对的朋友，这点特权我还是有的。”
对于这点柳相对倒是有所了解，于是他也没跟李主任客气，连声感谢。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个人情柳相对记下了，以后有机会了一定要还回来。
身后的护士推着移动病床走了出来。邓薇赶紧跑到了床边握住了奶奶的手。
此时的老人已经不再紧皱眉头，看得出身体状况已经好了许多，她紧紧攥着邓薇冰凉的手，没有说话。
“特2病房。”
李主任吩咐着，随即抬脚头边引领，向着电梯走去。
......
病房很干净，单人间，有单独的卫生间和陪床用的休息床，呼叫器是崭新的，看来用过的次数还不是很多。
“估计一周左右，如果血压一直稳定就可以出院了。”
李主任见几人已经安置好，随口对着柳相对说道。
“真是太麻烦您了。”
柳相对一脸的诚挚，他拉过了一把椅子想让李主任休息一下。
这忙里忙外的一个多小时，李主任亲历亲为，确实很辛苦。
“不了，哈哈，看着病人无大碍，我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你们还是休息一下吧。”
李主任确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于是笑着跟柳相对两人告别，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就剩下了躺在床上的奶奶和柳相对，还有就是一脸局促的邓薇。
这样的病房，比她的家还要高级很多。
看着已经陷入熟睡的奶奶，邓薇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她习惯性的伸出右手。
可忽然间，她的神色巨变。
柳相对疑惑的看向了她。
“邓......邓智......邓智去哪了？”
邓薇脸色苍白，身体开始发抖。
“啊！”
柳相对忽然想起了一直被邓薇拽着的邓智，他抓住邓薇的手就将她拉到了病房外面，轻轻的关上了门。
邓智找不到了，可能在某个角落独自玩耍，也可能跑出了医院，跑上了大街，但无论哪种情况，都绝对不能让奶奶知道。
“找，分头找！”
柳相对迅速冷静了下来，看着几乎要瘫软在地上的邓薇，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乱。
他用力的攥着邓薇的手，让她靠在墙上，然后对着刚好来这里给奶奶输液的护士说道：“麻烦你照看一下病人，我们出去一下！”
特护病房，有专门的护士服务。
邓薇这时候也回过了神来，她一脸的惊慌，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不管找没找到，半个小时后，医院门口汇合。”
柳相对这时候也顾不得安慰邓薇了，找人才是大事。
“你往东，我向西，知道吗？”
邓薇使劲的点头，然后她踉跄着奔着东边跑了过去。
柳相对心急如焚，邓智年龄还小，心智也不健全，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敢想像。
特护在四楼，柳相对也没敢坐电梯，沿着楼道奔着西面的楼梯就走了下去，按楼层的仔细搜寻，这时候的他也顾不得公共场所不得大声喧哗了，走上一段就要大喊一声邓智的名字，焦急的声音惊动了很多陪床的病人家属，在听了柳相对的叙述后都自觉的加入了寻找的队伍。
可医院很大，人员很杂，一个孩子扔在这个人头攒动的人海里就像大海中的一朵浪花，根本看不见任何的踪迹。
柳相对越找越着急，脑门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心跳越来越快。
喉咙喊哑了，不停的上下楼腿跟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柳相对依旧一无所获。
他绝望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十几分钟，无奈之下柳相对只好走向了与邓薇约定好的医院门口。
大厅里依旧人头攒动，嘈杂的人声混着各种气味充斥了整个空间，各色的服饰在眼前晃动。
柳相对紧紧闭了一下已经有些发离的眼睛，然后睁开，他看到了邓薇。
那个无论放到哪里都会很显眼的校服让柳相对一眼认出了她，‘苏中’两个白色的草体字在紫色的衣服上格外显眼，她穿梭在排队的人群中来回的寻找着，头发已经散乱，背影看上去让人心酸。
“邓薇！”
柳相对沙哑的声音没有传出多远就被嘈杂的声音淹没，于是他抬脚走了过去，此刻邓薇转过身来又在重新搜寻着身后，脸色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看的柳相对心里生疼。
“邓薇。”
柳相对喊了一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这时的邓薇才抬起头来看到了柳相对，她的唇微微的抖着，那双眼睛忽然间有了神采，她抬起另一只手忽然拽住柳相对的胳膊用力的一拽，嘴里说道：“你找到我弟弟了是吗？让我看看！”
柳相对身后有人在不停的走动，可不是邓智。
邓薇像是忽然被抽光了身上所有的力量，她扶着柳相对的胳膊就滑了下去，眼泪唰唰的流了下来，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你振作一点！”
柳相对用力的拽住了她，他反手扶住邓薇的肩膀，用力的将她扶正，她的身体仿佛轻的没有重量。
“跟我走，我们不能停下来！”
柳相对拉住她的手奔着大厅外走去，他知道还有一个地方没有找。
华遵人民医院是敞开式的大门，那时候还没有停车收费的路杆，但有是门卫，并且偌大的医院就这么一个进出口。
柳相对想到这里碰碰运气。
狭小的房间里面是坐着一个老大爷，正靠在桌子上看着报纸，看见一身汗水的柳相对拉着失魂落魄的邓薇进来有些吃惊，放下报纸问道：“你们有什么事情？”
“大爷......”
还没等柳相对说完，邓薇开口了，她哭着说道：“大爷，您看到一个穿着白背心的小孩出去了吗？”
说着，她比划着邓智的身高，“这么高的一个孩子。”
她满脸的希望，希望老人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门卫疑惑的看着两人，似乎没搞懂这个孩子问自己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个孩子是我兄弟，他在一个多小时前不见了，您注意到有这么一个孩子吗？”
柳相对赶紧补充道，“看着有些呆滞，军绿的裤子。”稍微回忆了一下，柳相对补充道。
门卫终于明白了两人表达的意思，他扭过头透过窗户看了看大门口，摇了摇头。
“人太多，我哪里能注意的过来。”
听见这个回答邓薇呼的一下蹲到了地上，这次终于没有止住声音，哇哇的哭了起来。
“哎哎，这个闺女，你先别哭啊。”
门卫看见邓薇哭起来他有些着急了，看得出大爷也是个好心人，他拉起了蹲在地上的邓薇，用手指了指对面说道：“看见没？孩子，那儿有个治安岗亭，里面有警察，你去那里问问。”
柳相对顺着大爷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在不远的马路对面有一个漆蓝的岗亭，恍惚能看见有几个带着大盖帽的警察在里面嬉笑的说着什么。
“谢谢大爷，走！”
柳相对强行提起了依旧蹲在地上的邓薇，快步向着街对面走了过去。
这时候警察这个词，在他心里的分量前所未有的重。
拉开铁皮的门，一股浓重的烟味传了出来，柳相对想拉着邓薇走进去，可里面太小了，邓薇越过了柳相对径直走了进去，这时候的她仿佛变了一个人，语言竟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流利，虽然声音发抖，可表述的却很清晰。
“怎么回事？弟弟丢了？”
一个稍显年轻的警察开口了，他明白了两人来这里的目的。
邓薇使劲的点着头。
“多长时间了？”
一个年纪稍大的警察问到。
“有一个多小时了。”
邓薇赶忙说道，她抬起胳膊擦了一下眼睛，机械的回答着警察的问话。
“那什么，你们先回去吧，你们这还不能算失踪，要24小时以上才能报案。”
刚才说话的老警察嘬了一下牙花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也许是在这里执勤，他们已经看到过太多人的生离死别，因此说话的时候不带一丝的情感。
柳相对听到这话知道要糟，于是他向前挪了一步，准备随时扶住摔倒的邓薇。
邓薇没有晕过去，但是她还是倒了下去。
她沉默了几秒钟的时间，然后双膝直接跪了下去，手按着木质的地面头用力的磕到了上面。
“几位叔叔，求求你们，帮我找找兄弟吧，他是个傻子，他不认识回家的路！”
邓薇就这样跪在岗亭里，头磕在地面上咣咣的响，声音里充满了凄厉的绝望，让身后的柳相对忍不住眼眶湿润。
他跨进岗亭将邓薇扶了起来，对着里面的警察说道：“求求你们，帮帮忙，孩子还小，我们找了很久了，找不到！”
第五十三章：绝望中的希望
几个警察看见这个女孩子忽然跪下来也有些手足无措，那个年轻的警察刚想开口，却被年老的警察制止了，他皱了皱眉说道：“你还是再去医院里面找找吧，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再说，这也不是我们的职责，要是不行，这条街的后面是派出所，你到哪里问问！”
关于失踪人口的报案条件柳相对依稀是有印象的，他知道这些警察说的也有道理，他无法强求人家去帮助自己做什么，于是拉住邓薇说道：“几位叔叔，如果看到这个孩子从这里出来，请您一定将他带到这里。”
“嗯，赶紧去吧！”
拽着失魂落魄的邓薇柳相对这时候也失了分寸，在这个人来人往混乱的场所，找到一个不见一个多小时的孩子绝对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这个孩子心智还不成熟，他看着几乎瘫在自己怀里的邓薇，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邓薇嘴里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她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满脑子都是邓智的影子。
那个傻子兄弟的失踪，带走了她的魂魄。
柳相对忽然有些自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跟急诊大夫吵架或许邓智就不会丢吧。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紧紧攥住邓薇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邓薇，你振作一点，还有我，还有很多好心人在帮你寻找。”
邓薇渐渐的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伏在柳相对身上哇哇大哭，“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将他锁在家里，他就不会找不着了！”
她一边哭一边说，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柳相对的脖子上，胳膊上。
“邓薇，你相信我，我一定把你的兄弟找回来！”
柳相对扶着邓薇的肩膀，坚定的说道。
他知道现在这段时间是寻找孩子最关键的时期，他们必须抓紧时间，一味的自责，解决不了问题。
柳相对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将邓薇扶到路边说道：“这样，你先找拉你来的大哥，让他去病房照看你的奶奶，千万别说走了嘴，你去医院大门那里守着，我去找人，想办法。”
这个时候的他只能盼望着邓智还没有离开医院，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刚才帮过他的李主任，看看能不能通过他在医院的关系在医院内部发动一次大规模的寻找。
通过急诊室的大夫柳相对找到了李主任，在说了自身遇到的情况后李主任给予了足够的重视，他立刻将柳相对带到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是一个五十几岁的秃顶男人，在听了柳相对讲述的经过后通过院长控制台将邓智的身体特征传到到了各个科室，希望能搜集到有效的线索。
随着时间的推移，柳相对的心也在不断的下沉，汇总过来的信息没有任何进展，基本上全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孩子。
十五分钟以后，终于来了一条有用的线索，可这条线索也终于让柳相对的心沉入了谷底。
靠近门口的耳鼻喉专科门诊在一个多小时前看到了与描述中近似的孩子跟着一个中年男人离开，但只是匆忙的一撇，不能确定。
随后院内的保安科通过走访院内的患者家属也证实了这一消息，说是有人看到了这个孩子跟人上了一辆面包车，出了医院。
......
这几条信息让所有人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就是现在的邓智应该根本就没在医院里，并且他不是一个人离开。
糟了！
这是柳相对第一个想法，被拐走这个词蹦进了他的心里，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事实，这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一旦被拐走，找到的可能性将会非常的低。
怎么办？
李主任和院长也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可他们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去帮助柳相对，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田拥军！
这时候的柳相对脑海中突然想到了这个名字，在偌大的华遵县城，现在也只有刑警队的田拥军能够有力量帮他在这茫茫人海中捞出这个孩子。
“院长，能不能借用一下电话！”
柳相对现在很焦急，他想立刻联系田拥军，但愿这个时候他能在刑警队。
院长点头。
思考了一下，柳相对先将电话打到了田拥军的家里，他家的电话柳相对是记得的，田园跟他讲过。
接电话的是田园的母亲，柳相对也顾不得跟她客气，直接要到了田拥军在刑警队的办公室电话，挂掉电话后他立刻给刑警队拨了过去。
万幸的是，话筒里传来了田拥军浓重的男低音。
“哪位？”
“田叔叔，我是柳相对，是这样，我有紧急的事情需要您的帮助......”
柳相对急忙将邓智的事情快速的跟田拥军讲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田拥军沉默了几秒的时间随后说道：“你在医院那里等我，我这就过去！”
十分钟以后，田拥军就来到了院长办公室，柳相对赶忙迎了上去。
看着一脸焦急的柳相对，田拥军开口问道：“目击人在哪里？”
此时的院长早已经将医院的保安科长叫到了办公室。
“说一下车辆特征，嫌疑人特征以及离开时间。”
田拥军也没有避讳几人，直接用到了嫌疑人这三个字。
听着蓝色面包车，车牌没记住，带走孩子的人个头不高，光头，这几个关键词田拥军眉头皱了起来。
仅凭这些线索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符合这些特征的车辆人员，太多了。
“相对跟我走！”
不能在这里耽误时间，田拥军吩咐身后跟随的一个年轻人说道：“小孙留在这里继续收集有用的线索。”
身后的小孙应声而去，而田拥军则直接领着柳相对离开。
“田叔，现在我们怎么办？”
柳相对现在也很着急，可对于怎么找孩子他是个外行，只能求助于田拥军。
“指挥中心调取监控录像！”
田拥军开着车头皱着眉头说道，随后他偏头看了一眼柳相对，犹豫了一下。
“相对，咱们华遵现在只有在主街的四个关口有摄像头，所以......”
柳相对一愣。
“所以你不要抱着太大的希望。”
柳相对这才回过神来，这是95年，摄像头还没有做到主街无缝隙覆盖。
他咽了口吐沫，无奈的点点头，他知道，通过摄像头锁定车辆去向，有点困难。
果不其然，在监控录像中两人一无所获。
跟着田拥军回到了刑警队办公室，柳相对有些颓废的坐到了门口的长椅上，田拥军倒了杯水递给了他。
“相对，你要让你的同学做好心理准备。”
田拥军靠在了椅子上，有些感慨的说道。
柳相对知道田拥军所指的究竟是什么心理准备，他低下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种案子每年都有发生，数量不在少数，但由于流动性太大，目击人太少，破案上有很大的难度。”
田拥军听到了柳相对忽然间的叹息，以为他不太明白事情的复杂性，于是开口解释道。
“田叔，我明白的，可是......”
“可是你不明白这个孩子对那个家庭的重要性。”
柳相对抬起头来，他开始讲述邓智的身世。
“他是我的一个同学的弟弟，是个傻子，父亲前几年离世，母亲疯了，现在的奶奶还躺在医院里，里里外外一切事情，都靠我的同学撑了起来。”
柳相对又叹息了一声，“她是个女孩子。”
听了柳相对的叙述田拥军呆了一下，他如何不明白柳相对讲这些话的原因。
“如果这个孩子丢了，那个家就完了。”
柳相对忽然起身，他来到了田拥军的桌子前面站定，很认真的说道：“田叔叔，算我求你了，一定要多费心，他们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田拥军一愣，柳相对语气中的那种沉重让他的心也禁不住沉重了起来，他没想到丢的这个孩子竟然是这样的家庭背景。
他站起来拍了拍柳相对的肩膀，慎重的说道：“嗯，我一定尽力。”
听的出田拥军言语中的为难，柳相对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立案吧，我带着你先走程序，尽快的排查。”
田拥军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说道。
柳相对知道这是他能帮助的最大限度了，身为刑警队长，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不可能为了这个案子一直拴在这里。
柳相对只能再次点头。
田拥军带着柳相对准备离开，可刚走到门口，桌上的那部红色话机就叮铃铃的响了起来。
“哪位？”
田拥军回到桌旁抓起了电话。
“嗯，继续说。”
田拥军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严肃，语气也变得严肃。
“现在呢？”
这应该是刑警队内部人员打来的电话，柳相对听了两句，走到了门口外面。
他是个外人，不该听的，最好不听。
“什么？你说什么？”
门外的柳相对忽然听见田拥军的语调激动了起来，声音变得很大。
“长什么样子？”
田拥军忽然朝着门外的柳相对挥手，示意他进来。
“你们给我盯紧了，我这就过去！”
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田拥军拉着柳相对就往外走，嘴里着急的说道：“跟我走，快！”
第五十四章：撞上去
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田拥军小跑着来到了警用面包车面包车旁，顿了顿没有上车，而是转向了旁边停着的一辆没有警用标志的猎豹黑金刚，对着身后的柳相对道：“上车！”
他卡上了安全带，想了想又解开下了车，不一会，两个年轻人跟在田拥军身后上了车，身着便装。
他匆忙的启动变档，猎豹一下子窜了出去。
坐在车里的柳相对被向前的惯性狠狠按在了靠背上。
看着很少显示出这种状态的田拥军柳相对感到了迷惑，他开口问道：“怎么了田叔，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从刚才听到的寥寥几句对话中，柳相对的心也有些激动，隐约觉得田拥军的反应应该跟邓智有关。
“你说的那个孩子可能出现了！”
“啊？真的？在哪里？”
柳相对忽然激动了起来，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田拥军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还得多亏你在西街打了场架！”
“啊？”
柳相对的心忽然一动。
“我听了你的建议，派了两个知近的人跟着那个乞丐，刚才的电话就是他们打过来的。”
“他们跟到了乞丐居住的地方，但是外围总是有人在看守，无法靠近，于是我让他们在附近隐蔽的监视。”
车速很快，田拥军的语速也很快，他简要的向柳相对交代着事情的经过。
“通过昨天一天的监视，我们发现这里应该还有几个残疾的乞丐，每天早出晚归，有专门的人在负责接送。”
田拥军转过脸看了一眼柳相对，语气深沉的说道：“你的怀疑可能是对的。”
看来，温书记已经给田拥军讲了自己的猜测。
“不过我没有让他们轻举妄动，现在的证据不足，就算将他们堵在屋子里面，也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明他们控制着这些乞丐利用乞讨来获利。”
田拥军摇摇头，继续说道：“不过他们的警觉性很高，刚才打来电话的兄弟说今天他们那里有些异动，早晨竟然没有送乞丐出去。”
“更为怪异的是，有个陌生的光头，竟然又带来了两个他们没见过的孩子......”
田拥军顿住了，他加重语气说道：“其中一个孩子，跟你描述的那个邓智很像，他一直在哭，引起了我们监控人员的注意！”
柳相对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暗想着事情真是太巧了，也幸亏了自己的及时，否则田拥军根本不知道那个光头带回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猎豹七拐八拐，来到了西街外一个狭小的巷子外。
巷子不宽，两车并行都费劲。
田拥军将车熄了火，没有拔钥匙，也没有下车。
两分钟后，车后门被打开，上来了两个穿便装的年轻男子，看样子应该是田拥军安排在这里的人。
“头儿，情况好像不对啊。”
上车的人跟后座的两人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今天直到现在还没人被送出来，而且又来了一辆厢式货车。”
田拥军没理会这茬，直接问道：“被带来的两个孩子呢？”
“进去后一会儿就被带了出来，现在应该还在面包车上。”
田拥军扭头对柳相对说道：“一会儿你确认一下，如果孩子没错，我们先不要着急动手。”
柳相对有些迷惑。
“我估计就算光头是人贩子，孩子也不可能放在这里，等他们开车离开，我们跟上，择机动手，不要在这里。”
田拥军解释了一句。
柳相对这才明白，原来他是不想打草惊蛇，在这里直接动手，很容易惊动了被监视的对象。
然后他又回头对着监视人员问道：“里面一共几个人？”
“不能确定，来来回回的，算上刚来的光头，至少5个。”
几人对话的空当，被监视的院子门打开了，一个贼头贼脑的年轻人左右探头看了看街面的情况，随后他出门将封闭货车的后箱门打开了。
时间不长，两名穿着黑色衬衫的大汉出来进了后箱，其中一个柳相对认识，就是跟自己起过冲突的胖子。
随即大门的缝隙开大了一点，一个中年男子领着两个小乞丐走了出来，被直接领进了后箱。
这以后连续的几分钟之内，又有6、7个乞丐被带上了车，柳相对在这些人里面看到了那个断脚的哑巴。
“不好！”
田拥军低喝了一声。
这时候车里的人已经发现了情况的不对，他们这是要转移这些孩子，看的出他们还是很警觉，发现事情的苗头有些不对了。
“怎么办？”
身后负责监视的一个便衣问道。
这时门里面又走来了2个大汉，柳相对算了算，一共是5人，最后出门的大汉已经将门上了锁，有人已经打开了驾驶室的门，准备离开。
“来不及了。”
田拥军叹息了一声，随即他一咬牙打开了车门，同时喊道：“妈的，动手，拦下来，注意保护孩子。”
呼啦一声后面的几人窜下了车，柳相对也想去帮忙，可被田拥军喝止了。
“你别动，就留在车上！”
见田拥军几人迅速的靠近大门，柳相对还是听话的留在了车上，自己这个非专业人员，去了只能添乱。
一伙人见对面忽然出现了好几个人向着自己跑来就是一惊，然后他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撒腿就四散逃跑。
“两人堵一个！”
田拥军一边指挥一边迅速靠近了那辆蓝色的面包车，他知道车里还有孩子。
面包车里的光头一直在闭目养神，当他忽然听见外面杂乱的动静后一偏头，才发现田拥军已经接近了自己的车辆，眼看就要拉住了自己的车门。
光头反应也很快，在呆滞了几秒的时间后他迅速发动车辆，一个猛拐就朝着田拥军的方向撞了过来。
这是唯一的一条出路。
田拥军反应很迅速，他骤然停步向着侧面一扑，面包车就蹭着他的衣服冲了过去。
开车的大汉心里一喜，只要冲出这里，他相信很快就能摆脱这些警察。
田拥军一个打滚从地面爬了起来，撒腿就追了过去。
面包车刚刚启车，速度还说不上快，一人一车相差没有多远的距离，这时候的追逐还有效果，但如果让面包车冲出这个巷口，再想捉住他就麻烦了。
可奈何双腿跑不过四个轮子，眼看着自己与车的距离越来越远，田拥军心里长叹一声。
他今天过来的目的本就是想解救面包车上的这个孩子的，没想到事与愿违。
早知道这样，自己就应该在出来的时候就拉上刑警队的人马直接抄了这个巢穴，可由于情况的突然变化，让一切失去了控制。
遗憾和自责随着面包车的越来越远一点点在心里蔓延开来，他知道今天可能无力回天了。
田拥军目视着那辆车离巷口越来越近，心越来越沉！
......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田拥军以为一切都已成为定局的时候，他忽然看见自己停在巷子口的那辆猎豹黑金刚动了，没错，是启动了。
它像个老牛一样吭哧了一下，然后忽然加速，就像有人驾驶着它错把油门当做了刹车那样窜了出来。
田拥军一下子张开了嘴，他忽然想到了车里的人。
是柳相对！也只有柳相对！
田拥军的心呼的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估计柳相对应该不会开车，可这小子发动起了车这是想干嘛？找死吗？
“相对，小心！”
砰砰的心跳声像是要震碎自己的耳膜，他眼睁睁的看着猎豹像失去了控制般直直的撞向了蓝色面包车。
光头刚开始还不以为意，一心想着加速逃出巷子，可忽然间他看到了那个黑色的越野迎头向着自己加速冲了过来。
车头在自己的视线中越来越大，光头根本没有思考，身体的本能让他狠狠踩下了刹车，随后他熟练的摘挡，偏打方向盘想要避过正对自己的猎豹，可他忽略了这是一条狭窄的巷子，让他避让的空间很小。
面包车冲着侧面的墙就冲了过去，吓得他赶紧回轮，可车身还是擦着墙皮溜了过去，吱吱的声音吓了光头一身冷汗。
柳相对就坐在主驾驶的位置，对面驾驶室里的一切他全都看在了眼里，光头的反应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按法律来讲他这么大的孩子还根本无法考取驾照，可柳相对却是不在道理中的那个人。
开车这个技能，他不要太熟悉。
启车瞬间的加速，猎豹本来不会有太快的速度，奈何车身大底盘重，再加上柳相对右脚横踩刹车和油门，车辆发出了巨大的轰鸣，看起来气势十足，将对面开车的光头吓住了，他完全忽略了速度，身体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在面包车溜墙的瞬间，柳相对松开油门单踩刹车，同时右手拉起了手刹。
速度稍微起来以后油门手刹同时作用的后果就是，车头偏移，车尾前甩。
田拥军在不远处看到的画面就是：面包车沿着墙面蹭了过去，然后逐渐停住，猎豹忽然一个甩头漂移，后尾直接前冲，将侧面顶上了面包的前脸。
咣的一声闷响，面包车停在了原地，挡风玻璃先是呈蛛网般裂开然后哗啦一下破碎了一地，猎豹车头转向偏向后方，然后在面包撞击后尾的作用下又再次回转，车身横在巷子里，将不宽的道路堵得满满当当。
第五十五章：让她们痛哭
光头坐在面包车里吓傻了，田拥军停在不远处的巷子里惊呆了，但柳相对没有，他一直保持着清明，在两辆车停下来的那一瞬间，他立刻打开了车门直奔面包车而去，嘴里高声喊着：“田叔！”
田拥军听见喊叫立刻回过了神来，他撒腿就向着面包车跑去，而此时的柳相对已经拽上了面包车的后门的把手。
该死的，后门被反锁着。
透过窗户柳相对看见里面的两个孩子被绳子狠狠的绑在了面包车的后座上，真是万幸，还好是绑在了座位上，否则他真的怕这种撞击会给孩子带来什么身体上的伤害。
柳相对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开门，他一手撑住车身，另一只手狠狠的拽开了副驾驶的门子，这次比较幸运，车门一下子打开了。
看着满脸是血的光头木然的转脸看着他还在发呆，柳相对二话没说，单腿跪在座位上一拳头砸了过去。
他不是暴力，而是他担心光头反应过来以后会威胁到孩子，趁着他还在发愣，先将他打蒙再说。
这愤怒的拳头直接怼在了光头的鼻梁上面，可怜的他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反应过来就被打的鼻孔窜血眼冒金光。
光头锃亮的脑袋一个后仰直接撞到了侧门的玻璃上，脆弱的玻璃哗啦一下终于寿终正寝，后脑和鼻孔的疼痛终于让他回过了神，这时候什么跑路啊躲避啊全都被他扔到了脑后，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干掉眼前这让他差点死于非命的孩子。
可他拼命的指令还未传达到大脑，已经成了一个大洞的挡风玻璃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壮汉，一把攥住了他的脖领将他从车里薅了出来，当他的膝盖落地，一个锃亮的手铐已经拷到了他的手上。
此时的田拥军表现出了一个军人强悍的作风，他一把将被铐住的光头推倒在地上，抬起脚冲着光头就踹了过去，一下一下的直到光头双手抱头不在挣扎才停下。
田拥军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起身用脚踩住了光头，然后抬眼向着柳相对望去。
柳相对弯身将后门的暗锁打开，拉开车门利索的解开了被绑住的邓智，然后拔掉堵在嘴里的破布，一把将他紧紧搂在了怀里。
此时的邓智没有任何惧怕的神色，他被搂在怀里裂开了嘴嘿嘿的笑了起来，还在不停的说着：“好玩，真好玩。”
柳相对直到这一刻悬着的心才落到了肚子里，而后心脏开始咚咚的加速跳动了起来。
直到田拥军拎着光头走到他的身后柳相对才回过神来，他将邓智抱下了车，然后替另一个孩子松开了绳子。
“相对，你把我吓死了！”
田拥军抬手砰的一下打上了柳相对的前胸，然后哈哈笑着说道：“行啊，看不出来，有那么一股狠劲。”
柳相对尴尬的挠了挠头，没有说话。
“但是，以后决不能这么玩儿命，知道吗？”
刚才还笑着的田拥军一下子又把脸拉了下来，柳相对的一系列举动在他看来绝对是玩命的行为。
“对不起田叔，以后不会了！”
柳相对郑重的点头。
如果能平安的解决问题，谁愿意这么玩？
看着柳相对一副后怕的神色，田拥军又咧嘴笑了起来，而这个空当，几位便衣也拎着几人走了过来。
“头儿，跑了俩！”
大老远便衣就冲着田拥军喊道，“跑太快，追不上了，要不要请求支援？”
田拥军抬头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几人，摇摇头说道：“不用，只要捉着他们一个，谁也跑不掉！”
此时的田拥军一脸彪悍，霸气侧漏。
......
在刑警队走完程序已经下午两点多钟。
至于后续的深挖和善后工作也不用柳相对再操心，于是他谢绝了田拥军开车相送的好意，领着邓智打的回了医院。
医院的门口人来车往，像往常一样的喧哗热闹，没有人知道这个城市曾经上演过一场激烈的警匪追逐，也没有人理会曾经有个家庭离破裂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邓智依旧笑的灿烂，那是傻子的人生，无忧无虑。
而此时的邓薇木然的坐在门口的石墩上，背影依旧孤独。
她紧紧的盯着进出的人群不敢丝毫的松懈，执着的寻找着生命里对她来说最重要的那个傻子。
“邓薇。”
柳相对牵着邓智的手轻轻的来到了她的身后，然后轻轻的叫着她的名字，看着她轻轻的转身。
邓薇转过的脸上由木然的苍白到惊喜的红晕，然后眼泪毫无预兆的顺着脸颊哗哗流了下来。
“我们回来了。”
柳相对将邓智的手交到了邓薇的手里，轻声的说了一句，然后他看着邓薇紧紧的抱住了邓智毫无顾忌的大声哭泣，看着邓智的笑容忽然变成了哭泣，然后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直至嚎啕。
他离开这对姐弟了一些距离，靠在医院门口那个简易的警卫室墙边，就这样看着这对姐弟抱头哭泣没有阻止。
让他们痛哭，让他们痛哭一会儿。
柳相对忽然发觉，原来哭竟然能这么完美的诠释喜悦。
......
看着病房里姐弟两人紧紧的拉着手坐在奶奶的床前，奶奶微笑的看着两人幸福的样子，柳相对才知道什么大富大贵，光宗耀祖全是扯淡，一睁眼能够看见在乎的人都还在，一回家能够听见那些熟悉的声音，还能够与他们围坐讨论家长里短，这才是真正的幸福。
忽然之间，柳相对有点想念夏梅。
想着现在的她也应该是马尾垂肩一脸稚嫩的模样，想着原来一直端庄贤淑的她在岁月里一步一步走成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会在茶余饭后跟自己讨论西家的新车东家的孩子，柳相对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声音惊动了正拉着奶奶的手低声交谈的邓薇，她一回头才注意到柳相对自打进屋以后一直就那样安静的靠在墙边看着自己一家人悄声低语，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柳相对没有跟她讲找到弟弟的经过，但邓薇知道这个过程一定不会很平静，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应该将人家冷落在一旁，于是她从床边站起来，对着柳相对说道：“咱们去外面待会？”
“好啊。”
柳相对毫不犹豫的答应道，然后他开门，让邓薇走了出来。
邓智紧紧的拽着姐姐的衣服后腰，跟着也走了出来，经过柳相对时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感激，要不是你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站在楼道尽头的窗口边，邓薇很认真的对着柳相对说道。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
柳相对笑着摇头，随后他琢磨了一下，开口说道：“对了，家里的母亲谁在照顾？你们回家还得几天，没人能行吗？”
“已经拜托邻居了，没啥大事。”
提到了母亲，邓薇的眉眼微微低了下去，声音有些黯然。
“那什么，你对工作有啥要求没？”
柳相对开始转入正题，他想今天就跟邓薇把事情说明了。
有些事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你一定要留给人家考虑的时间。
邓薇很惊讶的看了柳相对一眼，然后低下头说道：“我能有什么要求啊，就是能有时间照顾家里人就行，至于工资多少倒不是特别重要。”
“恩，那我正好有个事情想麻烦你帮忙。”
柳相对接着话题说了下去，“你也看到了我家那个粮店，这些日子我妈把腿给扭了，店里里里外外都是我爸一个人在忙乎，挺辛苦，那天特意提了一句说是想找一个能够管账的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过去帮忙。”
柳相对说的很委婉。
邓薇明显的顿了一下，她没有抬头，低着的脸有些发红。
她只是不善于与人交往，不代表她不明白人情世故，她完全理解柳相对这么说的真实用意，之所以理解，所以她犹豫了。
以自己的学历和条件，除了出去打工卖些体力活可能没有更好的选择，她从来没有奢望过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也没有考虑过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要求自己去帮忙，柳相对这么做的目的，是想帮自己，帮自己的这个家。
可自己能做什么，能做好什么？她自己也不确定，别说管账这么信任度要求特别高的职业，就算是卖货，她都不自信。
“我没别的意思，一是我家确实缺人，并且很着急，二是这个工作虽然没有多难，可对人品的要求却很高，你恰好也符合要求。”
柳相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郑重的说道：“而我，也非常信任你！”
他说的是心里话，在柳相对的思想里，一个能够如此重视亲情，如此尊老爱小的人，值得信任。
其实从最初生出让邓薇来家里帮忙这个想法柳相对就不是一拍脑门的决定。
帮助人是有限度的，而且，这个接受帮助的人必须是值得帮助的，他在三十五年的人生里看见过太多的背信弃义，也听说过太多的升米恩，斗米仇的故事，他曾经慎重的思考过邓薇这个人，特别是今天当兄弟不见后她的一系列反应，让他更加确信，邓薇的人品，是没有问题的。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和培养，在一些细化工作上，她应该可以独当一面。
第五十六章：出院
第二天一早，柳相对刚刚洗漱完毕，就看见了推门而入的温秀逸，可还没等他打招呼，温秀逸就一脸怒容的开口了。
“柳相对，你行啊，知道玩命了！”
“啊？”
柳相对被温秀逸的口气噎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这是什么情况，大早晨过来兴师问罪。
“你还装傻是吧，你都敢开车勇撞歹徒了，还不敢承认了啊？”
温秀逸的口气依旧很冲，她也没理会柳相对的反应，拉过一把椅子就坐到了桌子旁边，指着柳相对说道：“说说，你是不是想把自己的照片挂进烈士陵园。”
柳相对总算明白了温秀逸兴师问罪的原因了，看着一脸气愤的她柳相对一点也没有生气，相反的，他的心里却升起了一阵温暖，这是真心的惦记着自己。
“那什么，秀逸姐，你是不是弄错了。”
柳相对挠了挠脑袋，一脸讪讪的说道。
“怎么？开始狡辩？好，你说，我哪里错了。”
温秀逸一听柳相对的话又急了。
“我就算真的就义了，照片也挂不进烈士陵园，那是战斗英雄呆的地儿。”
柳相对开始了插科打诨，“我顶多也就被追加个见义勇为好少年，然后开个万人追悼会，几十万人自发参加，雨中相送。”
听见他的话温秀逸噗嗤一声笑了，可忽然觉得现在不应该是这个表情，于是轻拍餐桌严肃说道：“你还敢笑？”
“我......我没笑啊！”
果然不能跟女人讲道理，明明是她笑了，非要安到自己头上。
柳相对暗自腹诽，可他没敢再犟嘴，知趣的紧闭了嘴唇。
“相对，是秀逸来了吧，屋里坐啊。”
餐厅与母亲的卧室隔了一堵墙，温秀逸的声音传进了母亲的屋子，母亲开口了。
“妈，没事，秀逸姐找我有事儿，先走了。”
看着温秀逸张口还想说话，柳相对冲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高声答道。
自己这些事情是瞒着父母的，他就是怕他们为自己担心，如果温秀逸说漏了嘴就麻烦了。
说罢柳相对跟温秀逸示意出了餐厅下了楼。
“你知不知道多危险，相对，听着田叔叔跟我爸形容那场面，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温秀逸的脸色还没有平静下去，她不停的抱怨着柳相对。
“行了姐，我这不没事吧，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敢了。”
柳相对举手投降，随后岔开话题说道：“对了，那个孩子救出来了。”
温秀逸一听见这个孩子脸色缓和了下来，她说道：“我知道了，昨天晚上田叔叔跟我爸说了这个情况，不过好像后续的事情还挺复杂。”
柳相对没有接口，后续的事情不是他能够把握的了，一切就看温书记和田拥军队长的安排。
“对了姐你吃饭了没？”
柳相对看看天色，估计这个点还早，温秀逸也不知道吃没吃。
“没呢，不过也不饿，行了，我得上班了，总之你记住了，以后千万别这么干了。”
温秀逸抬脚向着外面走去，她解开车锁，回头看着身后的柳相对说道：“听见没？”
柳相对忙不迭的点头，“知道知道。”
看着温秀逸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背影，柳相对心里满满的温暖，这个人像姐姐，也像母亲，爱心泛滥，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子一样的呵护着。
......
一连四天，柳相对都是在粮店里度过的，看着忙碌的父亲白天算账晚上还要盯着卸货点货他真的很心疼，可现在别无他法，他只能慢慢的熟悉父亲手中北东供货客户的资料，熟悉卸货流程，认知一些重点客户，为父亲的出差离开做准备，一旦父亲去了南方，他必须保证能够迅速接手，保证粮店日常进货销货的有序进行。
当然，这在柳相对眼里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母亲虽然不能来店里，在家也能指挥。
今天下午不是特别忙，看着几个工人开始靠在米跺旁打盹，柳相对跟父亲打了个招呼，要了些钱买了点水果直奔医院而去。
好几天没来，柳相对觉得有些对不住邓薇，也不知道奶奶恢复的怎么样了。
推开门病房的门只有奶奶一个人在，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正在床下来回的走路加强锻炼，见柳相对进来露出了一个笑脸，呵呵的说道：“来啦，快过来坐。”
柳相对紧走了几步来到了床前将水果放下，将奶奶让到了床上坐下，笑着问道：“奶奶，这几天太忙了没来看您，您身体怎么样了？”
“哎，忙就不要来了，我好多了，这不，今天就准备出院了。”
奶奶随手从果盘中拿起了一个苹果递给了柳相对。
“怎么了？大夫说可以出院了吗？”柳相对比较诧异，不是说要观察一周吗？
“老毛病了，没啥大事，问了大夫，他们说只要按时吃药问题不大。”
老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也没个进项，老这么住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是，一天一天都是钱呐。”
柳相对没有接口，其实从本身来说他还是希望老人彻底康复以后出院的，但看现在老人的状况还是恢复的不错，另外，别人的家事，自己最好别随便出主意，毕竟住院是个烧钱的活计。
“对了孩子，听小薇说你想让她去你家干活？”奶奶忽然提起了这茬儿，看样子邓薇跟她说了柳相对的想法。
“啊，是啊，”柳相对答应道，“琢磨着家里也需要人帮忙，恰好邓薇也想找个工作，于是问她愿不愿意去。”
老人动了动嘴，没有立刻说话，最后只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孩子，你是个好人啊，说实话，自打小薇她爹没了，家里就没有挣过一分钱，好几年啊，你不知道我们怎么过来的。”
奶奶的神色很晦暗，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说不出的萧瑟。
“奶奶，没事，日子总会好起来的，我相信邓薇肯定能做好。”
柳相对不知道怎么安慰老人，他害怕老人情绪波动剧烈又犯了高血压。
正说着话，邓薇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柳相对眼睛忽然一亮，然后脸又红了起来，喏喏的说道：“你来啦。”
邓智跟在身后依旧快乐的笑着，仿佛永远没有忧虑，他的身后跟着那天拉奶奶来医院的那个小伙子。
“嗯，今天准备出院吗？手续办了没？”
看架势邓薇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办好了，一会儿结算，退押金。”
身后的小伙子也冲着柳相对点头微笑，关于住院那天邓智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因此对柳相对的印象很好，他一边帮忙收拾着东西一边跟奶奶说道：“这个是小薇的同学，人特别好，您这次的事情也多亏了人家。”
奶奶咧开嘴笑着，住院当天在急诊室发生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她一边叠被子一边说道：“知道知道，搁我看，这就是我家的贵人，菩萨转世的。”
老人岁数比较大，还是坚定的相信着鬼神，在她的眼睛里，只有菩萨才会有这么好的心无条件的帮助别人。
“哈哈，那可好，我要是菩萨，我就用手一点，嗖，奶奶你的病好了。”
柳相对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刻说一些没正形的话来让大家开心起来，这不是他没话找话，是因为他看到了邓薇的脸又微微的变色了。
很显然，奶奶的话让邓薇细腻的心思又有了想法，她觉得自己无法报答柳相对的这种好意。
......
走出了医院的门口，邓智跟着奶奶坐到了车后斗里面，邓薇没有立刻跟着上去。
她犹豫了一下，转头对柳相对说道：“我回去安顿一下，如果可以，我想明天就去你家上班。”
“家里不用照看一下了吗？奶奶没问题吧？”
柳相对有些迟疑，按照他的想法，等邓薇能来上班怎么也得几天，家里的一摊子事情够她忙乎的。
“没事了，今天医生说了，只要坚持服药问题不大，另外，我家离你那里也不远，有事很方便的。”
柳相对点点头，他没有坚持，其实他看的出，邓薇之所以这么着急的上班，还是因为上次自己跟她谈起的父亲想急着出差的事情，她想尽快的能帮上自己。
“还有，你借给我的钱，我想办法尽早的还给你。”
她根本没有提从工资里面扣的事情，甚至没有问工资的事情。
“那个不急，我们也不差这点钱，你还是注意奶奶的病情，千万别反复了。”
柳相对说道。
有些话要说
外面大雪纷飞，吃饭回来打开电脑，看到了上面的日历。
今天是22号，距离新书发布刚好一个月的时间。
看了看书评区，于是想着写点什么。
成绩先放到一边，在这一个月的发书过程中我遇到了很多热情的读者，他们给了我极大的动力支持着我继续往下写，在此表示感谢。
感谢笑天·无语，相濡以沫吧，岁月飞歌，huli1026,天堂向左szxy,阿康i,青春需早为，小笨虎123，爱看书006，御灵飞舞，混元一气，乐煮鱼，清風惹寂寥，五个娃的爸，书友150711172716881，爱我就日了狗，别哭我走，等等等等。
可书页只能显示投票的前三名，无法查阅推荐的具体名单，所以很多人虽然一直在支持，也只能变成等等等等了，对不起。
我知道你们看书的目的不是想让我说感谢的，可我知道你们在，一直都在，所以我必须要感谢。
其实写一本书是快乐的，这个过程中你会一天一天看着UU小说的人物日渐丰满和鲜活，就像看着曾经的自己一步一步成长，一步一步成熟，关键是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你还会遇到很多与你有过相同经历的人，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过往，然后引起共鸣，从而忍不住赞你，或者骂你。
这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我觉得是这样的，虽然挨骂了，可至少让我明白，哦，原来我的描述在别人心中是这个样子的，然后会让我对主角的定位愈加清晰，不再迷茫。
柳相对是一个简单的人，他对金钱和幸福有着与别人不一样的理解，其实他对幸福的这种诠释，是我的。
钱有多少才算多，这个问题我问过书友，他们说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当然，越多越好。
过成了什么样子才算是幸福，这个问题别人问过我，我回答不了，因为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不一样。
按照我的理解，有钱没钱，是比较后的结果，幸福，只是一种感觉，它与钱有关，可关系不大。
书的简介我改了一次，里面说这是一个弥补遗憾的故事，是一个俗人崛起的传奇，其实这本书要写的也是一个重生者不断蜕变的过程，他会逐渐学习，逐渐领悟，学习领悟到前35年没能彻底悟透的事情，所以我把他的重生点设定在了十六岁，在他来得及学习和领悟的年纪，他多的只是丰富的阅历和关键时间点大势的精准把握，其它的，他还只算一个雏鹰，所以前期，会慢慢来。
所以有的书友会说情节太慢了，看起来不爽，这个我想解释一下。
成功没有一蹴而就，就算他是个重生者，他也不可能让历史按照他想的样子去发展，他只能旁观，然后顺手投机，他越往重生那个时间点走，记忆就会越清晰，越深刻，所以前期的铺垫有些长，但是这是必须的，所以前期布局，学习，挖坑的的时间多一点，可能您觉得节奏慢，但请您相信，等您看到了后面，才发现前期的这些东西，都是必不可少的。
爱或者恨，荣华富贵或者平淡一生只是一种选择，于纷繁的尘世中做出的种种选择才构成了我们精彩的一生，拿着重生的利器，也不能恣意妄为，就让他略快半步吧，恩，只是半步。
我发现写这些东西我总能写的很快，这个真让人郁闷，如果写正文的速度能到这样，我就高兴死了。
反正林林总总，乱起八糟的说了很多，也不知道读者看没看明白我想表达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能不能让我们一起陪着柳相对慢慢走一段路，然后看着他奔跑起来，看着他起飞。
你若不弃，我会给你精彩！
对，就这个意思。
........
今天雪有点大，所以我的思维有点乱，忘了一句最重要的话了，那个，这周裸奔了，如果您真心觉得这本书对您的口味了，并且您的身边还有几个跟您口味差不多的朋友，希望您不吝推荐一下，让他们也尝尝这本书的口味。
等更新是一件闹心的事，与其一个人闹心，不如叫上几个朋友一起来闹心，这多有意思。
第五十七章：放榜
邓薇上班来的很早，天刚刚亮已经到了粮店的门外，今天的她特意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束的很高，加上骑车运动后一脸的红晕，看上去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昨天晚上柳相对已经跟父亲说了邓薇今天要来的事情，因此父亲也早有准备，见邓薇羞怯的进来后喏喏的叫了声叔叔他哈哈大笑说道：“你叫邓薇是吧，今天你就算正式上班了，欢迎你。”
柳相对跟父亲说过邓薇的性格，是那种特别容易害羞的人，柳如山特意没有提待遇的事情，他害怕第一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提这个邓薇会不好意思，虽然昨晚父子俩已经商量好给她每月先开200块，其实暗地里他已经想好了，月底的时候怎么着也要多给这个孩子加一点。
“叔叔好。”
邓薇低着头盯着脚尖，低头瞄了一眼站在柳如山身边的柳相对。
柳如山哈哈笑着看着自己，几个力工也在不远处盯着自己看，她有些羞涩，这么多人里，她只认识柳相对。
柳相对嘻嘻哈哈的笑着说道：“行啦，看完新人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别在这里围观了。”
看着四周人散去，邓薇这才抬起头来，她咬咬嘴唇低声说道：“叔叔，我应该干点什么？”
“哦，第一天上班，你先跟着相对熟悉熟悉业务，桌子上各种粮食的零售价格已经写好了，你要记下来。”
柳如山让开了桌子的位置说道：“等你熟悉了，这里就归你了，不过今天你们学校不是放榜吗？你先去瞧瞧吧，不差这半天儿。”
柳如山其实是一个非常好打交道的人，本身也很善解人意，他没有过多的要求这个孩子应该去干什么，他只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尽快的进入角色，能够真正的把账务管好。
“您这里这么忙，我还是不去学校了吧，另外......”
邓薇声音声音忽然又小了下去，“我去不去也没什么意义。”
既然已经决定上班了，考出的成绩好坏对她来说确实没有意义。
柳相对理解她的意思，不过他还是坚持道：“还是去看看吧，不去看成绩，看看老同学也好，毕业了，留点念想啊。”
终究没有拗得过爷俩，邓薇骑着自行车跟柳相对又来到了苏中的校园。
学校还没有贴出那个红榜告示，不过校园里人已经不少，三三两两的散落在操场，大老远柳相对就看到了章墨海跟魏明明几人在那里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
“来的挺早啊，你们这是聊啥呢，这么起劲？”
柳相对将自行车停在了远处，走到了章墨海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
章墨海头都没有回，继续着他的高声谈论，“我擦，你们是没看见那女的有多俊，那腰，那腿，啧啧！”
四周响起了一片猥琐的笑声。
“你这是讲啥呢？笑的这么淫‘荡？”
见章墨海根本不理会自己，柳相对转到了他的面前，看着他唾沫飞溅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于是故意讥讽道：“看你一脸炫耀的样子，莫非破了不败金身？”
“一边去，小孩子懂啥？什么都想打听，我问你，你破了金身了吗？”
章墨海一脸鄙夷，似乎柳相对打断了他的演讲让他非常不爽快。
“呦呵？听你这口气你还真有事啊？给我讲讲呗。”
柳相对乐了，他逗着章墨海。
“一包石林烟，哥哥给你详细叙述一下个中滋味。”章墨海一脸坏笑，冲着柳相对伸出了手，“听人说书也得买张票不是？”
“哦，这样啊......”
柳相对沉思了一下，冲着不远处的邓薇招了招手，“邓薇，你过来一下。”
“我去你大爷的，怎么着，又来蒙我啊，我告诉你相对，你要是真能把邓薇喊来，我他么的免费给你讲一年不带重样的。”
章墨海头都没回，屁股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扶着车把，一脸鄙夷。
他根本不信今天邓薇能来，自从跟柳相对说了自己喜欢邓薇以后，这小子有事没事就拿邓薇说事儿。
魏明明等人面向章墨海站着，正好瞧见了邓薇推着自行车来到了几人的近前，不过几人也够坏，愣是憋着笑没有说话。
邓薇红着脸站到了章墨海的身后，她不明白柳相对叫她是为了什么。
柳相对暂时没理会邓薇，继续打趣着章墨海：“海子啊，你撑死了也就看了几个成人片，不要装着阅尽女人的样子成不？”
一听这话章墨海不干了，“我草，我他么的女人遍苏中，一夜十三次，这个也要跟你说么？”章墨海忽然觉得很没面子，他头一歪，眼一斜，仿佛不屑于解释。
“真的啊？哥你真牛叉，那邓薇不管么？”
魏明明也够坏的，眼睛扫着邓薇开始捧场。
“爷们的事儿，你问问她一个娘们儿敢管吗？分分钟让她闭嘴！”
章墨海霸气四溢，一脸得意，咧着嘴吹的跟真的一样。
“我去教务处看看。”
邓薇的脸唰一下红了，她推上车子一溜小跑奔着甬道就跑了过去，到现在她如何不明白柳相对等人就是在故意恶心着章墨海，这里她呆不下去了。
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女声，章墨海一个趔趄差点从车后座掉下去，他猛然回头，正好看见邓薇推着自行车奔跑的背影，一下子脸色通红。
“我擦......我擦我擦......”
章墨海有点傻了，他回头盯着柳相对，看着魏明明，憋了半天，颤巍巍的扬起了手，“姓柳的，姓魏的，我他妈跟你们割断袍义！”
四周轰然大笑，柳相对捏着下吧嘿嘿笑道：“哥，那叫割袍断义，没文化真可怕！”
......
中考成绩贴在教务处的山墙上，大红色的纸上用黑色的毛笔字按照名次密密麻麻的写满成绩，这让柳相对想起了金榜题名这个词。
此时的章墨海根本也没心思看那张榜单，他低着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跟在柳相对身边低三下四的说道：“哥，这回你一定得帮我一把，跟邓薇好好解释解释。”
“别闹，先看成绩。”
柳相对啪一下拍掉了章墨海拉着自己衣服后襟的手，垫着脚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在榜单里找着自己的名字。
“柳相对，总成绩，540,排名13。”
看着大大的榜单上排在第二排的名字，柳相对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按照苏中在全市初级中学的排名，每年升入一中的人数在30人左右，第十三名，妥妥的。
柳相对深深的出了一口气，心里不停的感谢，感谢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努力，感谢班主任的理解和支持，感谢给他动力让他发奋图强的命里要等的女人，还有，那个已经离开的，李菲。
想着想着，柳相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什么盛大的颁奖典礼的现场，感谢这个感谢那个的，他嘿嘿的笑了起来，琢磨着是不是要感谢一下aatv,bbtv等等的什么tv。
“哎呀，哥，你这是逆天啦！”
章墨海忽然大喊大叫了起来，奇音怪调引得周围的目光齐刷刷的射了过来，柳相对拉着章墨海直接转身就走，太特么的丢人了，章墨海这一嗓子，活脱脱一个太监。
很显然，章墨海也看到了柳相对的成绩。
本来章墨海还想说点什么的，可他一扭脸看到邓薇也跟在了身后，于是嘴巴一闭伸手拽了拽柳相对。
“柳相对，我先回去了。”
邓薇看见章墨海脸又红了，说话都有些不自然。
“嗯，不跟同学们聊聊了吗?”
“不了，我走了啊。”
邓薇推着她笨拙的自行车转身，掏腿跨过大梁，头也不回的奔着校门口骑去，只是在经过初三（2）班教室的时候，偏头看了一眼。
“什么情况，啊？”
章墨海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头，他攀住柳相对的胳膊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她走要特意过来跟你打个招呼，怎么不理我这个同桌？”
柳相对看了他一眼，觉得还是应该跟他讲明。
“邓薇现在在我家的粮店上班。”
章墨海张大了嘴，用手指了指邓薇，又指了指柳相对，好半天才蹦出一句：“相对，朋友妻不可欺，这个理儿你懂哈？”
柳相对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想啥呢？”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都有李菲了，就给我们这光棍一条活路吧。”
章墨海变脸很快，他低眉顺眼的撸着柳相对袖子上的褶皱，一脸讨好的模样。
“我擦，你早已经女人遍苏中，一夜十三次的人了，还缺个邓薇？”
“我那是吹牛x，这你还不知道？”章墨海有些急了，他赶紧解释道。
“行了行了，了解，走了！”
柳相对打断了章墨海接下来的解释，不耐烦的说道。
“我跟你走，我去粮店！”
章墨海窜了出去找他的自行车，嘴里大喊着：“等我啊！”
第五十八章：把未来讲给你听
一路上章墨海总在喋喋不休的跟柳相对诉苦，说什么倒透了霉，去了一次录像厅刚跟同学们显摆显摆就被邓薇抓了个正着，让他在邓薇心中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光辉高大形象轰然倒塌。
柳相对也不答话，只是嘿嘿的笑着，时不时用鄙夷的眼光看看他，弄得章墨海心里直发毛。
“我说相对，你们家还招小工不？扛大米的。”
实在是无话可说了，章墨海开始胡扯。
“怎么个情况？”
柳相对一听更乐了，这章墨海挺有意思。
“我暑假想去打工，要是咱家缺人，我合计着干脆去扛大米得了，工资无所谓啊，管饭就行。”
“暂时没这打算。”柳相对一点机会也没给他，他知道章墨海也就是说说玩儿，没真心打算去干。
章墨海撇撇嘴还想继续劝柳相对，可琢磨了半天，寻思着如果柳相对要是真答应了还是个麻烦事，于是挠挠脑袋继续讨好着说道：“哥啊，你那手吉他手艺真不错，你看我好歹也爱好这东西，要不暑假干脆你教教我得了。”
说着说着章墨海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得瞪大眼睛看着柳相对，琢磨一会说道：“哎不对啊，你什么时候学的那玩意儿，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他忽然忘了自己的目的，开始探究这个问题。
一起同窗三年，上课一起，下课一起，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外两人总是腻在一起的，按理说柳相对要是学吉他应该绕不过他去才对。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呢？我都要向你一一报备吗？”
柳相对不屑于解释，他嗤笑一声，不理这茬儿。
“这绝对不对，我曾经琢磨过你啊相对，你看你原来也算个二货青年，不好好学习，喜欢打架，没事调戏女生，喜欢上课接老师下音儿，聚众打架，偷着抽烟喝酒，烧过别人的课本，扎过老师的车带子，还给许越背后贴过王八......”
“停！”
柳相对转脸怒目而视，脸有些发烧，“我在你心中的印象你可以跳过去了，往下说。”
柳相对有些汗颜了，这些事他真的在初中三年里干过吗？他早忘了，那些年岁已经离自己太远太远，被湮灭在了时光里。
“我就是说像这样一个让人发愁的二货，怎么临近毕业这段时间有点不一样了呢？”
章墨海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感觉你变了，咔一下就变了，变得有点陌生了，变得有点像个三好学生，认真听讲了，努力复习了，更甚的是，你知道心疼别人了，也会处理事情了。”
“而且，中考敢考全年级第十三了。”
他停止了摇头晃脑，转过脸看着柳相对说道：“那个词咋说来着？嗯，就是感觉成熟了，那个......哦对，是世故了，不仅行为性格有变化，而且你他么的还学会了一手泡妞的好手艺。”
柳相对一拉手闸用脚支住地忽然停下了。
他这个动作吓了章墨海一跳。
拐了个弯停到柳相对自行车头边也支住了车子，章墨海一脸迷惑的看着柳相对。
柳相对此时有些发呆，他霍然发觉，原来自己早已经不是十六岁时的自己了，在朋友，同学，甚至是父母的眼中他的这些变化已经很明显，可能只有自己还在执著的认为自己没有变，可事实是，他已经变了，除了这张稚嫩的脸，其它的早已面目全非。
“对了，还添了一个毛病，喜欢发呆犯傻。”
章墨海丝毫没介意柳相对脸色的变化，依旧没心没肺的数落着他。
看着依旧年轻的章墨海，看着他鼻子尖渗出的汗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柳相对忽然哈哈大笑。
“海子，告诉你个秘密，别告诉别人啊。”
柳相对说道。
“我这人你还信不过吗？有名的嘴巴牢靠，说吧。”章墨海将自行车停到了路旁，站在杨树的背阴里扇着手，一脸认真倾听的模样。
“我是个神仙......”
柳相对用了神仙这个词作为开头。
章墨海本以为柳相对要讲什么惊天动地的隐秘呢，一听这个词乐了，拍着脑门应和道：“啊，这我知道，继续说。”
“我其实是从未来回来的，被一砖头，啪，砸这儿了，然后回到了16岁。”
柳相对指指太阳穴。
章墨海也不接茬儿，他在听柳相对瞎扯。
“其实我是不想回来的，那时候有太多惦记的东西了，舍不得走。”
柳相对开始黯然，他低下头，看了看脚下的凉鞋，还有那双小脚。
“可来这里简单，回去就是个麻烦事儿了。”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我准备重新活一回不一样的青春，于是我开始努力学习，发奋读书，关键你想啊，我知道好多人的未来，有些人将来过得不好，我就想让他们好一点，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走丢了，我就想关系处的紧密一点，不至于还像未来一样形同陌路。”
章墨海听到这儿噗嗤一声乐了，他摆摆手说道：“那个，问个问题啊神仙同志，其它的我不感兴趣，我就想知道最后邓薇跟了谁？是我不？”
柳相对想起了后世再与章墨海见面时他已经是一个小有资产的小老板，但绝对包不起二‘奶买不起联排别墅，于是摇摇头说道：“好像不是。”
“那你媳妇是不是李菲啊？我看这最后阶段你们俩狼狈为奸的不亦乐乎的？”
柳相对想起了夏梅，想起了她温暖的笑容，坚定的摇头说道：“不是！”
“我在将来做什么的？有钱吗？”章墨海继续追问。
“有点小钱，还算幸福。”
“你是干啥的？有没有大钱？”
“比你好点，大钱也没有。”柳相对继续回答。
“我媳妇比你媳妇漂亮不？”
“那不能比啊！”
柳相对嘿嘿一笑。
这时章墨海忽然走到了柳相对的近前，靠近他的耳朵说道：“悄悄告诉我，咱们这附近后来发现啥古墓，古董没？”
章墨海一脸猥琐，“保存完好的，还没被盗的，这你应该知道吧？”
“额，这个没记住。”
柳相对嘿嘿的笑着，有点尴尬。
“那将来搞点啥玩意能发财啊？就是今晚干了明早就赚钱的门路。”
“这个......抢银行。”
章墨海不再发问，他背起双手弯下腰开始在路边寻梭。
看见章墨海的动作柳相对感到很好奇，问道：“你找啥呢？”
“我找块砖，把你拍回未来好好看看，然后再他么的给我回来说个清楚。”
章墨海哈哈大笑，直起身指着柳相对说道：“你个笨蛋，有用的一点没记住，带来一堆负面消息，白瞎你重活一回了。”
他忽然严肃了起来，有些沮丧的说道：“要真的这样，还不如不长大呢，活的不潇洒。”
柳相对一呆，继而一笑，“你认为什么样的未来才是你想要的？”
“怎么着也得挣个几十万，不，上百万，住楼房，开轿车吧。”章墨海吧嗒吧嗒嘴，一脸憧憬的的说道。
他认为这个数字绝对能让他过上安心富足的生活，他认为住上了楼房，开上了轿车就是上等人的生活了，那样他会很满足。
柳相对看着章墨海憧憬的目光不再说话。
章墨海在这个年纪的愿望在他看来还是遥不可及的，可柳相对知道，这个愿望太简单，太渺小，太容易实现了，这只是二十年后稍微富裕的家庭的正常状态，普通到了随处可见，但他可能就此满足吗？当他到了三十岁，三十五岁，实现了年轻时的梦想，会不会有更大的理想，更大的诉求而让自己陷入无休止的攀比和追逐，从此过上郁闷比快乐多，终日不停算计，眉头紧锁的日子。
柳相对有些羡慕现在心思单纯如一张白纸的章墨海，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快乐，一如羡慕当年的自己。
柳相对有些心疼未来的章墨海，被琐事缠身，脸上总是阴云密布，一如心疼未来的自己。
......
路上行人很少，路边杨树茁壮，远处草木茂盛，一片生机。
街道很窄，往来最多的是自行车，没有红男绿女开着豪车轰鸣。
在这95年夏日一个普通的上午，柳相对认真的将自己所知道的未来讲给了章墨海听，而章墨海只是嘻哈着当成了玩笑，根本没相信。
信不信是章墨海的事情，柳相对只是找个人将心里憋着的话说了出来，仅此而已，就算章墨海真的相信了，他也没想承认。
看着柳相对脸上开始阴晴不定，章墨海忽然神神叨叨跑到了柳相对身边悄悄说道：“我也有个秘密要告诉你，你别四处瞎说啊。”
“我是个大夫，神经病科的大夫，我觉得你这病不轻了，得治治！”
“我去你大爷的！”
柳相对伸出手推了章墨海一把，随后两人对视几眼，互相指着然后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