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名字
恢复了青春着装的温秀逸给人一种清纯活泼的感觉，可她的声音却有些冰冷，说话时已经收敛了刚才看向柳相对时那一抹关切和突然绽放的笑容。
柳相对看的有些目瞪口呆，这是分裂型的人格吗？变脸如此的迅捷。
温书记坐在椅子上神色没什么变化，看样子她早已经习惯了温秀逸的这种口气。
思索了几秒钟的时间，温书记还是皱着眉头开口道：“既然你们都这样认为，那我也不勉强了，但我还是要强调一句，如果觉得身体有什么问题，必须尽快来医院检查，不要因为年轻就忽视。”
柳相对差点笑出了声，心里想着做领导的人就是厉害，连安慰人都要弄成报告和指示的口吻，不过他还是强忍着嗯了一声，扭过的头没敢转过去。
气氛有些尴尬，柳如山不知道如何接口，温书记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似乎也发现了口气有些问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温秀逸站在床边望向了窗外的风景，而柳相对则心安理得的赖在床上，不再开口。
还好，这种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破。
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人走了病房，来到温书记的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温书记抬手看了看手表，站了起来对着柳如山说道：“对不住了老弟，我有点事情得先离开，你们安心的在这里养病，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还有......”
温书记转头看了一下身后的年轻人，年轻人会意的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柳如山。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务必收下，给孩子买些补品，另外，医院的费用我们已经结算，你就不必操心了。”
柳如山赶紧推脱说道：“怎么好意思让你们破费呢，不是啥大事，也花不了几个钱。”
“你要这么说还真是看不起老哥了，哈哈，这只是我的一点感谢，无关其它，老弟你要是不收，我就更惶恐了。”
温书记笑声很爽朗，语气也很真诚，柳相对转过头看了一眼父亲，讪笑着说道：“伯伯，您还是别客气了，你要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干脆哪天我出院了您请我吃顿好吃的得了，那个的吸引力对我来说更大。”
柳相对不是因为温书记的身份才去拒绝这份好意，他是实在觉得没有任何必要，那鼓鼓囊囊的一个信封估计有一两千块，他要是拿了显得有些不地道，另外，他也不想让这份感情变成了钱的交易。
“是啊，老哥你就别客气了，如果住院费用你们已经结算，我就不跟你争了，只不过这钱实在是不能收。”
柳如山察言观色的本领也很强，将人家已经结算的费用退还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孩子救人不是为了钱。
温书记见这对父子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再坚持，但是心里还是对他们更加的高看了一眼，于是笑着说道：“好，老哥再这样就显得矫情了，这钱我拿着，等哪天孩子出院了，我亲自下厨请两位好好的吃一顿，你们可不能再推辞。”
“没问题，没问题。”柳如山赶忙接口。
跟柳如山握完手，温书记看向了温秀逸。
“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里陪一会柳相对。”
温秀逸看得懂父亲的意思，那是在询问她是不是一起走。
“好吧！”
温书记不再废话，叮嘱了柳相对几句后直接转身离开。
柳如山看了看温秀逸，知道她可能有话跟儿子说，笑着说道：“我去送送你爸，顺便抽根烟。”
一转身，他也离开了病房，转眼间热闹的病房就剩下了两个人。
看着众人的离开，温秀逸脸上冰冷的神色逐渐消融，一抹明艳的笑容又重新挂在了脸上，这一会冰冷一会温暖的变化让柳相对实在是有些捉摸不定女孩的心思，于是打趣着说道：“怎么了，还不习惯跟老爸在一起啊，跟我一样。”
温秀逸似乎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转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了相对，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她直接忽略了柳相对的姓，显得非常亲近，一点也没有不自然的表现，仿佛她们已经认识了很久，熟识了很久。
“啊？啊，不疼了不疼了。”
柳相对一阵恍惚，他还在琢磨着究竟温秀逸是跟温书记本身关系就紧张还是因为还没从早上的恐怖遭遇中回过神来，忽然听见她这么熟稔的跟自己说话，一下子没转过弯来。
柳相对将整个身子转过来对着温秀逸，不过幅度有些大摩擦到了后背的那些细小的伤口，麻酥和酸痛让他诶呦了一声。
觉得有些失态，柳相对又是尴尬的一笑，开口解释道：“就是有些麻。”
温秀逸不禁莞尔。
“口不对心。”温秀逸这次眼角弯了起来显得有些调皮，揶揄着说道。
“我叫温秀逸，对了，你的名字真的很拗口，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啊？”
“啊？”
柳相对觉得这个女孩的心思还真是跳跃，他有些跟不上。
“啊，这名字是我二爷给起的，我爷爷给改的，结合了两人的智慧。呵呵。”
柳相对对自己的名字的来由记得很清楚，前几年的时候他曾经问过父亲这个问题。
“二爷是个算命先生，瞎子，说我命里注定大富大贵的，搁古代就是王侯的命，所以刚开始起了个名字叫柳相。”
柳相对咽了口吐沫，接着说道：“相，读四声，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相啊，可我爷爷也是私塾出身，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太张扬了，怕我命格太轻承受不起，然后就在后面加了个字。”
“哦，就是‘对’字啊？”温秀逸呵呵的笑了起来，“怎么加了这么奇怪的一个字？”
“哎，别提了，我二爷一直自诩金嘴断命，他很自负，见不得别人对他起的名字指手画脚，我爷爷呢，也知道他的这个毛病，不好将我的名字改动太大，在我二爷说出这个名字以后，他机智的接了句‘对，这名字好！’而我爸呢，很好的领会了我爷爷的意图，于是我的户口本上就有了这个名字。”
“哈哈，你们这一家子真有意思。”
温秀逸哈哈的笑了起来，看样子柳相对这个名字曲折的来历让她忍俊不禁了。
看着温秀逸完全不同于早晨初见时那瑟瑟可怜的消沉，终于又让朝气和开心赶走了暮气和哀伤，柳相对的心情忽然也跟着明媚了起来，他在想着他名字的另一层意思。
相对，词条第四条引证解释：依靠一定条件而存在或变化（跟“绝对”相对）。
是命中注定吗？他离奇的遭遇会依存一定的条件，然后让很多的东西不自觉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比如魏明明，就比如温秀逸。
柳相对眼神发离，神游天外。
“想什么呢？走神了啊？”温秀逸伸出手指在柳相对眼前晃了晃，撅起嘴显得很不满意。
“哦，我在想你的名字，秀逸，秀外慧中，温润飘逸，你家长对你的期待还挺高啊，你爸起的？”
柳相对反应很快，变相的夸着她的名字。
可听见柳相对提起了家长，温秀逸笑容忽然又沉寂了下去，显得心事重重，脸上又挂上了稍显冰冷的神色，看的柳相对心里一沉。
“对了，你怎么那么早就骑自行车出门啊，上班？”
柳相对很迅速的转换了话题，他估计自己的话语可能戳中了温秀逸伤心的一些往事。
这个本事他很在行。
温秀逸用手撩了撩刘海，收拾了一下心情说道：“嗯，今天要下村陪着所长调研，所以比平时要早一些，我在苏洼财政所上班。”
“哦，吃公粮，身不由己啊。”
柳相对故意逗着温秀逸，想让她尽快的忘掉那些不开心。
“你还是学生吧，在苏洼中学还是庄流中学？”
庄流中学是镇办中学，离苏中不远。
“必须苏中啊，我可是个好学生！”柳相对开始自吹自擂。
看着柳相对得意洋洋的神色，温秀逸这时候才觉得他像一个正年少的少年，有骄傲，有沾沾自喜和幼稚的天真，在相处的很多时候，她常常忽略了柳相对的年龄。
“好样的啊，这就中考了，能考上一中吗？考上一中再吹牛。”
温秀逸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开始打击柳相对。
说实话，要搁在后世柳相对这么大的时候，他真的还没意识到一中是个什么东西，他浑浑噩噩的过完了初中，直到中考的前几天，他才在物理老师的嘴里得知了一中这个词的分量，那是大学的预备班，天骄的集中营。
大学，大学啊，这个词如此的遥远，那时的柳相对认为大学生都是神仙，云山雾罩的距他有10万公里，就像天地的差距。
......
第十六章：久违的事情
在父亲的强压和温秀逸的‘威逼’下，柳相对还是在医院呆了两天，在医生宣布可以回家静养后柳相对差点抱着那个胖胖的男大夫啃上一口，他头一次发现原来大夫说话还能这么可爱。
回家以后又是一番折腾，先是父母不允许上学，后来是不允许翻书，不允许走动，各种不允许，直到柳相对叹着气说反正这就中考了，将来你儿子要是考不上高中，考不上大学，以至于后来找不到工作找不着老婆就要怪你们的等等等等理由下，柳如山终于松口，可以去学校，但必须按时回家，不能运动。
啰嗦着的宠爱，柳相对没有觉得烦躁，他觉得很暖和。
......
后背的伤已经不算事情，甚至都没有包裹纱布，柳相对穿着一个大号的上衣又晃到了学校。
这次没骑自行车，他的肩膀不能用力，只能走着，同时谢绝了父亲要送他的提议，他说走走更健康。
他觉得自己说这句话很耳熟，可他忘了究竟这是哪一个东西的广告了。
这是周五的下午，也是国家实行休假改革以来第二个开始双休的周末，校园依旧清静，大多数跑校生还没来，住校生全都窝在宿舍，操场上一片安静，偶尔有学生小跑着奔向厕所，柳相对真的忍不住要给他喊个一二一的口令，让他捂着肚子迈开的腿脚更有节奏一些。
想到自己那年常做的事情，柳相对不禁笑了起来。
他没有去教室，走到校训影壁的花坛边坐了下来。
“严、实，勤、恒”四个红色阴刻的大字已经有些褪色，刷白的影壁已经斑驳，上面有着被暴晒的开裂，如蛛网一般四散。
校训影壁大字的四周有被各种笔和各种尖锐物体划下的文字，有些被白色的涂料覆盖在了下面，那些是老旧的留言，有些还依旧鲜明，那是新写上去的。
柳相对认真的看着这些千奇百怪的文字，仿佛看见一个一个的影子在眼前晃动。
“给自己加油，万霜天，你要努力！”
“张x山，一定要记得我啊！”
“必上一中，留言明志！”
“此去一别，山高水长，望我辈勿忘同窗，来日相聚，还能把酒话衷肠！”
“飞哥，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
看着这些积淀在历史中已经不知多长时间的留言，柳相对感慨良多，留字的当年他们也如自己一样正年少着吧，他们在这里写下了青春里藏在心中不敢对人讲起的话，希望那些自己期盼的人能够看到。
可那些人看到了吗？那些写下的愿望实现了吗？
相比较长长的时间河流，我们只有短短的命，有些人可能已经不在了，有些人也肯定已经被忘怀，只有这些斑驳的字迹还在见证着他们曾经活过，爱过，努力过。
生若夏花，灿若流火，让尽量多的人知道曾经有个人有过豪情壮志，有过温润的初恋和喜欢，这就是他们刻字写字的目的吧。
最初他们来了，最后他们走了，只留下了这些。
......
柳相对呵呵的笑着，想着这些东西，将头转了过来。
有风吹过操场甬道边的垂柳，让它们轻轻的晃动枝桠，如美人伸展开了手臂，含蓄的表达着对夏天的赞美，柳相对眼睛移到了这些树的上面，确切的说，是树荫掩盖的甬道上，那里走来了一个少女，婷婷的少女。
这是他的同班同学，他认识，他认识的有些深刻。
少女有节奏的摆动着手臂，走的不算慢，也就是一分钟的时间就来到了影壁下柳相对的面前，然后她站定，盯着柳相对的眼睛，认真的问道：“柳相对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啊？”
这是什么情况？
柳相对有点发晕，看样子是自己叫人家来这里的，可特么的自己不是一直在住院，然后刚刚在家接受完父母的教育么？
两天以来，自己跟她说过话吗？或者说，这辈子，自己还没跟她说过话。
“额，那个李菲同学，你确定是我叫你来这里的吗？”
柳相对现在有点摸不着头脑。
“敢叫还不敢承认？不是你让章墨海上午告诉我中午来这里找你的吗？要不你在这里等谁？”
柳相对明白了，这是那帮损友的恶作剧，他自己也经常这么干，耍人玩。
柳相对想跟她说我真的不是在等人，我只是来早了无处可去，坐在这里看看风景。
可转念一想，他改主意了。
这个女孩子是柳相对懵懂年纪里比较喜欢的那种类型，孤傲清丽，学习成绩很棒，有一次他与章墨海这些狐朋狗友喝酒以后曾提过一嘴，没想到章墨海记性好，今天拿出来恶心柳相对了。
等等，章墨海肯定不知道今天自己能来上学啊，他是在耍李菲吗？还是故意公开自己的暗恋，然后让自己失去对邓薇的主动权？要知道，李菲可是邓薇为数极少的朋友中的一个，或者说，唯一一个。
王八蛋章墨海，他故意的，可他从什么地方能判断出自己也喜欢邓薇的？就因为那天自己那么仔细的看了看邓薇吗？
柳相对想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关键，他忽然有了恶作剧的想法。
“哦，对，我找你，我是想让你传个话，那个......”
“我喜欢邓薇。”
麻蛋的章墨海，我让你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柳相对的话一出口，李菲直接愣住了。
好多人不都是在说柳相对喜欢自己吗？可他今天说的算什么事？故意气自己呢？
年少的骄傲和心思没人能懂，李菲虽然没有这么早谈恋爱的想法，可她也会开心别人对自己的欣赏和喜欢，这无关其它，只是一种优秀的证明。
但忽然间她发现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
李菲眼睛睁得有些大，有雾气在眼眶中氤氲。
她忽然的转过身去，快步的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出去，
“你有病！”
李菲真的很生气，非常生气，她自己也不知怎么就这么的生气。
柳相对说出那句话就后悔了，自己怎么还是喜欢这么恶搞呢？可听见李菲转身扔下的那句话他也猜出了现在她的心情，于是跑了两步跟在李菲的身后，嘻嘻哈哈的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有病啊，你有药吗？”
“你真有病！”
李菲飞快的跑了起来，长发随着微风齐齐的向后摆动，很美。
“你真的有药吗？”
柳相对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停下脚步冲着那个婷婷的背影大声的喊着，无关暧昧，无关情感。
究竟有多久了，久到了自己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曾经这样的追过一个女孩子的背影，然后冲她大声的呼喊，开心的大笑，这是在青春这个特有的年纪里标志性的镜头，没人会认为你发疯或者有病，看见的人只会会心一笑，一脸羡慕。
久违了，这种温暖的事情。
意犹未尽啊，你咋就不能慢点跑，让我再喊两嗓子呢？
柳相对看着李菲消失在小路的拐角，心里这样想着。
......
砰的一声宿舍的门被踹开，柳相对阴沉着脸走了进来，此时的章墨海正坐在大通铺上跟魏明明几人玩扑克牌，手里捏着没有过滤嘴的烟卷，扬着胳膊正摔的起劲。
“谁啊，他么的不知道......”
章墨海扭过贴满纸条的脸，看见了进来的是柳相对，立刻止住了下面骂人的话，随意的呼啦了一下脸，蹭的跳下了床。
“头儿，你这两天怎么一直没来？有啥事？”
章墨海很是热情和客气，大概他也猜出了柳相对一脸阴沉的原因，抓紧时间打岔。
魏明明几人也趿拉着鞋走到了柳相对身边，上下打量着柳相对。
“还好。”
柳相对此刻的脸色是装出来的，他根本不介意这些朋友们善意的搞怪，他只是想吓吓章墨海。
不过此刻看着魏明明几人全都囫囵的站在这里，他的心终于放松了下去，他知道，那个悲惨的命运，被改写了。
“海子，听说你让李菲去校训影壁那里等我了？”
柳相对晃悠着走到通铺边上坐下，一脸的戏谑。
“头儿，冤枉啊，我特么是的一片好心。”
章墨海很有表演天赋，一边假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一边蹭到了柳相对的身边，一下子摁住了他的肩膀。
“哎呀，我草！”
柳相对疼的大呼一声，章墨海正摁到了他的刀口上。
“咋了？”
章墨海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柳相对推倒在床铺上面。
柳相对脸色煞白，轻轻的拿开了章墨海的手，皱着眉没好气的说道：“前两天拯救世界来着，受伤了。”
他不愿意过多的提及那件事情，随口应付了过去，然后接着问道：“你什么意思涅？”
章墨海明白柳相对问他什么意思的意思。
嘿嘿的笑着，章墨海搓搓手说道：“没啥意思，就是给头儿你宣示了一下主权，省的别人瞎惦记！”说完他还不怀好意的瞅了一眼魏明明旁边的张雪峰。
张雪峰也蔫了，赶忙摆手说道：“没别的意思啊头儿，我就是随口提了一嘴说李菲挺漂亮的，咋没人喜欢呢？”
......
第十七章：我想调座位
因为明后天连放两天假，为了照顾离家比较远的住校生，下午学校只是安排了两节课。
初三学生的课程都已经教授完毕，现在只是总复习阶段，所以学生们每天要做的就是不停的模拟考试，评分，讲解，周而复始。
看见柳相对消失了几天以后竟然又来上课了，很多学生眼里都露出了惊奇的神色，在这个临近中考的节骨眼还敢连续几天不来上课的，柳相对是独一份。
对于周围那些充满疑惑和愕然的目光，柳相对只是洒脱的笑了笑，关于消失的原因，他不想解释。
可当李菲稍显愤怒的目光和邓薇红着脸羞怯的目光也有意无意的扫向他的时候，柳相对的心里还是起了一些波澜。
自己开玩笑的话李菲不会真的跟邓薇说了吧。
“嘿，看见没，邓薇在看我啊。”
章墨海嘻嘻哈哈的捅着柳相对，风骚的甩了一下头发，然后继续说道：“看看我的发型，有没有乱。”
“乱你个头！”
柳相对不管不顾的直接将左手插进了章墨海刚刚整理好的头发里，于是他的发型更乱了，像个鸡窝。
“我擦，别逼我发大招哈。”
章墨海狠狠的盯着柳相对的右肩，然后抬起了手做砍刀状，“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残疾人。”
柳相对无语了，彻底的服了软，低下头开始复习物理。
奈何这一学科他放弃的时间太久了，那些公式看起来就像天书一样的复杂，这使他愈发的着急，寻思着是不是找个人帮自己补习一下。
可男生中间除了寥寥一两个学习成绩比较好的学生，其他人物理成绩基本都属于一塌糊涂的水平，况且这寥寥的一两个男生跟柳相对的关系也不是很好，让他们来补习，可能性基本为零。
上课的钟声响了起来，是化学课，老师一脸正容的走进教室，身后的课代表将上午测验的卷子又发回了学生的手里。
“我们讲一下卷子，这次的题目偏深，大家考得不太理想......”
......
柳相对抬起了头，看着化学老师在黑板上笔走游龙刷刷的书写着公式又开始发呆了，不是他故意走神，实在是这种混乱的学习方式让他有些挠头了。
化学老师现在讲解的东西于他来讲无异于天书，依他的水平就算认真的听也听不明白，与其这样还不如从头开始复习课本，可他现在看书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再加上老师抑扬顿挫讲解的那个洪亮的声音，让他无法安心。
柳相对有些不满意，可他无可奈何。
他虽然上课不听讲，可他看书不会打扰到别人，老师不一样，柳相对总觉得他在打扰着自己，虽然人家在正经八北的传道授业解惑。
于是柳相对又开始琢磨着是不是想个办法让自己更加的清静一点。
柳相对举手了，他要提问，他的手举的很高。
“柳相对，你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一脸疑惑，因为老师根本没有发问。
“老师，我想问一下勾股定理的推导原理。”
柳相对一脸认真的提问，仿佛他认真的听讲了很久，然后忽然发现了这个令自己迷惑的问题，发现如果无法弄清这个问题他就没办法弄清楚老师刚才讲的东西。
可是你在化学课上提问一个数学问题，这样好吗？
老师的脸色先是一怔，而后一红，然后慢慢的变白，无边的愤怒在几秒的时间内充斥了他的大脑，然后他用一个高了十六度的声音喊道：“你给我滚出去。”
四周的同学霎时间又一次哄堂大笑了起来，他们觉得柳相对这是在故意找着化学老师的麻烦，这是他以前经常干的事情。
老师也这样认为的，他认为柳相对在故意捣乱。
可柳相对真实的想法实际上只是想到教室的外面看会书，这是他的一个借口。
在众目睽睽中柳相对拿着物理书从后门嗖的一下窜出了教室，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他么的，这是在干啥？”
章墨海看的分明，在座位上小声的嘀咕着。
他实在是没能理解柳相对在化学课上问了一个数学问题然后拿着物理书跑出教室的这种壮举是因为啥，他觉得有点凌乱。
化学老师气的有些大喘气，啪的一下将教鞭摁到了讲桌上，怒气冲冲的说道：“这课没法上了，这就是典型的害群之马，我告诉你们，你们谁要是跟这个柳相对一样的学习态度，谁就真的完蛋了！”
而此时的柳相对早已经晃悠到了教室外山墙的一角。
这里背着阳光，虽然也有声音传出来，但小了很多，柳相对可以在这里安心的看书了。
在教室里跟在教室外看书的效果真的不一样，这里除了风声外没有杂音，很安静。
柳相对觉得他看得进书去了，有些公式上的疑问也慢慢的解开了，他觉得他的物理水平在明显的进步着。
他怡然自得的学习着他想要学的东西。
......
“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又被轰了出来？”
柳相对一抬头，看到了自己的班主任李圆老师，他正紧皱眉头看着自己。
“老师！”
柳相对赶紧将斜靠着山墙的身体站直，将物理书背到了身后。
“你要是身体还没养好，就呆在家里好好养病，要是觉得时间紧迫得好好读书，就好好上课，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柳相对的母亲跟李老师请假的时候是说明了原因的，因此李圆知道柳相对现在身体的状况。
“老师......”
柳相对思考了一下说道。
李圆老师的年纪不算大，也就三十几岁，这是一个很开明的老师，对于现在这个年纪的学生的一些行为和心理很了解，也很理解，学生们有些生活上或者思想上的问题也都愿意与他沟通。
“老师，我的物理化学是弱项，我想抽出多一点的时间学习一下基础，您也知道，我偏科偏得厉害，这不故意被老师请了出来找个安静的地方看书嘛。”
柳相对神色比较严肃，他想让老师知道他没有说谎，他也想得到老师的理解。
李圆扭头看了一眼柳相对手里的书本，那是初二的物理书，于是相信了七八分。
思考了一会，李圆说道：“无论什么理由，上课还是要尊重老师的，不过我也理解你的心态，你的问题也好解决。”
李圆停顿了一下说道：“离中考也就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了，这以后的所有课程都将会转入自修，老师不会再用题海战术，大部分时间是你们自修回顾，查缺补漏，然后自己提问，老师针对性解决，所以你大可不必来外面看书。”
柳相对恍然大悟，这是每届毕业生最后冲刺阶段固定的教育模式，他给忘了。
“谢谢老师。”
柳相对一是感谢老师的提醒，二是感谢老师的理解。
“嗯，你继续看吧，以后我的课你可以看一些你自己认为的弱科。”
李圆摆摆手，准备离开。
“等一下老师......”
柳相对又叫住了李圆老师。
“我想......我想让老师调一下座位，让我跟李菲一桌。”
看着李圆一脸的疑惑，柳相对思索了一下，还是把这个事情提了出来。
“为什么？”
李圆没有柳相对想象中的直接回绝，而是问了他原因。
“我是真的想好好学习的李老师，时间不多了，我想抓紧时间将自己的弱项提上去，想让李菲在最后这段时间帮助我辅导一下我的弱项。”
柳相对一脸郑重，随后又补充道：“没别的意思。”
李圆深深的看了一眼柳相对，没有立刻回答。
“我保证不耽误李菲，保证不拖累她的成绩。”
柳相对有些着急，他是真的想抓紧把自己的弱项成绩提上去的，而李菲，是最好的选择。
学习成绩好，物理化学成绩棒，而且......
柳相对看着李菲很舒服，那是他最喜欢的类型，这是一点点的私心，仅有的一点，他觉得自己在李菲的辅导下，成绩肯定能突飞猛进的。
“我没有意见，不过我不会强行帮你调整，你如果真的想好好学习，就自己跟李菲去说，如果她同意，我没有问题。”
柳相对终于迎来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谢谢，就看见李圆抬起手臂用手指着自己又说话了。
“但是......你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要因为一些别的原因，耽误了自己，耽误了别人，明白吗？”
......
“明白！”
柳相对沉默了几秒，很肯定的回答道。
他知道李老师说这些话的原因，在这个不大的校园，所有学生间的一些秘密根本不是秘密，李圆知道他心里的一些小心思。
看着李圆远去的背影，柳相对真心觉得这个老师很不错，在这个年代遇见这样开明的老师，是柳相对的福分。
不是因为他轻易的答应了自己这个非分的请求，而是因为老师对学生的那种理解和宽容，这是一种知遇之恩，柳相对非常感激。
接下来柳相对就开始琢磨着怎样去说服李菲，让她接受跟自己同桌并且开始辅导自己的物理化学。
这个活儿还是有一些难度的。
柳相对本身在女生心目中就是一个坏学生，自己可以无所谓，但人家要考虑这样做对自身的一些影响。
第十八章：随行
下午的两节课是化学老师连上，第二节课柳相对索性也没有进去，依旧靠着山墙看书，可心里面一直想着事情，他也没看进去多少。
低沉悠扬的下课钟声响了起来，柳相对才发现自己的书一直翻在了第十五页没有变化。
他忽然觉得有些滑稽，这是一个想认真学习的学生应有的态度吗？
不过磨刀不误砍柴工，柳相对这样的安慰着自己。
一群一群下课的学生在他的身边走过，时不时的对他指指点点，偶尔会有女生用手掩住嘴轻轻的笑了起来，看样子是在谈论着他上化学课时的壮举。
柳相对站立的地方是女生回宿舍必经的道路，他觉得这个地方有些不妥，于是一转身跑到了教室后面的树荫里，他也没打算等着化学老师的批评教育，以柳相对的判断，估计化学老师那个脾气暴躁的女人就算经过他的身边也不一定跟他说上一句话。
在化学老师的心中，柳相对已经无可救药，说啥都是白扯。
看着教室的人逐渐的走干净了，已经有收拾好的女生推着自行车驮着大包小包的向着校门口走去，柳相对不再犹豫，直接抄近路奔向了男生宿舍，他准备拉着章墨海去干点事情。
跑进宿舍的时候章墨海正在将一堆脏衣服脏袜子塞进他大号的帆布包，看样子是准备将积攒了一星期的垃圾带回家甩给老爹老妈。
“海子，着急回家不？”
柳相对由于赶时间是一路小跑着来到的宿舍，跑动拉疼了后背和肩膀的伤口，他一边咧着嘴一边含糊不清的问着章墨海。
“有事？”
章墨海头也没回的问着，将最后一双已经有了破洞的袜子放在鼻子旁闻了闻，然后嗖一下扔到了魏明明的床铺底下，这才转过身，风骚的用双手分了一下自己的中分头，咧嘴一笑，砰的一下屁股朝后的蹦到了床铺上坐下。
“来，跟哥说说，啥事，如果需要我送情书一包五指山，需要约人一包迎宾，需要打架那就看哥的心情了。”
这他么的什么人？
柳相对哈哈一笑，也没介意，喘了口气说道：“我想跟你一起去送送邓薇。”
柳相对冲着章墨海挤挤眼，“你不是准备追邓薇吗，咱们俩一起去送送她，这不把她感动的哇哇滴。”
章墨海嗖的一下子从床铺上蹿了下来，用力的拍了拍手，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说道：“那还等啥，还不赶紧的。”随即他也不管那个大帆布包了，抬脚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快点快点。”
“慢点慢点，我是残疾人。”看着比自己还心急的章墨海，柳相对在后面追着喊道。
“你他么的不是胳膊有伤吗，又不是腿。”
“出主意，陪泡妞，一包石林烟。”柳相对冲着章墨海喊道。
章墨海头也没回的伸出了两根手指，意思是给柳相对买两包。
柳相对无奈的跟在后面，看着章墨海飞一样的跑向了住宿生停车的车棚，他没有再跟过去，而是去了甬道边等他。
......
一骑一坐来到了校门口，章墨海将车子停在了靠墙的树荫里，两人就这样蹲在了路边等着邓薇。
这时候的章墨海才觉察到了不对劲，自己泡妞柳相对怎么这么积极呢？
于是他开口问道：“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怎么不对了？”柳相对笑着问道。
“你今天怎么这么热情？感觉跟以往不太一样啊，说，是不是你自己有什么企图？”
章墨海一脸疑惑的盯着柳相对，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要不还是你自己去吧，我回了。”
柳相对佯装生气的样子，起身就准备离开。
“别别，千万别，是我误会你了头儿，都是我得错，你可千万别走，一个人对着邓薇我觉得我比她还害羞。”
两人正在互相说着话，眼尖的柳相对便看见了邓薇骑着笨重的车子出了校门，身边跟着李菲，并行着向着他们骑了过来。
“来了，上！”
柳相对怂恿章墨海上前说句话，然后顺理成章的跟着她们一起回家走一段路。
“还是......还是你去吧，我特么的腿发抖，嘴发苦。”
章墨海关键时刻怂了，在身后推了柳相对一把，恰好将他推到了李菲的车把前面，惊得李菲差点摔倒在地。
她一把捏住车闸停在了原地，横眉怒视着柳相对喊道：“你真有病啊？”
邓薇也顺势将车子停到了一边，怕影响身边经过的其它同学，不过当她看到章墨海睁着大眼看着自己时脸刷一下的红了，害羞的低下了头。
在低头的瞬间，她还是扫了柳相对一眼。
柳相对冲着李菲竖起了双手的大拇指说道：“海子，看见没，李菲就是聪明，连我有病都知道，但她硬是不告诉我他有没有药。”
柳相对由于右肩伤口的原因两个手伸起大拇指高度不一样，再加上晃荡着左腿，活脱脱一个半身不遂的病人，惹得李菲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不过觉得有些不妥她又立刻收敛了笑容，一脸严肃的说道：“柳相对同学，你有事吗？”
“没事，就是听闻最近社会不是很太平，于是海子我们一商量，就分片承包了护送住校女生回家的任务，很巧啊，我们顺路，你们的护花使者是我们俩。”
柳相对满嘴胡说八道，听得李菲眉毛皱了起来，她看了看身边的邓薇，又看了看柳相对，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讥笑着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啊，借口太假了。”
柳相对知道她不信，也不着急，慢条斯理的说道：“知道我这两天为什么没来吗？我去打色狼了，咱们镇上出现了一个神出鬼没的色狼，专门针对你们这么大的初中女生出手，那个凶残啊，这不被我遇上了吗？为了赶跑色狼我光荣的负伤住院了。”
说着柳相对拉开了衣领露出了右肩包裹的纱布。
估计是运动过度的原因，上面还渗有一丝血迹。
看着柳相对包裹的纱布李菲这次是真的相信了，不过随即看着他还裸露着肩膀脸刷一下也红了起来，
李菲没有再说话，蹬起车子向前走，看样子是默认了柳相对送人的要求。
“这个年纪的女生真是好骗啊。”
柳相对感慨着，示意章墨海骑上自行车跟上，自己则拉起肩上的衣服，坐到了后座上。
“头儿，真的假的啊？”
章墨海也有些相信柳相对说的话了，他用力的蹬着自行车，回头小声的问着。
“嘿嘿......”
柳相对嘿嘿的笑着，一脸的神秘，接口道：“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啊......”
他顿住了，吊着章墨海的胃口。
“真的？”
章墨海睁大了眼睛，有小星星冒了出来。
“不管你相不相信，反正我特么的不信！”
柳相对小声的回答，然后嘿嘿哈哈的怪笑了起来。
听见怪笑的李菲掉过头来狠狠的剜了柳相对一眼，显得很不满意。
章墨海手一抖，差点栽倒地上，他握紧了车把，小声的嘀咕着：“头儿你也是拼了啊，为了我的爱情你竟然不惜牺牲色相，兄弟记下了。”
他的话把柳相对雷的不轻。
......
转过了小桥，路面逐渐宽阔了起来，住校生归心似箭，很多人早已骑着车子不见了踪影，因此街上看不见几个人，两个女生骑行的不是很快，章墨海并行跟他们走在了一排占了小半个马路。
柳相对正在琢磨着如何开口提换位的事情，就感觉到章墨海用胳膊后肘捅着自己。
“嘿嘿，看，快看，神仙姐姐。”
柳相对抬起头向着斜对面看去，一下子愣住了，急忙喊了一句：“停！”，嗖的一下蹦下了车子。
李菲邓薇见柳相对的动作也是一愣，于是不约而同的捏闸停下，用脚支地看着他向着旁边树荫里那个穿着花格裙子的女孩走了过去。
“秀逸姐，你怎么来了？”
让章墨海惊讶到的神仙姐姐，是温秀逸，她此刻正一脸笑容的站在路边看着走过来的柳相对，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袋。
“估计你们今天放学早，所以溜班过来找你啊。”
温秀逸一脸温润的笑意，像个大姐姐一样整理了一下柳相对的衣领，然后以玩笑的口吻说道：“怎么了，耽误你追小女生了吗？是哪一个？”
随即她的目光看向了停在街道另一边的两个女孩。
“姐，亲姐，我还是孩子好不好，我还是纯洁的少年好不好，你咋就不能把我往好地方想呢？”
柳相对显得很不满意，开口反驳道。
“呵呵，不是你着急解释什么啊？”
温秀逸似乎很喜欢看到柳相对一脸窘迫的样子，继续调笑着他。
柳相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于是开口问道：“有事吧？”
“嗯。”
温秀逸将手中的袋子递给了柳相对说道：“这是那位清洁工大叔的工作罩衣，我一直没时间还，也遇不上他，只有拜托你了，他在你家附近工作，应该方便。”
“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了。”
柳相对呵呵一笑，接过了手提袋。
“行了，不耽误你追女生了，我走了，还没下班。”
温秀逸又轻轻的拂了一下柳相对的头，抹掉了上面沾着的一片树叶，然后笑着转身，登上了自行车。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柳相对无奈的笑了笑，转身朝着章墨海走去。
此时的章墨海一脸的猥琐，正冲着柳相对嘿嘿的傻笑着。
邓薇还是老样子，低垂着眉眼，看不到表情。
而李菲则怔怔的看着远去的温秀逸，一脸沉思。
第十九章：那些无能为力的改变
“走了啊，对了，李菲，你家住哪里啊？”
看着神色各异的三人，柳相对开口了，他拍了拍章墨海的肩膀，将他从盲目崇拜中拉了回来。
“不知道你还说顺路，一看就是不诚心，你不是什么都知道，谁都认识吗？”
李菲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想狠狠的奚落柳相对一番。
柳相对尴尬的笑了一下，问章墨海：“你不是知道吗？”
章墨海听了差点骂娘，特么的柳相对，你这是自己泡妞拽上我啊，我说你怎么这么热情。
章墨海现在彻底明白了过来。
可他是讲义气的人，没有当面揭穿柳相对，挠着头说道：“啊，是啊，不过我又给忘了。”
章墨海这个蹩脚的借口连邓薇都能听的出来有问题，奈何他自己还一脸得意，觉得自己智商爆棚，看着柳相对一脸邀功的模样。
无奈的摇摇头，柳相对说道：“海子，我这几天长肉了，比较沉，你也累了吧，要不咱们推着车子走一会儿？”
“是啊，太累了，你真应该减肥了。”
章墨海心领神会，看着柳相对干瘪的小身板他扬腿下了自行车，还煞有其事的扭了扭腰，看的旁边的李菲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不过她也很羡慕这两人之间的默契和友情，没有揭穿，微微一笑对着邓薇说道：“反正还早，要不走一会吧。”
“嗯。”邓薇没有意见，一如既往的沉默和安静。
柳相对绕过章墨海走到了李菲的身边，与她并肩走在了路上，而章墨海见机也推着自行车走到了邓薇的右边，这样变成了两个男生守护在两个女生两侧，画面很和谐。
“快中考了，你准备报什么？省专，市专还是一中？”
李菲成绩在全年级能够排进前五，依这个成绩考省专可能仍需努把力，可其它的应该不在话下。
在九十年代中早期，省专市专才是优秀学生的首选，在保证就业农转非的刺激下，省专的录取分数最高，其次是市专，再次才是高中，可真实的情况只有在经过几年以后才能被历史见证，那就是当年的录取政策耽误了一批学习很好的学生，他们完全可以进入高中，然后考上大学，从而更好的过他们的人生，但由于选择的错误，使他们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一条道路。
柳相对无法了解全国的情况，但当时的华遵，就是这种情况。
毫无疑问的，李菲的回答是省专，虽然分数有些悬，但她想试试。
看着李菲一脸憧憬的模样，柳相对在心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或许那个年代的人眼光还没有那么的长远，让他们再花三年去读高中然后花四年或者五年读大学，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漫长到他们对这个时间产生了恐惧，与其去赌一把七八年以后的形式，还不如珍惜眼前，早些毕业早些挣钱。
柳相对想的有些出神，走的有些慢，而李菲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她一直在适应着柳相对的节奏，以至于两人慢慢拉开了章墨海邓薇之间的距离。
“在想什么呢？”
李菲看着低着头走路的柳相对开口了。
这时候夕阳温暖的光照着身边这个稍显清秀的男孩子，男孩的头发轻轻的被风扬起。
他低着头，很认真的看着脚下的路，显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李菲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柳相对，或者有过，可她从来没有注意到。
原来这个喜欢捣乱的男孩子可以这么吸引人。
柳相对回过神来，抬眼向着李菲望去。
阳光从他身后射过来，李菲被撒了一脸的阳光。
她的脸离柳相对这么近，他可以看见对方的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她正睁着很大眼睛望着自己，嘴角微微的翘起，眉毛也微微的翘起着，如此的鲜活。
柳相对停在了原地，他转过身正对着李菲，然后很认真的说道：“其实你可以试试一中的，省专未必是一个好的选择。”
“为什么？”
柳相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是一个关于未来的命题，柳相对无从谈起。
李菲也随着柳相对的脚步停在了原地，她看着柳相对眼睛中那一抹无奈忽然心头一软，可最终她还是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她的选择，其实不是她选择的，选择权，在她的父母。
“你呢？你虽然老是搞怪，可你的成绩也不错的，有什么想法？”
李菲忽然对柳相对的选择产生了兴趣。
“我要考一中”
柳相对很坚决很流利的回答了李菲的问题，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用了‘要’这个字，而不是‘想’。
气氛有些沉闷，这个关于选择的话题其实在他们这个年纪来说还是有些沉重的，他们还在无忧无虑的年纪，他们可以不去选择，把这个权利交给父母家长的，可现在的两人就这样很认真的在讨论这个问题。
柳相对也意识到了现在气氛有问题，于是笑着说道：“估计依现在我的成绩有些困难，所以想让你帮个忙。”
“啊？什么忙？”
李菲有些好奇的问着柳相对。
她觉得今天的柳相对有些不一样，时而活泼，时而老成，仿佛修习了移形换影**一样在自己面前不停的变换。
“我的物理化学成绩很差，我想跟你调到一桌，想让你在空闲的时间帮我补习一下。”
一听柳相对这样的要求，李菲的脸又一次红了起来，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可匆忙的一瞥她发现了柳相对眼睛中的清明，认真，和一点点的怜惜。
她忽然发现是不是自己会错了意。
“如果耽误了你的学习，那就算了。”
柳相对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李菲，声音很轻，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李菲抬起了头，她就这样与柳相对对视着，两人身高差出一些，李菲仰着头，柳相对低着头。
李菲在思考着柳相对的用意，而柳相对则在回忆着当年是不是告诉了李菲自己的喜欢。
他当年表白过吗？还是仅仅将这份爱慕告诉了章墨海，告诉了魏明明，告诉了许多许多人，唯独没有告诉她。
李菲确认了柳相对没有开玩笑，他很认真，并且他给她的理由也是认真的。
可柳相对终究没有回忆起自己的当年。
他忘了，忘了自己当初以为会记住一辈子的事情。
“好。”
李菲只说出了这一个字，然后她轻轻的点头，马尾在她的脑后随着她的动作起伏，让柳相对的心也跟着起伏了起来。
她想到了刚刚他眼中的怜惜和深藏的一抹沧桑。
她想到了几分钟前他低着头走路时的那种认真。
她也想到了十几分钟之前那个身穿花格长裙的女子。
于是她就这样毫不犹豫的点了头，然后她竟然如释负重。
柳相对笑了起来，他真的很开心的笑着，然后真诚的对着李菲说了声谢谢。
他的声音平稳而富有感情，平淡却真诚。
这是一幅美丽的画面，连同前面的一幕一幕一直保存在李菲的心里，随着她的老去，这些画面就像黑白的照片，时间沉淀着，它没有消逝，只是一张一张的泛黄。
“对了，其实今天我跟你说谎了。”
柳相对忽然的开口了，让心思混乱的李菲忽然惊醒，然后她就像一个忽然被撞破心事的小女孩一样低垂眼眸开口问道：“什么？”
“不是我喜欢邓薇，是章墨海喜欢。”
柳相对嬉笑的脸上又有着郑重的神色，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海子说他喜欢邓薇，我说这很好，可以试试。”
李菲的心跳的有些快，他为什么专门跟自己解释这个问题？
可她的脸上依旧平静，抬头说道：“这是早恋，不好，你就会怂恿别人干坏事。”
李菲扶着车把，脚尖随意的踢着地面上的小石头，说到早恋时微微皱起了鼻子，仿佛提这个词她还有些害羞。
“早恋有害这个说法是有问题的。”
柳相对开始纠正李菲的说法。
“喜欢这种感觉不是一种可控的行为，它不会因为强迫就能来，也不会因为阻止就消失，你想或不想，它就在那里，它的后果究竟是好还是坏，取决于产生这种感觉的人。”
柳相对此刻又变成了一个哲学家，也像是一个拿着萝卜诱引小白兔的大灰狼。
“所以呢，我没觉得我不是在干坏事。”
柳相对呵呵一笑，直接给出了总结陈词，但还有很多话他没有说出来，比如关于情感的理解，比如关于喜欢与爱的区别。
他还没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
他只是一个重生者，他不是神仙，他无法预测人心，无法左右情感，也无法强制改变。
就如他虽然对李菲进行了建议却不坚决一样。
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让它改变就能改变的了的，他没有这样的力量。
就如他知道李菲最终被省专录取了，最终离开了华遵，最终走散，再也没见。
可他不能改变，只能这样的看着她，然后越走越远，最终走向那命中注定的，陌生的归处。
第二十章： 关系论
几个人就这样推着自行车走在路上，大家竟然默契的都没有提议骑行，这让柳相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诡异。
走路很好玩吗？况且，推的自行车都是那种老古董似得永久加重版，虽然轱辘都是圆的，但推久了也会累不是？
“我说海子，我忽然觉得我累了，你是不是带我一截啊。”
柳相对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心情很好，于是开始调笑章墨海。
“你要是闭嘴我保证没人把你当哑巴。”
章墨海回头怒视着柳相对，恶狠狠的说道。
他觉得现在的柳相对非常讨厌。
章墨海现在的感觉特别好，他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感觉，他发觉跟心仪的女生谈话就是一种享受，特别是在那个女生非常单纯，并且很愿意聆听的情况下。
可良好的氛围被柳相对的一句话搞的乱七八糟。
“哎呀！”
听了柳相对的话，邓薇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得惊叫出声，神色一变。
“怎么了？”
章墨海与李菲同时问道。
“我忽然想起我家还有事情，得赶紧回家。”
邓薇显得有些焦急，由于紧张脸又红了起来。
“哦，那这样吧，你让章墨海陪着你们赶紧回家，我自己走着回去就行了。”
柳相对觉得自己有点不地道，达成目的以后就要甩胳膊走人，但是自己跟在身边肯定会影响众人的速度。
“不用送的，你让章墨海把你带回去，我们自己走，没事。”
李菲说话了，她跟邓薇一个村，互相有个照应，另外他看到柳相对也不方便骑自行车，如果真的要走回去的话也得花费不少时间。
“没事，你不用管我，我全当锻炼身体了。”
柳相对呵呵的一笑，这是对李菲善意的感谢，又冲章墨海使了一个眼色，那意思是哥们够意思吧，给你创造了机会。
看柳相对态度比较坚决，李菲也没有再坚持，而章墨海也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说道：“那也行，反正你家离这里也不是特别远，就辛苦点吧。”
柳相对挥了挥手与众人告别，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李菲抿了抿嘴，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
出乎意料，今天家里竟然有人。
铁门没有上锁，柳相对推开铁门刚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炖鸡的香气，莫非老妈今天在家？
快步上楼走进厨房，果不其然，老妈正在那里忙碌着，看见柳相对一脸哈喇子直流的馋样，妈妈笑着说道：“还要再等一会儿，炖鸡要讲究火候，你先去洗个手，一会就好。”
对于吃什么现在的柳相对确实不是很在乎，可他愿意做出这种姿态来迎合母亲的心理，哪一位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喜欢自己做的饭菜呢？
父亲今天破天荒的也回来的很早，估计父母两人都在担心着身体有伤的儿子。
炖鸡真的很香，也不知道是因为心境的原因，还是因为母亲的手艺确实有所增长，柳相对一口气吃了三大碗米饭。
他本身就是左撇子，由于右肩伤口的原因只能将碗放在桌子上低着头猛吃，米粒撒落了一些掉在了桌子上，父亲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人，见不得浪费，他轻轻的将柳相对掉在桌子上的米粒捡起来放到了自己的碗里，看的柳相对有些羞赫。
不过父亲的眼神很温和，没有责怪的意思。
吃完了饭柳相对尾随着父亲来到了阳台，他想跟父亲谈谈继续南下看粮的事情，这个事情得抓紧，时间越早，把握性越大。
可还没等他开口，父亲先说话了。
“今天秀逸的父亲来店里了。”
“哦？”
柳相有些惊讶，他惊讶的不是温书记能找到父亲粮店的地址，而是惊讶于他的亲自到来。
“秀逸的父亲不简单啊......”
柳如山掏出了一根烟，点燃后狠狠的吸了一口，那种舒适的样子不禁让柳相对咽了一口口水。
“如果猜的没错，秀逸的父亲应该是市委的温有方书记。”
一连两天的住院，加上匆忙的赶着上学，柳相对竟然忘记了跟父亲介绍温书记的身份。
他挠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温书记亲自来邀请我们父子这周日晚上去他家做客，他让咱们等在家里，到时间会有人来接咱们。”
父亲不紧不慢的抽着烟，不紧不慢的说着话，可柳相对知道，父亲肯定有事情要跟自己商量。
“这是好事，我们应该去啊，我们不是答应过人家的吗？”
柳相对没弄清楚父亲心中思索的事情。
“去是必须的，可我们应该带些什么礼物呢？人家可是市委副书记啊，拿的轻了显得咱们不够尊重，拿的重了又显得咱们溜须拍马。”
父亲眉头皱了起来，显得心神不定。
在辞去公职下海以前，父亲也算是体制中人，只不过属于企业单位，对于官面的一些情形很清楚，因此他在为去书记家做客时带的礼物发愁。
领导肯把你叫到家里吃饭，那么说明人家在心里上已经完全认可了你这个人，虽然现在的柳如山已经不再体制之内发展，可如果将这种关系维系住，对于他将来的生意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柳如山是一个比较遵循市场规则的人，可不代表就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有了温有方书记的关系，柳如山会很有底气。
柳相对完全理解父亲的这种纠结，可这个问题在他看来，不算是问题。
“爸，我觉得你想的有些多了，依我看来，这件事情很好处理。”
柳如山疑惑的看了一眼柳相对。
“我们这次去温书记家不是有求于他，而是赴一次感谢宴，从温书记亲自来请你就能看的出，他的心里总觉得欠着我们的人情，所以我们必须让他把这种人情还掉。”
柳相对看着越来越迷惑的父亲解释道：“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最牢固的关系除了父母子女至亲，就要算互相欣赏的朋友，有些时候，朋友这种关系还要高于一些血缘。”
“我们要做的，是与温书记交朋友，而不是相互利用，我们拿的礼物过重的话，就算我们自己本身没什么想法，温书记也会有想法。”
柳相对开始解释他的关系论，这是他前世的总结。
“现在温书记觉得欠我们人情，他想把这个人情还了，所以他做出了他认为最真挚的方式，而我们最好的方式就是淡然接受，然后淡然的相处。”
柳如山听的很认真。
“观温书记其人，听其风评，他是一个非常廉洁公正的官员，他欣赏的相处方式，我觉得也应该是那种淡然如水的君子之交，所以我们做多了，可能适得其反。”
“他现在对我们报的是感激和感恩的心情，这不是朋友相处的方式，如果以后真的有事情需要麻烦温书记了，一次两次还可以，如果次数多了，就变得不好了，挟恩图报，君子所不屑，人家一不屑，我们的关系也就仅止于此了。”
“朋友是一种平等的关系，所以我们必须让他忘掉感谢和感恩，才能做得成朋友。”
柳如山眼睛一亮，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儿子在分析人心上很有一套。
“那你的意思是买点什么呢？”
柳如山问道。
“我觉得买点桔子苹果香蕉，就挺好。”
柳如山听了柳相对的建议还是皱了一下眉头，忍不住说道：“这样是不是显得太不尊重了，毕竟是市委副书记啊，人家大张旗鼓的请你到家里做客，就没打算跟咱们隐瞒身份，既然知道了身份，这么随便是不是不太好？”
其实柳如山的担心很有道理，可柳相对不这么看。
“爸，交情是培养出来的，不是一蹴而就的，虽然地位上的差距不可弥补，我们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但这种尊重应该是心态和行动上的，而不是礼物上的。”
柳如山仔细琢磨着儿子的这几句话，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对了爸，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南方？”
柳相对问起了父亲生意上的事情，他还是比较关心这个。
“整理一下手头的事情，半个月以后吧。”
柳如山扔掉已经快要烧到手的烟头，用脚尖踩了踩。
柳相对明白，父亲之所以说半个月，还是因为自己的伤势，他希望自己拆线以后再去。
“嗯，也好，我相信爸你一定能够借着南方稻米迅速打开局面，占领市场的。”
柳相对继续鼓励着父亲，他知道，有时候人最需要的就是一种鼓励。
“也别的想的那么乐观，就算我们能够先别人一步打开市场，用不了多久别人也可以南下采购，我们只有一两车粮食的优势。”
父亲对形式分析的很清楚，他知道商人的逐利性和从众性，只要柳如山在南方稻米这块攫取了利润，用不了十天半月，别的粮商也能很快的采购到南方稻米，然后迅速拉开价格比拼的大幕，让整个价格趋于混乱，再次回到大家都没钱赚的局面。
可柳相对对这一点早有考虑，他笑着对父亲说道：“爸，刚才跟你白谈了，关系，关系啊！”
第二十一章：南粮策略
“什么意思？”
柳如山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柳相对，他忽然发现他好像还真的不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在他的心中，柳相对一直是那个不喜欢与自己沟通，每天喜欢哼着流行歌曲，无所事事的天真少年。
柳相对此刻不知道父亲的想法，他依旧沉稳的不像一个少年，用缓慢的语速讲述着心中的对策。
“刚才提到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排在第一位的是至亲至近的血缘，第二位是朋友，还有一种关系，是利益，林林总总无数种关系，剔除掉那些仇恨与憎恶，其实都可以被这三种覆盖，三种关系交叉纵横，很难理清。”
柳相对向着阳台的护栏靠近了一步。
他凭栏而立，与父亲并肩站立在夜色中。
星光稀疏的照在有些稚嫩的脸上，目光瞄向不知多远的远方，他开始侃侃而谈。
“粮食采购者与产地的加工销售者最开始结成的是一种利益的关系，这是最脆弱的一种关系，我有利可图才能去买你的粮食，你有利润才会将自己的粮食卖给我，这也是一种最纯粹的关系，无关情感。”
“可麻烦的是每个人又都会有感情，他们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和判断标准，他们会根据对方的表现来评价这个人好，或者是不好，一旦一个客户被打上了这种标签，那么就很难改变他在这个人心中的印象。”
“他们会根据自己的判断将客户分为朋友，利益合作，互相利用和绝对不可共事的这几种类型，而一旦类型定型，那么他们在以后的共事中就会出现感情的倾向，这时候，我们就不能说供销之间只是单纯的利益关系了。”
谈完了关系的转变，柳相对开始谈粮食。
“粮食销售会有淡季旺季的区别，在淡季所有人都不会挣钱，薄利多销，而在旺季，这个个人印象就显示出了巨大的作用。”
柳相对说道这里笑了笑，他知道，这个道理父亲很明白。
“同样的一车稻米，稻米加工厂卖给谁都是赚取一样的利润，但是作为进货商，多得到一车，就会多赚一车的利润，在稻米紧俏的旺季，我们就要拼人脉。而人脉的最初来源，就是你个人在加工厂老板心中的印象，在于他究竟把你看成是朋友还是别的。”
“朋友这个词是一个交互的词，互相看成是朋友，生意才能长久，在淡季，你帮他们来销售，处理积压，在旺季，他们来保证供货，让你赚钱，这才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父亲听得一头雾水，他不清楚柳相对要表达什么东西。
虽然没有回头，但柳相对仿佛看的见父亲脸上的迷惑，他呵呵的笑着说道：“爸，其实我说这点的意思是要提醒您，您这次去南方，摸底粮食价格，然后南粮北调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去交朋友。”
“做生意其实就是在做人，您这次要去做的，就是去推销自己，广交朋友，当然，要交的朋友您也需要甄别判断的，并不是所有的加工厂商我们都要交，您要选那些心地善良的，讲究信誉的人，价格不要压得太狠，按照正常的市场价格或者略高进货。”
柳相对说到这里顿住了，他停止了讲述，他要给父亲一些时间消化一下自己话语中的意思。
沉思了一会，柳如山问道：“你所说的交朋友的策略我明白，但是你所说的按照正常市场价格略高进货我就不太明白，如果按照这个价格买入，我们还会有多大的利润？你要知道，车皮运输的成本虽然很低，但是它的承载数量可是汽运的好几倍，这需要一笔不小的资金，我们用这样一大笔钱去赚取低廉的利润，划算吗？”
华遵当时的汽运主要是挂车，双车厢，每次运输总量不过20吨，快捷迅速，而火车是按照车厢数来编列的，一次申请最少一个车皮，标准载重60吨，数量是汽运的三倍。
柳相对当然明白父亲话语中的意思。
95年华遵的北东稻米价格大概在0.9元每斤左右，一挂车的粮食总金额不过3、4万，如果按照这个价格去推算一车皮的粮食价格，那么总金额应该在12万左右，加上车皮运输费用，这是一大笔钱。
当年华遵粮食批发市场每斤北东稻米的毛利润大概在3分钱左右，依柳如山的能力，每车销售时间淡旺季平均为3天，那么他的利润率为3%，但如果将三倍的钱投入一个生死未知的市场，他不得不考虑。
“爸，相信你去了南方以后，一定会有一个更加直观的认识，这笔买卖，绝对划算。”
柳相对又发挥了一次神棍的本质，他呵呵的笑着，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可他肯定的神色却令柳如山感到一种无比的心安。
这种感觉很怪异。
按照三分之二的比率定价，此时的南方稻米价格估算应在0.6元左右，差价3角，按照色相和口感销售价格定在比北东稻米低一角钱，柳如山这一车皮的稻米毛利润应该在1万两千元左右，利润率为10%，就算考虑车皮发货的时间和新品推广时间，也要比北东发货的利润高出很多。
更合况依柳相对的判断，巨大的差价完全可以将销货的时间大大缩短，如果运作得当，甚至可以做到车皮到地，货物就被抢购一空。
这个时间，远低于北东大米的单车销售时间。
当然，柳相对不仅仅考虑的是眼前可见的收益。
粮食市场由于它的特殊性形成垄断的可能性很小，但这并不代表在某一个品种上不能形成垄断，利用价格差和时间差攫取第一桶利润，然后用这第一桶利润去建立产地人脉，形成价格绝对优势和质量绝对优势，进而在以后的销售过程中逐渐形成垄断性局面，这才是柳相对想要做的事情。
柳如山又点上了一根烟，他在思考柳相对嘴里这一整套的理论和实际操作的可行性。
柳相对不再说话，站在栏杆的旁边静静的看着烟火在黑暗中明灭。
“这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啊，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
父亲抽完了整整一支烟，这才声音低沉的说道。
“按照我的想法，你如果半个月以后出发，那么你在南方停留的时间要超过一个月，这里面包括你要走访不同的产地，了解不同的加工厂，交朋友，组织车皮发货，然后等待反馈消息迅速组织下一批货源。”
柳相对给出了心中的时间尺度，他有他的考虑。
贸易行业，有两条路你要紧紧抓住才能挣到钱，一是采购，另外一个，是营销。
采购是柳如山在跑，他年龄适合，经验丰富，心理成熟，有时间，做这个很合适。
而市场的营销，柳相对要亲自来做，一个半月以后，他已经初中毕业，那时候他会有大把的时间。
他相信凭借自己超越这个时代20年的运作手段，他可以在这个市场玩的风生水起，让整个华遵的粮食行业完全按照自己的思路发展下去。
重生者，有这个自信。
“这个时间是不是有点长？”
柳如山有些捉摸不准。
“长吗？相比较以后要走的路，我觉得这个时间还有点仓促。”柳相对回答了父亲的疑问，然后不等柳如山再次开口，他又说话了。
“爸，在走之前，我觉得你还有一件事情要赶紧做。”
“什么事情？”
“你要给家里先安一步程控电话。”
柳相对说出的这个词，把柳如山吓了一跳。
95年程控电话刚刚在大城市普及开，像华遵这样的三线城市听说过的人有，但见过的人还很少。
装一部电话要上万块，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况且你还要有一定的关系才能申请的下来。
柳如山紧紧皱起了眉头，他有些不理解柳相对的提议。
难道装电话跟自己的南方之行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于是他问了柳相对为什么。
“你必须随时能够联系上家里，随时能够了解到已经到货的稻米的销售情况，以便于准确的安排进货。”
按照柳相对的设想，从父亲发过来第一车皮南方稻米开始，到华遵其他粮商有所反应，开始大批量调货，柳如山至少要发过来4到5个车皮的稻米。
也就是说，当别人发的南方稻米到达华遵市场的时候，整个市场的这个品种，是饱和状态的。
他要将所有竞争对手的货物，捂死在手里。
柳相对本来是想说你得买部手机的，但是想到现在身处的年代也就只好作罢了。
做生意，信息的流畅和及时，实在是太重要了。
柳如山觉得这半个晚上与儿子的谈论，他所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了，多到他暂时思索不过来，什么关系论，什么南粮的策略，什么程控电话对于生意的影响，他觉得就算自己是一个久经商场的老手，也有些吃不准。
柳相对知道父亲对于这些话的理解需要时间，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于是笑着说道：“所有这些只是建议啊，一切还全凭您老自己做主。”
第二十二章：赴宴
谈话持续到这里就暂时告一段落，柳相对将心中的一些想法的雏形告诉了父亲，至于其它的一些东西，他没有说。
他还在考虑，思考着后续的一些动作既不能太惊世骇俗，又必须略微领先。
他想起了后世新希望集团的刘总在华清大学演讲时提过的一句企业经营策略。
“顺潮流，略超前，快半步。”
柳相对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摊在课桌上的那些物理化学书本和复习资料，柳相对又是一阵挠头，无论如何，自己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应付好自己重生以后的第一次大考。
后世的柳相对由于工作的关系经常性熬夜，在他看来，夜里一两点钟睡觉已经是一种常态。现在的他也依然延续了那种状态，不过区别在于那时是为了赚钱养家，而现在则是为了考试。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其实都不是特别难，也许原来你觉得是高不可攀，可后来经过验证发现也就那么回事，只要你的心神完全在这件事情上，那么开窍还是很快的。
现在的柳相对就是这种感觉，他发现原来那些年畏如虎狼的物理知识现在竟然没有那么难，只要稍加记忆深入思索，再去做哪些习题的时候就能举一反三，相当简单。
勾勒着知识点，通读课本，在笔记上记下自己不太确定和完全不明白的知识点，等到开学上课的时候去问李菲，这是现在柳相对的学习策略，只不过由于现在肩膀伤口的原因，他无法用力握笔，只好先在书页上折下了印记。
由于心性的沉稳和成熟，柳相对对自己的学习规划很清晰，很有针对性，他相信通过这种办法，他的短板学科能够迅速的提升起来，当然，前提是他必须比别人付出更多的时间与更大的努力。
努力自己不怕，可时间只能靠自己去挤，别人学习的时间他必须更加认真的学习，别人玩的时间他也要学习，别人睡觉的时间他还要学习，就如现在。
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表，时针已经指向了1点，柳相对起身在屋子里面走了一圈，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腿，然后复又坐到了椅子上，他准备再看一会儿。
这时候房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柳相对一回头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正用手拄着门框关切的看着自己，眼睛里闪动着欣慰和自豪。
“爸，你还没睡啊。”
柳相对站了起来，转身对着父亲笑了笑。
“早点休息吧儿子，不要这么拼命，你的身体还没好，要注意休息，另外......”
柳如山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怀着愧疚的心情说道：“原来是我跟你妈对你的关心不够，不应该逼着你考什么市专的，你要劳逸结合，我们知道你很用功，努力就好。”
柳相对真的早已经忘了父母还对自己有过这样的要求，不过他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自己现在的成绩在班上排第十名左右，如果努把力，市专还是有希望的。
可这不是柳相对的希望。
于是借着这个机会，柳相对跟父亲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爸，其实我想考的不是市专，而是一中，我想上一中，然后考大学。”
柳相对的声音不算高，但很清晰，也很坚定。
柳如山听了以后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在乎的只是孩子的努力，不在乎最终的结果，只要知道努力，就是一个好孩子。
“嗯，你只要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就好，我跟你妈不会过多的干预你的选择，好了，时间不早了，上床休息吧。”
柳相对感激的看了一眼父亲，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合上了书本......
......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这两天里柳相对基本没怎么出门，一直窝在家里看书。
他觉得可能他的前生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努力读书过，已经快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程度。
他这种疯狂的程度已经到了令父母费解，令学霸侧目的地步，可他依旧废寝忘食,以至于当温书记派来的车接他时他才发现已经到了周日的傍晚。
上楼来找柳相对的，毫无疑问，是温秀逸，她依旧高高的束着马尾，穿着花格的连衣裙，只不过这次没有留刘海，头发全部紧束到了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更加青春和干练。
当推开门看见柳相对伏在书桌前那专注的样子，温秀逸忽然眼前一亮，她忽然发现这个男孩子不禁幽默风趣，性格坚毅，而且还有着一般人没有的认真和执着。
看着他随意的穿着跨栏背心用左手翻书的动作，温秀逸很自责。
她知道现在初三的学生很快就要中考了，这正是这些学子们努力冲刺的关键时刻，而柳相对为了救自己右手无法用力，虽然医生说过40几天以后握笔写字没有问题，但这种伤口也肯定会对他的成绩有所影响。
静静的站在少年身后很久，柳相对竟然没有发现温秀逸的到来。
“相对，没必要这么认真。”
温秀逸终于开口了，这才惊醒了依旧沉浸在书本之中的柳相对。
柳相对回头一看，发现了身后的温秀逸。
“来啦，秀逸姐。”
柳相对随意的说着，然后随手指了指床说道：“没椅子了，你先在床上坐会，我这就好。”
柳相对转过头用手轻轻的将书页折好，然后开始整理摊了一书桌的课本。
他与温秀逸之间的关系很奇妙，虽然在年龄上他比温秀逸要小上几岁，可心理上的成熟让他总把温秀逸当成一个妹妹来看待。
当然，在温秀逸的心中也从未单纯的把柳相对看成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弟弟。
“不要用力，我来。”
她紧走几步来到桌前替柳相对整理着课本，不过由于靠的太近一不小心碰到了柳相对的右肩。
柳相对之所以穿着跨栏背心就是希望没有那些衣服的阻隔能够尽量的减少摩擦，让肩膀更加舒服一点，说实话，肩膀的伤口虽然已经进行了缝合，也进行了包扎，可稍有触碰还是会有剧烈的疼痛感。
虽然温秀逸是个女孩子，可撞上肩膀那一下子还是很疼的，不过柳相对也没有咧嘴，只是眉头微微的皱了一下。
转头看着温秀逸一脸愧疚的刚要开口说话，他先开口了：“能够让秀逸姐亲自来接，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他用幽默告诉了温秀逸，自己没事，不疼，不介意。
温秀逸明白柳相对这么做的用意，她的心忽然变得很柔软，说不清有多久她没有感觉到自己有这种心情了。
看着柳相对温和的眼睛，她的身形凝滞了一下，然后才复又收拾起了课本，竟忘了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
“考一中有多大的希望？要不跟我爸说一下，开个后门，走个特招吧。”
直到整理完了课本，温秀逸才想起自己想要说的话来。
随意的挽了一下耳边垂下的碎发，她回头看着正在胡乱的往身上套着衣服的柳相对说道。
“知道依你的成绩考一中应该没问题，但胳膊的伤总是个问题不是？”
温秀逸怕伤了柳相对的自尊心，于是又加了一句。
柳相对对温秀逸的提议其实上了心。
他不是一个死板教条的人，没那么的清高，他知道对于温书记来说，将个把人送进一中只是简单一句话的事情，可他有些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第一次大考就这么的潦草了事，他还是想试试。
于是他笑着说道：“你的提议我记住了啊，不过我得先试试，如果没考上我可就指望你了。”
其实这也是柳相对故意为之，他觉得温秀逸心中总对自己怀着愧疚的心情，这种心情在两人的相处中是一种不好的情绪，他希望温秀逸能够改变这种情绪，至少，不要将自己看做一个救命恩人，他只是一个少年，是学生，是弟弟，是一个可以真诚的相处的朋友，他要让温秀逸觉得她真的帮上了自己，弥补了她心理上的亏欠。
温秀逸眼睛一亮。
“说好了啊，得知自己的中考成绩后一定记得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温秀逸一下子开心了起来，她是真的想帮柳相对。
柳相对此时已经扣好了上衣的扣子，虽然伸袖子还是有些费力，但他还是认真的穿上了正装，然后尴尬的对着温秀逸说道：“那个......秀逸姐，你是不是回避一下，我换条裤子。”
“行了，没必要这么正式，又不是相亲。”
说完这话温秀逸的脸就红了起来，她发现这句话有歧意。
她低下头甚至不敢看柳相对的眼睛。
可出人意料的是柳相对竟完全没有调笑的意思，他接口说道：“这个想法不对啊，我穿的正式，其实是对温书记的一种尊重。”
这是一个有着成年人思想的少年在解释着自己的行为，不过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太过正式了，于是又嘻嘻哈哈的笑着补充了一句：“我得给温书记留个好印象啊，我能不能进一中全靠温书记呢。”
第二十三章：那首旧时的歌
奥迪100这种车型在95年还是很拉风的，在那个年代里在这个不起眼的县级市也只有在政府高级官员的用车中才能看见。
小车载着两人从柳相对的家里出发，接上了店里的父亲，直接奔着温书记家驶去。
温书记的家是一栋临街的单独小院，靠近一中，院子不大，不过收拾的很规整。
在那个时代，还没有所谓的常委楼。
进了屋子，就看见温书记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哈哈大笑着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伸出去紧紧握住柳如山说道：“老弟不错，还真是给我这个老哥面子，来，里面请。”
柳如山客气的说道：“温书记相邀，哪能不来呢？”
他说哪能，不是哪敢。
父亲也是场面上的人，话说的很得体，既显示出了对温书记职位的尊重，又有一股朋友间的的寒暄和客套。
“相对啊，怎么样，好点没？”
温书记又很热情的跟柳相对打着招呼，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
“谢谢伯伯惦记，好多了。”
柳相对没有称呼温书记的官职，这显得很亲切。
“来来，里面请，白姐，沏壶好茶。”
温书记将柳如山父子请进了内屋，招呼着保姆去沏茶，然后搓搓手笑着对柳如山说道：“我手艺不行，拿手好菜也就一个蚂蚁上树，这就炒，你们先坐着喝茶，我炒完就出来。”
温书记为人很直爽，看样子说是要亲自下厨，还真的自己着手弄了一个菜，没有全权委托给保姆。
“秀逸，来，先陪着你柳叔坐会儿，一会就好。”
看着女儿乖巧的坐在了柳相对的旁边招呼着喝茶，温书记一转身走进了厨房。
“叔叔，您先喝水。”
温秀逸很有礼貌，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闺秀的风范，与单独跟柳相对相处时又是另外一番味道，可柳相对总觉得这个时候的温秀逸骨子里少了一种东西。
她静静的给这对父子添茶，倒水，脸上始终挂着微微的笑容，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家常，极尽一个地主的礼仪，可细心的柳相对总是能感觉到这个清丽的女孩子心中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她，太安静了一点。
在柳相对的眼里，温秀逸也像一个客人。
“秀逸姐，要不我去给温伯伯搭把手，我也是个小厨子。”
柳相对找了个话题。
这倒不是他说大话，后世的柳相对在京城打拼的那段时间，晚上基本不出去吃，全是自己动手做菜做饭的，也是在那个时候，柳相对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柳如山也有些惊愕的看着柳相对，在他的印象了，自己的儿子除了会做粥，其他的好像什么也不会吧。
“就你现在的状况，去了也帮不上忙，你要是觉得无聊，我带你去参观一下我的卧室，怎么样？”
温秀逸也只当柳相对是在开玩笑，她觉得依着少年的心性，让他安静的坐在这里喝茶确实是一件比较枯燥的事情，于是给出了这个提议，当然，温秀逸没有那么无聊，不是喜欢带男孩子参观自己的闺房，她是觉得柳相对可能喜欢看书，她的房间里有多的书，还有音乐。
“那敢情好，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女孩子房间呢，呵呵。”
柳相对也知道温秀逸的意思，于是笑呵呵的同意了。
......
不同于外面的安静，回到自己房间的温秀逸显得开朗了很多，先是骄傲的炫耀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布置，问着柳相对：“怎么样，跟你们男孩子的完全不一样吧。”
屋子不大，浅绿色的墙漆很养眼，角落里放着一张单人床，挂着粉色的蚊帐，铺着粉色的床单，被子旁有一个很大的毛绒狗熊，靠窗的位置是一张书桌，钉在墙上的书架摆满了书。
布局很简单，完全是一个居家小女人的装扮。
“确实很漂亮。”
真心的赞美着，柳相对向里面走了几步来到了书桌的前面，他看到了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的一个相框。
相框中的照片是黑白的，里面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面目与温秀逸有几分的相似，带着黑边的眼镜，站在一个高塔的下面，前面站着一个小女孩，正一脸笑意的看着镜头，露出了小门牙很可爱。
妇人穿着白色花格的长裙，透着一股知性的美。
“这个是伯母吧，真漂亮。”
柳相对拿起了相框。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可外面的玻璃被擦得一尘不染，像新的一样。
“对了，伯母还没下班吗？”
柳相对问了一声，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一回头，发现温秀逸仍旧站在门口，一脸落寞，眼圈微红。
“怎么了秀逸姐？”
柳相对忽然发现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温秀逸来到了柳相对的面前，拿过了他手里的相框，用手指轻轻的擦了擦玻璃，沉默了好久，才声音低沉的说道：“她是我的妈妈......”
“已经去世很久了......”
温秀逸的声音很低，脸上的怀念神色很浓，看的出，她与自己的母亲感情应该很深。
“啊？对不起......”
柳相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戳到了别人的伤心处，于是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不该问的。”
温秀逸没有理会，转身坐到了床上，将相框抱在了怀里。
气氛有些沉寂，柳相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而温秀逸也仿佛陷入了回忆。
过了一会，温秀逸才回过神来，冲着柳相对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啊，让你的情绪受到了影响。”
此时的柳相对正在想着别的事情。
温秀逸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应该还小，这件事情在她的心中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或许去世的原因跟温书记有些关系，以至于现在的温秀逸跟父亲关系不是那么的亲密，在她的心里，可能还在抱怨着他的父亲。
从今天进门以后的情况看，温书记很有可能没有再娶，他之所以这样做，柳相对觉得在很大程度上是女儿的原因吧。
柳相对这时候才稍微明白了为什么温秀逸到家以后情绪上的不同。
她对现在这个家，没有太深的认同感。
听见了温秀逸的话，柳相对走到了温秀逸的身边站定，犹豫了一下，语气温和的说道：“姐，过去的事情不要老是藏在心里，我们一定要快乐的活着。”
柳相对的话没有太深刻的哲理，他在陈述着一件平常的事情，讲着一个平常的道理。
其实柳相对是想好好劝劝温秀逸的，让她放弃对父亲的成见，告诉她父亲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的将她拉扯大其实很不容易，可话到了嘴边，柳相对改口了。
人活着就是在不断的成长，随着成长，原来不明白的很多事情都会明白，有些事情，别人去给你讲解总归浅显，柳相对觉得温秀逸终归会明白父亲的苦心，明白父亲那种深沉的爱意。
温秀逸不置可否，如何活着的命题太大，大到现在的她听起来还很惶然，但她看出了柳相对眼睛里真诚的关心，于是会心的一笑，转换了话题。
“我给你看一个好东西。”
温秀逸收敛了情绪，起身将相框又放到了桌上，然后打开抽屉，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随身听冲着柳相对晃了晃。
“听歌的，很方便，来，听听。”
柳相对呵呵的笑了起来，对于一个过来人，他对这个东西太熟悉了，高中时代用卡带学习外语，大学时代用卡带扒歌词，扒吉他简谱都用的是这个东西，它陪伴了那一代人的青春，是后来每一个学生的标配。
可在95年的华遵，这个小巧的东西确实还是一个新鲜的玩意。
“爱华的啊，我听听。”
柳相对走过来接过了温秀逸手里小巧的随身听，将耳机塞进耳朵，摁下了‘play’键。
一阵窸窣的捯带，然后悠扬的吉他声音响了起来。
“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忧伤开满山岗，等青春散场......”
是老狼的声音，这是刚刚发行的校园民谣。
恋恋风尘。
这是柳相对一直听到了35岁也没有听厌的歌。
“露水挂在发梢，结满透明的惆怅，是我一生最初的迷惘......”
这个沧桑的声音传进柳相对的耳朵，然后顺着耳朵向上冲进脑海，向下冲进心脏，然后顺着血液迅速的流向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时空在变换，柳相对仿佛站在了滚滚的时间洪流之中。
他孤身一人站在这个时代，身边没有一个人。
他听着那个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仿佛错乱了时空。
空荡荡的孤独和难过准确的击中了柳相对的心脏，他蓦然的转身，背向温秀逸。
他忽然间泪流满面。
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嘴里。
是咸的。
第二十四章：同桌的你
柳相对是孤独的，他像一个丢了灵魂的鬼被扔在了这繁华的人间。
他马不停蹄的忙碌，就是为了让自己忘记。
忘记自己是一个重生的怪胎，忘记自己是一个‘老迈’的大叔，忘记自己与周围所有东西骨子里的不同。
他有很多很多话，可他找不到人诉说，他有很多很多想念，可他找不到想念的人，他跑不赢时间。
虽然他看见了依旧年轻的父亲，可他还是惦记已经华发丛生的父亲，他知道现在的妻子依旧年轻，可他依旧惦记那个已经人到中年的妻子，他不知道他的女儿现在在哪里，这一世，还会不会有她。
世间一切依旧，只是，他在乎的，都不在。
他就像被装在别人躯体里的灵魂，过着别人的人生。
他刻意的忘记，他快要忘记了，可这首歌让他想了起来。
他爱听的歌曲，在刚刚发行的年月，他已经听了二十年。
......
当吉他华彩的部分出现在歌曲的正中间，柳相对忽然间从混乱的记忆和时空中回过了神来，他用力的摁下了停止键，就像用力的摁住了他所有的过往。
音乐戛然而止，泪水流不回去，柳相对很随意的拂了一下脸颊，让泪水的痕迹随着袖子消失不见。
他举起了右手拂上了脸颊，肩膀上有伤口，可他竟然没有感觉到疼痛。
“你...你没事吧？”
温秀逸也似乎察觉了这一瞬间柳相对的不同，她轻声问了一句，然后走到了他的对面。
柳相对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他指着随身听对着温秀逸说道：“这首歌真好听，把我感动的都哭了，真好听......”
柳相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他一直说着好听。
“要是喜欢卡带你先拿走，机子也拿走，啥时候听腻了，啥时候还我。”
温秀逸没说将随身听送给柳相对，她隐约觉得这个男孩子不可能随便接受别人的馈赠。
“还是不了，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要想听了，直接来你这里拿。”
柳相对此时已经完全清明，他没有跟温秀逸客气，也没想总让自己陷入这种混乱的回忆。
“好吧，随你。”
温秀逸没有坚持，接过柳相对递过来的随身听，笑着说道：“能让一个大老爷们听哭的歌儿，我得认真的再听一遍。”
“是小老爷们！”
柳相对更正了温秀逸话语中的用词，一脸的郁闷，“我刚刚16岁，不算大。”
“哈哈，我一直当你60的。”
温秀逸跟柳相对在一起感觉格外的放松，她觉得让柳相对一脸窘相实在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走了，该开饭了。”
温秀逸的话音还未落，客厅就传来了温书记招呼吃饭的声音。
......
晚餐很是丰盛，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虽然菜肴很精致，但确实没有什么出格的菜品，这让柳相对对温书记的评价又高了一层，从一些细节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质，温书记，绝对是一个两袖清风，表里如一的好官。
酒是茅台，这个可以有。
温秀逸靠着柳相对坐在了背门的位置，而温书记硬是拉着柳如山坐到了主位，温书记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于是在座位上又多了一位保姆，温秀逸叫她白姨，听说已经在这里干了好几年。
“如山老弟，咱们在这里没有这么多讲究，我大你几岁，就托大叫你老弟了，你呢，也别叫我书记，叫我温哥，这个听起来顺耳。”
刚开席温书记就定了基调，让柳如山惶恐莫名，同时也感激莫名。
柳相对微微一笑，能做到市委副书记的人，绝对不会是一般人，就算如何的刚正与清廉，为人处世和体察人意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寥寥几句，就彻底拉近了与他们的距离。
饭间的气氛非常热烈，温书记妙语连珠，柳如山从开始的拘谨到后来的应付自如，再加上柳相对仗着年龄优势时不时的插科打诨，引的温秀逸也偶尔出言善意讥讽和调笑，让两位长者把一瓶白酒对撅以后还没有尽兴，直到温秀逸出面强行制止了温书记要再开一瓶的无理要求，宴席才尽欢而散。
其实席间温书记一直在观察着柳氏父子，柳如山在体制内养成的谨言慎行，在商场养成的七窍玲珑让他非常满意，而让他更为印象深刻的是柳相对，这个还年轻的小伙子。
他发现柳相对对自己发言时机的掌握和调节气氛非常在行，见缝插针，语言幽默却不失严谨，随意却不失恭敬。
更让他感到愉快的是他又看到女儿那种打心眼里的开心和愉悦，她与这个年轻人之间那种默契和随意，让他仿佛又回到了妻子还在的那些年，那个活泼开朗，喜欢戏弄人的女儿，又回来了。
她在慢慢的改变，越来越好。
这让他觉得很温馨。
自打妻子离世以后，他就很难看见女儿脸上这种发自心底的笑容了。
他觉得柳相对这个孩子很不错，非常不错。
吃完了饭，抽了根烟，聊了阵家常，柳如山抬手看了看表，已经指向了夜里九点，于是起身客气的向温书记辞行，他知道，今天这顿饭吃的很愉快，至少，由原来的与温书记单纯的认识，发展到了熟悉。
当然，温书记的为人也深深打动了柳如山，在柳如山的心里，温书记是一个十分值得深交的朋友。
温书记也是这种想法，他觉得柳如山可以做朋友，而柳相对，呵呵，一个很好的晚辈。
“我去送你们。”
温秀逸从房间里跟了出来。
柳相对知道她的用意，其实她只是想出来透口气，她对现在这个家，感情不是太深。
温书记听了点点头，“好啊，秀逸就代我送送你柳叔叔，还有啊相对，没事了你就常过来玩，家里也没几个人，过来热闹一些。”
......
太阳照常升起，柳相对虽然依旧起的很早，可由于身体的伤他也没有去晨跑锻炼，早起背了一会物理化学的公式，匆匆的吃了口饭，柳相对又踏上了他求学的路程。
时间越来越短了，他还没有准备好，不过，事情总会好起来，这不，今天就搬到了那年的女神一桌了吗？
哼着同桌的你，迈着轻快的步伐，柳相对走进了初三2班的教室，人来的还不是很多。
章墨海已经坐到了座位上，这很好。
“海子，麻烦帮个忙。”
柳相对看着一脸心事的章墨海，也没问什么原因，直接要求他将自己的课桌搬到邓薇的位置，然后将邓薇的搬过来与章墨海一桌。
阴沉着脸的章墨海听了这个要求吓了一跳。
“我擦，你要干啥？”
“换位啊，以后我跟李菲一桌，为了你，哥们又特么的回归了前排！”
不是他耍宝，是因为他刻了很多的物理化学公式到自己的桌子上，那些公式对于柳相对来说都非常重要，都是很长的那种，不好记忆的。
柳相对嘴里默默的念叨着海子啊海子，咱们中学情谊缘尽于此了，在临走之前哥们给你创造了一个机会，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了。
章墨海感觉今天的柳相对像一个神棍，神经病。
“你自己搬吧，我可不助纣为虐。”
章墨海以为柳相对在发神经。
“要是胳膊能用力，我还用让你帮忙？”
柳相对歪着头瞅了瞅自己的肩膀说道：“残废着呢。”
章墨海看的出柳相对没有开玩笑，他挠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搬起了课桌向着李菲的位置走去。
说话的空教室的人越来越多，班长许越也走了进来，看见章墨海的动作就是一愣，然后他快走了两步直接拦住了章墨海。
“你要干啥？”
章墨海无奈的耸耸肩，看了看身后的柳相对，努了努嘴：“问他！”
许越学习成绩很棒，家里的条件也很好，只不过为人有些高傲，不太喜欢这些调皮捣蛋的学生。
“柳相对，你想干什么？”
“我想搬个家，好好学习那个天天向上。”
柳相对的嘴皮子比较遛，奇言怪语张嘴就来。
“你这么做老师知道吗？你又开始捣乱。”
许越有些生气，这个柳相对自打自己上任班长以来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偷过自己的书，撕过自己的笔记，念过自己的日记，更甚的是在自己的后背上贴过一个大王八让自己背了整整一天。
他觉得今天柳相对的行为依旧是在恶搞着自己。
可柳相对有这个时间吗？
“老班，你想多了吧，怎么又开始诽谤，你这话吓得我啊，都不知道学挖掘机哪家强了。”
学挖掘机哪家强？那个时代的中学生确实是不知道，可不代表许越不理解柳相对这句话的含义，于是他恨恨的看了柳相对一眼，转身出了教室。
他要去找班主任。
章墨海将书桌放到了地上，看了柳相对一眼，那意思是咋办？
“你搬你的，不用理他。”
柳相对不以为意，努努嘴示意他继续。
穿过章墨海的身躯，柳相对一眼看到了拿着课本刚走进教室的李菲。
“你好啊，同桌！”
柳相对嘴角微微的翘起，冲着沐浴在晨光中的李菲说道。
第二十五章：那个邓薇
李菲看着一脸笑容的柳相对忽然感觉很害羞，仿佛自己的一些秘密被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于是她匆忙的点头，想要穿过两人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奈何章墨海搬着笨重的课桌挡在了她的前面。
她是知道柳相对要跟自己一桌的，但是想来也是几天以后的事情，虽然自己同意，可还有班主任那一关不是。
没想到他的动作那么迅捷，周一刚早自习就弄出了这么大动静。
她尴尬的站在那里，与柳相对并肩站在了章墨海的身后，从别处看过来就好像他们两人一起在监督着章墨海搬桌子，这让她的脸有些发烫，可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事情应该这样发展吗？不是应该悄悄的进行，打枪的不要吗？
柳相对为什么要搬桌子过来？她偷偷的侧过头看了一眼柳相对。
柳相对依旧笑容满面的看着她，可她却觉得柳相对的眼睛看在了别处，幽远而深邃。
动静颇大的换课桌行动终于完毕，而许越也一脸郁闷的赶回了教室，看样子他在李圆老师那里得到的信息让他有些沮丧，连带着看向李菲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你先回座位吧，我出去一下。”
看着依旧低着头的李菲，柳相对轻轻的说道。
他得跟邓薇打个招呼，你让说话都不利索的女孩子在万众瞩目中无位子可坐，然后再堂皇的去章墨海身边坐下，这有点不够意思。
不多久，柳相对气定神闲的回到了他在李菲身边的座位，而在没人注意的后门，一个绿色的身影却一闪而没，再看过去的时候，那个影子已经到了章墨海座位的旁边。
是邓薇，她此刻满脸红晕，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倒是章墨海咧嘴一笑，显得开心异常。
早自习依旧是书声琅琅，学生们在经过那一小段插曲以后都恢复了他们的本职工作——早读。
柳相对也掏出了书本开始认真的复习起来，可能稍微还感到有些别扭的就是李菲，
另外一个，是章墨海。
李菲坐在柳相对的身边心情一直不能平复，虽然手中拿着课本可心神早已飘散到了别处。
那天她头脑一热就答应了柳相对的请求，她以为她绝对可以淡然的对待一切，可现在她的心思却凌乱不堪，甚至不如身边端坐静默的这个男孩子。
柳相对真是想让自己帮他辅导一下弱项吗？他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如果他真的对自己说些不该说的话，自己怎么回答？是置之不理还是断然拒绝？
李菲很纠结。
同样纠结的还有章墨海，但不包括邓薇。
邓薇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经过了最初的脸红和无措，她终于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和沉默，坐在最后低着头看书，没人能看出她在想着什么，她身边的章墨海却心思百转。
他思考着很多问题，很多他可以解决和解决不了的问题。
柳相对是一个目标非常明确的人，他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因此一切杂念在他做正经工作的时候都不能侵扰他强大的内心，虽然偶尔他也会转头看一眼李菲，可更多的是出于一种礼貌和尊重，无关情感。
他看的出现在李菲应该满腹心事，也能猜出李菲纠结的原因，因此有些自责。
他想用行动来平复她心中的慌乱和无措，因此每次他看过去，都会对李菲报一个善意的笑容。
可这个动作让李菲更加的慌乱和纠结。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柳相对破天荒的没有看别的书，而是认真的在听着老师的讲解，他无法记笔记，可他能够用脑袋记忆知识点和解题技巧，他知道要想考个好成绩单纯凭借前世的底子是不现实的。
他认真而专注，倒是李菲显得心不在焉。
她注意到了柳相对的认真，心里赞叹着这个男孩子的与众不同，然后竟有些后悔。
这种情绪出现的莫名其妙，她是在后悔自己对柳相对先前认知的偏差，一个能这么专注听讲的学生，品质会差到那里？
......
下课的铃声响了起来，柳相对收拾了课本，转过脸笑着对李菲说道：“上厕所吗？”
这是什么意思？李菲有点蒙，一起吗？
她茫然的摇头。
“要不要出去玩会？”
柳相对继续笑着问道。
这又是什么意思？一起去玩会吗？
李菲继续茫然的摇头，她微微的张开嘴，觉得柳相对是不是神经有点问题，问的有些太大胆了吧。
“哦，那太好了，我刚好有些疑问要请教，还好没打扰到你。”
柳相对从桌斗里抽出了物理书，上面有很多折出的书页，他很开心的翻到了有印记的地方，将书推到了李菲的面前。
“这里我有些看不明白......”
李菲现在觉得特别凌乱，原来是自己想歪了。
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
柳相对看着李菲的变脸有些疑惑，难道跟邓薇在一桌时间久了都会落下这个毛病？
他开始为章墨海担心。
时间过的很快，十分钟的时间转瞬而过，在这十分钟里李菲一共解答了柳相对三个问题，而在讲解的过程中她也深刻的了解到了柳相对的智商。
绝对的举一反三，理解能力和融汇能力让李菲暗自咋舌，基本上是一点即透，然后稍加思索就能提出自己的新思路。
李菲甚至怀疑柳相对是不是故意拿一个自己很拿手的问题来与她讨论，可他清明的眼神却提示着自己，这种可能性不大。
上午四节课，三个课间，柳相对都是以这样的问话开始两人的疑问解答，然后在柳相对客气的谢谢声中结束。
在这短短的半天时间里李菲就对柳相对刮目相看，同时也有了更深的迷惑。
那个一直调皮捣乱的柳相对，这个认真好学的柳相对，哪一个是真实的。
......
中午放学以后柳相对没有回家，反正回家也是铁锁把门，他是与章墨海一起在食堂吃的午饭。
饭菜很单调，两人拿着饭盒打好了饭，隔着餐桌坐到了对面。
此时的章墨海依旧一脸的心事，吃饭都显得神不守舍，这让柳相对感觉很奇怪。
“怎么了海子，心里有事儿？”
这种表情在章墨海的脸上很少看到，他一直都是一个开朗的人。
章墨海平视着远处，目光不知道聚焦到了哪里。
“相对，你知道邓薇家里的情况吗？”
章墨海终于开口了，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
他将目光从远方收了回来看着柳相对，然后将筷子放到了桌上。
柳相对的心忽然一沉，用筷子戳了戳餐桌，摇了摇头。
章墨海是一喜欢开玩笑的人，他很少这么郑重的叫柳相对的名字。
他看着柳相对，眼神中竟然有一丝悲伤。
“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一个家庭可以这么困难，一个女孩可以这么坚强的扛着一个家。”
柳相对有些恍然，上次章墨海送邓薇回家，肯定是看到了什么，然后猜出了什么。
“原来邓薇的父亲早就没了，母亲自打父亲去世以后神经受了刺激，一直疯疯癫癫。”
从章墨海的嘴里，柳相对慢慢的对邓薇的家世有了了解。
“邓薇的母亲一直是她奶奶在照顾，她还有个兄弟，12岁了，还没上学，我去他家的时候，他连一件自己的衣服都没有，光着膀子，傻子一样的看着我......”
“看的我心里特难受。”
章墨海声音更低，柳相对的情绪也低沉了下去。
“邓薇那么着急的赶回去，其实是要去借钱的，她要骑车走好几十里地，去他舅舅家借钱......奶奶的高血压犯了，她得去买药，一直以来......都是邓薇放假时间去打短工挣些钱，然后就靠四邻和一些亲戚接济。”
章墨海静静的诉说，柳相对静静的倾听，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离得很远。
“邓薇没有让我进家门，可在邓薇走以后我偷着进去了，我才知道她的家原来会是这么个情况。”
章墨海深深的出了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郁闷全都呼了出来，然后他用一种有点自嘲的声音说道：“知道了她家的情况，我就把我身上所有的钱全部掏出来搁在了炕上。”
“3块五毛钱！”
章墨海指了指两人的饭盒，“咱俩的饭钱这么多。”
柳相对又想抽烟，他忽然不想吃饭了，看着饭盒里廉价的大米做出的米饭上面覆盖着白菜梆子和几块豆腐，他忽然觉得可笑和悲伤。
两种对立的情绪一起涌上了心头。
章墨海继续他的诉说。
“她说不能要我的钱，还问我跟邓薇啥关系，我说同学，你别告诉她。”
“后来老人絮絮叨叨的跟我说了半天，谈了很多，说我是好人，说邓薇有一帮好同学，先是李菲，后来有我。”
“我特么的后来真的听不下去了，在她的心里，原来三块五毛钱就能买一个好人的标签。”
章墨海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有些生气，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生什么气。
“钱你放下了吗？”柳相对问。
“没有，我用它买了这顿饭。”
柳相对默然。
第二十六章：田拥军的邀请
社会是现实的，也是复杂的，有些人生来可以锦衣玉食，有些人却生活困顿，步履维艰。
锦衣玉食或步履维艰，都不是章墨海邓薇这么大的孩子可以改变的，他们只能被动的接受，或牢骚满腹，或安静面对。
邓薇选择平静的面对。
章墨海有牢骚，可他没有说出来，他要帮助这个贫困的女孩。
可贫困是一个很沉重的命题，它不可能单纯的凭救济解决。
章墨海能够将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接济给邓薇家，但这不能改变邓薇贫困的状况，甚至章墨海再掏出十倍百倍的钱财，也无法解决。
这个现实章墨海很清楚，他很无力，所以现在的他一脸的茫然和无助。
他静静的看着柳相对，其实并不是想让柳相对想出一个办法来去改变邓薇家的现状，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诉说，他只是想告诉柳相对，邓薇，其实过得很不容易，而自己，很难受。
这是一个还有同情留在心中的年纪，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的变迁，人，会变得越来越世故，然后心被磨成废铁一样的坚冷，麻木不仁。
“海子，这件事情到你我这里为止，不要往外扩散，明白吗？”
柳相对考虑着这件事情，他怕章墨海无意中表现出来的一些动作会让敏感的邓薇有所察觉，然后更加的窘迫和不安。
章墨海很聪明，他明白柳相对的意图，于是点了点头。
“我来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上些忙。”
柳相对想着这次毕业以后，无论邓薇考得怎么样，她可能都不会继续念下去了，心里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人就是在这种状态下屈服了命运的安排了吗？这就是邓薇性格改变的直接原因吗？
邓薇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改变一个家庭的贫困，柳相对也很挠头。
他想起了李菲，原来李菲一直是知道邓薇的情况的，一直在帮助着邓薇，在帮助着她们家。
怪不得那天自己让她带话说喜欢邓薇时她有那么激烈的反应。
在她的心里，自己的这种表白无疑是在伤害着邓薇。
无论是柳相对故意寻着邓薇的开心，还是他真想谈恋爱这件事情邓薇都玩不起，稍有不慎，就会毁了她整个一个家。
她太脆弱，她的家，更脆弱。
苦难是一种经历，趟过这些杂草丛生，就趟过了成长，可在前世的邓薇，没有很好的趟过去。
虽然邓薇傍大款，做二‘奶的行为对别人来说无可厚非，也无权指责，可柳相对现在真正的明白，能够这么坚强独立支撑一个家的弱女孩，做这件事情，绝对不是出于本心。
柳相对默然着，想着很多事情。
这顿饭吃的两人心情很糟糕，但是他们还是坚持吃完了饭盒里的饭。
对有些人来说，这是随时可以倒进下水沟的吃食，可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些东西都是奢侈的。
......
下午4节课很快就过去了，柳相对上课依旧认真的听老师讲课，下课有时间的情况下依旧与李菲相互探讨，只不过在最后一节的自习上他与李菲之间变成了另外一种交流：他把书推过去用手指，李菲用字条回答。
柳相对总觉得有些亏欠，她觉得自己耽误了李菲复习的时间，可李菲不这么看。
她觉得自己在与柳相对的交流讲解过程中，对方的一些提问和解法让她受益匪浅。
柳相对的脑袋里总是装满了新奇的想法和念头，让她在很多地方豁然开朗。
......
下午放学的晚钟响了起来。
苏中在那时候还没有改成先进的电铃，上下课都是敲响挂在教务处外的那一口古钟，声音低沉但婉转，悠扬的响彻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对那些学子来说，这个声音无异于天籁。
柳相对收拾了课本，没有跟随着跑家学生的人群离去，从这一周开始，他准备在学校上晚自习。
相比较在家里独自揣摩的情况，在学校更利于自己的学习。
“谢谢你啊李薇，辛苦了一整天，晚上我请你吃饭。”
柳相对觉得自己必须对李薇做出表示，他确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不用，都是小事，同学间就应该互相帮助的。”
李菲低着头整理着课本，头都没抬的答道。
她没敢抬头，现在的她又是一脸的红晕。
她觉得自己现在面对柳相对很容易脸红，无论这个男孩说什么总是能轻易引起她的歧意。
“别客气，叫上邓薇，我请你们俩。”
柳相对隐约知道这个女孩子的心思，故意带上了邓薇，这样避免了很多的尴尬。
“真的不用，这样做好像我挟恩图报一样，再说，你也没多少钱。”
李菲说话间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很真诚的说道。
她只是真心的想要帮助这个很用功的男孩，在她单纯的心里，如果吃了这顿饭，性质就变了。
“哈哈，我只是请你们吃方便面啊，大餐吃不起，你别多想。”
柳相对坚持着，他这时候显得有些霸道，好像非得请到她不可。
李菲看了一眼柳相对，看着他倔强的眼神透出的不容拒绝意外的竟没有反抗的情绪，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海子，走了，老头儿那里的干活。”柳相对冲着身后嚷嚷了一嗓子。
老头儿是他们的体育老师，在学校的后面开了一家小卖店，有早点和晚饭，虽然没啥好东西，但总比食堂油水要多一点。
章墨海听见喊叫迅速的朝着柳相对的位子走了过来，嘻嘻哈哈的笑着说道：“你请吃顿饭真是太不容易了，今天要俩鸡蛋。”
而邓薇早已经走到了李菲的身边，此时的李菲正凑在她的耳边解释着今天的晚餐，声音太小了柳相对听不清楚她们的交谈，不过邓薇红着脸摇头说着这不太合适吧的语言还是隐约的被他捕捉到了。
“必须得带着邓薇啊，要不是邓薇同意换座位，我还得跟这个夯货一位呢，如果继续跟他一位，我的前程就全毁了。”
柳相对开始打趣着章墨海，听得李菲哈哈一笑，取笑柳相对说道：“那你就让邓薇代替你去受苦，准备毁了邓薇的前程啊？”
“咳咳......哪能呢，邓薇是老天爷派去拯救章墨海的，她是天使，最后的结局是皆大欢喜好不好。”
柳相对一脸的尴尬，绕了半天，差点把自己绕进去。
“我特么的就是你们的阶级敌人是吧，谁跟了我谁倒霉的节奏是吧？”
章墨海非常不满意柳相对的说法，翻着白眼气鼓鼓的说道。
李菲和邓薇都笑了起来，可柳相对又咳嗽了一声。
“纠正一下，是谁跟你一位谁倒霉。”
柳相对刻意提出的字眼让邓薇刷的一下子又红了脸。
“你的话怎么这么多呢？”
李菲看出了邓薇的羞涩，白了一眼柳相对，随后对着邓薇说道：“走啦，今天吃穷他。”
章墨海啪啪鼓掌，哈哈笑着说道：“赞同赞同，我也是这么想滴。”
柳相对一闪身让李菲先从座位里面出来，然后嬉笑着对章墨海说道：“猪也曾这么想过！”
“你真真是找死啊，残疾人！”
章墨海张牙舞爪的在后面跟着几人的脚步，做出了要扑倒柳相对的动作，引来了李菲邓薇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还没赶到教室的门口，一个高大的影子就堵住了出路。
是田园。
他斜靠着教室门，嘴里嚼着口香糖，戴着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墨镜，挽着袖子，一脸痞像。
“相对，你这过的挺潇洒啊。”
他用嬉笑的语气调戏着柳相对，活脱脱的一个小痞子。
“我说，你这个形象，你家里知道吗？”
柳相对忽然想起了田园在家一脸乖巧的模样，于是反唇相讥。
听见这话田园唰的一下子摘下了眼镜，立刻变了一副笑脸，嘿嘿的笑道：“相对哥，可别，可别瞎说。”
“我是来邀请你去我家做客的，我老爹想请你吃个家常便饭。”
田园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跟刚才判若两人，那速度，赶上了川剧的变脸。
“啊？今天?”
柳相对有些迷惑，莫名其妙的怎么请我一个小屁孩吃饭，有什么玄机不成？
“啊，正赶上今天老爹有时间，说是晚上刘所也过来。”
听见刘所这个名字，柳相对有些恍然，看来有些案子有了突破啊，田拥军这是想变相的对自己表示感激。
特么的不能实在一点么，给点物质奖励啥的，怎么大人物都喜欢请吃饭。
柳相对暗自腹诽，不过他还是很高兴于田拥军的知恩图报，很高兴于这个人没有把自己单纯的当成一个中学生对待。
他既然通过田园来请自己，就证明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可以信赖和值得尊重的人物，作为自己，不能不识抬举。
看了看站在身边一脸着急的章墨海和一直好奇的打量着田园的李菲，柳相对掏出了一张大团结递给章墨海，然后不好意思的对李菲邓薇说道：“对不起啊，今天我有点事情，不能陪你们吃了，让海子领你们去，这次不算，下次我在单独请一次，吃大餐。”
第二十七章：尊重
柳相对觉得非常对不起李菲和邓薇两人，可他没有办法，田拥军的邀请，他不得不去。
面子是相互的，人家给你面子，你不能不要面子，你要给别人面子。
生存在这个社会，你就必须得遵循这个社会的规则。
章墨海觉得柳相对这样办事情有些不地道，可他了解柳相对绝对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于是笑着圆场说道：“那你是不是多放些钱在我这里啊，我觉得十块钱有点够呛啊。”
说完这句话章墨海觉得自己独唱有些干瘪，于是扭过头对着李菲说道：“是吧，李菲同学。”
其实李菲的本意就没想让柳相对请客的，可这突然的变化却令她的心里有些微微的不舒服。
她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现在几个人凑在一起的气氛很好，想想很快就要毕业了，也许这一别以后见面的机会将更加渺茫，于是她特别的珍惜这种氛围。
可她也看的出，柳相对赴约，是有正经事情要办的。
“没事，柳相对，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我都说了要自己去吃的。”
李菲一直在扮演着善解人意的那个角色，她表面上没有显示出一丝的不快，催促着柳相对。
“好，那我改天一定好好陪你们，你们吃好喝好啊。”
柳相对看了一眼李菲，又伸手拍了拍章墨海的肩膀,“记得替我招待好两位美女啊，敞开了吃，不够了回来我给你补上。”
说完又冲着邓薇善意的一笑，然后与田园一起离开了教室。
李菲站在那里看着柳相对的背影忽然有些出神，她隐约觉察到了柳相对的忙碌，不同于同龄人的那种忙碌，他忙着应酬，忙着学习，马不停蹄的忙碌在她所理解和不理解的事情中。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短短几次的接触就给了自己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感觉。
柳相对这个人在她的心里面被覆盖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李菲有些好奇，想更进一步的了解这个神秘的男孩子。
......
田园家的饭桌上早已经摆好了很多的热菜凉菜，田园的母亲依旧在厨房忙碌着，田拥军与刘前进两人正坐在沙发上随意的聊着。
当客厅的门被打开，柳相对随着田园走进屋子的时候，田拥军第一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哈哈，相对来啦，今天有些仓促，应该早些让园子通知你的，没耽误你别的事情吧。”
田拥军向前迎了两步，竟显得出奇的热情，将依旧坐在沙发上的刘前进吓了一跳。
刘前进也赶紧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上挂上了友好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个稍显瘦弱的少年。
柳相对也有些不解田拥军如此的热情，于是他的脸上赶紧挂上了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同时恭敬的向着田拥军两人鞠了一个躬说道：“田叔叔好，刘所好。”
刘前进随意的摆了摆手，指着柳相对笑着说道：“你小子啊，还叫我刘所，一看就有远近亲疏之别啊。”
柳相对嘿嘿一笑，赶紧改口说道：“刘叔叔好。”
刘前进是一个察言观色的好手，既然田拥军能如此看重柳相对，那么这个孩子身上肯定有着自己没有发现的优点和可取之处。
就算没有，领导喜欢的，自己也必须喜爱。
这是他的为人处事之道。
打完招呼，柳相对赶紧顺着田拥军的话题说道：“田叔叔您太客气了，您这么忙还记得小子我，是我的荣幸，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柳相对又适时的表现出了羞涩和惶恐，这让田拥军感觉到这个孩子很会处事，既没有少年人的张扬，又没有社会人的世故，说起话来让人很舒服。
“哈哈，相对很会说话，来来，坐，你阿姨早就炒好了菜，我们桌上边吃边说。”
田拥军拉着柳相对来到了饭桌前，这时候田园的母亲也从厨房端菜走了出来，看见柳相对笑着说道：“来啦相对，尝尝阿姨的手艺。”
田园的母亲一脸真挚的笑容。
“谢谢阿姨。”
柳相对很有礼貌的回答着，很自然的坐在了下首的位置。
“来，你坐到这里。”
田拥军今天是异常的客气，拉着就相对就要坐到主位上，柳相对哪里肯，客气了半天，最后还是请田拥军坐到了那个位置，而田拥军也没有讲究别的，直接拉着柳相对做到了自己的身旁。
刘前进挨着柳相对坐下，依旧一脸的笑容，没有任何的不适。
“相对啊，你还是学生，我们不会让你喝酒，你就用饮料来吧。”
田拥军拿过了一大瓶可乐给柳相对倒了满满一杯，顺手给刘前进和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自嘲着说道：“今天你阿姨格外开恩，我可以喝一杯。”
刘前进欠身将酒瓶拿过来放到了自己的身边，那意思很明显，今天他是陪客，只做酒官。
“伯母，适当饮酒是对身体有益的，您可以稍微的放松一点。”柳相对呵呵一笑，冲着田园的母亲说道。
听了柳相对的话田拥军哈哈大笑，竖起大拇指说道：“这话我爱听，老太婆，你听听相对的建议，我觉得很有道理啊。”
田园的母亲白了田拥军一眼，然后笑着对柳相对说道：“不是我不放心啊，是你田叔叔只要是拿起了酒瓶子就没有把门的了，基本上是不醉不归。”
看得出，两人的感情很好。
她的话引起众人的一阵笑声，柳相对适时的点头附和道：“那是得控制一下，这样喝确实伤身体，田叔，我看阿姨真是很惦记你啊。”
田园的母亲赞赏的一笑，顺势也做到了柳相对的对面，叹气说道：“你看相对多懂事，园子你也得学着点。”
田园皱了一下鼻子，心说怎么扯着扯着就扯到了我身上呢，不过他也确实很佩服柳相对这种气度，在自己的父母面前一点不怯场，谈笑风生，显得很融洽。
同样有这种感觉得还有刘前进。
他善于观察，他发现柳相对说话很圆滑，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能讨好，说话也很亲近，显得游刃有余。
这个孩子不简单。
他在心中给柳相对打上了不简单的标签。
“好了，咱们开动吧，相对早该饿了吧，来来，尝尝你阿姨的手艺。”
田拥军见人已经坐齐，开始招呼着开席。
田阿姨给柳相对夹了一只鸡腿，她注意到了柳相对一直放在桌下面的右手，忽然问道：“相对用筷子没问题吧，你的伤口碍不碍事？”
她的心很细，想起了这个问题。
“没事阿姨，我是走撇子，吃饭不碍事的。”柳相对抄起筷子说道：“就算右手使筷子，见到阿姨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也完全感觉不到疼啊。”
这句话说得田阿姨呵呵的笑了起来，“你这孩子，真会说话。”
菜过五味，田拥军端起了酒杯。
他没有站起来，端起酒杯冲着柳相对示意了一下，声音稍显严肃的说道：“相对，今天把你专程请到家里来吃饭，第一呢，就是迎接你出院，身体无碍，面对歹徒身上只是一两处刀伤，这是万幸的事情，值得恭喜。”
柳相对也赶紧端起了杯子，他没有接话，田拥军的话他深有同感，他觉得他是幸运的。
“相对吉人天相，必有后福的。”
刘前进适时的开口了，他端着酒杯，一脸的真诚。
一桌子人全都端起了杯子，看的出每个人都是真心实意的恭喜着柳相对，这让柳相对的心头一热。
田拥军的深深的喝下一大口酒，随意的抹了一下嘴，哈哈的笑道：“前进说的对，历经大难，必有后福，相对是个有福之人。”
柳相对赶紧喝了一大口可乐，冲着田拥军呵呵一笑道：“谢谢叔叔。”
田拥军没有放下酒杯，看着刘前进说道：“前进，这次我带头，你跟着，我们一起喝这第二杯酒，这杯酒不是恭喜，是敬酒。”
刘前进站了起来，他心里有些惊异。
柳相对也赶紧站了起来，他这次确实是有点受宠若惊，不知道田拥军接下来要说什么话，竟然用上了敬语。
田拥军缓缓的站了起来，他的目光盯着柳相对，语气依旧缓慢的说道：“我的岁数跟相对的父亲应该差不多，按理说跟你喝酒你应该敬我，但这杯酒，却必须反过来。”
“在你这年轻人身上我看见了一种正气，不畏邪恶的正义，遇见黑暗敢挺身而出的勇气！”
田拥军将另一只手挥了起来，仿佛在加重着语气。
“这很好，你，是一个好样的！”
田拥军军人出身，那股热血无论经历了多久的岁月依然没有被抹去，他打心眼里欣赏这种敢为了维护弱小而挺身的汉子。
剔除温秀逸的身份，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柳相对在不知身份的情况下敢孤身一人与持刀歹徒英勇搏斗，这是一个英雄。
但由于种种原因，柳相对的这种见义勇为的行为无法曝光，甚至无法为外人道，这对柳相对是不公平的，田拥军虽然无法改变这种情况，但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敬佩和尊重。
虽然对方还只是一个16岁的孩子。
田拥军一抬手，杯中的酒下去了一半。
柳相对有些动容，他看着一脸真挚的田拥军，一扬手喝干了杯中的可乐。
他看到了田拥军的另一面。
这是一个有真性情的男人，虽然社会上的摸爬滚打早已让他变得世故和圆滑，但，血仍未冷。
第二十八章：理由
一杯白酒有3两多，在几分钟的时间里下去了多一半，饶是田拥军酒量不错也有些发晕，脸色开始发红，可他还是没有坐下，依旧站在那里目光炯炯的看着柳相对。
“田叔，您慢点喝......”
柳相对不得不开口了，他觉得田拥军喝的有点猛，这种热情他有点吃不消。
刘前进鼓了鼓嘴，没说话。
“老田，你真得慢些喝，你受得了，可乐涨肚，相对也不好受啊。”
田阿姨说话了，眼睛里明显带着对田拥军的呵护，可嘴上还是在维护着柳相对。
她太了解田拥军的性格，要强，好胜，越是要他注意他就越逞强。
“没事，我今天就是高兴，脑袋瓜子清醒着呢，相对，倒满了。”
他让柳相对把杯子里的可乐倒满。
“吃口菜。”田拥军看着柳相对很听话的将可乐倒满，又示意他吃了口菜，看那架势，还有第三杯酒。
果不其然。
“第三口酒，前进你坐下，我单独跟相对喝。”
柳相对晕了，看样子田拥军是想一口气将这一杯白酒闷掉啊。
“这杯酒没有敬不敬，就是表示一下我的心意，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也就有啥说啥。”
田拥军看了看刘前进，话语中忽然多了很多感慨。
“我们这一行其实挺不容易的，上面一个行政命令，我们就是拼命连轴转的节奏，领导不会考虑你面临的困难，他们张嘴就是限期破案，限期破案，可他根本不知道这个词有多难。”
田拥军有些激动，语气有些冲。
“罪犯不是傻子，我们也不是神仙，有些案子不是我们想破就能破的，他们在乎官声，在乎社会的稳定，其实我们比他们还在乎，我们披着这身皮，就得对得起这个名儿，所以，我们每天过的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起早贪黑的忙，得拼命的分析案情，还得时不时的接受领导的追问和催促，日子长了，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
田拥军说的脸有些发红，刘前进听的也有些情绪的起伏，他也有同感。
“特别是前些日子，咱们华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重案的高发区，入室盗抢的，拦路抢劫的，流氓斗殴的案子扎堆来，跟约好了似的，搞的刑警队变成了菜市场。”
“这些日子我快疯了，真的，我觉得我都快顶不住这种压力了，再加市局挂牌的督办案子，我感觉我非得倒下不可，刑警队人手本来就不充足，这下子更捉襟见肘了，我甚至一度产生了放弃的想法，觉得有太多的案子让我无法抓住头绪，混乱的一塌糊涂。”
柳相对仔细的听着田拥军发着牢骚，他这才知道原来在很短的时间内华遵竟然发生过这么多的事情。
自己没有接触到社会的黑暗面，总以为一片歌舞升平，可通过田拥军的叙述他才知道，原来真实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的，以己度人，柳相对觉得如果自己在田拥军这个位置上，可能比他还要不堪，这得需要多强大的心脏和神经才能承受的住。
说到了这里田拥军顿了一下，竟然一扫刚才的郁闷牢骚，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脸。
“我说相对是有福之人，不仅自己有福，而且能给身边的人带来福气。”
田拥军将手中的酒杯扬了扬，“自打跟相对接触以后，我发觉我似乎沾染了相对的这种福分，很多疑难杂症迎刃而解啊，哈哈，相对，这杯酒，我只代表我自己，对你表示感谢！”
依田拥军的城府，他这么大张旗鼓的对一个孩子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尊重和感激的，让柳相对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口中提到的福分是什么东西，柳相对大概有些猜测，可不能完全肯定，这时候也来不及深入的思考这个问题，见田拥军真的一仰脖干掉了杯中的酒，他只能无奈的一笑，喝干了杯中的可乐。
这时候田拥军才复又坐下，示意柳相对坐下后说道：“喝的有些急啊，你多吃些菜，我是个粗人，不太喜欢玄乎套的东西，表达完我的想法，也就彻底打完收工了，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尝尝你阿姨的手艺。”
田拥军这时候又显得很幽默，对着田园的母亲说道：“老婆子，我再倒半杯酒，陪着前进，保证不再多喝。”
刘前进想说不用的，可他看到田拥军对自己眼神的示意，只好站起来给他倒了半杯，田阿姨无奈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气氛一直很融洽，柳相对回敬了田拥军和刘前进几次以后，他才开始专心的处理已经堆了很高的夹菜，看样子自己这瘦弱的身板还是很容易被重点关照的。
......
离开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本来田拥军是想去送的，可刘前进抢下了这个任务，他要去所里值班，正好顺路。
两世为人，柳相对还是第一次坐警车，看着刘前进熟练的启车，变档，他不禁想起了后世查的比较严格的酒后驾驶，想来就算搁在那个时代，在华遵这个小县城，一个所长被查了酒驾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车开的很平稳，柳相对看着夜色中一闪而过的那些风景，想着晚饭时田拥军的一些话，有些出神。
“相对，砍你的那个人抓住了。”
“啊？”
柳相对的沉思被打断，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刘前进这句话的意思。
“是个惯犯，田队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没费什么力气就把他堵到了家里。”刘前进偏过头冲着柳相对善意的一笑。
柳相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刘前进嘴里提到的砍自己的人是那个意图非礼秀逸姐的歹徒。
“只是给他上了些小手段，可没想到那小子没抗住，稀里哗啦的倒出了一堆猛料，几个大案也在他得嘴里得到了重大的线索，这两天田队一鼓作气，不仅拿下了督办的案子，顺手还破了几个积压很久的旧案，颇得上司好评啊。”
柳相对恍然大悟。
温秀逸的案子肯定是瞒不住刘前进的，在侦破的过程中田拥军肯定要借助到他的力量，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自己随意的一嘴竟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柳相对也有些替田拥军高兴。
“所以不仅是田队，连我都要对你表示感谢，连带着打掉了咱们镇子上的一些毒瘤，社会秩序明显好转啊。”
刘前进很会察言观色，他注意到了柳相对对今晚田拥军如此正式的感谢有些迷惑，于是趁着这个机会解开了他的疑问。
“您太客气了刘叔，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再说，就凭田队和您的能力，就算没我的线索，破案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柳相对赶紧跟刘前进客气的说道。
“行了，都不谦虚了，哈哈，你既然叫我叔了，我也不跟你见外，学习不忙了你就去所里玩，我没事情一般都在的。”
刘前进很会交朋友，他觉得柳相对值得他用心，这个孩子有些不一般。
“一定一定，对了，刘叔，前面很快就到我家了，要不您去坐会？”
沿着国道直行，拐出一个不大的弯，柳相对家的小楼就遥遥在望了，说话之间就到。
刘前进也没用柳相对的指点，将车稳稳的停到了他家的门口，哈哈笑着说道：“今天太晚了，还是改天吧，有时间了我一定来拜访一下你的父亲。”
柳相对看着警用面包亮起尾灯一甩车头消失在夜色里，有些感慨。
刘前进这个人，心思真的很细腻，自己一个不起眼的学生，接触才一次，他就能刻意的注意到自己，找到家的住址，不简单。
他不确定刘前进调查自己的原因，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到了这个人的城府。
这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当然，有心计的不一定都是坏人，这种人喜欢将所有的事情都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防范的心思很重。
这种人可以交朋友，但只能是点到即止，不可交往过深。
同样是军人出身，但他给了柳相对完全不同于田拥军的感觉。
夜风已经微微温热，天空很晴朗，月亮仿佛刚刚升起来，挂在靠东的天边，特别圆。
柳相对琢磨完一些事情，借着月光掏出钥匙打开了紧锁的大门。
身后一束光照过来，他遮着眼睛转身，刚好看到骑着摩托车回来的父亲。
“刚回来啊爸。”
是柳如山，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的将车停了下来。
“爸，你喝酒啦，骑摩托少喝酒，挺不安全的。”
柳相对赶紧从父亲手里接过摩托车支在了原地，顺便扶着他先走进去。
“下自习了？”
柳如山酒量不错，看样子虽然身体有些摇晃，但头脑还算清醒。
“啊，刚回。”柳相对不想过多纠缠自习的问题，叮嘱父亲说道：“还是得少喝些酒，那东西太伤身。”
“哎，你不懂，这社会办点啥事不得求人，应酬请客不喝酒行吗？还别说，这顿酒有效果，电话局下周就给咱们来装电话。”
原来父亲请客是为了这事，不过这事儿让柳相对觉得挺有意思。
这时候装部电话要请人说情请客，后世却是电话宽带求着你装机，市场的变化发展，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第二十九章：时光（上）
学校每天上午第二节课以后是课间操的时间，学生们呼啦啦的从教室涌出来站满操场，然后以班级为单位排成凌乱的行列，在那个很大的操场上做第七套广播体操，这是惯例。
当数学老师宣布可以下课的时候，人群又开始涌动，嬉笑打闹着奔向操场。
相比较高中的军事化管理，初中的教务处一般是不会去查操的，也很少有学生会去旷操。
他们正处于父母与学校的双层管理之中，属于青春期的中早期，叛逆的性格还不明显，很多情况下认为学校或者家长的任何强制性的安排都是合理的。
柳相对没有动，他一直坐在座位上，他忽然有了一个好玩的想法。
他不起身，里面座位的李菲也出不来。
看着教室的人基本上已经走净，学校的喇叭里开始传出了列队左右看齐的声音，李菲有些着急了，她对着柳相对说道：“快走啊，再不走就开始做操了。”
柳相对转过头看了一眼明显带着焦急神色的李菲，笑着问道：“李菲同学，你上了初中三年，旷过课没？”
李菲一愣，这根做操有关系吗？
不过她还是想了想，回到道：“没有。”
“那你无故旷过操没？”
“没。”
“早退或者迟到过吗？”
这次想的时间比较长，然后李菲用一个不太确定的语气回到道：“没有吧。”
“上课睡觉，走神看课外书呢？”
“也没有。”
李菲的这个回答很干脆。
柳相对问的事情，李菲全都没有干过，她不明白柳相对干嘛要问这些问题。
柳相对呵呵笑着说道：“其实这些事情都是一个学渣经常干的事情，对你来说有些遥远。”
学渣学霸这些词在95年还没有出现，不过这不影响李菲对这句话的理解。
“你应该体验一把的，这些都是经历，我害怕你在毕业了以后会遗憾。”
柳相对的话让李菲感到了迷惑，她看着柳相对问道：“为什么要遗憾？”
柳相对一愣，是啊，为什么？
这是在后世里那些已经参加工作的学霸们最喜欢说的一句话，说自己遗憾上学的时候没有旷过课没有旷过操，没有迟到或者早退，但是没人讲过为什么，也没人问过。
柳相对仔细的想着理由，他觉得其实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很多时候，遗憾这种情绪只有在回忆的时候才会发生，你还没有经历完，这种感觉就很难表达。
可柳相对是一个过来人，他明白这种感觉，就像他上一世遗憾自己没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所以他现在如此的努力，就如他上一世遗憾的看完了魏明明的悲伤一生，所以这一世他努力的扭转，就如他上一世会偶尔怀念在青春岁月里有过默默喜欢的，却终究踪迹杳然的那个女孩，这一世他尽量的与她并肩。
他想在以后回忆的时候能够清楚的记得她的样子，不至于面目模糊，
他想与她能一起经历一段温暖的年岁。
他现在所做的，只是将那年梦里的事情搬到现实中来上演，他所为的，只是了无遗憾。
就如他忽然拦住李菲，想让她旷操一样，他害怕等她青春不再时会遗憾于当初没有去干过。
可未来的李菲会不会有这个遗憾，谁能给一个确凿的答案。
柳相对认为李菲会有，就如他给出为什么会遗憾的这个回答。
“其实人这辈子就是在不断的经历，不断的成长，我们要做不同的事情，走不同的路，看不同的风景，我们一直走在所有人认为正确的路上，可谁知道别人告诉我们的那条错误的路是不是会有更美的风景？”
“没经历过，就不知道有，还是没有。”
看着清丽的那张脸，想着以后的她一定会喜欢某个自己不认识的人，然后会嫁给他，与他携手走完这一生，柳相对的心忽然有些空，他不是想霸占，也不是想暧昧，只是想着这个在正好的年纪里喜欢皱着鼻子问着为什么的美丽女孩，只是美丽了自己的青春，却绽放在了别人的人生里。
这无关遗憾，无关后悔。
他们只是相互保存了彼此的青春，等有一天回头，静静翻看。
柳相对的眼睛中流转着深邃，仿佛蕴藏了星辰大海。
李菲看着他的眼睛，听着他的语言，心忽然被撞了一下，像一根琴弦被拨动，轻轻的震颤。
她忽然有些晕眩，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于是她紧闭了一下眼睛，片刻后忽然睁开，认真的说道：“好，那就试试，我们应该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很应该试试，可她没有经验，于是问了一个幼稚的问题。
柳相对忽然笑了起来，“别紧张，你不已经在做了吗？”
“啊？”李菲这时才听见操场上传来的广播中喊着的那个带节奏的口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她的脸忽然一红，她发觉这时候的自己有些弱智，于是她手足无措的坐到了座位上，低着头，有些发呆。
“我说，既然旷了操，咱们就这样闲的坐着吗？我们是不是应该干点什么？”
柳相对忽然又说话了，他坐到座位上，依旧一脸笑容。
现在这个样子的李菲是柳相对记忆里从来没有见过的，红着脸，低着头，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
“那......应该干点什么？”
李菲更慌乱了。
“要不你给我再讲讲物理题？”
柳相对故意逗着李菲，他觉得现在的她很好玩。
“哦，好好，我们学物理。”
可片刻后李菲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她忽然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旷一次操，还要学习物理是不是有些滑稽，于是抬头问柳相对说道：“咱们是不是不应该看课本啊？”
“哦？那你说应该干啥？”柳相对忽然觉得这时候的李菲特别有意思。
李菲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你有没有什么小说啊，课外读物什么的，给我看看呗。”
听着操场上熟悉的广播体操，听着凌乱的学生脚步落地的声音，李菲忽然感觉到有些刺激，她想试试别的。
“那个，那个小说不是应该上课看的吗？”
柳相对哈哈大笑，他觉得让一个这么认真的学生主动提起看小说，实在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啊？”李菲的脸又红了。
可还没等她反驳，身后一个厚重的男低音传了过来。
“你们为什么不去做操，你们叫什么？”
突然出现在教室里的声音让两人惊讶的回头，看到了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
点儿真背，是教务处的郑老师，负责学校的纪律。
他俩碰到了学校十年不遇的老师查操。
李菲显得惊慌失措，可这点事在柳相对看来，根本不叫事。
“郑老师您好，我叫柳相对，肩膀有伤，不能做操，她叫李菲，脚崴了，也不能去，我们跟班主任请假了。”
半真半假，柳相对站起来回答了郑老师的提问。
就算郑老师去李圆那里求证，得到的答案也是肯定的，李老师，很理解学生。关于这点柳相对还是很相信的。
更何况，他们已经是毕业班的学生，就算没有理由的旷操，你还能开除了我们不成？
柳相对站着，李菲也想站起来跟走到近前的郑老师解释一下，却被柳相对的眼神制止了。
她现在应该是个崴脚的学生。
装样子，必须得像。
站在对面的郑老师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柳相对，目光中玩味的神色十足，类似的这种理由他在迟到，早退，上课睡觉的学生身上经常听说，早已经不会相信。
“真的吗？”
郑老师看了一会终于开口，他要用这段时间的沉默来给这个学生心里上的压力，来告诉他自己不是傻子，没那么好骗。
而柳相对则面不红心不跳的扯下了领子，露出了右肩的纱布。
纱布证明了柳相对没有说谎，没人为了旷操专门将纱布裹在肩膀上。
郑老师抿抿嘴，有些尴尬，不过这种神色只是一闪而逝。
这跟他猜测的事实有些出入。
在他的猜测里，这个男孩子身边的女孩应该真的是扭了脚，而这个男孩子其实只是借口有伤，实际上是想借机博得好感。
他认为这个男孩子有早恋的倾向。
可他的猜测错了，他认为他错了。
真正有病的是他认为旷操的人，真正旷操的是他认为有病的人，而这位真正旷操的人正心怀忐忑的坐在那里。
她怕郑老师要求验伤，这很麻烦，也很尴尬。
郑老师换下了刚才那副冰冷戏谑的脸孔，改成了一脸的温和，他笑着让柳相对坐下，叮嘱着一定要认真的休养，不可多做运动云云，然后看都没看李菲一眼，背着双手快步走出了教室。
李菲忽然又觉得很刺激，这种经历是她从来没有过的，她觉得跟着柳相对总能找到很好玩的事情，这个男孩子，真的很神奇。
柳相对已经坐到了座位上，这时候的他学着郑老师的口气严肃的说道：“这位同学，请你把鞋脱下来，我看看是不是真的扭了。”
惟妙惟肖，柳相对的那种神情，语气，跟郑老师一模一样。
“哈哈......你真逗。”
李菲开心的哈哈大笑着，伴着操场上喇叭里传来解散的声音，飘得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