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一不做二不休
“奶奶……”香药便哭着道:“奶奶,命里八尺难求一丈,您就认了吧。亲王府咱们还怎么可能回得去?就是奶奶要变着方儿的去求,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太太之前信过你一次,却信错了,如今您就是再怎么做,她也不可能原谅你了啊。”
香桐也哭着道:“是啊,奶奶,婢子求您了,别再去那边了,太太和王妃都不会放过您的。奶奶,您好歹也是书香世家的小姐,不能跌份儿到那个地步啊。”
白采芝被两个丫头的哭声惊醒,面色也是瞬间惨白,但是很快的,她就低头看了看自己打着好几个补丁的衣服,忽然发狠道:“跌份儿又如何?我现在还有什么书香世家小姐的身份?书香世家小姐就穿我这样的衣服吗?咱们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人是丢不起的?再怎么难怎么苦,难道还会比在李家被当做牛马来作践辱骂的苦吗?事在人为,当日太太不过十几日便信了我,这一次,大不了花上两年,三年,五年的时间,只要能回去,只要还能过上从前的日子,哪怕我少活十年,哪怕让人把我的脸踩在泥里,只要还能恢复从前的生活……”
她越说,眼神就越发透出狂热,香桐和香药骇然望着她,觉着这个主子一定是得失心疯了,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那抹退意。
虽然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然而这会儿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眼看夕阳都落到山后了,白采芝和香桐香药连忙回了家,刚进院子,就听屋里传来宁玉兰惊惶的喊声:“你……你这畜生,你放开我……来人啊,救命啊……”
白采芝心中一惊,和香桐香药进去一看,顿时只气得血往上冲,险些昏死过去。只见李德禄满身酒气,正把宁玉兰压在那土炕上,欲行不轨之事。因对方拼死反抗,他抬手就给了两巴掌,一边骂骂咧咧道:“少他妈废话,爷……爷肯上你这老女人,是……是便宜了你……”
“畜生,混蛋,我和你拼了。”
白采芝猛然冲上前,一把将李德禄拉了下来。那李德禄原本身高力猛,此时却因为喝醉了酒,又是猝不及防,竟被白采芝猛地拉了下来,脑袋磕在炕沿边儿,声息都没有便昏死过去。
“啊……芝儿,你……他……他死了?”宁玉兰吓得魂飞魄散,也不顾头发衣裳散乱,爬起来就去探李德禄的鼻息,发现还喘气儿,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瘫软在地上,看着白采芝苍白的面容,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心要安慰女儿两句,然而一开口,眼泪便泉涌而出,嗓子似是被什么堵着,除了呜呜哭,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采芝却是迅速镇静了下来,对宁玉兰道:“母亲,事到如今,这里留不得了。这畜生原本就是没天良的东西,若是富贵时,我自信还能笼络得住他,如今却是万万不能够,没得还要我赚钱养着他,凭什么?我这一生决不能断送在他的手里。”
“那……那又能怎么办?”宁玉兰哭得涕泪交加,一面嚎啕道:“报应,这都是报应啊,当日你三姐姐就差点儿死在这禽兽的手里,费了多少工夫才救出来,拿了和离书,摆脱了他。你却因为一时糊涂,到底把自己又投进他这罗网里,为此把你外祖母都给气得险些丧了命,如今我们报应临头了……报应临头了……”
“娘,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摆脱了这个畜生。”白采芝不耐烦的道,耳听得宁玉兰还在那里嚎哭,她越发心烦意乱,站起身踱了几步,忽的猛然站定,沉声道:“好,只能这样做了,他不肯写休书,那我来写。”
话音落,她便转身来到桌前,把桌上为数不多的几张黄草纸拿起来,如今也没有笔墨纸砚,于是去灶里扒了一段烧焦的木柴,削尖了,权当炭条使用,只用几句话,便自己把自己给休了。眼看家里没有印泥,她便一不做二不休,咬破指尖,将血在指上涂了,按下手印,又在昏迷的李德禄手上涂抹了鲜血,同样在纸上按下手印。
这期间,香桐和香药也没闲着,在白采芝的指挥下将屋里所有能带走的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席卷一空,等到忙完了,便见白采芝也早炮制好了这份“休书”,因主仆四人,趁着夜幕刚刚降临,便借着夜色逃出了这个简陋的小院。
因为清算明王旧势力,李德禄那个曾被当做九门提督的老子当日贪赃枉法无恶不作,因此入了监牢后被判了个斩立决,白采芝等人再这么一逃,如今只剩下李德禄一个人,直到半夜,才悠悠转醒,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又痛得厉害,迷迷糊糊间伸手一抹,那血早都结成了血痂,此时他不知道,一摸之下用的力气狠了,立时揭下一块痂来,只痛得“嗷”一声跳起,大骂道:“混账东西,竟然让爷在地下,还有这头怎么了?爷的头怎么会出血?人呢?”
一面说,只觉屋里静悄悄的,哪有人答话?李德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预感,只是说什么也不相信,那毕竟是三个女人,能有这样大的胆子谋杀亲夫连夜逃跑?他摇摇晃晃找出火石,把桌上油灯点燃。四下里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冷气,又看片刻,这凶狠男人猛然大吼一声,一脚踢翻了屋里唯一一张桌子,咬牙吼道:”好个蛇蝎心肠的毒妇,竟敢谋杀亲夫连夜逃跑?等着,你给我等着,爷今日就算是落魄了,也照样能整治的你生不如死,你给我等着,哎哟哎哟……”
且说白采芝四人,逃出来后也无处可去,又怕李德禄醒来追到,那个男人心黑手狠,一怒之下是真有可能杀人的。因便躲到了亲王府不远外那座药坊的檐下,这里的药坊原本也作为亲王府产业被查抄了,如今自然是又重新开张,不过随着百草阁的需求量日益增大,南城那座药坊也并没有荒废掉,善济堂收留的孤儿日渐增多,稍微大些的,不爱念书的,就都去了药坊当学徒。
这原本只是郑黎一个扶老携幼的善心,然而宁纤碧却觉着这想法很好,若是做成了,也许可以做成古代第一个慈善事业,所以也格外支持,而将来一定会再开分号的百草阁和药坊,自然就成了这些孤儿就业的保障。
四人蜷缩在檐下,白采芝痴痴遥望着亲王府那一片灯火通明,这会儿还不到深夜,府中大概不知又有什么客人在欢宴,只听丝竹欢笑之声不绝,随着微风一阵阵送来。
中午饭只吃了一个窝头,晚饭根本就没有吃,这会儿肚子只觉得咕噜噜响,白采芝想象着亲王府设宴时杯觥交错,山珍海味的景象,忍不住便吞了一口口水。
如果当日没有离开亲王府,此时自己也该是那宴席上的一份子,喝着甜如蜜的桂花酿,就是尺把长的肥鱼,炖的酥烂的排骨,切成薄片的羊肉,自己也不过是只用筷子尖儿挑一点罢了,还只觉着不好吃。
她一边想着,心里这个后悔啊:早知有今日的落魄,当日在亲王府中有山珍海味可以享用时,就该多吃一些,吃得肚子都撑了才对,也不至于如今遗憾后悔。还有,从前自己怎么就那么挑食呢?冬菇不吃竹笋不吃肥肉不吃河蚌不吃,现在想想,冬菇明明是那么肥嫩,竹笋也是鲜嫩滑口的,还有肥肉,明明是喷喷香的让人流口水,河蚌的鲜美就更不用提了,这么多美味的东西,自己竟从来没有吃过,早知今日,当初那么清高娇气做什么?如今却是想吃了,可连看都看不到,更别说吃了。
一面想着,就慢慢的睡过去,梦中她回到了亲王府的绮兰院,在自己房间的大床上安歇,帐中那悬挂着的精致香囊散发出淡然芬芳的袅袅清香,身下是柔软的棉花褥子,身上是水绿底绣着荷花鸳鸯的缎子被,那个惬意舒服就别提了。
“奶奶……奶奶……”
细小的呼唤声没有让白采芝有一点儿反应,香药回头看看香桐,小声道:“睡着了。”
香桐点点头,拉着香药离开母女两个远一些,方悄声道:“她们母女两个也就是这样了,再不可能有翻身之日,奶奶还想着能哄骗得了亲王府太太,别说六姑娘从前对她就是冷冷淡淡,如今更恨死她了,就是太太,哪可能被她瞒骗两次?太太又不是傻子。咱们两个还跟着她,也无非是四处碰壁罢了。”
“那……那要怎么办?”香药犹豫着问,却见香桐咬牙道:“说不得,咱们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服侍了奶奶这么多年,如今到这么个地步,难道还不够?”
第四百五十九章:众叛
香药回头看了看,叹气道:“咱们到底是从小儿跟着她的……”不等说完,便听香桐冷笑道:“那又如何?候府还是把奶奶从小儿养到大的呢,她又是怎么对待的?还不是该撇下就撇下了?老太太都要死了,她在门口还不是跟着李家的马车走了?”
香药便不言语了,又听香桐道:“如今别怨咱们狠心,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道理还是她教给咱们的。这么多年,就算是如今走到不堪的境地,到底还没到实在万般无奈的地步,她也需要个帮衬,方留着咱们到今天。真要有一日,需要银钱吃饭,不然就要饿死,她必定是要将咱们发卖了的,若是别人家做奴仆也就罢了,最怕她贪钱,将咱们卖到那勾栏院去,可不是入了火坑?与其等到那个时候儿,还不如咱们现在就走了得了。”
香药打了个冷颤,头摇的拨浪鼓也似,一叠声道:“我……我可不要卖进那火坑里,好姐姐,我都听你的,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我想过了,咱们的卖身契都在侯府大太太那里,当日奶奶走时带着咱们,不过是侯府那边没和她认真算账。如今咱们就回候府,那才是咱们正经该呆着的地方。”
香药吓了一大跳,呐呐道:“回侯府?姐姐你疯了?怎么说奶奶母女两个也是侯府的亲戚,咱们如今离了她们逃过去,不是自投罗网吗?主子不打死咱们才怪。”
香桐叹气道:“这也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情。咱们的卖身契在那里,又没有路引户籍,能逃去哪里?如今只能回侯府。主子们自然是要生气的,但侯府是个和善人家,咱们只要说她们如今落魄的情况,又要去求亲王府,咱们两个苦劝不听,实在是不能跟着奶奶做这样没骨气不知耻的事,所以才不得不回来,任凭主子们发落。到时就算打咱们一顿,让咱们去干那些粗使活计,也总比跟着她们娘儿俩餐风露宿的强吧?且这样一说,侯府里人岂不是更气她们两个不争气?断不会再接她们回去,如此咱们也算是有着落了,如何不好?”
香药听了,半晌无言,香桐急道:“你快点儿,若是你舍不下她们,那我就自己走了,再过会儿,只怕天都要亮了,又要跟着熬一夜,我这会儿饿得连手指头都想吃了。”
话音落,就见香药一点头,两人终究还是有点良心,李家卷来的那些东西一分没要,都留在母女俩身边,悄悄儿趁着夜色,便跑到了侯府外边,互相依靠着睡了一会儿,天刚刚亮,门边有人开了门打扫,她们便哭叫着求见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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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眼看过两天就是中秋了,恰好二叔今年初买下了一大片水田,共有几十顷呢,这几天收成了,人来送租子,那些稻米也就罢了,吃了一顿不过寻常,只是这水田里的螃蟹着实喜人,个儿又大,长得又肥,提着一个就有小半斤。昨儿送来了,晚上厨房里就蒸了几十斤,确实好,太太们记着你爱吃螃蟹,就说要往这里送二百斤,今日宣哥儿也特意送去百草阁几十斤,他不好来你们这里,我又想出来走走,就揽了这差事。”
睿亲王府里,宁纤碧迎了宁纤语,姐妹两个一面往大长公主的院子里去,一面说着话儿,宁纤碧听说这螃蟹好,便忍不住回身往那车上的篓子里看,只见一个个黑青的大蟹子犹自在筐里攀爬着,看个头确实比从前吃过的都大。因便笑道:“难为家里人费心想着,祖母如今说话清楚了吗?”
宁纤语笑道:“比从前可不清楚好些了呢?如今不仅仅是莺歌,连我们都能听懂老太太说话了呢。”
宁纤碧道:“那可是好多了,我这些日子太忙,等闲暇了回去看看。”话音落,就见唐王妃和薛夫人迎面走过来,看见她们就笑道:“这是要往老祖宗屋里去吧?正好,我们听见报说亲家姑娘来了,就知道定要来这里的,可不就遇上了?”
宁纤语行了礼,又听唐王妃问宁彻宣怎么没过来?她和宁纤碧互相看了一眼,便笑道:“宣哥儿这些日子很是用功,今年要下场考个进士回来呢。”
唐王妃“啊哟”一声道;“他才多大?这么发奋做什么?别小小年纪为读书把身子熬坏了,咱们家的子弟,还非要进考场么?将来随便哪个衙门里不能安排个差事?是了,我这话也不对,宣哥儿虽是斯文,骨子里也要强的,哪肯白白接受家族余荫?”
薛夫人笑道:“你看看你,提到未来女婿,满眼都是好。想来宣哥儿也是为了五姑娘着想,她现在是郡主,不考个进士出来,宣哥儿岂不是觉着般配不上?”
宁纤语笑道:“宣哥儿从小儿就是个默默要强的,想来心里确实是这样以为着。”
话音刚落,却见唐王妃摇头道:“若他存的是这想法,三姑娘回去万万要开导开导。如今我们家经历了这样一遭,哪里还会不明白这身份富贵不过是浮云的道理?郡主又如何?不过就是这么个头衔罢了,实际上,珍儿还是珍儿,难道她不是郡主,宣哥儿就不要了?当日咱们还落魄那会儿,亲家就不嫌弃珍儿是个平民丫头,定了亲,不就是为了她这个人吗?如今她是郡主了,可人还是这个人。宣哥儿也一样,我从前就看重他斯文沉稳又有情义,如今只要他人没变,考不考进士又算得了什么?堂堂尚书府的公子,配郡主也配得起了。”
三人说话间就已经进了大长公主的屋子,只听老太太在屏风后的罗汉榻上笑道:“我在这里坐着就听见你们说话声,怎么?又有什么高兴事儿?说来听听。”
于是宁纤碧笑着将宁纤语来送螃蟹的事情说了,大长公主笑道:“正好呢,如今快到中秋了,我还想着螃蟹吃,亲家那边就送来了。快拿篓子来我看看。”
唐王妃笑道:“去年也不是没有螃蟹,老太太说什么不爱吃,到底没让多买,怎么这会儿又喜欢了?”说完却听大长公主笑道:“去年确实不爱吃,今年又爱吃了,怎么着?不让吗?难道没听说过‘此一时彼一时’?”
一句话逗得众人都笑起来,早有两个婆子抬了一篓螃蟹到塌下,大长公主探头望望,点头赞叹道:“这螃蟹确实好,我也算是富贵乡中长大的,竟没看见这样大个儿的,就是阳明湖那边每年进贡来的蟹,也比这要稍微小那么一点儿,难为怎么养出来的。”
宁纤语笑道:“老祖宗不知道,那水田是专好养这螃蟹的,因此比别的田地贵出一倍去,要不叫田主人生意赔了,他怎也不会卖这块地。我二叔也说这蟹好,说明年种水稻还是其次,重要的就是要多养螃蟹呢。昨儿晚上我们用了一些,比阳明湖的蟹味道也不差哪儿去,又十分的肥嫩。”
大长公主连连叫好,闲话几句后,宁纤语便往宁纤碧房里来,又问沈千山去了哪里,听说仍往郊外去了,她便叹气道:“你看看你们夫妻两个,恩爱是恩爱,只是这才聚了几天?就又要分别?”
宁纤碧淡淡笑道:“知足了,这一次把金月和宁夏打残了,能换大庆朝好几十年的太平呢。到时候他回来,我们可不就长相厮守了。所谓拨得云开见明月,梅花香自苦寒来,自古如此,不艰难一番,哪里来的幸福?”
宁纤语笑道:“这话也有道理,你从来都是个能看开的,也只有你这样性子,才能安分随时自在欢喜。是了,你知不知道?香桐香药两个回来了。”
“什么?”
宁纤碧这一下是真惊讶了,忽见前边新来的丫头正看着小平安走路,小家伙摇摇晃晃像只小企鹅似的,忽地一下扑倒在地。只唬的那丫头抢上前去,跪在地上哭道:“小祖宗,让您别走别走,您看看这下摔了吧,何苦白白害我挨打……”
宁纤碧暂且就把香桐香药的事情丢在脑后,上前看着那丫头道:“你是叫清芬吧?前日才分来我房里伺候的,怎么了?这两日我看着你手脚利索,沉默可亲,难道还有人打你了?”
清芬看见是她,更是吓得面色苍白,呐呐道:“没……没人打奴婢,只是……只是奴婢刚刚害小少爷摔倒了……”
她不等说完,宁纤碧便明白了,摇头笑一笑道:“你起来吧,我当多大个事儿呢。小孩子学走路,哪有不摔跤的?这算个什么大事儿?你看看,小平安还没哭呢,你倒是哭的梨花带雨,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打你了呢,快别哭了,我们府里和别的府中不一样,下人们也是讲道理的,但凡没做错事,就不用挨责罚。好了,继续带着小少爷练走路吧,只是不许去那些登高水塘之类的危险地方。”
第四百六十章:路遇(上)
清芬喜出望外,连忙答应了。这里宁纤语和宁纤碧又逗了小平安几句,嘱咐他不能去那些假山石上之类的危险地方,这才让清芬继续带着他去了。
那清芬看着姐妹两个的身影进了屋,这才掐了掐自己的脸蛋,喃喃道:“小孩子走路哪有不摔跤的?是啊,道理如此,可是……真的有主子会和奴才讲这个道理?怎么……怎么会有这样亲切的主子?不是人人都说沈夫人厉害得很吗?”
“姐姐……姐姐……”小平安童稚的声音将清芬唤回神来,她愣愣看着面前这肉团儿一般俊俏可爱的小家伙,忽然忍不住一把抱起他转了两个圈子,含泪笑道:“小少爷,奴婢喜欢这里,奴婢定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所以因祸得福,能落进这么个地方来。小少爷,奴婢喜欢这里。”
听着外面传来小平安的咯咯笑声,宁纤碧摇了摇头,笑道:“这孩子长大一定是像我一样没心没肺的,最喜欢乐了,做什么都能让他乐一回。是了,姐姐刚才说香桐香药回府里了,到底怎么回事?她们不是一直跟着白采芝的吗?”
宁纤语冷哼一声道:“这还有什么难猜的?妹妹不看看她们跟的是什么样主子?那主子就是个为了势利能不要脸皮的主儿,还指望着她们有多忠心?老实说,李家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她们俩还能跟着这么长时间就是难得的了,如今听说那母女两个实在受不了李德禄,从家里跑了出来,露宿街头,她们俩哪里还肯跟着吃苦?”说到这里左右看看无人,便凑到宁纤碧面前,小声道:“那个丧尽天良的,听说昨晚喝醉了酒,她们三个在外面,回去一看,竟然要对姑妈……要对那女人做禽兽不如的事呢。”
宁纤碧大吃一惊,不过想想也不是很稀奇,李德禄恰是这个时代里惯出来的最无法无天可恨的男人,又是喝醉了酒,什么事干不出来?因沉默了一会儿,方叹气道:“所以她们才跑了出来?难怪呢,昨天晚上轻怜也和我说,在大街上看见了她,想必就是回去后的事情吧。”
“可不是?香桐香药说白采芝把李德禄打昏了,这才得以跑出来。如今她们两个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说那女人又不要她们了,自己都养不活,哪里还能养活她们?这自然就是胡扯的了,真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儿,就是把她俩卖了,也断断不会撵回来,不过太太也没戳穿她们,太太又厌恶她们的为人,就把身契还了她们,让她们去外面自谋生路了。”
宁纤碧点点头道:“大伯娘这事情处理的也对,不然的话,收容了她们,谁知道日后还能生出什么事来?只是这事儿老太君知不知道?”
宁纤语摇头道:“哪里敢告诉她老人家,怎么说姑……那女人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如今落到这么个境地,就说了,老太君心里哪有不酸楚的?到那时怎么办?接回来吧,都已经驱逐出族谱的人,何况爹爹二叔三叔和太太们当日真是被她们母女俩伤透了心,你是不知道,这大半年来去一些勋贵家赴宴,但凡遇到了,那个得志猖狂就别提了,太太们几次都下不来台,只是气也没办法,那会儿哪有人敢惹李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下好了,李家倒了,不知道多少人心里拍手称快呢。”
宁纤碧点点头,郑重道:“恰是这个话,她们两个和咱们府里已经没关系了,可是祖母心里听见这样事,总要牵挂的,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别再添了病。”
宁纤语道:“我们也是这么说,所以已经嘱咐过家下人了,任何人不能在老太太面前透信儿,让莺歌清歌她们也看着呢。我爹说了,这一回,说什么不能再让她们进门,养了两只狼十几年,结果被反咬一口,若还不吸取教训,看见她们可怜就去救,也许将来就能让她们谋害了性命去。”
宁纤碧淡淡笑道:“大伯父倒真是看的明白,姑……那女人也就罢了,白采芝我是最清楚不过的,真逼急了,她确实可以要人命的。”
宁纤语冷笑道:“只是如今,她落魄至此,纵有千般手段,也别想着在咱们身上下功夫了。妹妹你不知道,我每每想起她此时下场,都觉着身上冷汗一阵一阵的,当日若不是抽身的早,是不是如今这挨打受气的便是我了?那个禽兽不如的暴躁起来,借着酒劲儿,只怕早勒死我了呢。”
“姐姐错了。”却见宁纤碧摇头笑道:“若是姐姐没离开李家,到今日,只怕那李德禄早逼着你把铺盖搬到候府去住了呢,像他那样的男人,半点儿出息也没有,又让富贵日子熏软了骨头,指望着他能有什么骨气么?”
宁纤语想了想,点头道:“倒是你说的不错,这正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姐妹两个又闲话了几句,忽然外面报说爷回来了,姐妹两个便都诧异站起身,须臾见沈千山挑帘子走了进来,看见宁纤语,便施礼道:“三姐姐来了,快请坐,府里老太君身体如何?大伯娘她们身子还好吗?”
因问了几句关心之语,宁纤语一一含笑作答,又看着宁纤碧道:“世子爷一直都是傲气的,没想到如今竟也这样和气了。”
宁纤碧笑道:“一个是因为见到三姐姐,经过了去年这一遭事儿,如今又有宣哥儿和五姑娘的事情,咱们两家更厚密,他也是真正把宁家人当亲戚待。二来在宗人府里圈了一年,凭他什么棱角,总算磨得圆滑了些,会做人了呗。”话音落,却听沈千山笑道:“这话说的,真是让人怎么回答呢?好像我从前就没把你们家人当亲戚待似的。”
宁纤语笑道:“若说从前没把宁家人当亲戚待,这或许是冤枉你,不过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大从前那会儿,你见了我们几个姐妹是从不理睬的,眼睛只盯在六妹妹身上,到底后来让你得手了,不过我六妹妹也到底没负了你那一番苦心,你家这样的情况下,她也帮你撑起来了。”
沈千山笑道:“三姐姐还说呢,回来我不知谢了多少遍,如今可是要我当着您的面儿再谢一遍?”话音落,却听宁纤碧道:“行了,别打岔儿,今儿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还在京郊。”
沈千山道:“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明天就要赶回去,各地驻军都安顿好了,我趁着这半日功夫回来看看你和孩子。”
宁纤语知道她们夫妻相聚不容易,而且沈千山怕是很快就又要出征,因此便要告辞离去,沈千山和宁纤碧都留她吃了饭再走,她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着,如今却不肯了,因到底说了几句话后离开,和大长公主告辞后,又在院中遇见了沈璧珍,便打趣笑道:“等着喝你们的喜酒等的眼睛都要蓝了,到底什么时候儿能喝上啊?”
沈璧珍红着脸低头道:“这我哪里知道?左右都是爹爹和那边商量着办。姐姐若想知道,就去问问你三叔呗……”不等说完,便听宁纤语笑道:“好啊!这哪里是让我去问,分明是要我去帮你刺探情报吧?好个丫头,打的如意算盘倒是巴拉巴拉响,既如此,我还偏等下去,看咱们两个谁着急。”
沈璧珍被她戳破心思,气得跺脚要来追,宁纤语便嘻嘻笑着走了。只余五姑娘在这里满面怅惘的目送她,心想自己也很着急啊,可是爹爹说宁伯伯如今正忙着呢,连二叔也不得闲儿,这婚事看来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了。不过转念一想,已经订了亲,如今都是大局已定,想来再不会有什么太大变故,自己倒是趁着还没嫁之前,在祖母和父母面前好好尽尽孝吧。
且说宁纤语,离开了亲王府后,便坐马车回伯爵府,如今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她再也不敢在车上睡觉了,也轻易不敢在城里逛,所以马车辘辘前行,很快便到了前门大街上。
却听前面一阵嘈杂声音,马车也慢慢停了下来,宁纤语便皱着眉头把身子探出车帘外,问车夫道:“怎么回事儿?怎么不走……”不等说完,忽见眼前情景,竟是人山人海的,于是剩下的话便都尽数吞回了肚子里。
车夫却是尽责回答道:“前面人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知生了什么事,老奴过去看看。”宁纤语点点头道:“去吧,若是打架斗殴的,能吓唬几句,让他们散了最好,若是有人急病,就把人带到马车上来,拉着他去医馆。”
车夫答应着下去了,这里宁纤语留心听人群嘈杂议论声,但只是嗡嗡一片,不走近根本什么都听不到。
因放下车帘坐回车里,旁边晓霞便好奇道:“这可是在前门大街上,什么时候儿有过这样事情?五城兵马司的人是不是快到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路遇(下)
宁纤语冷笑道:“那些人从来都是最慢腾腾的,只怕不等他们来,这里的事儿早完了。”话音未落,忽然就听一个大叫着的声音道:“在哪儿呢?宁家的马车在哪儿呢?哈哈哈……被我找到了吧?我看你还往哪里藏?”
这个声音当真是刻骨铭心,一刻也不能忘记,别说宁纤语面上顿时苍白起来,就是晓霞香柏,也都惊叫出声,却又连忙捂住了嘴巴。
不到片刻功夫,只听声音已到近前,接着马车便摇晃起来,似乎是有人在向上攀爬,车夫的声音也随即响起道:“你放开,给我放开,你和我们宁家都没有关系了,你……你再敢往里爬,我就告官,让开……”
下一刻,马车帘子被猛一把掀开,一张胡子拉碴头发散乱眼睛通红的脸忽地探了进来,不是李德禄还会有谁?在看清里面的人后,他明显就愣住了。
宁纤语不动声色的向后面坐了坐,却听车外车夫急得大声叫道:“你也看清了,里面并没有你妻子,那白姑娘和我们宁家早就没有关系了,还不给我下来呢。”
“胡说……”
却见李德禄扭头冲车夫怒吼了一声,接着身子一动,大概是把车夫给踹了下去,然后他转回头得意道:“谁说里面的不是我媳妇儿?这媳妇儿正经是比那心如蛇蝎的女人还要名正言顺呢。娘子,是我啊,是为夫我啊,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宁纤语冷冷看着他,拳头都握的泛白了关节,咬牙道:“无耻之徒,谁是你的娘子?难道你要我把和离书拿给你看看?”
李德禄一愣,接着便又涎着脸笑道:“娘子,从前是我错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您万万要大人大量原谅了我,俗语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啊,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就撒手不管了是不是?”
一面说着,就要往里爬,只吓得晓霞和香柏都尖叫起来,哪里肯让他近了宁纤语的身子,忙过来拼命推他出去,然而两个丫头到底是女人,哪有李德禄这身蛮横力气,到底被他一手一个甩了出去,接着他抓住宁纤语的手便嚷道:“娘子,难道你眼看为夫落到这步田地,还要落井下石吗?你可不能这样丢下我不管啊,娘子,从前都是我的错儿,我知错了还不行吗?俗语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娘子你就给我个机会……”
宁纤语被他拉住手,只觉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往日那些不堪回首的被折磨画面重新在脑海里出现,她尖叫着要甩脱李德禄,一面骂道:“你滚,你给我滚,当日不是我们家人,我连命都要送在你手里,你给我滚开……”
李德禄哪里肯放,整个人都爬进了马车里来,却不料被他踹下去的车夫也已经上了马车,拖着他的腿就往外拽。李德禄不耐烦,嘻嘻笑着对宁纤语道:“娘子别急,待为夫处理了这个老货,再和你畅叙别情。”一面说着,就杀气腾腾出了马车,撕住车夫衣领,就又要把他摔下去。
宁纤语趁着这机会,猛然便掀开马车帘子大叫救命,彼时那些百姓都在议论纷纷看热闹,猛听得救命声,不由愣住了,接着面面相觑看了眼,方才惊讶道:“咦?竟是宁府姑娘的车,不是那姓白的在里面啊?”
只是这时众人要上前却是有些晚了,那李德禄深恨车夫坏他“好事”,只觉着让自己在车里尽情磨缠一番,这前妻就能忆起昔日恩情,偏偏被这混账奴才给破坏了。因此气恨上来,抓着车夫就往车下掼去,这要是真掼到地上,不死也要丢去半条命。
人群中惊呼声此起彼伏,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见仿若是天外飞来的那么一道黑影,猛地卷起车夫,将他好好儿放在地上,接着一个人影翩飞而至,在马车旁落了地,扭头只看一眼,便惊讶道:“三姑娘?怎么又是你?”
宁纤语一愣,方看清这突然出现的人竟是之前有过一次救命之恩的乔羽,也不知怎么的,她脸一下子便红到了脖颈,只觉自己这最丢人的景象竟落到对方眼里,真是无与伦比的悲剧,一时间连死的心都有了。
却见李德禄咬牙瞪眼的上前,叫嚣道:“臭小子,我们夫妻两个说话,关你什么事?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乔羽惊讶看了李德禄一眼,又转向宁纤语,疑惑道:“这……这是你丈夫?怎么沦落到这个境地?”
“什么丈夫,早已不是了。”宁纤语又急又羞,咬牙切齿道:“这是差点儿要了我性命的仇家,不承想今日在街上遇见他,竟还来歪缠,求壮士将他撵走,我……感激不尽。”
乔羽这才恍然大悟,点头道:“是了,我也听说过京城最近两年里最有趣的风月故事。那这人就是那个姓李的提督家的子弟吧?说是他当日宠爱侍妾,差点儿把明媒正娶的发妻给折磨死,幸亏发妻的娘家人齐心,将他妻子救了出去,又签了和离书。谁知最后竟是峰回路转,他竟又娶了那妻子的表妹做正妻,咦?这么说,他这会儿应该有妻子啊,还来缠着你做什么?”
宁纤语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乔羽,爽侠是爽侠,只是在大街上你好把这种事情说出来,还向自己求证吗?这也太笨太呆了吧?
正着急,却听李德禄大声嚷道:“那个蛇蝎女人早叫我给休了。娘子你听我说,我真的知错了,我都把那个女人给休了,我是真的要洗心革面……”不等说完,那地上车夫总算是回过神来,将他一把拽下车去,然后对乔羽大叫道:“请壮士帮忙拦住这不知羞耻的禽兽畜生,老奴要赶紧送我们三小姐回去。”
乔羽抱肘当胸站在地上,看着宁纤语笑眯眯道:“好吧,就再帮你一回,不过这样一来,你可是欠我两个人情了。”一面说着,见李德禄还要扑过去,他便用脚一勾,将对方绊了个狗吃屎,登时惹得围观人群哄笑起来。
立刻就有人给马车迅速让了一条道路出来,围观人等都很同情这位宁府三姑娘,眼看着马车扬长而去,李德禄方爬起来,恼羞成怒看着乔羽,刚龇了一下牙,还不等说话,便见乔羽笑嘻嘻道:“怎么?想打我?你可想清楚了,本少侠乃是天涯帮的二帮主,付明清那厮在我手下还走不过三百招,就是沈千山,马上功夫我是不如他,但陆上功夫嘛,赢他不敢说,打个旗鼓相当还是不难的。你确定要惹小爷,给小爷痛揍你的机会?”
付明清沈千山,这恰是李德禄最害怕的两个名字,当下王八脖子一缩,色厉内荏叫了一声:“等着,你给我等着。”便在哄笑声中落荒而逃。
乔羽的小厮这时候才凑到他身旁来,小声道:“爷啊,何必要说这些话,就等他来惹你,然后把他揍一顿多好?”话音未落,便被自家爷在头上刮了一巴掌,听他怒道:“混账东西,就想着揍人,忘了咱们可是要去见皇帝的。这时辰眼看都到了,大哥说过不能耽误,这是人家新皇帝登基后第一次召见咱们,去晚了就是落人家的面子知不知道?我不管你了,跟上来就跟跟不上来你自己给我跑到宫门外等着去。别忘了把马牵好。”
话音落,他便飞身上了一边房顶,竟是展开轻功穿屋越脊风一般向皇宫奔去,心里还想着刚才那女子梨花带雨满面惶急的模样还是很动人的嘛。
那小厮只喊了一句,人已经没影儿了,只好哭丧着脸牵马从人群中挤着离开,一遍咕哝道:“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没什么,可怎么总是我跟着倒霉呢?”
众人见没热闹看了,这才逐渐散去,正如宁纤语预料的一般,这会儿五城兵马司的人才耀武扬威过来,却哪还有半个人影儿,于是也没问什么经过,便离去了。
等到他们也撤去后,方从一条巷子里闪出两条人影,那宁玉兰畏畏缩缩靠着白采芝,小声道:“孩子,咱们……咱们现在该怎么办?那没天良的畜生还有脸对你喊打喊杀。”
白采芝冷笑道:“原来我们还需要担心担心,不过如今倒是不用了,只怕他再也没时间来理会咱们娘儿两个了。”话音落,听见母亲问为什么,她就冷哼一声道:“难道娘你没看见他之前的丑态?如今想着三姐姐是候府中人,又富贵了,便厚颜无耻的赶着叫娘子,认错儿,又说早把我给休了,既如此,他是自己承认休了我的,还和咱们说什么?就是到公堂上,这封休书笔迹是我的,可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自己嚷出来休了我,这便是铁证,到时只说他喝醉了嚷着休妻,不能写字儿,所以我才含泪代笔,不就完了吗?”
第四百六十二章:再次出征
宁玉兰这才恍然大悟,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到地上,想了想又埋怨道:“既是如此,当日就不该写休书,直接写和离该多好?”
白采芝不耐烦道:“您真是老糊涂了,写和离,人会信吗?我如今连娘家都没了,凭什么和离?更何况也幸亏没和离,听听他刚才嚷的什么?若是去了公堂,岂不又是一番好交涉?行了,如今咱们赶紧出城吧。”
“还要出城?那……那混账东西不是都不会追究咱们了吗?”宁玉兰愣住,却听白采芝冷笑道:“他是不追究咱们了,只是难道你我要像他一样,如今立刻就到亲王府去摇尾乞怜?别说我不愿意,就是亲王府的人,看见我们这样,也只有鄙视不屑的,就算给两个馒头,哼!我可不是要这个。”
宁玉兰一听,女儿这明显是有计划的啊,因此忙问端的,却听白采芝微笑道:“眼看就要九月了,大长公主向来礼佛至诚,如今家业重新恢复,她一定会在寿辰前两日去白云寺还愿,到时候咱们在白云庵等着,见机行事罢。”
宁玉兰这才明白,因四下看看没有熟人,娘儿两个方将头巾围着,如同过街老鼠般偷偷往城门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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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出征了吧?”
凝碧院的卧房内,红烛高照,沈千山和宁纤碧夫妻两个云收雨歇,便依偎在一起说话儿。忽听妻子问了一句,沈千山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一声道:“真真什么都瞒不过你。”
“怎么着还不等给大长公主过了寿再走?”宁纤碧抬起头,心道哪有这样的事儿啊?夫妻两个一年多才见了几面?如今丈夫这就要出征了。
“恐怕是不能。”沈千山也叹了口气:“鞑子们本来就是兵力粮草都不足,如今深入大庆,他们已经察觉出不对劲儿来,而且沈家起复的消息大概也已经传过去,只靠着江老元帅带领将士们留下鞑子主力,太吃力了,所以我必须尽快赶过去。”
“你不会是告诉我……明天就要出征吧?”宁纤碧猛地坐起来:她就说嘛,哪有那么好偷的浮生半日闲?敢情这是出征在即,所以皇帝才有人情味儿的给放了半天假是吧?
“不是。”却听沈千山答了一句,宁纤碧这里刚松了口气,就听丈夫又沉声道:“后天卯时出发。”
“你……”宁纤碧险些一口气儿没上来,拍着床叫道:“这有什么分别?啊?你告诉我有什么分别?”
“嘘!”沈千山连忙示意她噤声,然后一把搂在怀里,无奈笑道:“别吵吵别吵吵,不然人人都听到了,岂不是让老祖宗和爹娘今儿晚上也睡不好?”
“有什么分别?反正等你走了,还不是晚上睡不好?不过多那么一天晚上而已。”宁纤碧扭了扭身子,却又被丈夫搂回去,听他嘻嘻笑道:“我倒盼着早点去,鞑子如今不比从前了,去年这一年他们为了积攒战力,国内已是民不聊生,如今咱们把他们主力消灭掉,他们粮草兵丁损失太多,国内只怕也要有乱子,所以这一仗很快的。我倒盼着早些去打完了,再早点儿回来。”
宁纤碧听他这样说,想到后日丈夫就要出征,不自禁心又软了,把头埋在他怀里道:“这可是你说的,千万记着啊。还有,别因为鞑子们今不如昔就掉以轻心,战场怎么说都是个凶险的地方,你务必打起精神来,不要出一点儿差错才好,别忘了我和小平安都在家里盼着你归来呢。”
沈千山搂住妻子,动情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重自己,早日回来见你们。到那时,小平安只怕就会叫爹爹了吧。”
宁纤碧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只是你在宗人府关了许久,功夫没落下吧?别如今上了马,刀枪都拿不起来,岂不糟糕?”不等说完,额头上就被丈夫弹了下,听沈千山咬牙道:“说什么呢?你把你夫君当做银样镴枪头吗?什么叫上了马刀枪都提不起来?我有那么差劲儿吗?在宗人府里没事儿做,哪天不练十几趟拳脚?哦,我明白了,敢情是夫君这些日子忙着训练军队,忽略了娘子,没喂饱你是吧,这有何难?你不知夫君忍得多辛苦,不过是为了怕你受不住,才努力的克制,既如此……”
一面说着,嘿嘿一笑,身子早又灵巧翻到宁纤碧身上,只惹得她一声惊叫,待要推拒,想到未来还要有一段时间的分别,只觉身子也热起来,一面敞开双腿迎接夫君挺枪直入,一面小声道:“这一回就罢了,你都要出征了,可别累坏了身子。”
“还敢怀疑我?”沈千山咬牙,一面动着,一面小声喘着道:“看来今日真是要让你好好儿知道知道厉害。”
恩爱缠绵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宁纤碧就觉着腰都有些发软,再看身侧,早已没了人影,正疑惑间,就见沈千山走进来,满脸的笑容道:“我都出去打了一趟拳回来呢,如何?这回可是服了吧?”
“好好好,你厉害,你天下无敌,我就不该担心你,明明比驴马还强壮呢。”宁纤碧看见他那神清气爽的样子就恨得牙根儿痒痒,一面穿好了衣裳,芦花玉儿带着小丫头们过来伺候洗漱,沈千山也洗了脸,芦花过来给他梳头,却见他怔怔看了对方几眼,方问道:“芦花今年多大了?”
芦花一怔,先是看向宁纤碧,宁纤碧也有些惊疑不定,抬头道:“你做什么呢?怎么忽然关心起芦花的岁数了?”
沈千山笑道:“我想着长琴长福也不小了,只因为跟着我东跑西颠,到现在还没成家。这一次出征回来,我这个做爷的也该替他们考虑考虑了。”
一句话说的芦花玉儿脸都红了,芦花跺着脚道:“爷,你真是的,这样话也当着奴婢面儿说……”不等说完,把梳子放下就跑了。剩下沈千山愣了愣,方叫道:“哎,你说你这丫头,你好歹替我把头发梳完的啊。”
宁纤碧瞪了他一眼,恨恨道:“你还说,哪有这种话当着女孩儿的面说的?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这下好了,连我也被你连累,我这发髻还没堆起来呢。”一面说着,早有新来的两个丫头过来替他们两个梳头。
沈千山便感叹道:“这是怎么说的?若是珠玉和雨点还在,我也有两个贴心人不是?如今偏偏她们都不在,唉!”
宁纤碧叹气道:“说起那两个,真真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当日家里遣散下人时,轻怜说她们不肯留下,我还有些奇怪,后来才听我娘说,她们两个在白云庵里带发修行,日夜念经替沈家祈祷。许真是诚心感动了上天呢,咱们家如今可不就起来了?我这两日还想着,大长公主寿辰前两天必要去白云寺上香的,就顺便把她们接回来吧。那样两个妙龄女子,竟长伴青灯古佛,怎么想怎么都觉着是暴殄天物。”
沈千山笑道:“这个随便你安排。只是她们回来了,也帮她们留意下吧,若是有那好的对象,就替她们安排一段好姻缘,也不辜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
宁纤碧答应下来,夫妻两个又闲话了两句,方往大长公主房里来。彼时唐王妃薛夫人以及孙氏卢氏和姑娘们都在,看见他们夫妻进来,都上前说话,这时沈千山方把明日就要出征的事情说了出来,大长公主和唐王妃薛夫人等都吃了一惊。觉着未免太快了,可是听沈千山解释了一下,众人却也没话说,只能唏嘘感叹了一回。
因此便让宁纤碧赶紧回去替他收拾东西,除了大衣服和银钱吃食等物外,宁纤碧又细心的把冻疮药膏以及一些成药给格外包了个小包。中午众人为沈千山践行,夫妻两个回来后,更是说不尽的别离情绪,殷殷叮嘱。这也不消说了。眼看着天近黄昏,沈千山必须离开,众人方送到大门边,眼看着他上马,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在宁纤碧怀里抱着的小平安,似乎也意识到父亲这一走,很长时间都不会回来,小家伙忽然扯着嗓子叫开来:“的的……的的……”那一声声童稚呼唤只让众人眼泪都下来了。薛夫人更是掩面痛哭不已,宁纤碧也禁不住泪如雨下,搂着小平安的小脑袋埋在自己肩头,哽咽着道:“平安不哭,不哭哈,爹爹很快就可以回来,爹爹是为了让你有个安安稳稳的好日子,才不得不去保家卫国,他很快就可以回来的,平安不哭,你要是想爹爹,就叫他,到时候等爹爹回来了,平安就可以清清楚楚告诉爹爹,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你有多想他……”
一番话听得众人更是心酸,薛夫人便抬头对宁纤碧道:“要不然,你就过去,明天出征的时候送送吧,看孩子哭的……”
宁纤碧摇摇头,只因为那个征人不宜亲送的传言,她也不敢去送,生恐这真有一些玄妙的东西,万一就给丈夫带来灾厄怎么办?
那一人一马转眼就没了影子,小平安的呼唤是不是听进沈千山的耳里没有人知道,想来若是听到了,那即将出征的铁骨男儿也会禁不住泪流满面的吧。
第四百六十三章:管家好累啊
一直到夕阳西下,宁纤碧还抱着儿子在门边痴痴凝望。忽觉肩上一紧,回头一看,原来是薛夫人,只听她叹气道:“回去吧,千山出征去了,总比他被关在宗人府里强吧?不是说这一回不会走太长时间吗?等到他凯旋归来,我让你一大早上就来这里等他,一直等到他回来。如今咱们却是回去吧,他不在,这一年的日子也要过。咱们还算好的,还送他了,你看看他爹,忙到现在还没回来,真是的,儿子都出征了……他也不说回来送送。”一面说着,又用帕子擦眼泪。
宁纤碧连忙道:“老爷实在是太忙了,想必千山之前已经和老爷做过别,所以今日老爷才没有回来。”一边说着,婆媳两个方一路扶持着离去了。
而被她们谈到的沈茂,此时正站在宫门上,遥望着东城门方向,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没人知道老爷子在想什么。
“原来阁老在这里。”却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回头一看,只见宁世泊走了过来,笑道:“下官刚从御书房出来,结果到了内阁,阁老却不在,没人知道您去了哪里,我略微猜度了一下,想着差不多该是在此处了,果不其然,就让我找到了。”
沈茂微微一笑道:“你这些日子也累坏了吧?我看着都瘦了,好在精神倒好。”
宁世泊呵呵一笑道:“是啊,如今瘦了也开心,总比那些无所事事只能在家借酒消愁都吃胖了的家伙强吧。”说完来到沈茂身边,遥望着东城门方向,喃喃道:“沈将军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城了吧?”
“是啊,他出城从来都是从东城门出去,进城却习惯在南城门。”沈茂微微一笑,接着又叹息道:“如今诸事方定,只剩下宁夏金月这两个心腹大患,若是这一次可以彻底将他们打残了,那大庆朝可保几十年无虞矣。”
宁世泊点头道:“可不是?若不然,皇上也不会这样不近人情,就派他这么快出征,实在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江老元帅毕竟是老了,而沈将军在军中的声望威信,也是无人能够替代的。”
沈茂无声点头,半晌方叹气道:“行了,这会儿多看无益,咱们下去吧,傍晚这秋风也凉的很,咱们别再着了凉,可就成笑话了。”一面走着,就问宁世泊道:“你刚才见过皇上?他怎么样?我看他如今越发干练了,你没叫他揪出错儿吧??”
宁世泊哈哈一笑道:“还好还好,万幸没出错儿。在我前面的是工部何大人,让皇上寻出了好几个错,大冷天的我看他一直伸袖子擦冷汗。皇上到如今,威严越重,明明说话还是如从前般和气沉稳,只是却无端端的总让人觉着压迫感十足。”
沈茂欣慰笑道:“这就是了,身为君王,正该如此。其实太上皇的性子也不是那般不怒而威的,只因为当了皇帝,没办法。对了,你有没有听到过什么流言?好像如今宫里热闹了不少,太上皇和皇太后不知道要做什么,皇上和皇后还要天天看着?”
宁世泊奇怪道:“这个下官倒是没听说,怎么?阁老听说什么了吗?怎么叫皇上天天看着?太上皇不是……不是自愿禅位的吗?”
沈茂摇头道:“具体我也不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大概不是因为这皇位的事儿。只怕另有隐情,上次我仗着舅舅身份倚老卖老问皇上,却见他哭笑不得,不知怎的,我这心里总觉着有些不安,你是不知道,太上皇还没做太子那会儿,可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就怕他别不做了皇帝之后,再闹出什么幺蛾子。”
“幺蛾子?”
宁世泊忍不住头上就觉着有点儿冒汗,用这样的形容词来形容太上皇,还……还真是有点儿不适应。他在心里脑补了一下自己见过的皇帝,发现完全没有任何迹象能够配得上这词儿。
沈茂微微一笑,知道这样说法换谁都挺难接受的,因此也不多说,话锋一转便道:“虽然政务繁忙,不过儿女事该操心的地方你也该操心了吧?之前去了辽东这么久,如今回来又一直忙着,家里人心里该有怨言了。”
“不会不会,绝不会。”宁世泊呵呵笑着摆手,然后正色道:“下官已经让内子在家置办聘礼,想着赶年前去亲王府下聘。”
沈茂笑道:“唔,若是这样,倒可以让宣哥儿和珍儿过了年就成婚,我记得之前和方大人说话的时候,好像明年的好日子不少,尤其开春之后,你看看去让他选一个。两个孩子都是情投意合,原本大概盼着你这当爹的回来,立刻就可以给他们做主成婚,谁料想等你回来,反而这婚期倒遥遥无期了,别让两个孩子心里都怨你。”
“是,下官明白。”宁世泊心想好嘛,看看阁老说的,敢情我现在在那两个孩子眼中成了累赘呢。
沈茂回去将这消息就告诉了薛夫人,薛夫人笑道:“正经老爷也该提醒提醒亲家老爷,不然大太太和郡主就是心里急,也说不出口。既这样,我明儿就告诉大太太去,也让她高兴高兴。”
沈茂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这件事也还罢了,只是老祖宗的大寿就要到了,老祖宗今年七十五,是高寿,又逢咱们家否极泰来,你和大嫂商量商量,大办一次。”
薛夫人笑道:“可不是之前就商量过?老祖宗的意思倒不想大操大办似的,只是我和大太太心里明白,这可由不得老祖宗和我们,咱们家如今起来了,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员哪有不赶紧来结交的道理?尤其之前日子他们一个个观望着,这会儿不赶紧补救下,拉一拉关系才怪。”
沈茂笑道:“你明白就好了,趋炎附势也算是人之常情,哪里有那么多有风骨的?咱们家落难的时候还能遇见几个,这就算是好的了。”
薛夫人笑道:“妾身还罢了,就怕芍药一听见这事儿,头又要大了。之前搬回来,她累了十几日,便连喊着吃不消。”
沈茂微微一笑,提起这个儿媳妇,他也是从心眼里满意,因点头道:“那不过是嘴上喊着,我冷眼看了这么些日子,她管家比千山之前那个姨娘强,又不作威作福的,虽年轻,却懂恩威并施的道理。这孩子从前就不简单,如今看着更是好了。”
薛夫人也道:“可不是?我也这样说的。从前采芝……她在的时候儿,府里固然也好,只是下人们多怕她,并没有敬她的。如今儿媳妇当家,倒是让下人们又敬又畏,我私下里和大太太说话,她说这二者最难平衡,能做到的,便是好的。芍药那孩子,其实是能干的,就是嘴上懒。”
沈茂听她如此说,倒是有些奇怪,转过身笑道:“夫人从前最不喜欢儿媳妇的……”不等说完,便被薛夫人微微瞪了一眼,听她小声道:“我这辈子便是干了这么件有眼无珠的错事儿,你还不肯放下了是不是?动辄就要提一提。是,我从前总看儿媳不顺眼,只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我觉着她很好,越来越好了,老爷觉得不行么?”
“行,怎么不行?”沈茂连忙笑着说了句,心里却暗自感叹,暗道夫人这是跟着儿媳妇学的吗?如今竟厉害了不少,我不过今日偶尔提了一句,就成了“动辄就要提一提”,天地良心啊,从前我哪里提起过?不过是今日话赶话说起的嘛。
这不过是心中玩笑,事实上,沈阁老觉着虽是老夫老妻了,但偶尔要是这么来一下,还是比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有趣的。
转眼间,大长公主的寿辰便临近了。
除了忙碌贺寿之事外,在这之前两天,宁纤碧还要和薛夫人唐王妃等陪着大长公主去白云寺还愿。大长公主礼佛甚诚,家道落魄时,仍是日夜诵经,为家里人祈祷。如今东山再起,且更比往日还要风光,自然是要去感谢菩萨保佑之恩的。
定好了上白云寺的日子后,上上下下都忙碌不休。轻怜作为宁纤碧身旁得力的管家娘子,自然也不例外。因这一日来请示车轿的数目,进了屋,就见芦花在那里悄悄儿摆手,轻怜会意,便放轻了脚步,走到她面前小声问:“奶奶可是睡了?”
宁纤碧如今已经是世子妃,然而家里有一个王妃,所以上上下下仍遵循旧例,称呼她为奶奶。
当下芦花便笑道:“可不是睡了呢,刚刚不知从哪里回来,累得一头倒在床上,只说不想动。我本要进去翻箱子找衣服,看见睡了,就又悄悄儿出来了。”
轻怜点点头,忽听里面宁纤碧的声音响起道:“唉!为什么你非要那么坏啊?不然就原谅你一回又如何?如今我算知道为什么大家族的男人要三妻四妾了,哪里是为了什么齐人之福,根本就是要女人来管家嘛。”
第四百六十四章:白云寺进香
轻怜和芦花相视而笑,轻怜忙走进去,对宁纤碧道:“奶奶可是想白姑娘了?这不难,前儿我打发往白云庵去的人回来说,雨点和珠玉姑娘看见她们娘儿两个如今就在庵中呢,不知是落魄无依了,在那里住着求一口饭吃,还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奶奶若想她,都不用招手,只要小手指儿那么一勾,保管哈巴狗似的就跟过来了。”
宁纤碧一愣,接着坐起身皱眉道:“珠玉和雨点是这样说的?”话音落,便冷笑一声道:“都现在了,竟然还发白日梦,真真好笑,罢了,随她们去,且看看她们要怎么作。”
轻怜忍不住笑起来,暗道奶奶果然只是嘴上懒,不然怎么一听说那母女两个在庵里,就绝口不提想白姑娘的话了。因把车轿的问题问了,又把善济堂这个月的明细拿出来,还没等展开,宁纤碧早已看清那上面“善济堂”三个字,忙问是不是善济堂账目,听轻怜说是。她就又一头倒了下去,哀叫道:“你就饶了我吧轻怜,家里这些事还不够我管的?如今竟连善济堂的事情都要问我。那是你们两口子弄起来的,关我什么事?你也越来越大胆了,敢来压榨你奶奶我的劳动力。”
轻怜哭笑不得道:“虽说是我和郑大哥挑起的,可若不是有奶奶出银钱维系帮衬,哪里就能到这个地步?奶奶便等于是这善济堂幕后的老板,账目不给你看给谁看。”
“我只管出银子,其它诸事不管。当日爷还没出征时,也是这么说的。我们两个信得过你和郑黎。还有,别叫什么幕后老板,听着我都瘆的慌,好像是拐卖人口似的。”
一句话说的轻怜笑起来,又听宁纤碧叹道:“你看看我,哪有个闲的时候儿?这身上骨头都疼,躺在床上都爬不起来了……”不等说完,忽听外面芦花惊喜道:“奶奶,爷有家书寄回来了。”
“爷的家书?”
宁纤碧“蹭”的一下又坐了起来,接着便一蹦三尺高,完全没有一个世子妃该沉稳的自觉,兔子似的就奔出去了。只看得轻怜目瞪口呆,在口中喃喃道:“骨头都疼么?床都爬不起来了么?刚才那……那是兔子,不是奶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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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娘背一遍爹爹的家书给你听哈,九月初三,行至……”
往白云寺去的路上,眼看着小平安在各辆马车里进进出出,玩的不亦乐乎,到后来累得在自己怀中只想睡觉。宁纤碧琢磨着白云寺快到了,想着要他去禅房里睡个长觉,便用各种方法逗着小平安,不让他睡。到最后别的办法都用光了,只好把沈千山的家书这终极武器给祭出来,背了还不到一句,就听外面人说白云寺到了。
马车慢慢停下来,小平安许是听说白云寺到了,登时又恢复了无限精神,“蹭”的一下从宁纤碧怀里爬起来,又“嗖”一声就往马车外蹿,只吓得宁纤碧连忙抱住他,一面叫道:“我的宝贝儿,慢点慢点,有这会儿的精神,刚刚怎么就在我怀里要睡了呢?素日不是挺沉稳的吗?”
专门服侍小平安的丫头清芬就在后面抿嘴儿笑,眼看宁纤碧将小平安放下去,她也忙下了马车,牵住那双小手,方对宁纤碧道:“奶奶不用担心,小少爷只是平时没出门,所以今儿兴奋了些,平日里哪有这般淘气的时候?”
宁纤碧点点头,笑道:“别说他了,连我在府里圈着,都觉骨头疼,这到了城外,山也清了水也绿了……”不等说完,就听旁边沈璧珍嘻嘻笑道:“嫂子可是又要诗兴大发?只是这面前只有山,哪里能看到水是绿的?”
宁纤碧没好气朝远处一指道:“什么话?专门来挤兑我是不是?那不是河?”
沈璧珍遥遥望了望,用手帕掩住嘴巴笑道:“原来是说那个啊,我只是奇怪,那固然是河,只难为嫂子怎么看得清是绿水?我在这边踮起脚来,可也看不真切呢。”
话音落,听宁纤碧咬牙道:“你素日学诗词都白学了不成?难道不知想象力的?”
姑嫂两个一面斗嘴,那小平安早被眼前景象吸引了心神,虽说亲王府中也有人工起的小山丘,假山湖石也不少,只是又如何和大自然这磅礴大气的高山相比?何况这一带青山都是接连起伏而成,竟是一条较大的山脉,于是小家伙看那里望望,竟是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
白云寺的主持等早在寺门前迎接,此时上前来,与大长公主彼此也是熟识的,因说了几句话,就将众人迎进佛寺。宁纤碧在薛夫人身后跟着,正要寻找小平安嘱咐两句,就见不远处清芬抱着他,一面道:“这里是佛寺,小平安不要叫,这里是最庄重的。”
小平安点点头,只是四处好奇看着,沈璧珍便凑过来道:“那丫头倒是不错,我看哄小平安也尽心尽力。”说完见宁纤碧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所以我就将小平安都交给她,十分细心的一个人。”
沈璧珍又道:“虽如此说,嫂嫂房里的丫头也太少了,才几个?以你的身份,就是二十个丫头也不算多,我去问母亲,母亲说是你自己不要的,这却是为何?蓉儿晴儿她们终究也不顶事,只是做药,并不怎么服侍。”
宁纤碧笑道:“你这会子还有工夫关心我呢?不想想自己嫁出去的时候带哪几个丫头过去么?依照我的私心,该给你多找两个,过去了也是给我们家出力……”
不等说完,就被沈璧珍悄悄啐了一口,忽见她指着前面道:“若要给我丫头,别的也就罢了,便把那两个给了我吧。”
宁纤碧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两个清丽绝俗的女子,已是恢复了俗家打扮,正站在大雄宝殿前等候,看见她们来,便激动跑过来行礼。
大长公主站定了脚步,惊讶道:“这……这是当日服侍千山的两个丫头吧?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薛夫人也十分惊讶,当日家里被抄之后,她连着多少日子都没有精神,全凭宁纤碧主持家务。因为对方没说,所以并不知道雨点和珠玉已经离去。过后没见到这两个人,虽也稍微有些疑惑,但因为在亲王府时就不是常见这两人,那会儿心情又不好,哪里有闲暇关心她们两个?所以到最后,竟是不知两人下落。
不独薛夫人,当下众人见到雨点珠玉在这里出现,都十分惊讶,只有宁纤碧沈璧珍和轻怜等人知道缘故。于是宁纤碧便上前笑道:“太太,当日咱们家遣散婢仆时,她们两个见府中留下的人不少,便离开了,却是去白云庵出家,要一辈子为咱们家祈福,我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难为她们两个心诚,咱们家可不就起来了呢?因此我早前两天就让人过来告诉她们,赶紧预备着回来,因今日方等在这里。”
唐王妃看了两人乌压压头发一眼,又看了看宁纤碧,疑惑道:“出家难道不要剃度吗?”
宁纤碧笑道:“这要问白云庵的主持了,只因主持说她们两个尘缘未了,因此不给她们出家,又当不得两人请求,只说要让她们带发修行三年,三年后,果然向佛之心坚决,那时再剃度也不迟。她们两人只以为咱们家没有再起来的时候,唯愿平安,所以答应了,谁知这不过一年多的功夫,咱们家就又恢复富贵,她们的尘缘可不是就不曾了断呢?”
唐王妃这才点点头,大长公主亲自扶起两人,笑道:“难为你们心诚,在佛前祈祷了一年,看看这模样都清减了些。”因一行人便进到大雄宝殿。各处拜完了出来,大长公主到底年纪大了,身子弱,又拜了观音殿后,便觉着乏累,早有打扫好的宽敞禅房,一行人进去,服侍大长公主在炕上坐了后,唐王妃和沈璧珍陪着老人家说话,宁纤碧与薛夫人就出来,薛夫人这才又细问珠玉和雨点的事。
宁纤碧笑道:“太太不用疑心她们,儿媳都是打听清楚的。说起来,她们心里并非一心向佛,不过是为了亲王府平安,那时候没了主意。也是我的不是,教了轻怜几句话,果然她见不愿意走的人多,便说府里如今用不着那么多人服侍,又费口粮衣服,日后日子艰难,在这方面自然要俭省的,大家离去,反而是帮咱们。她两个也动了心,只说平时也不在屋里伺候,只是给爷看着库房,如今却又没有库房可以看了,自然还是离去的好,却不料竟是去了白云庵,显然那时候就是打定主意的。”
薛夫人点点头道:“这就好,我唯恐你也是被瞒骗了。不过我看着这两个丫头,倒还好,不似那表里不一的……”不等说完,忽地自嘲苦笑道:“可是打嘴,我难道没有看错过人?如今倒又来发表议论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诡计
宁纤碧忙笑着安慰道:“太太不用介怀,谁能有白采芝那份心机深沉呢?当日在府里,若不是经过几件事,我也不能知道呢。她又着意的笼络太太,也慢说太太,一家子人不都是信了她?不料最后她竟是这样的。说起来,这也不算是什么聪明的,她但凡能有那个耐心等一等,等着咱们家到了今日,怕是打也打不走了,还继续哄骗着太太呢。”
薛夫人立刻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还让她等一等?那我岂不是要被她瞒一辈子?正好是让她没有耐心,原形毕露了才好。这也是佛祖保佑。”
一面说着,轻怜就走进来请示往白云庵送的香油和布施钱。因这白云寺香火旺盛,王公贵族都往这里来,况到了佛诞等日子,不但拥挤不堪,更是女眷和男客们都在,十分不方便,那些贵族家里的女眷们规矩又多。因此几十年前方在隔着此地二里的地方又建了一个白云庵,如今香火也是十分鼎盛。到了佛诞日等,贵族女眷们则往白云庵中去,男人们则都来白云寺祈祷。今日却只是寻常日子,睿亲王府毕竟又不同别个,因此寺里从今日起除了把前殿仍开放给百姓上香外,后院却是封锁了,这也就是白云寺,若是别的寺庙,亲王府的大长公主亲临,只怕从三天前就要开始封锁整个寺庙,只预备接待这些贵人了。
当下薛夫人和宁纤碧听了轻怜的话,薛夫人便道:“虽然白云庵和白云寺形同一体,那边却也不可简慢了,规格当和这里一样才好。”
宁纤碧起身笑道:“既如此,儿媳恰好想带小平安去那里上香,小平安没怎么出过家门,今儿好容易有了这些湖光山色给他看看,也开阔开阔眼界。”
薛夫人笑道:“分明是你自己动了游兴,却拿小平安来做借口,两岁的小孩子,懂什么湖光山色开阔眼界的?”
宁纤碧笑道:“太太只当疼儿媳吧。”说完见薛夫人点点头,她就让轻怜出去安排,也不用特意动用马车,就要走着过去,又听薛夫人让她带上几个家丁护院,这里到底是郊外,别再遇上了什么强人,她们不是女人就是小孩儿,岂不糟糕?
宁纤碧答应下来,便带了轻怜雨点珠玉芦花玉儿等往白云庵里来,郑黎领着几个家丁护院在后头远远跟着。
“你们说看见白采芝了,怎么走了这半天却没见呢?不是说就在白云庵吗?如今听说了这件事,她们还能不钻这个空子?我却不信,哪里能真改得了那贪图富贵的势利性格呢?”
一边往白云庵走着,轻怜就问雨点珠玉,却听两人笑道:“真真的,大概是二十多天前过来的,那个凄惨狼狈就别提了,我们心里诧异。只是不知道事情究竟,也不好说什么,白姨娘……呸!我也说错了,哪里还是什么白姨娘?反正她那个功力轻怜姐和奶奶也是知道的,我们主持师太让她们三言两语打动了,就留下两人来,那会儿我们差点吓了个半死,只以为府里又遭大难,谁知竟不是,她当着我们,也没好意思多说,只说身子弱,回娘家后休息就没回去,所以太太让她不要回去了,之后又被李德禄强迫,不得不跟着他去,我们心里便疑惑了,只是知道她的为人,也没多问。没几天遇见奶奶派来查看白云寺的人,问了才知道府里情况和她的行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们有心要告诉主持师太,又想着佛家宽慈,我们主持师太性子又温和,若说了,管保还要给她们回头是岸的机会,因此也就没说。”
轻怜嗤笑道:“什么回头是岸?叫我说,定是那女人熟知大长公主的性子,知道寿辰前大概要来白云寺上香还愿的,所以提前跑了来等着,好再寻觅机会。不信你们就等着看,看我是不是说错了。”
珠玉雨点都笑道:“咱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她自然是打着这个主意没错。只是奶奶,可万万莫要被她瞒骗了去。”
宁纤碧淡然道:“她们母女为了荣华富贵,连我祖母都险些气死了,你们如今却怕我被她们蒙骗了去?好笑,我看见她们,恨不得吃她们的肉呢。不然我祖母明年三月初一也该是七十大寿了,如今却只能瘫在床上,这全是拜她们这一对母女所赐。”
珠玉雨点还不知道这一节,轻怜小声解释了,两人这才知道,不由得都惊叹道:“真是的,去哪里找这样禽兽不如的人呢?候府当日养育她们那么多年,听说就是她进亲王府,也是老太君帮忙和亲家老爷太太关说的,如今就是这样的报答?”
轻怜道:“谁说不是呢?这哪里是两个人,分明是狼,比狼还不如。狼吃人,也是吃外人,不吃自己家里的,她们呢?呵呵……”
一行走一行说,须臾间到了白云庵,小平安这一路上可算是大开眼界,更何况恰是九月时节,枫红遍山,那景致实在是美轮美奂。因宁纤碧一面抱着他,和他说一些诗词,又和他说塞外风光。说的小家伙也是兴奋,挥手舞脚的在宁纤碧身上扭着身子。
到了白云庵,亲自在佛前上了香,又把香油钱和布施钱交给主持,宁纤碧仔细看那师太,果然是个慈眉善目的,难怪雨点说和她说了白采芝的过往只怕也没用。因又真诚谢了师太当日收容雨点和珠玉带发修行之恩。那慈和的女尼只是微笑说着这是该当的,并不因此而得意。
珠玉雨点四下里看了一眼,雨点就惊讶道:“师太,怎么今日人少了许多?”
师太笑道:“今日只是寻常日子,来进香的人不多,却是白云寺因为要招待贵人,大长公主等也多是女眷,生恐不周到,所以暂从这里叫了几十个女尼过去服侍。”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珠玉便呐呐道:“怎么……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一层的?我们在的时候没听师太说起啊。”
师太笑道:“你们一大早就已经去了白云寺,你们走后,是白施主提醒了我,我又连忙让人去问白云寺的方丈主持,果然主持也没料到这一点,因就叫我派人去。唉!那个白施主真是个细心的人,却不知怎么就落到了这般境地。”
师太一面说,一面就看了一眼宁纤碧。宁纤碧知道这定是白采芝在她面前没少下功夫,因此在这言语间便微微透出点求情的意思。只是见她没反应,师太也就罢了,接着又问要不要在这里用素斋?宁纤碧便道:“我们还得赶回去服侍大长公主,原本就为了布施过来,如今香油和布施银子都完事儿了,自然要回去的。”
师太合掌称善,又念阿弥陀佛,款待了茶果后,方送她们出来。宁纤碧便道:“这师太倒是个不错的人,淡然优雅,也不以咱们是贵人而谄媚,也不以那些上香的是民妇而不屑,难怪当日能收容雨点和珠玉。”
珠玉叹了口气道:“师太极有慧根,我和雨点素日里常说,她圆寂后定会登极乐的。只是难为这样一个有慧根的菩萨,怎么偏偏被那女人迷惑了去?刚刚听她言语间还似有为那女人求情的意思,我要说话,奶奶偏又拉着不让说。”
宁纤碧笑道:“师太虽有慧根,毕竟是人,还不是佛,哪里就能神通广大的知道所有?你也不用说,日久见人心,让师太慢慢看吧,不然她这会子也难信。更何况她虽是透出了求情的意思,却并没有明说,这便是圆融了,既如此,我们又何必说破?”
一旁跟着的清芬这会儿方才明白过来,她来亲王府的时日虽短,然而白采芝当日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自然也知道些,因此不由得讶然道:“听奶奶的意思,那……那个白姑娘难道竟是趁这机会去了太太面前?这……这不太可能吧?她……她哪里还有那个脸?”
“那女人的脸皮可比你想的厚得多。”却听芦花哼了一声,接着便对清芬讲述了当日白采芝以为亲王府还会起来后那些“忍辱负重”的行为,只把清芬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世上竟还有这样人?真真是长了见识。”
轻怜却有些担心,看着宁纤碧小声道:“奶奶,你说太太……她不会又被白姨娘蒙蔽了去吧?”
宁纤碧冷笑道:“太太要是这会儿就被蒙蔽了去,便算是上一次的教训白挨了,我不信太太连这点儿成算都没有。”
轻怜点头道:“这话没错,只是这一次拒绝没什么,怕的是那一位一个劲儿歪缠着啊,这要是年深月久,太太难保不被打动了,到那时又怎么办?”
宁纤碧淡淡笑道:“你以为太太耳根子这样软?就算软,有那么一次经历还不够?还必要上两次三次当?太太可也是从小儿在富贵家里长大的,后院中什么没见识过?白采芝那一次就寒了她的心,哪有这般容易便暖过来的。”
第四百六十六章:一失足成千古恨
一边说着,就又回了白云寺,只见山门里正鱼贯走出几十个女尼,看见她们,都合十行礼,默默退立在一旁。
宁纤碧凝目望去,只见白采芝和宁玉兰在最后面,此时正不动声色的将身子往后退。她便走上前去,笑吟吟看着这母女两个。白采芝和宁玉兰却始终低着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能从那合十双掌的细小颤抖中察觉出她们内心远不如表面上这般平静。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你们两个,如今可真真正正知道这刻骨铭心的滋味儿了吧?”宁纤碧冷冷一笑,淡淡说了一句。
白采芝终于抬起头来,面容平静,眼中怨毒也很好的隐藏在如水目光下,喃喃道:“姐姐,我们都落到如此境地,何苦还来挖苦嘲笑?你如今是风光无限了,俗语说,宰相肚里好撑船,你就不能大度些?这般作为,太失了你世子妃的身份。”
“我可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却听宁纤碧冷笑一声,凑近了她,冷森森道:“祖母还在床上躺着呢,妹妹,明年是祖母的七十大寿,她老人家本该坐在寿堂里,和儿孙们欢笑一堂,却因为你们两个,那样刚强精明的的祖母,如今还瘫在床上。这个仇,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的。等着吧,你们的好日子可没到头儿,还有的是呢。”
“你……”
白采芝万万没料到宁纤碧当着这么多人,竟会明目张胆说出这样有失身份的话,一时间又是惊惧又是愤怒,忍不住便握起了拳头,尖叫道:“你还要怎么样才肯罢休?如今我们都落到这个境地了,难道你还不给我们活路?”
话音未落,便见轻怜上前肃容道:“你攀诬什么?当日是你自己看着亲王府没有前途,所以想着法儿走了,再就没回来。后来李家抄家,是皇上的旨意,关奶奶什么事?李德禄打骂你们,是他自己粗鲁暴躁,这难道也是奶奶教唆的?更何况当日三姑娘就差点儿被他打死,你明明有了这个前车之鉴,还要嫁给你过去的姐夫,但凡你能顾着点和三姑娘的姐妹之情,也不能做出这样寡廉鲜耻的事,也就落不到今日这样一个境地。亲王府起复后,奶奶镇日里忙着管家,哪里有空儿去想着你们?你们也未必太自作多情了。今日这个境地,是你们自己选择的,俗语说,自作孽不可活,你们恰是自己作死作到了今天,混赖谁呢?”
那些女尼常年在白云庵,于这一段京城人耳熟能详的公案并不知情。只是如今听轻怜一说,虽是简略了经过,却也听了个大概,觉着和白采芝素日里说的十分不同,因都拿眼看她。
白采芝都气哆嗦了,只是如今万万不敢再任性,因只淡漠道:“随你说去吧,如今我们母女只是身如浮萍,人人糟践得,还差你一个?奉劝姐姐也别太得意了,须知登高必跌重,到那时岂不难受?”
宁纤碧笑道:“不怕,我是跌过的人,如今登高和跌重都经历了,怎么都不怕。倒是妹妹好自为之吧,登高跌重固然可怕,然而更可怕的是跌下去就再爬不起来了,不是吗?妹妹可想想你如今情景,这一辈子还起得来吗?”
一面说,便和众人笑着去了。这里宁玉兰思虑着宁纤碧的话,悔之不迭,暗道自己当日明知女儿的做法不妥,怎么就让她哄得猪油蒙了心,任凭她胡来?不是这样,只要自己还在候府里,到如今到底还有个住处,就是女儿落魄了,接不回去,好歹私底下还能接济接济,强似母子两个如今都是无依无靠的强。
不说宁玉兰后悔白采芝愤恨,却又不得不跟着女尼们去了。只说宁纤碧回了寺里来,过一会儿便是午膳时分,众人用了素斋,都赞这白云寺的素斋精致。饭后大长公主和薛夫人唐王妃等都觉着乏累,各自歪在禅房里。宁纤碧却爱这古寺清幽,拉着小平安的小手在院子里转,又指着那些银杏松柏枫树等告诉他这些是什么树木,又背诗给他听,一时说的累了,就让清芬抱着他玩耍,自己在廊下栏杆上坐了,微笑看那主仆两个在院里转圈子。
忽见碧红碧青走了过来,宁纤碧就让她们坐,便听碧青笑道:“奶奶今日可惜去了白云庵,不然可有场好笑话瞧呢。”
宁纤碧就知道定是白采芝的事情了。果然,只问了一句,便听碧红抢着道:“奶奶不知道,您走后不一会儿,寺里就送来了几十个女尼,说是白云庵的,特意调派了来服侍老祖宗和太太们,方便。太太原想着这是主持好意,也没说什么。谁知后来有个带发的姑子来献茶,奶奶您猜是谁?”
“是白采芝吧?”宁纤碧却没给碧红吊胃口的机会,淡然说出了答案,倒让这丫头愣住了,却听碧青笑道:“是了,她们出去不久,奶奶就进来了,想是半路上遇到的。”
宁纤碧点点头,那碧红便又来了精神,继续道:“太太和奴婢们看见是她,自然都很惊讶,太太却也不理会。于是那女人便装腔作势的痛哭起来,又问太太如今好不好?问老祖宗的身子,问爷的情况,太太都不理。她就跪了下来,哭着说从前自己罪孽深重,盼着太太原谅她。”
宁纤碧冷笑道:“我不信她竟蠢到了这个地步,还在太太面前演戏求回来?故技重施也不能总用啊。”
碧青笑道:“确实没蠢到这个地步。见太太不理她,便哭着说不是求回府里,只说这么多经历之后,方才幡然醒悟,原来什么都是一场烟云。说如今她只打算在青灯古佛前了此残生,只是心中对府中人抱愧之极,所以才求太太原谅,并不为别的。”
宁纤碧点点头道:“这才该是她的手段,置之死地而后生,呵呵,以退为进。我看她也没抱期望这一次太太就会原谅她的。”
碧红拍手笑道:“奶奶真聪明,太太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嗯?太太怎么说?”宁纤碧没明白,就见碧红立刻整肃了面容,做出薛夫人那股宠辱不惊的淡然神态,倒还有些惟妙惟肖的神髓,一面学着薛夫人的腔调道:“罢了,过去的事我都忘了,我只记得你离去时说过,不会再踏进沈家一步。既如此,就不该来我面前说。青灯古佛前了此残生?你既有此志向,怎不把头发铰了去?要学人家置之死地而后生都做不彻底,还有脸在我面前使这些手段呢,你走吧,我懒得看你。”
宁纤碧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笑道:“了不得,太太什么时候连‘置之死地而后生’都知道了的?’这是兵书上的话啊,谁教她的?”
碧青笑道:“谁晓得呢?既是兵书上的话,少不得就是老爷和少爷说的,老祖宗和王妃未必能说出这样话来。反正那白采芝就是磕头,然后便站起身要退出去。太太这时候又说可惜了儿的,若是没有当日她在沈家演的那一出戏,知道她是为了富贵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说不定今日就真要被她打动了。只是如今既有了前车之鉴,说什么也不可能还犯同样的错儿,叫她此后还是想想怎么活下去吧,不用在太太身上费心机了。
宁纤碧笑道:“太太虽这么说,真要坚持住才好。”话音未落,便听碧青笑道:“太太奴婢是不担心,好赖也是从小儿见惯世态炎凉的,吃了一次亏,断不会吃第二次。奴婢只怕有些人记吃不记打,让人几句软话一说,掉几滴眼泪,就又心软了,帮着在太太耳边吹风。”
不等说完,便听碧红急道:“喂!你……你这说谁呢?谁禁不得她说好话掉眼泪了?我……我先前也是和太太一样,受了她的蒙蔽。如今知道她的真面目,别说她几句软话几滴眼泪,她就是死在我面前,我要为她叹一声,就算我是个窝囊废。”
碧青刚要说话,就听宁纤碧摆手道:“好了好了,为了这么个人,也值得你们两个分辨吵闹?碧红刚刚的话不错,既然是有了前车之鉴,管她真心悔改也罢,假意悔改也罢,就该做到她死在面前也不感叹的。”
一面说着,只见有个媳妇走来,说是大长公主醒了,让宁纤碧过去说话。宁纤碧就站起身来,又看了看天色,对碧青道:“你去和轻怜说,一个时辰后咱们回府,让她把车轿都安排妥当。”
碧青答应着去了,宁纤碧就往大长公主这里来。说了会儿话,又听主持诵了两遍经文,眼看时辰到了,一家人方下山离去。
回到家中,宁纤碧虽然身子乏累,然而想起今日出去见到的那些景致,脑子却还是兴奋,晚上都躺下了,身子软软的,眼睛却是精光四射,便忍不住和地上玉儿道:“果然人不能总在这深宅大院里关着,等到明年春,看看咱们乡下哪个庄子好,咱们踏青去。”
第四百六十七章:太上皇驾到
玉儿本来都困的要睡着了,一听这话又兴头起来,爬起身坐在榻上,就和宁纤碧开始商量带多少人,得多少车马,要不要带多几件衣服,再在那里住几天。直说到近三更,两人才想起这是明年的事情了,离现在还有好几个月呢,这才把兴头给熄了,躺在床上乖乖睡觉。
又过两日,就是大长公主的寿辰,这些日子亲王府的婢仆们日夜忙碌不停,到了寿辰正日这天,整个亲王府都张灯结彩,上上下下一片喜气洋洋。
到早朝后,沈茂今日也是特地放了假,匆匆赶回来换衣服,还不等换完,就听管家在门外禀报道:“老爷,几位侯爷都过来了,王爷让您快往前厅去,说是怕各位大人们也要到了。”
沈茂答应着,薛夫人便感叹道:“这真是怎么说?过去抄家的时候,可没见他们这样热情。老爷对他们也别太客气了,哼!”话音落,却听沈茂笑道:“别这样说,趋吉避凶人之本性,那个时候没人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何苦如今还算后账?”
薛夫人冷哼道:“怎么没有落井下石的?那明王爷,那李德禄?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媳妇刚强,又有齐王爷不遗余力的帮忙,我们这些孤儿寡母不知被人家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沈茂笑道:“你既如此说,我且问你一句,那些落井下石的人,如今又在何处?”
果然一句话就让薛夫人愣住了,好半晌,才敬畏看着自家老爷,小声结巴道:“莫……莫非那些人,都……都是被老爷给……给……”
不等说完,便听沈茂哭笑不得道:“你胡思乱想什么?我岂是那样得势就报复横行的人?不过是想着来咱们家落井下石的,必然都是明王爷的心腹势力,如今明王一派烟消云散,那些心腹势力哪里还能落得了好?你就胡思乱想。”
薛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是,我没有见识,谁叫我是妇人呢?头发长见识短,老爷快去吧。”一面说,早帮沈茂换好了衣服,果然就听管家又在外面道:“老爷,宁侯爷和户部江大人薛大人栾大人以及其他几位大人都到了。”
沈茂这里忙忙的出去迎客,薛夫人便去了大长公主房里,一家子早上都在老太太面前磕了头,如今不过是过去待客,果然,那些公侯门第的女眷们也都一重重上门来了。
亲王府内顿时热闹起来,后院一片欢声笑语,而沈蔚和沈茂眼看着够级别让他们迎接的勋贵官员都已经到了,剩下的人就只让沈千城沈千越和两个管家在门前迎候,他们则在大厅里和几十个勋贵官员说笑。
正说得热闹,忽然就见沈千城从外面跑进来,那姿势真是叫人怎么说好?说连滚带爬都是抬举了。不过十几级台阶,就绊了三个跟头,接着弯腰一溜烟儿奔进来,只把厅中众人都惊得呆了。
沈蔚脸色这个难看就别提了。从宗人府回来后,原本见这两个不成器的纨绔子成熟了许多,他还老怀甚慰,对两人比从前和蔼慈祥了许多。谁知这才几天功夫?就原形毕露了。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儿,就是天塌下来,你做也要做出个沉稳样子来吧?
一面想,便忍不住开口训斥道:“混账东西,这么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怕人不笑话吗?”
沈千城看见他爹撂下了脸,便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啊爹,是……是……太……太……”
“太什么?”沈蔚更不悦了:“就算有什么事情太出人意料,你也不用这个样子吧?”
“不是啊爹,是太……太上皇……太上皇和……和皇太后他们两位过来了,爹爹和二叔快……快去迎接吧……”
沈千城不等说完,大厅里立刻就炸了锅:太上皇啊,自从皇帝登基后,这些臣子们可就没再见到。以至于有那心里阴暗的都在怀疑太上皇是不是真被太子逼宫给软禁了?谁知此时却听见他老人家出现在这里,还和皇太后一起,怎不让众官员大惊失色喜出望外?
这会儿再看,除了沈蔚沈茂和几个素来稳重的官员还强作镇静外,其他官儿都争先恐后的往外跑,也顾不上什么“你先请”“还是你先”之类的谦让了,等到大家都跑了出去,沈千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地上被挤掉的两只鞋,不由吞了口唾沫,喃喃道:“我……我不稳重?大惊小怪?啧啧,爹啊,最起码你儿子我脚上这鞋还穿的好好儿呢。”
自语声未完,忽然就听门前一声断喝传来,他忙抬起头,就见沈蔚不知为何又返身回来,看见他便怒叫道:“混账东西,还不去后院禀报老祖宗和太太们?让她们快准备好迎接太上皇皇太后大驾。”
“哦哦哦……对对对,儿子……儿子这就过去。”沈千城忙不迭点头,听沈蔚在那里骂了一句“这都想不到,真是蠢材。”他心里这个委屈啊,暗道爹啊,那么大阵仗,儿子做梦都没想到过,能想着来你这里报信就不错了,这还幸亏我跑得快,像是二弟,就被人给抓住了。
一面想着,就飞跑去后院,不一会儿工夫,后院也炸开了锅。这也不消提了。
只说周铭和皇后两人在大门口,正和沈千越边聊天边往里走,就见一众勋贵官员乌压压迎了过来,那架势怎么看怎么像是一群蝗虫。周铭便扭头对身上已经被汗湿透了的沈千越道:“朕就说怎么少了一个,原来却是溜得快,跑去通风报信了。看看,到底闹出这么大阵仗来。”
说完见沈千越面色苍白,他便哭笑不得道:“你这是怎么了?论理朕还是你姑父呢,你就不能像你弟弟那样?见着朕跟见姑父没什么两样,若是急眼了,敢跳着脚和朕吼。你怎么这样没出息?当日拿犁头和六皇子对峙的那点儿胆色呢?”
“扑通”一声,沈千越当即就吓得跪了,连连道:“臣万死,那……那都是臣不懂事儿……”不等说完,便见皇太后过来亲自扶起他,又对太上皇道:“说什么不好说这个?城儿和越儿若是有千山的胆子,这会儿不也早上战场了?”
周铭叹了口气,摇头道:“没趣儿,当真没趣的紧,若是千山那个小子在这里,断断不会这般没用。”话音落,见众人都迎了过来跪下行礼,他便挥挥手道:“都起来都起来,朕今日是来给姑姑贺寿的,特意没带仪仗,便是不想摆太上皇的架子,你们都给朕起来。”
众人这才起来,周铭就对头前的沈蔚道:“不许派人去后院通风报信,朕要给姑姑一个惊喜。”
沈蔚擦了擦头上冷汗,苦笑道:“太上皇说晚了一步,臣……臣已经让犬子去后院报信了。”
周铭立刻就急了,咬牙跺脚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儿?朕还从未在姑姑面前花心思尽过孝呢,偏偏今儿想出这一招,你们还不肯成全。”那架势那口气,哪里还是过去坐在龙椅上君临天下的威严皇帝?
一众大臣都看傻了,独有沈茂咳了一声,步出来作揖道:“太上皇别恼,那个……家母年纪大了,受不得这种惊喜,太上皇和皇太后今日能过来,她老人家定然已是高兴之极。说起来,从皇太后进宫,还……还没有回过这里呢。”
一语未完,只觉嗓子哽咽,皇太后沈媛也禁不住鼻子一酸,落泪道:“可不是?没想到如今竟然还能重回此处,给母亲贺寿。哥哥,得这一回,妹妹这一生心里就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沈蔚和沈茂也禁不住落泪了,刚要用袖子去擦拭,就听太上皇安慰皇太后道:“好了,媛儿别哭,这往后不就好了吗?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就是思念姑姑,在这里住着都成,反正如今咱们两个自由了,要去哪里去不得呢?你说是不是?”
一语未完,沈蔚和沈茂擦眼泪的动作都吓得停住了:这太上皇和皇太后过来给大长公主贺寿,固然是无上荣耀,但偶尔这么一次也就罢了,这……这这这要是常来常往的……
哥俩想起那个景象,额头上都冒汗了。不知怎的便想起当年那个在宫里活泼撒野的小皇子,彼此面面相觑了一眼,心想怎么回事?不是早就改了性子吗?难道……难道这不做皇帝了,还会回到从前那样无法无天的时候?哎哟可别吓唬我们,老了,这禁不起吓啊。
不但他们两个发呆,其他大臣们也都呆了:听听太上皇说什么?长住?妈呀太上皇住的那是啥地方?皇宫啊,敢情太上皇都能把亲王府当皇宫住了,这……这天大的恩宠,我的天,沈家到底还要怎样?都说富贵无极富贵无极,他们怎么这每每到了极点,太上皇总能变着方儿的再加恩呢?
第四百六十八章:见面礼
沈媛看着一众人的反应,也禁不住带着眼泪笑道:“行了表哥,您就别吓人了,看看我两个哥哥都吓成什么样儿?冷汗都出来了。”如今不能叫皇上了,偏偏周铭还不喜欢人家叫他太上皇,说听着就好像老的走不动路了似的。偏要人家叫他的名字,贝壳子那是打死也不肯的,就罢了,沈媛这当日皇后却是被逼的没办法,最后只好仍如从前旧日称呼一般,叫他“表哥”,周铭这才满意了。
听沈媛这样说,周铭咳了一声,目光在两个舅哥脸上掠了一圈儿,方淡淡笑道:“哪里是吓得?两个哥哥分明是高兴得嘛,大哥,二哥,你们说是不是?”
早知道今天有这一出,该让芍药把那什么保心丹救心丸的给预备几瓶带在身上,这老心老肝的哪里禁得起太上皇这么吓?沈蔚和沈茂两个在心里都泪流满面了,但是看着太上皇的眼神,虽然性子似是变了,但那眼睛里隐藏的锐利可没变啊,何况就算不盯着你看,你敢说什么?你能说什么?
到最后,哥俩只好违心笑道:“是,太上皇说的极是,我们这是……高兴得……”真是说不下去啊,太违心了啊,太上皇你不会不知道我们的真正心情吧?你这是硬逼着我们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啊。
哥俩一起在心里大叫。周铭才不管他们的真正心意呢,听见这话,便笑眯眯转过头去,对沈媛道:“如何?朕就说嘛,哥哥们都是注重亲情的。”
“好了好了,快去后院吧,只怕母亲已经等急了。”沈媛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丈夫这明显是仗着自己太上皇的身份在这里压着哥哥们撒谎嘛。
一行人来到后院,果然见大长公主唐王妃等都按照品级装扮了在那里等着迎接銮驾。见到他们,忙要跪下迎接,周铭便连忙挥手道:“免了免了,今日是来贺寿的,不是宫中摆宴,都免了。”
众人哪敢真免?因到底还是跪下了,贝壳子得了周铭指示,飞跑过去扶起大长公主,众人这才又起来。
周铭来到众人面前,先和沈媛给大长公主拜了寿,又在人群里张望了一圈儿,却没找到宁纤碧,因便问道:“咦?千山那个媳妇儿呢?哪里去了?这样重要日子她竟不在您老人家面前承欢?真真不像话。”
大长公主连忙道:“回太上皇,刚才前边不知有什么事,芍药赶着过去了,想必就来的。”话音落,却听周铭笑道:“别叫太上皇了,您老的辈分比我大多呢,既是我姑姑,又是我岳母。这么叫算怎么回事儿?还是就唤我的小名吧。姑姑还记得不?从前你就总叫我铭儿,除了母后,你是唯一一个这样叫我的人了,母后今日本也想过来,偏偏今早起来又觉着有些不舒服,朕就没让她过来。”
太上皇在大长公主面前竟是不自称“朕”了,跟在他身后的一众臣子只觉着头晕眼花:今天这刺激实在太大了,幸亏自己等人来得早,要不然赶着中午过来,可不就是巴结不上了呢?可笑那宁尚书仗着和沈家关系好,竟然到现在还没过来,如此一来,只怕沈阁老会疑心他不敬的吧?若是真生了芥蒂,那从此后是不是可以想个办法钻营一下,说不定自己就能得到什么好运,把那家伙挤下去,取而代之呢?
不少官员都注意到了宁世泊不在,又看见宁纤碧在这样时候竟也没在大长公主身边,因此心里都不禁泛起了一些不靠谱的猜测和妄想。眼看着太上皇亲自扶着大长公主的胳膊进到屋里,他们便亦步亦趋的跟着,只是走到近前,不由得傻了眼:大长公主的屋子再大,终究不是乾坤殿,这女眷们进去了,剩下地方就不多了,怎么也容不下他们跟着挤进去啊。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便见周铭转过身瞪眼道:“你们都这么跟着做什么?朕如今不是皇帝了,难道还要追着朕的屁股奏这个奏那个的?去去去,都回前边去,这后院不是只有女眷们才许在这里吗?”
勋贵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无可奈何离开了,好在沈蔚和沈茂也和他们一起被撵出来,仍回前厅坐着。
忽见沈千城引着宁世泊过来,沈茂便起身迎到门口,笑道:“你可总算是来了。论理我该在大门口亲自迎着你,不过我想着你还不知多久才能到,今儿早上河南山西两省官员的请调折子我也看见了,料着你不处理清了不会过来,所以索性不等了,反正咱们是儿女亲家,也不用讲究太多。”
宁世泊笑道:“阁老言重,恰是如此才好。不然下官心中更愧悔无地了。”一面说着,两人携手并肩进来,说没两句话,便谈到辽东问题,沈茂和众大臣招呼了一声,又让沈蔚招待着,就要和宁世泊进书房,却听沈蔚笑道:“你们两亲家天天在朝上说这些还说不够?非得要在今天说?就不能清闲一阵子么?”
沈茂笑道:“恰是今早儿得了辽东那边的消息,我早想着宁大人过来就问他的。哥哥先陪客,容我告罪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一边说就径自去了,这里沈蔚便苦笑着对众人道:“舍弟便是这么个性子,想必各位大人也都了解,说是一会儿,不到吃午饭时候只怕也不能出来了。”说完见沈千城从门边走过,他就叫住问道:“还有什么人没来?太上皇如今在后院呢,若是没什么人了,看看就关了大门吧。”
沈千城明白这是因为太上皇在此,所以要格外注意安全的缘故。因此答应了,又道:“宣哥儿和宁家兄弟们也来了,我们将宣哥儿留下帮着料理一番,从前他也在咱们家帮衬过的,其余人都请去和那些年轻子弟喝酒了。几位大人家的女眷是弟媳的姐妹,也都送去后院了。”
沈蔚点头道:“这样也罢了,有宣哥儿帮衬,我还放些心,只有你们两个,我还真有些不放心,你们就不是这行当里的材料。”说完挥手命沈千城去了。
这不过是个小小插曲,却把那些还想着趁机钻营取宁世泊而代之的官员们的心尽皆灰了,只看沈家王爷和沈阁老对宁家的态度,这哪里是有半丝芥蒂的模样?说是格外看重都轻了。根本便是把那宁家人当做自己家人一般对待啊。
前边热闹,后边此时更是热闹无比,女眷们和沈媛坐在一起说话,周铭则只和大长公主聊些家常,说到当日抄家之事,周铭如今自然不用再瞒着动机,因一五一十和大长公主说了。大长公主便笑道:“我知道必定有个缘故,也隐隐猜了一些,只是没有全猜到。原来你竟是为了这个。可怜我沈家树大招风,竟然就做了你的棋子。”
周铭笑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皇家向来和姑姑家亲厚,太子又是您外孙子,若是要打压太子,不对付沈家是不行的。可不就得演这一场戏呢?虽如此,我也做好准备,知道千山媳妇的百草阁是她的产业,并没有做嫁妆带进府里来,那女孩子是个宠辱不惊的刚强性子,我料着她身后既有百草阁靠着,就定然能料理好你们一大家子,这才敢行事的。不然,若真是因此而让姑姑您有个好歹,只怕朕这一生也不能心安了。”
大长公主笑道:“要这么说,你还真得谢芍药。当日得了信儿,姑姑这性子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只把我气得发昏,一心只想着拼了这条老命进宫和你理论。幸而被芍药劝住了。你说,若是我真的进宫在你面前血溅五步十步的,你那时要怎么办?”
周铭哈哈笑道:“朕听御林军已经说了这件事,当时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啊。幸亏千山媳妇有眼色,不然姑姑您那么一闹,可不是让朕骑虎难下呢?”
话音落,忽听外面一片嘈杂声静了下来,周铭扭头一看,只见宁纤碧抱着孩子,被身后几个婆子丫头簇拥着正袅袅往这边而来,先拜见了他,又拜见沈媛。周铭便笑道:“你这丫头向来精明,特意抱着孩子来是讨赏封呢吧?”
宁纤碧笑道:“太上皇冤枉了臣妾,臣妾只是想着皇太后还没看过她这侄孙,所以抱来给她老人家看看,谁知太上皇偏要这样说,既这么着,太上皇和皇太后的赏赐,咱们哪里敢不接?何况长者赐不敢辞。如此我就先替平安谢过他姑爷爷和姑奶奶了。”
“好啊,几日不见,越发伶俐了。”周铭呵呵笑着,他和沈媛过来,自然是预备了礼物的,那礼物还是内务府库中的极品。此时就拿出来,却是一套长命银锁银镯和一对龙凤玉佩。那长命银锁镯子也就罢了,虽精巧无比,终究价值有限。但这龙凤玉佩,却真正是精品中的极品,也只有皇家这样搜罗了天下宝物的大宝库里才能有,民间根本就看不见的。
第四百六十九章:皇上驾到
因都给小平安系在身上,周铭就笑道:“这对玉佩还是当日西域楼兰那边进贡来的,说是他们的镇国之宝,用来谢朕发兵打宁夏,解了他们灭国之危。统共只有两对,一对是要留给朕的皇孙,这一对就给小平安,听说这小子是将星下凡,好啊,但愿将来能像他爹爹一样,为咱们大庆朝保疆卫土,建不世功业。愿大庆皇室和沈家都能互相扶持帮助,富贵绵延。”
这一对玉佩和这番话的意义就重大了。顷刻间整个寿堂鸦雀无声,从来外戚听说过,皇上加恩臣子也听说过,然而像今日太上皇这般加恩沈家的,真是亘古未曾有过。因一些女眷便叹息着说怎么沈家女眷们命就这样好?能嫁进这样家里。与此同时,大家心中不约而同又都想起一个人,一个自作孽不可活的女人,那自然就是白采芝了。
看看沈家今日的风光,那个目光短浅的女人竟是自己放弃了这样的荣华富贵,给自己找了那么条绝路。一时间人人心中都忍不住嘲笑鄙视,却忘了她们当中许多人,当日都暗自佩服白采芝够狠够坚决,竟然能够在抛弃了沈家之后,立刻就又靠上了李家那条大粗腿,羡慕人家用无耻换来的往后荣华。只不过谁也没想到那荣华富贵竟不如一场南柯梦长久,南柯一梦还总算是做了一生,那白采芝竟是只做了一年就醒了。
一时间周铭沈媛说完了勉励的话儿,宁纤碧郑重将那龙凤玉佩和长命锁收起,将小平安交给清芬,她则招呼着女眷们,真真是忙的脚不沾地,连宁家姐妹们都无暇接待了,自家姐妹,自然也不在这个时候怨怪于她,不消多说。
转眼便到了午时,宁纤碧打发人去前边请示沈蔚沈茂,是不是现在就开席?不一会儿人来回信说王爷同意了。因此就传令下去,让厨房预备饭菜,丫头们也都忙去了厨房预备着。
各处厅里将桌椅碗盘调开罗列,这里沈蔚和沈茂也张罗着招呼客人们入席,正热闹时,就见沈府大总管沈忠连滚带爬进来,神色比沈千城之前还要慌张,不过却不似沈千城那样结结巴巴的吊人胃口,一看见沈蔚沈茂,他就可劲儿的嚎了一嗓子:“王爷,二老爷,皇上……皇上到了,快……快去接驾吧。”
皇上到了。
虽然管家没有吊胃口,但这句话还是让大厅里的人都有些愣住了,心想是到了啊,怎么这大管家才知道吗?再说那也不是皇上,是太上皇了,皇上是从前的……等……等等……皇上?这一次是……是皇上?哎哟我的妈呀,我没听错吧?没听错吧?
当即就有人软倒在地上。而沈蔚沈茂这会儿也终于回过神来,大惊叫道:“是皇上?”说完见管家捣蒜般的点头,哥俩和众多勋贵臣子又如一窝蝗虫般的接了出去,就见中门大开,皇帝周谦正在几十个护卫的簇拥下缓步而入,一边走着还一边看周围的景致。
众人在二十几步外就跪下了,还不等山呼万岁,就见周谦站定了脚步笑道:“罢了,全都免了,这是家宴,不要这套朝堂上的君臣礼节。”一面说着,见众人到底还是磕了头,他只好无奈说了句“平身”,众人才都爬起来。
沈蔚沈茂就忙命人去后面通知大长公主,周谦可比他爹靠谱沉稳多了,也没反对。和两个舅舅说了几句话,便直往后面来。及至一进门,看见众女眷最前边的周铭和沈媛,他不由得也愣住了,连忙抢上几步跪下参见,却见周铭一摆手道:“罢罢罢,免了免了,朕就问你,这是家宴,你怎么也跑过来了?敢情是想把朝会搬到这地方开?”
周谦连忙道:“回父皇的话,并非如此,孩儿只是想着千山表弟征战在外,不能在姑奶奶面前尽孝,孩儿和他兄弟同心,所以今日特地代替他来给姑奶奶贺寿。父皇母后怎么在这里?宫中人还不知道您们两个出来,这……这怎么了得?”
“有什么了不得的?朕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还用得着人多嘴?”周铭立刻恼羞成怒了。于是众人这才明白,这太上皇和皇太后根本就是偷跑出来的,还说什么去请太皇太后,都是胡说,太皇太后这会儿大概还在慈宁宫中,什么事儿都不知道呢。
周谦看父亲这神态,心里也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只是不能明说。又听周铭道:“用得着你来尽孝?你几个兄弟不都在吗?咦?对了,老四哪里去了?他素日和千山不是最亲厚吗?怎么今儿倒不见他?朕就说似乎是少了什么人,这看见你才想起来,哪儿去了?”
周谦忙道:“父皇忘了?前些日子口外马场有些事故,所以齐王亲自带人赶过去,如今正是对外作战之际,马场中的马是重中之重,恰好他也要督运粮草到边关,这两件事汇做一件,只怕还要些日子才能回来呢。”
周铭这才想起来,点点头道:“是了,朕倒忘了这件事,果真是不当皇帝,这身子就清闲了许多。”说完却又看着周谦训斥道:“只是你身为皇帝,怎敢如此私做主张就跑了来?看看惹得这一家子鸡飞狗跳的,你难道不知自己身份不寻常?出来一回得闹多大动静?”
这几句话一说,所有人都在心里翻白眼,心想真是丈二灯台照着别人照不着自家的。太上皇你还有脸说皇上呢,你出来一回,惊动的动静可也不小,以为你又是什么身份寻常的百姓不成?
宁纤碧也在心里腹诽,忽见小平安打了个呵欠,她心中又忍不住哀叫了一声,暗道有完没完了啊?这眼看着午时都过了,还让不让人吃饭?我都快饿死了,我儿子还要睡午觉呢。
好在周铭这会儿也饿了,他昨晚和沈媛商量了今日要偷着往这里来的时候便立下志向:一定要好好儿尝尝这民间自家做的饭菜,尤其是亲王府,比寻常百姓富贵,又不似皇宫御膳房里那么多讲究,东西定然都是好的。因今天早上就刻意吃得少,如今可不是饿了呢。
当下重新开宴,大长公主原本要让周铭周谦这两代皇帝做首位,却被两人摁在了首位上,周铭认真道:“姑姑是长辈,又是给你做寿,可不就应该坐首位上呢?”
周谦也道:“正是如此,侄孙今日是替千山来尽孝的,姑姑可以不把我当皇帝。”因好说歹说,大长公主无奈,只好坐在那里,接着太上皇皇太后和周谦顺序做了,对面是唐王妃薛夫人沈蔚沈茂,因皇帝也到了,他们两个便不能再在前边宾客里头,得来这里陪坐。
宁纤碧心中哀叫大家族太不幸福,纵然富贵又如何?我堂堂一个世子妃,竟然落得在这里布菜。当然,不独独是她,孙氏卢氏也都在这里,如今她们丈夫各封了官职,虽然是闲散的,却也替她们挣了诰命,因此两人心满意足,布菜都布的眉开眼笑骄傲自豪,完全不似宁纤碧那般“不识好歹。”
周铭吃得高兴,这亲王府用心整治出来的寿宴果然美味,比起御膳房那经过道道工序再递上来的精美菜肴还好吃。因一边吃着,眼看宁纤碧只是淡淡微笑,他素来知道这女孩儿的性情,料想着她不会像两个嫂嫂那样以此为荣,说不定还在心里抱怨呢,因便笑道:“千山媳妇,你不如坐了吃吧,不然看着你牢骚满腹的,朕都吃不好了。”
宁纤碧一惊,心想这皇帝变成了太上皇,难道还会读心术不成?因连忙笑道:“太上皇又来戏耍臣妾,我哪里牢骚满腹了?能伺候太上皇和皇上,给您们布菜,乃是臣妾的无上荣幸……”
不等说完,便见周铭摆手道:“罢罢罢,朕还不知道你?说这话也不怕牙疼。不过这一次朕和皇帝过来,的确是一切从简又从简,不然的话,单迎驾之事,你们就要从多少天前开始预备着呢,到那时,你就真要累成一滩软泥了。”
宁纤碧心想闭上你的嘴好好儿吃饭吧,真奇怪,皇家难道不是都讲究食勿言吗?怎么当了太上皇后就这么不讲究了呢?我难道不知皇上出来麻烦?也别说皇帝了,当日《红楼梦》不过是贾妃出宫省亲,那是忙成什么样儿呢?还特意修造了一座大观园,我们这要是提前得到信儿,是不是得赶紧把这条街占了修大大大观园才够啊?
因一面布菜,一面胡思乱想,可总算将太上皇和皇帝等都应付过去了。眼看着众人都又进去说话,周谦到底是皇帝,不能在这家里多耽搁时间,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周铭却赖在这里,看样子晚上还想蹭一顿,甚至住一夜。宁纤碧这个担忧啊,心想好嘛,你要是再住一夜,我饭都没时间吃了。
第四百七十章:家书
好在不一会儿,就有慈宁宫的太监过来,只说太皇太后身子不舒服,要召太上皇皇太后回去。周铭是个孝顺儿子,闻言也顾不上再蹭饭了,连忙和沈媛离去,这里大长公主拉着女儿的手恋恋不舍,宁纤碧却松了口气,暗自好笑道:该,让你借太皇太后撒谎,这下好了,太皇太后真不舒服了,到底被追回去了吧?
周铭离开后,前厅宾客和女眷们也就一起一起的散去,除了至亲的几个亲眷外,其他直到未时末都散尽了。宁纤碧就让轻怜沈璧珍等看着人收拾桌椅杯盘,自己回了凝碧院,刚进门就倒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叫芦花道:“快倒甜汤来喝,这半日可累死我了。”
不一会儿芦花就端了红枣莲子雪梨汤来,宁纤碧又让对了开水,把甜味冲淡了些,这才一口气咕嘟咕嘟喝下去了。方舒出一口气道:“可总算是活了过来,快,去厨房看看,有那好吃的捡一些来。前边先任凭五姑娘轻怜和管事媳妇们收拾吧,我是必要歇一会子了。”
芦花知道宁纤碧中午根本就没吃饭,因忙笑道:“都预备着呢,在小厨房的锅里热的。”说完就命小丫头们去拿,一边笑道:“真是想不到,这才从南城搬回来多久?便有这样天大的荣幸,太上皇皇太后和皇上竟然全过来了,奴婢从没想过这一辈子还有见到这些大人物的机会,如今可真是死也瞑目了。”
宁纤碧又捧了一杯茶慢慢啜着,叹气道:“富贵无极富贵无极,如今沈家可算是到尽头了。只是这一代还好说,下一代有小平安,大概也还好,再往后,又能富贵多少代呢?盛极而衰,否极泰来,这都是自古的道理,从没有变过的。”
芦花笑道:“后来的事儿谁能管得了呢?少不得图了眼前痛快就好。”说完见宁纤碧一点头,从床上跳下来道:“你说的没错,我刚刚也是糊涂了,竟庸人自扰起来。饭菜都上来了吗?来,让我就图个眼前痛快吧。“言罢出了内室,只见厅中桌上都摆满了菜肴,宁纤碧饿到现在,只觉着眼睛都蓝了,把丫头们都支出去,也顾不上什么贵妇形象,风卷残云般一通大嚼,直吃的肚皮似都圆了几分,这才放下筷子。
大长公主的寿辰热热闹闹过去了,很快宁家又来下聘,照样忙了一天,原本依照两家意思,是要把宁彻宣和沈璧珍的婚事在年前办了。谁知两个小儿女却是心有灵犀般的坚决,都说要等沈千山回来,必要让三哥(姐夫)喝这杯喜酒才行。因此虽是下了聘,婚事却到底又拖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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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您看您的冻疮又犯了,临走时奶奶千叮咛万嘱咐,让奴才们千万看着,您就行行好,把鞋袜脱了,让奴才们给您上点药膏吧。”
边关军帐中,沈千山正在聚精会神看一幅地图,对长琴的话充耳不闻,只把这小厮说的口干舌燥,却也拿自家这位爷没办法。
须臾间长福进来,只看这景象便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因咳了一声道:“爷,奶奶的家信到了。”话音刚落,就见世子爷猛然抬起头来,双眼放光道:“阿碧的家信?在哪里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一边说着,早已伸出手去。长福将信掏出来,看着那厚厚大信封在心里腹诽,暗道也不知奶奶都有什么话可说的,每次家信都写这么多。
一边想着,那信早被沈千山劈手夺了去。长福便趁机道:“爷,您反正要看信,不如就让奴才们给您上点药膏吧。您要再这样下去,将来回去了,让奶奶看见这冻疮不但没好,反还厉害了些,寻奴才们晦气,奴才们冤不冤啊。要是爷您就这么不顾奴才们死活,那……那奴才们没办法,为了逃避责罚,也只好和奶奶禀明原委,就让奶奶知道,不是奴才们不尽力,都是爷不肯给奴才们机会。”
沈千山没好气瞪了长福一眼,咬牙道:“你现在倒是很机灵聪明了嘛,动不动就把你们奶奶抬出来压我。好了好了,抹吧抹吧。”一边说着,就脱了鞋袜,来到床上坐好,一边由长琴长福给他抹药膏,一边看着那家信。
没看到一页,忽听外面一个声音禀报道:“元帅,齐王爷来了。”
“哦?四皇兄来了?跟他说一声,让他等等,我等会儿去接他。”沈千山哪里舍得把信放下?因此挥了挥手,只听得长琴长福和门外士兵目瞪口呆,心想多大的口气啊,让齐王爷这堂堂皇子等等,这种话也只有元帅敢说出来吧?
谁知下一刻,门帘一挑,周鑫和蒋诤就走了进来,看见他在那里看信,周鑫便冷笑道:“我就说你不至于这样轻视我,果然是有缘故,如何?弟妹寄来的家信?”
沈千山看见是他,连忙往床里边挪了挪,一面笑道:“王爷怎么就这么进来了?也不等我去迎候……”不等说完,就被周鑫虚踢了一脚,听他咬牙道:“行了行了,你这套拿去哄你那还没满三岁的儿子只怕都哄不住,还想来哄我呢。来,我看看,信里都说了什么?姑奶奶的生日已经过了吧?七十五大寿呢,可惜我赶不上,如何?办得热闹不?”
沈千山和他熟惯了,虽然对他到来十分惊奇,却也不起身,指着身上苦笑道:“没办法,这两个奴才抬出阿碧来,给我的冻疮上了药膏,容我稍后再拜见罢。你怎么过来了?”
周鑫指着炭盆旁的椅子让蒋诤去坐,他这里则坐在了沈千山床边,长琴长福早已站起身避到一旁,周鑫就淡淡道:“我去口外马场看了看,竟是有那胆大包天的往口外私贩马匹,叫我杀了几个,真真是都钻到钱眼里去,连性命都不要了。我又整顿了一番,方督运着粮草往你这里来,战事如何了?”一面说着,也凑过去看信。
“战事还好,虽也是两国联军,比起上一次的声势差得远。你看打到这里,他们已经是人困马疲,我想着只怕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了,昨儿收到消息说,宁夏国内也出了乱子,他们国主有意撤兵回去,只是如今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我在后面追打落水狗,呵呵,我就看他能坚持到何时。”
周鑫点头道:“这就好,早些打完,你和江老元帅都回京去,你也罢了,总算年轻,不过是先前圈禁着,和家里人少聚,出来了就摊上这事儿,马不停蹄来了边关。那江老元帅几十岁的人,这一次完事儿,也该让他回京城养老享福了。”
沈千山笑道:“可不是呢?我也是这样想着。这一次定要让金月宁夏伤筋动骨,几十年恢复不过来。”说到这里,看到大长公主寿辰那一段,沈千山便直起身子叫道:“了不得,祖母生日,竟是太上皇皇太后和皇上都过去了,这……这是做什么呢?沈家声势富贵已极,再这样烈火烹油,反而不美。”
周鑫笑道:“怕什么?就是不美,也断不会在你这一代里不美就是,如今怎么富贵都是该当的。不然皇兄也不会亲自前去,说是替你尽孝了。”说完又往下看,指着信的最后道:“只是这一桩事你倒还真是要上点心,看见没?那两人要等着你回去才成婚呢,你要是再耽误个两三年,可不耽误了人家的婚姻?”
沈千山就把信收起来,瞪着周鑫道:“好不要脸,竟然偷看我的家信。”说完却听周鑫笑道:“哪里是偷看?我分明是正大光明的看。”
“你如今怎也这般无耻?”沈千山咬牙,却见周鑫嘻嘻一笑道:“这话别只说我,看看你自己,我都是跟你学的。忘了你装肚子疼找洛王爷讹我那一阵了?”
他这么一说,沈千山也笑了,点头道:“说起来,倒是那胆小王爷运气好,先前因为欠了四皇兄的钱,让你支使来支使去的,谁知竟因为这个没去党从六皇子,倒落了个好儿。”
周鑫笑道:“这就是人的运气到了,挡也挡不住。譬如说我当日要是真对沈家和皇兄做绝了,只怕也没有这个好儿。”说完却见沈千山正容道:“说到这里,真要好好谢你的,不然我家的日子不知要难过多少倍。”
他们兄弟俩在这里说着话,那边蒋诤早坐不住了,因扭着身子道:“我去外面走走,这些日子只是赶路,都没来得及欣赏下边塞风光。”
一面说着,就出去了,沈千山忙命长福长琴跟着,眼见着帐篷里只剩下两个人,他方皱眉看着周鑫道:“如今诸事已定,你怎么还留着他在你身边?难道是认真要让他做你帮手?”
周鑫冷笑道:“你又要来管闲事不成?我就要留着他,怎么了?难道你还要去父皇那里告状?还是去皇兄那里告状呢?”
沈千山叹口气道:“你又恼了。我其实懒得管你,只要蒋诤自己愿意,我操哪门子没有味儿的心呢?我如今却是替你担心,你就算和他在一起,太上皇和皇上能容得你这一门绝了人吗?你可要好好儿想一想啊。”
第四百七十一章:告白
周鑫便垂头不语,许久方烦躁道:“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倒是估摸估摸这场战事什么时候儿能结束?我可告诉你,上次去你家里,小平安已经会说许多话,你回去再晚了,可真是不会叫爹爹了。”
沈千山想起儿子的小模样,又忍不住从怀中掏出信来,那信的第一张纸上便是张简笔画,却是宁纤碧画的一个女子牵着一个小孩儿的手,虽然寥寥几笔,神态却是栩栩如生,看着十分可爱。他珍惜的摸了几下,方轻声道:“没关系,就算是回去晚了,不会叫爹爹,我现教就有了。”
周鑫见他神态,不由得取笑了几句。两人聊了许久,忽然就见蒋诤和长琴长福回来,手里拎着一大串鱼,沈千山便笑道:“你们竟跑去了河边?也真是够淘气的,这是钓上来的?”
“这个时候儿,难道谁还扎猛子下去抓鱼不成?又不是失心疯。”蒋诤笑说了一句,就把几条大鱼交给长琴长福拿去厨房,一边坐下道:“没想到边关也有这么大的河,只是到这个时候儿,好像水位不太对。”
“什么意思?”
沈千山还好,周鑫却知道蒋诤走南闯北,懂得许多杂学旁门,这里又是边关重地,此时听见他说河里水位不对,便立刻留心上了。却听蒋诤道:“也或许是我多心了,我来这样儿地方的遭数少,问了长琴长福两句,好像这时期的水位比今年的都高不少呢。也可能是今年天气严寒,所以上游那里提前结了冰,这也有可能。只是既如此,倒是要好好儿俢堤坝,不然的话,明年开春,冰化了,水势必然凶猛,你们不在这里驻军了还好,就怕还在这里,万一鞑子那边在上游拦截了,突如其来一下子,可够你们受的。”
蒋诤一开始说这件事情,沈千山还不过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待听到最后两句,他整个人就出了神,接着猛地“蹭”一下坐直了身子,对长福长琴叫道:“快,召集所有将领,去老元帅帅帐开会,快。”
“做什么这是?我刚来,屁股还没坐热乎,不用这么急着就向将领们宣布这个消息吧?”周鑫自然知道是蒋诤的话给了沈千山启发,却还是忍不住打趣了一句,一面看着旁边怔愣着的蒋诤,不知怎么的,这心里就有一股骄傲自豪之情慢慢溢了出来。
“不是为接你,王爷在这里坐着,回头再说。”
沈千山迅速换好衣服,便大踏步走了出去,竟是直接就把周鑫撂在了这儿,只气得他吹胡子瞪眼睛,咬牙道:“用不用得着这样儿?我好歹也是一个皇子王爷吧?你……你就这样不把我放在眼里。”说完了自己想一想,却也泄了气,往床上一坐,冷哼道:“算了,我固然是皇子,可那个认真说起来,也是皇侄子呢,都是皇亲国戚,何况这小子从小儿就是这个性子……”
“王爷,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特意解释给我听的。”忽见蒋诤笑眯眯凑过来,周鑫白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就见这货双手握在胸前,一脸崇拜的道:“不过刚刚沈元帅的样子真是好威风啊,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英俊潇洒威风八面的人物……”
不等说完,就见周鑫跳起来,一把拽住他领子咬牙切齿道:“什么意思?说小话给我听呢?喜欢这份儿威风有什么?改日回了京,让你去内务府,看我怎么在那些家伙面前摆威风,一样是威风八面。更何况,我自问虽不是貌比潘安宋玉,却也不比千山差到哪里去吧?一样也是英俊潇洒,你有什么不足的?”
蒋诤眨了眨眼睛,伸手去拨周鑫的手,却是拨不开,于是也索性放弃,冷笑道:“是啊,我有什么不足的?我有什么可不足的?王爷是我什么人?英俊潇洒不英俊潇洒,威风八面不威风八面,和我有什么关系?依照我的心思,巴不能离了你呢,你可肯放我离开?”
“想都不要想。”
周鑫蓦然大吼,气得蒋诤直翻白眼儿,又伸手去划拉他,一边叫道:“放开我,拉拉扯扯的干什么?滚开。”不等说完,整个人忽然被周鑫拽了过去,接着双唇便被压住,只吓得这蛇蝎美人瞬间瞪大眼睛,竟是连反应都忘记了。
也没厮磨多长时间,周鑫就放开了蒋诤,目光灼灼盯着他道:“蒋诤,留下来吧,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干……干什么?弟债兄偿啊?凭什么?你明知道我恨蒋经,凭什么我替他还债啊?再说他又没欠你什么。”
“不是还债,是我……我喜欢你。”周鑫犹豫了一下,接着一想喜欢这种事有什么好羞耻遮掩的?便大大方方说了一句,却见蒋诤冷冷一笑道:“你的爱倒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怎么?这么快就把经弟给忘了?”
“难道我还能不忘掉他,痛苦相思一辈子?”周鑫也冷哼一声,搂住蒋诤的腰:“你看我周老四像是那么婆婆妈妈的人吗?”
“那你也不用找我来证明你不婆婆妈妈吧?”蒋诤继续翻白眼:怎么说好呢,周鑫突然告白,这让他并不如何震惊,好像……早就想到今天似的。但是……他自己的心意他确实也不清楚,最开始是周鑫强留人没错,但是这么多日子朝夕相处下来,就是猫儿狗儿也有感情了吧?何况还是一个给自己锦衣玉食许多关心的贵公子,若说他现在能甩手就走,还真有点儿做不到。
终究还是境界不够啊,算不上堂弟给我的定义“蛇蝎美人”。蒋诤在心里叹了口气,却听周鑫又在那边催促道:“到底答不答应?你给个痛快话。我和你认真说,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和蒋经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蒋经我是不得不放弃了,他如今都有了儿子,我难道还想着他?不但是亵渎他,更是连我自己都越发不堪了。和你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日子,越来越喜欢,越来越离不开,所以……嗯,这打算不是一天两天,只是我也不知该怎么出口,倒是今天这样凑巧又现成的说出来反而更好,你觉着怎么样?”
“怎么样你个头?现在敢情你是想好了,那我呢?你突如其来的就蹿出这么一句,总不能……总不能让我连想一想的时间都没有吧?”
蒋诤跳脚,周鑫却松了口气。知道蒋诤只要这样说,八成对自己也不是一点儿意思没有的。因抱着他的腰笑道:“好好好,想想想,只不要想一辈子,把咱们的青春都蹉跎了便好。还有,千万别在千山面前冤枉我强占民男什么的,那是个认死理的,跟他媳妇都学坏了。我和蒋经的事情不就是坏在他们手里。到时你要和他开玩笑,保不准他认了真,再把咱们俩拆开了,我看你哭都没地方去。”
“呸!亏你还有脸说,什么叫坏了你和堂弟的好事儿?堂弟根本对你就没这个意思好吧?我也不哭,本来就是你强占我的,当日是谁把我抓过去了囚禁在家里……”
不等说完,腰上爪子蓦然紧了紧,只听周鑫阴森森笑道:“是吗?我听着你这意思,是逼我赶紧把生米煮成熟饭,让千山和他媳妇没有干涉的理由了是吧?也罢,择日不如撞日,就在这里,咱们两个把事儿办了,给你事后冤枉我一个证据,如何?”说完就假装要动手解蒋诤的衣服。
“你你你……我警告你,别别……别乱来啊,再动我就喊了。”蒋诤吓得低叫,却见周鑫“狞笑”道:“你就喊啊,看看有没有人来救你?这里是军营,我是王爷,你说除了千山,谁敢过来?偏偏他现在又在帅帐开重要的军事会议……”
“好了好了,咱们……咱们从长计议还不行吗?”蒋诤倒吸了一口冷气,发现周鑫这厮要对自己动手,自己还真有“落进魔掌”的危险,连忙又叫了一句:“我不去沈千山和宁纤碧面前污蔑你还不成吗?这是咱们两个人的事情,我……我就自己想行不行?你先把我放开,这里毕竟是军营啊。”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难道我不知这里是军营?敢这样胡闹。”周鑫笑嘻嘻的放开手,他的话差点儿没把蒋诤气死过去,敢情这混蛋也不是不分轻重,只是吓唬自己,莫非真的是报应?自己一辈子喜欢捉弄别人,到头来却落入了这么个软硬不吃的魔王手里。
“你说我刚刚的话提醒沈千山什么了?就让他忙忙的去开会。”两人放开手,蒋诤就又问了周鑫一句,他当时虽是说出了关键,却还不知关键在哪里,因疑惑道:“就算是敌军要拦截河水,也是明年春的事情了,他这么着忙做什么?”
周鑫倒还是懂一些边疆战事,听见这话便呵呵笑道:“你忘了?你不是说现在河水水位就已经低于往年了吗?千山应该是怕那些鞑子们现在就有了这个动作,反正把水拦截了,很快就能冻成冰,方便得很。等到来年春天一化,‘哗’的一下开闸泄洪,这里不就惨了?来的路上看邸报,发现近来鞑子那边根本就不肯进攻了,多是千山主动约战,就这样,还往往高挂免战牌,我那会儿还以为鞑子他们是没有余力了,如今想来,怕是故意示弱麻痹我军,再者也是把精力主要用在干这件坏事上。妈的,那些鞑子都是没开化过的野人,从来只知道骑马射箭,武艺上是厉害的,什么时候竟然也会这样狡猾的主意了?若是再让他们有了头脑,岂不又是心腹大患?”
第四百七十二章:公开秘方
蒋诤笑道:“你这话偏颇了,再怎么没开化,也是人,也建了国家,叫你说,全国上下就没一个有头脑的?众生平等,老天爷哪里就会这样苛待鞑子们呢?何况你们这里有个沈千山,还有什么不足的?如今皇帝也是贤明,还有你这个财神爷管着内务府和全国的商路,你身边还有我这样的智囊,千山身边还有表妹那样的药学天才,看看看看,多少钟毓灵秀都在咱们大庆朝,上天这也是够偏袒的了。”
一席话说得周鑫笑起来。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就见沈千山走进来,郑重道:“幸亏得蒋诤今日提醒,不然谁能想得到这一层上去?鞑子如今竟然也变得这样狡猾。”说完周鑫蒋诤忍不住笑了,周鑫就把蒋诤刚刚说他的那番话拿出来说,沈千山也忍不住笑了,点头道:“说的很是,能人也不可能全都集中在大庆朝。我这些日子连战连捷,确实有些轻敌了,哎哟,经你这么说,也许鞑子那些战斗都是故意落败的,就是为了麻痹我们的将领和士兵。呵呵,这倒好,让他们做梦去吧,再给他们来一个将计就计,只怕他们的元气就彻底没了。”
蒋诤也没问沈千山是如何打算的,虽然这件事一旦属实,自己在这里算是居功至伟,但他也知道沈千山做了这么多年的元帅,论战争经验没有比他更丰富的,只要自己提醒了,他自有办法侦查部署,若要打探,虽可以说是好奇心,却终究有刺探军事机密之嫌。如今蒋诤跟在周鑫身边,见惯了太多争斗,性子也不知不觉变了些,不再似从前那般不知轻重,只知道捣乱害人了。
当下沈千山便为周鑫预备了简单的酒席接风,接着众将领也各自来参见,不提。
且说宁纤碧,如今在亲王府里打理着二房一应事务,倒也如鱼得水,薛夫人毕竟不是甩手掌柜,有时还帮衬着她一些。只是这样一来,管好自己的一摊子事情就用去了全部精力,自然也不肖想别的。那唐王妃经过一场患难,性子也是变了,更何况虽然儿子的世子之位回不来,但终究一个还封了伯爵,女儿还封了郡主,这已经是无上恩荣。再说她也明白,两个儿子庸碌,将来只怕还都要靠着他们三弟才有好日子过。二房又不来肖想她的管家之权,她们因为婆媳人多,得的权力也多,因此心满意足,两房倒是比从前和气了十倍。
宁纤碧也乐于看到这样的场面,如今管家之余,她还有时间做些药物,百草阁的生意蒸蒸日上,岳磊和叶丽娘已经在琢磨着开第五家分店的事情了。还有那药作坊,京城里有两家,岳磊的意思,随着她的方子研究的越来越多,自然药也是越做越多的,不如再开一间,反正善济堂已经打出了名声,每天都有孤寡老幼来投,所以做药的工人他们是不缺的,现如今要紧的是怎么让这些孩子念书识字,不然做药一个字不识得,却也不太方便。
郑黎的想法又和岳磊不同,他是真把善济堂那些人当做自己亲人的。因孩子越多,他也想着让孩子读书,却不为做药,而是想着他们当中或有资质的,将来也许还能通过科考入仕,也算是光宗耀祖了。若是那没资质的,再去做药做工,学门手艺,养活自己吃饭。
因这一年多里,就忙着这些事情,总算那善济学堂在宁纤碧的大力支持下落成了。牌匾还是当朝阁老沈茂亲笔所提。老师也都是沈茂和宁世泊帮着找的稳妥人,二三百个孩子如今不仅仅温饱有靠,甚至还能读书,只羡煞了许多穷人家的孩子,想着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孩子扔给善济堂的好。不过终是父母子女天性占了上风,不忍离别,再者善济堂那核查的也严格,否则的话,就是有十个亲王府撑着,也不够善济堂做这件大好事的。
转眼间又是秋去冬来,春暖花开,沈千山已经走了一年多,先前春天那一场大捷丧了鞑子们的元气,却不料这一次他们也不知怎么了,竟还在负隅顽抗,以至于原本以为丈夫很快就可以归来的宁纤碧到底又等了一年多,却还是等不到丈夫的归期。
这一日总算闲了下来,宁纤碧早有一件心事,此时便坐了车去百草阁,找岳磊商量道:“如今我也研制出几十味药材,即便咱们倾尽全力,也总是供不应求,那些富贵人家,买不到抱怨,百姓们买不到也抱怨。如此得利固是丰厚,终究不美。况且我从前就和千山说过,一旦有需要,就将这些方子公布出来,让全国药铺都做这些药,如此一来,百姓们也不至于买不到药了,富贵人家也不用非盯着咱们百草阁,岂不好?岳大哥你觉着怎么样?”
岳磊终究是生意人,听见这个,起先还有些不甘心。但是很快便想明白了,点头笑道:“奶奶是个慈善的人,平心论,这倒是一件造福万民的大好事,只是咱们的利益就要受些损失了。这也不算什么。只是我想着,咱们当日的志向是要把百草堂开遍全国的,如今既要公布方子,却不可全公布了,挑那常用的公布出去,留几张不常用的方子,作为百草阁安身立命的根本,既要开遍全国,这药铺哪能没有独家的东西?奶奶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宁纤碧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既如此,就这么办了。这件事就由岳大哥着手弄,我就不出面了。府里还有事情,还要回去呢。”因一边说着,走了出来又和宁德荣作辞,看着老头儿诺大年纪却是精神矍铄,给那排得长长的队伍问病看诊,一直都是笑呵呵的,半点儿不耐烦没有。她心里不由得便想起前一世,心里只觉安慰无比:总算这一世,大家都很好。
出了百草阁,看看天色,还是半头晌时分,想起自己许久没有回去候府,因便对珠玉和芦花道:“府里的事有管家娘子们,还有太太,咱们索性偷了浮生半日闲,往候府逛逛去,珠玉你和雨点还没去过我们府里呢。”
珠玉笑道:“奶奶忘了?今年老太太过寿的时候儿,去过一趟呢。”说完宁纤碧也笑道:“是了,那天人多事杂,我竟真是忘了,雨点好像也去了。说起来老太太今年是整寿,偏偏那个情形,也没法儿好好过,不过我看着光景,恢复的还好,也许明年说话能更清楚些,胳膊腿也再好用点,爷也回来了,我们也热热闹闹再给老人家补一个大寿罢了。唉!这时间过得也算是快,转眼便快到夏末了,到今年中秋,爷可不是就又在边关整两年了呢?”
珠玉也道:“可不是?好在都是捷报频传的,不然可怎么让人放心。”
一面说着,便到了侯府,让人通传了一声,接着家下人就都迎接出来,一面埋怨道:“为什么不告诉一声?我们也好出来迎接,如今这可不是怠慢了呢?”
宁纤碧笑道:“一家人,说什么怠慢不怠慢的?这些繁文缛节省了倒好。”接着和众人一起去了姜老太君房里,见老太太虽还在床上,气色倒好,说话又清晰了些,宁纤碧也能听懂大半了,又翻看了身上,干干净净连点儿褥疮都没有。莺歌在一旁笑道:“老太太如今饮食还好,世子妃没看这都胖了些?”
宁纤碧笑道:“这个很好,祖母,您老人家好好吃好好喝好好儿养着,我和姐妹们都商量了,明年您七十一,民间不是也有说法吗?逢一过整寿,明年祖母七十一,恰好给您过大寿。”
一句话说的人都笑了,曲夫人笑道:“难为这孩子细心,连这个也知道。既如此,等老太太再大好些,明年咱们也给老太太过大寿,我算着,世子爷那个时候儿怕是也回来了呢。”
“可不是,就是这样说的,我算算,恰好我们是五个孙女儿,或许再求皇上恩旨,让二姐姐也回来,岂不也是个五女拜寿的热闹场面?”五女拜寿乃是一出非常有名的戏曲,在大庆朝这个时代里却也有这样一个戏曲故事,且内容都差不多,无非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结果,倒是唱腔戏词都有不同。
说了一会子话,就回到白芍院,只见肖姨娘正和兰姨娘坐在树下面说着什么,看见她来,两人就站起身笑着问好,又道:“我们料着世子妃必定要回这院子的,也就没去老太君那里,人太多了,挤来挤去的,我们又上不得台面,倒不如就等在这里和世子妃请安罢了。”
宁纤碧笑道:“什么世子妃不世子妃的,还按照平日里招呼就好。你们刚刚在这里商量什么呢?”一面说着,她心里也奇怪,想起肖姨娘这两年似乎和母亲兰姨娘越发厚密了,却不知因为什么改变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