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真巧,我也有了
宁纤碧面前立刻浮现出那张倾国蓝颜的面孔,惊讶道:“蒋诤?他离开齐王府了?”
却见齐芷兰摇头道:“嗨,别提了,我们爷去和齐王爷交涉,好容易接他出来,说是初五还要回去的。不知怎么着,齐王爷那么离不开他,连道理都不讲了,还和你表哥说什么他还可以更无耻,弄得你哥也没办法,这不,今天早上王府就来了人,看样子要提前接堂哥回去,听说不在,这才走了的。”
周鑫对蒋诤怎么会这样依赖的问题宁纤碧已经没心思去想,因为她整个人都被齐芷兰那一句“他还可以更无耻”给雷到了,抓抓脑袋,小心翼翼问明蒋经就是在初一的中午把蒋诤接回来的,这就说明,周鑫是在和自己分别之后回到齐王府遇见蒋经的,所以,也就完全可以肯定,那丫是现学现卖,从自己这里偷了师,又拿去气蒋经。
可恶啊,有这么干的吗?当面把我鄙视的一塌糊涂,转回身就用我的话去糊弄表哥,这人要不要脸啊?不要脸的货……
“芍药……芍药……”
正在心里鄙视的起劲,忽听蒋姨妈呼唤她的小名儿,宁纤碧连忙抬头,笑道“姨妈什么事儿?”
蒋姨妈笑道:“没什么别的事,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我是要和你说,你表嫂有身子了,平时也罢了,不敢劳动你,何况你现在事情又多,又忙碌,这会儿正好赶上,你给她把把脉,外头大夫我总是不放心,有你把脉,我这心里啊,就有底了。”
“啊?表嫂有身子了?”乍闻这消息,宁纤碧真是又惊又喜,连忙起身走到齐芷兰身边,只见她面红过耳,于是拉起她的手笑道:“真巧啊嫂子,我也有了。”
说完才觉着这话怎么听上去就这么怪异呢?果然,就见蒋姨妈和齐芷兰都愕然望着她,蒋姨妈结结巴巴道:“芍药你……你也有了什么?不……不会是……我的老天,不会是你也有喜了吧?”
一句话把宁纤碧也闹了个大红脸,咳了一声,呐呐道:“看姨妈这惊讶样子,有什么稀奇的?你……你外甥女儿也是嫁了人的,有……有身子很奇怪吗?我嫂子不是也有了吗?”
“这……这可不是这么说,我的天,你竟然有了身孕。”蒋姨妈喜得合不拢嘴,合掌念了几声佛,又忙问道:“你娘知不知道信儿?什么时候儿知道的?几个月了?可害喜不?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告诉姨妈,回头让你表哥弄了给你送过去。”
说到这里,热心过头的妇人大概也觉着这话有些不对,连忙道:“论理,这事儿不该你表哥管,只现在姑爷不是在宗人府里头吗?只怕就是想管你的事也管不了,你们表兄妹自小儿就好交情,你待他也不比待宣哥儿差,有什么需要,自然该差遣他们两个的。”
宁纤碧笑道:“好,我知道了姨妈,多谢姨妈疼我。”一面说着,就给齐芷兰把了脉,过了会儿笑道:“姨妈不用担心,嫂子这脉象平稳,胎气稳固着呢,至于补养什么的,只怕不用我操心,素日你和表哥定然能照顾妥当,是了,表哥知不知道这个信儿?别是还不知道吧?”
蒋姨妈笑着看了齐芷兰一眼道:“你问她,脸皮儿薄,我催了几次,到现在还没告诉你表哥呢,只说再等等,这有什么可等的?经儿就是知道了,也只有高兴的份儿。我和她说了,等这次经儿陪他堂哥回来,媳妇还是不好意思和他说的话,就只好由我这老婆子开口了。”
“娘……”
齐芷兰脸更红了,宁纤碧看着她含羞带怯的模样,真如一朵半开的牡丹花一般,欺霜赛雪的洁白中透着淡粉,这气色一瞧便知道是生活无比如意的,想到表哥和表嫂也算是经历了重重波折,总算到如今能有这样一个好结果,她也替两人开心。
想到此处,不由又想起了乔羽,只可惜了那个仗义爽朗的武林少侠,希望他将来也可以觅得一段好姻缘,其实想一想,齐芷兰未必适合他,像他那样的性子,正经该找一个能飞来飞去的侠女做老婆才好呢。
心里想着乔羽找了个女飞侠之后妻管严的模样,宁纤碧险些笑出声来,又和蒋姨妈齐芷兰笑着说了两句,余夫人也从外面回来了,却是陪宁纤碧回来的半路上就被两个媳妇接走,说是库房里有架玻璃炕屏不见了,那是当日姜老太君的陪嫁,所以素日里不拿出来用,却不料今日闲来无事,管事的媳妇想着各处清点一下,却不见了这东西,因此就来请示余夫人,如今她正是府里管库房的主子。
见余夫人回来,蒋姨妈和齐芷兰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宁纤碧问了库房之事,无非是下人偷盗,余夫人心里已经有了谱儿,正安排兰姨娘在外面慢慢查访,她不想这些事让女儿操心,因此几句话就带过去了。
这一夜母女两个自是秉烛长谈,余夫人这才知道女儿已经有了身孕,极度欢喜之后,又添了不尽的担忧。有心劝宁纤碧回伯爵府养胎,却又知道女儿的个性,她心里便想着不如和薛夫人商量商量,怎么说女儿怀的也是她们亲王府的骨肉,一旦有了闪失,自己这做外婆的固然会伤心欲绝,难道她做奶奶的就不伤心?
越想越觉着这个办法行得通,却不料下一刻,就听女儿说起了白采芝之事,听完后,余夫人半晌无言,接着方摇头气道:“怪不得你姑妈回来了,连屁都没放一个,也没敢去老太太的屋里,敢情这事儿全是她女儿自己折腾出来的。啧啧啧,人势利到了这个份儿上,也难得,我竟是从没见到过的。”
宁纤碧淡淡道:“她那不过是痴心妄想,一旦得知太子送东西来没有任何意义,有她难受的。又是负荆请罪又是磕头认错儿,想想当真好笑。这会儿只怕正后悔自己之前太势利呢,就不知道若是一朝又对沈家失望,那时节想起如今的所作所为,又会如何后悔?”
余夫人哼了一声道:“你说的没错,罢了,就让她作去吧,俗语说,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她这一出一出的,老天爷可都在天上看着呢。只是如此一来,我是必不能让你回来了,唉!”
“回来什么?”宁纤碧那是多聪明的人,一下子就从母亲的话里听出点儿意思来,连忙道:“娘,您可千万别去找我们太太,想让我回家养胎。和你说,就是太太答应了,我也必定不能离开的。我答应过千山,要替他好好照看着家里,答应了,就要做到,千山在宗人府里够遭罪的了,可不能让他再为家里的事情担心。”
“好好好,我知道了。”余夫人无奈叹了口气,接着替女儿理了理鬓角,怅然道:“如今娘只是后悔,当日没有听你之言。这会儿听你的说话,和姑爷倒是夫妻恩爱,只是又有什么用?万一姑爷这辈子都要在宗人府里头,儿啊,岂不是连累你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这……这可如何是好?”一语未完,眼泪已是夺眶而出。
“娘,别伤心。就算他一辈子出不来,女儿这辈子能得他这样一个男人,也足够了。更何况我们现在有了宝宝,我将来必定会好好抚养宝宝的,我们娘儿俩一起等他的爹爹回来,一年等不到,就等十年,十年等不到二十年,二十年不行,大不了等一辈子。娘,你和爹也是恩爱夫妻,爹爹在辽东这么久,你心里可曾怨过?”
“这怎么能一样呢?”余夫人擦着眼泪,却见女儿微微一笑,坚定道:“一样的。娘啊,人生几十年,不过是白驹过隙。有这么一段感情,哪怕只有一天,一年,却比那些做了一辈子夫妻却不知情爱滋味的男男女女强多少倍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娘,我便是这样,只要千山还好好儿的,我即使独守空房,心里也是有个盼头,也能活得很好。”
余夫人点点头,叹息道:“果然你们两个的感情现在这般好了。我记得当日你还和我说,有什么五年之约,谁想如今没到五年,沈家竟然就倒了……”
不等说完,便被女儿抱住了,听她娇嗔道:“娘,这种事情就不要提了,什么五年之约?没有了,早就没有了。便是沈家恰好在五年之期倒了,便是千山拿着这约定逼我走,我也绝对不走的,既认了他爱了他,自然要和他风雨同舟甘苦与共。好了,别再说了,娘,你要为女儿高兴,这辈子,能有这样一个值得她倾心付出的人,虽然累些,苦些,但是甘之如饴,很幸福。”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能这么说,娘也放心了。”余夫人拍拍女儿的手,眼泪早已打湿枕头,如今她只盼着老天爷开眼,别让这么一对坚贞不渝的有情人真个忍受一辈子的生离,那也实在太残忍了些。
第四百一十三章:少年心思
这一夜母女两个直说话说到四更天,方睡了一小觉,第二天上午,宁纤碧还急着赶回沈家,便与老祖母和母亲伯父们作辞,接着在宁彻宣的护送下往南城而去。
大年初四,比起平日里,街道上还显得有些冷清,忙了一年的人们难得有几个休息的日子,谁也不愿意这会儿还起早贪黑的忙碌。
不过也有那勤快的,此时已将摊子在街道两旁摆了出来。姐弟两个一面走着,宁纤碧便掀了车帘看外面雪景,一面和弟弟闲话。
正说着,忽听宁彻宣“咦”了一声,接着扭头笑道:“姐姐你看,那个首饰摊子上的东西好像不错,咱们过去看看?”
宁纤碧本来想说别耽误时间,不过又想到弟弟一个少年郎,怎么会忽然注意起首饰摊子?莫不是心里有了意中人?这个大八卦可得好好用心打探打探,而去看首饰摊子,可不正好是一个上等的旁敲侧击机会吗?因便点头笑着答应了。
姐弟两个来到摊子上,因为没有什么生意,所以各种各样的首饰着实不少,且做工比之内务府的精品也不遑多让,这却是让宁纤碧惊讶了,抬头看着那卖首饰的问道:“这些首饰是哪里做出来的?都怎么个价钱?”
那卖首饰的搓着手笑道:“这位夫人可是有意?呵呵!这是犬子在家里无事,他就喜欢做这样东西,怎么说也不听,浪费了大把时间银钱,若不赚回几个,实在是亏得太厉害了,所以我不得已,就只好拿出来卖。别看金光灿烂的,其实不过是鎏金的,里面是铜,所以不比那些金银首饰值钱,只是我看着他做的还精巧,夫人要喜欢,您看看给几个手工费就是了。”
“他难得有这门手艺,您老可别埋没了他,看看或是给他开间铺子,或是推荐他去内务府都好,内务府那些东西,样式上也不过如此了。”宁纤碧拿起一枝金花步摇赞叹着,却见老头儿唬得直摆手,连连道:“内务府那是皇家的地盘儿,咱们小老百姓哪敢想着进去?不过夫人说的有道理,小老儿也觉着他这手艺还过得去,所以想着攒一攒钱,给他开家首饰铺子。”
“这也好,到时候首饰铺子开了,我定要去捧场的,但不知铺子的名儿想好了没有?到时候我们也好找去啊。”
那卖主一听,显然这一位是真心喜欢自家儿子做的首饰,看这穿戴打扮,应该也是个普通富贵人家的奶奶,且气度不凡,因也忙高兴道:“我们姓林,所以铺子一旦开了,就打算叫林记首饰铺子,我儿子说了,不只做金银首饰,玉的,珍珠的,或者就是那穷人家没有金银,弄点便宜的鎏金簪子,举凡这种种,我们都做,所以就叫林记首饰铺。”
宁彻宣笑道:“林记这名字原本寻常,不过不带金银二字,倒是有些稀奇,既如此,那便好找了。”一面说着,就拿起一支流苏步摇,微笑道:“虽然材料不名贵,这流苏却串的不俗,给我包起来吧。”
接着宁纤碧也买了几件首饰,又打听得那卖主,只说开春之后就准备在鼓楼大街一带开铺子,姐弟两个这才上车去了。宁纤碧就问宁彻宣道:“你买的那件首饰,我看不像是给娘或者姨妈的,该是年轻女孩子戴的东西,却是要给谁?”
“哦,我看这步摇五姐姐戴着应该不错,我看她素日里便喜欢带流苏的首饰,有一次闲谈,听她说起她最喜欢的那只流苏钗子被留在府里了,过年不能戴,所以觉着有些遗憾,我见这支步摇挺好看的,送给她,或许她会喜欢。”
宁纤碧看见弟弟说的那叫一个坦荡一个磊落,简直都无语了,伸手抚了抚额头,心想怎么说好呢?我娘和兰姨娘到底是怎么教育的这孩子啊?连男女授受不亲都不知道吗?更何况是这样私下往来传送,哦,不对,这不关娘和兰姨娘的事,该找府里族学的先生算账,这是圣人之道,都不教授的吗?
一边想着,目光便盯在宁彻宣脸上,五少爷让姐姐盯得有些发毛,仔细在心里思考着自己这事儿究竟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这一思考,得,茅塞顿开了,立时那俊秀面孔就成了一块大红布,结结巴巴道:“姐姐你……你不要胡思乱想啊,我……我没这个意思,完全……没有冒犯五姐姐的意思。”
宁纤碧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那支步摇,摇头道:“我的傻弟弟啊,你没有这意思,可知五妹妹会不会误会?你们两个如今可不是小孩子,若不是王府忽然出事,只怕五妹妹今年就要议亲的,这会儿你送她东西,还是一只步摇,你让她怎么想?”
“啊,那……那就不送了。”宁彻宣连忙道,接着抹了抹额头,后怕道:“幸亏姐姐提醒,不然真是我唐突了,五姐姐那个人心思最重,万一她认为是我冒犯了她,就不好了。这支步摇挺好看的,姐姐就留着戴好了。”
“你给别人的东西,发现不能送,这才退而求其次给我,你把你姐姐当成什么人了?”宁纤碧佯怒的冷哼一声,接着又探了探头向外,招手让宁彻宣凑过来,小声道:“傻小子,你老实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对人家有了意?”
“没……没有。”宁彻宣脸更红了,急忙否认,却听宁纤碧哼声道:“知弟莫若姐,你看看你脸红的样子,把你的心思都给出卖了。”
“啊?有吗?”
宁彻宣吓了一大跳,接着期期艾艾道:“姐,我真……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这些日子偶然遇到,时常一起说说话罢了,我觉着五姐姐挺爽快的,说话也好听,全不似那些名门闺秀扭扭捏捏的样子,所以……真的就只是这么简单,您千万别多想。”
宁纤碧忍不住啐了一口道:“呸!你才见过几个闺秀?咦?你说的是谁?该不会是表嫂吧?若不然咱们家的女孩儿,除了二姐姐,其他可都是厉害的,二姐姐在你刚懂事的时候儿就去了太子府,你所说的扭扭捏捏的闺秀,不是表嫂还有谁?”
“嘘!”宁彻宣连忙竖起一指在唇上,小声道:“可别让表哥听见,不然打死我我冤不冤?这也不怪我,姐姐常说,各花入各眼,表哥就喜欢表嫂那样温柔如水,笑不露齿声音像蚊子哼哼的,我可不喜欢,我将来的妻子,定然要像姐姐这样,英姿飒爽有担当……”
“打住打住,什么英姿飒爽?你直说我是悍妇得了。”
宁纤碧翻了个白眼,心中却有几分明白,宁彻宣口头上不承认对沈璧珍有意,然而他心里应该还是有几分喜欢对方的,毕竟沈璧珍那爽利要强的性子和自己很像。只是如此一来,倒是有些犯难,沈家若还是之前的亲王府,皇帝为了补偿大房没得世子之位这个遗憾,说不定沈璧珍这亲王嫡女就会被封为郡主,宁彻宣可有点儿攀不上。但现在沈家落败了,沈璧珍的身份也尴尬起来,这时候能把两人凑在一起,无疑是合适的,但一来沈璧珍比宁彻宣大两岁,二来沈家成为庶民,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未来怎么样,别说弟弟的亲母兰姨娘是否会愿意,就是自己的母亲,恐怕也未必愿意吧?昨晚她还自责说当日不该把自己嫁进亲王府呢。趋吉避凶乃是人之本性,母亲和兰姨娘不愿意冒这个险也是人之常情。
因慢慢思想着,忽见宁彻宣靠过来,将那支步摇递给自己,红着脸道:“姐姐刚才的话弟弟明白了,这东西说什么都不能由我的手交给五姐姐,那就给姐姐吧,姐姐若不喜欢,就以你的名义给她,也是一样的。”
宁纤碧一听,好嘛,弟弟这明显还是“贼心不死”,在自己都和他剖白了利害关系之后,他还这样说,可见经过刚刚那番一敲打,他有点明确心意了。这臭小子,在这方面倒是爽快,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的,颇有几分他姐夫的昔年风采啊,沈千山那不也是一旦认定了心意,就对自己死缠烂打吗。
想到丈夫,心中只觉甜蜜无比,因又正色道:“宣哥儿,你可想好了,你若真喜欢五姑娘,那姐姐便帮你一把。”宁纤碧来了做月老的兴致,这可是自家弟弟的终身大事,他有喜欢的女孩子,那女孩子又是个不错的,即使原先骄纵些,经此一事也彻底脱胎换骨了,如此姻缘,她这做姐姐的怎能不成全?
“姐姐。”宁彻宣垂下头去,小声道:“您就别操心这么些了,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哪里有我们做主的余地?”
“嗬,臭小子,还和姐姐玩儿激将法啊?从小儿看着你长大的,你心里那点儿弯弯绕还能逃过我的法眼?”宁纤碧冷哼一声,伸出指头点了宁彻宣的额头一下,接着道:“行了,你也别多想这事儿,待我仔细考虑考虑吧,关键是咱们娘那关恐怕不好过,要是爹爹在就好了,他老人家还开明一些。”
第四百一十四章:来者不善
宁彻宣不答话,宁纤碧就重新坐回车里,思虑了一会儿,不由得暗自苦笑,心想好嘛,又揽了一件差事在身上,罢了罢了,慢慢来吧,本来就是急不得的事。
除夕到十五,不过半月时光,倒是如白驹过隙般转瞬即逝。
十六一大早,白采芝从屋里出来,正看见沈璧珍在院子里指挥着下人们把雪都扫起堆在树下,她便凑过去笑道:“五妹妹不用忙,除夕那场雪虽大,好在这十几天都没再下,我看着今儿是个晴天,只要太阳一出来,怕是化得就差不多了。”
沈璧珍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没作声,回头便对下人们道:“那边角落里还有一堆,快点儿运到树下,趁着这会儿还没化,嫂子说过,这雪水化了之后渗进地里,最养树木花草的,快点儿快点儿。”
白采芝脸猛地一红,沈璧珍这明显就是故意不给她面子。
深深吸一口气,将心头怒火全部压下,她仍是陪着笑容道:“咦?五姑娘这步摇倒是漂亮,怎么从前没见你戴过?这过了年儿,反而想起戴了?”
沈璧珍脸一红。不禁便伸手摸了摸头上那支步摇,想起当日宁纤碧的话,只觉心头如同小鹿乱撞一般,却是板着脸回头哼了一声道:“你管的真宽,难道我的步摇什么时候儿戴还要你来过问?”
话音落,也不肯再理会白采芝,扬长去了。这里白姨娘险些气得仰倒,忽一眼看见薛夫人站在廊下,忙把还没来得及发怒的表情换成满脸笑容,走过去道:“太太今儿起的这样早?昨儿明明睡得晚,妾身还想着今日晚些去请安,免得扰了您睡觉呢。”
薛夫人点点头,微笑道:“难为你有心。五丫头向来是那样儿的,你不用在意。等到日后她知道你是真心悔改,就好了。”
白采芝笑道:“是,太太放心,妾身怎会去在意五妹妹的话?况且之前是妾身有错在先。太太可是要去老祖宗屋里?妾身送您过去吧,只是老祖宗不愿意见我,我就不进去了。”
薛夫人点点头,又道:“你没事儿也多往你姐姐那里去探探,她的身子如今也快两个月了,一旦有害喜的症状,倒还要精心些,她的事情又多,你也帮着分担点儿,一旦她要养胎,你也能拿得起来。”
白采芝连忙答应了,将薛夫人送到大长公主屋里,回身便要往宁纤碧这里来,恰好看见兰花捧着一个大盘子连跑带跳的跑过来,她便站住了,皱眉嗔道:“做什么这样毛毛躁躁的?姐姐如今不比寻常,受不得扰,你这样连跑带跳,惊着她怎么办?”
兰花早已知道白采芝是什么样货色,也知道除了薛夫人外,如今府里主子们都十分讨厌她,因此一点儿也不怕,伸出舌头做个鬼脸道:“姨娘放心好了,我们奶奶身子好着呢,才不像某个人,娇娇弱弱地风一吹就倒,受不得半点儿惊吓,亲王府被抄,竟吓得好几天都下不来床,连给太太和大长公主请安都做不到,偏偏她娘一来,她就好了。”
“你……”
白采芝气得脸色惨白,身子都打颤了,却听兰花嘻嘻笑道:“我如何?姨娘生我的气,就去奶奶面前告我的状啊。如今我不是太太的丫头了,不是那会儿姨娘想怎么哄骗惩罚都行。要罚我,那得我们奶奶下令。姨娘自便吧,我要给奶奶送糖葫芦去。”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转眼就进了宁纤碧的屋子。这里白采芝手扶着廊下柱子,只气得不住喘气,香桐香药忙上前来替她抚着胸口,只听她咬牙喃喃道:“死蹄子,不得好死的小蹄子,将来别落在我手里,不然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气死我了……什么身份?竟敢对我这样说话,气死我了……”
“奶奶别动气,和她一个丫头片子较什么真儿?那不是给她脸吗?”
香桐香药都忙着安慰,正说着,忽然就见郑黎走了进来,看见她们,便远远儿停了脚步,高声道:“姨娘去和大长公主还有太太们说一声,明王爷过来了,这会儿正往后院来。”
“明王爷?”白采芝瞬间站直了身子,皱眉道:“可是六皇子?奇怪,年都过了,他跑来做什么?”
香桐香药摇摇头,白采芝挥挥手,转身就往大长公主的屋子里去,还不等走到门口,就见周谨昂然进了院子,在他身后跟着的人是宁彻宣,只不过面色不太好看。
“姨娘向来可好?”
却见周谨在台阶前停了步子,白采芝连忙福身行礼,周谨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也微笑问了一句,接着便迈步上了台阶,一面笑道:“我是来找姑奶奶的,姨娘可要一起进屋?”
他明明是客,白采芝才是主,然而此时观这周谨所作所为,分明是喧宾夺主了。白采芝心中一凛,立刻意识到六皇子此番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因一时慌乱,忙向后退了一步,呐呐道:“哦,王爷请,我……我去和老祖宗通报……”
不等说完,就听周谨长声笑道:“姑奶奶,侄孙来看您了。”话音落,见一间屋子中出来个丫头,他便快步向那里走去,竟是将白采芝和宁彻宣都甩在身后。
白采芝惊得捂住了嘴巴,惊疑不定看着周谨身影,一面转向宁彻宣,喃喃道:“宣……宣哥儿,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怎么明王爷他……他如此无礼?”
宁彻宣阴沉着面孔,斜睨了她一眼,冷哼道:“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这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好了,你快去大长公主屋里看着,我这就去找姐姐。”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一个沉着的声音道:“不用,我来了。”回头一看,只见宁纤碧和沈璧珍轻怜等都过来了,显然是刚刚周谨那一声喊惊动了她们。宁彻宣连忙行了礼,接着沉声道:“姐姐,我看这势头有些不对,明王爷进来,和我说了不过三五句话,就直往后院闯,那会儿郑黎来通报都没回去呢,如此无礼,可见他是打着什么不良的主意。”
宁纤碧也皱着眉头,显然不明白周谨为何会突然过来,他究竟又有什么样的目的。便在此时,就听不远处屋里“叮当”一声,似是杯子被砸在地上发出的声响,接着大长公主发怒的声音响起道:“你这样的目中无人,就是为了来讨一个丫头?亏你怎么有脸来?给我走,你有本事,就去被抄没的亲王府拿东西,那个我管不了。这地方是沈家,我此时是沈家人,便是平民百姓家,也不是说闯就闯的,何况你还是来劫人,立刻给我出去。”
宁纤碧瞬间明白了,连忙对宁彻宣道:“快,安排人把兰花父母接过来,快去,是了,悄悄儿的,一个人也别告诉,也别和他撞上,来了之后就从后门悄悄进来,明白吗?”
宁彻宣并不知道此前兰花的事情,只是听姐姐说的这样郑重,他也不敢怠慢,点点头便出去安排了,这里宁纤碧眉头紧锁,冷冷道:“果然是看我们败落了,竟然如此目中无人,直闯进来要人。”
话音落,便见周谨从屋里出来,被大长公主一番痛骂,这明王爷面上却没有半点不悦之色,见女眷们都在外面站着,他竟潇洒走过来,目光一下子落在兰花身上,含笑道:“这么些日子没见,兰花越发水灵了,本王从那次见了你,可是一直记挂到如今,只是因为身上事情多,一直不得闲儿来讨你,好容易过完年,衙门里也没事儿,这可不就过来了?”
说到此处,见兰花吓得瑟瑟发抖,紧紧躲在宁纤碧身后,他便抬头对宁纤碧笑道:“如何?我实在是喜欢这丫头,还求嫂嫂割爱,我必不会亏待你们。”
宁纤碧冷冷道:“不必多说,我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也用不着王爷怎么善待。兰花我用的很顺手,可舍不得送人,更何况她还小呢。王爷若真喜欢她,不如等过几年,她大了,您正正经经抬她回去做个姨娘,若那时候儿,她也不似现在这样不懂事儿,也许看中了王爷的富贵,自愿就跟着您去了,岂不是皆大欢喜?如今嘛,我劝王爷还是多点儿耐心吧,俗语说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是?”
话音落,忽听身后兰花探头出来嚷了一句道:“我不走,我不跟王爷走,我伺候我们奶奶一辈子,奶奶死了,我绞头发做姑子,也不跟你走。”
“呸!胡说什么。”宁纤碧看也不看周谨阴沉下来的面色,伸手在兰花头上轻轻打了一巴掌:“会不会说话啊?你奶奶我如今正值青春年少,离死老远呢。等我死了,你怕是也老的连路都走不动喽,哪家庙里肯要你那么老的姑子啊?”
“扑哧”一声,却是沈璧珍实在忍不住,掩着嘴笑出声来,接着这五姑娘便大大方方上前道:“王爷,您身为皇子,从小儿就读书明理,应该知道‘强扭的瓜不甜’的道理啊,您看,既然兰花不愿意,我嫂子也不愿意,您就还是请回吧。我们兰花虽然难得,然而王爷家大势大,只要细心寻访,还怕找不到比她漂亮的丫头吗?又保准比她听话,这丫头都让我嫂子惯得无法无天了,您看她刚刚当着嫂子的面儿就敢说这样大不敬的话呢。”
第四百一十五章:惊疑不定
周谨阴沉的面色上忽然绽开了一丝笑容,扬起下巴道:“虽然五妹妹说的有道理,奈何我心里还真就装下了这个丫头。无法无天又如何?到了我手里,保准能把她调教的知礼懂事就是。这点就不劳五妹妹操心了,咱们到底是亲戚,就算不论尊卑,为着这么个丫头得罪我,也不值得吧?不如把她好好给了我,日后大家还是和和气气的,岂不好?”
沈璧珍冷哼一声道:“原来王爷也知道咱们是亲戚,民女还只当您忘了呢,这声五妹妹民女也万万不敢当,王爷如此咄咄逼人,显然是要六亲不认了,不是吗?”
周谨冷冷一笑,目光转到宁纤碧身上,沉声道:“认不认这门亲,就要看嫂子肯不肯割爱了。”
“若是不肯割爱就是不认这门亲,那就不认,本来我们就不敢高攀。”
却听宁纤碧干脆利落的说道,看着周谨那张让人恨不得一拳砸扁了的脸,她就在心里冷笑,暗道你得意个屁啊,现在你那小尾巴应该都现在皇帝眼里了,亏你还有心思在我这里上演色欲熏心的戏码,死心吧,将来你就是皇子中最落魄的,以为我会怕你啊?呸!做梦去吧。
周谨的笑容慢慢收起来,森冷看了面前众人一眼,忽的冷笑道:“好,既然嫂子一点儿余地都不肯留,那就别怪我日后不客气了。”
话音落,他便拂袖而去,眼看着走的远了,这里身子不由得一软,攀着宁纤碧的胳膊道:“奶奶,刚刚可吓死婢妾了,幸亏王爷没带人来,不然若真的就要动手抢兰花,咱们还真是没办法。”
宁纤碧看着周谨的背影,冷冷道:“他今日不过是先礼后兵,如今既是先礼没达到目的,只怕后兵也就不远了。”
话音未落,忽听一旁白采芝喃喃道:“他……他怎么敢如此无礼?难道……难道不知太子如今还照顾着我们吗?他……他怎么敢这样狂妄的上门?”
沈璧珍和宁纤碧轻怜彼此对视了一眼,沈璧珍便冷笑道:“姨娘这话奇怪,他如今是堂堂明王爷,咱们却是一群庶民,他怎么就不敢狂妄的上门?这不过是因为还有老祖宗在,要不然,只怕他就直接带着侍卫们来抢兰花了呢。太子又如何?还不是被禁足着?难道到如今,你还以为这里是亲王府?还做着从前的富贵梦?醒醒吧。”
白采芝身子一软,便靠在了柱子上,喃喃道:“不对,这不对,莫非他还不知道?这……这不可能啊。”
宁纤碧看了她一眼,心里不由得冷笑,暗道这正好儿,如此再添点油加点火,只怕这妹妹现形的日子不远了,唔,是要好好安排安排,既有《官场现形记》,如今便让我来导演一场《伪白莲花现形记》好了。
一边想着,就进了大长公主的屋子,只见老太太仍是满面怒容,手中龙头拐杖在地上一顿一顿的,气呼呼骂道:“素日里看着还好,不成想竟是这么个畜生,如今看我们落魄了,他不说帮忙,反倒来落井下石,好,从亲王府被抄到如今,我还没看见别人落井下石,倒是他现出来了,亏他那声姑奶奶能叫的出口,我哪有他这样的侄孙子?气死我了……”
“老祖宗别动气。”
宁纤碧见大长公主似是气得不轻,连忙上前安慰,老人家刚强,又是一辈子没人敢欺负的主儿,虽说如今落魄了,但就像她刚刚说的,还没人敢落井下石欺到头上来呢,忽然经历了这么一出,别因为气性大再气出个好歹来就糟了,大长公主的身体原本就不是十分硬朗的。
因坐在大长公主身边,温言道:“老祖宗和明王爷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可值不值得?您刚刚也说了,您可没有这样的侄孙,想来王爷能做出这样事,其实心里也未必就有您这个姑奶奶,您要是气出个好歹,人家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倒徒惹孙媳和太太们伤心痛苦,就是宗人府里的老爷们和千山,若知道了,能不焦急上火吗?再病了,好嘛,咱们辛辛苦苦到如今,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咱们笑话没看成,如今可算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了,老祖宗就是为那些小人,也不该动气,您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一面说,一面就抚着大长公主的胸口,却见大长公主愣了愣,接着摇头无奈笑了笑,伸手摸摸宁纤碧简单的发髻,心酸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怎么忍得住?唉!你这孩子,还有着身子呢,论理女人这时候可是最难过的,我怀着你公爹时,从一开始就害喜,爱发脾气,你倒好,不但得操持着一大家子,不能动辄发脾气,如今还要来安慰我,唉!芍药啊,是我们沈家愧对了你……”
“别,孙媳最受不了这种话,太生分,不是一家人似的,老祖宗你还不如骂孙媳两句呢。”宁纤碧连忙摆手打断大长公主的话,却听大长公主笑道:“好好好,不生分不生分,是我说错话了,一家人,就该甘苦与共,是吧?这可是你挂在嘴头上的话。”
宁纤碧笑起来,却听薛夫人也笑道:“老祖宗,您还说芍药安慰你,偏偏您也最听她的话,这活儿可不就着落在她身上了呢?您看看您把她纵容的,刚刚就敢打断您的话。”
大长公主笑道:“就是这样才好,不然你们一个个规规矩矩的,我看了心里也不自在,这哪里是儿媳晚辈?整个儿一外人,从此后,你们都能像芍药这样,我就高兴了。哼!那明王爷不用他发狠,我看他能作出什么花样来?从他母亲那里,每日笑脸盈盈的,我看着就是个狐狸精,果然生了儿子也不是个省心的货。”
宁纤碧无奈了,大长公主终究是意气难平,说着说着又把话题绕回去了。忽听一旁唐王妃道:“老祖宗也不用意外生气,那兰妃在后宫,除了皇后便数她位份最尊,明王爷也是皇上除了太子和四皇子之外最喜欢的皇子,一旦皇后和太子有个什么好歹,他们娘儿俩能没有心思?把咱们视为眼中钉也是意料中事。”
薛夫人也在旁边劝道:“是啊老祖宗,从咱们家被抄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又赶上过年,只怕那些想落井下石的还没找到机会呢。从此后,这样的事儿还不知道有多少,您老可不能这么容易动怒,白白糟蹋了身子。”
宁纤碧也连忙道:“两位太太说得对,老祖宗您可得做好心理准备,这俗话说得好,他狂任他狂,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咱们忍住了气,且将冷眼观螃蟹,看它横行到几时?老祖宗只要放宽心,就是阖家之幸了。”
大长公主哭笑不得道:“我老婆子在你们眼里就这么沉不住气?放心,我知道了,日后且看着那些人如何行事,我不动气,我还要留着这身子,等我儿子和孙子回来呢。”
沈璧珍笑道:“老祖宗说的没错。只是嫂子,刚刚您那些什么他狂任他狂清风拂山岗的话,又是什么冷眼观螃蟹,横行到几时的,怎么我从没听说过呢?您是从哪里听来的啊?”
轻怜也笑道:“可不是?婢妾也算是走南闯北过的人,可从没听见过这样的俗话,叫我说,这话可一点儿都不俗呢,细品着,人生在世,恰是这样才自在。”
宁纤碧吐吐舌头,心想糟糕,一不小心把现代用语给溜出来了。因对沈璧珍咬牙道:“罢了,你这蹄子一天不戳我两句,心里就不舒服是吧?好好好,那些话是我随口说出来的总可以了吧?行了行了,在几句话上下什么功夫啊,趁早想想往后怎么办吧,明王爷这次虽回去了,但他必定不肯善罢甘休的,咱们还要好好应对才是。”
接着又闲聊了几句,众人心里都有心事,也便告辞了。白采芝这几日一直都是特别殷勤的,尤其在薛夫人面前,那个勤快恭顺就别提了,如今却因为心里想着事儿,不知不觉便走在了薛夫人前头,出门也忘了扶这婆婆,只是有些失魂落魄的随着人群慢慢走着。
“你今儿是怎么了?”
却听薛夫人在身后叫了一声,白采芝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句,这才扶起薛夫人的胳膊,却听婆婆淡淡道:“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刚刚的事情吓到了?”
白采芝垂头咬着嘴唇,小声道:“不……不是,妾身只是觉着,明王爷他……他怎么可以这样做呢?好歹咱们是沈家啊,就不看别人的面子,也该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稍微收敛下,哪里该这样放肆呢?”
薛夫人冷笑一声道:“这便是世态炎凉了,现在只怕京城里有点地位的人都不把我们放在眼中,何况他又是皇子。你打起精神来,刚刚没听你姐姐说吗?往后这样的事情还有呢,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你若这样就怕了,还不如趁早儿回伯爵府去吧。”
第四百一十六章:一步不退
“太太,妾身不怕。”白采芝吓了一跳,连忙表了一句忠心,但转念一想,心里终究还是有些疑虑,因横下一条心,小声道:“只是太太,明王爷怎会这样猖狂呢?明明太子……太子之前给咱们送了那么些东西,太子对咱们还是照顾的啊。”
“你也知道那是太子?”薛夫人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道:“又不是皇上送来的东西,太子又如何?太子如今的处境也不比咱们强多少,不过是还没被废罢了,只怕朝臣们如今也都心知肚明,太子就是个摆设,被废是迟早的事,你还指望着明王爷会因为太子照顾咱们就不敢上门?”
“啊……”白采芝惊叫一声,倒吓了薛夫人一跳,皱眉道:“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素日里的沉稳都去了哪里?你放心,不管遭什么事,有我和老祖宗还有你姐姐出头,你不知排到后面多远呢,我们还没怕,你倒是怕起来了?什么道理?”
这话中便带点不悦了,若是平时,白采芝哪有不趁这个机会赶紧表忠心的?只这会儿心乱如麻,由周谨的突然造访,她忽然有一种预感:或许之前自己的猜测是错的。然而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若说从前猜的沈家能东山再起的结果是错的,那这些日子的自己成了什么?笑话吗?比笑话还不如吧?
越想越乱,越想越恨,越想越是心惊肉跳,白采芝不敢想,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这一切只是自己多心了,或许六皇子并不知道太子和皇帝的打算,所以才跑来耀武扬威。只是这个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周谨如果是如此迟钝蠢笨的人,也不可能当上明王爷了。
然而越不想去想,就越忍不住要想,以至于都回到了薛夫人屋子,她还是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薛夫人显然也察觉到她的异样了,面色十分不快,原本这些日子白采芝夹着尾巴做人,又着意笼络着,她对对方那点儿心结已经差不多都要解开了,可如今看见她这模样,想到她终究还是害怕周谨上门闹事,半点担当和胆气也没有,哪里配做沈家的女人?因此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失望,不耐烦挥挥手道:“行了行了,回去吧。香桐香药看着你们主子,别吓掉了魂儿。”
最后一句却是明明白白的讽刺,白采芝若识趣儿,便该赶紧上来补救一番,不过现在她确实没这个心思了,甚至连这话是讽刺都没听出来,行了礼便退出去,失魂落魄回了自己屋里。
“白姨娘怎么了?不会是真吓成这样了吧?胆子忒小,连我还没像她这样惶恐呢。”却听碧红咕哝了一句,薛夫人不等说话,便听碧青冷笑道:“你也太小看姨娘了,能为了求太太原谅就站在廊下把自己冻晕了的人,能像你说的那样胆小如鼠?只怕这里面是有什么缘故呢,只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了。”
碧红笑道:“你又来了,这些日子,缘故俩字儿都快成你的口头禅了,但凡白姨娘做事,必定有缘故,叫你说也说不上来。其实也不能全怪她,听说她小时候就经历过这事儿,爹爹都死了。明王爷闯进来那会儿,我都吓得不能动,何况他还撂下狠话,咱们如今毕竟不是亲王府了,白姨娘就是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碧青摇头无奈道:”好了疮疤忘了痛,这会儿想起是人之常情了?人家跟你摆主子威风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想?”话音刚落,忽然想起若碧红是好了疮疤忘了疼的话,那如今对白采芝都快解开心结的薛夫人岂不也是?因连忙低头,不管碧红怎么说,她也不肯多嘴了。
却见薛夫人在炕上坐了一会儿,忽然道:“碧红,你去把儿媳叫过来,我有话和她说。”
碧红答应一声出去了,不一会儿宁纤碧进来,笑着问薛夫人道:“太太有什么吩咐?”
薛夫人忙让她炕上坐,一面歉疚道:“我也是想心事入了神,忘了你如今有身子,我该亲自去找你的……”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笑道:“太太别这么说,儿媳又不是走不动路,太太有吩咐,我过来也是应该的。但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儿?”
薛夫人却又沉默下来,只怔怔看着窗子出神,宁纤碧心里疑惑,目光瞥向碧青,却见她微微摇头,显然也不知道薛夫人是有什么打算。正猜疑间,就听薛夫人怅然道:“兰花那孩子是个好的,可能当初你也知道我留她在身边是为了什么。只如今家里都这样了,千山的心思又全在你一个人身上,我如今也没这打算了。留着她,或许倒还为我们家招祸,之前在老祖宗面前,这话我也没办法说出口,怕气着老人家。所以如今和你说,若是……唉!你看着就把她送去明王府吧,我们现在毕竟不是从前了,就是亲王府那会儿,明王爷来要一个丫头,也不好拂面子,要不是你,那一次兰花就跟他走了。谁能想到他竟然到今天也没忘,到底又把这笔旧账翻了出来。”
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妥,连忙道:“你别多心,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这孩子重情义,当日护着兰花的举动我嘴上没说过,心里其实很欣慰的。只是芍药啊,咱们如今是庶民了,老爷和千山又都不在,俗语说,小胳膊扭不过大腿。对兰花,咱们也算是仁至义尽,若因为她,连累了整个家里,甚至把老祖宗都气出个好歹,那……那就真是罪过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宁纤碧叹了口气,无奈道:“太太的意思我明白,我也知道太太的苦衷,这说实话,若是在别家,只怕早把兰花送过去了,不要说是一个丫头,就是自家的女儿,明王爷说想要,又有几个人敢护着的?太太也是为沈家着想,这些我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薛夫人点点头,只觉鼻子一酸,眼泪便掉下来,哽声道:“你去和兰花好好儿说,不是我们无情无义,实在是我们也要保留退路,这……实在是留不下她啊……”
宁纤碧一听,敢情薛夫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于是连忙道:“太太,儿媳明白您的想法和苦衷,但儿媳可不打算这么做。”说完见薛夫人愕然抬头,她便淡然道:“太太,您还没看出来吗?明王爷今日上门演了这一出色欲熏心的戏码,里面可是有大文章的,若儿媳没猜错,他的野心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明王爷而已。老爷不知道和太太说没说过朝堂暗中势力的事……”说到这里,见薛夫人皱眉想了想,慢慢点头道:“好像说过,只是形势不明,老爷也找不到源头,之后就再没提起。”
宁纤碧道:“这就是了。千山进宗人府之前,曾和儿媳提过,这势力的幕后主使很可能就是明王爷。如今他的一举一动,不知多少人看着,准备跟风,咱们这一次若是低头,人人都知道明王爷要整治咱们,而咱们也软了,怕是都要过来踩一脚,到那时,咱们的日子才真的难过呢。”
“只是……太子如今的境地……”薛夫人叹了口气,却听宁纤碧淡然道:“太太别多想了,如今好歹还有皇上不是吗?明王爷想来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只要咱们顶住了他的逼迫,其他人就不敢轻易下手,咱们倒还有段好日子过。”
“如今有好日子过,将来又如何?让明王爷怀恨在心,万一有一天……”薛夫人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她相信宁纤碧肯定是明白的。
“就算现在把兰花送过去了,太太觉得明王爷就不会怀恨在心了?”宁纤碧反问了一句,登时让薛夫人没了话,她叹了口气,接着摇头道:“更何况,太太且想一想咱们家和皇后太子的关系,或许您还想着只要从此后和东宫那边断了关系,就可明哲保身,只是就算咱们这样想,明王爷肯这样想吗?更何况,皇后可是沈家的女儿,这层关系怎么可能断的掉?”
薛夫人之前确实有过这个打算,在亲王府的时候就这样想过,不然当日也不会只有宁纤碧一个人去给宁纤眉过生日。然而今日听儿媳这么一说,她方恍然大悟,暗道是啊,自己真是糊涂了,想着明哲保身,只这么近的关系,谁相信你真的会和东宫断了关系?自己说白采芝势利,可自己又好到哪里去?
一念及此,不由得面上飞红,叹口气道:“我老了,果然心思也糊涂了。倒是不如你看的明白透彻,果然人是不能势利的,我只想着趋吉避凶,还以为这是人之常情,其实和那些从古至今的势利眼又有什么分别?罢了罢了,这件事随你处置吧,我不管了。只是……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宁纤碧淡淡一笑:“明王爷要逼迫咱们,就顶住呗。兰花是决不能送过去的,免得这一让,以后就要步步退让。若说再往后,皇上不在了,那便听天由命吧,反正左右落不了好,那自然要好过一时是一时。再说,往宽里头想,焉知皇上知道了这件事之后,不会对明王爷心生不满呢?若是因此而给太子殿下带来一丝转机,那倒是意外之喜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坦陈
这话只是用来安慰薛夫人的,宁纤碧当然明白,周谨这样聪明的人,是绝不会把握不了这件事的火候分寸的。不过她对于日后的结果,心里自有猜测,又见薛夫人颓丧的很,所以忍不住稍微暗示了那么一丝丝。
薛夫人眼里果然亮起了一丝希望,点头道:“好,既如此,你就放手去做吧。就如同你说的,再坏的结果又如何?不管怎么样,咱们家人一起担着。”
宁纤碧点点头,婆媳两个便转了话题,说没几句,薛夫人便关心起宁纤碧的肚子,问她如今用饭怎样,有没有害喜的症状,因又正色道:“你没经历过,不知道,女人害喜的时候是极难受的。我怀着千山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月,一口东西下不去,只是吐,到最后都吐血了,只把我吓得,以为活不成了,所幸后来慢慢好了。你现在还没有症状,倒还好,一旦难受了,就把事情分给轻怜珍儿和你妹妹做吧,你给我好好儿躺在床上静养些日子。你妹妹从前是糊涂,但人谁还没有犯错儿的时候呢?刚刚你也听到了,连我其实也是势利的。如今我看她好像是真心悔改,你倒不妨给她这个机会。”
宁纤碧笑道:“太太错了,趋吉避凶乃人之本能,太太虽然也想着明哲保身,却从没有想过要和东宫那边彻底断绝往来吧?没有想过要撺掇老祖宗将皇后娘娘驱逐出家族吧……”
不等说完,就见薛夫人勃然变色道:“怎么会这样做?那还是人吗?我虽势利,但这样丧天良的事,就是死也不能做的,老祖宗和老爷也不能容我。”
宁纤碧笑道:“太太别恼,您仔细想想,白妹妹之前一看沈家被抄,便抽身而退,连来太太这里请安都不肯了,这和我刚刚说的有什么两样?势利,谁人不势利?都是想着自己好,不愿意自己摊上难事儿。只是这却有个限度,超过这个限度,那即便是不能得好,避不过灾,也得受着。白妹妹却是完全没了底线,她还是这家里的人呢,就打算和这家完全断了关系,她这才叫真势利眼,连底线都没有了的势利眼。太太您别恼,我是看不上她的,就算害喜了,自有轻怜和五姑娘四姑娘帮我管事儿,两位嫂子也成,独独白妹妹,我是绝不用的。”
薛夫人听出了她话里意思,皱眉道:“你是说?你不信你妹妹是真心悔改?只是若非真心悔改,她这些日子在我们面前这样的殷勤小意又是为什么呢?她大可以回去伯爵府,从此后和我们断了往来,怎么又在我面前磕头认错儿?我实在想不出理由。”
宁纤碧笑道:“太太难道没发觉白妹妹今日有些什么异常?儿媳刚刚也和轻怜五妹妹在说这事儿呢,如今我们倒是大概明白了白妹妹态度忽然转变的缘故。”
“是什么缘故?”薛夫人连忙追问,她还是不信白采芝这些天在自己面前的表现都是惺惺作态,若真是如此,这个女人也太可怕了,心机又深,对自己又狠,这样的厉害女人,自己竟没见过,她和唐王妃斗了这么多年,两人绑在一块儿,也到不了这程度呢。
“太太可想一想,白妹妹是哪一天忽然转变的?”宁纤碧叹了口气,虽说薛夫人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偏又信了白采芝,但这也怪不得她,三年的朝夕相处,就是一条狗也处出感情了,何况是一个大活人?还是个心思灵活“蕙质兰心”的,她会重新信任白采芝,也着实不能说就是错儿,如今自己要揭开真相,对这婆婆来说,其实挺残忍的。
薛夫人尚不等回答,碧青已经连忙道:“是除夕那一天,奴婢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下午白姨娘来廊下站着,一直站到晚上吃年夜饺子后昏倒了。”
宁纤碧点头苦笑道:“碧青倒是记得清楚,没错,就是那一天。太太再想想,那一天咱们家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能有什么不寻常的?无非就是过除夕热闹些,早上写字写对联贴着,中午吃团圆饭,你要叫她,我没让,她也的确没过来,到下午,太子府命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
薛夫人说到这里,便住了口,狐疑看向宁纤碧,喃喃道:“莫非就是因为这个,所以她态度又变了?只是这又算得了什么?太子向来是这个脾性,从小儿就谦恭忍让,但若逼到骨头里,却也会有惊人之举,常常吓人一跳,连皇上和皇后都被他吓过呢,不过现在大了,万事考虑的多些,性子也沉稳了,方再没闹出什么事,这一次他和皇后都处在这境地了,可谓被逼得狠,又挂念着咱们,送些东西来也是人之常情,这怎么了?”
宁纤碧叹气道:“这就是了,太太知道太子的为人,儿媳看着,五姑娘和大伯娘她们也都知道。但这个儿媳不知道,白妹妹来府里虽然有三年,可她才和太子接触了几回?能知道太子的脾性吗?只怕未免就想的多了些。”
薛夫人也是聪明人,听见这话,细细想了一下,面色陡然间苍白起来,沉声道:“你……你是说?那孩子并非什么真心悔过,而是以为……而是以为太子忽然这样的大张旗鼓,乃是因为沈家有了东山再起的希望,所以……所以她的心又热了?”
宁纤碧点头道:“是,儿媳便是这么认为的。素日儿媳不肯在太太面前说我这妹妹的坏话,好像背后传人言似的。今儿就破一回例,儿媳明明白白和太太说,我这妹妹,情也好义也好,不能说完全没有,只是淡薄得很,能让她出尔反尔,做低伏小到这个地步,什么情义都做不到,除非是利益,天大的利益。人家都说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可我这妹妹恰恰相反,要和她同富贵,再容易不过了,只要给她钱给她权,让她做什么都行。但是共患难嘛,呵呵,恕我直言,就是太太跪下来求她,她也万万不肯的。”
“怎么……怎么可能?我……我不信她坏到这个地步。”薛夫人瞪大了眼睛,她委实是被宁纤碧这番话给震惊了,甚至心里都生了这儿媳妇的气,只觉着她是在污蔑白采芝。若是往常,早就指着门让宁纤碧滚出去了。然而现在,想一想刚刚宁纤碧的话,想一想之前白采芝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心里陡然就添了一丝惊恐,只觉着这儿媳妇说的话也未必就是空穴来风,若真是如此,不但白采芝可恨可杀,自己这重新信了她,被她哄得团团转的也当真是瞎了眼睛,是世上最蠢笨的混账老婆子了。
“呵呵,这样便算是‘坏到这个地步’了吗?”宁纤碧涩声一笑,眼中泛起泪光,她真想告诉薛夫人:这算得了什么?上一世的白采芝,可是为了王妃之位,毫不留情的就将那个真心待她的窝囊姐姐给慢慢毒死了。与那样的事迹相比,如今不过是不肯共患难罢了,算得上什么?
“芍药……”
薛夫人见儿媳妇眼中泛泪,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她不知宁纤碧的秘密,只以为儿媳妇是从前吃过白采芝的亏,所以对她才会一直都没有什么姐妹之情,如今和自己提起这话,想起了以往伤心的事,方忍不住落泪。
一念及此,那心更沉了下去,暗道果然是我眼瞎了吗?难怪芍药从嫁进亲王府,对她这妹妹就连表面上的亲热都不曾有过。原来只有她知道那白采芝的真面目,我们竟全都是被蒙蔽了吗?最蠢的就是我,明明之前都看清她真面目了,偏偏又在她巧言令色之下,轻易相信了她那些说辞,我……天啊,若是真的,我还怎么有脸见人?
正在心中自责愧疚,就见宁纤碧站起身,轻声道:“太太若不信,就试探一下呗。如今还有明王爷的事,只怕白妹妹心里已经开始猜疑了,一旦知道咱们沈家起复无望,甚至连太子都朝不保夕,您那时再看她的表现,不就清楚她的真面目了吗?”
薛夫人点点头,又安慰了宁纤碧几句,只说这一次若证实那白采芝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绝不容她。只弄得宁纤碧都有些发愣,暗道怎么回事?为何要安慰我?及至碧青递过来帕子,她才发觉自己因为想起前尘旧事,竟然哭了,不由得也暗笑自己没出息,看来被害身死的伤痛和怨恨,始终难以消除啊,或许,只有等白采芝受了报应,这根刺才能彻底除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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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就这十几张纸,您都翻来覆去看几百遍了吧?还天天抱着当个宝贝似的。”
沈家如今是里里外外的忙碌着,以至于大家都觉得一天里十二个时辰根本不够用。然而宗人府中,沈千山却闲的身子都快发霉了,好在有宁纤碧之前给他的那些日记,每天里都要看个几十遍才能罢休,长琴长福说他看了有几百遍,其实一点儿都不夸张。
第四百一十八章:消息
“你们懂什么?看着阿碧为我写的这些字,心里就觉着亲切,就连这暗无天日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了。”沈千山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收起那十几张信笺,只是普通的纸张,虽然他已经非常小心的保存了,可反反复复看了这么多遍,还是难免有磨损,所以现在他的动作都更加小心。
“有没有那么神奇啊?”两个小厮撇撇嘴,沈千山也不和他们斗嘴,只是微微一笑,枕着双手倚在墙上,轻声道:“神奇不神奇,等你们娶了老婆就知道,嗯,不但是要娶老婆,还得娶自己喜欢的女子才行,不然啊,就体会不到这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儿了。”
“我的天,一日不见就好像过了三年,这么难捱?那我们哥俩还是娶俩母夜叉得了。这样一旦将来又因为什么事儿分离了,心里只有快活,可不会觉得难捱。”长福吐了吐舌头,和长琴挤眉弄眼的笑,沈千山哼了一声,也没去管这俩乌鸦嘴,只是看着房顶怔怔出神。
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抬眼看去,就见一个华服老头儿背着双手腆着肚子站在门口,看见沈千山和长琴长福看过来,他便咳了一声以增加存在感。
“洛王爷?”
沈千山下床行礼,心中却觉着有些奇怪。这洛王爷乃是执掌宗人府的世袭郡王,可说是位高权重,偏偏此人胆小,因为宗人府干系重大,所以他索性做了鸵鸟,只担个名儿,一旦这里有事,都是直接禀报给皇上的,却不知这不管事儿的胆小王爷今天怎么会溜达到这里来。
洛王爷又咳了一声,淡淡道:“嗯,本王今日无事,所以特来巡视宗人府,看一看大家的情况,这些看管的兵丁有没有偷懒?那个……咳咳,千山在这里住的如何?”
沈千山微微一笑,点头道:“还好。”他心里却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暗道这王爷真的就是突然心血来潮,所以过来走一走吗?
不知怎么的,心中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他就听洛王爷对身后两个随从道:“去把本王喝水的东西拿来,真是的,走到这儿倒是渴了。”
两个随从领命而去,这洛王爷直等他们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才四下看看,飞快对沈千山小声道:“昨天明王爷去了你家,出来的时候面色很不好看,本王可不敢帮你,你自己想办法吧。”
“什么?”
沈千山一怔,接着立刻几步来到门口,沉声问道:“王爷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可知明王爷意欲何为?”
“哎呀我哪儿知道?难道明王爷还会和我说?消息……唔,那个……本王无意中知道的,你别多问,快想办法吧。”说完眼见那两个随从拿着茶壶和茶杯过来,老头儿立刻便装作在院子里踱步的悠闲样子,喝了一杯茶后便晃晃悠悠离开了。
“这事儿可是有些奇怪。洛王爷出了名的胆小,今儿怎么会想起过来给咱们通风报信?”见沈千山皱着眉头在床上坐下,长福便凑过来,郑重道:“爷,这别不是明王爷的诡计吧?您可千万不能上当。好歹家里还有老祖宗呢,明王爷就是再狂妄大胆,又能如何?”
沈千山面色凝重,沉声道:“洛王爷特意走这一趟,未必是空穴来风,老祖宗又如何?沈家如今已是庶民,老祖宗除了生气,还能做什么?我反而要担心她的身子,会不会被气出好歹来,好在有阿碧,可是阿碧也有了身孕,万一有个闪失……”
说到此处,似是不敢想下去,沈千山伸手使劲儿捶了一下床,恨恨道:“可恶,明王爷狼子野心,我和父亲忠于太子,自然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终于有了落井下石的机会,他怎会错过?不行,这件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一定要想个办法。”
“爷,您看看您身上这几层锁链吧?还能有什么办法?”长福哭丧着脸道:“叫奴才说,爷您就稍安勿躁,等等信儿再说,不然也是徒添忧虑罢了。”
沈千山如何肯听他的,跳下床就在屋里转开了圈子,眉头紧锁,一面咕哝着道:“不行,我就算出不去,也必定要想个法子帮阿碧,她独立撑起沈家已经很累了,可恶,怎么办?要找谁?蒋经?不行,蒋经只是个商人,明王爷一根小指头就能碾了他,伯爵府也不行,势力相差太悬殊,宣哥儿不过是个秀才,没有用。乔羽?唔,乔羽倒是个热心肠,功夫又高。只是乔明那个人精明的很,若要因此就把他们天涯帮卷进天家争斗之中,即便阿碧是温煦的师姐,他也不可能答应,还有谁?齐家?那不过是个破落的侯府,能有什么用?还有谁?还有谁?还有谁?”
长福长琴眼睁睁看着主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来回踱着,两人眼睛都花了,心想好嘛,我们爷如今可也真是病急乱投医,连乔羽都想到了,只是又哪有人能和明王爷斗?除非是太子,可惜太子现在也禁足呢,他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哪里能保得了沈家?
正想着,就听主子嘴里也念叨出了太子俩字儿,兄弟两个相视苦笑,忽见沈千山蓦然停了步子,喃喃道:“是了,怎么会忘了他?太子虽然出不去,可是四皇兄一向狂妄骄傲,目中无人,也唯有他,不会惧怕明王爷的身份权威,他那会儿连太子哥哥都不怕呢,嘿嘿嘿!在这方面,他可比太子哥哥有用多了。”
长琴长福面面相觑,长福便忍不住上前盯着沈千山的脸看,喃喃道:“爷,您不会是发烧了吧?四皇子……不,齐王爷他……他因为蒋公子的事儿,都恨你入骨了,没落井下石就是情义,你还指望着人家帮你?还……还指望着人家去和明王爷对着干?之前爷不是说过,齐王爷若是真疏远了太子,必定会倒向明王爷那一边吗?”
沈千山微微一笑,轻声道:“没错,但我当日漏算了一点,四皇兄和太子亲厚,是因为我;如今与太子疏远,也是因为我。所以,往常的亲厚不是真亲厚,如今的疏远也未必就是真疏远,全看他对我的态度如何。结果现在我不就是知道了吗?年三十中午,他送来的那一顿饭,已经说明了一切。”
“也……也没说明什么吧?不就是一顿饭吗?”长福抓抓脑袋,不太明白主子的自信从哪里来:“爷,那饭,也有可能是太后让四皇子送过来的啊。”
“若是太后下的命令,那两个小兵还会落荒而逃吗?一句太后的命令不就完事儿了?更何况,太后下命令安排午饭,难道还会特意给出菜单不成?”沈千山斜睨了两个小厮一眼,很是不屑的鄙视了一下两人的智商后,便胸有成竹道:“所以,这次的事情,若真是沈家危难在即,四皇兄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老祖宗和太太阿碧她们落难,只要知道了,他一定会帮忙的。”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看门外的天空,喃喃道:“四皇兄啊四皇兄,其实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真的因为蒋家表哥就和我反目成仇的,你虽是目中无人,但咱们俩是什么交情啊?穿开裆裤就在一起不打不相识的,对不对?”
长福长琴打了个哆嗦,心想怎么就觉着爷这么自大呢?到底狂妄的是谁啊?齐王爷真倒霉,不过就是除夕中午送了顿饭而已,怎么感觉就被爷给讹上了呢?
两人正想着,就见沈千山猛然往地上一趟,接着原地滚了两下,大惊之下正要上前,便听主子扯开嗓子就嚎起来了:“哎哟我肚子疼,天啊疼死我了……洛王爷……洛王呢?救命啊……啊啊啊疼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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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的一声
齐王府的书房里传出哗啦啦一阵响声,小付子不由得在门前止了脚步,心想怎么回事儿这是?蒋公子不是都回来好多天了吗?书房里这段时间没这响声啊,怎么今儿又冒出来了?哎哟不是蒋公子又闹着要走吧?
正想着,便见蒋诤从拐角处一步蹿了出来,两眼放光,几步就到了小付子面前,兴奋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隔着老远我就听见动静了,谁那么大胆子敢老虎嘴上拔毛,惹王爷生气啊?”
小付子斜睨了他一眼,心想这种老虎嘴上拔毛的事儿只有您敢干,就别装出一副谦虚样子了。
正想着,便听书房里传来周鑫的低吼声:“他喊肚子疼你就信了?去之前我怎么和你说的?那家伙狡猾着呢,尤其是成婚后,跟他媳妇学的越来越无耻,千万别被他坑进去了,结果……结果你倒好意思来找我,你你你……哎呀你气死我了,你不是我叔,你是我爹,我爷爷……”
“哎呀我的大侄儿啊,可别这么说,您的爹和爷爷那是皇上和先皇啊,您可别害我抄家灭族啊。”就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没见着人,都能想象出这人沮丧的样子来。
第四百一十九章:讹定你
小付子认得这声音,冲蒋诤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是洛王爷,本来是咱们王爷的堂叔,因为欠着王爷一大笔钱,在王爷面前就跟孙子似的。”
“咦?那个出了名没用的胆小王爷?”连蒋诤都知道洛王爷的大名,看着小付子问了一句,见小付子点头,他便咳了一声,然后施施然走进去,一副关心的模样道:“怎么了这是?老远就听见王爷发火,有什么事儿不能平心静气的说?当心气坏了身子。”
守在门外的小付子翻翻白眼,心想瞧瞧人家这热闹看的,多光明正大冠冕堂皇啊,还“当心气坏了身子”,呸!王爷真被气坏了,最高兴的就是你吧,保准跳着高儿跑回江南浪迹天涯再也不在京城露面儿了。
一边腹诽着,却听周鑫已经气呼呼道:“好了,现在你说怎么办?”却是没理蒋诤,显然也明白这货是进来幸灾乐祸的,不过也没出声赶他出来就是。
洛王缩了缩脖子,呐呐道:“大侄儿啊,我……我只是个来回送信的,这……这怎么办,不……不不不该问我吧?那……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千山又……又没把沈家托付给我,是不是?”
“呀哈?”周鑫气得一步就蹿到了洛王身边:“敢情你还有道理了是不是?要不是你被那混蛋诳过去,他有机会让你来传话?那机会是谁给他的?是你是你是你知不知道?你临去之前我没吩咐过你防着他吗?你就是这么防着的?”
“那……那不能怪我啊。”洛王也急了:“大侄儿你刚刚也说过,千山那小子成婚后跟他媳妇学的可无耻了,可……可我也没想到他会无耻到装肚子疼骗我过去啊,这……这万一真得了绞肠痧……”
“你才得绞肠痧呢。”周鑫没好气瞪了洛王一眼:会不会说话啊?在宗人府得绞肠痧,敢情这堂叔生怕千山不死是吧?
洛王心里也委屈着,心想明明你们兄弟情深,还非要装出一副陌路仇敌的模样,害我夹在中间为难,不就是欠你五万两银子吗?我现在都不赌了,慢慢还不行吗?在你这里受这个气。
越想越委屈,越想就越想起自己还是这小子的堂叔,于是洛王把袖子一甩:“那个……大侄儿啊,事情就是这样,信儿我传到了,往下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您总不能指望着你叔我去拦着明王爷吧?嘿嘿!我要有这胆子,轮得到你今天对我又吼又叫的?”
周鑫这个头疼啊,他知道六弟绝对是不怀好意,可是一想起自己和沈千山都反目了,这忙是坚决不能帮的。但还真有些怕沈家出点什么事儿,那就糟糕了。
就如同蒋诤之前说的,他现在也完全了解了周谨的狼性,对方之所以敢明目张胆的这么做,那定然就是心里有数,自己表面上还和他过从甚密呢,所以于公于私都不能出面。这也是他昨天知道周谨去沈家之后,想来想去,托付洛王去给沈千山传信的原因,他就不信沈家父子在朝堂和军方经营多年,会没有点力量,给他们透个信儿,让他们做好防备,在周鑫看来,这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哪想到沈千山那个混账东西竟会来这么一出,这下好了,皮球又踢回自己这里了。那混蛋小子摆明了是讹定自己:去吧,势必要和周谨反目,好,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凭什么去啊?要不是那一对混蛋夫妻,现在他至于拴着蒋诤天天让他在府里闹腾吗?早抱着蒋经卿卿我我了。
可是不去的话,万一……只是万一,沈家真出点儿什么事,那个……姑奶奶的岁数可不小了,万一气出个好歹……千山那混蛋还不得疯啊?
周鑫不敢再想下去,怨来怨去,就把气撒在了周谨身上,心想你说你还折腾什么?为了向父皇表明你也有缺点?让父皇对你放松?那你也不必去找上沈家人吧?你找去了不打紧,现在倒给我出了难题,你说这让我怎么办啊这?
正烦恼着,就听蒋诤笑嘻嘻叫道:“小付子,快收拾东西,去南城那边找间房子,我和王爷搬过去住几天。”
周鑫猛然停下脚步,怒瞪着蒋诤叫道:“你……你让小付子去南城找房子干什么?”
“为了沈家的事啊。”蒋诤回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我替你说了还不好?”
“你……”周鑫又惊又怒,几步过来一把撕住蒋诤脖领子:“谁说我要管他们家的事了?我管他们去死,你别给我自作主张。”
“咦?管他们家的事?我没说啊,你难道不想去看看热闹?你不是恨死沈千山了吗?如今他在宗人府,家里人就要大难临头,尤其那个可恨的女人会首当其冲,难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蒋诤假装天真无知的瞪着周鑫,这要是不了解他的人看见了,还以为他真的是关心周鑫,能够揣测出对方的心意呢。
周鑫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蒋诤是在给他找台阶下,他如何不明白?但……但若真的下了这个台阶,他就要管沈家的事,他不甘心啊。可若是不下去,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蒋诤这货绝不会还给他第二个台阶的,到那时,一旦沈家出事,自己却不能及时赶去……
周鑫陷入了挣扎中,忽听门外小付子迟疑的问了一句“主子,咱们……要不要去南城住啊?”他眉头一皱,正要说话,便听蒋诤轻声道:“兵法有云,进可攻退可守,方可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不管怎么样,你先去那里,到时候管不管这件事,视情况而定,难道这不是最稳妥的做法吗?”
从认识蒋诤以来,周鑫还从没看过他这样正经的表情,心中不禁一动,注目看了一会儿,直到蒋诤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解抬起看着他,他才咳了一声,耳听得小付子又询问到底去不去南城,于是没好气的吼了一声道:”嚎什么嚎?按照蒋诤说的准备就是了。“
小付子心想得,我又成出气筒了,明明蒋公子就在眼前不是吗?可不敢拿重话吼人家,亏着刚回来的时候还喊打喊杀的,这才几天啊,我就又重回出气筒这个位置,唉,奴才不好当啊。
其实不只奴才不好当,这主子有时候也是不好当的,例如白采芝现在,就是十分的焦虑上火。
昨天周谨来过之后,她这一夜也没睡着,好不容易到四更时才昏沉过去,却又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沈家的人不知道怎么又得罪了皇帝,不但没有起复,反而被发配到辽东去做奴隶,这还没出门呢,她便吓醒了。醒来之后,满身的冷汗,越想这事儿越觉得不对劲,太子送了东西过来,怎么满府里没一个主子议论呢?也没有人欢喜的说什么起复之类的话,这样话就算不敢明着说,暗地里嘀咕几句总可以吧?还有昨天沈璧珍那番话,倒好像是看穿了她忽然转变态度的缘由,故意拿话来刺她的。
如此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梳洗了便往薛夫人房中去,刚到门口,就听里面碧青碧红和薛夫人在说话,白采芝听见碧红问了一句“那太子还给咱们送东西呢,怎么就不知道是因为提前从皇帝那里得了信儿,知道咱们家还会起来,所以才又开始笼络的呢?太太也太悲观了,奴婢却觉着咱们迟早还会有从前风光的。”
白采芝的心猛然一跳,差点儿跳出了嗓子眼,碧红这话,正是她放在心中许多日子却没敢问出口的,也就是靠着这个念头,她才会那般卖力的挽救和薛夫人的关系,如今正是疑惑的时候,偏偏碧红就问了出来,这简直就是连上天都在帮自己。
一面想着,早把耳朵竖了起来,只听薛夫人叹气道:“你小小孩子懂什么?太子不过是接连遇到这些事儿,我估摸着,他大概也看出来,他的太子之位怕是保不住了,不然不会连大过年的都下旨在府中禁足,气苦之下,皇上赐得东西索性也不要了,都送到咱们这里来,也是知道咱们是受他牵累才被削爵抄家,而他日后也照顾不到咱们的意思。不然你们也不想想,就算是送东西来,讲究细水长流岂不好?哪有一下子送了那么多东西过来的道理?倒像是一锤子买卖,日后再不往来了似的。”
白采芝身子一晃,幸亏扶住了香药,方才没跌在地上,耳听得碧红又问太太是不是太多虑了,薛夫人就又叹气道:“哪里是多虑?虽然和太子接触也不多,然素日里听老爷常提起,我也了解那孩子的秉性,不单是我,就是大太太和老太太,你看她们可曾因为太子府送东西过来就欢天喜地的?便是因为心里清楚,这大概是太子对咱们最后的补偿和照拂了,唉!你们两个哭丧着脸做什么?若说这富贵梦醒,你们哪里是最难受的?我心里难受,还没像你们这样哭丧着脸呢。”
第四百二十章:窥破心意
门外白采芝身子慢慢软下来,往后倚到了廊柱上,香桐香药连忙扶着她,一面小声道:“姨娘……”却见白采芝抬起手无力摆了摆,抬头看去,只见主子不但是面上没了丁点儿血色,就连一双剪水双眸中都透出了迷茫之色。
忽见门帘一挑,碧青碧红走了出来,看见她们,不由得都愣了一下,碧红便上前笑道:“姨娘怎么站在这里?虽说过了年,外面还冷呢,着凉了可不是玩的,看看这脸都冻白了,姨娘是来给太太请安的吧?快进屋去,太太早醒了。”
白采芝两只手在袖子里都握成了拳头,很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又深吸了一口气,方淡淡道:“是,我来给太太请安。”说完便迈步进了门。
这里碧红脸上笑容褪去,碧青看着她,冷笑一声压低声音道:“如何?你看看白姨娘的脸,连点血色儿都没有了,可见是吓得不轻呢。”
“也许……只是害怕而已。”碧红咬着嘴唇,喃喃道:“白姨娘从前经历过这样的噩梦,现在害怕也是人之常情,你看她不是进去给太太请安了吗?若真像奶奶说的,她该转身就走才是。”
碧青狠狠瞪了她一眼,悄声道:“都什么时候儿了,还死鸭子嘴硬,你既这么说,便看着吧。给太太请安又如何?若是我,我也要进去的。丢了那么大的人,下了那么狠的手,这会儿听见几句话就缩了?白姨娘是势利,可不是怂,更不蠢,这消息若不坐实了,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哪里肯轻易放弃那一丝希望?反正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我就不信了,奶奶和她那么多年的姐妹,不比你这个只交了人家三年多的丫头强?”
碧红让碧青顶的没话说,只能祈祷白采芝争点气,可别再给自己打脸了,只是虽如此想着,心里到底还是觉着不做准。
匆匆便是三天过去,就连薛夫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也发觉白采芝有些不对劲儿了。
虽然还是来晨昏定省,虽然也帮着料理一些闲事,然而她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心思早就更细密了些,自从那天早上说了那番话试探,立刻就能察觉到这女人笑容也勉强了,也不似以往那般热情了,甚至连精气神儿都没有了,若强说她是吓得,自然也可以,但薛夫人知道,没这么简单,只怕这一回,是真的让宁纤碧给说中了。
仔细想一想,儿媳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好说瞎话的。从前她和自己关系不厚密那阵子,也不是没有和自己独处的时候,却从没说过白采芝一句话,偏偏这时候才说出来,那自然是她了解自己和白采芝的性子,必要让自己被对方伤过一回,心里存了疑虑才说出来,也料定了白采芝定然会不争气再次原形毕露,不然的话,那么稳重的一个女人,哪会凭空臆测就给人下定论的。
因越想越气,这一日早上,见白采芝过来也是恹恹没精神,她实在看不过去,忍不住就训斥了两句,白采芝只是听着,浑没有了往日的惶恐,竟似个浑浑噩噩的木偶人一般,气得薛夫人也说不下去了,挥挥手让她退下,又让碧青去找宁纤碧过来说话,却不料碧青回来说:“奶奶出去了,说是要去工地上看看。”
“工地?”
薛夫人十分疑惑,却听碧青笑道:“太太忘了?奶奶不是说过吗?要把那做药的作坊再建起来呢,之后她还要研究新药,这药作坊也要重新做药,放到百草阁去卖,作为咱们以后的生计,听说都没到十五,郑黎就找了人去建作坊,这会儿只怕地基都打好了。”
薛夫人这才想起来,想一想从亲王府被抄之后宁纤碧为这个家所做的付出,不由得百感交集,再对比平日伶俐能干的白采芝,这从前在心尖上宠着,被她当做真正儿媳妇的女人就是怎么想怎么不堪了,因吩咐碧青去和厨房说一声,要给宁纤碧做些滋补的东西吃,免得她这样劳累,别让身子的补养跟不上,于胎儿有损。
碧青猜的还真没错,这会儿那药作坊的工地地基已经打完了,正在垒墙,郑黎陪着宁纤碧和轻怜四处走着,一面就和她们解释用的材料,这些工匠的来历,工钱等等,等到转的差不多了,眼看着太阳就升了上来。
宁纤碧看看太阳,便对轻怜笑说道:”走了这半日,我有些乏了,剩下的事情你和郑黎商量,回来再回我,我却要先回府里去。“
轻怜心里一紧,有心想拒绝,可是看到郑黎在旁边等着,不知怎么的这话竟说不出口,她又不太敢和郑黎单独相处,虽说身边有个小雪,但经历了这样一场大难,这丫头性子却是没丁点儿改动的,除了吃就不知道别的,这原本是很好,可如今却反而让轻怜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猿意马,因正要央求宁纤碧让她也跟着回去,回头叫郑黎把这些事儿和宁彻宣说,再由五少爷定夺,却不料一回头,奶奶已经和两个丫头走出去十几步远了。”
“轻怜姑娘……”郑黎见轻怜眉头轻皱,不知道她有哪里为难,连忙叫了一声,轻怜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心中五味杂陈,到最后终是轻叹一声,点头道:“郑大哥还有什么事?和我说就好了,我回去再回奶奶。”
不说郑黎和轻怜继续说着药作坊的事,只说宁纤碧,走乏了什么的其实只是借口,这药作坊离着沈家的院落甚近,走这么几步路,哪里就能乏了?不过是她察觉到郑黎和轻怜似乎彼此都有意,所以故意提前离开,给那两个人制造独处的机会罢了。薛夫人催了她几次,要她把轻怜发配出去,她都用事情忙碌推脱着,若是轻怜真的喜欢郑黎,那到时候和她说这件事,轻怜也不会很伤心了。
唉!在古代做主子怎么就这么累呢?要面面俱到。不但这一对,那院里还有一对得我操心呢。还有表哥和齐家姑娘的事情,也是我插的手,莫非我穿过来不是做什么女主角,而是当月老媒婆的?那怎么没让我穿越到衙门里冰人的身上呢?
走在街上,宁纤碧漫无目的的胡思乱想着,忽听身旁玉儿惊讶道:“咦?那……那一位怎么看着像是四皇子?啊不对,是齐王爷?”
宁纤碧精神一振,连忙问在哪里,玉儿指着前面一条巷子,呐呐道:“奴婢看着他好像和一位公子进了巷子里,却不敢确准。”
话音刚落,便听芦花笑道:“不是看错了吧?齐王爷怎会到南城来?这里几条大街都是穷人住着,中等之家在这里那都算富贵了,也没有什么景致可逛,再说,论景致,哪里还有比东湖更美的地方呢?”
玉儿抓了抓脑袋,疑惑的小声道:“我也是这么觉着的,所以才说不敢确准……”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道:“若是和一位公子,八成就是和蒋诤一起,走,不管是不是,咱们去看看。”
主仆三人加紧脚步,须臾间到了巷子里,正看见周鑫和蒋诤从一家裁缝铺子里出来,蒋诤一边走一边笑道:“穷地方怎么了?难道不闻藏龙卧虎之说?那可都是些偏僻的地方,穷地方照样有好东西,我看这家的衣服就不错……”
说到这里,便觉着周鑫停了脚步,抬头一看,就见宁纤碧三人笑吟吟在对面站着,见他看过去,方微微福身道:“民妇见过王爷,见过蒋公子。”
蒋诤撇撇嘴道:“得了吧,这会儿装什么闺秀淑女,别人不晓得,难道我们还不知道你骨子里其实就是个悍妇?真是的,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早知道就不出来了,王爷,咱们回去吧,顺便再买些花草带回去,那屋子里太素净,养点花草添点生气。”
宁纤碧眼睛一亮,蒋诤话中的暗示她如何听不出来?连忙笑道:“咦?王爷和公子如今是在这里住吗?在什么地方?我们家还都不知道呢,若知道了,该和太太一起上门恭贺乔迁之喜的。”
周鑫扭头狠狠瞪了蒋诤一眼,然后淡淡道:“用不着,不过是蒋诤忽发奇想,定要来这里住几天,过两天就仍要回王府去住。行了,你如今管着一大家子,也不容易,回去吧。”
说完再不理宁纤碧,和蒋诤并肩离去。这里宁纤碧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忽然长长舒出一口气,在心中暗道:千山啊千山,你这家伙上一世里我不太了解,但是这一世,你的眼光真是太厉害太毒辣了,不但找了我这么个世上最好的妻子,就连兄弟,你也选的这么准,啧啧,多好啊,有权有势,深得圣眷,狂妄骄纵的齐王爷,若说有一个人能不惧明王爷的威风,怕也只有这位了吧?说是反目成仇,可他还真没放下你这个兄弟呢,千山你太厉害了,我为你骄傲,啊,爱死你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后兵
“奶奶……奶奶……”忽见芦花把手伸到她面前不住晃着,宁纤碧回过神来,连忙躲开,嗔道:“做什么呢?你奶奶我没瞎,乱晃啥?”
“奶奶太出神,都没听见奴婢的话。奴婢想问奶奶,齐王爷怎么会搬来这里住呢?”芦花笑嘻嘻的道,却被宁纤碧瞪了一眼,听她冷哼一声道:“凡事自己动动脑子,什么都指望着我告诉,你是猪吗?是猪就不要浪费粮食了,趁早宰了吃肉。”
芦花脑袋立刻耷拉了下去,咕哝道:“什么嘛,奴婢哪里比得上奶奶的聪明智慧?不过有一点儿不明白的,就说奴婢是猪,奶奶可是想吃肉想疯了?厨房里还有好多腊肉熏肉风干肉,今儿回去吩咐给您好好做一大盆,让您吃个够。”
“呸!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都是我纵的,如今敢和我这么说话。”宁纤碧瞪了芦花一眼,但心情却着实是好,面上带着笑容,脚步轻快的回到了大院子。一进门,就看见沈璧珍正和宁彻宣在说着什么,看见她回来了,两人都迎上前行礼,沈璧珍便道:“真是的,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倒是去了哪里?我正和宣哥儿商量四姐姐生日的事呢,再过些日子是她生日,论理,咱们家遭了这事儿,这生日不该过了,然而嫂子又说咱们还要照常过日子,四姐姐是定了亲的人,只怕这一天她夫家也要派人来送礼,或许也存着试探之意,我想着还是该让她好好过这生日,也给那家看一看,嫂子觉得呢?”
宁纤碧笑道:“正经这主意好,就按照你说的办吧,需要多少银子,你算一算,回头去我那里领。咦?今天怎么没戴那支步摇?可是不喜欢了?这些天不都戴着呢吗?”
一语未完,沈璧珍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宁彻宣先是愕然,接着也立刻便醒悟过来,同样面红耳赤,连忙道:“既是姐姐回来了,那就让五姐姐和姐姐说,我还要读书,先回屋了。”
宁纤碧心里清楚,沈璧芳过生日,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自然可以等自己回来说,沈璧珍却连忙来找宁彻宣,只怕就是为了和他说几句话,这样说来,这女孩儿心中也有了自己弟弟,这倒是好事儿,只要两个年轻人有意,王妃那里赶着在王府起复之前去说,这事儿她应该是同意的,如今只剩下兰姨娘和自己母亲,但三房向来都给儿女相对大的自由空间,只要宣哥儿认准了沈璧珍,再想办法取得宁世泊的支持,母亲和兰姨娘也就不在话下了。
一路往回走,便在心里琢磨着,忽听沈璧珍叹气道:“嫂子,不是我不懂事儿,要在这样日子里破费铺张,实在是我看着四姐姐这些日子有些不安,从王府出事儿,她夫家就没派人来过,只有那男人身边一个丫头送来了两样首饰,还是悄悄儿来的。这几日四姐姐在屋子里绣那些嫁妆,我有两次看到她偷偷的哭,可能也是担心被夫家退亲吧,所以我才想给她过这个生日,一旦她夫家来人,也让他们看看,王府虽然没了,但咱们人还在,沈家还在,还没倒呢。”
宁纤碧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这事儿你做的没错,就该这样,也安一安四姑娘的心,她素日里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不像你,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我就是有心安抚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如今给她好好儿过生日,想必她也会高兴的。”
“我就像嫂子说的那么没心机吗?什么时候我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沈璧珍听宁纤碧这样说,不由立刻嚷起来,一边抓着她的袖子,定要讨个说法,却听这嫂子哈哈笑道:“你一直都是这样啊,当日我和你第一次见,我说日后你可别得病,不然要是让我过来,定要多扎你几针,当时你吓得脸都白了,我可不是就知道你害怕了?”
“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还记着。”沈璧珍咬牙,忽然面色缓和下来,挽着宁纤碧的胳膊,把头趴在她肩头,喃喃道:“若是那时有人和我说,有一天我会和嫂子这样亲密,会遭逢大难,因为嫂子才好好儿活下来,我定然不信的,却没想到……唉!世上事总是这样的出人意料。”
“可不是呢?”宁纤碧摸摸她的头发,也感叹道:“我其实从小儿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又有些孤僻疏离,我那几个姐姐又拔尖要强,那时若有人和我说,日后我和姐姐们会同气连枝互帮互助,我恐怕也只会置之一笑。到如今又如何?她们也好,你和几位姑娘也好,倒真像是我的亲姐妹一样了。说起来,人真是会变的,好在大家都是越变越好,还有什么事能比这个更让人开心呢?”
“都变了吗?也未必吧?”却听沈璧珍呵呵一笑:“嫂子,难道白姨娘也变得如同你亲姐妹一般了吗?我可不这么觉着呢。”
宁纤碧瞪了她一眼:“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好儿的说起她做什么?煞风景。”
“哈!嫂子难道不觉着她这几天又蔫了吗?我看啊,八成是因为明王爷上门的事,心里又惊疑不定了。”沈璧珍却不管宁纤碧的感受,兀自说的兴高采烈,话音刚落,就见白采芝和香桐香药从屋里出来,看见她们,就停住了身形。
“如何?如今看见咱们,也不赶着上前来问候了。”沈璧珍在宁纤碧耳边悄悄道,忽听一个清脆动听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却是兰花举着几只糖葫芦跑了过来,老远就笑着道:“奶奶,五姑娘,快尝尝我爹爹刚做出来的糖葫芦,恰好表少爷昨儿送了两筐橘子来,这是用橘子瓣儿和山楂一起做的,可好吃了。”
“好嘛,自从你爹娘搬过来了,别的也就罢了,这每天两只新鲜出炉的糖葫芦,只吃的我都胖了。”沈璧珍虽如此说,却也是笑嘻嘻接过那两只糖葫芦,刚放进嘴里咬了一瓣橘子下来,就听前院忽的响起一阵嘈杂脚步声,夹杂着宁彻宣的惊怒呵斥。
宁纤碧身子一僵,霍然转身,抓着兰花便拽到了自己身后,沈璧珍惊疑不定的看着她,涩声道:“嫂子,怎么……怎么了?”
“恐怕是那后兵来了。”却听宁纤碧冷笑着说了一句,沈璧珍立刻回想起前几天宁纤碧对于周谨行为的预测恰是“先礼后兵”,先礼已经表现完了,看来如今这就是后兵了。
若说不怕,那真是假的。只是沈璧珍心性高傲倔强,这会儿哪肯退后?更因为宁纤碧怀着孩子,她就连忙挡在了嫂子面前,沉声道:“嫂子,待会儿真的有什么事,你千万别上前,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怀着三哥哥的骨肉,不能出半点儿闪失。”
话音刚落,就见从前院后门以及房屋两边涌过来许多官军,接着周谨冷着脸在几个将领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看见两个女子单薄身形挡在那里,他便停了脚步,冷冷道:“奉皇命,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查刺客,无关人等立刻退避。”
“刺客?”宁纤碧皱皱眉头,心想怎么回事?周谨再怎么狂,应该也不至于为了对付沈家特意制造出什么皇宫刺客的事儿,要是被查出来他就得倒八辈子血霉,这点帐他不至于算不清。更何况他说的是奉皇命,这若是子虚乌有,他就是假传圣旨,不对,他万万不会如此大胆,这么说?是皇宫里真的进了刺客?尼玛刺客大哥你要不要这么配合啊?他是大反派来的,你配合他能落得了好吗?
心念电转间,却不防身前沈璧珍忽然冷笑着开口道:“奉皇命捉拿刺客?皇命在哪里?拿出来给我看看。”
周谨看了她一眼,忽地哈哈笑一声,接着笑声一收,他俊秀的脸上已经是一片冰霜,冷冷道:“你要看皇命?你是什么身份?敢让本王把皇命出示给你看?”
“你……”
沈璧珍气得顿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方一跺脚,恨恨道:“周老六,你别欺人太甚,这不是那会儿在宫里,你赶着我叫妹妹的时候了,是不是?”
周谨的脸猛然沉了下来,冷哼一声道:“你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在皇宫里的时候了?刚刚你叫我什么?周老六?你算是什么人?可知仅凭这三字,就可以定你妄言之罪?”
沈璧珍只觉心中怒火蹭蹭蹭往上蹿,登时连理智都烧没了,跳着脚大叫道:“好啊,你治我妄言之罪啊,把我抓进大牢里严刑拷打啊,再上书给皇上,说我一个小小民女敢叫你堂堂皇子周老六,给我定个秋后问斩啊,不解气就定个千刀万剐之刑,你来啊,我知道,你现在翅膀硬了,这种事情不够你干的,来啊来啊……”
沈璧珍这一跳脚,顿时有几分市井妇人蛮不讲理时的风采,周谨还真有几分头痛,他自然不能真的拿下沈璧珍,只是这女人也太不知进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自己若是被她一番胡搅蛮缠就给弄得束手无策,那皇子颜面何存?
第四百二十二章:伶牙俐齿
想到此处,听沈璧珍还在那里高声痛斥,他正要下令先把人给抓起来,便听沈璧珍身后传来一个清冷动听的声音道:“好了妹妹,别再闹了,明王爷也不过是奉命行事,你这样沉不住气,倒让人看着是胡搅蛮缠,退下。”
“嫂子……”沈璧珍回身看着宁纤碧,咬紧嘴唇道:“我不退,你如今还怀着身孕,我要是退了,谁知道那些豺狼虎豹会怎么样?万一都拥过来,碰到你有了闪失怎么办?”
宁纤碧哭笑不得,一把将沈璧珍拉到自己身边,摇头笑道:“若是人家真的就是不讲理一拥而上了,你一个女子挡着我又有什么用?以为自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女侠啊?那你先找乔羽学上十年八年的功夫再说。”
周谨冷冷看着姑嫂两个,心中腾腾直冒火星子:这女人是故意的,旁若无人和小姑说笑着,竟是把自己这皇子都给晾到一边去了,绝对是故意的,再让她们说下去,自己这颜面也剩不了多少了。
想到此处,正要命人四散开来搜查,便见宁纤碧笑吟吟转过身,淡淡道:“明王爷奉皇命捉拿刺客,我们也不敢阻拦,不过后院多是女眷,你们这些大男人一拥而入不好吧?是,我们都是庶民了,可好歹老祖宗还是大长公主呢,这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是王爷谁的面子都不想看,那就请吧,只是老祖宗气性大,老人家又爱困乏,兵士们若是闯进去惊着她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那这黑锅,我是必定要算在王爷头上的,如今皇上不可能给我们做主了,好在太后老人家还很念旧情,大初一那天特意派人来接老祖宗进宫,姑嫂两个拉着手很是痛哭了一番呢。”
宁纤碧一边说,周谨心里就一边转着念头,拳头在袖子里都握的发白了:这该死的女人怎么就这样难缠?本来他就是打算先去和大长公主说一声,然后让所有女眷都集中到长公主的屋子里,接着在其他屋子搜查,结果还不等下令,就让宁纤碧啪啦啪啦说了一大通,如今自己再下这样的命令,倒显得是顾忌对方似的。
只是他也真顾忌,因四下里看了一眼,心思也转了几转,实在没有更好的解决之道,自己就算是奉皇命,也不敢太过分,假公济私把一个小美人弄到手不算什么,但若是为了弄这个美人儿到手,就让大长公主出个好歹,那这一次自己可就是弄巧成拙了,父皇面前不好交代不说,就是太后,也定然要追究自己的责任。
想到此处,终是阴沉着脸道:“这个不用你说,本王自然知晓,本王等下就去见姑奶奶,你把府中所有女眷都叫过来,让她们全都去姑奶奶屋里等着。”
宁纤碧微微一福身,含笑道:“如此就多谢王爷通融了。”
妈的我这不是通融啊,谁他妈肯给你通融啊?你别不要脸了好不好?周谨真想揪头发跳脚狂喊,眼看着身边几个将领看向宁纤碧的眼神都没了刚刚那目空一切的狂劲儿,甚至存了一点儿敬畏,显然是真的相信周谨顾忌沈家了。偏偏他还不能开口解释,这特意的再解释一下,怎么看怎么都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周谨被气得差点儿吐出血来,最后只能咬牙对几个将领道:“不必理会这女人的疯言疯语,等一下搜查的时候,必须要仔细,箱子柜子摆设床底,一处不能漏下,有些东西,也要砸碎了看看里面藏没藏东西。”好,故意把我挤兑到这个地步是不是?那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上一次抄家碍于父皇命令,大家都很温柔,温柔的根本就不像是抄家,今儿我让你看看真正的抄家是怎么抄的。
周谨心中发狠的想,却见沈璧珍兀自瞪着自己不肯离去,他冷笑一声道:“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璧珍正要说话,便听宁纤碧淡淡道:“五妹妹,跟我一起去老祖宗房里。”
“嫂子。”沈璧珍急了,上前拉住宁纤碧的衣袖:“宣哥儿和郑黎还有我哥哥们都没过来,谁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这厮心狠手辣,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万一他们诬陷郑黎和宣哥儿是刺客怎么办?不行,我得去看一看才能放心。”
“别杞人忧天。”却听宁纤碧沉声说了一句,然后拉着沈璧珍的手就往回走,一面悠悠道:“你把明王爷当成傻子了吗?诬陷郑黎?一个瘸了腿的去皇宫行刺?这种说出去都是笑话儿吧?至于宣哥儿,那更不可能了,一个读书的秀才,花拳绣腿还没来得及学呢,去皇宫行刺?开什么玩笑?皇上的密卫衙门可不是某些人能够掌控的。”
周谨脸都快成锅底了,强迫自己不要听,然而耳朵这个东西,它不是你说不听它就能乖乖关闭的。因此宁纤碧的话随着寒风一个劲儿往耳朵里灌,她还没完呢,顿了顿又继续悠悠说道:“其实啊,如果可能,我猜着他们最想抓的人该是你三哥哥,只可惜皇帝对你三哥严防死守,身上的锁链就是好几层,这实在是找不到借口诬陷栽赃啊,老实说,我先还有些怨皇上,如今可真要感激他呢……”
“站住,你们竟敢毁谤污蔑本王。”周谨气得头都昏了,沈千山是他心里最大的一根钉子,大庆朝上百万军队,崇拜那个家伙就如同崇拜战神一般,其危害还远超他爹沈茂,可以说,沈千山一天不死,周谨都无法安心,宁纤碧刚刚所说,恰好戳中了他的痛脚,因此一下子就忍不住暴跳如雷了。
“咦?我们开开玩笑而已,王爷也要当真吗?这么生气做什么?不会是真说中了你的心事吧?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的,王爷是最体恤兄弟的人,看见千山被关起来,只有心痛的份儿,哪会存这样天理不容的诛心之论呢?是不是?好好好,我们不说了,我们这就去给老祖宗报信。”
宁纤碧回过头,几句话就把周谨的嘴巴给堵上了,接着她和沈璧珍一起款款而去,只留下一个被气得半死的明王爷在院里吹冷风,一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冷不丁看见在廊下站着的白采芝,若是平时,对这样我见犹怜的佳人,那一定是要表现出谦谦君子气度和皇家贵胄风度的,然而现在周谨正在气头上,什么都顾不上了,对着白采芝便阴森森道:“你们几个还站在哪里等什么?当本王的话是耳旁风吗?还是准备在这里刺探军情?”
白采芝吓了一跳,没想到周谨竟然紧接着就把自己当成了出气筒,她的确是想观望一下事态发展,然而却没有半点儿要刺探军情的意思,说到底,她不过是想由周谨的态度确定一下亲王府的未来罢了。
当下也不敢辩驳,带着香桐香药哆哆嗦嗦进了薛夫人的屋,薛夫人早就看见院子中的事情了,见宁纤碧和沈璧珍拦在那里,周谨倒似是有些投鼠忌器的模样,因此稍稍放下心来,此时听见白采芝过来说了一下事情大致经过,她便点点头道:“走,我们去老祖宗屋里吧。”
众多丫头媳妇婆子很快便得了信儿,不到一刻钟,就都聚集在了大长公主屋子里,满满当当把里外两个屋都站满了。周谨暗自看着,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暗道那老虔婆不死,父皇对沈家就始终存在着一丝恻隐之心啊,不说别的,就看别的家族被抄,哪里还有这样的境况?这和普通富贵人家有什么两样?不过就是没了权势和可以敌国的财富罢了。说起来,皇后和太子至今还没有被废,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丝恻隐之心,哼!只怕太后也没少出力,那毕竟是太后,父皇又是侍母至孝,哪里会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周谨是深知太后和大长公主这一对姑嫂感情深厚的,据说当年先皇后宫也不平静,太后那时只是皇后,虽然贤惠沉稳,得先皇敬重,却是没有多少君宠在身,幸亏大长公主对她皇兄的影响力非凡,有好几次都帮太后度过了难关,不然别说保住皇后位子,只怕连皇位都轮不到现在的皇帝继承了。所以太后感念小姑恩情,才和沈家结了亲,让沈家女儿做了皇后,后宫里,太后表面上对后妃们一视同仁,实则谁都知道,她老人家是更偏爱皇后一些的,不然皇后也做不到今天,这也可以说是投桃报李了。
一边想着,就更对大长公主恨之入骨,忽见宁纤碧微笑走过来,淡然道:“王爷,所有女眷都集中在大长公主屋里了,我们老祖宗说,请王爷屋里坐……”
不等说完,便听周谨冷冷道:“不必,本王站在这里就行。”
宁纤碧笑道:“王爷千万别这么客气疏离,王爷是奉旨办差,这要就站在院里吹冷风,传到外人耳朵,是不是还以为我们心怀怨愤,故意冻着王爷呢?更何况,我们老祖宗说了,王爷除了是王爷外,还是她老人家的侄孙子,这若是进了沈家都不肯去老祖宗屋里坐坐,怕就是从心里恼了我们,老祖宗说,请王爷三思,好歹顾全一下天家骨肉的颜面吧。且老祖宗也有话和王爷说,所以务必请王爷进屋。”
第四百二十三章:气死人不偿命
周谨就觉着头都隐隐疼起来,这该死的女人,一开始说大长公主有话说不就行了?杂七杂八说了一大堆,句句都在暗示自己不怀好意,沈千山那厮真是可恶,他不好对付也就罢了,怎么娶了个女人也这么可恨呢?要是能一刀宰了该多好啊?
周谨满怀着这样的感叹进了大长公主屋子,大长公主对他倒是热情,全没有了前几日痛斥的怒容,还微笑着让他坐在自己对面,又吩咐丫头上好茶,这里看着周谨拿起茶杯慢慢啜了一口,她才笑眯眯开口道:“王爷让御林军搜查我们家,不知道有没有叮嘱他们小心些呢?这穷人家的东西不结实,稍微碰一碰就碎了,我们也损失不起啊。”
周谨险些就把那口茶给喷了出来,抬头看向大长公主,就觉得这老太太今儿怎么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笑得像是一只老狐狸似的,怎么看怎么像是和那个宁纤碧一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咳了一声,正色道:“姑奶奶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莫说是你们这里,就是那富贵人家,用千年铁木做的房子家具,御林军为了搜查彻底,也总是要破坏一些的,这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损失不损失得起,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大长公主的笑容越发和蔼,不住点头道:“王爷说的没错,不过那是对普通人家。我们却不一样了,好说咱们也是亲戚啊,你让御林军尽管搜,没事儿的,摔碎了砸坏了都没关系,我是没有钱,不过我对面坐着的侄孙你有钱啊,到时候给姑奶奶补偿点儿也就行了,放心,姑奶奶不讹你,损失多少就给你报多少,多一分钱你来找我。”
周谨好悬一口气儿没上来,心说这得亏我防着老虔婆耍花招,没喝水,不然这一口非全喷出来不可。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五脏六腑都快被咬碎了,面上却还不得不带着僵硬的笑容道:“姑奶奶,这……这不合规矩啊。”
“和别人家讲规矩,咱们亲戚之间还讲究这些不就见外了吗?姑奶奶知道,如今我们落魄了,你是有心相帮却又要顾忌着你父皇那边儿,没事儿,今儿让御林军多砸些,然后你看着多给点儿,姑奶奶就领你的情了,你父皇那里也说不出什么来,是不是?这砸坏了东西赔偿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嘛,呵呵呵……”
周谨都呆了,他就觉着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怎么……怎么可能有这样可笑的事情?相比之下,还是前些日子过来要兰花的时候被大长公主骂出去的事比较现实一点儿吧?
张口结舌的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忽然就见大长公主一扭头,对旁边站着的宁纤碧道:“芍药啊,我怎么听着像是玻璃碎了的声音?你快去瞅瞅,是不是库房里那架玻璃大屏风被砸了?哎呀那可是咱们家现在唯一值钱的东西……”
我……我操啊!
周谨忍不住就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斜眼看着大长公主,心想你们现在都什么样儿了?有点自知之明好吗?还玻璃大屏风?还库房?你们人住的地方儿够吗?还有库房?我怎么不知道?
宁纤碧也没想到大长公主发挥的这样好,其实她刚刚只是进来提醒了老祖宗一声,真的真的就是起到了一点点抛砖引玉的作用,谁能想到转眼间,老祖宗的面沉似水就变成了满面春风,演到现在,还越来越入戏了。只从对面周谨那青白不定的表情也可以看出来,这样的大长公主给他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理冲击。
真有前途啊,不愧是后宫斗争里孕育出来的女人,天生就有奇葩潜质,稍微一点拨,就可以超潜力发挥,太有前途了,可惜生不逢时,不然要在我们现代,老祖宗那也绝对是老戏骨的材料啊。宁纤碧一面想着,就笑吟吟的一福身答应了,转身刚要出去,忽然就听周谨咳嗽了一声,接着站起身,竟也换了一副春风般的笑脸。
宁纤碧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果然是大反派,没可能被这样三言两语就给糊弄的手足无措啊。
因慢慢停了脚步,只见周谨笑得比大长公主还灿烂,微笑道:“姑奶奶既这么说,侄孙心里实在是高兴得很。没有关系,姑奶奶如今艰难我也是知道的,要趁这机会让侄孙出点血,这也应该。刚刚姑奶奶说了,咱们是亲戚,不用讲究那么多,既如此,侄孙也就厚颜开口了,侄孙喜欢姑奶奶身边的丫头兰花不是一天两天,今儿就带走了,多谢姑奶奶成全。”说完一揖到地。
“啊……”的一声惊叫,却是兰花在外屋听见了这番话,吓得急忙躲到了她母亲身后,这里大长公主面色一凝,瞬间收了之前笑容,淡淡道:“你说的没错,亲戚间不用讲究太多,那兰花若是我的丫头,就给你又何妨?只是她并非我身边的,也从没在我身边伺候过一天,你想要,跟你嫂子要去,这家里如今里里外外都是她撑着,我也要让她几分,可做不起她的主。”
老狐狸。
周谨恨得牙根儿都痒痒,这老太婆刚刚还是一家之主的架势,如今三两句话一说,得!成“做不起她的主”了,把这事儿二话不说推了个干净。宁纤碧那是好相与的女人吗?若是好相与的,今儿他也不用亲自走这一趟了。
心中腹诽着,周谨却不肯退缩,转向宁纤碧笑嘻嘻道:“嫂子,姑奶奶既这么说,我可就开口了……”
“你都开过一回口了。”不等说完,便被宁纤碧打断,只见这女人也笑得灿烂,亲切道:“兄弟,你是王爷之尊,我虽是你嫂子,也不好总拒绝你是不是?所以你干脆就免开尊口了吧,兰花儿我用的顺手呢,她从前是我们太太的丫头,就这样,因为我用的好,前两日太太找我要她去帮忙,我都不肯,太太也就作罢了。兄弟你今天也别让我为难了。”
妈的你哪有一点儿为难的样子啊?周谨在心里狠狠骂着,面上却冷笑道:“嫂子真是好霸道,连姑奶奶和你婆婆都管不了你了?”
宁纤碧大大方方一点头:“是啊,我可不是霸道呢?王爷去宗人府打听打听,那里人人都知道我是悍妇来的。若是觉着去宗人府和那些人打听有失身份,你就去问齐王爷,他对我的霸道可也是深有同感,唉!这年头,不做悍妇,撑得起一大家子吗?三天两头大神小鬼的都敢欺上门来,我不霸道点儿,这家早让人给踩平了,王爷,当家不容易啊,尤其是女人当家,就更不容易了。
饶是周谨拼命告诉自己要淡定淡定,还是差点儿让宁纤碧这含沙射影的话给气得差点儿吐出血来,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假笑,他冷哼一声道:“这么说,嫂子是执意不肯割爱了?”
“怎么说话呢?不是不肯割爱,是实在离不开,你刚刚也听见了,我是有身子的人,千山在宗人府里,还不知道结果如何,我肚子里可是他唯一的骨肉,万一离了兰花,有个闪失怎么办?王爷,你也不能眼睁睁看你兄弟断后吧?你难道竟狠心至此?”
妈的谁是我兄弟?那是我仇人仇人。周谨在心里抓狂的喊,面上也带出了几分杀气,沉声道:“嫂子说我狠心,那我就狠心一把吧。”
“是吗?你真这么狠?”宁纤碧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的样子,随即一扭头,哼了一声道:“那我更不能把兰花给你了,王爷,你都没有仁义,我和你讲什么亲情啊?不给不给,不用多说。”
擦!这个死女人。
周谨气得胸膛都不住起伏,实在是宁纤碧太气人了,周谨就感觉从进了这院子开始,死女人就在不停地给她挖坑,偏偏自己还总傻乎乎跳下去,结果就是被坑到现在这泪流满面的尴尬处境。恼羞成怒之下,他一甩袖子,冷哼道:“既如此,也比和我讲什么亲情,一切都公事公办了。”
话音落,周谨便大步出门,眼看都要走到门槛了,就听大长公主在身后悠悠道:“芍药啊,如今看来,我这侄孙是狠了心的不打算给咱们补偿了,既如此,你等会儿带人仔细清点清点,把咱们损失估估价格,唉!侄孙子不卖我这张老脸,好在我那太后嫂嫂总还是疼我的,没办法,如今吃饭都艰难,哪里禁得起这些损失啊?回头也只有豁出我这老脸皮,进宫求见太后嫂嫂,让她给点补偿了。”
“咚”的一声,向来稳重威严的明王爷差点儿没让门槛绊个狗吃屎,饶是如此,也是绊了个踉跄,回头怒气冲冲瞪着大长公主,却见老太太也是慢慢扬起下巴,毫不示弱的看着他。
周谨真是拿这一家人没办法了,人家上面有人啊,真要豁出去脸皮,能有自己什么好儿?气怒之下,还不得不吩咐御林军搜查时注意些,他来到院子里站定,实在是不想和那家人在一起了,不然他怕自己这前途无量的堂堂王爷会被气的英年早逝。
第四百二十四章:针锋相对
即便是站在院中,还动不动就听大长公主在屋里大呼小叫,一会儿说听见炕屏被砸了,一会儿又说听见柜子被摔碎了,一会儿又说听见厨房里的大锅也被摔成两半,只把周谨都快给气晕过去了,心里只能一个劲儿发着狠,心想等一会儿我就给你们好看,到那时,我看你们还装不装得出笑脸来?
“老祖宗,您悠着点儿啊,厨房离着这里不近,外面风声呜呜的,我都听不到,您老倒听见了?这明显是过火了嘛。”周谨出去了,倒方便了宁纤碧在屋里对大长公主做现场指导。原本令人惶恐不安的气氛如今却成了情景喜剧,里屋都是主子们,除了白采芝之外,一个个哭笑不得看着一老一小在那里演戏,唉!忍笑忍得真是太辛苦了。
沈家自然搜查不出什么,周谨亲自来这一趟,原本也不是为了搜到什么东西,他的目的乃是一个人,一个他根本看都没看到过的人。
耳听得外面起了嘈杂声,大长公主面色陡然一凝,对宁纤碧和唐王妃薛夫人道:“你们出去看看,我怎么听见宣哥儿的声音了?必定有事,不然他不会来后院。”
宁纤碧心里也是一紧,跟着唐王妃薛夫人快步走出屋子,就见宁彻宣在远处廊下,几个士兵拦着不让他进来,他正高声理论,看见宁纤碧等人出来,便大叫道:“姐姐,姐姐,他们说兰花的爹有嫌疑,硬是要带他走。”
“啊,爹……”
宁纤碧不等说话,兰花便从屋里冲了出来,她母亲在身后跟着,也是一脸的惶急,却见院中周谨似是听完了一个副将的报告,慢慢转过身来,脸上笑容如同毒蛇的信子一般,看着就让兰花身子发软。
“原来王爷的目的竟是这个。”
宁纤碧冷冷一笑,这件事的确是出乎她的意料,但是转瞬间也就释然:自己提前把兰花父母接过来,让周谨连能胁迫兰花就范的人都没抓到,他不肯善罢甘休也正常,恰好今日出了这件事,人家又没咬死说兰花爹就是刺客,只说是有嫌疑,既然有嫌疑,自然要带回去审问,就算最后兰花父亲被确定不是刺客,只怕他的生死也不是由自己这些人说了算的,堂堂王爷,要拿一个百姓做法,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从进了这大门起,到现在,周谨可总算有了一些站在上风的感觉,因此他十分珍惜这好不容易才扳回来的局面,呵呵笑道:“嫂子说什么啊?这可真是冤枉我,我的目的是抓胆大包天敢进皇宫行刺的刺客,只是真没想到,兰花的父亲竟然会惹上嫌疑。唉!这也没办法,虽然我喜欢兰花,却也只能秉公办理,有嫌疑的人,我是定要带回去审问的,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他没做过,我却也不会冤枉好人,定然将他送回来就是。”
“送他的尸体回来,也等于是送他回来,对吗?”宁纤碧冷笑一声:“王爷,这一招用的真是高明啊。”
“夫人过奖,比起夫人的先见之明,本王这点儿微末小技又算得了什么?”周谨干脆连嫂子都不叫了,嘴上谦虚着,面上却全都是得意非凡的表情:嘿嘿!没错,我今日就是要指鹿为马了,你们能拿我怎么着吧?
“奶奶……奶奶……救救我爹……”兰花哭着扑到宁纤碧身边,但是很快的,她似乎就想明白了,这件事别说奶奶,就是大长公主也没有话说。因此这小姑娘也不肯拖泥带水,一转身便对周谨道:“明王爷,我爹不是刺客,你放了他,我跟你回王府就是。”
“大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周谨却“啪”的一下就沉了脸,冷哼道:“本王难道是那种不分黑白假公济私的人?你爹既然有嫌疑,你跟不跟我回王府我都要带回去审问,我说过,若他不是刺客,我自然会放他回来。”
宁纤碧撇撇嘴,一把把兰花拉到身后,也沉着脸训斥道:“反了你了,我还没说话呢,你就自己做主了?现在你爹不是还没被带走吗?不管怎么样,咱们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兰花眼泪刷一下就流下来了,虽然担心爹爹,但也知道宁纤碧是为自己好,因也忘了对周谨的惧怕,紧紧跟在她身后,就往前院而去。
却见周谨冷冷一笑,接着御林军忽然上前十几人,一字排开拦住道路,宁纤碧挺下脚步,扭头看着周谨冷声道:“王爷什么意思?难道我自己的家,还不许走动吗?”
“笑话,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捉拿要犯,闲杂人等一律退避,这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周谨看也不看宁纤碧一眼,只是眉毛一扬,目光注视着廊下的大长公主和唐王妃薛夫人等,见她们没有开口,他心中总算有了一股得意之情,暗道和我斗?哼哼!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
“很好,王爷也知道是闲杂人等一律退避。”宁纤碧却半步未退,目光灼灼迎上周谨锐利的视线,朗声道:“我身后是你说的要犯的女儿,那个所谓的要犯是客居在此,身为主人,我不能脱得干系,我们怎么会是闲杂人等?”
“不用多说了,今天我是绝不会放你们过去的。”周谨呵呵一笑,摆出一副“任你撒泼耍横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虽说让宁纤碧过去看看似乎也没什么,但不知怎的,他心中对这女人就是有些忌惮,总觉得真要让她去了前院,又不知道要生出什么风波。
宁纤碧一看,好嘛,对方很明显是软硬不吃了。顿时性子也被激了上来,将毛裘袖套摘了递给旁边玉儿,她伸出两只葱白玉手,将两边袖子向上挽了挽,动作那叫一个优雅端庄,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可就和优雅端庄不沾边儿了:“我还真就不信了,今儿就是刀山火海,我还非要闯过去不可。”任我撒泼耍横你自岿然不动不是吗?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既岿然不动,我便撒泼耍横。
两人此时心理恰好是颠倒了一个个儿,宁纤碧昂然就往那些御林军走去,那些拦着的兵丁哪敢真碰着这位啊?毕竟是曾经的世子夫人,大长公主还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看着呢,跟只老猫似的,谁敢炸刺儿?万一惹得老猫炸毛了,一状告到太后面前,王爷是皇帝儿子,不可能有事,自己却要成为那替罪羊啊。
御林军们心里都是这样想着,却不料周谨可受不得这个气,眼看宁纤碧向前走了十几步,竟没人敢拦着,他不由得虎着脸叫道:“不许退后,半步也不许退,有人想撞墙,就让她撞去,从此刻起,再有退后者,杀无赦。”
“好大的威风,你以为这是在边关战场上?欺负我没领教过这样的场面吗?”宁纤碧冷笑一声,继续往前。
眼看事态就要闹到不可收拾,忽听沈璧珍大叫了一声:“啊,不行,我嫂子还有身孕呢,这……这要是碰着了有个闪失……天啊,老祖宗……”
“都给我退下。”
大长公主应声而出,站在台阶上沉着脸看向周谨,冷冷道:“明王爷,你捉拿要犯我不管,折腾我家里也不和你计较,但我孙媳妇已经有了身孕,我孙子还在宗人府关着,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可能就是千山唯一的骨血。今儿若没有闪失也就罢了。若有闪失,我拼了这条老命,定要到你父亲面前状告你横行霸道之罪,你们父子两个若是真心要逼死沈家,我做这第一人,就在宫里血溅五步,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和他的好儿子是怎么将曾经的功勋之家逼迫至死的。”
这番话声色俱厉,大长公主如同当日听闻抄家时要上殿以性命求公平时一般,真正是气势惊人,那些御林军虽然得了周谨严令,此时却仍是忍不住慢慢向后退了好几步。
还讲不讲理了?周谨心里这个悲愤啊:妈的不想让你孙媳妇有闪失,你倒是拦着她别闯阵啊,现在把错儿都给按到了我们头上,好像我们逼死她似的?而且还这样的正气凛然理直气壮,妈的我以为我就够颠倒黑白不讲是非了,您老比我还牛逼呢。
周谨气得身子都哆嗦了,真想不顾一切和大长公主对着干,然而只要一想到这后果,他心里就开始打鼓了,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承担不起宁纤碧身子有闪失的后果,他绝不敢冒天下大不讳,落一个逼死大长公主的名声。
牙齿咬得咯咯响,周谨简直不知道自己的手是怎么举起来又放下的,他只知道自己看着宁纤碧带人扬长去了前院时,真恨不得上前抓起那个女人一下子摔死。
前院这个时候真是无比热闹,沈千城沈千越之前去外面了,这会儿回来,一听说御林军要在自己家里抓人,抓的还是行刺皇帝的刺客,原本两兄弟心里都毛了,结果一看这些人抓的是兰花他爹,这明摆着就是周谨那厮公报私仇啊。弟妹曾经说过,沈家目前这个处境,半步不能退,一旦退了,就等着被人踩平吧。可这兰花爹要是被抓走了,那可不就是周谨胜了呢?他们沈家就成了缩头乌龟,无辜被抄家就够憋屈的了,难道还能任由这些人都来自己头上踩一脚?
第四百二十五章:关键时刻
哥俩越想越气,一声怒吼,带着家丁护院们拿着铁锹犁头木棍扁担之类的工具便堵在大门口,坚决不肯让御林军抓人。正在双方对峙剑拔弩张之际,就见宁彻宣宁纤碧和周谨等人从后院匆匆过来了。
“好大胆子,都想造反吗?”
周谨大喝一声,心中也发了狠,盯着沈千城沈千越的目光都直冒火星子,暗道妈的,你们那个兄弟和我作对,他老婆和我作对,连你们两个纨绔子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老虎不发威都当我是病猫是不是?好,今儿豁出去让父皇训斥,也非得好好折腾一下子不可。
宁纤碧看到眼前情景,心中也是一沉,暗道糟糕,你拦着御林军没事儿,但你要是拿起武器和御林军对峙,那按你一个妨碍办公的罪名一点儿都不费事,像周谨这样狠辣的人,他甚至很可能直接就给沈家兄弟按一个“抄家之后对皇帝心怀怨恨,居心叵测,疑似窝藏刺客”的罪名,到那时,把这两个愣头青抓进监狱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哥哥们把手里东西都放下。”宁纤碧着急的喊,一面就看向宁彻宣,心中埋怨弟弟不在前院看着这两个愣头青。
宁彻宣也惊呆了,万万没料到自己只是去报个信儿的工夫,前院事态竟激化失控到这个地步,怎么这沈家哥俩同样是富贵门出来的,脑子却这么糊涂呢?他现在也后悔,早知这样,不如让沈家兄弟去报信儿,他在前院拦着就是,那不想着这哥俩好歹是皇亲身份,站在这里比自己管用吗?谁能想到一招错满盘输呢?
周谨可不是会放任机会白白溜走的人,听见宁纤碧着急大喊,他不由得冷笑一声道:“这会儿才想起让他们放下手里东西?晚了。”说完一挥手,大声道:“来人,把这些人统统抓回去,严加审问,若是查明了那人果是刺客,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窝藏刺客策划谋害皇帝的罪名。”
“你敢。”
宁纤碧急了,上前便拦在沈家哥俩面前,却见周鑫阴森一笑,傲然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人人都看见了,他们手拿武器,要和御林军浴血奋战呢,这样的罪行,别说是你,就是沈千山在此,也无力回天。”
“若真是千山在此,你以为你可以在这里耀武扬威?”周谨一句话勾起了宁纤碧的伤心事,她扬着下巴,眼泪夺眶而出,却倔强的不肯哭出声来,只是一字一字沉声道:“我的夫君,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国家危亡之际,明王爷你在何处?满朝文武在何处?是我的夫君,他以未至弱冠之龄,慨然披挂上阵,两年多的浴血奋战,无数次的险死还生,换来了他令鞑子闻风丧胆的威名,换来了大庆朝这固若金汤的锦绣江山,换来了你今日在沈家撒野横行的特权和地位。若是千山在此,明王爷,你以为他能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些孤儿寡母被你如此欺凌吗?你凭什么?只凭你王爷之尊?皇子之身?这些在千山眼中,算什么?”
“好你个大逆不道的女人,竟敢对本王如此大不敬,你可知单凭你这番话,就足以害死你那个在宗人府圈禁的丈夫?”
周谨厉声喝斥,眼睛都红了:太可恨了太可恨了,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如此的狂妄,从来都不把自己放在眼中,凭什么?他们仗着什么?一定要问罪,一定要拿下。
他这样想着,正要命人将宁纤碧也拿下,忽然就听从院门外传来一个悠然的声音道:“嗯,她说的也没错啊,听说皇帝当日可喜欢这个侄子了,几乎就把他当儿子一样寄予厚望和宠爱,所以惯得那家伙骨子里一点儿也不把你们当回事儿,你还得时常拿好东西哄着他是不是?”
“是谁?”周鑫真是气坏了,沈千山那狂妄的混账都已经被关在宗人府了,竟然还有人敢在他面前帮宁纤碧说这样的话?
抬头看去,就见大门口施施然走进两个人,其中一个美得如同画中仙子般做男装打扮的人拍了拍胸口,紧紧扯着旁边人的袖子,夸张叫道:“天啊,明王爷好威风,我好害怕。他比你的威风还要大呢,呸!你真是枉为人家兄长,一点儿都没有这种横行霸道的王霸之气。”
“齐……齐王爷?”
御林军们自然也已经看清来的人是谁?一时间都傻了,喃喃出声后才醒过神来,一个个连忙跪下去参见,却见周鑫随意挥挥手道:“起来吧,你们也是在执行公务,这又是在宫外,不必如此大礼。”
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周谨自然也不可能看不见,事实上,如果条件允许,他倒真是想装一装瞎。周鑫毫无疑问是他最不愿面对的一个人,这位四哥手握内务府大权,当真是行事只凭喜好,原本和太子那么亲密,结果就因为和沈千山交恶,太子府那里也不去了,母妃说过他是聪明人,是聪明人就得找一条路子来靠,可周谨心里却实在没有什么把握,他总觉得这个潇洒肆意的四哥是绝不会因为前途富贵就被任何势力掌控的。
只是想装看不见那也不可能啊,因此周谨也只能勉强的缓和了下面色,轻声道:“四皇兄怎会在这里?这几天都不见你,听说你出去逍遥了,当真是逍遥,今日宫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竟然还有闲心在此处?”
周鑫微微一笑道:“我也是过来了才听说宫里出事,如何?父皇没有事吧?”
“父皇乃是真命天子,洪福齐天,自然不会有事。”周谨抱拳向天,以示对皇帝的尊敬,却见周鑫点点头道:“唔,没事就好,我就说嘛,我虽然出来住了几天,可王府里也有奴才,真有大事,不可能不飞马来报我,如今既没有人来,可见事情不大。”
“四皇兄是路过此处还是特意而来?”周谨不想和周鑫打哈哈,直接开门见山,天知道他今天实在是已经受了太多的窝囊气,当然,这是他自认为的,要是问问宁纤碧,人家也是一肚子气呢。
“本是路过此处的。”周鑫微微一笑,淡然道:“我虽然没来探过姑奶奶,可也知道这是他们的新住处,刚刚在外面看见这里围了好多人,听说是有御林军过来了,我料想着父皇不至于会这样的赶尽杀绝,还以为是哪个狗腿子私自揣摩圣意,跑到这里落井下石来了,所以就忍不住到门前看看,却不料竟是六弟在此处。”
周谨深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盯着周鑫,淡淡道:”哦?原来如此,现在四皇兄已经知道是我在这里了,您又意欲何为呢?”
“没什么意欲何为。”周鑫神色不动,漫不经心道:“只不过刚刚蒋诤说的,我觉着挺有道理,所以便进来了。”
妈的什么跟什么啊。周谨皱眉,实在不明白周鑫怎么就又把话题扯到蒋诤身上去了,忍不住冷冷瞟了那锦衣华服的美丽男子一眼,他眼中露出几分鄙视,暗道老四竟然还有玩兔子的爱好呢,让父皇知道了,不知他要怎么交代。
一念及此,顿时觉着胆气壮了起来,微笑道:“四皇兄身边这人是叫蒋诤么?呵呵,挺有趣儿的,就是未免太胆大了些,刚刚那话,可是过分了。”
周鑫抱肘当胸,面上的随意表情散去,冷笑道:“怎么?六弟还想当着我的面儿给他也按一个大不敬的帽子,带回去审问吗?”
周谨一窒,眯着眼睛道:“看来四皇兄是故意给我出难题来了。”
“什么叫难题?老六,咱们自家知自家事,今天要是千山在这里,你敢来吗?”周鑫却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表情,然后他转向宁纤碧,淡淡道:“山中无老虎,猴子是称不了大王的,怎么样?如今知道了吧?你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千山不在,你撑不起这个门户。”
宁纤碧微微一笑,她知道周鑫最终虽是来帮忙了,心里却还是不甘呢,特意这么说,无非就是要她低头,要她说后悔当日和对方作对,替蒋经求娶了齐芷兰的事情,论理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周鑫这一次为了沈家和周谨对上,那可以说是把富贵前程都抛却了,她得念着对方这个好儿,就算是口不对心的低一下头也没什么。
但偏偏宁纤碧现在越来越肯定皇帝的用意,所以她并不觉着让周鑫和周谨交恶是一件需要心怀内疚的事,更何况当初自己并没有做错,为什么要低头?因微微一笑道:“是,我一介女流,要撑这个门户实在太难了,好在有王爷您还念着咱们的亲戚情分,肯出来帮忙,不然我们一家子都要被明王爷锁去监牢审问了。”
自己真是太天真了,怎么会期望这个女人因为害怕不安惶恐所以就对当初破坏自己好事痛哭流涕的忏悔?这明明和千山那混账东西一样,都是顺着杆子就能往上爬的货,自己就不该和她说话。
第四百二十六章:不讲道理
周鑫一肚子的气,但是看看面前这一家子,想着宗人府里的沈千山,再想想周谨的阴毒狠辣,他既然都来趟浑水了,还真不能现在甩袖子离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气自己:什么时候竟成了这样重情义的人?笑死人了好吗?妈的难道千山和这个女人竟是比自己还了解自己?他们就算准了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
没处撒气,周鑫面色就难看了几分,也没心思和周谨周旋了,淡淡道:“好了,我也没多少时间,老六你这么大张旗鼓的闯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周谨自然要把来意说明,不但要说明,还要加重语气添油加醋的说,就盼着周鑫能够知难而退,虽然不爽周鑫,但日后的图谋所需银钱不少,要是有了周鑫这个财神爷的支持,自是事半功倍大事可成,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想和周鑫撕破脸。
“刺客?你在这里找到嫌疑人了?”
周鑫好像听到一个笑话般,看着周谨道:“老六,你把哥哥当傻子?还是把刺客当傻子?哪个是疑似的?你指出来给我看?”
“四皇兄你什么意思?可是不信我?”周谨脸沉下来了,今天的事竟然费劲到这个地步,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关键是周鑫的出面让他太意外了,一时间真有些手足无措,既不想得罪这四哥,可现在看来,不得罪周鑫,自己就又要灰溜溜从沈家夹着尾巴出去了。
周鑫走上前几步,就站在周谨对面,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老六,我知道你也不是傻子,你这样做,无非就是假公济私罢了。哥哥不想和你在这里让人看笑话,让御林军都回去,就当今天这事儿没发生过。”
“若是我说不呢?”周谨气得都要爆了,阴恻恻回了一句,目光紧盯着周鑫:“四哥,若是今天我不肯离开,你是不是就要和弟弟翻脸?”
周鑫的面色也冷了下来,淡然道:“若是你今天不肯善了,那也容易,我去请父皇的圣命。老六,你说今天这事儿要是让父皇知道了……唔,我猜,你是不怕他老人家知道的,不然也不会亲自出面了,你甚至可能还想着就要让父皇知道呢。不过,我若是去请了父皇的旨意,你猜他老人家会不会同意你在沈家这样飞扬跋扈的?你觉着,你对沈家的目的还能达成吗?”
周谨脸色一变,周鑫正戳中了他心中最不愿意去正视的问题:没错,他不怕皇帝知道自己为了美色在沈家放肆,但那要是在这事儿完了之后,他最多不过受一番训斥,却能达成目的。但现在,周鑫这样说,那就说明,他是要和自己作对,在此事有结果之前就去父皇面前请旨,到那时,想都不用想父皇会下什么样的命令,自己目的达不到,还是要灰溜溜从沈家夹着尾巴出去,这……这如何能容忍?
正骑虎难下的时候,便见周鑫的目光在周围家丁护院们身上掠过,忽然轻笑一声道:“看看他们手里的都是什么?老六,亏你还是皇子,难道连这点儿军事常识都没有?你什么时候看见有人居心叵测抗旨不尊图谋不轨是用犁头铁锹的?这要是到了金殿上,沈家哥俩和皇上说他们是要去犁地,却被你当成图谋不轨的给抓起来,你这笑话都得流传到千年以后去。”
“你……”
“听哥哥的话,现在走,还有个台阶可下,别逼得我真和你在这里上演皇家兄弟争锋的闹剧,最后得了父皇旨意,到那时,你会更灰头土脸。”
周鑫却冷冷打断周谨的话,他脸上全是胸有成竹的自信,显示出他保护沈家人的决心不容置疑。
“我不明白,为什么?沈千山当日那样的对你,你和他不是已经反目成仇了吗?为什么到现在还要帮他护着沈家?为什么?”周谨是真的出离愤怒了,不然这样的话他本不该问出口的。
周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我和他是反目成仇了不假。但沈家人我可以欺压,却容不得别人欺压,就这么简单。”
“你……你不讲道理。”周谨鼻子都快气歪了,什么狗屁理由这是?你可以欺压,别人就不许,妈的你什么时候欺压过?你要真的肯欺压还用得着我今天来费事吗?
“难道你今天才知我不讲道理?”周鑫却是微微笑了:“我还以为我这不讲道理的狂妄之名早已经天下皆知了呢。”
“你……”周谨深深吸了一口气,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退让了:越王勾践尚可卧薪尝胆图复国,他这点侮辱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日后能登上那个位子,今天和自己作对的所有人,那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吗?大事为重啊。
一念及此,周谨便慢慢往后退了两步,正要让御林军整队撤退,忽然就听院门外一阵马蹄疾驰声响,不到片刻功夫,一个人如同兔子般从大门外奔了进来,还没等到近前便扯开喉咙大叫道:“王爷,明王爷,太子……太子被废了,皇帝刚刚下的旨意……”
“什么?”
叫出声的不仅是周谨周鑫,宁纤碧沈璧珍以及躲在廊下向这边观望着的白采芝都忍不住惊叫出声,只不过各人的心思却是不尽相同,有的人欣喜有的人心惊,有的则是惊疑不定万念俱灰。
来报信的是李德禄,他老子乃是九门提督,皇帝下旨的时候就在御书房里跪着听命呢,知道周谨这会儿在南城沈家,因此一出宫门便找亲信给儿子送了信儿,让他做这跑腿的信差,这样天大的好消息,还怕明王爷欣喜之下,不夸奖儿子吗?只要王爷肯伸出那么一根小指头提携提携,那自己也就不用再为这孩子操心了。
不得不说,李提督打的主意确实不错,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此时沈家可不只是周谨在这里,周鑫也在呢。
此时周谨固然已经是喜出望外,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儿,又怎么敢表现出来?这要传到父皇耳中,怕是一番心思都要付诸东流了。因此他只是沉了面孔,假装怒斥道:“不许胡说,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也敢来本王面前嚼舌头?”
李德禄也知道事情重大,因此也假装沉痛道:“王爷,不是小道消息,这……这太子被废的旨意,还是我爹过去传得呢。”
“李大人?亲自去传得旨意?这是为何?”忽听周鑫在旁边插口问了一句,李德禄连忙恭敬道:“爹爹让我赶紧来给王爷送信儿,说是皇上不知听信了谁的话,认为刺客是太子派去的,所以龙颜震怒,即刻就要废太子,我爹爹也不敢说话,只好立刻去传旨,让我赶紧来找王爷,看看您是否回去在皇上面前为太子殿下辩白辩白。”
“辩白辩白?”不等周谨说话,周鑫便冷笑一声,看着李德禄一翻眼睛,冷冷道:“我看你刚才奔进来的模样挺兴高采烈的啊,怎么?太子被废了,你很高兴是不是?”
“啊,小……小人不敢。”李德禄吓得腿一软就跪下了,谁不知道齐王爷出了名的不讲理,他要想整治自己,就是明王爷也未必保得住,何况谁肯为自己得罪这位财神爷啊?李德禄虽然愚蠢,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齐王爷也在,自己刚刚报信儿的时候那么积极干什么?嘴巴都咧到了耳朵后面去,人家齐王爷也长眼睛的。
所以这时候只有拼死抵赖,周谨看见他跪着,也不叫起来,而是转向周鑫含笑低声道:“四皇兄可听见了?怎么?如今你还要护着沈家?”
周鑫眼睛一翻,冷冷道:“太子被废和我护着沈家这两件事有关系吗?我奉劝你,别得意的太早,等你坐上太子之位再高兴也不迟,啊,不对,坐上太子的位子也没用,太子哥哥不就是个例子吗?你得等到坐上那个位子,才有资格来整治我呢。”
“你……”周谨一向觉着自己的口齿是很伶俐的,今天却不知是怎么回事,接连被这些讨厌的家伙堵得哑口无言。不过他此时心情很好,也就不怎么生气了,只是微微笑道:“四哥胡说什么?这话让人寒心。不过既然父皇认为是太子派的刺客,那这刺客若说和沈家有关联,也很正常,不是吗?所以……”
“别所以了。”周鑫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太子被废,就说明父皇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从此后,太子一脉势必要凋零下去了,沈家,太子,皇后,包括自己,恐怕都要早谋后路,但那是以后,不代表他现在就要向周谨低头,就如同他刚刚说的:等对方坐上那个位子,再为所欲为吧。
因便冷冷道:“我不管什么理由什么风云突变,你今日要为难沈家,使得,待我请了父皇的旨意再说。没有父皇的旨意,你想为难姑奶奶,抱歉,我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