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我还可以更无耻
而宗人府这边,此时正热闹着呢。小兵去皇宫里报信,那是见驾,一来一回可耽误了不少时间。宁纤碧哪有不抓紧机会的道理?虽然那副将一个劲儿哀求她等小兵回来得了信儿再说,不要为难人家,可她才不会傻得照办呢。自己今儿也算是做了一回悍妇,让皇帝知道,八成要训斥的,不趁着这难得机会赶紧把该说的信儿传完,难道等着被御林军抓走才后悔?
因就站在外面,一遍遍的大嚷着家里一切都好,让沈千山安心。那宗人府虽然占地广阔,然而毕竟不是监牢重重,她这反复一叫,大冬天的,四周寂静,这声音渐渐便越过高墙,向着内院传播开去。
沈千山那是什么人?多好的功夫啊?人家可是内外兼修,不仅仅是马背上无敌而已。
此时正坐在床边出神呢,长福长琴小哥俩则坐在炭盆边窃窃私语,忽然就见爷一个高儿跳了起来,只吓得哥俩一个激灵,连忙跑过来叫道:“爷……爷您怎么了?可是又做了噩梦?爷啊您听奴才一句劝……”
不等说完,便听沈千山大吼一声“闭嘴。”哥俩吓得不敢再说,却见沈千山侧耳倾听着,忽然道:“是……是阿碧的声音,你们听见了吗?是阿碧的声音,她让我放心,说家里一切都好……”
“爷啊,您这……不会是被魇住了吧?”
长福长琴面面相觑,心里只寻思着爷定然是太过担忧家里的情况,所以出现幻觉了。下一刻,屁股上挨了两脚,只听沈千山怒气冲冲道:“什么魇住了?爷听得真量,快……快去把门打开,是阿碧,一定是她。”
长福长琴不敢违拗,只好去把厚重房门打开,这一下两人也听清楚了,那声音隐隐约约,的确像是自家奶奶,嚷着什么一切安好,放心之类的话。
“是阿碧,真的是她。”
沈千山耳力好,这门一打开,立刻就听的更清楚了,他激动的要跑出来,然而脚上锁链不够长,还不等到门边,就没办法再往前一步了。
“阿碧,阿碧,我听到了,阿碧……”
饶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在这一刻,沈千山的眼泪也禁不住夺眶而出。他看着门外湛蓝的晴空,将手卷成喇叭状放在嘴边,用尽所有力气大声叫道:“阿碧,别担心我,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家里人,等我回去,我一定会回去的……阿碧……”
比起宁纤碧这个先天弱的女人,沈千山那是什么音量?再用上内力这么一嚎,不但是高墙之外的宁纤碧,就是宗人府内关押的其他人也都听见了,纷纷把头探出门来,心想怎么回事儿这是?敢情受不了,疯了这是?啧啧,太脆弱了吧?既然当时犯下罪行,就该想到这一天啊。
这是在宗人府里关押了许久的皇亲国戚的心思,然而沈茂和沈蔚哥俩却当然不会这么想,他们又怎么会听不出沈千山的声音?此时出了院子,哥俩相互扶持着,一边小声议论,沈蔚道:“怎么回事啊二弟?从进来后还没看见过千山,他……皇上这是要放他出去了?这可太好了……”
沈茂仔细听了听,摇头道:“不对,若是放他出去,千山要嚷嚷,也该对着咱们嚷嚷,没有喊他媳妇名字的道理。何况皇上要放,也该放了大哥,我和千山是万万不能这时候就放出去的。”
沈蔚点头道:“是了,我竟没虑到这一层,那这是……千山媳妇进来探他了?哎呀这也好啊,总算知道知道家里的信儿,心也就放下来了。”
沈茂又沉吟了一会儿,侧耳倾听,然而他和沈蔚毕竟上了年岁,又是书生,哪里能听得到宁纤碧的声音?不过听不到没关系,沈阁老半辈子可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点聪明才智,能有这样的风光吗?因此仔细想了想,也就明白其中原委,不由哭笑不得道:“这两个孩子,也忒胡闹了些,他们竟然……竟然一里一外的隔空喊话,这……这成什么样子?让皇上知道,非气歪鼻子不可。”
“气歪鼻子么?”沈蔚想了想那个妹夫气歪鼻子的模样,不得不说,心里还是有点小小快意的。他也不笨,听了沈茂的话,自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忍不住笑道:“亏这两个孩子聪明,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不管如何,听千山这话的意思,家里好像还好,这就好,这就好啊。”
沈茂微微一笑道:“嗯,千山媳妇别看素日里不显山不露水,那真正是个有主意的,不然当年也不会弄出一个百草阁,更不会跟着千山在边关吃了那两年多的苦头,家里有她在,我还是放心的。她又会医术,懂药材,就是母亲和嫂嫂还有碧兰上火着急,有个头痛脑热的,也不怕。”
沈蔚点头,哥俩在这里说话的时候,沈千山早和宁纤碧隔空又对了几句话,虽然怀疑妻子是在安慰自己,然而想一想,只要妻子还能想到过来用这种办法给自己传话,那么家里应该不至于到人仰马翻不堪收拾的地步,更何况他也相信宁纤碧的能力。这焦躁了多日的心,总算是略微有了些安慰。
这一幕可以说是从有了宗人府这么个机构以来,前所未有的场面。那副将官小位卑,又从心里不想对宁纤碧动手,这会儿说不服人家,早认命了。在一边抱着脑袋心想罢了罢了,反正我没接到皇命,就先当什么也没听见好了。
而那小兵一溜烟儿跑回来的时候,已是累得气都喘不匀了,副将早已等的望眼欲穿,一见他回来,连忙就迎上去细问,听完后也是良久无语。
“怎么着?不喊了?”
小兵看着不远处好整以暇站着的宁纤碧,悄悄儿问了一句,却被头儿狠狠瞪了一眼,听他没好气道:“还喊什么?该喊的早喊完了,沈夫人那嗓子都喊哑了。好了,你过去传皇上的话,她可够了吧,这虽是没进门,可也等于是和里面的说了好几句话呢。”
小兵都听傻了,好半天才忍不住咕哝了一句:“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真没想到,原来沈夫人是这样的悍妇。”话音未落,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听那副将小声道:“你懂什么?要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这样做?狗急了还跳墙呢,何况是人?”
小兵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家头儿平时那是最崇拜沈千山的。因连忙来到宁纤碧面前,把皇上的话原封不动传达了一遍,让宁纤碧“有多远滚多远。”却见对方一吐舌头,忽然冲他笑了笑。
还不满十八的小兵顿时就让这一笑给弄了个大红脸,心想怎么人人都说宁府六姑娘不如她姐妹们好看呢?这一笑起来也很迷人啊。正出神呢,下一刻,就听面前的人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句:“千山,我走了,皇上撵人呢。我再想办法进来探你,你要好好儿的。”
“喂喂喂!”
小兵一下子就急了,伸开双臂拦着宁纤碧,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她刚才那句话拦住似的,一面急道:“你……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无耻啊?皇上都下命令让你有多远滚多远了。”
宁纤碧正挥手和副将打招呼,说“走了,多谢刚刚的通融。”听见这小兵的话,便转过头来,嘻嘻笑道:“小兄弟,我这里还有给我们那口子写的家书,你帮我递进去好不好?”
“啊?”
小兵吓了一大跳,连忙向后蹦了两步,大叫道:“你……你休想,我是绝不会给你传递这种东西的,你……你不要得寸进尺。”
宁纤碧收了笑容,摊手淡然道:“我是开玩笑,不用这么紧张,我就是想告诉你,其实我还可以更无耻一些的。”说完一转身,对身后呆了的芦花和玉儿道:“走了,总算今儿还有点收获,回去告诉老祖宗和太太,让她们也高兴高兴。”
直等到马车都消失了,那小兵才回过味儿来,委屈的瘪了嘴巴,他指着马车向头儿告状:“头儿,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啊?你……你看,这……这什么女人啊这是……”
“但人家给里面的人递了话,也大致知道了里面的情况。”副将幽幽看着自己的下属,一拍对方脑袋:“行了,别想了。你也长长脑子想一想,素日里都说沈将军对他的妻子是如何钟情爱护,如今明白了吧?那要是寻常的闺秀,能得沈将军这样英雄盖世人物的情爱吗?就是这样与众不同的红粉佳人,那才配得上沈将军这样的少年英雄啊。”
红粉佳人?是红粉悍妇吧。小兵心里默默吐着槽,却是为了照顾自家头儿的情绪,没有做声。
这里宁纤碧回了大院子,多日里心头的忧虑一朝去了大半,连脸上都透出些精神和光彩来。一进门,就见郑黎正在院中精神抖擞的打拳,看见她忙上前行礼,宁纤碧便皱眉道:“你先前病得厉害,怎么不躺一躺?又出来做什么?贴对子福字又不用你。”
第三百九十二章:写字
郑黎笑道:“小的就是在屋里闷得狠了,所以出来走走,打打拳。都不用小的干活,其实小的那伤别看流血吓人,不过是皮外伤,已经好了,病也好了,都不发热了,奶奶就和五爷说说,让我做点事儿吧。”
宁纤碧笑道:“少来,病好了也得将养几日,虽没伤筋动骨,到底是伤口呢。放心,有你的活计做,这之前药作坊的地址我已经选好了,等到过完年,你那时候身体也完全康复,就替我着手把这件事情全权拿起来,到时有药可做,咱们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郑黎高兴道:“是,小的就知道,还是奶奶了解小的,奶奶放心,这件事小的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咱们今后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红火的。”
“那是。”宁纤碧眉毛一挑,神采飞扬的回了后院,直奔大长公主这里来。
还在门外,就听见人声鼎沸欢笑不绝。她心里不由得有些诧异,连忙进去,就见宁彻宣和沈千城沈千越都在这里,大长公主唐王妃薛夫人还有姑娘们围成一团,正看他们写对子。
宁彻宣和沈千城沈千越哥儿俩已经写了好几副,无非是些过年的吉祥话,什么“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门前绿水声声笑,屋后青山步步春”之类的,也不用费心思做那巧对难对。这会儿众人正比着他们的字,沈璧珍便笑道“哥哥们真丢人,加在一起也比不上五弟,瞧瞧人家的字儿,比你们强多了。”
沈千城嚷道:“那是自然,好歹宣哥儿身上还有个秀才的功名,我们哥俩身上可是什么都没有。是吧宣哥儿?今年就要去考举人了吧?放心,只看你这个字儿,就知道必定高中的。”
“呸!还好意思说。”沈璧珍哭笑不得,看着自己两个不成器却不以为耻的哥哥。忽听身后一声笑传来,接着一人悠悠道:“哥哥们说的没错,各有擅长罢了,宣哥儿于这学问上或许还成,只是若说到其它,他可没有用一头猪的钱买回两头猪的本事来。”
众人回头一看,见是宁纤碧,不由得都笑起来,大长公主问道:“去哪里了?刚才让人去找你,说你不在,出去了。”
宁纤碧笑道:“出去办了一件事,等会儿说给老祖宗和太太们听,必定高兴的。我先看看这对子。”说完凑过来,比一比道:“唔,这字儿也没差多少啊,哥哥们到底是出身名门,不差不差的。”
沈千城沈千越立刻高兴起来,齐声嚷道:“还是弟妹有眼力,本来就不差多少嘛……”
不等说完,就被沈璧珍啐了一口,听她笑话道:“亏你们也好意思说不差,嫂嫂不过是给怕你们羞愧,所以故意给你们脸罢了,哪有你们这样不要脸的?顺着杆子就爬了上来。”
沈千城和沈千越气鼓鼓看着这亲妹妹,咬牙异口同声道:“真真是女生外向,这眼看着是大了,竟然就向着外人了。”
这本是无心之语,然而一出口,众人就都愣住了。沈璧珍俏丽的面孔涨得通红,瞪着两个哥哥,又看了宁彻宣一眼,最后一跺脚,转身飞奔了出去。
“混账东西,什么话都往外拎吗?”唐王妃也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哥儿俩这才回过味儿来,不由也涨红了脸,张张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里宁彻宣也是羞红了脸,却仍强作镇定,微微一笑,替那哥俩说话道:“两位哥哥也是太高兴,有些口不择言了,好在是亲兄妹,不过是个玩笑,想必五姐姐也不会趁心。”
“就是就是,我们就是开玩笑嘛。”
一听见有人替自己说话,沈千城沈千越又立马活跃起来,却被唐王妃啐了一口,听她不悦道:“开玩笑也要有个度,那边是你妹子还罢了,这幸亏是亲家少爷度量大,不然让人以为什么意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宁纤碧连忙道:“都是一家人,宣哥儿怎会趁心?大伯娘也别太苛责哥哥们了,两个哥哥向来是这有口无心的性子,咱们又不是不知道。来来来,咱们继续写对子,如今屋子不少,这还差着几副吧?宣哥儿,索性你就都写了。至于福字嘛,没有你们的事儿了,我知道老祖宗和大伯娘还有我们太太的字儿可都不错,这些我们来。”
“什么?”
大长公主和唐王妃薛夫人一听就愣了,薛夫人连连摆手道:“胡说胡说,哪有这样道理?过年的对子和福字儿,论理那是要找德高望重又有学问的来写,从前咱们家的都是王爷和老爷写,今年他们两个不在,这年还要过,好在宣哥儿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也不用去麻烦别人,只是怎么能由女人来写?胡闹,太胡闹了。”
“怎么就不能咱们来写?”却见宁纤碧兴致勃勃的磨起了墨,对大长公主笑道:“如今咱们这一大家子,可不就是咱们几个女人撑的?王爷和老爷回来后,自然还由他们写,可如今他们不在,也让媳妇看看老祖宗和太太大伯娘的墨宝,素日里都看不到的,来来来,咱们都写,一人一张,恰是这样,才显得人气旺盛,咱们往后的日子也会越过越红火。”
让宁纤碧不住的鼓动着,旁边沈千城沈千越也跟着凑趣儿,宁彻宣也连声叫好,只闹得大长公主和唐王妃薛夫人也都跃跃欲试起来。到底还是大长公主爽朗,在众人一片轰然叫好声中,先拿起了毛笔,蘸饱了浓墨,在那红纸上写下一个斗大的福字。
“好,老祖宗这字儿太好了。”
宁纤碧其实不怎么会看这个,只不过是看着觉得不错,便轰然叫好。而一旁宁彻宣却震惊道:“笔走龙蛇飘逸飞扬,一笔一划进退得法,长公主这字颇有薛大家之风,莫非从前临摹过?”
长公主笑道:“这都是小时候那点底子,当日薛大家在上书房教授几位皇子,老身也有幸跟着学过几日字,这许久不练,都生疏了,哪里还当得宣哥儿一个好字?”
“当得,当得。”宁彻宣鸡啄米似的点头,一旁宁纤碧也没想到自己心血来潮一个提议,竟然真的会有这样好的效果,于是连忙道:“宣哥儿,记着等一下把这福字儿贴到大门上,老祖宗,大门上要贴两张福字儿,您再来一张呗。”
“好。”既已开了头,大长公主也不忸怩,当即又写好了一张,接着唐王妃薛夫人纷纷上阵,孙氏卢氏也是名门之后,也露了一手,然后众人便拉扯宁纤碧道:“别只顾着在旁边叫好,你也写一张。”
宁彻宣一低头,险些没撑住笑出声来。这里的人不知道,他却是太了解自己的姐姐了,一笔小楷自是不错的,却也不出彩,何况她根本不在这上面用功,只怕嫁了沈千山后,于读书写字上越发疏懒了,当着这么多人面儿写大字,那不是丢人现眼吗?
想到这里,宁五少爷就擦擦额头上的汗,不忍心再看自己姐姐等会儿的字,随便找个借口就溜了出来。想着厨房里不知中午饭菜预备的怎么样了,便往那边而去。
还不等走到,就见沈璧珍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从前边拐过来,看样子便是从厨房出来的。
宁彻宣一愣,连忙停下了脚步,施礼道:“五姐姐。”
“啊,宣哥儿。”
沈璧珍也十分惊讶,忙还礼称呼了一声,接着奇怪道:“你不在老祖宗屋里写对子,怎么过来了?”
宁彻宣脸一红,咳了一声道:“那个,老祖宗她们在屋里写福字儿呢,姑娘也快去吧,我原本是想去厨房看看中午饭菜预备的如何,如今看来,却也用不着看了。”
沈璧珍惊讶道:“是吗?老祖宗写福字儿?”说到这里,不由狐疑看了宁彻宣一眼,疑惑道:“那你也不至于跑出来吧?我们老祖宗的书法很不错的,年少时也是师从薛大家的人,还教过我,不至于就叫宣哥儿没法置评跑出来躲吧?”
这五姑娘还当真是颗水晶玲珑心,只是嘴巴也太不饶人了些,性子也直爽,只弄得宁彻宣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搪塞过去,最后只好实话实说道:“大长公主的书法自不必说,关键是,咳咳……那个……我出来的时候儿,是我姐姐在写字儿。”
“三嫂?”沈璧珍更惊讶了,但旋即便醒悟过来,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怎么?三嫂的字儿拿不出手吗?”
“什么话?”宁彻宣一听她说自己的姐姐,那就算是真拿不出手,也得反驳啊,因此抬头傲然道:“我姐姐不过是一门心思扑在药材上,于书法方面练习的不勤,所以不擅此道罢了,怎么能叫拿不出手呢?”
所以还是拿不出手。沈璧珍心里偷笑,不过当然不会再说出来,因点头笑道:“是是是,我知道了。不过就这个,我已经很惊讶了呢,还以为三嫂是无所不能的,想不到,原来她也有不擅长的方面。”
第三百九十四章:有人欢喜有人恨
“可不是?真不知道都乐个什么劲儿。”香桐和香药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缝着衣服,一面附和着白采芝,香桐便道:“姨娘,咱们什么时候回伯爵府啊?今儿年三十,若是在伯爵府里,这会儿正和太太在一起陪着老太君说笑呢,一屋子衣香鬓影的,岂不比这冷冷清清的破地方强百倍?”
香药忍不住便看了香桐一眼,心想这瞎话说的,都有点昧良心了啊。地方虽破,可是哪里能看出冷清来?分明比在睿亲王府的时候还热闹好不好?
“急什么?”却听白采芝悠悠道:“你以为我愿意在这里多呆?只是做事情不能做的太绝了,总要留一线。好歹我在这里过了年,初三正经是回娘家的日子,那时回去名正言顺,可不就不用再回来了?若是这会儿就走,太太脸上也下不来啊,她如今虽对我冷冷淡淡的,我总不能连这点儿尊重也不给她。”
“奶奶说的是,就是这么个理儿呢。”香桐喜滋滋道,她只要听说能回伯爵府,不用在这破地方住下去就知足了。真是受够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不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皇上会不会雷霆震怒,再将她们发卖了,就是前些天晚上发生的掳人事件,也够让人心惊肉跳的,万一被贼人掳走……香桐简直都不敢想下去。
香药也松了口气,默默扭头向门外看了一眼,虽然那份热闹让她心里有一点小羡慕,却并不代表她喜欢留在这个地方。说到底,六姑娘就是太傻了,亲王府啊,势力大的时候,自然气焰熏天,然而这也最惹皇上猜忌,似老爷和爷这样的位高权重者,从没听说过跌下去还有能再爬起来的。枉六姑娘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甘心在这里跟着落魄呢?明明回了伯爵府,凭着那一手制药的本事,足够她吃香喝辣受人尊敬了,何苦把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供养这么一大家子?
势利的人,自然也不可能理解这份患难与共的感情。当然,也没人在乎她们理不理解,这会儿宁纤碧和宁彻宣等人总算是把对联福字都贴好了,挂彩也是早上下人们出去现买的,此时贴在门楣上迎风招展,和那红红福字对联一起,相映生辉。
众人此时都在院中,议论着这副对子好,那副对子字儿不如这一副,或是那个福字大气,这个福字精致之类的话,虽是数九寒天,穿着的也不再是在亲王府时那样上好的锦缎,然而所有人也是焕然一新,此时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没了亲王府的奢华,却添了些普通大户人家的热闹朴实,倒显得年味儿更浓厚了。
“好了好了,都只顾着在这里看,就没觉得冷?”
薛夫人和唐王妃正搀扶着大长公主在院中端详那些对联福字,沈璧珍沈璧芳以及海棠山茶等人簇拥着她们一起说笑,忽听宁纤碧拍了两下手掌,众人回头一看,就见宁纤碧鼻尖儿都冻红了,一边用手呵着气一边道:“这可该吃团圆饭了吧?我都饿得前心贴后脊梁了呢,早上急着出去,原本就没怎么吃的。”
“嫂子真是急着出去?不是专门为了留肚子中午吃这些美味吗?”沈璧珍又忍不住打趣了一句,立刻就被宁纤碧上前拧了脸蛋,听她气呼呼道:“你这蹄子,我怎么得罪了你?非要给我漏气,不知道真话有时候不能说出来吗?就算你嫂子我脸皮厚一点儿,让你这么三番五次的戳穿了,我怎么见人啊我……”
一语未完,众人都放声大笑起来,于是大家簇拥着大长公主和唐王妃薛夫人回到屋中,大长公主便吩咐道:“着实高兴热闹,就让女眷下人们都过来,在外屋开两三桌的席,咱们在里屋。前院就随宣哥儿自己安排吧。”
众人都大声应是。这里宁纤碧又让把厨房的媳妇婆子们都叫来,留一个人看着火就好。过年了,难为一年的辛苦,今年又不可能有多少的红包,也只能用这种办法同乐一回,聊做补偿了。
眼见着人都进来,闹哄哄呼朋引伴各自安席,忽见轻怜被小雪扶着,也摇摇晃晃走了进来。宁纤碧看见她,一拍脑袋笑道:“我想着有一件什么事,偏偏回来后这一番热闹,竟是把你给忘了。如何?身子可好了?不头晕了?”
轻怜笑道:“好得差不多了,不是奶奶摁着不让我起来,我早就能忙乎事儿了呢,结果到底躺到今天,之前在床上就听见院子里热闹,我说出来看一看,谁知奶奶也不知给小雪灌了什么迷魂汤,就听你的话,死板板摁着我不让起来,也不看看我都精神多了。到底这会儿晌午,我和那小蹄子说,再不过来估计都没人还记得我们了,那么多好吃的饭菜都吃不到,也可能没人过来送饭,这才肯和我过来呢。”
宁纤碧连忙道:“这真是不好意思的很,忘了忘了,太忙了,五姑娘也不提醒我一声儿,敢情只顾着来揭我的短是吧?正经事儿都不想着。”一面说,就又表扬了小雪几句,心里则偷笑这幸亏是个吃货,不然轻怜恐怕还真要错过这顿团圆饭了呢。
菜肴流水般端上来,虽是准备的仓促,却也丰盛:蘑菇干炖鸡,大锅的鲤鱼炖豆腐,白菜豆腐肉片粉丝的乱炖是宁纤碧在现代的吃法,在这落魄日子里做了一回后,便受到热烈欢迎,此时自然也少不了。还有酸菜五花肉,红烧蹄髈,东坡肘子,土豆烧牛肉等等等等,摆了满满的一大桌子。
大长公主在正中首位上端坐,看着一大桌热情腾腾的菜肴,只觉着一阵恍惚,忽听身旁的唐王妃道:“老祖宗,侄媳妇安排的这团圆饭虽不似咱们王府里那会儿时精致,看着却是可口热闹。”
宁纤碧笑道:“可不是?王府里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如今咱们是平头百姓了,可讲究不起那些个,要的就是这个实惠,还有大碗菜大碗酒的丰盛劲儿,以求来年丰衣足食。”一面说着,早有海棠和山茶亲自捧上来两坛子桂花蜜,宁纤碧和沈璧珍轻怜等给大长公主唐王妃薛夫人斟酒,一面道:“老太太和太太们也尝尝这外面铺子里的桂花蜜,是表哥送过来的。”
话音落,忽听身旁海棠道:“是了奶奶,刚刚我出去时看见香药往厨房去了……”不等说完,席上众人的动作脸色都是不自禁的一僵,海棠登时不敢再说。
倒是宁纤碧反应的快,抬起头微微笑道:“是了,怎么竟忘了她?既如此,海棠你亲自去请白姨娘过来,就说事多忙碌,连轻怜都忘了,要她多担待,过来吃团圆饭。”
海棠答应一声,正要往外走,忽然就听薛夫人淡淡开口道:“她想来自己不会过来?轻怜怎么都过来了?她又没病没灾的,比轻怜还不如?不用去叫,倒像是求着她来吃这顿团圆饭似的,咱们把她当家人,知道人家把不把咱们当回事儿呢?去掉这个价做什么?”
宁纤碧一愣,其他人也都忍不住惊讶的向薛夫人看过去,这些日子委实是发生的事情太多,各人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二房这边的情况。刚刚海棠提起白采芝,长公主和唐王妃等人还想着是有好几天没见这白姨娘了,也不知道宁纤碧是真忘了叫她来吃饭还是故意的。大长公主还因此担心薛夫人又因为这个而对宁纤碧有怨气,却不料事情急转直下,如今竟是薛夫人对白采芝这样一副不愿理睬的样子,谁不知道她从前可是最护着白采芝的。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别说大长公主和唐王妃好奇,抓心挠肝的想知道这个八卦,就是那些旁边服侍的下人们,也都非常小心翼翼的面面相觑,以眼神交流着,只有沈璧珍这些日子跟在宁纤碧身边办事,对白采芝的态度还算了解,因此薛夫人此时做法倒是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太太……”
宁纤碧愣过后,倒是反应过来,还待再说,就听薛夫人淡然道:“按照我说的做,不用去多想,这么多长辈都在这里,难道倒要去请她?她算什么人?”
“好吧,太太说的也没错。”见薛夫人执意如此,显然是被白采芝原形毕露后伤得不轻,宁纤碧自然也就从善如流。想了想又对海棠道:“既如此,你去吩咐厨房里看守的人一声,留几个热菜,姨娘若是打发人去拿,就装好让拿回去吃。”
海棠答应一声离去了,一路到厨房,这脚步都是轻松的,只觉着过了这么久的日子,总算今日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太太终于知道白采芝的真面目,知道自家姑娘的好了,姑娘到今日,可算是婆婆面前扬眉吐气,从前受过的那些委屈,如今看来,或许倒是让太太更愧疚一些,其实也没有什么委屈,有爷护着,姑娘也刚强,太太也不是喜欢为难折磨人的,因此到今日,真可说得上是皆大欢喜。
第三百九十五章:痴情不改
只可惜爷不在,亲王府也落魄了。想到此处,又不由得有些黯然,暗道沈千山若在这里,看见婆媳一条心的情景,该多欣慰啊。不过转念一想: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这也正常,只要爷还能回来,暂时的分离又算得了什么呢?亲王府倒了就倒了,现在的日子不也是挺好?大家反而都能齐心协力,过这样普通百姓的日子,更亲切更和美了。
越想越高兴,以至于看着天色也觉湛蓝无比,看着那些枯草树木,也觉生机无限。因脚步越发轻快,眼看就要到厨房了,却冷不防听见墙边“咚”的一声响。
海棠吓了一大跳,正想过去查看,就听一个带笑的声音道:“怎么回事?什么事儿这样高兴?连脚步都轻快了?”这声音十分熟悉,竟是付明清。
“你怎么过来了?”
海棠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只见付明清几步来到面前,嘻嘻笑道:“海棠,你难得有这样惊讶不稳重的时候,这一瞪,瞪得我身子都软了。”
“你……你再敢胡说……”海棠面上飞红,狠狠剜了付明清一眼,这要是山茶,恐怕就要上去打了,她却终究做不出这样事。
“好好好,不胡说。”
付明清从怀中掏出一个大钱袋,递给海棠道:“这几日实在是太忙了,早就想过来探探你们,竟一直不得闲。好容易今儿趁着吃完年饭的时候偷溜出来,我也不能多呆,这钱你收着,你和山茶如今不比从前,想必没什么钱花,这是我一直以来存的体己,你和山茶两个花用,若府里艰难,你们愿意拿出来帮奶奶也使得。也不用感激我,夫君从前好歹也是花中圣手来的,最会讨女孩子欢心,偏偏到了你们两个正经老婆,似乎也没做过什么讨你们好的事情,这些日子更是没能照顾周全,听说前天夜里你们府里还有人被掳走了,幸亏救回来。依照我的心,只恨不得亲自过来守着,偏偏又不行,唉!这当侍卫真他妈的没自由……”
从回京后,付明清见海棠和山茶的机会明显减少,因此这一说起来,便唠唠叨叨没完了。海棠也不说话,只默默听着,那拿在手里的钱袋,竟似烫手似的,眼中也已经发酸泛红,眼看付明清还要继续说下去,自己身上还有差事,最重要的是,再这么听他喋喋不休的,只怕眼泪就真要掉下来了,因此连忙道:“行了行了,你的心我都知道,快回去吧,只怕这个时候你爹娘不知道怎么找你呢。”
“好,那我就回去了。”
付明清显然也是不能多在这里停留,闻言便点点头答应,一面道:“我就不去前面见大长公主和奶奶了,替我都带个好儿吧。”说完几步回到了墙边,一个旱地拔葱就飞上了墙头,动作那叫一个潇洒利落。
海棠痴痴看着,忽见那墙头上的家伙又回过头来,微笑着对海棠道:“告诉山茶,不用担心,明年迎娶之日,必遣八抬大轿来抬你们进门就是。”
话音落,不等海棠说话,便一跃而下。显然是知道这话有些孟浪,海棠又是稳重性子,因此不等她骂就急急忙忙跑了。
海棠面红过耳,正跺脚,忽听得墙那边“咕咚”一声,接着付明清气怒的声音响起:“妈的这是谁不讲究呢?在这种地方放冰车,要摔死几个人啊?”大概是踏在小孩儿随便放在墙下的冰车上摔着了,恼羞成怒之下大骂出口。
“扑哧”一声,海棠想象一下这货此时模样,便禁不住笑出声来。摇摇头继续向厨房走去,她心中只觉被不知名的滋味涨得又暖又满:付明清从来都是没正形的,她这稳重性格原本就有些担忧,生怕那家伙对自己和山茶不过是一时起意,回到京城,重新恢复了官宦子弟的贵重身份,有数不尽的莺莺燕燕围在身边,只怕就要将这段海誓山盟彻底丢到脑后。
谁知付明清不但没有丢弃她们,反而还如以往那般的关心她们两个,虽不能常见面,素日里的吃食锦缎以及女孩儿家喜欢的小玩意可是没少送,还正儿八经的派人上门提亲。海棠心里的担忧终于放下。却不料一朝风云突变,轰轰烈烈的亲王府竟然倒了。
这个时候,付明清若要退婚,实在是任何人都不可能责怪他的,而海棠山茶又打定主意不能在此时舍宁纤碧而去,所以才会有当日街上那番话,只不过没等说完,就把这货惹急眼了,跳脚表白了一通才算完。
到如今,他忽然趁着这个时候过来,海棠心里明白,亲王府倒掉之后,全京城的人都沉默着,即便没有多少人落井下石,然而雪中送炭的官宦人家可也没几个,就连四姑娘五姑娘过来送钱,也要趁着天黑没人看见的时候来。这付家和亲王府又不沾亲带故,更因为儿子要娶亲王府两个丫头,只怕那位付大人和太太心里也存着几分不悦,只是碍于儿子喜欢,亲王府又有势力,所以最后才答应罢了。
因此海棠非常清楚这种时候付明清会顶着多大的压力,他说这么些日子都没时间过来探望,只怕不单单是做侍卫不自由,其他时间就是用来处理家事了,付家到现在也没来退亲,就可知道付明清是多么辛苦的周旋着。而在这除夕之日,他却还能想到自己和山茶,怕自己两人过得冷清拮据,跑过来送钱,甚至要她们放心,迎娶之日不会变,这样有担当,连父母的压力都能够承担的男人,除了自家爷,她真的就再没有听说过。
虽然素日行事总是没个正形,但是真正到了要紧关头,却是这样让人安心的可靠家伙。海棠心里想着,忽觉脸上冰凉,伸手一抹,才知道不知何时,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和厨房的人说了宁纤碧吩咐的话,接着回到大长公主的屋子,立刻就被碧青碧红拉着入席,海棠侧耳听了听,里屋一片欢声笑语,好像宁纤碧正在讲笑话,她放下心来,先就着山茶的手喝了几口酒,才长出一口气道:“今儿真是冷,怕傍晚要下雪,我这身子都冻得有些僵,喝一口暖酒,太舒服了。”
话音落,却听碧青笑道:“什么是福气?这便是福气了。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咱们能在暖和和的屋子里吃这样东西,说出去这是倒了的亲王府,谁信?刚出府那会儿,我可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日子过。来,再喝一盅。”说完也替海棠倒了一杯酒递过去。
海棠又喝了,就听碧红冷笑道:“咱们觉着这是福气,只怕别人不这样认为呢。白姨娘可是现在都没过来,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可高傲的?难道亲王府倒了,她便不是爷的姨娘?真真好笑……”
不等说完,便听碧青海棠山茶以及其他几个丫头异口同声道:“大好日子,偏偏提她做什么?快自罚三杯。”一面说着,七八只手伸过来,要她喝酒,只吓得碧红连连求饶。
外屋这也是一阵子欢声笑语,里屋众人听见了,沈璧珍便高声笑道:“素芳,你们乐什么呢?说出来,给咱们也乐一乐。”素芳是她的丫头,这会儿自然是喊自己的丫头。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声音齐齐静了下来,沈璧珍脸一红,悻悻道:“这些蹄子是故意的吧?难道我是妖怪?一出声就把她们吓得噤若寒蝉了?可恶,定然是故意的,待我去找她们算账。”
说完便站起身来,宁纤碧忙笑道:“四姑娘快拉住她,这是多喝了两杯酒,想借机撒酒疯呢……”不等说完,桌边众人都笑了,沈璧珍面色更红,跺脚道:“我不依,你是嫂子,也说这样话来怄我。”
宁纤碧笑道:“自然,之前被你奚落两回了,如今好容易逮着个机会,我岂能不落井下石报那一言之仇?”
说完却见沈璧珍呆呆不动,也不回嘴,只是涨红着脸看门口,此时桌上其他人也都发觉了,宁纤碧回身一看,就见宁彻宣手里拿着一个杯子,站在门口有些尴尬的看着沈璧珍,明显是进退两难的模样。
“咦?怎么不进去?”
沈千城沈千越哥儿俩跑去丫头们的桌上捞了几口吃的,回头就看见宁彻宣被堵在门口了,连忙上前来问,一边就扯着他走进来,对大长公主笑道:“老祖宗,孙儿们特意来给老祖宗敬酒,宣哥儿知道了,也要过来,反正都不是外人,因此我们就一起来了,唔,刚刚五妹妹真是泼辣,哈哈哈,在外面就听见你要对丫头们不依不饶的……”
“哥……”
沈璧珍这会儿真是羞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了,幸亏她素日里也算爽朗,不然这会儿非掩面飞奔了不可,谁能想到自己刚刚那彪悍的话语就落进宁彻宣耳中了呢?这人,过来后院都不提前打声招呼的吗?五姑娘在心里很是不讲理的气呼呼想着。
第三百九十九章:宫中百态
四皇兄到底是性情中人,自己若仍是风光无限,只怕这一辈子也别想和他说上一句话了。但如今不同,亲王府倒,自己成了阶下囚,于是这哥哥不管从前是怎么恨自己,看他到了这个地步,也终究不忍心,平常就算了,这大过年的,他却受不了自己和父亲大伯父在这宗人府中冷清受苦,到底还是派人送了这些珍馐美味,只是,如此境地,纵然有龙肝凤髓,又有谁能咽得下去?
“爷,这菜还是热乎的,赶紧着吃点儿吧。”长琴长福把酒拿上来,一面给沈千山递筷子一面劝着。
“祖母和母亲还有阿碧不知道怎么样了,她们这会儿可是吃上团圆饭了吗?桌上能有什么?有鱼吗?阿碧不喜欢吃肉,喜欢吃绿叶蔬菜,只是这会儿天寒地冻,哪有绿叶蔬菜?往年在王府,还有暖棚里的菜可吃,现在怕也是没有了吧?两个哥哥是无肉不欢的,最爱糖醋排骨,往年的团圆饭,必然有这一道菜,今年也不知他们能不能吃得上……”
面前全是不多见的山珍海味,沈千山心里却全都是家人,饭菜香气也变成了苦涩,萦绕在鼻尖心头,当真是五味俱全。
“爷,您别替大长公主和太太奶奶担心了,之前奶奶过来时候不是说了吗?人家过得好好儿的,照样杀猪过年,怎么会没有肉?对了,过年的新衣服都做了,爷想一想,若是过得不好,奶奶怎么说的头头是道?”
沈千山的神情放松了些,想起上午宁纤碧隔着高墙对自己喊得话,一片冰凉的心里逐渐热乎了些,只是他还有些担心,看向长琴长福:“你们说,你们奶奶不会是骗我的吧?这事儿她能做得出来。”
“嗯,奶奶是能做出来这事儿不假,不过奴才想,编的瞎话和真正的事儿总是有些差距的,爷您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从小儿生在富贵门中,什么样的瞎话没听过?您觉着奶奶可像是编瞎话的样子?”
“也是。”沈千山点点头,想到宁府的老太君是最重情义的,还有宁纤碧的亲母也定然不会坐视女儿受苦;想到妻子说宁彻宣和沈家哥俩如今替他守着那一大家子人;想着她说轻怜被掳走但是被郑黎救了回来;郑黎受了伤但不致命等等这些事情,越发觉得不像是编的瞎话,因此总算能稍稍放开心怀,眼看着长琴长福眼珠子都快掉进菜里面去了,他不由得苦笑一声,没好气道:“好了,吃吧,如今就咱们几个团圆着,也不用讲什么规矩了,一起吃还热闹些。”
“是,奴才遵爷的命。”长琴长福欢快答应一声,立刻围坐在桌边大吃起来:妈的,进来了这么些天,可总算是看见肉了。
与此同时,皇宫内的团圆饭却已经结束了。皇帝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便回了养心殿,这里太后就和各宫嫔妃去了慈宁宫,大家一起说笑着,正是和乐融融之际,忽然就见太后的面色黯然下来,看着一个位置,好半晌方神情恍惚的道:“怎么淑宁没过来?可是病了吗?”
嫔妃们面色陡然一变,面面相觑着谁也不开口。兰妃眼中闪过一丝恨意,面上却是笑颜如花,踏前一步道:“太后娘娘忘了?睿亲王府前些日子被抄了家,所以今年大长公主没有过来。”
“抄家我知道。”太后的神色恢复清明,淡淡道:“只是哀家并没有听说皇上把大长公主的的封号给撸去吧?呵呵,那是他姑姑,他就是想撸了长公主的封号,也撸不去淑宁和皇家的血脉相连,既是有封号在身,怎么没请来?今年是谁主的事?真真是糊涂到了家。”
兰妃心中一凛,看向站在周鑫身边,面色苍白的容妃,忙又笑道:“太后娘娘别恼,您也替大长公主想一想,她家遭了这样的事儿,对皇上和太后能没有怨气吗?这会儿让她过来拜见,只怕长公主不说是娘娘的好意,反而还会有什么不辨是非的想法呢。更何况,长公主心里难受,进宫后看着咱们和乐融融,想到被圈禁了的儿子,她心里能是什么滋味?更别提天寒地冻的,如今她们的住处也不能和亲王府相比,又隔得远,太后娘娘也该体谅一二啊。”
容妃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连忙出众行礼道:“回太后,臣妾心里也是这么想着的,所以就没去打扰大长公主。”
太后冷冷哼了一声,面上不悦之色稍稍去了一些,忽见周鑫大步上前,来到她身边坐下笑道:“太后娘娘也别替姑奶奶担忧,您忘了她可是有个能干的孙媳妇呢?孙儿看着她们家虽然被抄了,但过得还好。前些日子孙儿还偶然听两个小太监说,千山媳妇要进宫为太后献药,许是因为这会儿关系有些尴尬,所以也没进来。”
话音未落,兰妃脸上已是变色,连忙上前跪下道:“回太后娘娘,当日沈夫人要进宫,是臣妾没允准,实在是她们家那个境地,臣妾不敢让她进宫,臣妾也知道这有些小人之心,可宁愿让人人都说臣妾不对,也不敢冒一丁点儿险,给太后娘娘吃沈夫人的药。”
“罢了,你起来吧,哀家知道怪不得你。”却听太后淡淡说了一句,然后她叹了口气,喃喃道:“不过有一句话你说的不错,无论如何,这件事你确实是小人之心了,要知道当年没有她的药,哀家早已经死了几回,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听你们叽叽喳喳的表忠心。”
太后说完,嫔妃们面上一起变色,接着还不等说话,就见太后站起身道:“罢了,哀家累了,让鑫儿留在此处陪我说几句话,你们都散了吧。唉!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皇后不让哀家见,连太子也被禁足,哀家想见自己的孙儿都见不了,这叫什么混账事情?”
一面说着,便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回到了后堂。这里兰妃神色复杂的看了容妃一眼,却见她面上满是喜色,正偷偷看过来,于是兰妃立刻换上一脸春风笑容,向她轻轻点点头,容妃会意,便上前对周鑫道:“鑫儿,太后娘娘心情不好,你多说几句好话,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虽然太子不在,但其他皇子不都是在这里?这也是儿孙满堂的福气啊。”
“知道了母亲。”周鑫心中叹了口气,他的母亲什么时候起竟变得这样愚蠢?能从宫斗中一步步走到今天,也该是个玲珑心肝啊,怎么会被兰妃几句好话,一点东西笼络着,便到了这么个地步呢?甘心为人家做枪,替她说两句不痛不痒的好话,便感激的肝脑涂地,甚至言听计从,让他这个儿子心里酸涩不堪。不然刚刚他也不会特意提宁纤碧的事情,便是看不得兰妃那假惺惺做好人的模样。
母亲向来讨厌皇后,只因为皇后是冷淡疏离的人,从不肯和她们多亲近。她却忘了,在这后宫中,哪有什么真心实意的好姐妹?越是表面上对你好的,越是口蜜腹剑;似那冷冷淡淡的,才真正是胸怀坦荡,光明磊落的可交之人啊。
周鑫叹息着跟在宫娥们的后面进了后堂,这里兰妃和容妃亲热说着话出去了,周谨落在后面,和几个兄弟说了几句闲话,方慢慢踱到母亲身后,待听到容妃说看见李贵人屋里摆的那株红珊瑚漂亮,他便插口笑道:“那算什么?一个贵人屋里的东西,再好又能到哪里去?容母妃也太抬举她了。这说实在的,四皇兄从来都是公正严格,不然的话,以他在内务府的权势,容母妃想要什么弄不到?只是四皇兄这差事终究要避嫌,正好儿我那里倒是有一株三尺高的红珊瑚,比不上内务府的珍品,也算是不错了,乃是去年我过生日时舅舅给的,我嫌它太华丽,也不摆,只留在库里落灰,既是容母妃喜欢,回头我让人找出来,给您送过来就是。”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容妃满脸欢笑,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眼里却分明是已经乐开了花。
周谨把那丝鄙视深深藏在眼中,又说了几句好话,打发的容妃欢天喜地去了,他这才跟着兰妃回到晶泰殿内,把宫女太监都打发下去,他方看向母亲,沉声道:“四皇兄是特意落母亲的面子吗?他什么意思?看样子容妃倒还是和从前一样。只不过儿臣担心……”
“不用担心。”兰妃微微一笑,伸手拿起一个桔子慢慢剥着,一面悠悠道:“你四皇兄那个人精明着呢。他这是对我有些不满,觉着我故意向容妃卖个好儿,就买的她对我言听计从。呵呵!这能怪得了谁?是他母亲自己喜欢听我的,他心中不快也没什么。”
“母亲素日里也悠着些吧,四皇兄那个人最狂傲的,如今儿子和他虽是亲近,却也没敢露一点儿口风呢,这若是将来真有了机会,他的支持对我还是很重要的。”周谨皱皱眉,生怕母亲得意忘形之下,做事失了分寸,坏了自己的大事。
第四百零一章:负荆请罪白姨娘
“是啊,下得大些,方显出姨娘孝心。”香药在一旁附和了一句,又对香桐笑道:“姐姐不用担心,不过是在廊下,几步路就到了,这会儿恰是因为下雪,所以天气更和暖。俗话说,瑞雪兆丰年,这么大的雪,焉知对姨娘来说不是好兆头?”
这话白采芝爱听,她虽然已经决定到薛夫人面前重新伏低做小认错儿,但心里真真是被刀子剜着似的难受,更何况还有一层担忧,怕薛夫人不肯听自己的分辩解释,此时香药说这雪是好兆头,虽明知不过是虚无缥缈的说法,但总算心中不是那么惶惶不安了。
“行了,咱们走吧,只怕再晚一些,太太就要去老祖宗的屋子里了。”打量了三四遍,全身上下都十分妥帖,白采芝便对香桐香药说了一声,主仆三人随后出门往薛夫人的房间来。
薛夫人这会儿正在炕上,倚着被子听地下碧青碧红和两个小丫头说闲话儿,正听一个小丫头问碧红香药过来做什么,碧红便道:“谁知道呢?跑过来和我杂七杂八的说着什么她们姨娘病了好几天的话……”说到这里,猛然想起薛夫人不爱听,便连忙住口,偷偷看了炕上主子一眼,见薛夫人没说什么,她方松了口气,把话题转到小丫头的新衣服上。
正说得热闹,忽然就听外面有人叫了一声:“太太在屋里吗?我们姨娘来给太太请安。”
碧青还没怎样,碧红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怒道:“是白姨娘房里的香药,好啊,竟还敢过来,太太已经权当没有她这个人了,她这会儿倒是出来了,我去骂走她。”
一边说着,早就气冲冲冲了出去,碧青摇头道:“就是这么个火爆性子,说了多少次也不改,罢了,让她出去骂几句,那主仆几个走了也好,省得烦太太。”
薛夫人点点头,神色淡漠,却不料过了一会儿,碧红便进门来,尴尬道:“太太,白姨娘说她这几天时好时坏的,都在屋里躺着,也没来给太太请安,所以今儿好了些,就定要来面见太太请安,说什么也不走。”
“她不走,你不会打出去?”碧青哼了一声,却见碧红叹气摇头道:“我有什么办法?她们不肯走,香桐跪在那里,白姨娘只是哭,也要跪下去,香药却不肯,扶着她只哭叫着说不能再受凉气……”
“不能再受凉气吗?”
忽听炕上的薛夫人开口道:“既如此,就不用去理会,她受不得凉气,自然就回去了。碧青看看时辰,怕是要到晚饭时候了,咱们还要去老祖宗屋里吃年夜饺子呢。”
碧青答应一声,跑到外屋看了下沙漏,回来道:“今儿天阴沉,黑的早,这会儿离着年夜饺子还有半个时辰,不如太太收拾了,咱们就过去吧,太太也陪老祖宗说说话儿。”
薛夫人点点头,起身换了衣裳,在碧青碧红的簇拥下出了门。只见廊下的白采芝主仆三人也没披一件大氅毛裘,冻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如同三只鹌鹑似的,看见她出来,白采芝面上一喜,便要上前,却不料薛夫人只用眼角瞟了她一眼,接着理也不理,转身便往大长公主的屋里去了。
白采芝的身形猛然就是一僵,接着面色转眼间就变得煞白一片,连点儿血色都没有。她身旁的香桐和香药也愣住了,转头看向主子,正看见主子的面色从惨白瞬间变得铁青一片,贝齿紧咬着嫣红唇瓣,许是用力太过的关系,竟将那丰润下唇咬出血来,转眼那血丝就渗染到下巴上。
白采芝却恍然未觉,她的手握成拳头,握的关节都泛白了,身子抖颤着,看上去显得摇摇欲坠。
“姨娘……姨娘……”
香桐香药一下子慌了神儿,连忙扶住白采芝,却被她猛地甩脱了,眼看着薛夫人和碧青碧红已经进了大长公主的屋子,她方长长舒出一口气。
目中泛起强烈的愤怒仇恨之色,连她身边的香药香桐看见了,都忍不住不寒而栗,连忙一左一右扶住了白采芝的胳膊,香桐就小声劝道:“姨娘消消气,保重身子要紧。其实……其实也早料到太太不会这么轻易便和姨娘恢复如初,若是姨娘受不了这份气,咱们仍回伯爵府去吧。”
白采芝冷冷看了她一眼,她怎会不清楚香桐的私心,反正只是个丫头,王府将来就是东山再起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倒是正经脱离了这辛苦日子,回伯爵府锦衣玉食的好。
因便冷笑一声道:“闭嘴,现在回了伯爵府,是要等着将来王府起复时让那女人看我的笑话吗?让她回来在我面前风光的耀武扬威嘲笑我?做梦去吧。”说到此处,又深深吸一口气,重新挺直了身子,淡淡道:“你说得没错,太太之前对我的心冷了,哪有这样容易就热乎过来?便在这里站着等,一直等……”
“可是姨娘,您……你的身子……”香药也急了,这数九寒天的,谁愿意在外面受冻?她可是才刚刚大病初愈,陪主子在这里等一会儿,再得一场病,怕是这条命就真要交代了。
“身子打什么紧?”却见白采芝眉头也不跳一下,冷冷道:“这种时候了还要顾惜身子,只怕日后就连顾惜性命的机会都没有了。站着,好好儿站着,就算晕了,也要倒在这里,我倒要看看,太太是怎样的一副铁石心肠。”
香桐香药彼此互看了一眼,只由主子这句话,她们便清楚主子是打定主意了。从这一方面来说,白采芝也是有着“崇高理想”的人,她的理想便是富贵无极呼风唤雨,只要有一丝可能向理想更靠近一些,她对自己也是可以下得了狠手的。
天色越发黑了,几个丫头说笑着在廊下点起一溜儿红灯笼,看到白采芝主仆三人站在这里,不由得都露出诧异神色,然而她们由各自主子处已经得知了这几日白姨娘的所作所为,连最宠着她的薛夫人都对她冷淡了,何况别人?因此众人只是疑惑地看了几眼,并没有人答言,点起了廊下所有的红灯笼后,就说说笑笑回了大长公主的屋子,今儿晚上那外屋还有她们这些下人的饺子席呢。
看着这几个丫头旁若无人的离去,香桐香药的面孔早已涨得茄子一般:曾几何时,这些丫头看见她们,哪个不是上赶着巴结?她们是看都不看一眼的。如今却是被这样给彻底无视了,怎不由得两人羞惭恼怒?
连香桐香药都是如此,白采芝心中的滔天怒火也就可想而知了。好在这女人心里早有准备,因人家越不理她,她越是挺直了脊梁,假装自己根本不在乎这些小丫头的无礼,然而那唇上的斑斑血迹,却早已泄露了她内心的愤怒。
不过一会儿工夫,廊下和院里便没了人,只有大长公主的屋子灯火通明,欢笑声一阵阵传来,更衬得孤单站在廊下的主仆三人凄惨冷清。
与此同时,大长公主的屋子里正热闹着,丫头们流水般将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来,桌上还摆着几样菜肴,这年夜饺子倒也是十分丰盛。
“今儿这饺子有三样馅儿,分别是酸菜猪肉,芹菜牛肉和白菜猪肉的,每一种馅儿都做了记号,捏着全部花边的是白菜猪肉的,一半花边是芹菜牛肉的,酸菜猪肉馅儿的最多,没有花边,大家挑自己喜欢的吃……”
宁纤碧和大家详细解释着,不妨沈璧珍在一旁猛拉了她一下,因一下子就坐进了椅子中,却听这小姑嘻嘻笑道:“行了,赶紧吃吧,这种时候儿谁用你充当布菜讲解的?可是显得就你贤惠,倒把我们放在哪里?”
“珍儿。”
却听唐王妃嗔了一句,接着她转向宁纤碧,淡淡笑道:“侄媳妇别和她小孩子一般见识,好好儿的话非要呛着说,她这个性子啊,真真我也无奈,也不知将来还嫁不嫁得出去。”
宁纤碧笑道:“大伯娘太见外了,我难道还不知道妹妹的性子?您也不用担心,五妹妹如此能干,又是这么个好模样,将来求亲的人必定是踏破门槛挤破头的……”
不等说完,沈璧珍已羞红了脸,连忙拽着她不依不饶的要打,让她们这一闹,席上气氛越发热烈起来。
正高兴,忽觉袖子又被拉了拉,扭头一看,原来是轻怜,只听她凑在耳边小声道:“丫头们说,白姨娘和那两个丫头还在廊下站着呢,这是演的哪一出?婢妾有些不明白。”
“这还不明白?真笨。”宁纤碧抿嘴一笑,也悄悄道:“是负荆请罪呢,刚刚碧青碧红就和我说了。她喜欢演戏,且叫她演去,咱们在这屋里热乎乎吃饺子要紧。”
轻怜却是更诧异了,暗道负荆请罪?为什么要请罪?白姨娘之前不是恨不得和王府划清关系吗?这会儿怎么又做出这番姿态来了?莫非她过了这几日,真想明白了?知道自己不该势利眼?
第四百零二章:”忍辱“负重
这疑问只能揣在肚子里,吃了半碗饺子,也就差不多了。这时方听薛夫人淡淡问宁纤碧道:“这饺子给你妹妹送过去了吗?”
宁纤碧笑道:“我倒是安排了人,不过听人说妹妹和那两个丫头站在廊下赏雪呢,这会儿怕是已经回屋去吃了吧。”
薛夫人看了她一眼,心中不由哭笑不得,暗道我这儿媳可也真不是个善茬儿,明知道白采芝站在廊下是做什么,她偏偏假装不知道,还说人家是赏雪,这要被那主仆三个听到了,只怕要一口血喷出来吧?哪有这样气人的?
她这样想着,大长公主却不知究竟,因疑惑问道:“赏雪?这天都黑了,还赏的什么雪?”
薛夫人又无奈看了宁纤碧一眼,摇摇头,目中却没有什么责怪之色,一面欠身答道:“老祖宗,是儿媳出来的时候,看见采芝她们主仆三个在门边站着,因此时忽然想起,不知她们用没用饭,芍药不知就里,还以为她们是在赏雪。”
“不是赏雪吗?”宁纤碧听见薛夫人的话,都明摆着说自己“不知就里”了,那自然是要表示一下疑惑的,因狐疑道:“白妹妹向来是喜欢春花冬雪,夏荷秋叶这之类东西的,平时也爱好个围炉赏雪,只如今咱们却是没这个条件了,我还以为她宁愿冷些,也要看雪景呢。难道不是?”
白采芝的忽然转变只有她和沈璧珍清楚,因此这话音刚落,五姑娘便也假装惊讶道:“就是就是,难道竟不是赏雪?这雪到傍晚时分下得棉絮一般,真真是好景致,我看见白姨娘站在廊下,也以为是在赏雪呢。”
薛夫人还未怎的,唐王妃就伸手抚了抚额头,心想这真是怎么说?从前提起这个侄媳妇,珍儿恨得咬牙切齿的,这才几天,竟然就转了性子,完全站到她那一边去了,果然她就有那么大魅力?还是说,珍儿终于懂事了?
大长公主这会儿却大致明白了,面上笑容消失,她看着薛夫人道:“也难怪芍药和五丫头疑惑,这样天气,她站在廊下,若不是赏雪,却是为的什么?”
薛夫人心想您老也跟着装糊涂?这不好吧?表面上自然要恭敬回答的,因想了想,方沉吟道:“儿媳听着丫头们的话,再看看她们情形,倒似乎是认错儿的。”
“认错儿?”宁纤碧挑挑眉头:“太太这话从何说起?白妹妹不过是病了几天,她有什么错儿?”
薛夫人瞪了她一眼,心想得了,这里的人谁不清楚啊?还装糊涂。咳了一声道:“她这些日子不是没过来给老祖宗和我请安吗?我看着今晚上她的做派,倒像是想过来,不过没敢罢了。”
宁纤碧笑道:“儿媳倒是不明白太太的意思,照这么说,白姨娘这几日是故意不来和太太老祖宗请安的?她知书达理,怎会连这点儿礼数都不懂?不是说病了吗?所以才疏懒的,老祖宗和太太都是慈祥的人,难道她病了,还要逼她来立规矩?至于说她今晚想过来,那更不可能了,谁也没拦着她,她要想过来,自己过来就是,怕的什么?中午的时候我本来还要派人去请的,连轻怜都过来了,她没头没尾的倒不敢来?哪有这样莫名其妙的事?”
这一番话听上去似是有些杂乱无章,然而在座的都是什么人?哪有听不出宁纤碧在说反话的道理?她就是要告诉大家:白采芝若是心里没鬼,想来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直接过来就是,只要她能厚着脸皮说自己这几日病得不轻,起不来,如今才好了些。那谁也拿她没办法。可她为什么不肯直接过来,反而在薛夫人门边请罪?便是说她心里有鬼,她心里有什么鬼?是不是她自己也很清楚明白,这些日子的怠慢并非是因为什么病,而是她就势利眼了,看见亲王府倒了,就不把这些长辈放在眼中。这样的一个白眼狼,难道还值得大家去为她费心费神,真的这样轻易就原谅她了?
薛夫人叹了口气,看着宁纤碧道:“罢了,你说的也没错,或许倒是我多心,她们站在廊下,是赏雪也说不定,难为今日天寒地冻的,她们还有这份心思。”
这话一出口,显然是告诉宁纤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清楚她的真面目,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她这点惺惺作态就软下心肠的。
“是啊,二婶不知道,虽然天黑了,可是那雪花在灯笼周围飞舞着,景致也很漂亮呢。”沈璧珍自然是要帮宁纤碧的,听见薛夫人这么说,连忙附和了一句,接着又听宁纤碧笑吟吟冲外面道:“海棠,有没有吩咐人去给白姨娘她们送饺子?和她们说一声,数九寒天的,那雪景看看就得,别因为贪看风景再病了,爬不起来,初三回不成娘家可就糟糕了。”
海棠连忙进来,笑回道:“还用奶奶说?芦花开席前就吩咐人把饺子送过去了,白姨娘说是要回去吃,只怕这会儿都吃饱了呢。”
“哦,这样我就放心了。”
宁纤碧点点头,转回头又陪大长公主说起了太子府送过来的烟花,只说等一下大家都去院子里看,在漫天雪中炸开的烟花定然是更美丽非凡的。
一家人在炕上团团围坐说笑,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忽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姨娘……姨娘,您别吓奴婢们啊,姨娘……”
这声音隔着有些远,听得并不真切,然而除了大长公主这上了年岁的老人,其他人都听到了,当下立刻有人出去查看,不一会儿山茶进来回道:“老太太,太太,奶奶,是白姨娘在廊下站到了这会儿,昏过去了,刚刚是香桐香药两个慌了神儿,所以哭叫起来。”
“大过年的这样嚎,真是晦气。”沈璧珍没有半点同情之心,冷着脸咕哝了一句。这里宁纤碧先是看了看薛夫人的面色,见她眉头紧蹙,心里不由得叹一口气,下了炕道:“这真是怎么说的?罢了,我过去看看。”
薛夫人见宁纤碧出去了,张开口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一声,默默看着宁纤碧出了屋子。她这些神情都落在不远处炕沿边上坐着的沈璧珍眼中,五姑娘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厌烦,暗道这白姨娘还真是厉害,把二婶性格摸得一清二楚,果然,不过咬牙演了这一场戏,就让二婶心里有些不自在了吧?
正想着,忽听大长公主道:“把小牌拿出来,咱们玩几把,大概就该放烟花了吧?”说完唐王妃和孙氏卢氏忙笑着称是,须臾间拿了小牌过来,众人陪着大长公主打牌做戏,独有薛夫人和轻怜沈璧珍都有些心思不宁。
过了好一会儿,宁纤碧回来了,大长公主见她回来,就命她上前换下孙氏,竟是问也不问白采芝的情况。薛夫人在一旁,有心问问,可见婆婆的意思明摆着是连白采芝的名字都不想听,她也不敢造次,更何况想一想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确实可气,因此也就忍了没问。直到牌局散去,众人都往外走要放烟花,这才来到儿媳身边,假装不在意似的问了一句道:“你妹妹如何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昏倒?”
宁纤碧微笑道:“妹妹身子没有大碍,太太不用担心。不过是在外面站得时间久了,所以有些着了风寒,已经吩咐丫头们熬姜汤红糖水给她服下了,还有一副药,喝了后发一发汗,很快就可以康复的。”
“谁说我担心了?搞来搞去时好时坏的,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薛夫人咕哝了一句,接着便紧走几步上前,来到大长公主的后面。
“白姨娘真是冻昏了?”
婆子们燃起了鞭炮烟花,声响不绝,接着瑰丽烟花在半空绽开,城中各处也都响起鞭炮烟花的声音,就在这一幕幕的繁华下,沈璧珍趁着人不注意,悄悄挪到宁纤碧身边问了一句。
“是啊,冻昏了。”宁纤碧冷冷一笑,看见沈璧珍惊得目瞪口呆的模样,她便忍不住讽刺笑道:“如何?惊呆了吧?吓坏了吧?没看见对自己这么狠的女人吧?”
“是……真够狠的。”沈璧珍忍不住点点头:“嫂子,你说她都没确定咱们家一定能东山再起,不过就是知道了太子往这边送东西而已,只为了那么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她……她就这么对自己?”
“是啊。”宁纤碧轻叹了口气,喃喃道:“听上去多不可思议啊,就像你说的,这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希望罢了。然而就为了这么一丝可能出现的希望,她现在便能够豁出去脸皮,忍着痛苦,定要重新融入咱们,由此可见,这份泼天富贵对于她来说,是多么强大的诱惑。”
沈璧珍半晌无语,好一会儿才又喃喃道:“所以,若是将来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之后,恐怕会气疯了吧?”
“会吧。”宁纤碧冷笑一声,轻声道:“到那个时候,咱们可就得好好防着她了。”
第四百零四章:进宫
“是。”香桐吓的打了一个颤抖,心中却觉委屈,然而想一想主子这会儿心头大概都在滴血,确实是比自己难受的多了,主子尚且如此,她这奴婢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
果然,正想着,便听屋里传来说笑声,又过了一会儿,碧青碧红出来打洗脸水,又有小丫头往屋里捧洗漱之物,人来人往的热闹了一回儿,竟是没一个人向她们这里看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薛夫人身穿着绛紫绣花的锦缎夹袄,外面披着白狐狸裘的大氅,在宁纤碧和丫头们的簇拥下走出来。白采芝连忙上前去,跪在地上行礼,一面凄然道:“太太,妾身给您请安了。”
“我不敢当你的礼。”却听薛夫人淡淡道:“如今我不是亲王府的二夫人了,不过就是个平民百姓,不敢当您这官宦之家小姐的礼,后日便是初三,你回娘家去吧,若是着急,今儿走也是可以的,让你姐姐替你安排一辆马车……”
不等说完,就见白采芝猛地磕下头去,痛哭道:“太太,妾身实不是有意在这几天怠慢太太,实在是病糊涂了,太太这样说,妾身真是无地自容,求太太别赶妾身走,如今阖家正是用人的时候,妾身虽不才,从前也管着家里一摊子事,愿意为太太分忧。”
“呵呵,那可就更不敢了。”却听薛夫人冷笑一声道:“如今这家里有你姐姐打理着,上上下下都井井有条,不敢麻烦姑娘。日子清苦,怕你受不了,不如回去吧。”
“砰砰砰砰……”
薛夫人说完,就听面前传来以头碰地的声音,白采芝也不说话了,只在薛夫人面前猛磕头,她都这样做了,香桐香药哪里还敢站着?也忙跪下来磕头,一边替主子辩白恳求。
宁纤碧冷眼看着这一幕,忽然就想起上一世里白采芝在自己临死前那笑的得意猖狂的嘴脸,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忽见白采芝又跪爬几步,来到她身边痛哭道:“姐姐,姐姐,太太不信我,要赶我回娘家,姐姐好歹替我说几句话,实在不是我有心怠慢,若有半句虚言,叫我天打雷劈,不,叫我生不如死,姐姐……”
“好了,大过年的,你在这里又哭又叫的像什么?我还要和芍药赶紧去老太太屋里拜年,你回去吧。不是身子弱吗?回去好好儿歇着,素日里不用出来了。”
宁纤碧还不等说话,就听薛夫人冷冷说了一句,她心中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太太果然还是心有不忍,到底处了三年多,白采芝又会笼络人,连祖母那样精明的老人家,当初不也是被她笼络的团团转吗?要不然也不至于就为了她,来恳求我接受她入沈家的门,祖母尚且如此,太太也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她又这样的恳求,心软也是正常的。
“太太……”
白采芝哭的梨花带雨,却是站起身来,似是不敢再违逆薛夫人的意思,一面就用帕子使劲儿擦着眼泪,又咬着嘴唇,好像不敢再哭,只有呜咽声时不时从唇间逸出来。
薛夫人又看了她一眼,拳头握了握,终究没说什么,只转头对宁纤碧道:“好了,别让老祖宗久等,咱们走吧。”
待到她们出了屋子,剩下两个小丫头便不客气的赶人了,白采芝也就不再多呆,和香桐香药出来,又在廊下站了许久,见下人们三三两两从大长公主屋里出来,她方领着香桐香药上前,也不敢进屋,就在屋外磕了头,这才回到自己屋子里。
“姨娘……”
一进屋,香桐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看着白采芝额头上一片乌青中渗出血丝,她抽抽噎噎道:“姨娘这是何苦?何苦在她们面前做到这样地步?奴婢看着心都揪起来了,呜呜呜……”
香药也含泪道:“如今屋里没有药,不如奴婢去奶奶那边要一点过来吧,不然这额头破了皮,要好几日才能长上呢。”
“都闭嘴。”
却听白采芝不耐烦道:“不用为我揪心,今儿虽然也吃了些苦头,总比昨天在廊下冻了两三个时辰的好。何况太太的态度明显软了。也不用给我去找药,便要留着额头上这伤,太太对我终究还是有些情分的,日后看见了,再心疼一回,这一次的事情八成便过去了。没的去找什么药?还要求到那女人面前,我……若不是逼不得已,我是绝不向她低头的。”
香桐心说:主子您还坚持什么?您不愿意向奶奶低头,难道这头低的还少了?只是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因正要说几句宽心的话,忽然就听外面一叠声的嚷起来:“纯易姑姑来了,纯易姑姑快请,我们老祖宗昨晚还念叨着太后娘娘呢……”
太后这两个字一下便触动了白采芝如今敏感纤细无比的神经,因连忙走出去,就见大长公主屋里的几个婆子丫头拥着一位身穿宫装端庄华贵的妇人正往大长公主屋子而去。
这妇人是谁?
白采芝心中疑惑,她看着对方,觉得有些眼熟,又想起眼前这些人叫着纯易姑姑,又说太后娘娘。于是也立刻想起来了:太后身边最心腹的嬷嬷就是这个纯易姑姑,之前进宫时,她也远远见过两面的,这女人看着年轻,好像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事实上只是保养得好,真实年纪都快六十了,服侍着太后一生未嫁,连皇帝都尊敬的称她姑姑。如今竟是这女人亲自来到沈家,这……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太后和皇帝是同气连枝的,若不是皇帝对沈家恢复了感情,太后哪会和皇帝对着干?
一念及此,白采芝的心更热了,连忙走出门去,还没到大长公主屋子,就见宁纤碧和轻怜沈璧珍等走出来,轻怜笑着擦眼泪道:“这可真是好事儿,奶奶快收拾收拾,说不定这一次求求太后她老人家,就能见到爷呢。”接着三人径自往宁纤碧的屋里去了,倒好像没看见她似的。
“什么意思?莫非奶奶竟然要进宫?”香桐惊讶的低声叫道,不一会儿工夫,她的话就被证实了,只见大长公主和宁纤碧盛装出来,在唐王妃和薛夫人以及一众婆子丫头的簇拥下,出了门扬长而去,香桐到底不死心,出去打听了一番消息,得到的信儿是:太后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命纯易姑姑亲自来请大长公主和宁纤碧进宫。
这消息听在白采芝耳里,当真是五内俱焚。无论什么时候,那个她恨之入骨的女人都是这样风光,就如同戏台上挑大梁的主角,其他人不管怎么光鲜亮丽,在她身边就全都沦为了月亮身旁的星星,明明容貌才情都不是出众,明明这会儿都是这样落魄的境地,偏偏她还是凤凰一般。一想起这些,怎不由得白姨娘咬牙切齿。
然而再想想,宁纤碧进宫了,这可正是自己跑去薛夫人面前挽救形象的好机会,少了这姐姐在旁边添油加醋,只怕太太想起从前,更会添几分对自己的恻隐之心。更何况,太后召见大长公主和宁纤碧,这也是好事儿,说明沈家东山再起的机会怕是不远了。
不说白采芝在这里做的好打算,只说大长公主和宁纤碧进宫,可是触动了不少人的神经。不过后来听说皇帝根本就没照面儿,兰妃和周谨容妃等的心方才放下,又派人打听了一番,说是皇帝在养心殿里脸色很不好看,连贝壳子都被轰出来站着,后来周鑫奉了太后的命令去跟皇帝求皇命,要让宁纤碧去宗人府探探沈千山,皇帝在书房冲四皇子很是发了一通脾气,责骂他骄傲狂妄,恃强凌弱,放纵自专,不学无术,不过到底是关系着太后的面子,即便再怎么生气,最终也是勉强给了一道皇命,却让周鑫随同宁纤碧前去看着那夫妻两个,会面言谈时间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宫里因为皇帝和太后这大初一整的一出事儿,真可说是暗流汹涌,兰妃等人放了心,皇后娘娘却在欣喜之后又把心提了起来,这也不必多说。不过此时最恼火尴尬的人还真不是她们,而是奉皇命陪宁纤碧前去探望沈千山的周鑫。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父皇你也不能生气就拿我作伐子啊。我不过是在慈宁宫,被太后老人家当了跑腿的,派去你那里,挨了一顿骂不说,还把这样的烫手山芋扔给我,我招谁惹谁了我?就是慈宁宫,那也不是我自己跑去,是太后召见的,最后就换来这样的结果?谁不知道我和千山早都反目成仇了,这会儿却要充当这么个角色,这叫我情何以堪啊?还得监视着时辰,好嘛,整个儿一里外不是人的差事。
“齐王爷,听说您过年这段时间可挺忙的啊,我连着跑了两趟齐王府,就硬是没见着您。”正在心中咬牙,就听见宁纤碧悠悠的声音响起,周鑫连忙挺直了胸膛,咳嗽一声冷哼道:“自然,本王忙得很。”
第四百零五章:茶壶妇人
“您要这么忙,还留着那么个祸害在府里干什么啊?我听说齐王府因为表哥的堂哥,一整个冬天都是鸡飞狗跳,您就不怕把他留在府中,趁您不在的时候再把房盖儿给掀了?”
宁纤碧才不会被周鑫的死人脸给吓到,在她看来,皇帝下的这个命令简直就是给自己报一箭之仇的机会:哼!反目成仇不是吗?好啊,看我怎么捉弄你。
果然,这话一出口,周鑫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斜睨了她一眼,冷冷道:“干你何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这倒也是,既然连齐王爷都不嫌麻烦,我这外人多什么嘴啊。”宁纤碧仍是笑吟吟的:“是了王爷,眼看这年就要过去了,不知道百草阁今年是不是还有进贡的差事?王爷觉着咱们的药如何啊?我听岳大哥说,好像宫里的贵人们还是很满意的,并没有出什么纰漏,这还真要多谢王爷了。”
妈的你见好就收吧。
周鑫忍不住就在心里骂了一句,使劲儿磨了几下牙:若真是要对付百草阁,以他掌管内务府的权势,略施手段就能让百草阁万劫不复了,但他却并没有这样做,不但没有,反而更是精心,怕的就是有人要陷害沈家,在这方面做功夫。
宁纤碧此时突然提出这事儿,显然就是看透了他的苦心,跑过来调侃了。一想到这里,周鑫脑门儿上就蹦起青筋:妈的千山怎么就娶了这么个老婆?怎么就这么难缠呢?你要去见你丈夫了知不知道?你丈夫是被圈禁的,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出头之日呢,你他妈的还笑得出来?
“太后娘娘吃百草阁的药,说很好,所以明年你们继续进贡吧。”虽然恼羞成怒,周鑫却不愿在宁纤碧面前落了下风,因把腰板儿挺得更直,看了一眼宁纤碧,又强调道:“因为是太后娘娘吃得好。哼!叫我说,也不见你们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日后要更加用心,不然的话,我随时可以找别家来取代你们,明白吗?”
“是,多谢齐王爷了。”宁纤碧笑得那叫一个阳光灿烂啊,看的周鑫心火上升,只觉这女人真是碍眼可恨无比,自己也真是的,加上后面这个解释做什么?听上去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妈的竟然被一个女人给耍了,耻辱啊耻辱……
正想着,就听宁纤碧和马车里的丫头们兴高采烈道:“等会儿见了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不如给他讲几个笑话吧。你们说讲什么好呢?此地无银三百两怎么样?哈哈哈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
“咕咚”一声,周鑫狼狈的从马上一个跟头摔下来。幸亏他也是有几手功夫的,那马又只是慢慢地走着,所以除了狼狈些之外,倒也没有受伤。只是仍把随行的侍卫们吓得不轻,纷纷上前来扶起周鑫,关切询问着。
“滚滚滚……”周鑫满心的羞恼都是哑巴吃黄连,说不出口。只能冲好心的侍卫们撒气,忽见宁纤碧探出头来,假装惊讶的关切问道:“呀,王爷怎么了这是?咦?您不骑马了?可是想走着过去?那要跟上马车,可得带小跑儿呢……”
“你……你这女人就不能少说两句?这么爱说话,留着见千山说去。”周鑫怒吼一声,接着气呼呼翻身上马。
却听身边半晌没有声音。那女人竟然没趁此机会落井下石?齐王爷忍不住狐疑的转过身去,就见宁纤碧眼含热泪,正用帕子擦眼睛,见他看过来,便感动道:“王爷,自从那件事儿后,您和千山便不再来往,我们爷回去也说,王爷见了他,冷若冰霜,连称呼他的名字都不肯了,没想到今日患难之时,王爷到底还是真情流露,您还是认我们爷做兄弟的,对不对?”
对你个脑袋。
周鑫险些就把这话骂出来了,让宁纤碧气得险些再次坠马,幸亏这一回有了心理准备,稳住了,不然四皇子的一世英名,可就全在今天毁了。
恶狠狠盯了宁纤碧两眼,见她又恢复了寻常面色,周鑫忍不住就伸手抚了抚胸口,暗道真没想到啊,这女人原来是这么厉害的,专门挑人的弱处下刀,让你疼,却还不动你的筋骨。这说起来,现在被我强留在府里蹲着的那个祸害,要和她比一比的话,不知道谁能更胜一筹。嗯,那个是祸害,这女人是妖孽,祸害要是碰上妖孽……
齐王爷一不小心就脑补起来了,脑海中浮现出蒋诤和宁纤碧两人一个比一个笑里藏刀口蜜腹剑的情景,忍不住就打了个哆嗦,忽听身旁有人道:“王爷,沈夫人,宗人府到了。”
“终于到了。”
宁纤碧这一回是真有些激动了,眼泪瞬间涌出来,她连忙拿帕子擦去,伸手摸了摸怀中那薄薄的一摞日记,她镇定下情绪下车,却见几个人从宗人府内迎出来,也真是冤家路窄,这竟然还是昨天上午的那一拨人马。
“你……你又来干什么?”
昨天去给皇帝报信的小兵一下子就跳了出来,指着宁纤碧色厉内荏的大吼,他以为这女人昨天尝到了甜头,所以今天又跑来故技重施了:真是的,都不知道适可而止吗?就不能让我们好好儿过个年?大过年的我们要在这里轮班容易吗?
正在心里愤愤想着,就听见海棠山茶和芦花等人的叱喝声,却见宁纤碧一抬手,制止了她们对小兵的口诛手伐,笑吟吟道:“我昨天说过了啊,我还可以更无耻的,今天可不就过来了呢,放心,这一次我不隔墙喊话了,我要直接进去见人。”
“啊!”小兵惊叫一声,指着宁纤碧转头找自己头儿,眼含热泪道:“头儿,你听见她的话了吗?她……她还要见人,她真的还要得寸进尺……”
周鑫看着说话都哆嗦了的小兵,忍不住就斜眼看向宁纤碧,不屑道:“你至于吗?连个普通士兵也要戏耍,要不要脸啊?”
宁纤碧看着他:“要啊,怎么不要?我要真是不要脸,刚才王爷可能就不止是落马一次了。”
“呸!”周鑫都气哆嗦了,狠狠啐一口道:“世上怎会有你这样的女人?千山他……他真是瞎了眼,你……你可还记得你是亲王府的将军夫人……”
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淡淡道:“王爷弄错了吧?亲王府?将军夫人?那是什么?我们爷的将军职位还没有撸去吗?民妇如今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妇人罢了,王爷可见过市井之间的普通妇人?把我逼到骨头里,我也可以学她们茶壶一样泼辣的。”
周鑫让她一句话将的没了言语,而这时那副将总算是看出了一点不寻常,连忙上前小心行礼询问,齐王爷心里真是不情愿为宁纤碧撑腰啊,可他来是干什么的?因只好十分不情愿地道:“奉皇太后懿旨和皇帝圣命……”说到此处,只觉心里十分腻歪,往下也不想认真的说了,直接一挥手,对那副将道:“让她进去见千山,半个时辰,多一瞬也不行。”说完把盖了皇印的条子往副将怀里一塞:“你自己看吧。”
副将看了皇帝的纸条,立刻肃然起敬,对宁纤碧肃容道:“夫人请。”
“多谢。”宁纤碧笑吟吟看着副将,想了想,又转头看着小兵,微笑道:“这一回我可是要堂而皇之的进去了,你要来拦我吗?”
小兵都快哭了,一旁的周鑫则不停往上翻白眼看天,心想什么人啊这是,堂堂一个将军夫人,和人一个小兵较劲儿,也不嫌丢人得慌。
眼看着宁纤碧施施然进去了,那小兵委委屈屈看向自家头儿,还不等说话,便听头儿无奈道:“行了行了,人家夫人是逗你玩儿呢,你还委屈上了?没听刚刚人家说的是什么吗?茶壶一样泼辣呢,你这才见识到了多少?偷着乐吧。”
周鑫刚刚听宁纤碧说这话的时候,还不明白,只是不愿意去问对方,岂不是让那可恶的女人更加得意了?此时听这副将的话,敢情他知道茶壶一样泼辣是什么意思,因便咳了一声,假装不经意的问道:“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茶壶一样的泼辣?”
副将一愣,小兵还没成家,也不了解这意思,露出好学的眼神,倒弄得副将有些尴尬,连忙咳了一声道:“那个,王爷有所不知,市井间泼妇,哦不是,是寻常妇人若……若言语上有冲突时,常……常常一手叉腰,一手指人,状……状若茶壶,所以这茶壶妇人是泼妇,哦不对,是泼辣妇人的称呼……”
那副将一边说一边抹汗,其实这茶壶就是形容泼妇骂架的,可他哪敢这么和周鑫说啊?这一通解释,就别提多别扭了,副将心说得亏我小时候还上过两天学堂,不然就这话都安排不明白,让齐王爷听了,我敢说将军夫人是泼妇?我不想活了我?
第四百零六章:夫妻相见
周鑫也无语了,宁纤碧竟然把她自己比作泼妇,这……这真让狂妄骄傲的齐王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以后离这女人远点儿,有多远离多远,实在要打交道,让蒋诤过来,真要是祸害妖孽撞一块儿同归于尽,那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宗人府外众人都让宁纤碧给雷的外焦里嫩,但当事人哪里关心他们的死活啊。跟随副将派遣的两个御林军一直来到宗人府沈千山的住处,越是到近前,她便觉着心跳的越厉害,全没了刚刚在外面时的威风八面,因自己握了握拳头,只觉着手心里都出汗了。
“夫人,到了,就是前面的院子。”
两个御林军忽然停下脚步,说话声将宁纤碧惊醒,她点点头,猛地想起怀中日记,忙拿出来,郑重道:“这是我给夫君的家信,请二位查阅,稍后要带进去给他慢慢看的。”
两个御林军诧异的彼此看了一眼,心想这将军夫人还真是与众不同,你人都来了,还寄什么信啊?
虽如此想,却必须要检查一番,因拿起那薄薄的十几张纸,越看越觉着惊奇,到最后竟如同看故事般看的津津有味儿了。眼看着就要看完,忽然就听见一声嚎:“天啊,奶……奶奶,我的老天爷,奴才……奴才不是看错了吧?”
哥俩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看入迷了,不由得都有些不好意思,暗自给自己找借口说这可不怪我们,实在是沈家被抄后,这发生的事情太有意思了,比那些脚本故事还有意思呢,我们平时就喜欢听说书,现在看迷了也正常嘛。
喊话的是长福,两个御林军虽然看入了迷,但其实也没过多长时间。宁纤碧等在这里,不料长福出来上茅厕,只是一打眼,觉着不远处好像站着一个女子,定睛一看:我的天,这……这不是奶奶吗?这小厮生怕自己看错,白白让爷空欢喜一场,最后再做了出气筒就悲剧了,因还揉揉眼睛,直到确定之后,才一嗓子嚷出来。
两个御林军将信还给宁纤碧,这里沈千山早让长福一声吼给引了出来,只是限于锁链长度,只能站在门内。看着那不远处的丽人,经过无数风浪的沈将军也恍惚了,寻思着是不是昨晚没睡着,这会儿困极了睡了,所以做梦呢?
正犹豫着,就听一声颤抖着的“千山”,接着宁纤碧也不管还有两个御林军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几步就奔了过来,一脚踏进门槛,未曾说话,已是泪流满面,张开双臂便扑进了沈千山的怀中。
我的天,这将军夫人果然是奔放热情啊。
两个御林军连忙转过身去,心想在这儿呆的时间不短了,一年也能接待几个来探视的,可没有像这一位上来就抱住的,人家再怎么激动,都忍着。这位可好,明摆着给我们增加工作难度啊,你说看不看?不看吧,你们这种会面是要监督的;看吧,非礼勿视我们也懂啊,哎呀你说这将军夫人怎么尽给人出难题呢?
两个御林军都腹诽完了,沈千山抱着怀中温软的身体,方慢慢回过神来,他如同做梦一般的呓语着:“阿碧……阿碧……是你吗?怎么会?我是在做梦是不是?”
“怎么会是做梦?当然是我啊。”宁纤碧终于从沈千山的怀中抬起头来,脸上还带着泪呢,嘴角边却已经浮上了笑容,她上下打量着沈千山,又摸摸他的脸,哽咽道:“果然瘦了,也憔悴了好多,全没有了当日在边关做将军时的凛凛威风。不过还好,还活着,毫发无伤,没病没灾的,这就好……就很好……”一语未完,不禁又是泪如雨下。
“阿碧。”
这一次沈千山也终于确定眼前人真是朝思暮想的爱妻了,忍不住又一把将宁纤碧紧紧抱进怀中,那两个御林军偷看到两人分开,刚刚转过身来,就见沈将军也抱上去了,不由得又无奈转过身去,心想妈的我们算是明白了,沈夫人怎么会如此大胆热情?那完全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因为沈将军热情,所以将军夫人也大胆。
这里两人相拥而泣,过了良久才分开,彼此打量着,都是千言万语在心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过了好半晌,才听沈千山喃喃道:“从前听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没想到今日轮到自己品尝这滋味,叫我说,哪里是隔了三秋?分明是隔了九秋,十秋,二十秋……”
不等说完,就被宁纤碧捂住了嘴巴,听她含泪笑道:“行了,再说下去,咱们分别这几天,倒是把这辈子都过完了。哪有那么夸张的?只是因为不知彼此情况,所以心里着实担心忧虑罢了,如今见你也好好儿的,我心倒放下了一大半。”
沈千山笑道:“是,我的身子你还不知道?别说这里,就是死囚牢也未必就熬得……”这回照旧不等说完就被捂了嘴,见爱妻瞪圆眼睛,向地下啐了几口,接着又念了几句“童言无忌”,然后方嗔怒道:“胡说什么?大过年的说什么死囚牢?你也太百无禁忌了些。”
一边说着,就拉着沈千山到椅子上坐下,看着他那拴在脚上的铁链,不由气呼呼道:“皇上也太过分,将你关在了这里,竟然还锁着不让出去,他还想怎么着?”
话音落,就听一旁长福插嘴道:“奶奶,实在是怪不得皇上,都是爷,被抓进来后就嚷嚷着要回家里去看情况,还和人御林军打了起来,皇上听说,吓得这才赶紧锁上了。”
宁纤碧哪里知道这原委?看向丈夫,却见沈千山抓了抓头,先是狠狠瞪了长福一眼,咬牙低声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接着才又看向自己,嘻嘻笑道:“那个……不是,不像长福说的那么夸张,不过是皇上知道我有功夫,那个……有备无患。其实不沉的,只是精铁所铸,我徒手实在是扯不断。”
“你还想扯断呢,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啊?”宁纤碧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伸出纤纤手指在丈夫额头上戳了一下:“你啊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难道不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心里有这想法藏着就是了,你怕人不知道不锁你是不是?还嚷嚷出来。怎么样?到底遭报应了吧?要不是你不顾后果嚷出来,没有这锁链锁着,是不是瞅着哪天月黑风高,还能偷偷溜回去看一眼?到时咱们不早就放心了吗?强似你担心着家里家里担心着你,都不落好儿。”
长琴长福起先听着奶奶劝爷,心里还感动的直念佛,暗道还是奶奶靠谱啊,瞧瞧人家这话说的多明白,含嗔带怨的,爷那么爱奶奶,这话可不就进了心里呢。谁知越听越不对劲儿,听到后来,好嘛,这奶奶比爷还大胆呢。因两个奴才吓得连忙跪了,嚎叫道:“奶奶啊,这话可不敢说啊,让人听到,只怕又要给爷上几道锁链呢。”
他们两个这一嚎,倒把夫妻俩的伤感冲淡了不少,沈千山一脚一个踢起来,没好气道:“行了,本来人家不知道,让你们这一嚷,也都知道了。”
因又转头问宁纤碧家里的情况,昨天虽是隔墙喊话,终究说不上几句,只能知道个大概,这会儿却可以详细问了。宁纤碧简单把家里情况说了说,沈千山犹自不信,只觉这过得也太好了,说是家被抄了谁信啊?怎么可能过得这样自在和美?
宁纤碧暗道果然我是料事如神的,就知道千山肯定不信,幸亏早有准备。于是将那日记拿出来放到沈千山面前,笑道:“我就知道说了你不信,因此家里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记在这纸上,你在这里没事儿慢慢看吧,你也不是没经历过事情的人,自己判断一下,我若是编谎,可有没有编的这样逼真细致的?好了,我时间也不多,皇帝就给了半个时辰,你且把你在这里的情况和我好好说一说,回去了老祖宗太太都要问的。公爹和大伯父你见没见着?知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沈千山看着那十几张纸,着实惊喜非常。再听到爱妻的话,也连忙将自己在宗人府的情况说了,其实也还好,就是担心家里,如今放下了心思,往后的日子倒更好过了。虽然他也没见过沈蔚和沈茂两个,但知道大伯父和父亲关在一起,想来怎也不会比自己还差。
夫妻两个畅叙别情,不知不觉时辰便到了,两人还觉着满心的话都没说完,可两个御林军都在外面催促了好几遍,也只得依依惜别。
沈千山拉着爱妻的手一直送到门口,实在再不能走了,犹自不肯松开宁纤碧,只深情望着妻子,翻来覆去的嘱咐道:“务必要好好保重身子,等我回去。”
第四百零七章:我要当爹了
“我知道,你也要保重身体,记着,家里都有我,不用你操半点儿心。”宁纤碧也是眼泛泪花,她又何尝舍得离开沈千山?只是丈夫不肯放手,总不能让御林军上前拉人吧?因只好无奈道:“千山,放手吧,慢慢等着,一旦有机会了,我必定还来探你。如今齐王爷在外面等着呢,咱们别让人家看守为难。”
沈千山点点头,深吸几口气,方慢慢的将五指松开。看着爱妻一步三回头的离去,他只觉一颗心似被生生剜了去一般,眼泪夺眶而出,于是连忙用袖子擦了,暗道真是没出息,不过是暂且分别罢了,自己就这副模样,像那些有情人不能成眷属,或者生离死别的恩爱夫妻,那又如何说?比起他们,自己和阿碧还有团圆的希望,已经是非常幸运了,哭什么哭?
刚刚把眼泪止住,忽见宁纤碧又疾走几步转了回来,沈千山连忙想上前,刚动脚,就听见锁链哗哗直响,却是半步也走不出去。
“千山,刚刚忘了告诉你,我……我们……总之,等到你出去的时候,或许……或许就能看到我们的孩儿了,你……你可别等到他都会说话的时候才出去啊,不然到那时,他只会叫我娘,不会叫你爹,那你这当爹的多没面子?”
宁纤碧都走出去一段距离了,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竟没告诉丈夫。而见她疾步回去,两个御林军也不敢怠慢,生怕她是要趁此时机传什么消息,连忙竖起耳朵听着,结果便听到人家将军夫人含羞带怯的委婉告诉将军说她有身孕了。
两个御林军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宁纤碧了:好吧,刚才分明是他们美化了将军夫人的形象,其实这女人根本就一点儿都不委婉,人家直接就告诉沈千山他要当爹了。更没有一点儿含羞带怯的表现,最起码自己老婆告诉自己这种消息时,都是低着头摆弄衣襟,声音比蚊子哼哼还不如,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眼前的将军夫人可是盯着将军,含着笑容大大方方把这消息说出来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两个御林军看向如同被雷劈了似的目瞪口呆的沈将军,险些流下同情的泪水:将军啊,这样离经叛道的女人,你真搞的定吗?你真不是因为怕老婆所以才表现出爱老婆的吗?好可怜,太可怜了啊。
直到宁纤碧的身影都消失在远处墙后了,沈千山才像是猛然回过神来似的大吼了一声:“阿碧……阿碧你别走,你……你刚刚说什么?你……你回来,再和我说一遍。”
“爷啊,奴才好像听奶奶说,您……您要当爹了。”长琴凑过来,老实的禀报,却见自家爷目光呆滞的看向自己,然后一把抓了他的肩膀,神情激动道:“当爹了?我要当爹了?没错,阿碧也是这么说的,这……这什么意思?”
“咕咚”“咕咚”两声,长琴长福哥俩不约而同的摔了个腚墩儿,两人惊恐看向沈千山,暗道不是吧?我们爷被关傻了吗?明明刚才说话不是挺有条理挺清楚的?怎么一转眼就傻了?
而这时沈千山也终于回过神来,自己用手拍了拍脸,他喃喃道:“我……我要当爹了?阿碧……阿碧她有喜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我怎么都不知道?阿碧她有喜了?我……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是的是的爷,您说的没错。”长琴长福松了口气,下一刻,就见主子猛地一蹦三尺高,大声叫道:“刀呢?长琴长福,给我拿刀来,我要把这锁链砍了,我是要当爹的人了,我不能让孩子都会说话了还不会叫爹,快,快给我找刀……”
“哎哟我的爷啊,您可别作了。”
长琴长福吓得连忙上前,一人一边抱住了沈千山,长福痛心疾首道:“爷啊,之前您一句话换了这精铁锁链加身,这会儿您还不吸取教训啊,万一皇上知道了,再给您上一只几百斤的大枷,到那时可怎么办啊?爷啊,您消停消停,冷静,要冷静啊爷。”
“我怎么冷静?阿碧都要生宝宝了,那是我和她的孩子啊……”沈千山根本就不肯坐,满脸焦急之色,如同困兽般被长琴长福抱着,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爷,别慌,千万别慌,刚刚奶奶过来的时候儿,奴才觉着她可不像是有身子的人啊……”不等说完,便见沈千山瞪过来,怒吼道:“混账东西,你是说阿碧骗我?你怎么敢这么污蔑主子?”
长福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是怎么说的?难道要当爹的人都要变傻一阵子?就像我娘说我爹当年知道娘怀了我的时候儿,高兴地喝了二两酒就钻进狗窝睡了一夜。
一面想着,就一面给长琴使眼色,爷现在没有理智了,他再说话,说不定就会让爷踢出内伤,这种时候,当然需要靠好兄弟帮忙了。
长琴接到长福暗号,连忙也劝道:“爷啊,哥哥不是那个意思,您想啊,咱们被抓进来才几天?还不到十天呢,您在家的时候,奶奶……咳……奶奶还没有啥消息,可见这消息是在咱们被抓进来之后才有的。如此说来,怀胎十月,奶奶要生小少爷或者小小姐,那最起码也要是八九个月以后的事情了,您现在就是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惹的皇上一生气,万一再给些严厉处罚,爷啊,您反而是给奶奶添麻烦呢。”
这一番话在情在理,顿时就让沈千山清醒了,他长出一口气,点点头道:“长琴说的没错,只是……我……我就要当爹了?阿碧竟然有了身子?这……这怎么突然就……就来了这样的信儿呢?怎么……怎么偏偏就赶在这时候呢?”
刚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刚刚宁纤碧走路还带风呢,不由又跳脚喊起来:“阿碧,你慢点儿走啊,当心身子,你……你可要好好当心,千万别有闪失啊,阿碧……”
长琴和长福同时向天丢了个白眼,心想别喊了爷,奶奶这会儿都出了宗人府,根本就听不到了。
从宗人府出来后,宁纤碧接下来又回到皇宫,接了大长公主一起,由周鑫护送着出了宫门。直到都走过了前门大街,周鑫正犹豫着是不是直接把她们送回住处时?便见宁纤碧探头出来笑道:“齐王爷,不用再送了,今日真是要多谢你呢。”
“嗯。”周鑫冷着脸答应一声,拨马便走。
“对了,我们爷特意嘱咐我,要我对王爷道一声谢,说昨儿中午那一顿极丰盛,尤其要谢王爷给的那坛子三十年竹叶青,他说可是许久没有喝到这么好的酒了。”
走没几步,就听身后传来宁纤碧欢快的声音,周鑫险些又一个跟头栽下马去。好在这一次有了经验,忙死死抓住马缰,把身子贴在马上,总算慢慢将歪了的身体正回来,免去了再次摔下马的悲剧。
这女人是故意的,妈的,一定是故意的。
周鑫愤怒回头,却见那辆马车已经辘辘而行,他紧紧握着手里的马鞭子,鼻子都快要气歪了。
一肚子气回到王府,因为生气,也没顾得上看四周,下了马就要进门,忽听身旁小付子低声道:“爷,是蒋少爷。”
“蒋什么少爷?但凡他跑来大门口迎我,就准没好事儿,问问是不是昨晚儿放烟花把房子烧了……”周鑫没好气的大吼,不等吼完,就看见不远处石狮子旁,蒋经一脸尴尬的看着自己。
齐王爷顿时就觉得自己真是无与伦比的大悲剧,满心怨愤的都快哭了,回头看了看小付子,他恶狠狠道:“一定是你这混账东西偷懒,出门都不看黄历,今天定然是爷的黑煞日,诸事不宜,尤其不宜出门,你也不提醒爷。”
小付子也悲愤的要哭了:天地良心啊,他今天特地看了黄历的,明明是诸事皆宜啊,谁知道怎么到主子这儿,就摊上这么些糟心事儿了呢?眼看着自己要做出气筒,小太监能不害怕吗?
“四皇子……哦不,应该叫齐王爷了,草民给王爷拜年。”
蒋经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周鑫也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一声还礼,一边道:“怎么这么见外?外面冷,在这里等了多久?我每年这个时候儿都在宫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过是今日恰好出来办差,所以回来一趟,也幸亏如此,不然岂不是要害你在这里受冻?”说到后来,终究是免不了一番关切。
“还好,我穿着大衣服呢。”蒋经见周鑫对自己仍如以往一般,不由得松了口气,听对方让他进去,他就连忙道:“不进去了,原本来见王爷,就是为了我那堂哥之事,刚刚听王爷无意中的话,他在这里实在是给王爷惹了许多麻烦,不如让我带他回去吧。”
周鑫眉头都不动一下,淡淡道:“哦,今儿是大年初一,你接他回去倒也应该。”见蒋经目中露出喜色,他心中忽地冷冷一笑,淡然又问了一句道:“那什么时候再把他送回来?”
第四百零八章:堂兄快走
“哦……”
蒋经愣在那里,目瞪口呆望着周鑫,漂亮的眼睛眨了好几下,似乎是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怎么会将如此不讲理的话就这么问出来,这……这叫人怎么回答?
“那个……王爷,我……我堂兄可是签了卖身契,把他自己卖给王爷了?”蒋经当然不能被周鑫的无耻给打败,开玩笑,那被关着的可是他堂哥,那么狡猾的家伙啊,这么多天都没出来,可见处境堪忧。自己要是被周鑫几句话就打发走了,堂哥岂不是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没有。”周鑫老神在在答了一句,见蒋经再次哑火,他心中忽然泛起一股许久不曾出现的快感,因嘴角边竟然绽出一丝笑容,淡淡道:“他没有签卖身契,但我就要留他逗个乐解个闷儿,如何?你不肯么?那你去告本王啊,就说本王抢男霸女无恶不作。”
“王……王爷……”
蒋经是真的呆住了,怎么……怎么这些日子没见,周鑫竟然像变了个人似的?眼看着他如此理直气壮的仗势欺人,一向温柔的蒋家表哥也受不了了,面孔涨得通红,他愤愤道:“王爷,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无耻?”
“哈?”
周鑫更加开心了,如果不是在自己府门前,还要注意注意皇子的形象,他真的要捧腹大笑起来。双目紧紧盯着蒋经,他饶有兴趣的点头道:“没错,本王今日就无耻一回了又怎的?这可是跟你那好表妹学的。套用你那好表妹的原话,我还可以更无耻,你要不要见识一下?”
看着蒋经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似得说不出话,周鑫一肚子的气都无影无踪,他觉得他有些能够理解宁纤碧了:人生啊,果然是该豁出脸皮的时候,就该豁出去啊,嘿嘿!我说不出什么能留下蒋诤的理由,所以我就不讲理了,你能怎么地吧?不晓得宁纤碧要是知道自己那一出把齐王爷教育的三观都有点不正了,她心里会怎么想。
周鑫还力邀蒋经进门呢,可蒋经哪敢啊?这厮刚刚都把“我还可以更无耻”的话拿出来说了,谁知道自己进门后他会不会把自己也软禁起来,一个堂哥陷进去,自己不能也步他的后尘啊,堂哥那好歹还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都被周鑫捏在手心里,自己这种没什么战斗力的绵羊进去了还能有好儿吗?从这一点来看,蒋家表哥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最起码他知道对于周鑫来说,自己是绵羊。
到最后,总算周鑫还没把事情做绝,把蒋诤放出来了,只把这祸害乐得,看见心中最恨的堂弟玉树临风站在那里,连一向的羡慕嫉妒恨都忘了,扑过去抱着就大哭起来,这可算是见着亲人了。
蒋经对他可没有这种兄弟友爱情,没见着的时候担心不假,但是一见着了,这混蛋堂哥从前做的那些恶心事儿就全都想起来了。好在蒋家表哥是纯良性子,也没在这时候落井下石,拍拍蒋诤肩膀,他淡淡道:“好了哥,咱们回去吧,大过年的哭鼻子不吉利。”
“嗯嗯嗯,回去回去。”蒋诤点头如捣蒜,回身就要向齐王府狠狠啐一口,谁知这一下差点儿闪了脖子,原来周鑫不知什么时候儿也来到了门前,这会儿正倚着朱红大门面带笑意的向这边看呢,似乎是料到他会做什么似的。
于是蒋诤就默默将嘴里的唾沫咽了下去,拉着蒋经的手迈步就走,一边咕哝道:“上天保佑,我可再不来这地方儿了。”
仿佛是听见了他的咕哝似的,下一刻,周鑫清朗的声音响起:“蒋经,别忘了,回去住几天,初五的时候儿把他送回来啊,我在宫里闷得慌,回来还得找他取乐儿呢。”
蒋经的身子蓦然就是一僵,恨得牙根儿都痒痒。而蒋诤的眼睛都直了,拉着蒋经的袖子哆嗦地像只鹌鹑,结结巴巴的问:“怎么?怎么回事儿?我……我还得回来?弟啊,哥知道从前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儿,但……但你也不能就因为这些旧账,就……就把我卖给那个混蛋啊,你知道我在这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听说了,你把齐王府搅得鸡飞狗跳。”蒋经面无表情看着这个还有脸向他瞪眼的堂哥,同样恨得牙根儿痒痒。他忽然间就觉得,把这两个都让自己恨得牙根儿痒痒的货凑到一块儿,或许也真是不错的结果。
“那不是我想搅合的啊。”蒋诤都急得跳脚了:“好,咱不说这个,我就问你,你有啥资格卖我?你不过是我弟,又不是我爹娘老子,你凭啥卖我凭啥卖我?”他用春葱般的手指一个劲儿戳着蒋经胸膛,竟是在大街上就不依不饶起来。
“谁卖你了?”蒋经也生气了:“我告诉你,谁知道你是怎么惹了他?人家就明摆着和我说,就要抢你了就要把你关在府里,让我去告他抢男霸女呢。难道我真去告他?告当朝皇子?我脑袋被驴踢了我?哥,你就知足吧,便是这几天假,还是我好不容易替你争来的,你要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现在就回去那府里,别真以为我们有什么交情,难道没了你,我和娘就不过年了?”
蒋诤让蒋经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耳听得周鑫又在身后含笑道:“怎么?蒋经你不准备带你堂哥回去过年了?那正好,趁着还没走远,赶紧回来,我这府里没了他,还真有些冷清。”
一语未完,蒋诤已经一个高儿跳起来,拉着蒋经兔子一样的就跑没影儿了。周鑫哈哈笑了一阵,方慢慢收了笑容,回头看着缩头缩脑的小付子,冷不防就一脚踢上他屁股,斥骂道:“混账东西,一点儿正经精神都没有,怎么就不提醒爷?准了那祸害这么些日子的假,爷这几日怎么过?”
小付子这个委屈啊,心想明明是爷您自己受不了蒋家公子恳求,这会儿又拿我撒气。怎么过?过不下去您进宫啊,本来您就是皇子,这大过年的怎么着也得在宫里呆到初五六不是?
不说周鑫这里放走了人就后悔,且说蒋经和蒋诤骑马回伯爵府,蒋诤如今知道了事情原委,自然也不好怪罪蒋经不尽力,只是心里终究有些不甘,因呐呐道:“就算救不出我,你好歹也多替我争几天自由日子,哪怕到元宵十五也好啊,或许我还能想个法子,彻底摆脱了他。”
蒋经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不想?只不过齐王爷那个人也很精明,他大概是看透了你狡猾,因此根本不肯答应的。”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狠狠瞪了蒋诤一眼,咬牙道:“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当日要不是你恨我,想着在我婚礼上来报丧,你也落不到这个下场,如今又怎么样?后悔也晚了。”
蒋诤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也不和蒋经争执,哭丧着脸道:“可不是世上最难买的就是后悔药呢。我若是知道今天,我就老死在江南也不过来了。如今却怎么办?真真摊上那么个要命的皇子,我是什么办法都没有,纵有智计千条,架不住人家是皇子,这身份一压,我有天大本事又能如何?”
蒋经看着他自怨自艾的样子,想起周鑫之前对自己的感情,心中忽然一动,连忙凑过去道:“堂哥,你……你在齐王府,那个……他……王爷……他……他没有胡来吧?”
蒋诤一愣,接着才明白蒋经问的是什么意思,不由磨了几下牙,恨恨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难道他是朝秦暮楚的人?实话告诉你吧,他对你那真是情深似海痴情不悔,哪有变心的道理?唔,或许我该想个法子,把你给弄进去,让他从此后囚禁你得了,我这里顶了你的名,嘿嘿嘿!家产娇妻都有了……”
不等说完,被蒋经一脚踹的险些掉下马去,蒋诤摸了摸鼻子,讪讪道:“你发什么火?咱们又不是双胞胎,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我就有这心,也没办法实行啊。”
“你还说?我真后悔,今天就不该来把你捞出来。”蒋经恨得不行,他心里是真后悔了,明知道这个堂哥是什么样的货色,怎么就一时心软了呢?这要是回到伯爵府,住到初五,我的天,那伯爵府还不得天翻地覆啊?看着堂哥,蒋经开始认真思考再把他送回齐王府的可能性。
周鑫蒋诤蒋经这三人各怀心事,宁纤碧这边却是放下了一段心事。回家后把沈千山的情况一说,唐王妃和薛夫人也都放了心,接着便又商量起日后若能探望,都该送些什么东西进宗人府的事来。
匆匆过了两日,白采芝这两日可说是十分积极,还送过来两床自己亲手做的被子,要宁纤碧下次有机会去宗人府,给沈千山带过去,她忽然又变的这样贤惠体贴,只让宁纤碧都有些没办法,眼看这两日薛夫人虽不理睬她,但态度却越发软化了,也只能徒呼奈何。
第四百零九章:打动
不过心里倒也不紧张,皇帝起复沈家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之间,她才不信白采芝会熬得住,只怕过一两个月看见亲王府还不能起复,她心里就要长草了,再过一两个月,应该就知道自己猜得不对,到那时,就算薛夫人跪下来求她留下,恐怕也未必能留得住人。
一念及此,倒觉得有这么一出也不错,让婆婆更加深刻的认识到这妹妹那狠辣势利不择手段的真面目,从此后她才会彻底死心。而等到亲王府真正起复的那一天,只怕白采芝再使出什么花样的挽救手段,都没有用了。
越想越觉得没错,越想越是开怀,只要一想到将来白采芝悔不当初却求告无门的景象,宁纤碧就觉着前一世里被害死的怨气全都消散了,如今她倒是盼着白采芝千万要好好儿活着,活到亲王府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可千万别在那之前就忽然死了。
这样一想,又觉着自己的心肠也是够狠的,不过对于害死自己的仇人,还要讲什么宽容什么以德报怨,那纯粹是狗屁。更何况这一世里的白采芝还是那副德性,如此虚伪狠毒的白莲花,想看着她下场不堪,这种心理也是人之常情吧。
因在梳妆台前痴痴想着,忽听外面起了嘈杂之声,宁纤碧回过神来,刚要出去看看是什么事,便见芦花进来笑道:“奶奶,今儿初三,太太让姨娘跟着奶奶回府,姨娘却不知是怎么着,被鬼迷了心窍似的,说什么也不肯,这会儿正在太太屋里哭呢。”
初三是嫁出去的女子回娘家的日子,因此一大早宁纤碧便起来梳洗打扮,她早已禀明大长公主和薛夫人,说是自己要回去一趟,大长公主和薛夫人也答应了,还安排了礼物让她带回去,却不料这眼看都要走了,白采芝却在薛夫人屋里哭闹起来。
因想了想,宁纤碧便来到薛夫人屋中,正听到白采芝在那里痛哭失声道:“太太,妾身虽愚钝,好歹从前也管过家,如今姐姐要回伯爵府,怕是还要住一夜,妾身之前已经错过了那许多,今儿就让妾身尽一回孝,替太太分担点忧劳吧,太太不答应,妾身就跪死在这里不起来。”
薛夫人显然也没料到这一次白采芝竟似真的痛改前非一般,眼看对方态度坚决,她心里本就已经有些软了,这会儿更不知该怎么办。
恰在此时,就见宁纤碧挑帘子进来,微笑道:“我在外面都听到了,太太,既是妹妹一片孝心,您就成全了她吧,伯爵府在京城,离着也不很远,什么时候儿不能回去?有妹妹在这里帮着太太料理家事,我倒还能在府里多住两天,太太就答应了吧。”
白采芝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倒不是因为宁纤碧替她说话,而是听姐姐这意思,她要在伯爵府住好几天,那岂不是给自己重新笼络沈家人的大好机会吗?因连忙擦了擦眼泪,跪着对宁纤碧诚恳道:“姐姐放心回去吧,您操劳了这些日子,舅母岂不担心?回去替妹妹好好在老太君和舅母面前尽尽孝,家里有妹妹,您尽管放心。是了,妹妹也不敢自专,若有那犹豫裁决不下的,定当派人去向姐姐请示。”
宁纤碧知道她打的什么心思,却也不揭穿,只微微点头。这里薛夫人却是急了,拉住宁纤碧的手道:“儿媳,这如何使得?家里一刻也离不开你。只因府里遭了事以来,亲家母难免担心,你却被拖在这里,一次也没回去过,因此这大过年的,说什么也不能拦着你,何况那府里还有你三姐姐正是为难的时候儿,你回去也能探一探,只是万万不能住好几天,你可让我们怎么办?”
白采芝一口血差点儿喷出来,她刚刚那么积极的表明说家里有自己,让宁纤碧尽管在伯爵府多住些日子,结果薛夫人紧接着就来了这么一套,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因涨红了面孔,却是什么话也不敢说,只好默默跪在一旁,没人叫她起来,她也不敢,只能在心中暗自咬牙愤怒了。
宁纤碧心中倒是有些感动,虽然薛夫人对白采芝心软的态度让她心里一度有些无奈,然而如今看来,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婆婆如今是真真正正把自己当做一家人来依靠了。因拍拍薛夫人的手笑道:“是,我知道了,今日住一夜,明天就回来,太太放心好了。”
薛夫人这才点点头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记着多穿衣服,雪天路滑,你是有身子的人,更该当心些,唉!论理,这样天气,就不该让你回去,万一有个闪失……”不等说完,连忙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摇头道:“我也糊涂了,出入都有马车,怎么会有闪失?没有没有,大过年的,定然是顺顺利利万事如意。”
宁纤碧于是笑着别过了薛夫人,坐马车回伯爵府去了。这里白采芝总算是站了起来,只觉膝盖钻心似的疼,她却不敢揉一下,见薛夫人站在门口目送宁纤碧,心中又恨又妒,忽见对方转过身来,凌厉眼神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便淡淡道:“你跟我进屋来,碧青,你带着人都下去吧。”
白采芝心中一紧,知道最后的关头终于到来了,只要过了这一关,自己就依然是薛夫人钟意的好儿媳,几天之后沈家起复,她也依然会是亲王府二房里呼风唤雨,当权掌家的白姨娘。
因心下越想越热,连忙亦步亦趋跟了薛夫人进里屋,见薛夫人在炕褥上坐下,面上并无任何表情,也不开口。正当白采芝惴惴不安到极点的时候,就听这婆婆慢慢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可以说来给我听听了。”
白采芝“扑通”一声跪下,地上冰凉,她这一跪,只觉膝盖针扎似的疼,却咬牙忍住了,正要说话,便见薛夫人摆手道:“不必和我说你那几日病得糊涂,时好时坏的话,那不过是你来哄我的,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么巧,你娘来了的时候儿就好了?去探望轻怜时和碧红使威风的时候儿就好了?其他时候就都只能躺在床上?呵呵,你要还拿这样借口来支吾,也就什么都不必说了,回自己屋里去吧。”
白采芝心中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这种借口根本瞒不过薛夫人去,早在心里想好了另外的借口,就是预备在这时候拿出来用的,只要让薛夫人相信自己是真心悔改,一切就会恢复从前,她是坚信这一点的。
因还没开口,就先流了满脸的泪,哽咽道:“太太,妾身不敢瞒骗太太,王府倒了那会儿,妾身确实因为惊惧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妾身小时候因为父亲的事情,实在是怕了。这是妾身的错,是妾身势利,妾身知错了,呜呜呜……妾身如今是真心悔改,求太太原谅妾身这一次,不,不用太太原谅,只要您还肯让妾身为您,为老祖宗,为这个家做点事,妾身就感激不尽了。妾身知道,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所以只求太太给妾身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求太太看妾身以后的表现,妾身若还敢辜负太太,便天打雷劈,来世托生为驴马,终日辛劳生不如死……”
“罢了。”薛夫人叹了口气,目光却越发锐利,盯着白采芝冷冷道:“你如今只告诉我,你为何又知错了?我倒是有些疑惑,先前你做的那样绝,亲王府刚倒啊,你就急不可待的想着回伯爵府,竟是连我,连老祖宗都不放在眼里了,似你这样势利的人,究竟还有什么能让你知错的?我倒是真的好奇。”
白采芝眼泪源源不绝,趴在地上给薛夫人磕了好几个头,看见她那额头上新伤又叠上旧伤,薛夫人终究忍不住还是心软了,冷冷哼一声道:“行了,起来吧,用不着这时候在我面前作态,你不是说了吗?要我看你以后。”
“是,太太,妾身宁死都不会辜负太太的。”白采芝心中大喜,知道这最难过的一关终于是被自己轻易地过去了。
说起来,这多亏了之前三年自己着意笼络薛夫人,半刻不肯放松,方有今日这点厚积薄发的香火情。因连忙趁热打铁道:“妾身不敢瞒骗太太,除夕那一日半下午,妾身在廊下忽然昏倒了,接着便见我死去的父亲托梦给妾身,严词斥责了妾身,只说如此势利,就算是因为幼时经历,也不可原谅,将来下地狱,有数不尽的刑罚。妾身当时只是害怕,谁知醒来后,越想就越觉着惭愧,父亲字字句句,都宛如是对妾身的当头棒喝,妾身更想起当日三爷爷遭难之时,外祖母斥责两位舅父想要驱三爷爷出家族,以求明哲保身的话,当日外祖母那一番话,可谓掷地有声,妾身回忆起来,真真是羞愧的无地自容,都只怪妾身一时间让猪油蒙了心,竟生出那样该天打雷劈的心思,就是让外祖母知道,她也必定要骂醒妾身的。”
第四百一十章:得逞
说到这里,就又跪了下去,痛哭道:“太太,妾身如今是真的知道错了,也没有脸求太太和和老祖宗原谅,唯有为这个家尽自己的全力,以求赎我一时糊涂的罪过,求太太给妾身这个机会吧。”
薛夫人听了白采芝这番话,半晌无言,从她心底里,当真是愿意相信对方的,毕竟之前三年,婆媳两个相处的当真是融洽欢快。然而细想一想,又总觉着这番话不是那么可信,因在心里挣扎良久,方叹了一声道:“罢了,虽说你这番话实在让我不能尽信,然而佛家也有言,说回头是岸,既如此,你就先回去,不是说让我看你日后表现吗?那我就好好儿看一看,看你日后又是怎样。”
“是,妾身谢太太,谢太太还愿意给妾身这个机会,妾身断不会辜负太太。”
白采芝喜出望外的又跪在地上磕头,心中却长叹了一口气,暗道真是悔不当初啊,就因为一时势利,费了多少精神来挽回?好不容易如今总算是见了点成效,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让太太彻底打消疑虑,如同从前那般信我呢,就因为鼠目寸光,竟是白白将三年多经营出来的融洽关系都给葬送掉不说,还给了那个女人表现的可趁之机,可恨,当真是可恨,贼老天为什么就偏偏与我做对?
一面想着,见薛夫人挥手,她就连忙悄悄儿退了出去,来到廊下,看见碧青碧红,便红着眼圈儿道:“过去是我不对,慢怠了两位姐姐,如今我知道错了,以后还是和姐姐们好……”
不等说完,便听碧青冷哼一声道:“罢了,奴婢可不敢当姨娘的好,奶奶说过,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似姨娘这般能屈能伸的人,奴婢就该不抱任何希望,这样无论你将来是什么嘴脸下场,奴婢也都不失望。”
说完便掀帘子转身进屋,把白采芝一个人撂在这里,只把她闹了个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碧红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看见白采芝这样,又见她额头上伤口渗出血来,便咳了一声,有些尴尬道:“那个……碧青惯是这样嘴上不饶人,其实心里不是这样想,姨娘别趁心,你还是赶紧回去吧,额头上的伤虽不大,经了风也不是玩的。”
白采芝心中一松,暗道碧青最是个精明心肠硬的,要让她回转心意帮自己可不容易,但眼前这个碧红,那才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又是个耳根软的,只要扮的可怜些,说的和软些,那保准没几天功夫就倒过来了,到时候可是自己的大臂助。因想到这里,便委屈点点头,又和碧红着意的说了几句话,方才回身往自己屋里去了。
碧红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心情复杂,在门边叹了口气,方掀帘子进屋,就听屋里薛夫人问她道:“她走了?”碧红点点头道:“是,奴婢眼见着她回自己屋里去了。”
薛夫人叹了口气,见碧青头也不抬只拿抹布擦着桌子,碧红却是怔怔出神,因便咳了一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看这件事?“
碧青站起身,冷冷一笑道:“太太,白姨娘的话,奴婢是半分也不信的,俗语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太太多想想她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吧,可别再被她哄骗了。”
碧红却在一旁期期艾艾道:“也……也别就把人说死了,老话还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呢,比如大爷二爷,从前那是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的主儿,现如今又如何?和亲家少爷一起在前院守着,宁可受冻都不肯回后院呢。”
碧青看了她一眼,不耐烦道:“你就是个耳根子软的,看着吧,白姨娘这几日非在你身上下功夫不可。她如何能和两位爷比?两位爷那是骤然遭逢大变,所以才有了担当。浪子回头?那也是有理由的,没有个无缘无故就回头了的道理。白姨娘又有什么理由了?是,奴婢这话也说错了。太太不信就看着,奴婢敢断定,姨娘忽然就变得又这样懂事,不遗余力的悔改,必定是有个势利缘故在其中的。”
碧红让碧青说的哑口无言,心里又不服,忍不住呐呐道:“你说有缘故?到底是个什么缘故?我就不信,我这些日子也是顾全着四处的事,怎么就没见有什么变故呢?”
这一下碧青也没话说,支吾了好半晌,方把头一扬道:“有什么缘故我也说不上来,但我知道必定有的,你不信就等着看,这缘故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不像你好性儿不记仇,我就记着她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你大度你宽宏,你就仍和她亲热去。”
“好了。”见两个丫头再说着就能吵起来了,薛夫人忍不住抚了抚额头,淡淡道:“不管她是什么样儿,咱们且冷眼瞧着不就知道了?为了这么点事,也值得你俩吵起来?相依相扶走到这里,这时候伤和气,也不看值不值得。”
碧青碧红忙低头答应了。这里薛夫人要了口热茶喝,方抬起头看着窗外喃喃道:“媳妇回了伯爵府,这一路也不知道道路如何?马车颠不颠簸?她可是双身子的人,千万别出闪失啊。”
薛夫人显然是担心过头了,宁纤碧这会儿已经到了伯爵府,余夫人蒋姨妈等听到信儿,都出了二门接她,见她一路走过来,余夫人便擦了擦眼泪迎上前,却见女儿要行礼,她忙一把携了,含泪笑道:“自家人,这么多规矩做什么?让娘看看,你这些日子可是瘦了。”
宁纤碧笑道:“哪有?母亲是疑心,所以才觉得我瘦了,其实吃的可好呢。”说完又上前给曲夫人元氏以及蒋姨妈等行礼,含笑道:“我如今可不是什么世子夫人,也不是从边关归来那会儿,还稍微有点功劳可言,怎么还敢劳动大伯娘二伯娘接出来?万万不敢当。”
元氏笑道:“大嫂是因为三姑娘的事情,我是因为没有事情做,本不想来接你的,转念又一想,别让你以为二伯娘是个势利眼,看着你如今不如从前就怠慢了,我可不担这个名声,如何?我看你气色还好,只是你娘和老太太这些日子真是担心的了不得。”
许是女儿如今的婚后生活也和美,元氏从前对宁纤碧那点心结也都尽去了,甚至静下来想一想,反而有些庆幸,暗道从私心里说,幸亏女儿没嫁进亲王府,不然这会儿被抄家的可不就是她?到那时,跟着担惊受怕的便是自己。因此心里反而隐隐觉得感激宁纤碧,所以这一次也跟着迎出来。
宁纤碧就问曲夫人宁纤语的情况,曲夫人叹气道:“谁能想到那李家真真是虎狼之性呢?三丫头回来的时候,阖府上下都被吓呆了,老太太气得不行,若不是咱们家如今处境也是不明不白,就要立刻打上李府去的。好在将养了这几日,强多了,只是身子仍是弱,补了几日也没见强,听说你要回来,她原本也要来接的,老太太怕她经了风,再着凉就不好了,因此不命她过来,这会儿在老太太屋子里坐着,你去了就看着了。四丫头五丫头大概也快到了呢。”
宁纤碧点点头,随着众人一起来到姜老太君屋里,自从亲王府生了变故,祖孙两个这还是头一次见面,自然免不了一番唏嘘感叹,姜老太君打量着宁纤碧,半晌方流泪道:“还好,虽瘦了些,精神可还是和从前一样,半点儿不见萎靡,我就说你是个能经事儿的,当日你三爷爷那件事出来,皇帝宣你进宫,阖家吓得不行,你却是眉头都没皱一下,揣着药,从从容容的就走了,从那天起,我便知道你这孩子有担当,能成大器,谁娶了你,当真是好福气……”
宁纤碧听姜老太君说个没完,可见是上了年纪,越发爱絮叨了,因忙笑道:“老太太怎么连这些陈年的事还记着?不是您说,孙女儿早忘了呢。”说完看向一旁坐着的宁纤语,上前道:“我听宣哥儿说了,那没良心的混蛋当真下的黑手,三姐姐脸上身上全是伤,快让我看看如今怎么样了?”
宁纤语也忙站起来,未曾开口,眼泪先流了下来,郑重福身道:“我要谢妹妹的记挂之情,四妹妹五妹妹都和我说了,不是六妹妹记着我,让她们打听我的情况,我就是在李府被打死了,咱们家也没人知道,只怕还让人家一个暴病而亡给瞒骗过去,姐姐这条命,是妹妹救下的……”不等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宁纤碧心里也十分难过,连忙安慰道:“自家姐妹,说这样生分话做什么?好在如今回来了,那个火坑,日后便是八台大轿来抬,咱们也不回去了。姐姐却让我看看你的伤。”
宁纤语擦擦眼泪道:“之前三爷爷回来看了一回,说所幸是些皮外伤,用了药。年三十儿的时候,他老人家回来过年,又看了一遭,说好多了,只剩下身子的毛病,那都是积年忧虑坐下来的,急也没用,得慢慢儿将养着。我如今还能回家,过这样的日子,真真就是烧了高香,再没有别的盼头了。倒是妹妹,沈家如今是这么个境地,你如何?听四妹妹五妹妹说你还好,我只是担心,那么一大家子人,可累不累死你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怀疑
宁纤碧也笑道:“还好,没怎么累,其实家里也有许多人手帮衬,皇上到底还是记挂着大长公主乃皇室血脉,并没有十分严厉。”说完方才在余夫人身边坐下,忽听宁玉兰的声音疑惑问道:“芍药,怎么你妹妹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宁纤碧转头看向宁玉兰,这女人倒当真是担心着自己的女儿,不过几日不见,比那日去沈家时又憔悴了一些,因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妹妹真是奇怪,先前几日都懒得出门,连老祖宗和太太面前都少见她,只说身子不舒服,因此我也不让她劳累,只让她在屋里静养。原想着初三带她一起回来,若是她不愿意在沈家,就在府里住些日子,谁知到了三十那天,她又说身上舒服了,站在廊下定要给我们太太认错,我究竟也不知道她错在哪里。及至今日,我都收拾好了,要派人叫她一起回来时,她又说什么都不肯,只说我回来了,扔下那么一大家子人她不放心,因此必要留在那里,我劝也没用,这不,我只好自己回来了。”
宁玉兰这些日子是真担心白采芝,她们母女之前已经经历过一次家道败落之事,因此提起这样事情,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所以上一次,她才定要跟着余夫人去沈家,便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女儿接回来,决不让她再担惊受怕,受人耻笑,谁知到底让宁纤碧暗中阻拦了,好容易盼到初三,以为这一次女儿必定回来,且回来后自己在母亲面前哭几声,差不多就能留下她来。谁知盼了一场,白采芝竟没回来,她心中的失望和惊疑可想而知。
偏偏此时又听宁纤碧如此说,她怎么想都觉着不对劲儿,再联想到那天傍晚宁纤碧当着自己的面儿说的那些话,以及女儿素日里对这姐姐的恨意,因此立刻疑心上了对方,只以为是宁纤碧暗中使坏,不让白采芝回来,甚至就是派了人看着,把女儿软禁起来,不让女儿回府。
一念及此,宁玉兰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冷声道:“六丫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当日你妹妹给你做陪嫁,我实在舍不得,偏偏她想着你性子孤僻,若是她嫁过去,姐妹俩一起扶持着,既有利于你,她终身也有靠,千山那孩子也不是不能托付的人。就这样,我才许她陪嫁过去,不指望你怎么照料她,只是她好歹是你妹妹,大面上总要看顾一些,好,我也不指望你大面上看顾了,只你总不能害她吧?你是她的姐姐,你们两个也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你怎么能如此对她?”
这一番话把宁纤碧说的目瞪口呆,疑惑道:“姑妈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对表妹了?在府里的时候,我一直把她当妹妹来待啊,抄家之前,那管家之权可一直都是在妹妹手里的,姑妈真以为我夺不过来吗?怎么到如今,我……我竟然落得了个这样的下场?姑妈可是听谁说了什么?是谁这样的冤枉我呢?姑妈说出来,我与她当面对质。”
宁玉兰一怔,接着便听余夫人也不悦道:“姑太太忽然就说了这样话,真真是把我们芍药置于何地?大嫂二嫂现在这里,你们两个来评评,有没有这样的道理?当年姑爷要上战场,皇上为了稳定军心,要他带家属随行,本来就是定了侄女儿跟着过去的,芍药担心她身子弱,又是在府里娇生惯养着长大,受不了边塞苦寒,到底把她留在家里,自己跟着去了,和姑爷在边关吃沙子吃了两年,不知受了多少苦。若说是夫妻情深才这样儿做,呵呵!别人不知道,难道咱们自家人还不知的?那会儿芍药正不知因为什么恼着姑爷呢,能有什么夫妻情深?还不是担心她妹妹?结果如今就换来她姑妈这样的话,这可叫人寒心不寒心?”
宁纤碧伸手擦了擦额头,心想娘啊,我知道您护着我,可这有点儿过头了,我去边关,和白采芝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这会儿当然不可能把真实想法说出来。又听曲夫人也道:“就是,玉兰你这是什么话?连我都替六丫头叫屈,在府里那会儿,六丫头虽然和她姐妹们都淡淡的,只咱们都是当娘的,在富贵家中过出来的人,还有什么不知道呢?丫头们那会儿心高气傲,六丫头不理睬她们,恰是让着她们呢。及至她们姐妹各自嫁了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她可没因为自己是世子夫人就对姐妹们不理不睬的,三丫头现在这里,她就是个明证,当日受气时,是六丫头和四丫头五丫头一起去给她出的气,今日能从那火坑里出来,也多亏了六丫头的关心,这事儿连我和三丫头的亲母都没想到,六丫头都记挂着,怎么就说她不照顾妹妹?这可不是往她头上扣黑锅吗?”
“我……”
宁玉兰哑口无言,忽然就听上首老太君也淡淡道:“玉兰,你记挂着芝丫头我明白,只是不能因为她便随便冤枉芍药,芍药是我们这些人看着长大的,她是个多好的孩子,这里人人都知情,你说这话,可不是诛心之论呢?”
“母亲。”
宁玉兰又是委屈,又是担心白采芝,站起来道:“是,刚刚我的话过了些,只是不怪我疑惑,上次离开时,和芝儿说的好好儿的,初三必回来,如今她回不来,不是病的起不了床,便是……便是被人关起来了,我也是一时关心……”
不等说完,便听余夫人冷笑道:“妹妹这话真真让人心寒,关起来了?你的意思是说谁把表姑娘关起来了?芍药和宣哥儿现支撑着沈家,这事儿便只有她们姐弟两个做的了?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反正我不信芝儿不想回来。”宁玉兰疑心病发作,和余夫人也扛上了。忽听兰姨娘愤愤道:“姑太太既不信,何不现在就打发了人去接表姑娘回来?让你的人亲自见见表姑娘,问问她,到底因为什么不回来?倒连累的我们姑娘和宣哥儿在这里生受姑太太诘问。”
宁玉兰正有此意,听兰姨娘说出来,立刻点头同意,一面道:“我亲自去接我女儿回来。”说完却听宁纤碧笑吟吟道:“姑妈去吧,我心里也好奇呢。姑妈若是知道了妹妹不回来的缘由,别忘了来回祖母一声,免得她老人家担心,我们也都在这里,等着姑妈的回信儿。”
宁玉兰心里冒火,一言不发走了出去,这里姜老太君也觉面上无光,拉着宁纤碧的手叹气道:“你姑妈从小儿被我娇惯坏了,今儿的事情是她不对,等她回来,我必定教训她,芍药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宁纤碧笑道:“看祖母说的,那是我姑妈,我怎会和她一般计较?”话音落,忽听外面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响起,宁纤语站起身笑道:“不用说,定是四妹妹五妹妹回来了,她们两家本就交好,如今来往都是一起的。”
说完果然听到外面丫头说姑奶奶们回来了,接着门帘掀起,宁纤月宁纤巧并肩走进来,曲夫人和元氏都迎上去,笑着嗔怪她们,问怎么也不派人来送信?好迎出去。宁纤月便笑道:“罢了罢了,细算算这一个月我们回来几趟了?这会儿还打发人送信等着人迎我们?哪里来的这样大脸?我们又不比六妹妹,先是立功,后是遭难,都让人牵挂着,趁早儿自己有点自知之明吧。”
一句话逗得众人都笑起来,余夫人摇头笑道:“五姑娘这嘴巴是越发厉害了。”
姐妹俩也上前看了宁纤语的伤,见宁纤碧也走过来,宁纤月便恨恨道:“六妹妹没见当日三姐姐的样子,就在这里,好大一块伤,都结了痂,还往外渗着血,只把我和四姐姐吓得了不得,那李家当真是狼心狗肺的。”
宁纤巧却道:“刚刚看见姑妈要出门,似是有些气恼的样子,大过年的,这是怎么了?这府里还有人敢给她气受不成?”一语未完,便听曲夫人不悦道:“怎么说话呢?那毕竟是你姑妈,有你这当小辈的嚼舌头的余地吗?”
宁纤巧吐了吐舌头,连忙腻到姜老太君面前给她赔罪,一家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到了午时,就在这大堂里开了一桌宴席,众人边说笑边用饭,直吃了半个时辰,眼见着姜老太君似是也乏了,大家方才起身告辞,各自回到自己院子里去了。
宁纤碧回到白芍院,却见蒋姨妈和齐芷兰已经等在那里,见她回来,齐芷兰便拉着她的手笑道:“当日亲王府被抄,我实在是焦心得了不得,好在后来听你哥哥说,你倒是还好,他也帮衬着,我这才放下心来。”
宁纤碧忙谢了她,又问蒋经在哪里,却见蒋姨妈摇头苦笑,齐芷兰也忍不住失笑道:“别提了,爷那个堂哥,从初一来了起,便没一会儿消停的,听爷说,还幸亏是在这里,他总算顾忌着在别人家,不然只怕能把房盖儿掀起来。只呆了一天,说什么也呆不住了,拉着你表哥到郊外佛寺去,这不,到今天也没回来呢,我和我们太太都忍不住担心,幸亏今早你哥身旁的小幺儿回来报信,说两个人在郊外玩的自在,晚些时候回来,我这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