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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梨花白     药手回春txt下载     药手回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一章:偷鸡不成反蚀米

    不过因为白采芝的正常反应,再看宁纤碧,正指挥着丫头们将府里所有人都集合起来,前后穿梭忙碌着,面上虽是紧绷着,却也是一派镇定,这份定力当真就显出不俗来了。再想想刚刚也是这个儿媳劝住了老太太,避免了和皇室激烈冲突玉石俱焚的下场,就算实在不喜欢对方,薛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不讨喜的儿媳妇,还是有几分本领的。

    “夫人,府中所有地方皆以封存,此后没有圣旨,任何人不得擅入一步,请夫人率府里人离开此处吧。”

    御林军首领来到宁纤碧面前说道,语气里没有多少恭敬,但比起他们以往抄家时的作为,这实在已经是非常非常客气的了。

    宁纤碧点点头,轻声道:“我明白,我们这就离开,只是将军,这么多人突然就要离开王府,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您看是不是把马车给我们两辆?好歹让老太太和几位长辈坐在车上啊。”

    那首领露出为难的神色,摇头道:“这个恕末将不能通融,实在是皇上严令,此次抄家乃是皇上委了明王爷的,明王爷待人亲和,但规矩严格,末将不敢擅作主张。”

    “明王爷?”

    宁纤碧一挑眉,她也是从小长在伯爵府,对京城勋贵大多知情,怎么却不知这明王爷是哪一位呢?

    “是六皇子殿下,今日早朝之后,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都封了郡王,六皇子的封号就是明。”

    首领说完,宁纤碧便恍然大悟,心想是了,皇上查抄沈家,如果说这是皇上棋盘上的重要一步,那么几位皇子封王也是顺理成章了,不封王,如何给他们更多的权力,观察各人野心。

    想到此处,便平静道:“既如此,那求将军给一辆马车可以吗?总不能让大长公主也跟着我们步行吧?想必就是皇上知道了,也定然要通融的。”

    这一说,那将军果然又踌躇起来,然而想到离去前皇上轻描淡写的话:“睿亲王府不许动,人员倒不用特意照应了。”他叹了口气,还是硬着头皮摇头道:“这个……夫人不要为难末将了,实在做不了主。”

    宁纤碧这会儿却全没有之前的懂事明理了,为一辆马车,只和那御林军首领拉着锯,忽听白采芝在一旁不耐烦道:“姐姐何必多言,他不给,就让人回伯爵府赶辆马车来,姐姐若是为难,我派香桐回去和母亲说,母亲到老太太面前求求情,想必这个面子还是有的,恰好香药也病的不能动弹,这会儿扎挣着起来,走到这里就不行了,哪里还能流落街头?”

    宁纤碧看了她一眼,暗道当日红楼梦里那孙绍祖恩将仇报,所以批注里说他是中山狼。敢情我这妹妹就是一条中山母狼啊,正和他相配。王府这刚刚落难,就对长辈没了半丝尊敬,自己的丫头竟要和堂堂大长公主坐一辆马车,喂!你这小心思可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说起来,宁纤碧的观念中是没有什么尊卑之分的,香药病得厉害,在她想来就算和大长公主坐一辆马车也不算什么。但她明白白采芝是什么样的人,这位妹妹可不会真的因为担心香药才提出这样要求,这是压根儿觉得大家都是落难人,自己的娘家此时比这王府好一千倍,所以是打从心眼里不把素日巴结着的这些人放在眼中了。

    唐王妃和薛夫人在旁边听着,心里都是很不好受,偏偏又不能说什么,反而觉得白采芝这话虽伤人,却也是为她们着想。因正想劝宁纤碧答应下来,却见她摇头道:“咱们日后还不知怎么样呢,伯爵府那边,倒不用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去恳求。”

    白采芝讽刺笑道:“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我去找我母亲,用不着姐姐为难。”虽然是在这个时候,但她还是觉得能够压宁纤碧一头,是一件痛快的事,一时间精神都振奋了不少。

    宁纤碧皱眉,正要再说,忽然就听不远处几十人齐声呼唤道:“参见明王爷殿下。”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六皇子周谨施施然迈步进来,到得大家面前,方一脸痛惜道:“姑奶奶,二舅舅和千山这一次真是惹了大祸,他们的势力还不够大吗?竟然还不甘心,为了帮助太子哥哥而暗中和朝臣以及地方大员结党,如今被查出来,父皇这次龙颜震怒,我们几个在父皇面前求情也没有用,父皇还偏偏将抄家这事儿委了侄孙,侄孙实在难来见姑奶奶,只是想到你们此时定然伤心难过,说不得,就算再难也要来见一见,姑奶奶放心,如今父皇正在气头上,等过些日子,这事儿淡了,侄孙必定还替他们求情。”

    宁纤碧心里冷笑,这周谨起先避而不见,如今又从容而来。哪里是什么觉得难见面?分明是做做难受样子后,再过来假惺惺说番话,就是盼着王府中人六神无主之下在他面前低头恳求呢。

    不但宁纤碧看出来,就是大长公主,只看这侄孙眼里那点得意光彩,又哪里会不明白?她又怎会是低头之人,正要拒绝,便见薛夫人走过去哭道:“多谢六殿下,不对,该叫您明王爷了,千山和我们老爷那里,万万要拜托王爷在皇上面前美言,隔些日子就提一提,莫要让皇上忘了,竟将他们圈禁到老死,哪怕……哪怕放出来,从此再也不做官也行啊……”

    一面说一面哭,唐王妃这时候也凑了过来,显然是要替沈蔚也求求这位明王爷。

    大长公主看的心头火起,正要发火,就觉身旁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扭头一看,只见宁纤碧已经走上前去,柔声道:“六殿下……不是,今日起就应该叫明王爷了。恕我们如今遭难,也没心情恭喜王爷。王爷刚刚所言,真是让妾身感动,相信王府中人都会感激王爷在这种时候还来雪中送炭。只不过大伯父和公爹还有我们爷总也都算是有经历的,想来这会儿虽是被圈禁了,应该还不至于就乱了阵脚。皇上那边既是雷霆震怒,就算王爷要帮我们说话,短时间内怕也开不了这个口。所以这些日后的事情先放一放也可以,倒是眼面前的事儿,还要请王爷帮衬帮衬。王爷也看见了,眼下老的老小的小,就要离开王府流落街头。只是我们还能坚持着,大长公主却是上了年岁,没有马车,这天寒地冻的实在不成。刚刚听那位将军说皇上将抄家的重任委了王爷,不知能否请王爷通融一二,为长公主和大伯娘还有我婆婆弄三辆马车。王爷放心,咱们也不会叫王爷为难,这马车只拉人,王府里的东西,就是一张纸片儿我们也不动。”

    旁边的御林军首领都听懵了,心想什么什么?刚刚不是还说只要两辆马车的吗?后来我说不行,不是说一辆马车也可以吗?怎么一见了王爷,这就开始狮子大张口了呢?夫人你……你也不能这么贪心啊。

    周谨此时也是满心懊恼,就如同宁纤碧说的,他这时候过来,一是为了把自己这番挣扎着才过来的姿态表现给皇上看,显出他重情义的一面;另一方面,他就是为了过来看众人求他的:沈千山和沈茂那两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自己三番五次暗示拉拢,他们倒是立场坚定的很。哼哼!自诩目光如炬,怎样?到底今天翻船了吧?早在太子那两件事被坐实的时候,自己心里便明白这个哥哥终于还是引起了父皇的猜疑,他们倒是被亲情蒙蔽了眼睛。好啊,你们不识时务,今天我便过来,看你们的家人是如何为你们的性命前程对我低三下四殷殷求恳的。

    这种报复的快感简直让周谨陶醉。谁知满怀兴奋而来,这恳求的话还没听上两句,宁纤碧便从横里杀出来了,什么“有过经历,不至于乱了阵脚”,什么“皇上震怒,求情也得往后”,什么“先放一放,倒是眼面前儿的事还要请王爷帮衬。”几句话轻描淡写,把自己的有限作用给戳穿了不说,还要从他这里赚走三辆马车。

    这……这这这……这是欺人太甚啊。周谨心里这个气就别提了,以至于他这掌握生死的人竟生出了被欺负的感觉。眼睛盯着宁纤碧,周谨第一个念头就是:不答应,不能答应,妈的别说三辆马车,就是一辆都不给。

    心里想着,然而被宁纤碧那平静的眸子盯着,好像所有心事都不能逃过对方的查探,这周谨没来由的就觉着有些心虚,忽听对方又淡然道:“虽然我们家如今败落了,可是大长公主怎么说也是和皇室血脉相连的。王爷若还惦念着素日里的情义,三辆马车的事儿,您不至于做不了主吧?”

    情义?狗屁的情义,哪儿来的情义?

    周谨在心里疯狂嚎叫着。然而他却也品出了宁纤碧的意思:你来是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表现给皇上看,墨是有多么重情义吗?若是连三辆马车都不给,你的情义在哪里?这根本就是来监督抄家的嘛,皇上会从这个举动里看出你的重情义吗?

第三百六十二章:雪中送炭

    “张亮,去,命人套三辆马车过来。”周谨默默咽下去一口血,他满肚子的气,却也只能暂时装着,这幸亏他身材好,没有肚子,冬日里衣服又穿得厚,不然非得气成一只鼓肚子蛤蟆不可。

    “是……是是是……”

    御林军首领张亮惊讶的看了宁纤碧一眼,心想这就成了?三辆马车到手了?严格的明王爷在世子夫人面前都没占得了便宜?乖乖隆的咚,这女人果然好厉害。

    “快去,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这天寒地冻的,你们就让姑奶奶在这里站着?”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索性好人做到底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周谨握着拳头暗暗劝说自己,然后冲动作稍微慢点的御林军大吼着,反正做戏要做足嘛。

    “多谢王爷。”宁纤碧微微一笑,接着又感激道:“我们如今是要被赶出王府的人,站在这里也是应当的,但王爷说的对,这天寒地冻,大长公主的身子又弱,承蒙王爷关心,别的也就罢了,炭盆给上几个吧。

    “噗”的一声。一时间,周谨都恍惚了,以为自己到底忍不住把血喷了出来。结果一回神,才发现原来是不远处的张亮忍不住喷了,当然没喷血,只是喷了几滴口水而已。

    看到明王爷杀人般的目光看过来,配着阴恻恻的声音问怎么了,张亮就觉着两条腿直打颤,在自己成为出气筒之前连忙大声道:“回……回王爷,末将着凉了,刚才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末将……末将亲自给大长公主套马车去。”

    说完就忙不迭的跑了,还没等跑两步远,就听身后的宁纤碧道:“王爷您看,连张将军这样身强力壮的人都着凉了,大长公主这身子更堪忧虑了,炭盆少了只怕也是不济事的。”

    “咕咚”一声,张亮腿一软,就摔了个大马趴,可怜的御林军首领已经泪流满面了:拜托啊世子夫人,您就饶了我吧,我已经要成出气筒了,你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不一会儿,三辆马车并排停在院里,宁纤碧亲自扶着大长公主和唐王妃薛夫人上了马车,香药病的眼睛都睁不开,自然也得了一辆马车,若是平日,白采芝不可能和这得病的丫头在一起,然而事急从权,如今大厦倾倒,只得这三辆马车,不同车你便走路吧。想起王府出这样的变故,定然不知多少人震惊疑惑,真要走在外面,可不就是成了被围观的猴子,因此也顾不上讲究什么病气,便先钻进马车了。

    剩下一辆马车却是孙氏卢氏和轻怜以及府里其他几个姨娘挤在一起,小妾都是没资格坐马车的,大长公主和薛夫人让宁纤碧到自己的马车上坐,她看着凝碧院的丫头媳妇们,一个个眼巴巴看着自己,因到底是拒绝了,心说这种时候人心浮散,若我也进了马车,外面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虽然在和周谨的这一场争锋中,宁纤碧算是占了一个小上风,到底弄了三辆马车和十几个炭盆出来。然而风光无限的睿亲王府一夕之间被查抄,府中众人甚至都没有一个准备的时间,便悉数被赶了出来。这携老扶幼的景象,还真是透着十分凄凄惨惨戚戚的味道。

    从后门走出去不多久,果然,只见道路两旁的百姓都诧异直起身来,纷纷打听着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紧接着,亲王府遭难的事儿便如同插了翅膀般的飞出去,不到半刻钟,大街小巷都得知了。

    大长公主又派人来叫宁纤碧,只说她怀着身子,不能在外面受寒气,宁纤碧摇头道:“这不算什么,京城的气候毕竟还是好的,当日在边关,比这冷着好多呢,还不是挺过来了?”

    那嬷嬷还要说话,却被宁纤碧推回马车上,听她郑重道:“嬷嬷服侍好老祖宗就行,咱们不会总在街上走的,我心里已经有了计量,你进马车里和老太太大太太我们太太说一声,让她们不用担忧。”

    嬷嬷无奈,复又进了马车,这里跟着大长公主身边的丫头樱红便走过来,宁纤碧见她面上有忿忿之色,因疑惑道:“怎么了?”话音落,就听樱红低声怒道:“真真是些白眼狼,奶奶没看见?那跟在后面的一些婆子媳妇,偷偷走了好几个,这还没出方宁街呢,要是到了前门大街,只怕要走光了吧。”

    宁纤碧一愣,接着便淡淡道:“这有什么可气的?势利人自古以来就不少,和她们生气,你哪里气得过来?如今王府是被抄了,若只是慢慢败落下去,不知道多少人卷了东西私逃呢。”

    樱红一想,可不是这个道理?因眼里又流下泪来,自己拿手擦着道:“真真奶奶看得清楚,只是奴婢便知道这个道理,也是气不过,寻常日对他们也不薄,发果子赏钱,个顶个跑在前头,如今刚刚遭难,便急着撇下主子们跑路了。”

    海棠在一旁道:“樱红姐姐不必伤心,虽这世上势利人不少,但知恩图报的好人更多,府里几百号下人呢,他们走了更好,不然以后哪里来钱养他们……”

    不等说完,忽听身旁山茶咳嗽了一声,接着哭笑不得道:“你这是什么嘴?看前面,好像知恩图报的人就来了呢。”

    海棠和樱红连忙向前看去,就见郑黎带着十几个孩子正走过来。宁纤碧忙让马车停下,虽是大街上,只这时候身份骤降,倒也不必讲究那么多了,因此便对上前的郑黎道:“你怎么过来了?是了,想必那药作坊也已经被查抄了去,孩子们没有地方干活了。”

    “奶奶,都什么时候了?还操心这个?”

    郑黎急了,旋即又正色道:“小的听到信儿,就赶紧过来了,唯恐奶奶和府里主子们突生变故,没个去处。若是不嫌弃简陋,我那大杂院倒还有几间房屋,收拾出来先做个落脚的地方,奶奶觉着可成不成?”

    宁纤碧摇头道:“不成。难道你不知我们亲王府是遭了什么样的变故?这会儿沾着我们的人,必定倒霉的。和我们有关系的人都巴不能躲得远远地去,你们这没关系的何苦倒攀上来……”

    不等说完,却听郑黎正色道:“奶奶此话差矣。当日灾民们入京,身无分文温饱不济。若不是那些善人们施粥,也活不下来。这当中,睿亲王府的粥棚是最大的,粥是最厚的,奶奶和爷征战回来,又重开百草阁施医赠药,更是为我们募集了衣服过冬。如今灾民们都回去了,可小的还在这里,还有这些孩子们,不是爷和奶奶照拂,哪里就能过上如今日子?别人怕连累,小人是不怕的,俗语说,光脚不怕穿鞋,我们本就是一群一无所有的人,怕什么连累?小人只怕奶奶不来连累咱们。奶奶,就先去大杂院落个脚吧,家里老人们已经把屋子收拾了出来。”

    听了郑黎这一番话,宁纤碧心里只觉暖暖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因强忍着泪摇头道:“郑黎,你今日能说出这番话,我已经十分感动,王府初遭难,如今倒还没遇见落井下石,却已经得到你这份雪中送炭,这便足够。你那大杂院里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孩子们和那些老人一处住着,已经是不宽裕,若我们再都过去,你可是想让她们住进草棚里去?不必多说,也不用担心我们,有去处呢。不信你就跟着我,到时候让你知道我们落脚在何处,可好?”

    郑黎尚未答话,便听见后面起了一阵骚动,回身一看,兰花的爹娘急急走过来,看见宁纤碧就要跪下磕头,只吓得宁纤碧连忙扶起两人,惊讶道:“这是做什么?”

    兰花父亲诚恳道:“奶奶,咱们家的情况您是知道的。府里遭了这么大的事儿,就咱们那小院子,真安排不下太多的人,但是给几位主子倒两间房屋,让你们在暖炕上歇歇脚还是没有问题的,奶奶便往我们家去吧。”

    “不用,真不用了。”宁纤碧连忙拒绝,心里哭笑不得,暗道果然我如今是有金手指加持的吗?这一朝落难,还没遇到什么挫折磨砺呢,好心人倒是纷纷涌了出来。

    郑黎和兰花爹娘只以为宁纤碧是客气,正要再劝,忽然就听一阵马蹄声响,到了这一大队人面前时,那疾如雨点的马蹄声骤然停下,接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笑道:“哟,这不是睿亲王府的马车吗?怎么了这是?总有几百人吧?亲王府这是遭了什么事儿啊?”

    看来金手指加持的还不够。冷冷看着路中央那十几个鲜衣怒马的男子,宁纤碧有些无奈的想,暗道雪中送炭的戏码还没完呢,这落井下石的就来了。

    “咦?世子夫人?”

    马上的人正是李德禄,今天才从城外回来,一回来便知道睿亲王府被抄家的事儿。只把这家伙乐得,一蹦三尺高:好嘛,几个月前被宁纤碧羞辱的事儿总算是有地方出气了。

第三百六十三章:落井下石的下场

    再加上爱妾的撺掇撒泼,因忙忙赶过来,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好好羞辱一下宁纤碧,反正对方如今可是没有世子爷给撑腰了,不但是沈千山,诺大一个亲王府,这会儿怕是连一个能顶事儿的男人都找不出来了吧?就连那两个纨绔子,听说这会儿也因为打架斗殴在顺天府的大牢里关着呢。

    “原来是李少爷,怎么?这样气势汹汹的,是打算跟在御林军后面去王府看看有没有什么现成便宜可捡吗?”宁纤碧哪有可能低头?别看现在落魄了,但是对这种渣滓,就算是死,脊梁也决不能弯下一点儿。

    李德禄面色一红,咬牙怒骂道:“你胡说什么?都这个时候儿了,还要逞强,往我头上栽赃吗?”他们家是周谨的亲信和嫡系人马,哪里会不明白这事儿的内情,皇帝不知是有什么打算,不许人动亲王府的东西,周谨和御林军都不敢违命,他这个没有官职在身的纨绔子算什么东西。

    “我可没李少爷那样大的胆子。”宁纤碧冷冷回敬了一句,忽然就见白采芝下了马车,款款走到她身边,不悦道:“姐姐这是做什么?姐夫好心过来看看咱们的情况,您说的是什么话?这时候了,不说让姐夫给安排个去处,难不成还真想去大杂院和兰花家的小院子住去?”

    宁纤碧狠狠瞪了白采芝一眼,冷笑道:“哦?我说妹妹怎么下车了,原来却是打的这个主意。你爱让他给你安排去处,你就去住,我宁可住大杂院和兰花家,我也不上门受这份欺辱。”

    那李德禄看见白采芝,衣衫和发丝还微微有些凌乱,面色苍白,身体怯弱不胜,配着美艳入骨的模样,真真是比捧心西子还要更胜三分的美人。他此前并非没见过白采芝,只是那会儿哪里敢肖想?如今想到沈家败落,这样的美人儿若真是落到自己手里,那还不是想怎么拿捏便怎么拿捏?

    因一时间立起色心,倒是把刚刚那些羞辱作践的打算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只看着白采芝嘻嘻笑道:“还是白妹妹说的话中听。六妹妹也太气人了些,好心来帮你们,倒把我说成了狼虫虎豹似的。也罢,我好男不和女斗,谁让你们家遭了难呢?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就看在你们姐姐的面儿上,我也不能撒手不管啊。走吧走吧,我在马栏那儿还有处三进的院落,一应东西都是齐备的,便随我去那里先落脚吧。”

    白采芝欢喜不尽,她不过是过来试探一下这李德禄有没有可能成为救命稻草,却不料这一试探,效果竟是比救命稻草还要大。因正要答应下来,便听马车里传来大长公主沉肃的声音:“李大人家的声势正如日中天,我们可不敢牵连。芍药,咱们继续走吧,没地方去就先去刚刚那两家,别让李公子担心咱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至于他那三进大院子,有愿意去住的,尽管去住好了。”

    这一番话说完,别说白采芝下不来台,就连李德禄脸上都是青红不定,这个尴尬就别提了。

    若是寻常人这般不识好歹,李德禄手里那鞭子早上去了。无奈他刚刚也听出来,这是一个老女人的声音,睿亲王府能说出这样话的老太太,除了大长公主不可能有别人,他再怎么气焰熏天,可也不敢对大长公主不敬,那可是皇室的血脉啊,再怎么落魄也轮不到他在面前嚣张的。

    心下气怒,眼睛却瞟着白采芝,暗道也罢,你们这些下贱东西不去住正好儿,我还怕被牵累呢。只要这小美人儿肯去,我管你们死活?

    正要说话,鼓动下白采芝,就见她微微垂了头,含泪颤声道:“老祖宗这话折杀妾身了,一家人,自该患难甘苦与共,妾身也只是为老祖宗和大太太我们太太的身子着想。一方面,姐姐刚刚的话确实过分了,这会儿哪里还有我们得罪人的道理?家都这样了,还平白的树敌,这可不是不智之举呢……”

    “有什么不智的?对付这样的人渣,还用得着去害怕得罪不得罪?”

    白采芝没说完呢,便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接着人还没有出现,一道细长黑影却仿若毒蛇般的蹿出,转眼间便缠上了李德禄的身子,接着那黑影向空中一提,不等李德禄身边的护院和家丁反应过来,他已经被从马上拽起,在空中抡了一道并不优美的弧线,之后“啪叽”一下,如同一张烙饼般被狠狠掼在了地上。

    “妈的,知道京城里爷多,可你算什么东西?在大长公主面前也敢充爷。睿亲王府是遭了难,可大长公主就是大长公主,落了难也没有你在人家面前抬头的份儿。”

    随着话音,一名俊秀青年从人群中步出,那道缠在李德禄身上的黑影原来却是一条足有十几米长的乌黑鞭子,此时青年将鞭子收在手中,很是不屑的对李德禄骂了两句,接着转身再看宁纤碧的时候,便完全没有了刚刚那股威风,狗腿味十足的作揖陪笑道:“夫人好啊,明清给您见礼了。”

    宁纤碧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罢了罢了,如今您可是二品的带刀侍卫,我却已经是庶民,可不敢当您的礼。这半下午的,你怎么也过来这里了?”

    付明清跺脚道:“嗨,别提了,今儿我当值,早上便知道这事儿了,可陪在皇上身边,愣是没机会溜出来。好不容易值完班了,我是撒开腿没命的跑啊,就怕奶奶你们性子急,离开王府就跑没影儿了。还好还好,总算让我在这里追上了。只是没想到,这可是够热闹,知恩图报的落井下石的,才这么短短功夫就都涌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那边李德禄终于从地上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指着付明清大叫道:“好小子,有胆,妈的有种你报上名来,看大爷收拾不死你。”

    “咦?这么快就站起来了?”

    付明清转回身,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李德禄一眼,接着便轻轻一跺脚,好像怕宁纤碧责怪般的懊恼道:“真是的,从回了京城,在皇帝面前当值,这练功有点儿松懈,这么个玩意儿一鞭子竟然没抽残,可见我这功夫退步了。想当日在边关那会儿,都不提我从鞑子军营中突围而出的英勇事迹,就是那战阵上吧,哪一次我不杀上三五十个鞑子?那都不好意思和人说话……”

    “行了行了,你就别再吹了,明知道我这会儿心情也不好,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宁纤碧知道付明清这是故意吓唬李德禄,要替自己出这口气呢。不过她现在哪有心思纠缠这些?更何况,出气?呵呵,都攒着也挺好的,未必就没有秋后算账的机会呢。

    付明清嘻嘻一笑,耳听得李德禄还在那边叫嚣,他便转过头去瞪着对方叫道:“干什么?想找打?成啊,先滚边儿呆着去,等小爷我安排了这一群人,保准打的你成猪头,连你爹娘都认不出来。顺便也替他们教训教训你这纨绔子弟,唔,看在同朝为官的份儿上,就不用让你爹亲自登门道谢了。”

    这付明清说话太损了,李德禄差点儿让他气得吐血。偏偏这混蛋让他骂爹骂娘骂祖宗都没问题,却没办法像付明清这般损人都不带脏字儿的。

    这口气正没法出的时候,忽然就见一个家丁鬼鬼祟祟凑上来,小声道:“爷先息怒,刚刚这人说和老爷是同朝为官,小的也听见那女人说他是二品的带刀侍卫。爷啊,皇上的侍卫那哪有好惹的?俗语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人,咱们还是先避着吧。反正他既然和睿亲王府有关系,还怕日后没手段收拾他吗?”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李德禄这里砸吧砸吧嘴,回想一下刚刚对方和宁纤碧的对话,终于确定付明清不但是二品带刀侍卫,而且还是皇帝跟前儿当值的,那都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根本得罪不起的啊。不然万一哪天皇上来了兴头,随便和对方聊几句,他只要给老爹递几句坏话,这……这后果也不堪设想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家老爹的屁股那有多不干净。

    想到这里,李德禄非常识时务的缩了,灰溜溜夹着尾巴在人群的哄笑声中牵着马偷偷溜走。这里付明清却也没赶尽杀绝,看他满面羞惭的滚蛋了,这才对宁纤碧正色道:“夫人,天寒地冻,大长公主和几位太太骤然离府,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如先去我的宅子里凑合几天,稍后等我再踅摸一处宽敞深院,给大家容身。”

    宁纤碧感激道:“多谢你了,不过真的不用,我有打算。倒是海棠和山茶,你已经下了聘礼,原本就说明年三月要迎娶的,之前还把她们留在我身边,是因为我想让她们从王府出嫁,就以我妹妹的身份。偏偏如今事情急转直下,我身边也不缺人手,何苦让她们在这里受我连累……”

    不等说完,便听身旁海棠和山茶异口同声道:“奶奶,越是如此,奴婢们越不能离开您,什么都不用说了,要让我们姐妹两个走,除非我们死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安顿

    “别呀别呀。”付明清一听爱人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心疼了,连忙摆手拦着,却见山茶走过来,郑重道:“付公子前途无量,我们姐妹却是身份卑微,过往种种……”

    “过往种种怎么样?”付明清一听山茶这话,眉毛就立起来了,火大道:“我付明清岂是那趋炎附势的小人?你们如今是自觉着失势,所以不想高攀了?可你们从前也不过是丫头,什么时候得过势?我对你们说过一个不字儿吗?怎么?如今就要甩下我?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聘礼你们都收了。如今亲王府被查抄,那聘礼你们还得出来还得出来吗?还不出来那就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宁纤碧真是服了,明明是如此情比金坚感动人心狗血满满的时刻,愣是让付明清这厮给演出了王老虎抢亲的反派范儿,这也太让人哭笑不得了吧。

    “行了行了,知道你不会变心得了吧。”眼看着海棠和山茶让付明清一番话说得无言以对,宁纤碧连忙上前打圆场:“我说,你就赶紧回家吧,明年三月来迎娶新娘就是。我们如今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心里有主意呢。你看你刚刚也说了天寒地冻的,就不要耽误我们找地方住了好不好?”

    付明清到底又邀请了几回,却见宁纤碧态度坚决,想必真是有地方去,因此也就不再厮缠,说了几句“有事儿说话,千万别跟我客气”之类的话后,便潇洒退场了。

    宁纤碧舒出一大口气,队伍重新开始前进,却不料还没走出半里地,就见前面又有人奔着她们过来了。

    宁纤碧泪流满面了,不管那人是来雪中送炭还是落井下石的,她只想说一句话:求你们了,关心或是报仇咱们等以后不行吗?再这么耽搁下去,我真的要冻死在这里了。

    好在这些人很快就到了近前,却是也赶着五辆马车,当先赶车的车夫正是岳磊。看清了是他,宁纤碧这才松了口气,无奈道:“岳大哥你怎么过来了?我还正要去找你们呢。”

    “刚刚听到信儿,我和三老太爷简直慌了手脚。还是丽娘提醒我们奶奶这会儿必定艰难,所以我们赶紧从附近几家铺子借了马车赶过来,里面都放好了炭盆,奶奶和姑娘们快进去坐坐,暖和一下。

    宁纤碧点点头,只要不拘泥于身份,五辆马车挤一挤,足够坐六七十人,因就把一些素日里体弱的,心腹的丫头媳妇婆子都让了上来,下剩的男仆家丁们则仍是在外面。宁纤碧特意吩咐过,若有人想要离开,让他们自便。

    因为王府中多是卖倒了死契的奴才,而那些卖身契都还留在府中,偏偏皇帝让她们自行处置,这便是只要她们准许,奴才们便可恢复自由身的意思了。因此有些势利的,眼看王府这艘大船已经沉了,料着不可能再起复,因不想跟着一起死,便都故意落在后面,找个机会就偷偷溜了出去。

    如此,待到了百草阁,宁纤碧下车后向后边看了两眼,那下人的队伍早已经散了一小半,这情况倒也不出乎她的意料,因和大长公主薛夫人等说了几句,便进到百草阁里,只见蒋经和齐芷兰都在后面的小厅中,见她来了,就一起站起身,只是夫妻两个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脸上全是担忧和关切。

    毕竟这件事太突然了,夫妻两个得到消息的时候,宛如被晴天霹雳劈了一般,他们甚至还没有宁纤碧从容,毕竟宁纤碧可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表哥,表嫂。”

    宁纤碧福了福身,屋里炭盆很多,她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才总算察觉到身上添了暖意。而这时候齐芷兰早已经走过来,抓住她的手只是流泪,好半晌才哽咽道:“这……这是怎么说的?怎么……怎么忽然就生了这样塌天的事?这……这叫人怎生是好?”

    宁纤碧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什么,俗语说的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表哥表嫂不必为我担心。”

    “还说不担心,那么一大家子人,王府被抄了,你们以后可靠什么来过活?”齐芷兰擦着眼泪,不过说完后,又发觉自己这样说不妥当,连忙又道:“是了,虽然艰难,却也不必担心过甚,你表哥如今的生意越做越好,但凡有我们在,怎也不会让你为衣食奔波。”

    宁纤碧笑道:“多谢表哥表嫂,不过还用不着这样。难道忘了这百草阁是我的产业么?”

    话音刚落,忽被齐芷兰捂住了嘴巴,听她惶急道:“妹妹,日后在人前莫要这样说,你如今是睿亲王府的人,这百草阁还要留着给你日后过生活用,万一让人听到了是你的产业,禀告了皇上,再查抄了怎么办?”

    “不至于吧?”

    宁纤碧无语了,心想当日皇上把自己拉去问了那么多关于嫁妆的事,应该就是有目的的。如今王府里我的嫁妆一分没带出来,这百草阁却无人动问,那大概就是给自己留的退路,怎么可能还会查抄呢?

    “都这个时候儿了,自然还是以防万一的好。”齐芷兰认真说着。话音落,却见丈夫走上前来,正色道:“兰儿不要再拉着妹妹说话了,她如今要做的事情太多,首先还要安顿这一大家子人呢。”一面说,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宁纤碧道:“这是妹妹前阵子托岳磊寻的房舍,如今以我的名义买下来的,便送给妹妹,做你安身之所。”

    宁纤碧惊讶道:“我是托了岳大哥办这事儿,怎么却是表哥办了?”

    蒋经淡淡道:“也是巧的很,那天看见岳磊吩咐几个小伙计注意下京城里要卖的院落,恰好被我听见了,一问之下,他也没瞒着我。只是这样事情他哪里有我拿手?人脉也远不如我啊。因此我便接了这差事。我们兄妹之间,也不必计算银钱,就像你当日说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了。这房契你拿着,待安顿好了,看看缺什么,列了名单打发人送给我,我去给你置办。若说从此后不想麻烦我,就别怪我亲自登门勘查去。”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宁纤碧还能说什么?她心里也很明白,自己和蒋经,真正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的。因也不多话,收了房契,郑重谢过蒋经后,便离开百草阁。

    车队拐了几条巷子,却是来到了和冬青大街相邻的月亮街上,蒋经替他们挑的房舍就是在这里。两进的的一座极大宅子,约有三十来间房屋,后院单独有厨房和一个园子,只是园里除了一些桃杏树木外,并没有别的东西,从那整齐的土地划分可以看出,这在之前大概是主人用来种菜的。

    此时大长公主和薛夫人等也都下了车,正在默默无言打量着这些房舍,忽见从游廊拐角处转过一个人来,看见她们忙迎上来道:“听见前边有声音,我就赶紧过来看看,果然是老太太和太太们到了。”一面说,便走上前来行礼,却是刚刚宁纤碧在百草阁没有看见的叶丽娘。

    大长公主连声说不必多礼。这里叶丽娘就引着他们进了后面这堂屋里,一面对宁纤碧道:“事情发生的匆忙,幸亏表少爷能干,一听说了这事儿,便立刻打发我过来收拾了,刚刚已经送了三百斤银丝炭,五百斤柴炭和上千斤的柴禾过来,米面现有一些,不多,估摸着下剩的明天就到…”

    宁纤碧默默听着叶丽娘向她报告,又请示众人都安排在哪些房屋里。她终于安心的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早已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虽然也铺了后路,虽然早已经想过千万遍灾难临头时该如何安置王府这一大家子,做好沈千山的后盾。然而当这一天真的降临并且是以如此出人意料的速度降临时,她还是忍不住感到慌乱感到不安感到害怕。

    但是现在不会了。想着从出了王府之后的经历,宁纤碧的手轻轻握成拳头放在胸口:是的,这一世里,她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只能眼睁睁被人害死的窝囊废了,她的身边有了亲人朋友。虽然现在处境艰难,但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闯过这一关,因为她有好多好多的亲人和朋友相帮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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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灯如豆。

    薛夫人失神的坐在土炕上,临窗的地方有一张木桌,上面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和袅袅的烟,以至于她左右看了看,竟然都看不太清室内稍远地方的景物,因为这屋子实在是有些太暗了。

    “太太,这油灯光太弱了,又熏人,不如奴婢去问奶奶要两支蜡烛过来吧。”

    身边丫头碧青走过来,看着那油灯叹气。

    薛夫人摇摇头,淡淡道:“今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便如同噩梦一般,我到这个时候还醒不过神,想来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倒幸亏是她帮着周全谋划,如今才不至于流落街头,在这地方安下身来。这会儿炕是暖的,又有被子盖,刚刚还吃了饭,就算是不错了,又去麻烦她做什么?”

第三百六十五章:探视

    碧青含泪道:“虽如此说,到底晚饭太太也没吃,那样的饭菜,哪里能下咽得了……”

    薛夫人苦笑道:“傻丫头,如今就算是给我龙肝凤髓,你以为我还吃得下去?无法下咽,总比没得吃的好,有的吃,便能活下去。老爷和千山如今都在宗人府圈禁着,咱们总要活下去,活到等他们出来团聚啊。”

    碧青的眼泪落得更凶了,正要再说话,忽听外面脚步声响,接着小丫头的声音道:“奶奶过来了?”

    宁纤碧的声音在门外道:“嗯,我过来看看太太,你怎么还在这里守着?如今不是在王府那会儿了,哪里还用你守门?倒是白白受冻,快回自己屋子里去歇着。”

    一面说,便走了进来。薛夫人看见她,方略起了起身子,又对碧青道:“儿媳说的没错,都这个时候儿了,还摆什么谱?让小丫头们都歇着去,这可不比王府,在外面站一两个时辰,非冻病了不可。”

    碧青答应着去了。这里宁纤碧提着一个食盒,见薛夫人要起身,就忙把食盒放下,走过去默默扶住她的身子,又给她身后垫了炕上唯一一个软枕头,这才叹气道:“太太且将就着些,如今保养身子要紧。”

    薛夫人点点头,咬牙道:“这个不须你说,我定然要好好儿活着,我要活着等老爷和千山回来,他们不回来,我说什么也不能死,说什么也不能……”不等说完,已是泪如雨下。

    宁纤碧心中也是伤感无比,握着薛夫人冰凉的手哽咽道:“在街上人多眼杂的,不好问。傍晚过来时,就派人去找付明清问情况了。说是皇上指责爷和老爷结党营私,一怒之下就圈禁了,连守在宫门外伺候的奴才都一并抓了进去。”

    “结党营私?”

    薛夫人声调猛然拔高了,盯着宁纤碧恨恨道:“这话你信么?老爷在朝堂经营了多少年?若真有结党的心思,皇上这样容易就把人圈起来了?若说那些人际往来,确是有的。可你公爹是什么人?堂堂阁老,就是他想独善其身。架不住人家趋之若鹜啊,难道还一个都不结交?那他在朝堂上还怎么做?皇上可以孤家寡人,臣子若也是如此孤僻,还怎么干活儿?’

    宁纤碧点头道:“是,母亲说得对,儿媳也是这样想的。奈何皇上这一次却不知怎么发了火儿,据说连太子和皇后娘娘也受了牵连,皇后幽禁在坤宁宫,不许人去探望,也不许娘娘和身边的人出来。太子被斥责,也在太子府禁足……”

    不等说完,薛夫人的身子已经颤抖了,牙齿上下碰撞着,坐直了身子喃喃道:“哪里是受了我们牵连?分明是我们受了太子的牵连才是,原来连皇后和太子也被禁足,呵呵呵,皇上这一次是下定决心要废了太子这一脉啊。要废太子,不先废我沈家怎么可能?”

    “太太……”宁纤碧一见这婆婆都要癫狂了,连忙紧紧抓住她的手,沉声道:“太太,这话可不能说,如今皇后虽在坤宁宫,可皇上并未废后,也没有废太子……”

    不等说完,就见薛夫人惨笑一声,摇头道:“废后废太子,不过是明面上一道旨意罢了。如今太子和皇后跟被废又有什么区别?只怕现在的朝堂和地方上,都知道皇上是对太子十分不满,在考虑废立之事了。”

    宁纤碧沉默不语,心想这时候婆婆的头脑还是很清楚的嘛。也罢,皇上如此雷霆万钧不留情面,可不就是为了要得这样效果呢?我们表现的越悲愤,就越让人相信,只怕千山和公爹这会儿也是不明了他的意图呢。

    感觉薛夫人慢慢平静下来,宁纤碧这才又接着道:“太太,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朝堂大势,连公爹和千山都没办法,又怎么会受咱们这些女眷的影响?如今咱们要做的,就是如同刚刚太太说的,等,等下去,好好儿活着等下去。”

    说到这里,就将那食盒打开,将里面的一个半大瓷碗拿出来,递给薛夫人道:“我知道太太晚上定然没心思吃东西,可这会儿您的身子又哪里禁得住饿?这燕窝虽不多,好歹吃了垫垫饥,它又是滋补的东西,如此一来,晚饭没吃也无妨。”

    “燕窝?你哪里来的?”薛夫人这会儿倒是惊讶了,不敢置信看着碗里燕窝,她从小富贵出身,对这些高档东西自然有非凡的眼力,只看一眼,便知这燕窝是上等的,因更是忍不住惊奇。

    宁纤碧苦笑道:“好歹我还经营着百草阁,如今三个铺子了,不能说日进斗金,却也赚了不少钱。保住咱们生活无忧还是不难的。只是母亲也知道,咱们家如今刚刚被抄了,搬来这里,若立刻便过得风生水起,只怕要惹一些人不高兴的……”

    “你说得对。”薛夫人不等她说完,便点头道:“这么多年了,老爷就算再圆滑,终究是刚正性子,又怎可能不得罪人?现如今不知多少人盯着咱们看笑话呢。这会儿要是不知收敛,只怕你那百草阁也要遭殃……”说到这里,再看向宁纤碧的目光就有些内疚,轻声道:“那百草阁连你的嫁妆都不是,算起来不过是你娘家的财产,如今却要你拿出来贴补我们,唉!”

    宁纤碧忙道:“这算得了什么?赚钱便是为了花用的,更何况咱们是一家人啊,您是我的婆婆,也就是我娘,老祖宗也是我的祖母,我的东西拿出来奉养你们孝敬你们,这不是应该的吗?”

    薛夫人点头不语,又听宁纤碧说燕窝凉了,劝她快吃,她这才一口一口用羹匙舀着燕窝往嘴里送,逼自己吞下去。一面就有泪珠落在碗里。

    宁纤碧也不说话也不劝解,知道这会儿薛夫人要是忍着哭,反而对身体不好。待到那碗燕窝吃完了,她接过空碗,却见薛夫人面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看着她道:“老太太的情况怎么样了?我本来担心,今晚想要去看的,只是这身子发软,怎么也起不来。”

    宁纤碧忙道:“老祖宗毕竟是在宫里长大的,听说的见到的都不少,这会儿情绪倒还不错。只是晚饭也没吃多少,刚刚儿媳已经也送了一碗燕窝并羊乳过去,只因听说太太不喝羊乳,所以才没送来。”

    薛夫人点点头,叹气道:“我这两日只怕也不能理事了,都要偏劳你,若是忙不过来,就找你妹妹帮忙。”说完想了想,才又咳了两声,垂头假装淡然道:“王妃……你大伯娘那里,去看过了吗?她如今怎么样?”

    宁纤碧道:“看过了,也送了燕窝过去。两位嫂嫂陪着大伯娘呢,看上去倒还好,只是没什么精神。经历了这样大的事,这也是正常的,儿媳刚刚给老太太和大伯娘都把了脉,没有大碍,今日在外面冻了半日,这便是幸运了。”

    她一边说,就也擎起了薛夫人的手腕,将三指并排放在上面,仔细摸了一会儿,方收手道:“太太的脉象也平稳,可见是老天照顾。”

    薛夫人点点头不说话,过了好半晌才长叹一口气,苦笑道:“只怕她如今心里可恨死咱们了,说起来也的确是咱们连累了她,不然以大伯的平凡庸碌,他只要做个闲散王爷,定然会安享晚年,睿亲王府不会有这些年的轰烈,但总会富贵荣华绵延下去。”

    宁纤碧还是头一次听到薛夫人说这样的话,可见心里所受触动不少。于是连忙宽慰道:“公爹和大伯父兄弟情深。今日王府遭难,便是有人和大伯父说‘只要他明哲保身,和咱们划清界限就保他无事’的话,大伯父也定不肯的。说到底,这就是一家人,享福一起享,吃苦一起扛。”

    薛夫人听着,只是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不管怎么说,这一次我总对她们抱着愧,日常若能照顾些,你就多多费点心。还有千山和老爷那里,我……我如今实在是心乱如麻。你从来都是个有主意的,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去探一探?宗人府里冷着呢,他们想来也没有什么大毛衣服,这会儿还不知怎样的受冻,饭也不知能不能吃得上……”

    宁纤碧见薛夫人又哭起来,忙又安慰几句,说自己也是担心,只要有机会,必定去探望。因说了半日,薛夫人方想起这儿媳还怀着身孕,连忙道:“是了是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劳累了这半日,还在我这里说了这样多话,当心身子。”

    宁纤碧又说了几句话,摸摸炕是热的,因见碧青回来,便对她道:“如今不是在王府里,没有什么尊卑上下了,你今晚让太太睡在炕头,你也睡在炕上,有什么事再起来伺候。说起来,这屋子虽简陋,但是火炕在冬日里着实好,比床好多着呢。”

    碧青答应了,宁纤碧方出去。这里薛夫人对着油灯出了半日的神,忽然问碧青道:“采芝呢?怎么不见她?”

    碧青心里一跳,向门口看了看,摇头道:“白姨娘没见着过来,只怕这会儿也是心里难受,所以忘了过来请安吧。”

第三百六十六章:筹划

    “呵呵,多少年晨昏定省,都没有例外的。今儿倒是忘了。”却听薛夫人惨笑一声,在枕头上挪了挪身子,轻声道:“罢了,如今我虽是婆婆,却已经不是亲王府二房的太太了,人家就是不来请安,也是该当的。”

    “那怎么是该当的?就是平民百姓家,儿媳和婆母请安也是规矩。”却听碧青连忙开解道:“太太不用寒心,今儿这样大的事,白姨娘哪里能回过神来?等到明天,她必定就过来嘘寒问暖的。”

    薛夫人半晌不做声,,过了许久方幽幽叹气道:“你说的是,她小孩子家家的,难免慌神了,不然今日白天也不能做出那样的事,那李德禄,京城里没人不知道的,白日里跑来耀武扬威,她竟还……”

    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碧青将炕上的被褥放下,一面道:“说起来,奶奶这仓促间找的落脚地方还好,连被褥都预备整齐了,难怪那叶丽娘得她倚重,果然细心。”

    薛夫人道:“这不过是基本的东西,如今大冬天的,没有被褥怎么活?只是也着实难为了她,并没有当过家,事到临头时却数她最镇定,更是连后路都这么快就找好,我从前倒是把她看的轻了。你刚刚说采芝是慌了神儿,可她是千山的媳妇,和千山夫妻情深,猛然遇到这事儿,岂不是更慌神?面上怎么镇定,心里也要难过的,她却不是六神无主的模样,还记得看我们晚上没吃好,给我们送燕窝,这就是难得了。”

    碧青道:“可不是这么说的呢,奶奶虽然要强些,其实也是个好的。不然怎么爷就爱她爱到了骨头里?为了她,连姨娘小妾都顾不上了?白姨娘和轻怜姑娘,还有之前走了的那个如意,可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坯子。”

    薛夫人从前最不爱听这话,在她看来,分明就是宁纤碧霸道,管着儿子不让他亲近姨娘小妾,这是妒妇,偏偏儿子还那么爱,倒弄得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然而如今细想一想,也不得不叹道:“你说的有道理,想来千山从小儿就有主见,也有眼光,能得他倾心的女人,自然也不是简单的。只可怜这孩子多年征战,保家卫国,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他……他连自己有了骨肉都还不知道……”

    碧青一看太太这眼泪又下来了,着实又劝解了一番,服侍着薛夫人睡下,她方在不远处的被窝里躺了,只是这样一个夜晚,又有谁能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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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要喝茶吗?”

    黑暗里,芦花的声音响起,宁纤碧翻了个身,淡淡道:“不渴,你不用忙乎了,如今这屋里只有被窝里热乎,出去容易着凉,倒是窝着的好,我也不用你服侍。”

    芦花叹气道:“说起来,从前没睡过这样的土炕,原本奴婢见了,还不放在心里,这会儿在被窝里躺了大半夜,热乎乎的,才觉出这土炕的好来。”

    宁纤碧道:“是啊,后面有专门烧炕的地方呢,也幸亏表哥预备了柴禾送过来,不然冻不死你。”说完方想起来时辰,不由诧异道:“都快四更了,你怎么还不睡?”

    “奶奶总是翻来翻去,烙煎饼似的,奴婢哪里睡得着?”却听芦花说道,宁纤碧苦笑着摇摇头:“别扯谎了,分明你也是心里装着事,却赖在我身上。”

    芦花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小声道:“是啊,谁能想到,府里竟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咱们可是亲王府啊奶奶。奴婢如今心下只觉茫然着,不知道往后该如何是好。真要养这样一大家子,就算是伯爵府和表少爷倾囊相助,也不够啊,这可是往后几十年的养家糊口。”

    “几十年吗?”宁纤碧喃喃自语,心想也未必吧,说不定过上三五年,这王府便可恢复元气呢。至不济,八九年总够皇上收拾六皇子了吧?哦,不对,现在应该叫他明王爷了。嗯,皇上向来都是精明腹黑的,也许连三五年都用不上,只一二年的功夫就办妥当了,这谁说的准呢。

    一面想着,听芦花又在念着家口艰难,她饶是满腹心事,也忍不住好笑道:“行了,这些事合该我操心才是,你倒是比我还操心,我尚且没像你这样忧心忡忡的呢。”

    芦花听了她的话,眼睛便是一亮,连忙裹着被子爬过去,到了宁纤碧身边,低声问道:“奶奶,您可是都计划好了?”

    猛然听声音在耳边响起,宁纤碧吓了一跳,凝神细看,见芦花裹着个棉布被子躺过来,不由得小声骂道:“你裹成个豆虫模样过来做什么?放着热被窝不躺,作死呢?”

    芦花吐了吐舌头,小声道:“一点儿也不冷,这整铺炕都是热乎的。只可惜是席子,难免划衣服,若是有一床大炕褥子就好了,也不用非得是绫罗绸缎,就像这被子,虽是棉布,但软乎乎暖和和的就行。”

    “你可真会说话,这棉被虽是棉布的面儿,可里面却都是正儿八经的好棉花,能不软乎暖和吗?”宁纤碧冷哼着说了一句,让芦花这么一搅合,倒是将心里的伤感担忧冲淡了点儿,又听芦花在那里问以后要怎么办,她便瞪过去一眼,哼声道:“放心睡你的觉去,反正短不了你的吃穿,用不着你在这里杞人忧天。”

    芦花原本只是听主子辗转反侧的,生怕她太过忧心,因此说了几句,如今看宁纤碧还有精神说自己,也就放下心来,重新蠕动着回了被窝,不一会儿眼皮就合上了。

    宁纤碧却还是睡不着,想起芦花刚刚问怎么办,她虽是那样说,但心中也没有全筹划好,这半天一夜全都在为丈夫和公爹等人担心了,竟没得空想想接下来几日的安排,而眼下她又不能去探望,在这里担忧到死也没用,很显然倒是该筹划着把眼前的难关先过了。

    因在心中默默思量,暗道下人们那里明天也该出点章程,看看谁走谁留了。还有衣服,妈的皇帝你够狠啊,好歹让我们走的时候带几件换洗衣服也好,如今还得赶紧现做。另外这还有五六天的时间就过年了,虽然府里上下都是愁云惨雾的,不过越是如此,越得过这个年,不能说出猜测,总也得把大家的精气神给调动起来,不然个个心如死灰的,这往后日子还咋过?嗯,还有刚刚芦花说的这炕褥,紧赶着倒是能做出几床来,这席子确实不习惯,有大炕褥子,白天也可以在炕上窝着了……

    一时间脑子里千头万绪,到最后,眼看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宁纤碧打了个呵欠,爬出被窝,寒气将刚刚兴起的那一点儿睡意全都激没了,于是连忙抖抖索索的穿衣服。

    芦花也爬起来,睡眼惺忪的服侍着她穿衣,却听宁纤碧道:“行了,别忙乎我,赶紧把你自己衣服穿上,当心着凉。”

    芦花这才发觉自己也冷得厉害,手忙脚乱就开始套衣服,及至把腰带打了结,宁纤碧早已穿戴整齐下了炕,见她也跟下来,忽然笑道:“芦花,你不是问我以后咱们该怎么办吗?那就是:低调内敛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啊?”

    芦花眨了眨眼,茫然看着宁纤碧,却见她一夜未睡的脸上不见丝毫憔悴,反而满满的全是光彩。

    “低调内敛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喃喃着把这句话给重复了一遍,芦花挠挠脑袋,还是没有办法理解:“奶奶,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要做螃蟹,外面让人看着咱们确实落魄悲伤一蹶不振了,但是内里咱们得过得好好儿的,蒸蒸日上的,学习螃蟹骨头里面装着肉的精神。”

    宁纤碧说完,冲芦花微微一笑:“好了,现在去帮我打热水来洗脸,就在后面烧炕的小伙房内,便有栽在炉子旁边的温罐子,你挨个房里通知一声,我不着急。”

    “哦,好的奶奶,奴婢这就去。”芦花晕晕乎乎的往外走,脑子里一会儿想着通知大家有温罐子烧热水,一会儿还琢磨着螃蟹那个骨头里面装着肉的精神到底是什么?还有,螃蟹啊,耀武扬威横行霸道的,怎么就和落魄悲伤一蹶不振扯上关系了呢?

    这一夜也没几个人能睡着,早上用饭,众人也多是无精打采的。宁纤碧都看在眼里,却也不言语。她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悲痛欲绝这种事情就由长辈们再持续几日也好。只她是不能一味沉浸在这里了,本来就未必是什么万丈深渊的事儿,何况就算真的是绝境,自己也要来个绝地大反击,穿越女一般不都是担负着这样的重责大任吗?

    因此早饭后,宁纤碧就将轻怜找了过来,正色对她道:“如今府里的情况你也看在眼里了。我知道你也不是那柔弱的风一吹就倒的女孩儿,这一次,只怕白姨娘对现今的烂摊子也没兴趣了,这所有的事,正该我承担起来,你从前便帮着我管厨房,做的很好,那么长时间竟都没让白姨娘寻到可以钻的空子,实在难得,这往后的家常琐事也不会少,你势必要多帮衬着我些。外人眼里咱们是倒了,可是咱们自己不能倒,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三百六十七章:理论

    轻怜原本也是心中茫然无助,然而此刻听到宁纤碧这番话,知道奶奶不但没有被这样的灾难打垮,反而因为此事变的更加坚强,因心中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重重点头道:“婢妾明白,奶奶但凡有什么吩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婢妾也在所不辞。”

    “行了行了,这是他们男人常说的话,咱们用得着上什么刀山下什么火海?”宁纤碧摆摆手,见轻怜的眼中也立刻有了神采,心中也是暗自赞叹,点头道:“既如此,咱们不多说废话,如今最紧要的,便是府里下人们的安排,你这几年在府中,下人们哪个是好的能用的,哪个偷奸耍滑拈轻怕重的,心里想必也有些数,把名单列出来给我。亲王府都倒了,显然不可能还用这么多的下人。”

    轻怜忙道:“是,婢妾知道了,稍等就把单子给奶奶。只是有一条,大房那边,怕还是要问过王妃娘……要问过大太太,婢妾却是不知那里的情况。”

    “嗯,我知道,那里等我去走一趟。”宁纤碧点头,然后在桌上一张白纸上的第一行打了个勾,才又道:“接着便是那药作坊的事儿,昨日傍晚郑黎和我说了,咱们这个时候最容易被人趁火打劫的,所以从此后他白天晚上就留在这儿,他那个大杂院离这里也不远,我想着,不如就在这附近再盖几间房子,仍是做药作坊,让那些孩子和伙计依旧来这里做工,你觉得如何?”

    轻怜忙道:“这样事奶奶何用问婢妾?灭顶之灾临头,奶奶倒还镇定,想来日后便是要靠百草阁养家糊口,这才不至于慌张无措。既如此,药作坊自然是要开的。只是婢妾听说这百草阁原本还给皇室贡药,只怕经历了这样事后,这份儿差事却要保不住了。”

    宁纤碧一愣,她一时间倒是没虑到这一层。百草阁贡药给皇室,那是内务府管的,若是从前,自己一点儿也不须担心,然而如今,周鑫和沈千山反目,亲王府遭灾,那个又狂又小心眼的家伙哪会不趁机报复?只怕贡药这份儿差事还真保不住了。

    因想了想,便沉声道:“无妨,只要老百姓还认咱们百草阁的药,就不怕。唔,这样说来,岳大哥那里我也要打声招呼,谨防有小人趁这个时候对百草阁下手。”

    一面说着,将这第二件事也勾了。又对轻怜道:“这事儿我就交给郑黎,不用你操心了。还有,你把下人们的单子列出来后,就去找郑黎,让他去街上买些布匹棉花回来,不用好布料,棉花却要是好的,让他来我这里领钱。嗯,还有吃食,唔,这个表哥今天大概也会送来……”

    如此一项一项的都有筹划,只听得轻怜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宁纤碧在这种时候不但丝毫没乱了方寸,反而巨细无遗,若真的能做到这些,就算是亲王府倒了,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她们明显还是能过上好日子嘛。

    商量了将近一个时辰,眼看太阳高了,宁纤碧在拿到轻怜的单子后,便来到唐王妃的房间。

    见她过来了,孙氏卢氏都忙站起身,双方打了招呼,宁纤碧便看着倚在床上的唐王妃,关切道:“大伯娘如今可觉着身子怎么样?”

    唐王妃木然道:“还能如何?到了如今地步,不过是半死不活的挨着罢了,只盼着上天开恩,能让我闭眼前再看王爷……再看老爷一眼……”

    说到此处,想到丈夫忽然就从亲王变成庶民,这一脚跌下云端,心里还不知怎么窝火,关在宗人府中,不知如何光景,那眼泪便源源不绝涌了出来。

    “母亲别这样……”

    卢氏和孙氏忙都赶上前去,却见宁纤碧朝她们递了个眼色,两人会意,悄悄儿走了出来站在门外,只听屋里宁纤碧这才道:“大伯娘素日里何等刚强骄傲?便是连我婆婆,心里也有些怵您。怎么如今经历了这个打击,整个人连精气神儿都没有了?这话说的让人听着就软弱。倒是我婆婆,昨晚我过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不管怎么着都要好好活下去,要等公爹和我们爷回来,一年等不到就等十年,十年等不到就等二十年,要一直等下去呢……”

    “哼!”唐王妃止了眼泪,重重哼了一声道:“她自然要等,二弟和千山惹下了这样的弥天大祸,她不等谁等?只可怜我们王爷,却是生生被连累了……”

    宁纤碧看着她又哭起来,便不再说话,直等到唐王妃渐渐住了声,方沉声道:“昨儿晚上我去太太那里,太太也说大伯父是被公爹和千山连累了,她心里很是愧疚。”

    唐王妃愣了一下,惊讶看向宁纤碧,忽地冷笑道:“她还会觉着愧疚?侄媳妇,莫不是你哄我吧?我知道你性子是好的,便是你心里愧疚,你那婆婆也不带这样想的。”

    宁纤碧淡淡一笑,摇头道:“这可不是我扯谎,大伯娘,确实是婆婆心中抱愧,我还开解了她一番。至于我,我心里是一点儿都不抱愧的。没有公爹和千山,睿亲王府不过是一个普通王府,也万万不可能有之前几年的熏天气势。那会儿轰烈着,人人都受益,大家都当做是理所当然的,如今公爹和千山遇了难,便开始埋怨连累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番话只说的唐王妃脸孔涨红,咬牙道:“是,没有你公爹和我那好侄儿,我们这睿王府变不成亲王府,可我儿子也不可能平白无故的丢了世子之位,这你又要怎么说?更何况,谁稀罕什么轰轰烈烈锦上添花了?就是寻常的闲散王爷,难道还不够我们富贵的?”

    看见唐王妃发怒,宁纤碧也不慌不忙,反而淡然笑道:“大伯娘当真说的没错,只是您嫁给大伯父几十年了,您心里有没有大伯父呢?您想,大伯父就算不被牵累,出了这事儿,他会不会撇开自己的兄弟呢?他若是不肯撇开,大伯娘难道你就要撇开大伯父不成?”

    一句话就让唐王妃无言以对,丈夫的性子还有谁会比她这个同床共枕了三十年的妻子了解,正因为了解,所以她明白宁纤碧一点儿都没说错,丈夫是绝不会因为沈茂沈千山惹下弥天大祸,就因害怕而明哲保身的。

    但宁纤碧却还没有说完,她看着唐王妃,沉声道:“更何况,皇后和太子如今也是举步维艰。大伯娘,我知道你心里对公爹婆婆还有千山都有意见,只是您扪心自问,公爹为大庆朝尽职尽责鞠躬尽瘁,千山保家卫国连年征战,到现在手脚上都还有征战时落下的冻疮,您敢拍着胸脯说一句,他们落得今日的下场,是咎由自取吗?

    唐王妃更是无话可答,她又不蠢,当然清楚被关进去的那几个男人就没有一个是罪有应得的,自己的丈夫无辜,沈千山和沈茂比丈夫还无辜。丈夫平庸,并没做出什么事,那父子俩呢?要说没有他们,大庆朝如今会怎么样真是不敢想,尤其是沈千山,金宁联军气势汹汹连破十几城的时候,整个天下都人心惶惶,却只有他,毫不犹豫的披挂上阵,九死一生夺得胜利,若不是这个侄儿,大庆现在说不定都灭亡了呢。

    看着唐王妃不语,宁纤碧便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对方,因此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所以到今日这个局面,其实并不是公爹和千山做错什么,他们错的,便是因为他们是皇后和太子的亲人,这恰恰是没办法改变的。今天就算没有公爹和千山,只凭大伯父是皇后兄长这个身份,沈家也必定要落败。”

    唐王妃怔怔出神良久不语,宁纤碧也沉默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到,若对方还是执迷不悟,非要一味的活在怨恨当中,她也是没办法的。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正当宁纤碧都想起身告辞的时候,唐王妃终于开口了。

    哎哟我的天,总算是说话了。宁纤碧心里松了口气,心想再不开口我可真走了,哪有时间和你在这里耗着啊?活儿有一大堆一大堆的呢。

    “大伯娘,府里已经变成这样了,咱们再怎么难过不甘心,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如今这么多下人,日后肯定是养不起的,但也不能全都让他们离开,侄媳的意思,是大伯娘这里留个二三十人伺候,您看看您都要留哪些人?”

    “还要什么下人?只怕再往后,咱们这些主子都要没饭吃了。我知道你娘家对你好,你的性子,怕是也要把这府里扛起来,可是就如同老太太说的,我们这些人,肩不能提手不能担的,自己都没活路,哪里还能养着那些下人?”

    唐王妃是真的万念俱灰了,听宁纤碧说还不到这个地步,定要她说出一些人选来,没奈何,就将素日服侍自己得力和几个老成稳重不贪心的丫头婆子说出来,说完了便闭上眼睛,显然就是不准备再说话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猢狲散

    宁纤碧就告辞离开,回去后正看到轻怜在屋里,便感叹道:“真是没想到,这场事情,太太看上去精神头儿还没倒,大伯娘却是没了希望似的。素日里大伯娘的心机和要强可一点儿不比太太差,谁承想这就受不住了呢?”

    轻怜道:“太太终归和老爷在一起,大概听多了宦海沉浮的事,所以这骤逢大难,乱了方寸之后,倒也能慢慢收拾过来。”

    宁纤碧想一想沈蔚和沈茂的性情,倒也认同轻怜的话,见她手里拿着单子,便问道:“这又是什么?”

    轻怜道:“刚刚奶奶说要买布料棉花做衣服被褥,婢妾算了算,把大致需要的数目列了出来,奶奶看看,若是觉得妥当,婢妾就去找郑大哥,托他上街去买。”

    宁纤碧接过看了一眼,摇头道:“有些少了,这是大事儿,过了年天气还要冷两个多月呢。”一边说着,在纸上改了几个数目,这才把单子交给轻怜道:“去吧,我这里也去老太太那里看看,你办完这事儿仍回来我这里,咱们用了午饭,之后处理下人们的去留。”

    “好。”轻怜接了单子,转身而去,直到走出门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郑黎住在哪里,忽见兰花蹦跳着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提着食盒,她忙叫住道:“又这么冒冒失失的,去哪里呢?”

    兰花将食盒举起来打开,对轻怜嘻嘻笑道:“姑娘看,我娘和我爹让我给大家带糖葫芦来了,说是红红火火的,日子一定能红火起来,也算是个好兆头。”

    轻怜微笑道:“你父母倒是这样细心,这会儿一家子大概食欲都不好,山楂开胃,吃着正好的。”

    兰花听了,这才想到这一层,不由十分欢喜,欢快道:“是这样啊,那正好,我爹说过年时再给咱们做,他今年秋天时买了许多好山楂,一个个又红又圆呢。”

    话音落,便见宁纤碧也出了屋子,她在屋里已经听见两人说话,因便笑着道:“回去替我谢谢你爹娘,顺便和你爹说一下,其实不单单是这山楂可以做冰糖葫芦,举凡山药啊,桔子块儿苹果块儿,串在一起都能做,口味儿还新鲜,只是那些东西大概比山楂贵,但做好了是个新奇玩意儿,价钱上也可以贵一点,到时候去公侯府第门后卖,定然受欢迎的。”

    兰花不懂这些经营之道,不过自己想想,也觉得宁纤碧这主意很好,连忙笑着道谢,依照她的性子,只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告诉爹娘,被宁纤碧阻住了,听她道:“别想着疯跑,我这里还有差事交代你,跟我进来。”

    轻怜听到这里,连忙也插口问郑黎的住处,宁纤碧就一指前院,好笑道:“这又不是在亲王府那会儿,整个府邸占地几十亩,绕来绕去的,他可不就是在前院呢?”

    轻怜笑着道:“是,婢妾一时糊涂了,只还想着在亲王府那会儿……”不等说完,便连忙住口,生怕惹起宁纤碧伤心,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往前院而去。

    前院也十分宽敞,轻怜到的时候,只见郑黎正领着那十几个孩子在院中练拳,她不由得怔了怔,不自禁便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那削瘦精神的汉子,思绪一下子都飞回了从前。

    “轻怜姑娘来了。”

    却是孩子们眼尖,看见轻怜便嚷出来。郑黎一回头,看到那聘聘婷婷站在游廊拐角的女子,也是有些诧异,心中更不知是什么滋味,有欣喜期待,但更多的是惶恐,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只拿胳膊蹭着额头上的汗,呐呐道:“轻怜姑娘来了?是奶奶有什么吩咐么?”

    “嗯,倒是有点事要托郑大哥去办。”

    轻怜倒只是一时感慨,此时走过来,见郑黎一瘸一拐的迎上,她便看着对方的腿,好奇道:“郑大哥如今还能打拳练功夫吗?”

    “没有以往那股子劲儿了,不过这两年许是习惯了的关系,寻常功夫倒还使得,连轻功都捡起来了,只是没有从前那么厉害。”郑黎憨厚笑着,一面搓着手,待发觉自己这最后一句话似是有自夸的嫌疑时,不由得一张脸都涨红了,看着轻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轻怜却是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这么厉害了?那主人可一定是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该让郑大哥走。”

    郑黎连忙道:“比起从前还是不行的,主人让我走也应该,反正自有厉害的去补我的位置。我现如今没本事,只不过是每天里教教这些孩子们,早晚打两趟拳,想着等他们大了,要是有出色的,也许还能去镖局等处混碗饭吃,或是给富贵人家做护院也是好的。”

    轻怜笑道:“别这么妄自菲薄,俗语说,穷人孩子早当家。我看孩子们都懂事,你要是用点心,难保他们将来没有大出息,咱们大庆朝一直都有武科举不是吗?到那时,你不就是他们的爹,他们要是飞黄腾达了,焉有不孝顺你的道理?这老来也有依靠了。”

    郑黎神色黯然了一下,喃喃道:“武科举,是啊,大庆朝有武科举的。只是将来就算走了武科举又如何?还有人带他们去边关驱逐鞑虏吗?说起来,当日爷看重我的骑射,还和我说,若有一朝能重返边关,要带上我呢,谁知道……”

    不等说完,八尺多的汉子也是虎目蕴泪语音哽咽了。轻怜的眼泪也在眼圈里打转,连忙道:“怕什么?真金不怕火炼,爷对大庆朝的功劳,皇上不记着,可天下人都记着呢。更何况虽遭了难,好歹命还在不是?只要活着,怎么知道将来就不能东山再起?郑大哥好好练功,说不定几年后十几年后你就真有机会跟着爷在边关纵马扬鞭呢。”

    郑黎点点头,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忙擦干净眼泪,不好意思道:“不知不觉和姑娘说了这么些,姑娘有什么差事吩咐我?可别因为说话耽误了正事儿。”

    轻怜就将单子给了他,又把宁纤碧要重新建药作坊的打算说了,然后笑道:“奶奶这会儿怕是在老太太屋里,郑大哥快跟我去领钱,今天傍晚之前便能将这些买齐了。”

    郑黎连连点头,对宁纤碧在这个时候给自己委以重任十分感激,因跟着轻怜进了后院,宁纤碧少不得又和他商量了下药作坊的事儿,等郑黎领命去了,海棠便进来道:“奶奶,所有下人都齐了,这会儿全在院子里呢。”

    宁纤碧便和轻怜走出去,轻怜心里还有些不安,左右张望着,忽听宁纤碧笑道:“别看了,白姨娘哪肯过来理这样丢面子的事儿?说是身子不舒服,在屋里炕上趴着呢,今儿听说都没去给太太请安。”

    轻怜皱皱眉头,小声道:“许是……真的不舒服?”

    宁纤碧道:“谁知道呢?也许吧。不过照着我对她的了解,多半是装的,你信不信?”

    轻怜让她这话逗得忍不住“扑哧”一笑,摇头道:“奴婢自然是信奶奶的。”说完将头转向院子中齐刷刷站着的二三百下人,心里一时间也不由得酸涩的难受。

    宁纤碧心里也不好受,然而该说的话总还是要说,看着那些惶惶然的下人们,她终于沉声开口道:“昨日离开王府时,府中下人是五百六十二人,到了这里,已经离开了一百多。离开的那些人,并非我没有看见,也不能说是有意纵容,因为皇上的旨意很明白,王府查抄,你们的身契都锁在那里,却又要我们自行处置,所以从此刻起,我们若是放行,你们就都是自由身了。”

    下面轰然起了一阵喧哗,宁纤碧静静等待着,直到喧哗声低下来,她才又继续道:“若是不必为奴,想来也没人愿意做奴才。如今有了这样一个机会,你们应当珍惜。我在这里答应你们,哪怕日后王府还有机会东山再起,你们的身契也全部作废,没有人会追究。只是你们的身家如今也都留在王府里,如今若要你们离开,总得有条活路。我已经准备好了银子,想离开的,每人二两银子;愿意留下的,每人每个月没有钱,只管着吃喝,是走是留,你们自己考虑吧,考虑好了的,就去轻怜姑娘这里签字画押。”

    宁纤碧只说了这么些,便转身离去,她下午还要去周围踅摸重新建药作坊的地点。这里轻怜便开始忙碌起来。一直到将近黄昏,才总算都忙完了。宁纤碧回来,看着那长长的花名册,叹了口气道:“走了多少?又留下了多少人?”

    轻怜将册子递给她,低声道:“走了三百六十九个,留下的还不足一百,只有七十六人,多是在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以及奶奶身边服侍的,另外,厨房里也有几个厨娘留下了。”

    宁纤碧看着那花名册,算一算各房中留下的人还很够服侍,也就放下心来,点点头道:“罢了,那些走的,不过是缘分尽了,也不用太难过,我看你给我的那些人倒基本上都留下来了,这就很不错,还省得咱们拣选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来接

    轻怜咬牙道:“人心当真是凉薄的,这么些年,王府待她们不差,只是如今遇到困境,她们便都撒手走了……”

    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笑道:“我的好姑娘,若都不走,难道日后你养着这四百多人?更何况,人往高处走乃是人之常情,他们离开咱们王府,去别的地方做工,又能得钱,又不用拖累咱们,岂不好?”

    轻怜被宁纤碧这样一说,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心里始终有些过不去,遂嘟囔道:“知道是这么个理儿,只是奶奶,婢妾可惜那每人二两银子,这……这是几百两啊,就这么喂了那些白眼狼,婢妾实在是恨。”

    “恨什么。”宁纤碧淡淡一笑:“在府里干了这么些年,却受咱们连累,一分钱没拿走,二两银子可不多。更何况,若不是这样,人人都不肯走,咱们岂不是坐蜡了?”

    轻怜小声道:“其实这是奶奶慈善,说起来,皇上既让咱们处置他们,便是卖去别家也是可以的。”

    宁纤碧摇头道:“没有卖身契,这事儿不好办呢。何况如今京城里还有谁肯沾咱们的身?都怕惹了晦气。”

    轻怜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不由得叹口气道:“婢妾只是担心,先前奶奶还说咱们要低调些,不让人知道咱们的实力,如今这一来,打发下人们便用了几百两银子,这可不是有钱呢?”

    宁纤碧笑道:“咱们不能张扬过日子,怕的是被人揪小辫子,咱们过的太滋润,肯定会让很多人心里恼怒嘛。但是给下人们的银子又不同,好歹我可是靠着百草阁呢,那么大的百草阁,连这点儿银子都拿不出来?何苦落下一个薄情名声?倒是堵一堵那些人的嘴。反正他们要看的也不是咱们对下人的情义,他们就是要咱们低头没精神的过日子罢了。”

    轻怜恍然大悟,因叹气道:“难怪人家说伴君如伴虎,这在朝堂之上,看着风光无限,却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招来如此祸事,更兼不知多少人落井下石,当真是可怕得紧。”

    宁纤碧苦笑道:“可不就是这样说的,要不你看许多真正有才能贤名的人,都宁愿隐居山野,也不肯入朝为官呢,便是因为人家十分清醒,知道这旦夕祸福的厉害。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人固然清醒,然而也不过是独善其身,比起一些为了百姓苍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大贤能者,却又差得远了。”

    轻怜呐呐道:“奶奶说的是,想来老爷和爷,便是这样的大贤能者了。唉!也不知他们如今在宗人府如何,奶奶没有问问付公子,能不能过去探望探望吗?”

    宁纤碧摇头道:“怎么没问?若是能探,我早就飞过去了,不就是不能探望吗?唉!别的我不担心,就担心他们记挂家里,哪怕能有人送个信儿,和他们说家里一切都好,他们也能稍微放下些心来了……”

    不等说完,忽见薛夫人身边的碧青走过来道:“奶奶,亲家太太过来了,太太让您赶紧过去呢,亲家太太很是担心您。”

    “我娘?”宁纤碧一拍额头:“我的天,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好歹等到明天早上啊,这过会儿天就黑了,她在这里也没有住宿的地方……”

    一面说着,便和碧青一起到了薛夫人的房间,仔细一看,原来还不只是余夫人一个,宁玉兰也跟着过来了,从出事儿后身子就不舒服的白采芝这会儿倒是能起床了,此时已经端坐在椅子中,正和宁玉兰小声说话,珠泪如同断了线般的滚滚而落,看上去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磨难似的。

    “芍药……”

    余夫人也正在用帕子擦着泪,看见宁纤碧进来,一下便扑了过来,抱着宁纤碧就是泪如雨下,一面哽咽道:“我可怜的孩子,怎么……怎么会这样?你……你吃苦了……”

    “娘,别这样。”宁纤碧连忙安慰母亲,一面抬头淡然道:“没吃什么苦头,是真的,如今只是担心大伯父和公爹还有千山的情况,其他真的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余夫人用帕子擦去眼泪,仔细审视着宁纤碧:“你这脸颊都瘦了一圈儿……”

    “哪有那么夸张?”宁纤碧哭笑不得:“娘啊,王府是昨天才被查抄的,我就是滴水粒米未进,也没有这么快就瘦一圈儿的道理啊。”

    “你白妹妹刚刚都说了,你还瞒着娘。”余夫人心碎的看着宁纤碧:“芍药,娘知道你懂事儿,可这都是什么时候儿了?你还是不肯让娘操心?你知道娘的心都碎了吗?”

    宁纤碧看了白采芝一眼,再看一旁的薛夫人,面上淡淡的,也不抬头,只在那里轻轻吹着茶,她心里便明白了,拉着余夫人的手将她送回椅子中坐下,这才微笑道:“娘别担心,真的没什么,白妹妹从小儿娇生惯养,成婚后也是在王府里掌权当家,何曾吃过半点儿苦头,经历这样事,可不就觉着天塌了呢?女儿是什么人?边关那样苦,还不是一样过来了?”

    话音落,就见薛夫人抬头向这边看过来一眼,宁纤碧就知道,这之前白采芝定是声泪俱下的诉苦了,以至于婆婆都不爱听,所以自己这番说辞,反而让她看过来,眼中也有几丝欣慰之意。

    这妹妹可不是傻的,不但不傻,还很精明。本不该不知道这种时候不能在亲娘面前一味诉苦吧?肯定会惹婆婆反感啊。之所以这般不顾忌,是说她心里已经完全不把薛夫人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吗?还真是现实势利的让人心惊啊。

    一面想着,宁纤碧也在薛夫人右下首坐下来,只听余夫人哽咽道:“昨儿晚上才听了这消息,我只吓得不行,当时就要过来看你,偏偏晚上宵禁,怎么也过不来。一夜没睡,今儿一大早起来,还是你兄弟稳重,说先来探探情况,回去和我说你们这儿门外很是热闹,我想着也是,王府刚遭了这样事儿,不知道多少眼线盯着呢,我倒是不怕连累的,唯恐给你们添了麻烦,直到今天下午你兄弟回去说眼线少了些,我也实在忍不住,就和你姑妈过来了,你兄弟这会儿还在门外,我是想着,这里实在不成的话,不如你和你妹妹先回去住几天?”

    这话一出口,薛夫人和白采芝都猛然抬起头来,宁纤碧连忙道:“娘,您这也太冒失了,谁说我要回去的,这个时候儿我怎么能回去?”

    话音未落,便见宁玉兰对薛夫人笑道:“亲家太太,也不单单是我们心疼女孩儿,如今府里落了难,千头万绪的不知多少事,偏偏她们姐妹俩也帮不上什么忙,身子又弱,又担心女婿的情况,倒在这里给你们添堵,何况眼看又要过年了,我们老太太也惦记着,接她们回去过个年,这份心思,想来亲家太太也会理解的,是不是?”

    宁玉兰这番话十分诚恳,薛夫人却险些气炸了肺,面色一沉,她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冷冷道:“既如此,你们便将她们姐妹接回去吧,这会儿我们亲王府败落下来,所以也不是那会儿上赶着定要陪嫁过来做妾侍的时候了,我理解,当然理解。”

    “太太您说什么啊?”

    宁纤碧一看两家人这就要杠上了,连忙起身几步走到薛夫人面前,着急道:“这不过是我娘和姑妈担心我与白妹妹罢了,她们关心则乱,太太您怎么也跟着这样说?我和妹妹成了什么人?别人落井下石,我们作为这家里一份子,难道也跟着干这样不是人的事儿?岂不叫人指着我们姐妹脊梁骨骂?”

    薛夫人听见宁纤碧这话,方觉心里一片冰凉暖了一点儿,拉着她的手无奈道:“你当我不知道吗?只是你娘和你姑妈说的也没什么错儿,我也是不想你们跟着我们这群受难的人吃苦。”

    宁纤碧叹气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过来,我和妹妹生是沈家的人,死也是沈家的鬼了,这里便是我们的家。更何况,从来都说共患难易,共富贵难。难道到了咱们这儿,竟要颠倒一个个儿不成?我是不肯的。连富贵日子都一块儿过来了,还怕这穷日子?穷日子又如何?更能把人拧成一股绳呢。何况如今千头万绪的事,儿媳也走不开啊。”

    她说到这里,便看向余夫人道:“娘,您担心女儿女儿知道,但可没有这样的事。我现在事情多着呢,您放心,我没事儿,要是白妹妹想跟着你们回家,就让她回去吧,我是要留在这儿服侍老太太和婆婆的。”

    白采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口牙都快咬碎了,在她看来,像是睿亲王府这样的豪门败落下去,就再也不可能有什么东山再起的机会。母亲过来接自己,正好赶紧离了这艘沉船,免得受牵连。

第三百七十章:不得不留

    以己度人,她以为宁纤碧也会迫不及待跟着余夫人回去,却不料对方竟说出这样一番话,句句都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不说,还拿这话来挤兑自己,这一来,饶是她脸皮再厚,却也不好意思立刻就说跟着回府的话。

    因脸孔都涨红了,默默低头咬着嘴唇不说话。这边宁玉兰听了宁纤碧的话,也是气得够呛,当下便冷笑道:“既是这样,嫂子,芍药从小儿身体就是强壮的,她又会医术,会弄药,这么多年滋补着,如今王府百废待兴,可不是就有用武之地了呢?她想留在这里,就留着吧。芝芝却是不行,这孩子从小身体就弱,又经历了这样一番惊吓,我实在是不放心她在这里。”

    余夫人看着宁纤碧,却见她神情坚定,她心里知道女儿自小有主意,但凡认定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如今只是后悔当日自己和丈夫攀权富贵心切,听说皇上要把孩子赐婚给沈千山,便欢喜不尽,结果又如何?倒是女儿清醒,若那时便依着她,拒绝掉这门婚事,即便皇帝生气,丈夫仕途有碍,但闺女总算是不用吃苦,偏偏……孩子嫁进了亲王府,和沈千山形同陌路,一天福没享受,就又跟着上了战场。两年征战,回来后这夫妻俩倒是恩爱了,她原本还高兴,哪里知道好日子没过上半年,就塌了天呢?这回女儿认定了沈千山,她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王府这些人啊。

    想到此处,便也把刚来时的雄心给尽皆灰了,拉着宁纤碧道:“芍药你既这么说,娘也不逼你,万万保重自己的身体,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使人回来和娘说。是了,你兄弟说,如今你们这里多是女眷,连个顶梁柱的男人都没有,若是你不肯回去,他就搬过来住在前院,你觉着如何?”

    “啊?这个不要了吧,宣哥儿还要复习呢,更何况他如今也该议亲了是不是?”宁纤碧真没想到宁彻宣会提出这样的建议,不由得十分惊讶。

    余夫人欣慰道:“这也是他当弟弟的一片心意。你也知道,这孩子最崇拜的就是他姐夫和你这个姐姐,如今女婿不在家,你们这老老小小的一家子女人,没个男人还真不行,宣哥儿也大了,他留在这里我也放心,议亲的事更是不用你操心,你父亲不在京城,宣哥儿也不算很大,我和兰姨娘的意思都是再等等。”

    既然母亲这样说,宁纤碧想到现在府里的确是主事的人手不足,也就没有客气。这里余夫人看着女儿,越发不舍,却又无可奈何,她还不知道宁纤碧已经有了身孕,不然说什么也要把她接回去的,此时却只能起身向薛夫人辞行。

    这里宁玉兰也站起身来,白采芝跟着起身,脸上却是少见的茫然之色,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怎么做?

    她想和母亲回去,但是有了宁纤碧那番话,就算母亲刚刚好像蛮不讲理不管不顾的,她也犹豫了,心里只想着那个女人怎会如此镇定?难道这里还有什么隐情?睿亲王府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不成?

    不得不说,白采芝这一次的预感还真是准的吓人,然而宁纤碧却不是因为那个猜测和希望才留下来,在她还没有参透皇上意思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亲王府怎么样,自己都要和沈千山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

    “亲家太太,芍药既留下来,我就带芝芝回去了,等她将养些日子,再让她回来服侍你们。”

    宁玉兰大概是看出了女儿的犹豫,立刻便张口替她做主了。这样一来,白采芝也松了口气,暗道也好,什么东山再起?那女人又不是什么铁口直断的神仙,不过是她骄傲清高的性子使然,想着什么同甘共苦的可笑戏码罢了。如今母亲替我做主,倒正可摘出我去,就算将来有那么一天,我回来也可以把这一切都推到娘亲身上,嗯,这真是一举两得。

    一面想着,都迫不及待要跟着宁玉兰出门了,却听薛夫人悠悠道:“你是不是多虑了?刚刚还说过芍药又懂医又懂药的,采芝身子不好,留在这里尽可以让芍药帮着调理将养嘛,别的不敢说,百草阁难道不是芍药的?我们虽败落了,这吃药也是吃得起的。更何况,姑太太本来也不过是寄居在娘家,这幸亏是伯爵府亲厚重情义,不然哪有出嫁了的女儿还回来长住娘家的道理?你在那里就够给人家添麻烦了,何苦还要让采芝回去也跟着添乱?她是我们王府的人,倒还是住在我们这儿更顺理成章些,姑太太以为如何?”

    这番话当真是诛心,都说骂人不揭短,可薛夫人气愤之下,这倒是没骂人,却是专门拿刀子往人家伤口上捅,只捅的宁玉兰一时间面红耳赤,张嘴瞪眼竟说不上任何话来。

    白采芝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薛夫人是对自己生气了?想到皇后和太子还没有被废,想到这睿亲王府曾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俗语说百足之虫还死而不僵呢。这一瞬间心里便打定了主意,连忙对宁玉兰道:“娘,太太说得对,我在这里虽不比王府,可是有姐姐照看着,您担心什么呢?我再怎么娇弱,也不是那风一吹就倒的小花儿,您和三舅母回府吧,再晚了又该宵禁,到时就回不去了。”

    宁玉兰看着女儿,眼泪就要下来,却觉着胳膊被女儿微微捏了捏,她这才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也这么说,那娘亲先回去,日后有时间了,再来探你。”

    一面说着,便和薛夫人作辞,直到走出门外,白采芝才悄悄儿对宁玉兰道:“娘亲不必为我担心,我先留在这里探一探虚实,若王府真就没了翻身的余地,女儿自己会想办法回去的,您放心好了。”

    宁玉兰点点头,又落泪道:“这是怎么说的?当日想的是你嫁进来,就能荣华富贵终身有靠,谁知竟是把你送进了火坑里,这……我真是后悔死了。”

    白采芝淡淡道:“有什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是寻常事。我倒还好,爷是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心上的,我便要离开,也不带一丁点儿愧疚。只不过六姐姐这一次可坐蜡了,她素日里和爷夫妻恩爱的紧,全京城人没有不知道的,这若是想抛下王府重寻出路,人们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我倒要看看她能落得个什么下场。”

    宁玉兰知道女儿对宁纤碧的嫉恨那几乎是坐下了心病,也不劝她,眼见着余夫人和宁纤碧也走了出来,而天边夕阳都落到山下去了,也就不再说话,和余夫人一起登上马车去了。

    这里宁纤碧正要转身回去,就见宁彻宣带着几个家丁护院走过来,对宁纤碧笑道:“我猜着姐姐必定要留下的,所以连铺盖都带了,正好儿,晚饭也已经吃过,现在姐姐您给我们安排个下处就成。”

    宁纤碧笑道:“倒是要多谢你,如今你在这里,我更安心了。”话音刚落,只见郑黎赶着一辆牛车回来,便知道是买了东西回来,因忙笑道:“郑黎,这是我弟弟,从今儿起要在这里帮着支撑几天门户,你看看寻几间房屋给他们住。”

    郑黎忙上来参见,宁纤碧看着那一车东西,惊讶道:“怎么买了这许多东西?”说完却听郑黎道:“不全是布料棉花,回来时小的去大杂院把那些熏肉腊肉也拉了些来,然后半路上遇见表少爷,正好也是要送吃的来,看见小的,就把东西合在一处了,正好也免得让有心人看着咱们府门前来来往往的。”

    宁纤碧点头道:“原来如此。宣哥儿带着你的人帮忙卸下东西吧,郑黎你先回房,一会儿该吃饭了。”

    分派完了,又和宁彻宣说了几句话,方袅袅回了院子,见白采芝在不远处等着她,宁纤碧就站定了脚步,含笑道:“妹妹在这里做什么?”

    “我看姐姐怎么还能笑得出来?爷分明还在宗人府关着呢,王府里遭了这么大的事……”

    “那又如何?难道不过日子了?”宁纤碧不等她说完,便笑着打断了,然后偏头看了两眼,方又笑道:“妹妹这会儿倒还有心思操心我笑不笑得出来?你这身子能成吗?先前不是都爬不起来了?若不是姑妈过来,怕是到现在还要在被窝里趴着呢,如今又回不去伯爵府,不说赶紧回屋继续趴着去,还在这里吹冷风?现在不比从前,咱们手头拮据你不是不知道,帮不上忙我不怪你,好歹帮着省两副药钱总是能做到的吧?”

    白采芝气得身子打颤,咬牙道:“都到现在了,姐姐倒还有心肠在我面前摆这主母的款儿,你以为这是什么时候……”

    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冷笑着打断道:“什么时候,我也是爷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你也是妾。还记得当日你非要陪嫁过来时我和你说过什么吗?既然铁了心要做妾侍,便该守着妾侍的本分。妹妹,当日不是我逼着你陪嫁过来,是你死皮赖脸嫁进来的,怎么?莫非你以为王府如今落魄了,你这个妾就有造反的机会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针锋相对

    “你……”

    白采芝忍不住就气得用手抚住胸口,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宁纤碧这一刀插得又准又狠,当日她死皮赖脸嫁过来,为的是什么?谨守妾的本分?这些年对着这心里最痛恨的女人,忍辱负重又是为了什么?到如今,没得到丈夫的宠爱不说,连亲王府都倒了,她所有的算计和坚持,看上去简直就是个笑话一样,怎不由得她听见这话,便觉心如刀绞气炸肝肺。

    宁纤碧没理她,继续往前走,走没几步,忽听身后又传来哽咽声音:“姐姐何苦如此辱我?如今……如今我们也不过是一条船上的……”

    “一条船上的吗?”宁纤碧头也没回,她实在是不想看这表妹那说装就能装出来的泫然欲泣了,因连脚步都没放慢,只是冷笑一声道:“虽是一条船上,只怕心思也各有不同,我想着的是怎么同舟共济,妹妹却想的是怎么展翅高飞吧?这会儿又没有别人,何苦还在我面前装?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嫉恨我?不过是平日里不和你计较罢了,不遭人嫉为庸才嘛。”

    怎么会这样?这个女人怎么一下子就强势起来了?还是在这种时候。白采芝恨恨盯着宁纤碧的背影,只恨不得能一下子冲上前将对方踩扁,然后狠狠捅上几刀,如她吩咐对付如意那般乱刃分尸了才解恨。

    却不料宁纤碧猛然回过头来,看着她铁青扭曲了的脸傲然笑道:“是吧?这才是妹妹最真实的面孔,虽然也很丑,但是比你从前那虚伪的模样真是好看多了。”

    话音落,她就冷笑离去,这里白采芝站在原地,看着那女人从容的背影,就连她自己,都能够感觉到对方的镇定雍容,而自己呢?现在成了什么样子?可是这能由得她吗?亲王府倒了,已经倒了,从此后她们全都要为衣食奔波,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受人作践侮辱,这种时候,镇定?雍容?

    哼!她忍不住也冷笑出声,暗道说我虚伪,真不知谁才虚伪,从来都是这样,从小时候起,不管你心里想什么,面上永远都是这令人讨厌的神情模样,甚至就靠这个,你骗了世子爷,不,现在不是世子爷了,呵呵,那个有眼无珠的男人啊。就像现在,你明明心里也是六神无主的,却还要在我面前来强作镇定,何苦呢?

    这样一想,便觉着心里舒服了些,不得不说,白采芝的确是聪明,对于这种精神胜利法的要点掌握的还是比较准确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宁纤碧长出了一口气坐下,这一天来实在是太累了,好在一些事情已经开始办,慢慢的总会上轨道。因伸了个懒腰,想着该吃晚饭了,就见芦花走过来道:“奶奶,奴婢烧好了热水,不如这时候你赶紧洗浴一下?这一天风尘仆仆的,洗完了正好儿用饭。”

    宁纤碧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这一天出了不少汗,只是必定冷得很。”说完芦花笑道:“不怕,炕是热的,奴婢把被褥放下来,等奶奶洗完了,赶紧进被窝里捂一会儿,然后穿衣服,就不是很冷了。”

    因为在这里落脚,也没了那许多讲究,所以晚上大家都是在一起用饭,宁纤碧想着让大长公主和薛夫人唐王妃等都看见自己精神抖擞的样子,不愿让她们看到自己疲态,因此到底洗了个战斗澡,之后赶紧趴到芦花捂好的的被窝中,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对芦花笑道:“真真冷得厉害,刚刚冲出来的那会儿,牙齿都打颤了。”

    芦花道:“这屋里还放着三个炭盆呢,却也没什么用。奴婢刚刚冷的没法,也是在炕上坐了坐,好在炕是热乎的。”说完听宁纤碧叹气道:“是啊,咱们在伯爵府也好,在王府也好,哪年冬天屋里不烧上八九十几个炭盆?不过如今和以往不同,少不得坚持坚持吧,比起那些流落街头的人,咱们要算好得多的呢。”

    芦花也叹气道:“可不是?奴婢觉着,还能跟着奶奶,没有被发卖去别家,这就是好的了,所以一点儿也不怨……”不等说完,忽见山茶进来,直搓着手,又去炭盆前烤了烤,这才抬头道:“奶奶,厨房饭做好了,过来请示奶奶在哪里吃?”

    宁纤碧道:“不是说过,都这种时候,就不摆谱儿了,反正我们一起吃,就都摆到老太太屋里,以后的饭也都摆到那儿。你们这些没出阁的丫头就在老太太隔壁厢房开饭,那些媳妇婆子去厨房吃。男丁们都在前院,让郑黎安排。”

    山茶答应了,一面出去,这里宁纤碧起来穿了衣服,到大长公主的屋里,却见唐王妃和薛夫人孙氏卢氏以及几个姨娘妾侍等都在这里坐着,看见她来,都站起来打招呼,大长公主便叹气道:“从前规矩多,她们地位低的,也不来我面前,如今都这样了,还讲这些臭规矩作甚?所以倒是把她们都叫过来说说话还好,也能排遣下寂寞,大家也就不去胡思乱想惶惶不安的了。”

    宁纤碧道:“老祖宗说的很对,恰是这样儿才好呢。”说完看向唐王妃,见她虽然还是恹恹的神情,却不似今早那般完全的没了生气,心下便觉有几丝欣慰。

    忽听大长公主又道:“我们在这里说话,倒是难为你这一天在外面奔波,你是有了身子的人,一些小事,便让下人们和轻怜去做,再不行,让你婆婆和大伯娘都帮你分担些,她们本就是该主事的人,如今一家子长辈都没了精神,只累你,这怎么能行?”

    宁纤碧道:“老祖宗放心,倒不用劳动我们太太和大伯娘,需要的时候,妹妹们也能帮上我的忙,何况如今我日子浅,也不觉着有什么不妥,真有了不妥,我也不敢逞强的,老祖宗难道忘了我是大夫?这分寸我是可以把握好的。”

    话音刚落,忽听身后传来几声咳嗽,回头一看,原来却是五姑娘沈璧珍。

    沈璧珍之前在宁纤碧还没嫁进来的时候,就和她有过冲突,嫁进来之后,更是没少说她的坏话,见了面也是趾高气扬,对她爱答不理的。却不料一朝遭难,自己这千金小姐沦为普通百姓,天塌地陷之时,却恰恰是这个她最讨厌的女人站了出来,将一切稳住,让自己此时还能衣食无忧,因此她这会儿对宁纤碧的感情着实复杂得很,又没想到对方忽然就能说出这样话,一时十分惊讶,就让口水呛了,咳出声来。

    “咦?五妹妹别是着凉了吧?这天气又冷,咱们如今住在这里,又不敢像王府那般奢华,刚刚我在屋里,也觉着冷得很呢。”宁纤碧一面说着,便走过来,抓起沈璧珍的手腕就开始诊脉。

    沈璧珍一怔,待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就想把手甩脱,然而看到宁纤碧认真的神情,这动作就怎么都做不出来了。

    不知怎的,脑海里竟忆起两人初次见面的情景,那时她带着几个闺中姐妹拦住这女人,本想好好挫一挫她的威风和锐气,却反被她占了上风,那时她甚至还威胁自己等人,说千万别生病,不然若是请她来看,定要多扎几针什么的。

    那时的话究竟是怎么说的,她已经记不太清,甚至就是之后几年,自己除了最初的恨怒之外,也再没怎么想起过,不知为何,竟是在今日又想起来,一时间,沈璧珍真是百感交集,暗道如今果然应了她的话,却不是我病了特意请她来看病,而是除了她,我们甚至连个大夫都请不起了。

    “唔,这脉象正常的很啊。”宁纤碧收了手,疑惑地看着沈璧珍,又对她道:“来,张开嘴让嫂子看看……”

    “有……有什么可看的?我才没有着凉呢。”

    沈璧珍回过神来,连忙分辩,却见宁纤碧怀疑的瞄着她,微笑道:“妹妹该不会是怕针灸,所以不肯承认病了吧?放心,我会很温柔的,针灸其实一点儿也不疼……”

    “什么啊,刚刚你分明诊过脉,不是说正常吗?我没有病,真的没有病,要怎么你才相信?”沈璧珍听说针灸,忍不住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忙大声道。

    “唔,听这声音中气十足,那的确是没病了。”却见宁纤碧一笑,转身对唐王妃道:“大伯娘,我看妹妹精神很好呢,既如此,不如明天让她在我身边帮忙吧,我和轻怜两个,实在是有些忙不过来。”

    唐王妃看了沈璧珍一眼,见她脸孔一下子涨红,不等自己说话便大声说不行,她叹了口气,摇头道:“珍儿,你就听你嫂子的吧,原本我也想着你不小了,该学着管管家,还想过年后就让你跟你两位嫂子学呢,偏偏就生了这样的事儿,如今在你三嫂面前,这也是一样的。”

    孙氏卢氏也道:“是,弟妹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吩咐我们,今儿出去时,正看见运来许多的米面鸡蛋,还有棉布和棉花,不知这是要做什么的?”

第三百七十二章:兄弟归来

    宁纤碧道:“嗯,这不是要过年了吗?咱们遭了这样的事儿,但年得过。年关年关,都说年关难过,我想着,若是把这年好好过下来了,过了这一个难关,日后咱们说不定还顺利些。因此我想着从明日起,过年的吃食什么都要置办起来,一旦有机会去探望大伯父和公爹还有千山,给他们带一些,让他们知道咱们还能置办年货,这不比空口无凭的和他们说咱们没事儿更来得让他们放心吗?至于那些棉布棉花,是用来做大炕褥和被的,到时也可以一并带过去,过年后还有两个月的冷天气,如有机会,让他们暖和点儿……”说到此处,想起沈千山手脚上的冻疮,也差点儿忍不住落下泪来。

    因忙用手擦了擦眼角,而其他人被她这一席话说得却是忍不住潸然泪下了,大长公主一边擦眼泪一边道:“好好好,难为你有这个心,想得周到,好……让他们在宗人府里也放心,告诉他们老婆子等着他们回来,天可怜见,只要让咱们一家团聚,即便吃糠咽菜又如何……”

    屋子里登时就有了啜泣声,尤其是卢氏和孙氏,她们两个的丈夫可没资格被关进宗人府,两人是因为打架斗殴被顺天府给拿下了大牢,还不如在宗人府里呢。

    “都是我,平白无故说这些做什么,倒惹得老祖宗和太太们伤心。”宁纤碧也苦笑了,她刚才也是不小心真情流露了一下,哪想到便惹来了一屋子的哀泣,此时连忙又劝解了几句,就吩咐人摆饭。

    稍顷饭菜被端上来:是白米粥,配着小葱拌豆腐,酱油皮蛋,煮豆子,加上一个炖菜:白菜肉片粉丝豆腐在一起的乱炖。

    众人默然用饭,看着大家都慢慢下筷子,大长公主只觉得一阵恍惚:这是被抄家圈禁后的生活吗?和谁说谁能相信呢?那些败落的家族她不是没听说过,有时不到三天,就要死好几个人。可如今她们又如何?除了没有睿亲王府的头衔和那份奢华,这不就是普普通通的百姓生活吗?不,比普通的老百姓还要好,这白菜里的肉片不少,如此该是中等人家的生活了吧?

    而这一切,都是多亏了这个孙媳妇。

    大长公主忍不住就看向宁纤碧,心中忽的涌上一阵骄傲和酸涩,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她忙悄悄擦去,一面在心里道:“孙儿啊,千山,到底你是聪明的,你倾心相爱的这个女人,她跟着你去边关,一过就是两年多;如今,又是她撑起了咱们家塌下来的天。孙儿,你没爱错她护错她,你放心的好好儿在宗人府里,千万别折磨自己,奶奶等着你回来,你媳妇也等着你回来,是了,还有你的儿子,也或许是女儿,等你回来时,都有人叫你爹爹了……

    老太太越想就越止不住眼泪,只吓得唐王妃薛夫人等都住了筷子,连忙上前相问,忽听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媳妇走进来,脸上全是激动,高声道:“老太太,大太太,两位少爷回来了,千城少爷和千越少爷回来了。”

    “什么?”

    唐王妃猛然站起身,孙氏和卢氏已经顾不上什么风度仪态,撂下饭碗转身便跑了出去,接着就听见从外面传来痛哭的声音。

    唐王妃也连忙奔了出去,这里宁纤碧扶住大长公主,白采芝则上前扶起薛夫人,众人一起来到外间,只见沈千城沈千越两人正抱着各自的媳妇儿哭呢,见她们出来,方收了眼泪,一齐上来拜见大长公主。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长公主含着泪,在两个孙子的头上摩挲着,一面又仔细看他们脸上有没有伤,唐王妃则抓住儿子的手,急急问道:“他们有没有打你们?有没有折磨你们?这身上可是好的?带伤了没有?”

    沈千城连忙道:“娘亲放心,并没有打骂我们,就是关了两天,今儿天都黑了,才把我们放出来。在狱里知道了家里的事,只把我们急得不行。好在王府周围有人知道老太太和大家的去向,方找过来,老太太,娘亲,千万放宽心,只要人没事儿,就是侥天之幸了……”

    宁纤碧没想到这两个纨绔子这会儿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十分感叹,暗道果然还是逆境能够磨练人啊,听听这话说的,可不是十分懂事知理呢?

    因看大长公主和唐王妃都只拉着两人的手说话,便忙上前道:“老太太和大太太别只顾着和哥哥们说话,这刚从牢里出来,之前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赶紧让他们吃上一口热乎饭菜要紧,这会儿倒也不用避什么嫌疑,就让哥哥们在老太太屋里吃吧。”

    真真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这才发现哥俩冻得如同两只鹌鹑,身上的大毛衣服和披风早让狱卒扒了去,好在还剩两件夹袄,不然只怕要冻死在外面了。因忙带着他们两个进屋,在热炕头上安置下来,宁纤碧又命人去厨房拿热馒头和热粥,再盛一海碗白菜,多放肉片。

    沈千城沈千越这倒霉哥俩从监狱里出来时,那真是满心的凄惶,只寻思着这下完了,家里人不知道流落在何方,这样冷的天气,老太太和母亲还有二婶的身子能撑住吗?不会已经冻死了吧?就是自己媳妇儿,那身子也不结实啊,这种时候,去投亲靠友还能有人收留吗?

    因两人一边哭一边走,辗转找到这里,却不料进门后,一大家子人竟是毫发无损,而且看上去过得还不错,这不是饭桌上还有馒头和大白菜肉片呢?肉片还正经不少。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天光景,哥俩个却是从天堂跌进了地狱,只觉着从前那些富贵都是黄粱一梦,如今这才是本来该过得日子,虽没有梦里繁华,然而还能吃饱饭,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子,屋子里还能烧俩炭盆,这就是天大的幸运,比在牢里那会儿,真是不知道强了多少倍,那牢饭简直都根本没法儿吃的。

    看着他们兄弟两个狼吞虎咽,大长公主和唐王妃等人又忍不住唏嘘哭泣起来,只哭得哥俩都茫然了,手足无措放下碗,沈千越嗫嚅道:“老祖宗和娘亲别哭,那个……是不是这些吃的不够?那……我们俩吃饱了……”

    他这一说,沈千城也连忙放下碗,却听宁纤碧连忙道:“哪有不够?多着呢,厨房里还有半锅白菜肉片儿,哥哥们快吃吧,在牢里的日子不好过,我三爷爷出来时候说,吃的饭都是馊的,连一粒白米饭都别想见……”

    “可不是呢。”沈千城和沈千越两人眼泪汪汪:“简直没办法咽下去,连点菜叶都看不见,更别提吃肉了,哪有啊?肉星儿都见不着……”

    “既这样,哥哥们一定饿坏了,快吃快吃,这乱炖你们从前大概没吃过,其实滋味儿不错呢。”宁纤碧一边让着,哥俩就猛点头,只觉从前在府中时,也没吃过这么好的菜,原来把白菜粉条豆腐肉片放在一起就是叫乱炖啊?以后要是能常常吃到就好了。

    “老祖宗,大太太,快别哭了,看把哥哥们都哭得不敢吃饭了,还以为咱们不舍得吃呢。”宁纤碧这里又来劝大长公主和唐王妃,总算止住了两人的眼泪,看着那哥俩吃的香甜,连大长公主都觉着有了点食欲。

    一顿饭吃完,沈千城和沈千越还觉着没饱,实在是这两日饿得狠了,却听宁纤碧道:“哥哥们这些足够了,不是我不舍得饭菜,也不是家里粮米短缺,实在是你们肠胃饿了两日,该好好养一养,冷不丁吃的太饱,反而容易闹肚子,我看着这些就够了。”

    唐王妃一听,这是正理儿,连忙也劝着,如今她儿子总算是回来,心里一块大石放下,整个人都有了点精气神,和孙氏卢氏一起拉着沈千城沈千越哥俩回房了。

    这里薛夫人怔怔看着那一家子的背影,想到自己的儿子此时还在宗人府圈禁着,不由得悲从中来,想嚎啕大哭一场,嗓子却似被什么堵着,只有眼泪源源不绝的流下。

    “娘别哭了,千山总有一天也会回来的,和大伯父公爹一起,就像今天哥哥们突然出现了一样,他们也会突然站在咱们面前。”忽听身后传来宁纤碧的声音,薛夫人回头一看,只见儿媳妇也是泪水盈盈,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抱住宁纤碧就大哭起来。

    宁纤碧也是心酸得很,两位嫂嫂都能和丈夫团聚,自己心爱的男人此时却不知在受什么苦楚。只是万分难过忧心如焚又如何?如今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好这一大家子,照顾好腹中的胎儿。

    扶着薛夫人回到房间,宁纤碧又劝了两句,忽然就听门外一个媳妇的声音道:“奶奶,亲家少爷找您呢,现在在院里。”

    “哦,好,知道了。”

    宁纤碧站起身,对薛夫人道:“宣哥儿找我,怕是有什么事儿,我出去看看,太太千万保重身子。”说完便走了出去,只见月光下,宁彻宣长身玉立站在院中,挺拔的如同一棵茁壮成长的白杨树。

第三百七十三章:亲人

    当日跟在自己身后扯着衣角的小孩儿,竟然已经成长为这样出色的少年了。

    宁纤碧站在门口台阶上,看着不远处宁彻宣的身影,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阵恍惚。此时宁彻宣也看到了她,忙疾步走过来道:“姐姐,家丁护院们都已经安排好巡逻了。”

    “巡逻?”宁纤碧吓了一跳,接着疑惑道:“不用这么紧张吧?谁都知道睿亲王府是净身出户,哪有那不开眼的毛贼跑这里来偷东西呢?”

    “毛贼不会来,只怕另有别有用心的人,不说别的,就是姐姐留下的这些丫头,万一被人瞄上了,趁着夜里来掳走几个,到时候咱们都没地方哭去。”

    宁彻宣解释着,顿时就让宁纤碧心里打了一个突,暗道是了,当日红楼梦里也有写过,妙玉就是被掳走的,宣哥儿防备的正经有道理。

    因再次感叹了一番,对宁彻宣道:“好小子,如今长大,真成了姐姐的依靠。姐姐都没想过,有一天那总是跟在我身后的小家伙能变得这样可靠呢。”

    宁彻宣有些羞涩的挠了挠头,窘迫道:“姐姐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总不懂事儿,也会长大的啊。是了,我过来是要特意告诉你一声,四姐姐五姐姐来了,穿着大斗篷,不敢见人似的,我安排她们在门房里等着,姐姐快过去见见吧。”

    “四姐姐五姐姐?”宁纤碧一愣,接着才反应过来是宁纤月和宁纤巧过来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面对宁彻宣道:“怎不早说?她们也是的,这会儿过来干什么?就是关心,打发人来了解下情况便是了,何苦自己跑来……”

    说话间便到了门房,宁纤月和宁纤巧两个正在屋里踱着步子,一看见宁纤碧,便奔上前来,一人拉着一只胳膊上上下下看着,直打量了两三遍,宁纤月方合掌道:“阿弥陀佛,昨晚上听到信儿,只把我吓个半死,以为这一回你不知要成什么样儿,如今看见了,倒还好,就是眼睛有些红肿,这倒是无碍的,摊上这样事儿,谁不得哭上几场。”

    宁纤碧连忙让两人坐,又问她们怎么来了?外面都快宵禁了,担心的话打发人来探听消息就是。说完却听宁纤巧道:“可不是一直让你姐夫派人帮忙打听着呢,只是外人嘴里说出来的,总不比自己亲眼看见放心。只是你也知道,如今我们两家……唉!也不说了,我也不怨他们,不管怎样,我们俩和你姐夫们偷偷跑出来,家里老人也未必没有发觉,肯睁只眼闭只眼就是好的了。”

    宁纤碧心里便明白了,两人的夫家必定不敢在这时候沾亲王府边儿的,但是两位姐夫和两个姐姐不肯这样无情,到底偷跑了出来。一念及此,不由得心下感动,想起姐妹几个在家里时,分明姐妹情分是十分寻常的,却不料那时两个尖酸甚至有些刻薄的姐姐如今竟能有如此转变,患难见真情,如今看来,这一场大灾难虽然难受,却也收获了许多平日里收获不到的东西,还有什么能够比这份人心更可贵的呢?

    宁纤月和宁纤巧也不敢多耽搁,两人各自从斗篷里拿出一个包裹,叹气道:“吃的穿的东西,又占地方又显眼,这世道,什么都不如银子实惠。因此我们两个把和你姐夫们这些年攒的体己都拿了出来,虽说比起你养这一大家子,不过是杯水车薪,然而这是我们的心意,你务必收下。”

    那两个包裹不大,鼓鼓囊囊的形状里除了银子,应该还有几串铜钱。宁纤碧只不要,说自己有百草阁很好,但宁纤巧宁纤月又哪里肯拿回去?到底把银子扔下,两人就出了门。

    宁纤碧无奈,就如同姐姐们说的,这不是银子,是她们的关切之情。因只好让芦花收下,一面赶着送出去,待出了门,就见两人的丈夫都等在那里,看见她出来,便凑上前道:“妹妹不用着急,我们今日也想办法打听了,千山虽在宗人府,但应该还好,皇上除了严厉训斥,抄家圈禁外,所幸没有别的处置。等到过了年,看看皇上气消了,妹妹请四皇子帮帮忙,在皇上面前说两句话,能让你去看看千山,这就更好了。”

    宁纤碧终于又得了点沈千山的消息,同时这两位姐夫的话也提醒了她,虽然周鑫和沈千山已经反目,然而这种时候,却是顾不上了。她就不信,周鑫真能把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全部抛却,只要自己能勾起他一点儿旧日情分,哪怕是让他给沈千山送个信儿,说一下自己等人的情况,免了丈夫的后顾之忧,这也是好的啊。

    这里宁纤月和宁纤巧就要上马车,宁纤碧却又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叫住她们道:“昨儿我们出府时,那李德禄特意跑过来羞辱。虽然被明清给打走了,然而不知他回去是不是又要寻三姐姐出气,你们两个好歹看顾着些,三姐姐这会儿的处境,只怕是比我还艰难呢。

    一番话说得宁纤巧宁纤月也愣住了,互相看了一眼,无奈道:”那又能怎么办?如今咱们可没有当日的势力了,那李德禄本就是个豺狼性子,指着我们两个,万万不可能压得住他,三姐姐这下可真是糟糕了。”

    宁纤碧皱皱眉头,知道宁纤月和宁纤巧说的都有道理。不知为什么,她这会儿却想起了《红楼梦》里的迎春,到最后,迎春便是活活被孙绍祖虐待致死,难道同样的命运竟然也会发生在宁纤语的身上吗?

    想一想这还真是有可能的,虽然宁纤语不像迎春那般软弱,然而这封建社会,女人若是摊上了一个残忍狠毒禽兽不如的丈夫,管你是软弱还是坚强,只要你不是军情处特工组之类穿越过来的,恐怕就是死路一条。

    不,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宁纤碧心里猛然吼了一句,然后抬头看着同样沉默的宁纤月宁纤巧道:“两位姐姐,今日我都这个境地了,你们还能来看我,这我很感激。其实亲人便该如此,甘苦与共同气连枝。老太君素日里也是这么教导我们的,当日三爷爷发生那样祸事,老祖宗尚且不肯明哲保身,若是让她知道了三姐姐的情况,也定是宁为玉碎不肯瓦全的……”

    她不等说完,宁纤月和宁纤巧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齐齐惊讶的看着她,异口同声道:“妹妹的意思是……”

    “没错,姐姐们回府一趟,和老太君把三姐姐的情况说了,听她老人家的吩咐,我想老太君一定会接回三姐姐问的,不用瞒着委屈,全都说出来,那李德禄若真是豺狼不如,豁出去被休,也决不让三姐姐在那府里郁郁终老,上次难道咱们还没看出来?那哪里是什么家,根本就是三姐姐的地狱,有亲王府这个靠山,李德禄或还会收敛些,而今我们落败了,他从我这里没得了好,还不知回去要怎么折磨三姐姐呢。”

    “六妹妹说得对。”宁纤月狠狠点头,愤愤道:“那李德禄就是虎狼之性。妹妹放心,明日我就和四姐姐一起回府,和老太君禀明三姐姐情况,一旦有了信儿,就来和妹妹说。”

    两人说完,这才登上马车,而马车外的两个连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到对方额头上渗出的细小汗珠。

    两人都在庆幸,这幸亏自己不是势利人,听了媳妇的话来雪中送炭,不然以宁家女孩儿们的这份儿血性,是不是两人这会儿也要打光棍了?听见人家六姑娘说的话了吗:宁可玉碎不肯瓦全啊,豁出去被休也不肯受委屈啊。谁让人家有娘家呢?谁让人家娘家也是同气连枝,不肯让儿女们受委屈呢?啧啧,伯爵府啊,现在可还是有着势力呢,最起码沈阁老虽被一撸到底,可眼前六姑娘的爹还在辽东呼风唤雨,皇上可一点儿也没有要处置的意思。

    这里宁纤碧和宁彻宣目送马车远去,方回到院中,宁彻宣便道:“以前知道三姐姐在夫家不如意,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严重,照姐姐刚才说的,难道三姐夫还敢打三姐姐不成?”

    宁纤碧冷冷道:“那是个禽兽不如的混账王八蛋,只怕三姐姐这会儿已经挨了打。罢了,先不用多想,老太君绝不可能任凭三姐姐在那地狱里熬死的。这会儿快到酉时了,你白天也一天没睡,赶紧歇着吧。”

    宁彻宣答应了一声,姐弟两个便各自分别,宁彻宣回了自己房间,宁纤碧则和丫头们拿着那些银子一起回了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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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快睡吧,这都四更天啦,您都两天没睡了。”

    宗人府的一个房间内,只有角落里燃着一个炭盆,发出微弱的星火光芒。长福和长琴在沈千山身边小心劝着,却见主子根本不为所动,只是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们两个去睡吧。”

第三百七十四章:都不好过

    不过是两天时间,原本清朗的声音已经嘶哑,也不是沈千山自己上火,就是沈茂和沈蔚,这会儿虽是在床上躺着,但嘴角边也早起了两串燎泡。

    果然天威难测,伴君如虎吗?天子一怒,便这样的无情?

    沈千山想起临走时妻子还替自己整理着衣服,嘱咐他早些回来,哪里能想到,这夫妻一别,竟是转眼间便成生离,甚至还有可能成为死别?

    此事不寻常。皇上忽然雷霆震怒,在御书房当着那么多文武大臣的面儿痛斥自己和父亲结党,只说暗中查证了许久,不信自己父子能做出如此行径,然而终究失望。可沈千山心里明白,自己和父亲哪里有结党?刑部尚书上的那些证据,大多都是欲加之罪,皇上难道不知?说是查证许久,这是查证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是说,皇上的密卫已经全部被六皇子买通了?抑或皇帝废太子心意已决,所以就要把他们沈家先弄垮了。

    只是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太子又没犯错,也足够优秀,怎么就会让皇帝忽然容不下了?皇上不是那种疑心重的人啊。

    然而沈千山此时哪还有心思去细思这当中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他已经要为家里人担心死了:该死的皇帝竟是不给一点儿准备,连个年都不让过,就把亲王府查抄,把家中所有人都给赶了出去。

    天寒地冻的,那么一大家子女眷,从来没经历过半点磨难苦楚,忽然间就落魄无依了,她们还有活路吗?皇上这分明是杀人不用刀之计,只从这份残酷狠辣来看,倒也不用琢磨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了,不是废太子,又哪会如此狠毒的赶尽杀绝?

    只要一想到年迈的祖母冻死街头,想到富贵出身的母亲连点果腹的食物都没有,还有自己心爱的女人,万一她不肯低头,被人作践侮辱……每每想到这里,沈千山都是心如刀绞,连气都喘不上来。若是他死后灵魂能到亲人们周围,照顾她们保护她们,他早就毫不犹豫的一头撞死了。

    “爷也别太担心,有奶奶呢,奶奶那可不是寻常的女人……”长福和长琴当然知道主子在担忧什么,连忙又要宽慰。不宽慰能行吗?爷那俩眼睛都比得上兔子了,这要再不睡,兄弟两个真怕那双眼睛会伤到,只是劝有什么用?这些天不知劝了多少回,主子根本就不搭理。

    “再怎么不寻常,阿碧也终究只是个女人。”这一次沈千山却终于有反应了,大概也是心里憋得受不了,长叹一声,他无神的看着窗外,喃喃道:“这样的天塌地陷,灭顶之灾,阿碧怎么可能撑得下去?”

    “能撑下去能撑下去的。”长福一看爷肯搭理自己,连忙激动道:“爷啊,奶奶还有娘家呢,伯爵府绝不会对咱们落井下石的,她们一定会帮忙,只要有她们,寻个落脚的地方和吃饱饭还是不难的。”

    沈千山摇了摇头,却又是不肯搭理长福长琴了:从他和父亲被圈禁在这里,连父子两个都没见过面,更遑论外面的消息,哪里能打听到?就是听看守的人说过,连大伯父也被削了爵位抓进来了,两个哥哥也被抓进了顺天府,偌大一个家族,连个主事撑腰的男人都没有,祖母母亲和妻子要怎么过生活?他真是想都不敢想,却又不能不想,而一想起来,他就觉得自己整个人几近疯狂,恨不能一拳打烂了门,跑出去看一眼,哪怕看一眼也好。

    沈千山功夫高明,原本这也不是办不到的事,他的血性又注定他不可能是那种愚忠之人。原本他是真打算逃走去安顿家里的,却不想皇帝早防着他这一招,虽然没用刑,但脚上却是被精铁链子给栓了四五道,连走路都艰难,更别提越狱了。

    难受的不仅仅是沈千山,睿亲王府突如其来的被查抄,在百姓眼中可说是权倾朝野的沈家父子被圈禁,这对于大庆朝的官场来说,不啻于一场天崩地裂的大地震。

    御书房中,皇帝陛下一只手轻轻揉着眉头,目光冷峻看着手中奏折,忽然冷笑一声,将奏折扔了出去,冷冷道:“虚伪小人,尸位素餐,落井下石的时机倒是把握的及时,可恨,可杀……”

    贝壳子身上忍不住一哆嗦,心里明白这是又有哪位官员上折子参沈氏父子了,耳听得皇上让自己记下这位官员的名字,着交吏部提拔,贝壳子心里就充满了对这官儿的深深同情:这要是接到信儿,得多高兴啊,只怕就要手舞足蹈了吧?只可惜,大人啊大人,落井下石时是很痛快没错,不过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你这会儿有多痛快,那会儿就得有几倍十几倍的痛苦啊。

    唉!这满朝文武,地方官员,如此多的人,可以说天下人才尽在其中,咋就没人看明白皇帝陛下的心思呢?贝壳子在心里叹着气,不过转念一想:也不怪大家不明白啊,从古至今,有这么先抑后扬欲擒故纵的吗?皇上为了将来,这次的手笔堪称是前无古人啊,估计后面也未必能有来者,就是自己,那也是通过了毫不自知的考验,才得皇上信任,给了点儿暗示,方猜出皇帝陛下在下很大一盘棋,连和皇上同床共枕几十年的皇后和宫中娘娘们都不知情,何况那些朝堂臣子地方官员?

    正想着,却见皇帝放下笔,挺直了背脊,目光望着门外,好半晌才问贝壳子道:“沈家如何了?可有……落脚的地方?”

    这是沈家大变以来皇帝第一次问起沈家人的情况,不过对圣意已有了解的贝壳子却是早已备好课的,闻言连忙上前道:“皇上不用担心,大长公主和沈家女眷们已经安顿好了,都是世子爷夫人的安排……”

    听完贝壳子的报告,皇帝长长松了口气,点头笑道:“也多亏了她,不然朕还真是犹豫,不知道这招棋该不该走。是了……”他说到这里,便看向贝壳子,淡淡道:“这两天就没有什么人去落井下石吗?”

    “唔,听说李大人的儿子倒是在街上耀武扬威了一回,可惜碰上付侍卫,结果被一鞭子抽的灰头土脸回去了。”贝壳子微笑着报告,果然就见皇帝也忍不住笑了,摇头道:“付侍卫?是付明清吧?那小子在朕面前还挺稳重的,怎么性子原来是如此火爆吗?”

    贝壳子忍着笑道:“可不是呢?奴才原本也不知道,倒是这一回听见这事儿,才了解了一下,原来付侍卫还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他说到这里,便偷偷看了皇帝一眼,见周铭一副饶有兴趣的神情,这才接着道:“说起来,这付侍卫的父亲可也是朝廷官员,如今在太仆寺任职,那会儿他还是五品知府的时候儿,付侍卫还是个纨绔子……”

    关于付明清的过去,包括在街上调戏海棠山茶却被沈千山看中,强行征入军伍,再之后屡次逃跑不成,及至终于见识到鞑虏的残忍决心为国出力,深入敌营九死一生的带回了防疫药品以及那些做药的器具,回来后对两个丫头身份的女子仍是痴心不改,连睿亲王府遭难也是不改初衷等事迹,贝壳子此时化身为说书人,滔滔不绝直讲了半个时辰,只听得周铭兴味盎然。

    “这个千山,他竟把人家五品知府的儿子强行掳入军伍,这……太胡来了。”

    话音落,皇帝面上的笑容却是渐渐退去,然后怔怔望着门外又出起了神,喃喃道:“这么胡来的小家伙,如今却被关在宗人府,甚至连胡来的可能都被朕给剥夺了,不然,以他的性子,说不定会强行跑出去吧。”

    他忽然转头看向贝壳子,轻声道:“你说,千山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对朕恨之入骨了?”

    贝壳子一愣,接着连忙道:“皇上,这怎么可能呢?世子爷对皇上一向是忠心耿耿的。”只有两个人在御书房,而在这位主子面前,贝壳子根本没改对沈千山的称呼,反正到最后还是会恢复世子身份的。

    “突如其来,天崩地陷,又是欲加之罪,怎么可能一点儿怨恨没有?你不用安慰朕,朕还没老糊涂呢。”周铭苦笑着摇摇头道。

    贝壳子心说那是啊,谁敢说您是老糊涂,唔,别说,支持太子的臣子们大概这会儿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可我哪儿敢啊?再没人比我更知道您老人家有多精明厉害了。

    心中想着,嘴上却连忙安慰道:“皇上不必多虑,就算有点儿怨怼,等将来真相大白的时候,世子爷明白了您的苦心,也一定会从心里感激的。”

    周铭却仍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仿佛没听见贝壳子的话,摇头自语道:“姑姑这会儿恐怕也要恨死朕了,还有皇后,皇后幽禁坤宁宫,她又是那么个谨慎胆小的性子,这些日子不知道会多害怕,还有太子,唉!朕真是不敢想……”

第三百七十五章:无耻的家伙

    “皇上,您是为他们好呢。”贝壳子忍不住又劝了一句,然后想了想,到底小心翼翼道:“将来有一天,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以及大长公主和沈家人明白皇上的苦心,东山再起时,他们都会感激皇上的,古往今来,再没有比皇上更好的父亲和亲戚了。”

    周铭狐疑的看向贝壳子,却见贝壳子猛然跪下,垂头颤声道:“奴才大胆,只是奴才觉着,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君王不多疑的。如今的事,换在别的君王身上,只怕早不知怎么疑忌太子了,以至于父子亲情荡然无存也不是不可能的。唯有皇上,对太子的父爱信任始终如一,更为太子殿下行下这样一招险棋,更不要说沈阁老和沈将军是朝中文武第一人,如此家族,就算是亲戚,就算是没有错,也难免被君王疑心,何况他们又是外戚。然而皇上也仍是对他们信任有加,仍是要给他们东山再起的结果。奴才以为,沈阁老和沈将军固然碧血丹心,然而这也因为他们是得遇了皇上这样的明主,不然的话,后果着实不堪设想。”

    周铭听了贝壳子的话,什么也没说,过了半晌,才忽的轻轻一笑道:“你说的没错,不是朕,别的君王可未必有这份胸襟能容得下如此尾大不掉的臣子。只是你以为朕那二舅子和千山是傻的吗?若不是朕,他们或许也早就抽身而退,绝不肯让自己在这个位子上了。尤其是朕那二舅子,若说这世上除你我以外,还有一个人能猜测出朕的意图,那就非他莫属了。”

    皇帝陛下到底还是想错了,沈茂心里虽然也有疑惑,但仍不免担心皇帝会不会趁此机会彻底剪除掉他们这一支势力过大的外戚。真正猜到他意图的,反而是宁纤碧,只因为他在对方面前曾经有过一次并不高明的试探。

    然而想到贝壳子刚刚的话,周铭心中不禁又黯然下来,摇头道:“只是你说父爱,到底朕还是不能释怀,朕对太子固然是尽到了一个父亲的疼爱和责任,但如此设计,对另一个儿子,又何尝不是残忍?唉!终究不能两全啊。”

    贝壳子大胆道:“皇上,世上两全其美之事本就难得,这错儿可不在您,太子早已定下来,若是殿下们都能平心静气,学文习武将来辅佐太子保我大庆锦绣江山,皇上今日何必为难到要用沈家来试探确定?”

    “朕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做父亲的心,终究……”周铭摇摇头,这时候才看见贝壳子还在跪着,于是抬手道:“起来吧,你说的倒也没错,总有拨云见日的时候,这段日子,就让他们先忍着吧……”

    不等说完,就听院中一个太监高声道:“皇上,皇太后送点心给皇上了。”

    周铭看了贝壳子一眼,点点头,于是贝壳子出去,不一会儿捧了一盒点心进来,只看一眼,周铭便叹了口气,喃喃道:“太后娘娘想是听说信儿了,这点心,是姑姑最喜欢吃的。我就说她老人家怎么忽然想起给朕送点心来,原来却是这么个意思。”

    一边说着,便站起身对贝壳子道:“走吧,去慈宁宫,别人也就罢了,她老人家朕是必须安抚住的,不然老太太身体本就弱,别为这事儿再存了心,有个闪失,岂不都是朕的罪过?”

    在周铭直奔慈宁宫而去的时候,宁纤碧也正在马车里匆匆赶路,目标是东湖畔的齐王府。

    四皇子周鑫之前也被封了郡王,封号为齐,他的府邸自然也就改成了齐王府。宁纤碧之前就打定了主意要来找周鑫,求他跟皇帝求情,让自己去见见沈千山。哪怕就是见不到,他肯去给丈夫透个信儿也好。

    不料到了王府,却被告知说周鑫不在。宁纤碧不信,索性横下心来就在门口等着。过了许久,忽见一个小厮到了马车前,小声道:“哪位是沈夫人?我们公子请您西角门相见呢。”

    “你们公子是谁?”宁纤碧看着小厮,有些奇怪的问。

    那小厮一笑,小声道:“我们公子是蒋公子的堂哥,夫人跟我来就知道了。”说完也不多言,便在头前引路。

    表哥的堂哥?宁纤碧心里一热,忙下了车悄悄跟上去,不过一边走着,想起蒋经对他这堂哥的形容,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家伙该不会是要骗自己过去哄骗吧?

    再一想,虽然表哥说的他这个堂哥很坏,但既能让蒋经为他提前回京城,还想方设法的解救,那这人就算是坏,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他越坏,也该越恨把他掳走的周鑫才对,到时候和周鑫作作对,向自己透露点儿什么消息,这也是有可能的。

    一念及此,不由得精神一振,连忙加紧脚步,跟着那小厮须臾间就来到了西角门,接着便看到一个锦衣华服,用貂鼠斗篷帽子遮住了面孔的男子鬼鬼祟祟躲在树后,看见她过来,招招手,待宁纤碧来到近前,他方将斗篷帽子摘下,长长舒出一口气。

    宁纤碧一愣,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蒋经将他这堂哥叫做蛇蝎美人,其实比起这个形容,她倒是觉得蓝颜祸水这种词或许更适合眼前这名美貌到了祸害级别的男子。

    “什么也别说了,我只问你,经弟有没有想法子过来救我出去呢?”

    结果还不等宁纤碧说话,蒋诤倒是心急火燎的问上了。听对方说蒋经都亲自登门来见过周鑫,但是没有结果,他不由得捶胸顿足咒骂起来。

    宁纤碧看着他,有些奇怪,暗道你这不是挺自由的吗?想跑,撒腿就是,都可以出角门,还等着表哥过来救?因把这话说出来,便见蒋诤瞪了她一眼,嘟囔道:“废话,你以为我不想跑?可是周鑫那混蛋说了,我敢跑,他再抓住我,就先把我一双腿子给打断,决不食言,妈的我敢跑吗?万一真的被抓住,就玩完了,那可是皇子,皇子啊……”

    宁纤碧听得有些怔愣,好半晌才小心道:“四皇子,不对,齐王爷,他……他为什么要关着你啊?”不可能吧?难道周鑫这么快就移情别恋,迷上这个蒋诤了?唔,以这男人的美丽程度,倒是有可能,但周鑫也不像那么花心的人,他对蒋经的感情那么深,真的会这么几天就放下?该不会是这蒋诤故意来骗我的吧?

    正想着,却见蒋诤一瞪眼,恨恨道:“你想什么呢?你以为他是看上我了?虽然我的确非常恨他鄙视他,但是你把他对经弟的感情想的这么不值钱也有点儿太过分了吧?这种事,连我这么狠毒的人都不好意思承认你知不知道?”

    宁纤碧听了这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初次见面,你倒是一点儿也不生疏,像你这样的家伙,还会有不好意思承认的时候?只怕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你不能承认吧?

    然而毕竟此时是有求于蒋诤,因此也就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是淡淡一点头道:“好吧,我知道了。那你叫我过来是为什么?实话和你说,救你根本不可能了,你也知道我们家现在的情况,更何况连表哥都没办法说服四皇子的话,别人就更难了……”

    她不等说完,蒋诤就不耐烦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了。哼!那混蛋留下我,不过是为了怕我出去找经弟的麻烦,说到底,他也只对经弟有心,那我的下场,终究还要着落在我那好弟弟身上。你去帮我给他传个信儿,就说莫要因为四皇子拒绝就气馁,为了他貌美如花善良可爱聪明果敢的堂哥不要被欺负,就让他牺牲身份,多来求几次,好歹先把我从这里捞出去再说。只要他多来求四皇子几次,那混蛋……唔,那家伙应该就明白我对经弟是没有恶意的,我们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那样他不就放我出去了吗?”

    宁纤碧被这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这种话她倒是经常听到,然而却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一天真正经历这种事情。这个蒋诤也太不要脸了吧?

    唔,不过这也好,对方不要脸,往下的口就好开了。因此宁纤碧微微点一下头,淡然道:“好,我回去和表哥说说看,至于表哥是否会选择来救你,那我就不管了……”

    “不用你管,经弟一定会来救我的。”蒋诤信心满满的打断宁纤碧,然后直视着她冷笑道:“所以经弟如果不来,就一定是你没传到信儿。”

    尼玛!

    宁纤碧忍不住就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心想表哥啊表哥,你的圣父属性完全都被人家给摸清了啊,要不这无耻的家伙敢说这种话吗?

    “行了,你有什么条件,说吧。”蒋诤似乎很喜欢看人家被自己气得要命还发不出脾气的模样,此时见宁纤碧嘴角都直抽抽,不由心情大好,一挥手傲然让她提条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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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手回春介绍:
穿越的宁纤碧为了好好活下去,入乡随俗藏起金手指,却只换来宠妾灭妻的凄惨下场。 重活一世,她再无顾忌。这一世的她要活个痛快淋漓,不怕反常为妖不怕风光无限。亦无心报仇,她只要幸福的活着,冷笑看那家人跌落云端就好。 谁料世事无常?这一世里,杀千刀的渣男一往情深的对象竟然变成了她,且一心钟情九死无悔。 请你圆润的滚开好么?谁特么稀罕你少年英雄位高权重皇亲国戚情深如海?可……可是赐婚要肿么破? 真是要了亲命了。药手回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药手回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药手回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