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好人好事
白采芝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因香桐竖起眉毛,就要替主子狠狠教训这两个不知道好歹的婆子,然后再打几板子撵出去。宁纤碧因为沈千山宠着,虽然不管事儿,在府里却也是说一不二,这两个婆子不用心,焉知不是如意故意安排给主子下套的?看见她们几个说笑着走过来,两个丫头就一点儿也不觉得主子刚刚是多心了。
谁知这话刚开了个头儿,还没等骂上两句,便见两个婆子笑嘻嘻道:“姨娘息怒,这不是老奴们偷懒不肯好好收拾,是奶奶的吩咐,说这深秋里,树叶儿落下铺在道儿上,倒也是一番景致,因此命老奴们隔天收拾一次,姨娘来的不巧,恰恰今儿是不用收拾的。”
“景……景致?”
白采芝一口气儿憋在喉咙里差点没上来,拳头不自禁握紧,想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恨:自己每日里心中惶惶,脑子里算计着,一刻就没停过。人家呢?连落叶都能当成景致,何等的悠闲自在?偏还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就如同那高高在上的神祗,而自己呢?只是给她做牛做马的奴隶。
混账。
白采芝心中恨恨骂了一句,却听身旁如意早已经笑了起来,拉着轻怜道:“果然奶奶说的没错儿,这路上铺了一层叶子,倒是比干净的时候儿好看多了,奶奶真是好兴致,这想的也奇特新颖,难怪爷喜欢她。”
白采芝气得要晕过去,面上却一点儿也不现出来,挥挥手让两个婆子退下,这才慢慢往前走,一面冷笑道:“是啊,爷喜欢姐姐,只喜欢她,可不就是因为这份儿奇特新颖呢?只可惜,这份儿新颖是姐姐独有的,我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所以到如今,爷的眼里就只有她。”
如意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手中帕子便不由得绞紧了。轻怜一看,连忙又拽了她一下,小声道:“做什么呢?这样子若是让人看见,当心被借题发挥嚼舌头到奶奶面前。”
如意这才凛然惊醒,白采芝还有个薛夫人做靠山,她们姐妹两个可是什么都没有,只能紧紧抱住宁纤碧的大腿,不然的话,白采芝只要伸伸手,就足够将两人折腾的死去活来了,这份嫉妒心思确实不能起。
几个人沉默下来,气氛顿时有些怪异,路上的叶子踩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响声,似是有什么挠在人的心上,有一种怪异的不舒服。
好在前面便是凝碧院,三人走进去,却见廊下海棠正看着小丫头们浇花喂鸟,见她们来了,便站起身笑着招呼道:“姨娘和两位姑娘来的真早。”
白采芝笑道:“姐姐说这两日忙,不让我们过来请安。好容易到了今儿个,总算忙完了吧?所以我便过来了,姐姐梳洗完了没有?”
海棠笑道:“嗨,别提了。哪里忙完了呢?那药作坊的工人们如今虽然也上手了,只是有些地方还要奶奶亲自盯着。这不,一大早儿,爷还要上朝,就说顺便将奶奶送去药作坊,这会儿都出去小半个时辰了。”
白采芝顿时被噎了一下,却听如意笑道:“听说姑娘和山茶姑娘大喜了,我们还没恭贺姑娘呢,可真是一门好姻缘。”一面说着话,便和海棠坐着说到了一块儿去,倒是把白采芝给晾在了一边。
不说凝碧院各人的暗怀心思,只说宁纤碧,一大早被沈千山送到药作坊里,刚刚完成一味药的最后工序,便听山茶在外面道:“奶奶,已经辰时中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今儿到底是王妃的大日子,回去晚了不好看。”
宁纤碧答应一声,将盛着稠厚药汁的大盒子摆放整齐,喊人搬了出去,这才走了出来,笑道:“我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几个人走出门,马车已经停在外头,却听宁纤碧笑道:“罢了,几步路而已,有上车下车那工夫也就走到了。”
山茶也笑道:“可不是,今儿这天气也好,这里离王府也近,咱们陪奶奶走回去就是了。”说完却见宁纤碧转身向前走,只把山茶看的愣住,忙小声提醒道:“奶奶,该走这边。”
“不用,今儿绕一段,我看看这后廊外面的热闹。
王府后廊外面的街上,两旁便是店铺和摊子,十分的繁华热闹,只是从这里再绕到王府正门,接着去角门,却是要多绕二三里地去。不过既然是主子有兴致,几个丫头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因此陪着她一起缓步而行。
这小小的一条商业街虽然离着王府不远,然而宁纤碧还真就没怎么逛过,此时从一个个摊子前走过,正看得兴致盎然,忽听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笑道:“夫人的帕子掉了。”
宁纤碧愕然转身,此时只顾着浏览摊上物品的山茶等人也都惊讶看过来,这才发现果然是宁纤碧的帕子不知不觉从袖中滑落出来,山茶等人都是脸上一红,这本该是她们先发现的,却因为人人都顾着看小摊上那些漂亮东西,反而没看到,竟然让一个男人出声提醒,怎不由得丫头们羞愧。
宁纤碧却没什么感觉,见蓉儿已经先一步捡起了帕子,她便点头笑着向那年轻公子致谢,一边心中惊讶,暗道这是哪里来的少年郎?定是贵族子弟,除了身上那份雍容华贵,就是他这身衣裳,寻常贵族怕也穿不起。
心中惊讶,忍不住又打量了两眼,只觉着这少年隐隐有些面善,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少年见她盯着自己看,微微一笑,点头致意后便过了大路,到了街对面的摊子上。
山茶见宁纤碧又向街对面看了两眼,不由得掩口笑道:“幸亏今儿世子不在身边,不然看见奶奶这样,怕是要喝下一缸子醋了。”说完,却听蓉儿也笑道:“那也未必,这人虽然长得好看,总觉着不如咱们爷,他身上也没有爷那坦荡磊落的英雄气概。”
“胡说什么呢你们?”宁纤碧瞪了两人一眼,皱眉道:“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人似得,好了,别光顾着看景了,快回去吧,要是比爷下朝还回的晚,我就把错儿都推在你们头上,只说是你们不专心,东张西望的耽误了工夫。”
“哪儿有这样的?”山茶蓉儿一起叫起来,宁纤碧呵呵一笑,转身正要加快脚步,就听一阵马蹄声急,接着鞭子在半空中噼啪乱响,听一个人大吼道:“让让让让,都给大爷躲开,不然鞭子可不长眼睛。”
街上百姓纷纷闪避,宁纤碧被山茶和蓉儿拉着躲到一边,只气得脸色发白,咬牙切齿道:“是谁这样横行霸道?在闹市中竟敢如此飞马驰骋,万一伤了人,怎么办?”
一面说,便狠狠看过去,只见那匹黑色骏马早已如风般飞驰过去,马上骑士的面目虽然一闪而逝看不清楚,但恍惚间有些面熟,还不等宁纤碧仔细想一想,便听到一声惊叫传来。
扭头望去,只见在远处路中间,一个老人在路当中,虽是艰难挪着步子,但不知因为身体虚弱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那动作却是比蜗牛还要缓慢,眼看这马就要踩踏过去。
马上骑士怒吼一声,要勒缰绳却是晚了。间不容发之际,却见一个身影一闪,伴随着清脆的吐气开声,那匹大黑马前蹄高高抬起,一声长嘶,终于是停了下来。
“天啊……”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阵惊叹声,宁纤碧也忍不住紧走几步,到得近前才看清,原来拉住缰绳的正是自己之前见到的那位贵族公子,而那马上人也果然是个熟人:九门提督府的李德禄。
此时李德禄已经下了马,那年轻人正在怒斥他纵马长街该当何罪。只把李德禄训斥的惶恐不已,还被勒令亲自扶起老者道歉。
那老头儿只不过是一介平民,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因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就要离开,却听年轻贵公子冷哼一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似你这样的道歉,不听也罢,倒是赔偿这位老丈几两银子还更实惠些,我也不说数目了,你自己看着给。”
李德禄似是对这年轻人十分畏惧,虽然面上有愤愤之色,却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大钱袋,扔给那老头儿道:“里面是二十两银子,拿回去看伤吃药吧。”
那老头儿看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只不敢收,却见年轻公子上前一步笑道:“老丈不必害怕,这钱你拿着,就算他要报复,且莫说他有没有这个胆子,便是有胆子,他堂堂九门提督府的人,也没这个脸为二十两银子聒噪,你安心拿着就是了。”
此言一出,李德禄也只好不甘不愿的赔笑说了几句好话,老头儿方喜出望外的捧着钱袋离去,一时间,百姓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那贵公子却恍若未闻,一面向前走去,一面仍低声和李德禄说话,虽然听不清内容,但从他的严峻面色看过去,这话必定还是训斥之类,只训得李德禄脸色越来越难看。
第三百一十七章:六皇子
“奇怪,这人到底是谁啊?”
山茶这会儿都对此人身份好奇起来,能够把骄横霸道的李德禄训成这样,那必然不是寻常身份,若是年长的官员或者勋贵也就罢了,然而如此年轻,除非是沈千山这样的人物,不然的话,她还真想不出谁能有这样大的能量。
看着年轻人和李德禄到了朱红大门外,递上名帖,不一会儿便从府中奔出几个人,大开中门迎接这年轻人,宁纤碧便明白了,淡淡道:”不必好奇,这人是来给王妃贺寿的,想知道他的身份,到时候问爷就好了,爷必然认识的。”
山茶等人也笑道:“是,这会儿上门的,自然就是贺寿的客人了。难得如此身份却是有心,来的这样早,老爷和爷还没回来呢。只是他怎么也不带件礼物啊?这人身份不会低,为何却是连个随从也没有呢?”
宁纤碧笑道:“行了,关心这些事情做什么?正经咱们也该赶紧回去收拾准备了,免得让王妃心里生出芥蒂,以为咱们是不尊重她。”说完加快脚步,山茶等人也连忙跟上。
回到凝碧院,白采芝和如意轻怜此时都在廊下坐着,看见她回来,便都忙起身迎接。宁纤碧一面走,一面淡淡笑道:“你们怎么都过来了?这会儿还不去王妃那里帮忙?”
白采芝笑道:“该忙的事儿昨天也都忙完了,剩下的却也不用咱们插手,所以特意来找姐姐,咱们一起过去吧。姐姐倒是为了甚么,耽搁到这会儿?”
宁纤碧道:“去药坊里忙了一会儿,你们且等我下,换了衣服就来。是了,怎么都在廊下坐着?这会儿天气有些冷了,一个个若是伤了风怎么办?”
如意忙笑道:“向来听说奶奶妙手回春,咱们怕什么……”不等说完,便听白采芝冷哼一声道:“好大口气,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让姐姐给你看病?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如意一愣,接着便羞红了面皮,这才意识到自己得意忘形之下,把话说造次了。正不知该如何补救时,便听宁纤碧淡淡笑道:“自家人,什么敢不敢的?上次兰花母亲病了,我还亲自去看了看,爷陪着我一起去的,白妹妹忘了?我还让刘管家替她爹另换了个差事,是了,如今他们家怎么样?这些日子兰花没怎么往我这里来,我也就没问。”
白采芝就觉着身子冰凉,宁纤碧这话或许是无心说出,然而她做贼心虚之下,哪里会等闲视之?却又不能从表面上露出来,只好强笑道:“既是姐姐的话,刘强哪里敢违逆了?兰花我倒见过几次,笑嘻嘻的,可见她父母那里应该是妥当的。”
如意不知这中间猫腻,只觉着奶奶是向着自己说话,因也挺了胸脯笑道:“就是,刘强若是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还哪里有脸做什么管家?趁早儿去庄子上养老得了。”
宁纤碧微微一笑,没再言语,进屋换了衣裳后,众人齐往王妃这里来。走在路上,恰遇上兰花和几个小丫头嘻嘻哈哈的过来,白采芝便叫住了她道:“太太是不是已经过来了?你怎么不服侍?倒是跑来这里淘气?”
兰花举起手里几只开的正灿烂的黄菊花,笑道:“太太已经过来了,连老祖宗都到了,不用我们服侍,我们便去园子里剪了些菊花,虽说屋里插瓶的已经有了,然而把这个装饰在院子里各处,也十分漂亮呢。”
“听听这嘴,总是有理由。”白采芝笑着对宁纤碧道,却见她目光一凝看向前方,于是连忙也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从王妃院子里出来几个人,当中一名气度高贵容颜出众的少年郎,由沈千城沈千越以及沈家几个亲戚子侄陪着,宛如众星捧月般正往这边而来。
看到宁纤碧,少年似是愣了一下,接着微微点头致意,然后目光在几个人身上一扫,便定在了兰花身上,不过也是转瞬就移开了视线。
待到两拨人彼此相对,沈千城方笑着介绍了宁纤碧等人,却是没介绍少年的身份,那少年只对宁纤碧叫了声嫂嫂,接着又看了兰花一眼,方含笑而去。
顿时众人都好奇起来,纷纷议论着此人身份,又来问宁纤碧,宁纤碧却哪里知道?因一面说一面继续往前走,走不几步,便听沈千山在后面喊,众人停了身形,回头一看,却见他是从自己等人的来路过来的,和刚才那少年恰好错开了。
“我下了朝就回来了,父亲只怕还是要等一会儿。”沈千山也已经换了家常衣服,不过因为王妃寿辰,这衣服自然也是锦绣华服,于是宁纤碧便笑问道:“你是回了凝碧院换衣服过来的?”
“是啊。”沈千山点点头,夫妻两个一面走着,宁纤碧便把那少年当街阻止李德禄纵马驰骋的事情说给他听,只听得沈千山怒火中烧,冷笑道:“那李德禄倒是越发放肆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待听说这少年刚刚是从王妃院里出来的,连沈千山也有些好奇了,这时白采芝和如意都争相将那少年的形容描绘了一番,只听得沈千山眼睛越瞪越大,接着又皱起眉头道:“这样的形容,难道是他?”
“是谁啊?别这样吊胃口。”宁纤碧在心中翻个白眼,一面催促着沈千山,却见他迟疑道:“听你们说的形容,倒像是六皇子,只是他身份高贵,万万不可能因为大伯娘生日,亲自纡尊降贵过来的,我和四皇子最交好,他都不可能过来,六皇子怎么会来?”
话音落,几个女人都忍不住轻呼一声,实在是她们太过意外,怎也想不到那俊秀少年竟会是堂堂六皇子。独有宁纤碧“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差不多就是他了,我说在街上遇到的时候觉着面善,可不是和皇上还有太子有那么一点相像呢。”
沈千山皱起眉头:这是赤裸裸的示好了吧?难道那个不可捉摸的暗处敌人便是六皇子?如果真的是他,他又为什么会忽然间这样肆无忌惮的示好?那么隐秘的力量,不可能轻易暴露吧?还是说,六皇子不过是继李家之后浮现出的又一颗棋子,真正的幕后操纵者还没有出现,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方前来示好拉拢的举动倒也可以理解。
“好了,别多想,免得等下看到王妃,你还是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惹她不高兴。”宁纤碧轻轻碰了碰沈千山,微笑说道。
沈千山回过神,冲妻子一笑,拉着她的手迈上台阶,门外丫头们早已打起帘子,一面冲里面笑着道:“世子爷和奶奶过来了。”
几人进屋,只见大长公主王妃和薛夫人等都在,看见他们来了,大长公主和王妃都十分高兴,拉着沈千山问了几句话,沈千山便微笑道:“刚刚听阿碧她们说在院外遇到了一个人,听形容挺像是六皇子的,该不会是他亲自来给大伯娘祝寿了吧?”
王妃顿时笑得合不拢嘴,点头道:“可不就是六皇子呢?连我都十分意外。哎呀自从过了年,再没见过那孩子,这大半年的功夫,长高了不少,比先前那会儿更俊秀稳重了,难怪皇上喜欢他,这样的人才,谁见了会不爱?说是在宫里也烦闷得慌,听见兰妃娘娘和人闲谈间说起今儿是我的生日,所以便以这个理由出宫来逛逛。啧啧,兰妃娘娘就是细心,连我的生日还记着,这不,六皇子还带了娘娘送的礼过来,这么多年,除了皇后娘娘,就数兰妃娘娘最细心了。我就让你两个哥哥陪着殿下出去见你大伯,这会儿只怕你父亲还回不来,怎么,你在院外竟没遇见吗?”
沈千山笑道:“我没遇上,回来去凝碧院换衣裳,阿碧她们都出来了。刚刚在院门才追上,她们和我说了,我就猜着是六皇子,只是却没想到真的是他。说起来他今年也十六了吧?当日四皇兄像他这般大的时候,都开府了呢,只怕他也不远了。”
王妃笑道:“是啊,说是已经求过皇上了,只是兰妃娘娘不舍得,所以一直不放,不过前些日子皇上考校他的功课,说是很好,因此有意让他去部里帮忙,这就是要许他开府了,正选地方呢。老祖宗还说离咱们不远东湖边上那块地好,我觉着也好,看六皇子的意思,也是很有意。”
东湖确实离王府很近,湖不大,却是京城一景,能在那里建造府邸的,不仅仅是钱多就能行的。四皇子周鑫的府邸便是建在东湖西岸,却是离王府甚远,若是要离王府近,可见王妃和大长公主提供的地点该是东湖东岸了。
当下众人又说了几句话,沈千山心中却因为六皇子周谨这突如其来的一个举动弄得有些心神不宁,若对方真的只是心血来潮过来贺寿也就罢了,就怕暗中藏着别的心思,因此应对了几句话后,便也离开前往沈蔚的书房。
第三百一十八章:张扬
余下的女眷们便热闹了,宁纤碧和大长公主说着话儿,白采芝坐在薛夫人身边,和王妃说着各自身上衣服首饰等,轻怜仍是一如既往的坐在角落不声不响。如意却和她截然相反,与沈千城沈千越的妻子相谈甚欢。
正说得热闹,便见外面进来一个媳妇,对卢氏笑道:“二奶奶,三喜班的人马过来了,是否就把他们仍先安排在秋芦馆?”
卢氏冷笑道:“这会儿才来?真看他们是京城的名班了,连王府相请都敢这样的怠慢,既如此,安排在秋芦馆做什么?随便找个地方,让他们能落脚也就是了。”
话音落,却听如意笑道:“奶奶别生气,若气坏了身子,他们那些贱命哪里担得起?我听说这班人昨天在四皇子府里唱堂会呢,四皇子那性子,全京城都知道,只怕唱到半夜不知能不能歇歇。估摸着要不是咱们府里请了,直接都出不了那府门。如今还能过来,那便是四皇子给咱们王府面子了。他们哪里敢怠慢?还不得养养精神歇歇嗓子?这会儿太阳也不是很高,也未必就十分失了礼,奶奶也别给他们难看了,倒叫他们心里不安,万一等会儿在台上,演砸了可不就扫兴呢。”
卢氏笑道:“果然你会说话。”说完看向那媳妇道:“既这么着,就仍让他们在秋芦馆歇了吧,让他们等会儿务必好好演,若是演得不好,别怪我砸了……”不等说完,听大长公主咳嗽了一声,淡淡道:“这是什么话?睿亲王府什么时候干过这样仗势欺人的事?你也好歹顾及下自己的身份。”
卢氏面皮顿时紫涨起来,却不得不忍耻行礼谢大长公主的教训,那媳妇早知机退下了。这里白采芝却是向如意看了一眼,她知道大长公主的性子,看不惯这些跋扈的态度,然而如意这个人,惯会捧高踩低,只要能让她显出高人一等的身份,哪怕是贩夫走卒,她也不介意斤斤计较一番的,什么时候却是变得这样好说话?还会替戏班子那些下九流着想了?
这一眼看去,却见对方那娇媚面孔上闪过一丝红晕,眼睛垂下,水光闪烁,倒是别有一番动人媚态。白采芝心里不由得就是一动,垂下头,嘴角边弯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这风尘中打滚的女人,也终于耐不住寂寞空庭了吗?
接着又有几家相好的勋贵女眷过来贺寿,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太子府竟然也派了宁纤眉过来,这还是太子出事后,太子府的人第一次出门在人前亮相。
宁纤眉来到这里,其实是有些压力的,不说别的,那些女人探究好奇地眼神便够让她难受的。然而她却似是一点也不在意,和女眷们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失意黯然。
这种时候,自然也没有人煞风景到去问她太子是不是真的强暴害死了一个太监,虽然大家心中都已经好奇的要命,然而除非是疯了,不然这话怎么敢问出口?
大长公主对宁纤眉的到来也十分高兴,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关切的问太子的情况,王妃也足够热情,不过似是宁纤眉这样玲珑心肝的女子,自然也能够察觉到这份热情中把握的分寸和疏离。倒是白采芝,不知怎的一反常态,竟对自己似是巴结起来,然而她之前的事情已经做在哪里,宁纤眉又哪里是肯忍辱负重的女子?更何况她的身份在这里摆着,因此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付了几句,主要还是和宁纤碧与大长公主亲热说话。
不知不觉便到了午时,宴席开在茂萱堂,因为是王妃的整寿,所以来恭贺的人多,足足摆了几十桌酒。女客们在二楼饮宴,男客们在一楼,戏班子则是在不远处的大戏台上摆开阵势,伴着宾客们的欢声笑语,热热闹闹唱起来。
一阵热闹的开场戏过后,紧接着便上来了一个旦角一个小生,咿咿呀呀唱着,几乎是一句便博得一阵喝彩。宁纤碧却是连词都听不太清楚,又吃的差不多了,眼看周围这些女眷们一个个如醉如痴的看着戏台,更没人和自己说话,便觉着有些闷,因向身边的薛夫人请示了一句,便离席而去。
出来后,那咿呀唱腔被甩在身后,便也不觉着闹心了,再看看秋高气爽,她忍不住舒出一口气,迈步向不远处的假山凉亭走过去。
却听身后一声笑:“姐姐慢点儿,等等我。”回头一看,心里这个腻歪就别提了,竟是白采芝也追了出来。
“我嫌那里唱的气闷,所以出来走走,怎么妹妹也不在屋里好好儿听戏?我记得在府里时,你陪着老太君,最喜欢听这些戏的。”宁纤碧淡淡说了一句,也没等白采芝,便继续向前走去。
“是喜欢听,不过这出戏听了好多回,我都快会唱了,也怪腻烦的。”白采芝到底紧走几步追上来,一面笑道:“只不过这三喜班在京城十分出名,就是台上这一生一旦,那也是如今大出风头的人物,人人都说他们唱得好,长得更好,姐姐难道不觉得赏心悦目?”
宁纤碧扭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这话可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怎的今日这样不知分寸了?不怕太太听到?”
白采芝笑道:“看姐姐说的,你也知妹妹向来懂分寸,今儿说出这样话,自然是有用意的,难道姐姐没看出来?那如意的眼睛可是半刻都没离开过段明月的身上。”
“段明月?”宁纤碧皱眉头,却听白采芝笑道:“就是那个唱小生的,难道姐姐不知他的名字,如今可是红遍大江南北,还时常进宫给太后娘娘唱戏呢。”
宁纤碧笑道:“这两年在战场,还真是没听说过这个人,原来已经这样出名了吗?怪不得大家听他的戏听得如醉如痴,看来果然是唱的好。”
白采芝仔细审视着她的神情,没发现什么波动,心中不由暗骂一声虚伪,一时间也是讪讪的说不出什么话来,忽见宁纤碧停了脚步,她不提防间差点儿撞上去,连忙停了步子,向前一看,不由得惊讶瞪大了眼睛。
这后院里有几座太湖石的假山,此时两人恰是在一座假山旁,前面又有几棵树遮挡着,即便如此,却也可以透过缝隙看到不远处那座假山凉亭下的一对男女,竟是六皇子周谨和小丫头兰花。
宁纤碧轻轻躲在一旁,白采芝自然也不会傻的暴露身形,只听前面周谨正在问兰花年岁,是不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又问她是在哪里服侍的等话,兰花一一答了,周谨便笑着称赞她之前手里拿着的菊花漂亮,让她领着自己再去摘几朵。
这蹄子竟是有这般造化?
白采芝看着不远处神情热切的六皇子,再看看明显有些不知所措的兰花,眼中嫉妒之色一闪而逝。虽然六皇子若是能将兰花讨走,将来就可以帮她除掉一个大威胁,可是一想到那奴婢身份卑贱,却能屡屡有这样的运气,她还是有一股强烈的愤恨。
兰花却似是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是好运,因只说自己要回去服侍,就要转头跑走,却不料周谨竟然拉住了她的手,笑着定要她带自己去寻花。
这六皇子怎会如此孟浪无德?宁纤碧心中怒火中烧,眼见兰花都哭出来了,那翩翩少年还是不肯放手,一时间也实在是不忍心,便向山茶轻轻使了个眼色,于是山茶会意过来,悄悄退后了几步,才又往这边来,一边喊着兰花的名字一边骂:“这蹄子,出去了就不肯再回来,又不知在哪里贪玩,太太问了两次,还不见她人影儿,兰花……”
宁纤碧满以为这就可以将周谨惊走,却不料对方只是放开了兰花的手,然后扭头冲这边笑着喊了一声:“她在这里。”
这一下实在是出乎宁纤碧白采芝的意料,就连山茶都愣了一下,好在她素来机敏,脚步只是一顿,便走出了假山绿树,一面向周谨行礼,口称公子,一面就佯骂兰花道:“就知道贪玩,太太找了你两次,再这么三心二意的当差,看我不告诉了白姨娘,罚你的月钱。”
兰花哪里不知道这是山茶来搭救自己了,因忙做出惶恐模样就要离开,却不料又被周谨抓住手,听他笑吟吟道:“若我没看错的话,这位姐姐不是三嫂嫂的丫头吗?怎么?你们奶奶派你出来找人?”
山茶心中一惊,这话问的温和,内里却是隐含锋芒,此人身份非同小可,自己要是一个应对不当,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因连忙笑道:“虽奴婢是三奶奶身边的丫头,只是这样日子,三奶奶自然也要在太太身旁伺候的,太太使唤奴婢,也实在正常不过。”
周谨看了她两眼,微微点头笑道:“这样啊,我还以为嫂嫂也出来了,生怕我对你们这小丫头怎么样,所以才派你出来替她解围。”说完扭过头来,似是向宁纤碧和白采芝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哈哈一笑道:“罢了,既是你们太太找,你这就去吧。”说完松开兰花,转身扬长而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夜谈
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山茶方“哎哟”一声软了身子,一面看着兰花道:“让你乱跑让你乱跑,如何?今儿却是正撞在厉害人手里了吧?”
兰花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劲儿抚摸着自己的手腕,一面抽噎道:“实在料不到这人如此无礼,山茶姐姐,他到底是谁啊?”
“嘘!可不敢这么说,这是六皇子殿下。”之前周谨在王妃房中贺寿时,兰花并不在,所以不知他的身份,此时听见了,不由也吓得冷汗淋漓,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宁纤碧和白采芝从假山后走出来,白采芝还小心的四下观望,却听宁纤碧淡淡道:“不必看了,他知道是咱们。”说完听白采芝道:“原来姐姐也看出来了,我就说六皇子的目光锐利,他走前那一眼,真真是差点儿把我的心给看的跳出来。只是这人怎这样跋扈呢?就是四皇子,这两年也见过两次,那还是京城有名的张扬性子,也不似他这般咄咄逼人啊。”
宁纤碧也觉得有些奇怪,这两世里她所知道的六皇子周谨,都是睿智稳重,怎么今日在这里,却像是吸血鬼露出了獠牙一般,竟丝毫没了传说中那份皇子气度呢?
兰花此时也看见了她们,连忙过来道谢,宁纤碧注意到她一个劲儿抚着手腕,连忙托起来一看,只见那欺霜赛雪般的皓腕上,此时竟是隐隐约约一圈乌青,很显然,这是刚刚周谨拉着她的手时造成的。
“真是太过分了,好歹这是在亲王府里,俗语说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这……怎么就这样动手动脚的。”白采芝在一旁义愤填膺的低声道,宁纤碧却是一言不发,半晌后抬头看了一眼周谨消失的方向,方淡淡道:“行了,咱们回去吧,兰花别再自己跑出来了。”
“奴婢再也不敢了。”兰花刚刚是来厨房传薛夫人的信儿,要厨子们炖一碗燕窝,留着薛夫人晚上吃。却不料竟遇上这样的无妄之灾,就是宁纤碧不吩咐,她也绝不敢再出来的。
一行人因为突然出现的周谨,便转身往回走。回到席中,也没人发现兰花的异样,戏台上恰好也换了另一出戏,因为唱的热闹,很快就连兰花都忘了刚才那场诡异的偶遇。
到晚上,还有亲厚的一些女眷和亲戚留在府中,自然少不了饮宴,因为大长公主兴致很高,和那些亲戚们说的也高兴,所以薛夫人和宁纤碧等也都留下来陪着,直到晚宴散去后,方得回去歇息。
天上繁星闪烁,丫头们在前面提着灯笼,薛夫人在宁纤碧白采芝如意轻怜的陪同下往回走,一面随意的和她们说着话儿,却是在谈论着那三喜班。
不过这些宁纤碧都是听不懂的,只是依稀能够记起众人所谈论的段明月的容貌,似乎那的确是一个英俊小生,一点儿也不比自己现代时喜欢的那些明星差,不过比起沈千山嘛,那就差了一点。
一面想着,嘴角不由得便弯起笑容,忽听身后轻怜道:“奶奶笑什么?婢妾看奶奶在席上也不是很在意那个段明月似得,莫非竟是也喜欢听他的戏?”
“唔,我连他唱的什么都忘了。”宁纤碧笑着说,一面摇头道:“我自小儿就不喜欢听这些,从前伯爵府里唱戏,但凡不用陪着老太君,我都是自己回房的,听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倒不如捣鼓药材来的有趣。”
轻怜也是一笑,然后轻声道:“难怪奶奶对药材这样精通,人人都说您是天分奇高,如今婢妾才知道,天分高固然是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奶奶将心思都放在那上面,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成药问世。听说因为百草阁的成药,现如今别的药房的草药生意都不是那么好了。”
宁纤碧笑道:“太夸张了,这才是几种成药,固然能代替一些草药煎服,但是远远谈不上什么影响草药生意,如今人治病,还是大多以煎服药汤为主。”说完又忍不住看向轻怜,微笑道:“我不喜欢听戏也就罢了,怎么,你也不喜欢吗?看如意和白姨娘跟太太说的多高兴?你怎么不言语?”
轻怜笑道:“我倒是喜欢听戏的,不过唱得好的也不只是段明月,其他人唱的也好,只是不如段明月那样出色罢了。是了,奶奶该多穿些,如今是深秋了呢,比不得中秋那会儿,天气还只能算是凉爽。”
宁纤碧点点头,抬头看了眼天上繁星,喃喃道:“还好,也不觉得冷,许是在边疆那会儿都习惯了,你不知道,边疆那里才是真冷,这个时节早下了两三场雪,但还不用就穿大毛衣服,不然真到了冬天,没法捱了。”说到这里不由得叹口气,轻声道:“也不知那些守卫的将士们如今如何了,爷的愿望便是有一朝能够重披战甲,踏平金月宁夏,唉!也不知道能不能等来这一天。”
“一定能的。”轻怜笑了起来,语气中也带了一丝向往,小声道:“真有那一天,求奶奶别嫌弃婢妾蠢笨,也带着婢妾去见识见识吧,婢妾不怕吃苦受累。”
“好啊,不过若是你去了,这个家谁帮我打理着?都靠白姨娘,不怕把她累垮了?你也太狠心。”宁纤碧低声笑说着,顿时让轻怜愣了一愣,接着也忍不住低头偷偷笑起来。
忽见前面薛夫人停下了脚步,回头淡淡道:“你们两个说什么说的那么高兴,落在后面给谁看呢?好像是怕我怕的不敢近前似得。”
宁纤碧和轻怜连忙赶上前来,轻怜还不等回话,宁纤碧便笑道:“看见太太和白妹妹如意说的高兴,儿媳不喜欢听戏,不说怕扫了太太的兴,说了吧,又怕说的不对显得无知,所以便索性落在后面,听太太和白姨娘如意议论议论,也长点知识。”
“算了吧,你还能无知?现如今不知道多少人把你当做奇女子。”薛夫人冷哼一声,面上却没有显出多少怒色,显然宁纤碧这一番自谦让她很是满意:这二房中终究是自己当家做主,儿媳妇再怎么张扬,倒也不敢张扬到自己面前来。这一点让她很满意。
白采芝看了宁纤碧一眼,轻声笑道:“这会儿天还早,我们陪太太回去说说话,怕也就该歇了,说起来,只因为太太仁慈,姐姐和我们素日里都没怎么在您面前立过规矩,这让人知道,怕不知怎么耻笑咱们呢,太太好歹也给我们一个机会啊。”
宁纤碧冷冷看了白采芝一眼,心中冷笑,却见薛夫人挥手道:“罢了,我累了一天,实在没精神了,你也累得不轻,为着这么个生日,我看你倒是脚不沾地的忙了几天,也赶紧回去歇着吧。”却是故意没有提宁纤碧,说完便和丫头们先进了院子。
这里宁纤碧和白采芝等人也便回去了,回到凝碧院,却见沈千山还没有回来,派出小厮打听了一下,不一会儿,小厮回来回说他送六皇子回宫去了,刚刚走,怕是要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于是宁纤碧便吩咐芦花和玉儿去准备宵夜,知道沈千山不爱吃宴席,只怕是吃不饱,竟然还凭空因为六皇子揽了这份差事,因竟有些心疼。不由得摇头暗笑,心想情到深处无怨尤,自己如今竟也变得这般细心,还是对前世里那个恨得要死的冤家,这还真是人生如戏。
过不多久,沈千山回来了,宁纤碧已经卸了妆,听见开门声便走出内室,却听丈夫道:“我这身上都是寒气,你穿的少,别过来,当心着了凉,待我去沐浴一番,换了衣裳再说话。”
宁纤碧点点头,稍顷沈千山从浴房中出来,山茶便捧了热气腾腾的夜宵过来,却听沈千山笑道:“这种事情怎么也要你来做吗?随便不拘哪个小丫头,使唤一声也就是了,如今你和海棠可是快要做奶奶的人,我可不敢轻易劳动。”
宁纤碧笑道:“吃你的吧,哪里来的这些话。正是山茶海棠眼瞅着就是嫁出去的人了,不知道还能得她们几天服侍,你才该珍惜才是。”说完却见沈千山挑眉笑道:“这么说,你该多派给她们一些活计,省得亏本。”
一句话说的宁纤碧和山茶都笑了,沈千山这里却是想起了别的事情,先喝了一口汤圆汤,这才长出一口气道:“海棠山茶已经有了结果,只是我那边还有珠玉和雨点,那两个也不比海棠山茶差,你素日里也精心些,若是有好的,就帮她们留意着。”
宁纤碧笑道:“这事你不该托付给我,正经该托给白姨娘,如今她才是管家的。你也知道我不擅长在这方面留心,就是海棠山茶,这姻缘也不是我安排,是上天掉下来的。”
夫妻两个一面说话,就用了夜宵,等到收拾完,躺在床上,两人也都乏累了,便静静拥在一起自在说着话儿,待问道六皇子的来意,沈千山便摇头道:“看不出来,他那个人,鬼精鬼精的,我试探着问了两句,也没问出来。是了,他怎么会认识兰花?倒是跟我打听了两句兰花的情况,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小丫头就是上次她母亲病重,你和我去了她家的那个吧?”
第三百二十章:杂役
“是啊。”宁纤碧也奇怪了,喃喃道:“至于吗?兰花确实是个美人坯子,只是如今才多大?六皇子也不会见了一面便念念不忘啊,更何况……”她想起兰花手腕上那一圈乌青,心中实在是不舒服,因将今天的事说给沈千山听,却见丈夫皱眉道:“这话若不是你说出来,我都不敢信,六皇子从来都是谦虚温和有礼的,今日怎会这般张狂?”
“谁知道呢?许是因为要开府,所以觉着自己自由了?便原形毕露?”宁纤碧对这六皇子没什么好感,一面说着,便伸手捂嘴打了个呵欠,慢慢闭上眼睛。
“罢了,先不要多想,睡吧,今天实在是有些累。”沈千山也打了个呵欠,抬头吹熄了烛火,室内便陷入了一片静谧的黑暗中。
因为这一天实在是累,第二天便起的有些迟,沈千山要上早朝,天不亮就走了,长公主薛夫人那里是免了今早请安的,宁纤碧难得赖个被窝,因一直到卯时末才起来。
梳洗完,还不等用饭,便听下人们报说白采芝如意等人来了,她这个烦啊,咕哝道:“真是,难得一天清闲,也不肯让我自在了,不是都免了她们晨昏定省吗?怎么这一天天的还没完没了呢?”
心中再怎么不情愿,也得接待。漫不经心和三人说了几句话,忽然就听白采芝话锋一转,笑吟吟道:“上次和姐姐说的那个厨房杂役,今日他便要过来了,妹妹有心让姐姐见一见,毕竟厨房这块儿如今不归我管,万一这人选出了问题,将来不好开交,倒不如让姐姐帮着定夺一下。”
宁纤碧还不等说话,便听如意冷哼道:“一个厨房的杂役,竟然让奶奶相看,亏姨娘也能说出这话来,你把奶奶当成什么了?每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要忙,难道还要为你这丁大点儿破事费时间?”
白采芝微微一笑,正要说话,便听轻怜道:“姨娘,不过是个杂役,你说是谁便是谁好了,将来即便有事,我管着厨房,自然也是该我负责的,哪里敢劳动奶奶?若是这么点小事儿都夹缠不清,那我可真没这个脸管厨房了。”
白采芝知道轻怜也是动了气,不然这个女人是从不会在自己面前如此强硬的,又或许,她是觉着如今有宁纤碧给她撑腰,所以胆子大了?因心中冷笑,面上却半点不显,悠悠道:“既然姑娘这么说,那就罢了。我如今管着这些事情,也实在是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在奶奶和爷面前打了脸,只想着小心驶得万年船。”
宁纤碧看了她一眼,心中也有些好奇,暗道什么样的杂役,就让她这般上心?既然轻怜都退了一步,同意让那个杂役进厨房了,论理她该见好就收啊。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文章?
因一面想着,便改了主意,笑吟吟道:“也罢了,反正今天没什么事,见一见就见一见。白妹妹向来是小心的,这一次如此精心,咱们少不得看一看这杂役有什么过人之处。”
白采芝目光一动,全没将这番明褒暗贬的话放在心上,回头对香药道:“既是姐姐这么说,你找个小幺儿去厨房看看,若是人来了,便先带到这边来。”
香药答应着去了,不一会,果然带回来一个男人,只说在院子里给奶奶磕头,宁纤碧阻止了,让对方进来见她。
这人一进来,除了白采芝是早有心理准备外,如意轻怜和宁纤碧都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三人异口同声的“啊”了一声,接着便都站起身来。
“怎么会是你?”宁纤碧脸上都添了笑容,见那人要跪下,便连忙道:“罢了罢了,不必跪了,你腿脚也不方便。”说完又对白采芝笑道:“你怎么找了他过来?先前我还想着哪天和爷提一提,帮他找份差事呢,没想到竟然让你抢在了前头。”
白采芝也有些发懵,完全没料到宁纤碧竟然也会认识这个人,她不过是这些日子被如意轻怜气得狠了,因此今儿要给她们一个惊吓罢了,想来这两人心中惊恐,却又不得不在宁纤碧面前强自忍耐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就是因为这个,她明知不合适,可还是一门心思要把这人带到宁纤碧面前来。
宁纤碧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惊讶中,完全没有察觉到如意轻怜的神态,也不过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如意已经是面色如常,悠悠坐了下来,看到身边轻怜还站着,而白采芝的目光已经往她瞥过去了,她便使了个眼色过去,无奈轻怜心中震惊不能自已,哪里还能顾得上她甩过来的眼色?
“轻怜怎么这样吃惊?”却听白采芝慢条斯理的笑了一声,宁纤碧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向轻怜,只见她面色苍白,身子甚至还微微有些发抖,她会错了意,还以为轻怜害怕这郑瘸子,便笑道:“轻怜坐下吧,不用怕,别看他脸上这疤吓人,其实心地很好的。”
轻怜还不等说话,旁边的如意便抢着笑道:“可不是,刚刚看见这人,简直把婢妾吓死了。轻怜从来比婢妾的胆子还小,也难怪她吓成这样。”一面说,早拉着轻怜坐下来,又抬头看着宁纤碧笑道:“奶奶竟一点儿也不怕,听您话里意思,和这人还是认识的?”
“是啊。”宁纤碧笑着点头,也没看旁边白采芝惊讶的神色和轻怜眼中的惶恐不安,便笑吟吟问那男人道:“真是没想到,原来白姨娘找的人竟是你。人人都叫你郑瘸子,只这不是你的本名吧?你的本名是什么?”
郑瘸子神情似是恍惚了一下,喃喃道:“本名么?许久不曾听人提起了。”说完才回过神来,沉声道:“回奶奶的话,小的本名郑黎,奶奶就还叫我郑瘸子好了,人人都是这样叫,小的已经习惯了。”
“便叫你郑黎好了。”宁纤碧淡然一笑,又问道:“你如今来这里做活计,那些老人孩子怎么办?我听爷说了,最迟入冬之后,就要将你们送回家乡,各地的赈灾事宜如今也差不多了,老天爷折腾了一年,总不会连冬天也不放过,你其实可以放心回乡的。”
郑黎苦笑道:“奶奶不知道,别人回乡,有房有田有亲人,互相帮衬扶持着,总有个活路。但我们不一样,一是那些老人身体差,再长途跋涉回乡,能不能坚持到地头儿都不知道。二来那些孩子也都是孤儿,并没有一个亲人,若是这样抱着团,互相还可以依靠,若是各自回乡,难免还要漂泊乞讨,到那时,谁知又会出什么事儿?因此我和他们说了,我们就留在京城,我如今有了这个活计,他们白日里再出去乞讨一番,照顾着那些老人,走一步算一步,京城繁华,总比受灾后的家乡更容易讨生活。
宁纤碧听他这样说,沉吟了一番,便点头道:“也是有理。只是你们这样一群,就留在京城乞讨,怕也不容易。”话音未落,便听轻怜接口道:“可不是?如今圣上仁慈,是因为各地受灾,才许灾民们在京城。之后就说不准了,偌大京城虽繁华,却是天子的脸面,哪里能容得下什么乞丐叫花子?这里寻活路却是也艰难呢。”
郑黎似是犹豫了一下,面孔涨红了几分,小声道:“不知奶奶这府里,是不是还有什么活……”
不等说完,便听白采芝慢慢笑道:“哪里有那么些空缺?你如今这一个差事,若不是轻怜姑娘雷厉风行,整顿了厨房,还得不着呢。如今那些家生子儿都没地方安排,要别的奴才作甚?”
说完又看向轻怜,却见她面色又白了一白,见自己看过去,便低了头。这幅模样终于取悦了白采芝,轻声笑道:“不过奶奶心慈,轻怜姑娘也是个心善的,若是不安排,倒显得我冷酷了,既如此……”
不等说完,却听郑黎又小声道:“小的做不做奴才,签不签死契,也都无所谓了,只是这些孩子,小的并不想让他们卖身为奴。”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更低了下去。
白采芝惊讶的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郑瘸子,一只手拿着帕子抚在胸口,高声道:“你……你说什么?不想卖身为奴?你把这里当做什么地方?堂堂亲王府,用得着雇什么长工短工么?多少人为了进这里做奴才挤破头,你们……这天上掉下的馅饼……”
“够了。”忽听宁纤碧轻叱一声,打断了她的话,白采芝看过去,就见宁纤碧皱着眉头道:“但凡有志气的,谁又愿意卖身为奴?郑黎这是为那些孩子们考虑,一片拳拳之心可敬可叹,你说这些话做什么?”
白采芝受了训斥,心中不满,却又不敢直说出来,只是到底不服,忍不住便咕哝道:“不说这些话又要说什么?似他手底下那些孩子,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头似得,若是别人家,他们就想卖身为奴也没人要呢,我不过是因为姐姐心慈,才想破格收容他们罢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拒绝
郑黎叹气道:“这位姨奶奶说的不错,小的并非没有自知之明,只是……唉!”他说到这里,便又正色道:“奶奶不必为小的们操心,既然如今我来了,必然兢兢业业当好这份差事。虽然我们人多,但一个个有手有脚,也绝不至于饿死,奶奶还有没有别的话吩咐?若没有,小的便告退了。厨房刚刚派了活计,要我上街拉菜呢。”
轻怜张了张口,到底没说什么,这里宁纤碧皱眉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行了,你去吧。”等到郑黎退下,她便伸了个懒腰,悠悠道:“我有些乏累,你们下去吧,是了,轻怜留下来,我有话吩咐你。”
白采芝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是这么个结局,有心留下听宁纤碧要对轻怜说什么,却也知道没这个机会,因只好怏怏告退。
等到出了门,却见如意狠狠瞪过来,咬牙道:“姨娘真真好手段,这样的人才,不知你是怎么寻了来?竟然让奶奶都夸奖。”
白采芝知道如意已经起了疑心,只是那又如何?因淡然道:“我也没料到奶奶认识他,只是之前偶然听那些施粥的人说起冬青大街上有这么个人,我让刘管家打听了一下,觉得他人品还不错,因此厨房上少了个人手,我便想起来了。谁知竟是奶奶认识的,这样你也可以放心了吧?连奶奶都赞他的人品,可知我是真心实意为轻怜打算的。”
如意哼了一声,她自然不信白采芝的话。只是心里却也疑惑对方到底知不知道郑黎的真实身份,她是觉着这其中一定有陷阱,一时间却也思虑不明白。而白采芝不过是为了消除她的戒心,才会说这番话,又哪有耐心和她磨缠,因说完便款款离开了。
如意也是满腹忧疑的离去,这里宁纤碧留下了轻怜,却登时又让她紧张起来,一双手捏弄着腰间汗巾,只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宁纤碧道:“依你看,这郑黎为人如何?”
“啊?”轻怜吓了一跳,吞了口唾沫才结结巴巴道:“自然……自然是好的。”
宁纤碧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了?莫非你也认识他?”
心陡然就跳到了嗓子眼上,轻怜看着宁纤碧的眼睛,几乎是刹那间便做了决定,起身跪下道:“回禀奶奶,那郑黎,婢妾之前就知道,前些日子奶奶让婢妾捐衣,婢妾没有,便是因为……因为婢妾可怜他们,让人……把衣服送过去了。”
“原来如此。”宁纤碧点点头,半晌后方冷笑道:“怪不得我那天看见了刘管家在冬青大街上,怪不得白姨娘在这事情上如此积极,看来她是知道你这件事,心中琢磨着什么打算呢。”
轻怜自然也已经明白,磕头流泪道:“求奶奶明鉴,婢妾只是一时糊涂,想着他们可怜,才犯下了这样的错儿,日后再不敢了……”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走下座位,亲自扶起她,正色道:“什么叫错儿?你怜贫惜弱难道竟成了错儿?就因为郑黎?这世道上虽然许多不公和狗屁规矩,但总不至于连是非黑白全都混淆了。你放心,这没什么,白姨娘定然是存了心思,只那又如何?郑黎的事情以后你不用管,她就是想拿你作伐子,也不成。”
一边说,就摁着轻怜坐下,自己也随意坐在她旁边道:“我刚刚问你的话还没答呢,叫你说,这郑黎的人品如何?”
轻怜心中苦笑,暗道郑大哥的人品如何?奶奶还真是问对了人,这天下再没有比我和如意更清楚他的人品的人。因叹了口气道:“婢妾觉得他倒是不错,那些老人孩子和他非亲非故,他却不嫌累赘,如今更是不肯让那些孩子为奴,虽然这必然要令他们的处境艰难,然而熬了过去,从长远来说,这对那些孩子来说,倒是好事儿。”
宁纤碧点头道:“你也这样想吗?恰恰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既如此……”说到这里,沉吟了半晌,却没再说下去,而是示意山茶和轻怜身边的小雪出去,她这里才看向轻怜道:“我和爷的事,你大概也全都知道了。从前也是我糊涂,辜负了他一番真心不说,还让他害了你们,只是如今到这个地步,我和你实话说,我不能甘心看着爷去你们房里,爷自己也不肯过去。所以才和我说,与其让你们白白在这大宅门里消耗了青春,倒不如找个合适人家,打发你们出去,所以我今日问问你,你和如意愿不愿意出去?你们两个的身份虽不高,然而容貌才情都是顶好的,若去了寻常人家,怕不被捧在手心里呢?确实比在这里要好。”
轻怜就觉得好像是有一盆冰块从头到脚浇下来,一瞬间她就软了身子,满脸惊恐的看着宁纤碧,喃喃道:“奶奶为什么说这种话?难道奶奶容不下婢妾吗?奶奶……求您,婢妾不管有什么不好,求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把婢妾卖出去。”
“不是卖出去。”宁纤碧真是无奈了,赶紧又将跪坐在地上的轻怜扶起,耐心的解释到口干舌燥,总算让对方明白了自己和沈千山只是出于好心,不忍耽误她的青春,所以才会有这个提议,不是发卖,是要给她们找一个合适的好人家。
谁料轻怜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轻声道:“婢妾已经是爷的人了,最起码……名分上是这样的。哪怕就是在这王府中枯守一辈子,婢妾也要守着。婢妾多谢爷和奶奶垂怜,只是……婢妾是漂泊过的人,见识了这世间太多的人情冷暖,如今婢妾能在这王府中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必倚门卖笑,不必担惊受怕,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婢妾惜福,从没有过什么不知足的,奶奶就容婢妾留在这里继续服侍您和爷吧。”
轻怜都这样说了,宁纤碧倒是无话可说,苦口婆心又劝了一阵,却是没有结果。她也明白,轻怜说她见识过太多的人情冷暖,只怕见识的不仅是人情冷暖,而是男人的善变,她曾经是欢场中人,看到的负心男人还少吗?就算找个好人家,谁敢保证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许多被赎了身的妓女,过得日子恐怕也都十分不堪,这样一对比,倒是留在王府中吃穿不愁日子安稳的更好。
只是……王府这安稳日子还能有几天?宁纤碧心中叹气,拉着轻怜的手最后劝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啊,难道王府便能荣华富贵一辈子?太子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这王府前程……一旦到那一天,又怎么办?”
这已经是她意料之外的劝说了,对于王府那场劫难,她到现在除了那日问沈千山一句,也没在任何人面前试探过,这一次拿出来说,可见是真的关心轻怜。
却听对方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婢妾名分上已经是世子的人,不管将来如何,自然也是守着这个身份,退一万步来说,就真有什么事,婢妾也会守下去,人人都说共患难易同富贵难,婢妾亦是这样以为的,如今既是同富贵都享过了,就算要共患难,又能如何?”
话说到这份儿上,宁纤碧也没办法再劝。只好点头道:“你有这个心是好的。我和爷不过也是可怜你们,既然你自己不肯,也就罢了,回去帮我问问如意,若是她不愿意在这里耗费了光阴,我也会替她安排个好人家。”
轻怜想着如意的性情和贪婪,心中觉得对方恐怕也不会离开王府,正要替她也婉拒了,便听宁纤碧淡淡道:“如意是个玲珑的人,心思也比你灵活,这样人,追求的也多,未必会像你这般甘愿在王府里守活寡呢。”
轻怜心中猛地就是一跳,想到如意说到三喜班段明月时的神采,她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是,婢妾听奶奶的,等一下回去就问她。”说完见宁纤碧没别的事,她便起身告辞了。
出了凝碧院,因看这路上铺着落叶实在漂亮,想到园子中此时也定然是衰草秋阳,别有一番景致,因此轻怜便故意走了另一条路,可以从园子边儿绕到自己的院落里。
沿着园子走了不一会儿,便听见隐隐的丝竹声传来,轻怜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三喜班在唱戏。她幽幽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往前走,结果一拐过假山,便见如意坐在一块山石上,正是听得入神。
“你真是作死,这样天气坐在石头上,也不垫个垫子,看你受了凉怎么办?”
轻怜到底是关心如意的,连忙拉起她回去,见如意还恋恋不舍,因回房就将宁纤碧的话说了出来,却不料如意冷哼一声道:“奶奶素来不显山不露水,谁料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倒比白姨娘还狠呢,竟是兵不血刃的就想把我们除了去。”
第三百二十二章:不识好歹
“这话是怎么说?奶奶也是一片好心。”轻怜不高兴了,如今她对宁纤碧那真是从心眼里崇敬和感激,自然不喜欢听别人说她坏话,尤其这个不识好人心的还是她的姐妹。
“好了好了,不管是不是好心,总之在这王府里有吃有喝,傻子才出去呢。”如意漫不经心的挥了挥帕子,一句话就打发了轻怜。
“关键是……你对那个……段明月……”
轻怜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她看得出如意心中那点小心思,与其让这姐姐将来到底耐不住寂寞铸成大错,不如现在就放她自由,段明月不过是个戏子罢了,长得再好唱得再好也是个卑贱身份,若是能有如意这样的女人给他,他也一定会珍惜的。
却不料如意一翻白眼,冷笑道:“我对他怎么了?我不过是喜欢听他唱戏罢了,妹妹想什么呢?难道要我去和他在一起?你疯了吧?我放着世子爷的妾侍不做,却去和一个戏子苟且凑合?你……你倒真敢想……”
轻怜也脸红了,她知道如意是最贪图享受的,段明月别说是个戏子,就是一个寻常富贵人家,恐怕也给不了她王府里这样奢侈悠闲地生活和地位,也难怪如意恼了,因此只好摇头道:“罢了,你既然不同意,我回了奶奶就是。别不高兴,我也是真心为你好,既这么着,你喜不喜欢那个戏子,放在心里就是,将来可千万别一时心热,再铸成大错。”
“行了,我难道不知分寸?要你来操这个心。”如意不耐烦的打断轻怜,想了想又冷笑道:“说起来,你竟然还在这里操心我,你倒还是先操操心,看怎么过白姨娘那一关吧。这郑黎竟然跑来当了杂役,叫我说,这必定是那姓白的设下的陷阱,她一定是知道了你资助的事儿,故意找了这人来要害你呢。”
轻怜笑道:“不怕,我已经和奶奶坦白了,这样白姨娘就算有心害我,也没有办法。更何况,郑大哥做了厨房里的杂役,和咱们有什么关系?素日只要让厨房里的苏婆子看着就是,郑大哥那个人难道你还不了解?他做这差事必定是稳妥的。”
如意哼了两声,起身道:“反正你注意一些,别到最后被白姨娘抓了把柄,那会儿哭都没地方了。”话音落,便一甩帕子走了出去。
一天时间一晃而过,晚间沈千山回来,夫妻两个用了饭,宁纤碧便和他商量郑黎养着的那些孩子和老人的事情,沈千山听说他们不打算回乡,便摇头道:“这可有些难为,等把灾民们遣送回去后,他们留在京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再不可能有施粥的,且京城中也不许有乞丐,到时他们怎么办?又不肯卖身为奴。京城虽多勋贵,可大多不用长工短工,只要进去就卖倒的死契,他们岂不是没了活路?”
宁纤碧笑道:“我有个主意,不如让那些孩子去药坊里帮忙,这药坊如今的人手还算是够用,可是再研究些药物出来,只怕就不够了,百草阁还要开第三家第四家,到时候也要把药品供上去。恰好让他们去练练手,等到练熟了,就可以干活,工钱也优厚些,足够他们养那些老人,你觉得如何?”
沈千山想了想,点头道:“这主意不错。郑黎既是你说的这样人品,想来他教出的孩子也错不到哪里去,不过你还是稍微等等的好,且让我找人试探试探,你这药坊是重中之重,免得秘方再被人偷出去。”
“其实也无妨了,我现如今还有些心事,等到将来,若是能过得好,这些秘方,我都会公开的。”
宁纤碧叹了口气,这古代的医学只因为敝帚自珍,多少绝学都失传了。她不想重蹈这个覆辙,若是将这些秘方公布出去,定会让这古代的医药学更上一个台阶,空前繁荣起来。只是现在她要为将来的灭顶之灾做准备,要多存钱,所以还不得不保留这些秘方,一旦未来稳定了,这些秘方她就会公布出去,也算是自己穿越一场,为这个时代做点贡献。
沈千山不知道她心思,听她这么说,不由得肃然起敬,郑重道:“多少人将独家技艺视作性命一般的不传之秘,阿碧却能有这样的广阔胸襟,真是让人感佩。”
宁纤碧让他夸得脸红,连忙道:“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这事儿你随口吩咐两个人去办就是。如今你也忙碌,哪里值得为这些事花费心思?只是我这些天也没回娘家,也没见到表哥,却不知他们的事情怎么样了,乔家没有再进一步吧?”
沈千山正色道:“正要和你说,今天我虽然没见到乔羽,但是听人说,他在宫外递了腰牌,要面见皇上,想来便是为了这事儿。宣哥儿做事倒是利索,这才几天工夫,便开诚布公了。”
宁纤碧没想到随口一问,竟然得了这样消息,不由得心下一紧,连忙道:“那……那皇上会怎么样说?是不是乔羽这样主动退婚,皇上便会答应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沈千山叹了口气摇摇头。
宁纤碧心中一紧,急忙道:“怎么会这样说?之前咱们不是说,只要乔羽主动开口,这事儿就好办多了吗?”说完却见沈千山郑重道:“是啊,只是好办多了,并没说一定就可以办成。皇上是什么人?乔明先是求婚,乔羽现在又悔婚,怎么?难道是把他老人家玩弄在股掌之中的吗?”
“那怎么办?”
宁纤碧一听,沈千山说的有道理啊,可是这事儿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不然皇帝一赌气,干脆就给乔羽和齐芷兰圣旨赐婚,到那时,真就是覆水难收了。因这样想着,脸色都急得红了,方听沈千山道:“别担心,不是还有你我吗?明天我就去找皇上,如此双管齐下,这事儿的把握还是很大的。”
如今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因这一夜宁纤碧也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送了沈千山去早朝,她这里惦念着蒋经和齐芷兰的事情,只觉做什么都不能专心,索性停了手边工作,只坐在院子里发呆。
如此到了半上午,凝碧院中的人也都知道奶奶心情不太好,因此谁也不来打扰她,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过去,忽见一个媳妇走进来,陪笑道:“回禀奶奶,二门上有一位蒋家公子,自称是您的表兄,要求见您,白姨娘打发奴婢来问奶奶,见不见?若是见的话,安排在哪里?”
“表哥?”
宁纤碧一下子从椅中站了起来,连忙道:“见,不必安排地方,你就领表哥过来便是。”说完便对芦花道:“去,把爷前几日拿回来的极品龙井泡上,再叫厨房做几样好点心,素日里都是咱们吃表哥的东西,今儿难得他上门,也让他尝尝咱们的。”
芦花笑着答应去了。这里蒋经由那媳妇引着,便来到凝碧院,宁纤碧将他让进堂屋,便听他问道:“怎么?沈将军今天不在家么?如今兵部没什么事情吧?”
宁纤碧知道他和周鑫仍是亲厚,知道六部的事也不稀奇,因笑道:“表哥既然知道兵部无事,难道就没听说我们爷如今已经调到户部帮忙去了吗?来,表哥尝尝这茶,是前几日老爷子给他的,还没舍得喝呢。”
蒋经接过宁纤碧递来的茶杯,连忙道谢,一面惊讶道:“调到户部里去了?哎呀这可是有番忙碌了,谁不知道如今六部衙门里最忙的便是户部,说是那里面的官员连着几天几夜不回家的都有。”
“他倒没忙到这个地步。”宁纤碧说完,向芦花使了个眼色,于是小丫头会意,将屋里另两个小丫头带出去,她则坐在廊下亲自守着,让屋里兄妹两个能自在说话儿。
蒋经喝了口茶,赞叹了两句,宁纤碧便开门见山道:“表哥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直接说给我听吧,是不是因为乔羽?”她料到蒋经没事儿的话,绝不会轻易登门,果然这一问,便见对方的神情也郑重起来,点头道:“恰恰是因为这件事,要请妹妹帮着想个办法。”
“表哥说吧。”宁纤碧也喝了口茶,就听蒋经正色道:“昨日傍晚,乔二帮主直接找上了我……”不等说完,见妹妹惊讶看过来,他便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和乔二帮主从前在边疆的时候便认识的,那会儿我还带人给他们送了几次粮草,你都忘了?”
“唔,想起来了。”宁纤碧恍然:“不过你和乔家兄弟并无深交啊,他怎么会直接找上了你?”
“他已经全部知道了。”
蒋经叹了口气,旋即又正色道:“乔二帮主真是光明磊落的男儿,听宣哥儿说了我和齐家姑娘的事,又问了他哥哥,亲自向齐姑娘的弟弟求证,知道我们确实是订了亲,又……又彼此都……有意,偏偏因为乔帮主求亲,以至于被迫退亲后,他便干脆利落的说要退亲,因昨天去见皇上,偏偏没见着,所以才来找我。只说这事儿若由他一个人出面,显得太儿戏了,简直是不把皇帝放在眼中,因问问我有没有办法双管齐下?若是由咱们求到皇上面前,然后他再去说,让皇上顺水推舟,这事儿就好办多了,也不会让皇上对他们天涯帮有什么想法,我思来想去,觉着乔二帮主说的有道理,因今天一大早我就去求四皇子,却不料他只说这事儿办不成,我实在无奈了,只好再来问妹妹,论理,连四皇子都这么说,我……我实在不该再来难为妹妹和沈将军,实在是……实在是齐家姑娘情重,不到万般无奈的地步,我……我再不忍心辜负她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拦路
混蛋。
宁纤碧听蒋经说周鑫不肯出头,不由得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蒋经这样的为难,想也知道定是周鑫那混蛋在他面前说此事十分为难之类的话,目的就是为了打消他来找自己的念头。幸亏上一次自己把齐芷兰的凄惨形容和表哥说过,让他实在放不下,这才上门来找,不然的话,让周鑫这可恨的家伙如此一搅合,蒋经说不定又要退缩了,到那时可真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周鑫怎么这样可恨呢?他根本就是看中了表哥重情义,怕连累人的软肋下手啊。
宁纤碧气呼呼的想着,一面道:“表哥放心,乔二帮主说的有道理。从边疆回来,本来我和千山是有封赏的,然而因为各地灾祸连连,国库吃紧,所以这封赏一直没下来。我们早就说过,要用这份儿功劳替表哥求这份亲事,如今乔二帮主有这个意思,国库也不那么吃紧了,想来皇上已经在想这件事,这个时候儿去说,最是正好不过,明日我便进宫,先去见太后,然后再去皇上面前求一求,恰好前些日子皇上让我替他想一味缓解眼睛疲劳的药,眼看就做好了,明儿也正好送过去。”
“啊?用你和沈将军的功劳?”蒋经瞬间便不安了,直搓着手道:“这……这怎么能行?这……这也太……”
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笑道:“表哥和我说这样话,倒是生分了。从前我要建百草阁,那时候你的手头也不宽裕,你是如何倾囊相助的,难道忘了?更何况,我因为不便出门,这百草阁全是你帮我照看着,更不用提边关两年,表哥帮了我们多少忙,如今你回来了,因为身份却不能有半点封赏,我和千山本来都愧疚的很,如今能用功劳换了表哥和齐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恰恰是我们的心愿。”
虽然宁纤碧这样说,然而蒋经还是感动的眼圈儿都红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点点头,长出一口气,郑重道:“既如此,待沈将军回来,妹妹替我好好儿谢他,这份恩情,实在是……实在是无以为报。”
“还是那句话,咱们兄妹间,说什么恩情不恩情的?生分了。”宁纤碧微微一笑,不容蒋经再说下去,只请他喝茶吃点心,接着又说了些家常闲话,看天色不早,本要留蒋经在府里用饭,然而蒋经在这里坐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有些不安了,又哪里肯?于是只说自己约了人中午吃饭,到底还是告辞出去,这里宁纤碧一直送他到院门外,方看着他去了。
晚上沈千山回来,听宁纤碧转告了蒋经的话,便点头道:“表哥说的不错,就这么样吧,你说眼药水明天就好了是吗?那正好带上,你先进宫见太后,我下了早朝就过去,然后咱们一起求见皇上。”
宁纤碧笑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那就这么办。”因商议已定,夫妻两个便歇下来,是夜自有无尽恩爱,不提。
第二天一早,宁纤碧装扮完后,先去给薛夫人请安,却听丫头们说太太似是不舒服,少不得进去探看一番。薛夫人却是不待见她,明知她是医生,也只是让她自做自的去,只说已经请了大夫,一会儿就来,用不着劳烦媳妇了。
这话当然是带点贬义的,但宁纤碧也不以为意,转身走出院子,听见里面的咳嗽声,她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薛夫人虽然不待见她,但宁纤碧心里对这个挑剔不讲理的婆婆却没有多少恶感,原因便是薛夫人的本性其实不坏。
例如她不喜欢宁纤碧,她就直接表露出来,不爱看你,你也少在我面前出现。而不是像别的婆婆那般,心中不喜欢儿媳,就利用自己是婆婆的特权,变着方儿的折磨。
上一次王妃寿宴后白采芝故意提出立规矩的话,便是她对于薛夫人不好好运用婆婆特权着急上火的表现,因此才暗示了一句,也是故意在宁纤碧面前显显能量,意思是你别以为我就要任你欺侮,太太可是站在我这边,你要太过分,咱们就鱼死网破,我也撺掇着太太折腾死你。
然而薛夫人却并没有理解她这份”苦心“,照样是不用宁纤碧过来立规矩,这若是别家媳妇,只怕心中就要惶恐不安了,但宁纤碧又怎么可能为这事儿着急上火?你不喜欢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那正好儿啊,就是老死不相往来我都没意见呢。
就因为如此,她心里一点儿也不恨薛夫人,甚至因为沈千山,爱屋及乌之下,对这个虽不讲理却直爽的婆婆还有那么几丝好感,因出了房门,在院子里听见对方咳嗽,便对兰花道:“你留心太太的病,若是到了晚上还这样咳嗽,大夫又说能吃咳嗽药的话,就给太太用点川贝枇杷膏。”
兰花笑道:“奴婢知道了,奴婢听见大家说,奶奶百草阁的川贝枇杷膏可好用呢,如今供不应求,只怕街上已经买不到。”说完却见宁纤碧笑道:“不用去街上买,你们房里若是没有,你就去凝碧院找海棠要两瓶。”
吩咐完了,这才出了院门,往长公主的院子里来,却见院中已经停了轿辇,宁纤碧心中诧异,进去一问,才知道大长公主今日也是要进宫,这倒真是巧了,于是祖孙两个一起往慈宁宫来。
彼时皇后恰好也在慈宁宫中,见她们过来了,太后也十分高兴,看着大长公主道:“果然是千山媳妇回来,这补药跟上了,你身子就和从前不同,去年入了秋之后,你就没进宫来,便是过年那会儿,我盼着你能来说说话,你儿媳妇却说你身上也不好。看看看看,这会儿都是深秋了,你这身子却是比去年那会儿还硬朗。”
大长公主也笑道:“可不是,千山媳妇那些药倒是管用,我今年这咳嗽都没几声,那个川贝枇杷膏也好用。不过给我的那些药,不是也给了太后娘娘吗?您觉得如何?”
太后笑着摇头道:“我这身子和你是没法比的,不过比去年倒也是强了许多。”说完让她们挨着自己做,又问了宁纤碧沈千山的近况,让她说一些外面的故事儿,一时间慈宁宫中便热闹起来。
过不多时,就有宫女进来,说是沈千山也来给太后请安,太后便狐疑看着宁纤碧道:“怎么忽然想起给我请安来了?非年非节的,该不会是你们小两口又有什么事,所以他特意跑过来找你了吧?给哀家请安不过是顺便而已。”
话音落,沈千山已经进来,行了礼后便笑道:“皇上近来批阅奏章,眼睛累得厉害,阿碧做出了一味眼药,正要献给皇上,所以臣前来接她。”
说完便听太后笑道:“如何?我说他们两个必定有事,却拿我做进宫的借口,真真可恶。”
众人都笑起来,沈千山便和宁纤碧辞别了太后,往御书房而来。
眼看就要到御书房了,却见周鑫忽然从旁边一座太湖石假山后转出来,看着他们,脸上浑没有了以往笑意,只是拦住他们,冷笑道:“千山这个时候怎么在宫里?这是要往御书房去吧?还和弟妹一起,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沈千山已经得宁纤碧告知蒋经去求周鑫却被拒绝的事,当下心中不由得长叹一声。
只是既然已经决定帮蒋经,这四皇兄是必然要得罪了。因此只好行礼道:“四皇兄,皇上前些日子让阿碧做一味给眼睛解乏的药,阿碧做了出来,所以今天我们特意来给皇上送药的。”
“哦?只是单纯给父皇送眼药吗?”周鑫却是不为所动,盯着沈千山的眼神越发冷冽,慢慢道:“难道就没有别的事情?”
沈千山便知道周鑫是猜出来了,因直起身子,面上也收了笑容,淡然道:“还有别的事,不过和四皇兄也没什么关系,一切倒要求皇上定夺。”
“你……”
周鑫似是也没料到沈千山如此强硬,只说出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目光落在宁纤碧身上,他终究还是有些忌讳的,因上前来,一把拉了沈千山便往假山后去,一面皮笑肉不笑的对宁纤碧道:“弟妹稍等,我有几句话要和千山说。”
宁纤碧一言不发,眼看旁边有座凉亭,便踱步进去坐下,她知道周鑫要和沈千山说什么,这番交涉只怕短时间内也不能完。只是想起周鑫的蛮横性子,想起朝堂这番已经悄悄展开的暗潮汹涌的夺嫡之争,她心里也暗暗叹了口气,只希望周鑫不要因为蒋经就彻底和太子以及沈千山对立,不然的话,这的确是一个不小的损失。
心下虽是这样希望着,但宁纤碧也很清楚,这其实很难做到。似周鑫这样一帆风顺身份高贵的人,一旦心心念念所求的东西被破坏,那份怨恨将是非常可怕的,要他还以平常心对待沈千山如兄弟一样,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第三百二十四章:反目
果然,那假山后的声音便逐渐高亢起来,宁纤碧坐在凉亭里,虽然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心里也明白这是争执起来了,不由得又叹口气,抚了抚额头。
此时周鑫确实是恼了,从昨天晚上蒋经求到他面前,他便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在那一瞬间,蒋经丝毫没有察觉他眼中的阴鸷,可是他自己知道,那时他真的差点儿不顾一切要留下对方了。
乔羽竟然被说动,这是出乎周鑫意料的,然而正是因为他觉着自己还有底牌,觉着还可以说服沈千山,他想细水长流的让蒋经被自己打动,所以他克制住了胸中的强占欲望,放蒋经离开了自己的府邸。
却没料到今天来宫里堵住了沈千山,一问之下,对方竟是毫不避讳的便坦诚了心意。这样一来,周鑫没了退路,便也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自己对蒋经势在必得的心思,他以为为情所苦过的沈千山会明白自己这份求之不得的痛苦,却没料到对方竟然毫不退步,还劝自己放下这份感情。
“放下?放你的屁,当初你喜欢弟妹的时候儿,碰了个头破血流,你怎么不说放下?”
周鑫眼看这事情就要脱出掌控,不由真的发怒了,一把揪住沈千山的领子,他低吼道:“我告诉你千山,这事儿你趁早丢开手,咱们还是好兄弟。不然的话,就……就……他妈的咱们就恩断义绝。”
面对暴怒的周鑫,沈千山却是丝毫不惧,他盯着周鑫的眼睛,沉声道:“四皇兄与我十几年的兄弟,难道就因为一个蒋经,便要恩断义绝?你我的这份兄弟情义,未免也太廉价了吧?”
“这是你自找的。”
周鑫呼哧呼哧喘着气,眼睛里布满了红丝,显然他心里也不好受。只是……那个人,他喜欢了多少年?渴望了多少年?他步步为营,一心只想等开花结果的爱情,在没有实现这个目标之前,他不允许任何人去破坏,就算是沈千山这个好兄弟也不行。
慢慢松开沈千山的衣领,周鑫冷冷瞪着对方,话语里已经没有半丝温度,他一字一字的沉声道:“千山,你是为情所苦过的人,你自己说,当日若是我在背后帮弟妹和别人定亲,你心里会如何想?你难道还会认我这个兄长?”
“这不一样。”沈千山也有些激动,虽然已经料到这样的结局,然而当他们两人真的因为蒋经要断了这份兄弟情义时,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争取一下。
瞪着周鑫,他痛苦的道:“四皇兄,阿碧是女子,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即便是我霸道了一些,即便阿碧那时候恨我,我们……我们终究还是有可能的,她的心里也并没有别人。但是你呢?蒋经已经有了倾心相爱的女子,他又是个男人,还是家里的独苗儿,承担着传宗接代的重任,他是绝不可能对你动心的。更何况,你是什么人?堂堂皇子,皇上或许不会反对你养一个男宠,但若是你将这个男宠视为妻子,并且从一而终,皇上会忍受吗?还是说,你想占了表哥,再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你觉得表哥会忍受?他是个温柔的人,但他的风骨你不是不知道……”
“我不管。”
周鑫如同负伤野兽般的低吼了一声,他又怎会不知道沈千山说的在理,然而若是让他因此而放弃蒋经,那简直就如同是剜了他的心割了他的肉一般。因此他说什么也不肯听对方说话,只知一味的低吼道:“我不管,告诉你千山,这些不用你操心,我会对他好,他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你不用管我会怎么做,我会把他捧在手心里,好好的爱护宠溺……”
“表哥只要和齐姑娘终成眷属,他要生儿育女,为蒋家传递香火,你能给他吗?”沈千山冷冷的打断周鑫,而这句话,无疑是又往周鑫心头上狠狠插了一刀。
“总之,你现在和弟妹回去,我就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过,咱们还是好兄弟。不然的话……”后半截话周鑫没有说出来,但他相信沈千山会明白。
沈千山果然明白,周鑫这不仅仅是拿兄弟情义来胁迫,他的话中还满含了威胁。
现如今朝堂上的风雨还没有掀起,但只要感觉敏锐,就定然对此有所察觉,周鑫身为皇子,又有容妃在宫中,只怕他知道的比自己更多,这意思就是很明白的告诉自己:若是沈千山去求了皇上,让蒋经和齐芷兰得以成婚,那不但没有兄弟做,他更是会变成敌人,倾力相助那暗中看不到的敌人。
最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啊。
沈千山叹了口气,他的眼神黯然下来,哀伤的看着周鑫,喃喃道:“四皇兄,其实在当日决心要帮表哥的时候,我已经料到了这样的局面。并非因为我对咱们的兄弟感情没有信心,而是我知道爱一个人求之不得的滋味,就像你刚刚说的,若是你破坏了我和阿碧的事,让她与别人定亲,我也会恨你欲狂,不顾这份兄弟情义的。”
周鑫眼中猛然亮起了一丝光彩,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道:“是,便是这样,既如此,千山你成全了我吧,我们还是好兄弟,我……我其实也不想……”
不等说完,他便看到沈千山缓缓摇头,于是眼里这点光彩瞬间就熄灭了下去。
“以我这种身份,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太子哥哥,家族前程,天下苍生,这些都要考虑,都在逼我成全你。”
却听沈千山吸了口气,缓缓道:“但是阿碧说,即便有再多的因素,她却只认一件事,那便是是非道理。表哥已经有了倾心相爱的女子,你要强占他,这是不对的,我若是向你妥协,便是助纣为虐。即便是所有的人都觉得我们应该牺牲表哥来换取你的支持,但是良心和道德不允许我们这样做。所以……四皇兄,对不起,若说你因为此事便要和我断绝兄弟情义,我虽然……很遗憾很难过,却也……不得不做。”
“这么说,你已经是下定决心了?”
周鑫的眼神蓦然便压下了所有的暴怒,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沉,他死死盯着沈千山,似是要将他钉在这里,那样他就没有办法去皇上面前替蒋经争取了。
只看到他这样的眼光,沈千山心中便泛上一股无边的痛苦,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周鑫这个兄弟,也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助力。也正是他的这个决定,将周鑫这个强大的助力推到了敌人的阵营,那还没有露出真面目的阴险敌人的阵营。坚持道义,毕竟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看着周鑫头也不回的离去,沈千山的心情无比复杂,这一刻,他甚至都有一些后悔,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但是宁纤碧那天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什么都如同浮云,唯有道理永存,为了这个是非公理,不能妥协和退缩,更不能助纣为虐。
“怎么样?”
走出假山,就见宁纤碧迎面走过来,嘴里虽然是在问着,面上却也是凝重神色,显然早已经知道结果了。
沈千山摊摊手,看向周鑫离去的方向,那里已经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了,他叹口气,苦笑道:“虽说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也不肯因为诸多因素而妥协,然而这一刻,想到可能的后果,我还是有些后悔,唉!阿碧,这一次,咱们是彻底将四皇兄推向那边了。”
宁纤碧不语,沈千山的纠结她怎会不知?就连她的心里,此时也全都是无奈。然而她却拉起了沈千山的手,严肃道:“千山,扪心自问,这件事,你觉得我们做错了吗?”
“当然没错。”沈千山继续苦笑:“就算我再怎么蛮横,我也不会将表哥当做筹码牺牲掉啊。”
宁纤碧松了口气,叹气道:“既然如此,你再好好想想,四皇子做的对吗?”
这个问题沈千山根本就不用回答了。周鑫爱蒋经,这本身没错,虽然他们都是男人,然而感情这个东西就是如此难测,他不会因此而认为周鑫错了。
周鑫错就错在,他不应该因为自己爱蒋经,就拼命阻止破坏蒋经和齐芷兰的婚姻,甚至还起了强占的念头,任何时候,强暴这种事情都不可能是对的。就是沈千山,当日虽然因为喜欢宁纤碧,而到底拒绝不了赐婚的诱惑答应了,然而在得知宁纤碧的真正心意后,却也去御书房外跪了一夜求皇上收回成命。情爱这个东西,可不仅仅是占有,该放手的时候,也是要狠心放手啊。
宁纤碧见沈千山没有说话,自然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于是轻声道:“既如此,那咱们走吧。”
沈千山点点头,此时心中只庆幸派人通知蒋经去了乔羽那里,不然此时周鑫冲动之下,还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呢。
来到御书房,宁纤碧将眼药水献上,周铭大为好奇,当即滴了两滴在眼中,果然干涩眼内瞬间便升起一股清凉湿润的感觉,他点头赞叹道:“怪不得人人都盛赞你是制药天才,难为怎么想出来的,朕下的口谕也没几天吧?”
第三百二十五章:求情
宁纤碧笑道:“之前就已经有些想法了,皇上说的时候,已经确定了几味药,之后又完善了一下,所以费时不多,皇上且用一用,若是有用,就是臣妾的荣幸了。”
周铭看了她一眼,含笑道:“今日怎么这样会说话了?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求到朕面前?唔,话说回来,这大半年因为天灾不断,国库吃紧,你和千山在边关立的天大功劳朕还没赏呢,如何?是不是心里着急了?其他将士的奖赏都拿到手,独有你们这功劳最大的夫妻二人的封赏迟迟不见,心里是不是担心朕忘了这回事儿了?”
他这话是对宁纤碧说的,于是宁纤碧也只好垂头笑答道:“皇上说哪里话?慢说保家卫国乃将军和臣妾的分内事,不该去想着赏赐。就是皇恩的浩荡厚重,将军和臣妾为皇上征战分忧也是应该的。皇上不赏,将军与臣妾心里倒是高兴呢,这说明皇上是把咱们当做一家人,一家人,自然不会计较这些,这是将军和臣妾天大的荣幸,我们夫妻只有感激的份儿,怎会在心里有这种大不敬的想法?”
周铭哈哈笑道:“果然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这么说,朕将你们当做一家人,将来需要你们为朕这个家长牺牲一时利益名誉的时候,你们也是在所不辞的了?”
宁纤碧心中猛地一跳,皇上这话问的可是十分奇怪,她不期然便抬起头,想从皇上面色中寻出一点蛛丝马迹。心中有种预感:这句话,或许便是和睿亲王府日后的那场灭顶之灾有密切关系。
不过这一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皇上表情,便被皇上那锐利目光盯得又垂了下去。与此同时,沈千山已经抢着郑重答道:“皇上说的是,只要是为皇上,为大庆朝,臣愿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周铭点点头,眼中欣慰转瞬即逝。他很清楚沈千山的性格,这孩子能够如此斩钉截掷地有声,说明对方心中确确实实就是这样的想法。想到那一个计划,连他自己都有些不忍心了,心中叹了口气,便淡淡道:“罢了,你们有什么要求就提出来吧,只要是朕能办到的,定然满足你们。放心,这个不算封赏,你们的封赏,朕已经琢磨好了,这个嘛,算是额外奖励你们的。”
话音刚落,就见沈千山拉着宁纤碧的手,夫妻二人再度双双跪了下去,异口同声道:“臣(臣妾)愿用所有功劳,求皇上收回为乔家赐婚齐姑娘的成命。”
“什么什么?”
皇上一时间有些没听明白,他也早把这件事儿给忘到脑后去了。不过很快便想起来,毕竟当日乔明那是郑重其事的求了自己,自己口头上也答应了,这事儿不大,但也没有芝麻那么小,要想起来也容易。
当即周铭就黑了脸,没好气看着沈千山道:“怎么着?你这臭小子是和朕的赐婚对上了是不是?上次给你和你媳妇儿赐婚,明明答应的时候千恩万谢的,转眼就跑来朕的御书房外面跪了一夜,让人以为朕是多不通人情似得。好不容易摁下去了,你们两个如今夫妻恩爱,这不是也过得挺好?你怎么又操心到人家乔羽和齐家那个女孩儿的婚事上头了呢?敢情只要是朕牵线的姻缘,你就想可着劲儿的破坏是不是?”
沈千山心想我的天,怎么能让皇上生了这样的误会?和皇上对着干?我活腻味了我。因连忙摇手道:“皇上息怒,臣并没有这样该天打雷劈的心思。实在是这件事当中的曲折皇上不明白。当日齐姑娘和臣妻的表亲蒋经是臣的母亲保媒,都订了亲。之后因为边疆大战骤起,那蒋经亲自护送宁三老太爷和大量药材赶赴边疆,他虽是白身,然而头脑灵活聪明智慧,又是四皇子挚友,因此臣忙于战事之时,药材粮草方面多借他之力,到底缠得他脱不开身,生生耽误了回京成婚的机会。谁知就在这时候,皇上竟然迫使蒋家退了婚,把齐姑娘许配给乔二帮主,这……皇上,蒋经表哥对齐姑娘一往情深,却因为帮臣而耽误了婚事,臣心不安,所以拼着用所有功劳来换皇上收回成命也在所不惜,臣妻也是这般想的。”
“混账东西,是谁迫使蒋家退婚了?”
周铭也依稀回忆起当初的事情,齐芷兰和蒋家订过婚的事好像四儿子的确说过,不过也是一句带过,何况那蒋家不过是商贾之家,堂堂九五之尊怎么会放在眼中?轻描淡写吩咐下面人办好这件事,想也知道那蒋家明白经过后,不敢不退婚。只不过此时,堂堂皇帝当然不肯担着拆散如意姻缘的名声了,因此周铭眼睛一瞪,压根儿就不承认了。
“是是是,臣说错话了,不关皇上的事,是蒋家深明大义,为了大庆朝的安危存亡,退婚成全齐姑娘和乔二帮主。”沈千山无奈,只得硬着头皮顺着周铭的话说。
“嗯,这还差不多。”周铭果然满意了,点点头挥挥手道:“既是如此,朕岂是反复无信的小人?这事儿你不用求了,至于那蒋经,既然也是当日立了功的,朕就赐他一个监生,让他有个进身之阶罢。”
宁纤碧心想呸!谁要你的监生身份进身之阶?我表哥将来那是要做大富商的,照样吃喝不愁。一面想着,就听沈千山道:“皇上,乔羽知道了齐姑娘和蒋经的事情后,已经表明愿意退亲,成全那一对有情人了。皇上就是答应臣,也绝不会落下毁诺之名,求皇上成全。”
“呵呵,这是都打算好了?”周铭冷哼一声,看着沈千山道:“若是朕不答应呢?”
虽然皇帝是这样说,但沈千山知道这便是对方松了口风,此时该做的便是打蛇随棍上,再想一想周鑫的执念,蒋经能躲得了一时,总不能躲一世吧?为了日后他的平安顺遂,少不得再卖一卖四皇兄,反正自己的立场就是不能让周鑫染指蒋经的,哪怕落个“告状”恶名,也在所不惜了。
想到此处,便看了贝壳子一眼,贝壳子那是什么人物?连忙躬身道:“皇上,奴才去看看小厨房给您炖的参汤。”说完却听沈千山又道:“说到药膳,阿碧倒也拿手,贝公公带她出去,且让她帮你们写几张药膳方子,素日里给皇上进补用,会有益处的。”
贝壳子有些惊讶,不过却是什么也没说,微笑带着宁纤碧下去,这里周铭便皱眉道:“什么事这样神神秘秘的?竟然连你媳妇也瞒着,好了,如今都没人了,你说吧。”
“皇上,臣之所以求皇上收回成命,成全蒋经和齐家姑娘,可怜他们是一个原因。还另有一个原因,臣原本不想和皇上说,只是如今看来,不说只怕是也不行了。皇上可知?四皇兄对那蒋经动了情愫,若是让齐姑娘和乔羽成婚,蒋经孤独一人,四皇兄再关怀备至些,难保他们不走到一起去。论理,以四皇兄的身份,养个男宠无非是失德罢了,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然而这事儿严重就严重在四皇兄对那蒋经动了真感情,真要让他们在一起,以四皇兄的性子,这儿女缘只怕就要没了。”
“什么?”
周铭果然大吃一惊,皱紧了眉头恶狠狠问道:“你说的是真的?鑫儿……真对一个男人动了感情?”
“臣不敢欺君,皇上不信,叫四皇兄过来,一问便知。”沈千山肃容说完,周铭已经是气得青筋暴跳,狠狠一拍桌子,咬牙道:“这……这混账东西,是要作死吗?”
沈千山连忙道:“所以为了四皇兄,皇上也万万不能让这蒋经孤单终老……”
不等说完,便听周铭冷哼一声道:“得了得了,别冠冕堂皇的了,以为朕不知道?你那骨子里是和那臭小子一样无法无天的性子,这对你们来说算个屁事儿?不过是为了成全蒋经和齐家那个姑娘,才把这也作为理由来朕面前说。”
沈千山不语,心想没错啊,其实我也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儿,要是四皇兄和表哥两情相悦,我还要帮他们呢。不过皇上你会这么想吗?我才不信你会宠爱四皇兄到任他绝后的地步哩。
周铭踱了几步,之后回到龙案后坐下,半晌不语。
他不说话,沈千山也不说,只是跪在那里低着头,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周铭冷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那个乔羽是心甘情愿成全蒋经和齐家女儿?不是你逼迫的?”
沈千山连忙恭敬道:“皇上您真是太看得起臣了,您觉得我有那个能力,让天涯帮的二帮主都被我逼迫吗?更何况,天涯帮帮主乔明的为人您还不清楚,那是一个肯受人胁迫的家伙吗?他这个弟弟比他还执拗呢,不信皇上见一见他,仔细问问就清楚了。”
周铭冷哼道:“朕自然是要问的,不过是怕你脑子不清楚,敢来欺瞒朕罢了,到那时,朕要怎么罚你?你自己说。”
第三百二十六章:父心
沈千山举起一只手,郑重道:“欺君之罪当诛九族,臣不敢恃宠而骄,仗着皇上信任便犯下如此大错。”说完又堆了笑容在脸上道:“皇上去问吧,真是那乔羽自己放手的。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喜欢一个人,不是要占有她看她郁郁寡欢一辈子。而是看着她幸福快乐才好,虽然自己心里难免失落痛苦,但是也就满足了。”
周铭冷笑道:“是么?要是这么说,当日你为什么又来跪御书房请求朕收回赐婚的成命啊?那时你是打算把你媳妇儿放手给谁?怎么你媳妇儿也没郁郁寡欢一辈子啊?”
沈千山心里知道这是皇上不甘心,没看这都开始胡搅蛮缠了吗?但也正因为如此,才说明蒋经和齐芷兰这件事儿几乎是成了。于是连忙苦笑道:“皇上,臣和臣妻的事情跟这个不一样啊,咱们就别算前账了。”
周铭又是半晌无语,低头似是在思考什么问题似得,许久后抬起头来,见沈千山还在那跪着,他便冷冷道:”你怎么还不走?等着朕赐宴吗?”
沈千山故意扭头望了望殿外天色,吞了口口水道:“晌午了,论理也的确到了赐宴的时候儿……”
不等说完,便见周铭从桌上拿起一本奏折丢过来,他连忙接住了,一看那笔迹,不由又笑了起来,连忙起身送回龙案上,一面道:“皇上,我爹昨儿写了半夜的折子,您不能就这么把它毁了啊,这都是您小舅子的一片赤诚忠心。”
“滚。”
周铭终于被他气笑了,一脚踢过去:“还想着朕的赐宴,朕看见你就气饱了,滚滚滚……”
“皇上,那表哥和齐家姑娘的婚事……”沈千山一边后退一边喊,果然就见周铭挥挥手:“你们都商量好了,还来问朕作甚?只要不闹到朕面前,朕闲大发了,管你们小儿女的婚姻事呢。”
沈千山喜动颜色,答应一声就要往外跑,这里周铭看见他那迫不及待要去报喜的花尾巴喜鹊样儿,忽然间又觉得极度不爽,冷哼一声道:“站住,朕还没说完呢。刚刚你和你媳妇儿说的是要用你们所有功劳换这桩如意姻缘吧?”
沈千山停了脚步,回转身来,嘻嘻笑道:“是,皇上,臣和臣妻是这样说的,不过皇上若是一定要封赏,那咱们也不介意……”
不等说完,又是一本奏折飞来,听周铭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滚出去吧。”虽是斥骂,但皇帝眼中却是露出笑意。
沈千山这才出了大殿,伸出袖子抹了把额头汗水,贝壳子和宁纤碧就在院中呢,看见他出来,宁纤碧忙迎过去,亲自掏出帕子给他擦汗,一面低声道:“怎么样?皇上答应了吗?”
沈千山笑道:“你在院里没听见皇上骂我?骂的这样厉害,自然是答应了。”说完又对贝壳子道:“贝公公进去服侍吧,今儿多炖点清热败火的东西给皇上吃,倒是我连累了你。”
贝壳子满面笑容道:“可不敢这么说,皇上是最喜欢世子爷的,您多来几趟,逗皇上笑一笑,比什么都强。”
沈千山苦笑道:“我若是来逗笑的还好,若是都像今儿这样,那就不是过来逗笑,分明是来找死的。一回两回也就罢了,再有三回四回,连我也没命了。我的天,日后可再不做这样的事情了。”
贝壳子也笑了,转身进去,这里沈千山又看一眼御书房,才挽了宁纤碧的胳膊走出院子。
“如何?皇上真答应了吗?没费什么周折?”直到出了院子,宁纤碧还有点儿恍惚,她实在不敢相信,原本以为不知道要缠磨多少天的棘手事情,竟然就在这不到一个时辰间便解决了。
“是啊,一点儿周折都没费,不过恐怕这功劳是要折一些在里头了。”沈千山说,话音落,便见妻子双掌合十,郑重道:“能把这件事情办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就用所有功劳换都是值的,阿弥陀佛。”
“你什么时候也信佛了?”沈千山忍不住笑了:“定是给祖母抄经抄的。不过这事儿你该感谢你夫君我舍生忘死吧?关神佛什么……”
不等说完,便被宁纤碧捂住嘴巴,听她郑重道:“神佛的事情也是可以胡乱说的?若不是菩萨保佑,你这事儿能办的这般顺当?所以该感谢还是要感谢的。”
沈千山笑道:“从你口中听到这话,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不过你说的也对,今天这件事出奇顺利,连我也没想到皇上竟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说到这里他蹙起眉头:“唔,总觉得皇上今天对我太好了,都没用我怎么跪,上一次可是跪了一夜还没得到结果呢。”
“不管如何,总算这件事尘埃落定,我也可以放下心了。”宁纤碧感叹了一句,然后看向沈千山,有些歉疚的道:“只是害了你,那样的天大功劳,却因为我和表哥,就这么一笔勾销。”
“说什么话呢?若说我功劳大,你的功劳也不小,不也是被抹去了?何故只替我心疼?”
沈千山瞪了宁纤碧一眼。却听妻子正色道:“从小时候儿见到表哥那日起,这么多年了,他对我的疼宠爱护,这一辈子都报答不了,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是千山你不一样……”
不等说完,便听沈千山淡淡道:“没什么不一样的,你是我挚爱的妻子,为你做什么,我也是心甘情愿。不过就是你从前对我不像表哥对你那样好就是,也罢,我认了。”
宁纤碧眉毛一挑,冷哼一声道:“什么意思?爷这是在表爱意的同时,想顺便算一算旧账吗?”
沈千山连忙陪笑道:“不敢不敢,只求贤妻日后莫要对我横眉冷对,为夫便知足了。”
两人说笑着离去,浑不知在他们身后,皇帝已经走出了御书房,正站在廊下沉默看着他们相偕离去的背影。
“皇上,这会儿起风了,您穿的少,仔细着凉,还是进去吧。”
贝壳子站在周铭身后轻声劝着,却见他动也不动,于是也不敢再劝,只低头在心里琢磨着皇上脸色怎会这样难看?刚刚世子爷在的时候儿,明明挺好的啊。
他哪里知道周铭此时的心思,等了半晌,却只听到对方长叹一口气,喃喃道:“姑姑的生日是在十月二十二吧?”
“是,那天恰是大长公主的生日,皇后想来已经替皇上预备好寿礼了。”贝壳子连忙答应,不忘提了皇后一句,却见周铭摇摇头,喃喃道:“不用皇后挑,今年的寿礼,朕亲自替姑姑选。”说完便转身回了御书房。
贝壳子更惊讶了,一时间只以为自己看错,暗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喜事儿,怎么皇上眼中竟有如此哀痛?这……这到底是怎么了?莫非皇上要对沈家……
一念及此,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竟是不敢再想下去。忽听房内皇帝声音传来道:“去,派人将四皇子给朕叫过来。”
过了足有半个多时辰,周鑫才赶到御书房,一进门便直挺挺跪下去,毫不畏惧的看着皇帝。
周铭淡淡看他,好半晌才冷笑一声道:“只看你这副鱼死网破的死样子,便知千山说的都是真的了。”
周鑫不言语,半天之后终于低了头,喃喃道:“父皇向来宠爱儿臣,可儿臣并不敢十分的恃宠而骄,只有这一回,儿臣求父皇成全……”
他不等说完,便听桌上一声巨响,接着周铭的声音冷冷传来:“成全?凭你也敢让朕成全你?成全你然后看着你泥足深陷,从此后只对一个男人情有独钟吗?”
周鑫也不分辩,显然他心里就是要求这样一份成全。周铭叹了口气,知子莫若父,只从周鑫这番表现,他便知道沈千山说的半点不错,只怕这个儿子对那蒋经的心比他说的还要虔诚,都要走火入魔了。
“你不必再说,也不用求,这件事到此为止。”
平复了下心情,周铭看着向来宠爱的这个儿子,冷冷道:“你可以继续和那个蒋什么的做朋友,也可以和他老死不相往来。朕都无所谓。但是有一条,若是你敢将这份心意泄露出去,强迫了他做什么事,或者干脆不顾后果将他囚禁……”说到这里,他便没再往下说,只是盯着周鑫看。
“那又如何?”果然,就见周鑫梗着脖子抬起头,倔强的问了一句,显然之前他心里就是这么打算的。
“你是朕的儿子,就算再怎么气你不争气,也不可能对你做什么狠毒事。”
周铭叹了口气,但是旋即他的面色便阴沉下去,冷笑一声道:“不过那个蒋什么的,他和朕可没有半分关系,若是朕的儿子真的对他念念不忘,一生牵挂,甚至为了占有他无所不用其极,那朕也只好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周铭的语气并不重,宛如是在说一件云淡风轻的事,然而眼中杀机却在这一刻清晰流露出来,让周鑫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敢对蒋经做什么事情,父皇就真的会杀了那个俊秀温柔的男子。
第三百二十七章:放手
“父皇……不要……”
周鑫从进来之后便一直冷着的那张面孔终于彻底崩塌了,他跪爬着来到周铭身边,抓着他的龙袍痛苦嘶吼道:“父皇,我……我不会忘了身为皇子的责任,我不会为了他,就不要女人不要儿女,父皇,我……我只是想要他而已,求父皇给我这个机会……”话音落,他便砰砰磕下头去。
“什么都不必说。”
周铭此时却是出奇的冷硬,他看着周鑫,淡淡道:“你若是想将他做一个玩物,朕随你去。可如今你对他却是走火入魔了,朕根本不信你说的话,你想让他好好活着,从此后便绝了这份心思吧。”
周鑫看着皇上的脸,那张面孔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冷硬肃杀表情,变得如同平日一般沉静淡然,然而他却知道,恰是如此,这件事才真正是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了。
绝了这份心思……绝了这份心思……
皇帝的话如同重锤般在耳畔回荡着,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横行霸道的周鑫竟怔怔流下泪来:若是这份心思能够说绝就绝,他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若是真的要这样过一辈子,只能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欢笑幸福,还不如就让他死了,我随着他一起去。阴曹地府里那么多妖魔鬼怪,他一害怕,就只能依靠我,是的,只能依靠我,那样的话,就没有人能将他夺走,他只能跟着我,只能和我在一起了吧?
周鑫眼中现出疯狂,拳头紧紧握起来,他很想这样冲口大吼,说父皇你杀了他吧,你杀了他,我也跟着他去,谁也别想将我们分开,你也不行。
然而这样想着的同时,不知为什么,眼前却泛起蒋经温柔带笑的俊秀容颜。心里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到最后,周鑫终于沮丧的垂下头去,喃喃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就这样吧,不就是把这份情意埋在心中,一辈子也不许表白出来吗?那个人,他活得是那样美好,他有母亲要奉养,有表弟表妹可以疼爱,有志向要去实现,他的人生是那样的充实而幸福。如果被自己将这份幸福强行夺去,他一定会恨自己入骨吧?与其被他恨,还不如就这样放他过想要的生活。
最重要的是,周鑫无法想象那个心爱的人被杀死时的模样,蒋经一向很怕痛的。他不舍得让他痛,更不舍得让他面对那样无助的绝望。
走出御书房,站在台阶上,周鑫慢慢闭上眼睛,两滴眼泪被他强硬的留在眼眶里,慢慢收了回去。
就这样吧。他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下了那高高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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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山和宁纤碧解决了这件大事,两人便直接去了乔羽的住处,将这件事情转告蒋经和乔羽。蒋经自是欣喜若狂,可是一想到自己和齐芷兰的婚姻是乔羽成全的,而对方对齐芷兰的心意也绝不比自己差分毫,感激欣喜之余,也就难免有些愧疚。
乔羽倒是洒脱,拍着蒋经的肩膀认真道:“行了,喜欢一个人,自然就是要看她过得好,心里也便安慰了。不过你记着,你以后可不许对她不好,不然的话,别怪我的拳头不认你这个朋友。”
蒋经正色道:“这是自然,若是我对她不好,你可以将我活活打死,绝没有一句怨言。”
“好,有你这句话就成了。”乔羽哈哈一笑,又在蒋经胸膛轻轻捶了一拳:“那个……也没什么,我虽然做不成她的丈夫,却可以做她的哥哥。所以你将来千万要对她好,她可是有两个娘家的人。”
蒋经自然答应下来,乔羽送几人到门口,忽见宁纤碧转过身来,好奇看着他道:“真这么洒脱?这就放下了吗?该不会等我们一走,你转身回房就要趴在床上痛哭吧?”
乔羽那些送别的话顿时就被噎在口中,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豪气干云的拍着胸脯大笑道:“怎么可能?哈哈哈!夫人也太小瞧乔某人了,当初身上让鬼山刀客的刀捅了三个窟窿,老子眉头都没皱一下……”
“别逞强啊,想哭就哭一场,不丢脸的。”
豪言壮语再次被打断,乔羽让宁纤碧第二句话噎的都快翻白眼,顿时也没心思强颜欢笑了,挥手对沈千山道:“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宁夫人真是好手,妈的本来不想哭,让她说的也想哭了。”
沈千山正色道:“就是就是,内子这性情就是太直爽了,回去后我一定好好教训她。有些实话是不必说出来的,多让人难为情啊?”
乔羽无语的看着他,肩膀都塌下来了,喃喃道:“你们真是两口子,绝配啊。走了走了,我就不多送了。”说完拱拱手,转身大踏步返回院中。
宁纤碧和沈千山以及蒋经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乔羽昂首挺胸的背影,蒋经便松了口气,轻声道:“还好,分别时我分明看见他眼中是有些哀愁情绪的,倒是让妹妹这样一打趣,反而那些哀伤愁绪都不见了。”
宁纤碧笑道:“乔羽这人是真正的男子汉,就算是痛苦,也该痛痛快快哭一场,什么临风洒泪无奈哀伤这种情绪根本不适合他。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如此轻易就放手。”
蒋经点头,暗道确实如此,若此时是一个多愁善感的酸腐文人的话,别说主动松口退亲了,只怕要暴跳如雷不说,就是将齐姑娘强娶回来,还不知道要给多少脸色瞧呢。他出身江南,那里多的是文人才子书香世族,所听到的悲惨事也不少,因此倒是由衷庆幸这场波折的另一个主角是乔羽,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痛快潇洒的江湖人了。
“表哥,回去好好儿准备聘礼提亲吧,这一次动作可快着点,千万别再耽搁,俗语说夜长梦多,再有一次,真是我们也没办法了。”走到前门大街上,沈千山便拍了拍蒋经的肩膀,和他作辞。
蒋经拱手,郑重道:“这次的事,劳将军和妹妹费心,大恩大德,蒋经铭感五内……”
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笑着道:“表哥又来了,一家人,说这样话做什么?难道没有我和千山这一次的帮忙,你将来就会忘了我不成?”
蒋经一笑,遂也不再说,转身往伯爵府而去。
沈千山收回目光,见宁纤碧还在探头看着,他便笑道:“可是要去伯爵府坐一坐?你也好多天没回去了。”
宁纤碧摇头道:“不用了,这会儿回去做什么,不如等闲下来,好好儿回去住两天。咱们走吧。”
沈千山点点头,示意车夫继续前行,一面凑到车厢旁,看着那巷子笑道:“真是奇怪,若说表哥小时候,他们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投奔了岳父岳母来,怎么到如今,表哥已经大了,也有能力在外面置办房产成家立业,你姨妈却还是住在伯爵府中呢?”
宁纤碧笑道:“姨妈和娘亲住在一起,每日里说说话,也可排遣寂寞,更何况老祖宗喜欢家里热闹,也不让他们搬,如今爹爹又在辽东,姨妈自然要留在府里陪母亲了。”
“原来如此。”沈千山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巷子方向,想了想道:“那表哥若是娶了齐家姑娘,姨妈难道还不搬出来?”
宁纤碧笑道:“怎么忽然这样关心起姨妈的安排了?到那时,也自然是看姨妈的意愿,留在府中或是去表哥那里,都是随她的意。不过也有可能,表哥就把家安在伯爵府中,反正他又不差钱,即便在伯爵府里,也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寄人篱下。”
沈千山松了口气,点头道:“若是表哥能留在伯爵府中,那的确是最好了。”
宁纤碧一愣,但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因正色道:“莫非你是怕四皇子……”
不等说完,便见沈千山苦笑道:“是啊,四皇兄那个人,向来横行惯了,如今他和表哥的事情被咱们阻止,谁知道他气愤之下能做出什么事?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人暗中保护表哥,断断不会被他强掳了去,只是从长远打算,自然还是住在伯爵府中的好。”
宁纤碧点点头,沉声道:“好,那我尽快回去一趟,劝一劝表哥,让他就在伯爵府内成婚好了。”
说完却见沈千山又轻松下来,笑道:“这是最坏的打算,我在皇上面前告了四皇兄一状,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应该会阻止住四皇兄的,所以你也别太担心。现在是回府还是去齐府给齐姑娘报喜?”
宁纤碧笑道:“我去齐府说一声儿,然后就回王府去,你呢?既然今天是假期,就不要去衙门了吧。”
沈千山笑道:“自然,我难得偷了浮生一日闲。再说,那么兢兢业业干什么?落在有心人眼中,不说我能者多劳辛苦,只说我是恋栈权力不放呢。我何苦辛苦一场,还赚不来好名声。”
两人一边说笑着,转眼间到了锦丰侯府,沈千山自去街上逛了,又和宁纤碧说好了半个时辰后来接她,这里宁纤碧让门子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便有锦丰侯的夫人亲自迎出来。
第三百二十八章:咄咄逼人
宁纤碧也不愿与她周旋,因寒暄了几句,便亲自往齐芷兰的绣楼而去。
自从乔羽来了京城,齐芷兰便没有安生过,日夜害怕乔家忽然就来下聘,那这门亲事可就是板上钉钉了。一面又盼着宁纤碧那边传来消息,又牵挂蒋经这里是不是受了委屈胁迫,因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竟是弄得比先前还更加憔悴。
今日终于等到宁纤碧上门,她实在是喜出望外,再听对方说了那个好消息,这压在心头一年多的巨石猛然就消失了去,巨大惊喜之下,竟是身子一软便晕倒过去,倒是让宁纤碧和丫头们手忙脚乱了一番。
齐芷兰的感激不尽欢喜无限也不必多说了,宁纤碧记挂着沈千山要来接自己,因此也没说几句话便告辞离去,只留那女孩儿自己品味着这巨大的惊喜。她这里出了齐府的门,果然见沈千山已经等在马车旁,见她出来,便翻身下马迎过来。
宁纤碧见他手中捧着一个盒子,不由得奇怪道:“这是什么?”一面伸手接过来。
“偶然看到的,做的倒是十分精巧,所以买来给你。”沈千山温柔笑着,那盒子里乃是两个福建大阿福,一男一女的泥娃娃手牵着手,十分的憨态可掬,比起市面上卖的,这一对大阿福做工更加精巧,色彩也更鲜明,显见得是泥娃娃当中的精品。
“果然好看,又可爱。”宁纤碧满心欢喜,看了沈千山一眼,又低下头爱不释手的摩挲着那泥娃娃,心想这家伙,如今倒是越发浪漫温柔,还知道送我这样东西。
夫妻两个办成了这件事,心里本该欢喜,然而每每想起周鑫,那心情就又添了许多沉重,因路上两人都十分默契的谁也不肯提这事儿,只捡一些闲适随意的话来说。
须臾间回到王府,刚进了角门,便见几个媳妇婆子脚步匆匆向前赶着,一边小声议论着什么。
“咦?”
沈千山和宁纤碧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便让芦花上前叫住了一个婆子问:“你们这是去做什么呢?赶得这样急?”
那婆子本不耐烦,只急着去看热闹,然而一眼瞥到芦花身后的沈千山和宁纤碧,不由得悚然一惊,连忙陪笑施礼道:“世子爷和奶奶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吧?难怪不知情,六皇子派了人来,要讨兰花去他那里伺候,太太都答应了,兰花却不知怎么的,死也不肯走,弄得太太都十分尴尬,总算六皇子的人也懂礼数,不然似她这般,怕早拖了去……”
那婆子不等说完,宁纤碧已是面上变色,急匆匆便跑起来,直奔薛夫人的院子里去。
沈千山愣了一下,也连忙追上妻子,一面皱眉寻思周谨此举用意。
“奶奶这是怎么了?连风度仪态都不顾了。”婆子们在后边议论纷纷,一面也跟在两人身后,生怕落下一步,就瞧不到这出戏最高潮的一部分了。
此时薛夫人的院子里乱成一团,兰花正死死抱着薛夫人的大腿,声泪俱下,只是死也不肯去六皇子处服侍。
薛夫人心里本也是舍不得她的,这是自己给儿子挑选的未来房里人,心思单纯模样又是千里挑一,若没了,再找这么一个只怕也难。
然而是六皇子开口,为一个下人去拂逆他的面子,这怎么想都是不该。因此万般无奈之下,薛夫人也只好同意。
谁承想把兰花叫出来,一听说是要把她送给六皇子,小丫头就晕过去了。好容易弄醒后,便哭跪在薛夫人脚边,只说自己宁愿守着太太孤身终老,死也不去别处。这样一来,气氛陡然变得尴尬僵硬,连薛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六皇子此时还没开府,但是府邸却已经在建造当中,来讨兰花的那两个女子乃是从宫中兰妃处拨给他用的,这是她们办得第一件差事,原本想着是毫不费力的,哪想到竟成了眼前局面,两个人自觉被伤了面子,因面色越发难看,只是冷冷看着兰花,暗道这样不知好歹的蹄子,就是进了府,难道还能容得下她?不知要调教多少日子呢,真不知殿下怎么想的。
薛夫人虽然宠爱兰花,此时也觉着伤了颜面,这是她的丫头,竟是如此胡搅蛮缠,传出去,岂不是连带着自己也跟着丢人?因气急之下,便命婆子拉兰花起来,要将她绑了,送去六皇子府来接人的马车上。
兰花一听向来宠爱自己的薛夫人竟说出这样无情的话,一时间只觉万念俱灰。想到那一日目光阴鸷的男子,手腕上的淤青还未消退。加上又闹了今日这一出,若是真被送去那里,哪还有自己的活路?还不知要受什么样的折磨呢。一念及此,她也不哭了,站起身看了薛夫人一眼,然后一头就往那院里的石阶撞去。
这一下只撞得头破血流,登时晕了过去。不但把薛夫人吓得面无人色,就是婆子媳妇丫头们,一个个也都麻了爪子。正不知该如何办时,便听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道:“如此贱婢,还不绑了送去六皇子府上?任六皇子处置?真真是不知好歹,王府的规矩门风,都让她破坏殆尽了,可恨……实在可恨。”
婆子媳妇们忙闪开一条道路,只见白采芝一身淡蓝长裙款款走进来,面如寒霜一般狠狠盯了晕倒在地的兰花一眼,然后抬头看着薛夫人道:“太太,这贱婢无论如何留不得了。素日里只说她天真烂漫毫无机心,可是您看看她今日行出的事,将太太置于何地?这……这简直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不如交给六皇子,是打是罚,都凭着六皇子处置吧,总不能因为这贱婢伤了咱们和六皇子的颜面交情。”
薛夫人看着又被两个婆子弄醒的兰花,带着满头满脸的血,状若癫狂,心中厌恶之余,却也有些不忍。
然而她也知道白采芝说得对,万万不能因为这么一个丫头,伤了亲王府和皇室的交情,因此就点了点头。她不想说话,也不想再看这个场面,便要将这一切都交给白采芝处理。
白采芝见薛夫人同意了自己的话,心中松了口气,若不是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她简直就要痛快的笑出声来。
兰花一直被她当做眼中钉肉中刺,却没料到只是转眼间,这根钉子便能彻底拔出去。只看那丫头的蠢样儿,都这个时候儿了还不认命。六皇子那是什么样高傲的人?若是听说了这些,还肯留着她的性命?如此兵不血刃借刀就杀了人,何等痛快啊!
因正要命婆子们将兰花拖走,一面就要往宫中来的那两个中年女人面前走去,想着好好笼络笼络对方。谁知还不等走到那两人面前,就听人群外又传来一个清冷凝重的声音道:“这是怎么了?”
白采芝心下猛地就是一沉,抬头望去,只见宁纤碧从人群外走进来,看着这一团混乱,面上全是惊讶之色,仿佛她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似得。
薛夫人刚走了几步,听见这声音便停下身形,她正是气不顺的时候,再看见宁纤碧,气就更是不打一处来。
早有两个媳妇上前低声和宁纤碧说话,兰花此时也悠悠转醒,在一旁被两个婆子摁着,却不知是彻底绝望了还是撞了一下回不过神,这会儿倒是呆呆的不再有言语动作。
这里宁纤碧听两个媳妇说话,眼睛往宫里那两个女人的方向瞥了一眼。待听完了,她方上前摇头苦笑道:“两位嬷嬷刚刚也看到了,这兰花实在是不能去六皇子那里服侍。”
“你胡说什么?”
薛夫人又气又急,宁纤碧的身份可不是兰花这种奴婢能比的,她这话一出口,可说是彻底不给六皇子的面子了。
果然,宫里两女的面色也是一沉,其中一个便冷冷道:“世子夫人是吧?却不知这话是从何说起?”
宁纤碧苦笑道:“这兰花有癫狂之症,只是府里除了我和世子,无人得知。也怪我,因为她苦苦哀求,一时心软,又因为爷说这么点小事不算什么,因此也就瞒了下来,连我们太太也不知道。”
“夫人说什么?癫狂之症?”那说话的女人忍不住笑起来,眼中是明显的鄙视,慢悠悠道:“夫人可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
宁纤碧叹口气道:“真没骗嬷嬷,这癫狂之症不是羊角疯,是她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儿,受不得刺激。上一次她母亲重病,眼看着活不成了,她去求我给两味药,却让世子看见了,世子训斥了她两句,这丫头便急火攻心,在我屋里犯了病,好容易安抚下去,我和世子亲自去给她母亲看了,才揭过这一层去。她求我和世子帮她瞒着,怕说出来人瞧不起她,我觉着对她有些愧疚,这才求了世子,答应下来。原想着日后慢慢找个由头,将她调到我身边儿,免得在太太这里,一旦什么时候犯了病惊吓到太太,谁知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我还没来得及说,六皇子就派两位嬷嬷来接人,竟是闹出这样的事,唉!这实在是我的错儿。两位嬷嬷先回去,改日六皇子开府,容世子和我亲自登门向他请罪。要不然,两位嬷嬷说怎么办才好呢?”
第三百二十九章:救命
说到最后一句话,宁纤碧的语速便放慢了,那“怎么办才好”五个字更像是从牙缝里一个一个咬出来的。
两个女人一下子就愣住了,再看宁纤碧,虽然还是像之前那般笑意盈盈,然而这其中的味道可就有些不对劲儿了。两人既然被兰妃派给六皇子,那也不是蠢笨的,稍微一想便明白过来:这事儿弄成这样,还真是这般圆过去才是最好的结局。
不然的话要怎么办?兰花摆明了是宁死不去六皇子那里的,这要是传出去,一个丫头的贱命不算什么,可六皇子的名声要怎么办?两女是兰妃的心腹,心中也明白这六皇子如此咄咄逼人,多少有些自污身份的打算在,这是为了长远做准备。然而嚣张跋扈,贪爱女色这样的名声不算什么,可若是仗势欺人逼死人命这样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更何况一个小丫头,竟然宁死不去服侍六皇子,这六皇子究竟是个什么人?连丫头都拼命反抗?这样的疑问一问出来,当然不会有人真去寻找答案,只要不负责任的流言一起,六皇子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和名声算是全完了,之前当街拦马救人的苦心也算是全都白费。
如此一来,要保住六皇子的名声,当然就是说这丫头疯癫了,才会做出这出人意表的举动最好。
然而一旦两女接受了这个理由,那这亲王府可就是没有半分过错了,她们怎么能甘心?六皇子是要拉拢亲王府的,但并不代表他要忍气吞声,这若是不能把死丫头给活活儿打死打残,主子的威严何在?
宁纤碧一句话,就让宫里两个女人陷入了为难中。而这边薛夫人和白采芝显然也都明白了宁纤碧的用意。薛夫人虽恨兰花不知好歹,但心里其实也对六皇子这直接要人的举动有些恼怒,更何况看着兰花可怜,心里也有一丝同情,所以天平很快就倾斜在了兰花这一边,甚至打量了宁纤碧好几眼,似乎今天才真正认识了这个儿媳妇似得。
而白采芝心中虽狂喊着让那两个女人收拾宁纤碧,但理智却也清楚这根本不可能。她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却被那先前说话的女人抢了先,只听她冷冷道:“原来是这样,没想到这丫头模样不错做活伶俐,却有个疯病的根儿,既如此,六皇子身边自然不能用这样的人,打扰之处,还请夫人和世子夫人见谅,咱们这便告辞了。”
宁纤碧微笑道:“多谢两位嬷嬷,无论如何,这丫头到底是冲撞了嬷嬷们,回头我必定好好教训她。”说完眼看着两女扬长而去,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藏在袖子中握成拳头的手慢慢松开,手心里全都是冷汗。
薛夫人看了眼宁纤碧,又看了看四周围着的婆子媳妇们,顿时就让这些人打了个冷颤,转眼便做鸟兽散了。
这里白采芝方上前笑道:“还是姐姐机敏,妹妹刚刚来,看见这景象,只吓得手脚都不听使唤了,想着赶紧把兰花打发过去,别惹得六皇子再怪罪到咱们头上就好。却到底比不上姐姐这样两全其美的手段。”
宁纤碧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低声道:“妹妹谦虚了,对于妹妹来说,你那手段才真正是两全其美呢。”话音落,看也不看白采芝骤变的面色,她就上前向薛夫人微微福身道:“太太,这都是儿媳的错,不该将兰花的病瞒着太太,求太太看在她服侍您一场的份儿上,饶过她这一遭吧。”
薛夫人冷冷看着她,心里却是叹了口气,漠然道:“罢了,既是兰花有病,你给她安排几两银子,撵出去吧,咱们亲王府里也不要这样的人。”
六皇子那里是不能得罪的,今天这事情虽然表面上是顾全了对方脸面,然而终究有得罪之处,这兰花出去之后,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此言一出,白采芝心中便是一喜,不管如何,这眼中钉终于还是除掉了。而兰花显然也立刻想到了自己出去后会有什么下场,堂堂六皇子被她驳了面子,能放过她吗?一瞬间,她只觉得浑身冰凉,连忙挣脱了两个婆子,跪爬到薛夫人面前连连磕头,哭叫道:“太太饶了奴婢吧,奴婢只求在府里,哪怕是当牛做马也好,太太饶了奴婢吧。”
“太太。”
却见宁纤碧依然是笑吟吟的,将兰花扶了起来,微笑道:“兰花这病也不是不能治,太太既不要她,也好,免得什么时候再受了惊吓。却不如把她给了我,这些日子正在做这方面的药,让她试吃一吃,对儿媳来说作用不小呢,若真的上天保佑,将她治好了,将来也好做我的帮手,一起服侍爷。”
这话一说出来,别说白采芝大吃一惊,连薛夫人都冷笑了,此时院中没有别人,她索性看着宁纤碧淡淡道:“哦?你还有这份儿心?千山那里不是有你就够了吗?”
宁纤碧眼都不眨一下,浅笑吟吟道:“如今儿媳还年轻,倒能服侍爷。只是年月渐深,儿媳慢慢也老了,那会儿兰花却是正当年,她又是伶俐模样好,服侍爷自然比儿媳好,她又和儿媳贴心,这安排委实是两全其美呢。”
“罢了罢了,你既这么说,那就让她去你那里吧。”薛夫人打量了宁纤碧几眼,觉着她不像说谎,心中稍稍有些安慰,暗道不管怎么说,她倒是看的明白,知道自己老了之后,千山身边得有个知心人,嗯,虽有嫉妒之心,却也不是无药可救。这兰花宁死不去六皇子那里,焉知不是心中认定了山儿?如此一来,将来我的儿身边倒也有个贴心人。
这样一想,和六皇子这点事儿就被薛夫人丢到爪哇国里去了,六皇子虽是皇子,但是和自己儿子将来的幸福一比,那也要靠边站去。因此她便松了口,说完也不管白采芝面色青红不定,张口欲言,她便转身回房,一面道:“这真是怎么说?平白无故闹了这么一场,我头都疼了。”
事情至此,宁纤碧方大大的松了口气。手里牵着兰花回到凝碧院,直到进了屋,兰花方终于确定,这一劫自己是逃过去了。不由跪在地上磕头痛哭道:“奴婢谢奶奶救命之恩,若不是奶奶,奴婢这条贱命真是有死无生了,呜呜呜……”
“起来吧。”宁纤碧连忙又把她拉起,这里海棠早打了水来,宁纤碧便去替兰花查看额头伤口,所幸那伤口不深,到底是小女孩儿力气小,往石阶上撞这体位也不对,不然的话,不死也要脑震荡。
放下兰花的头发,命她先梳洗,宁纤碧一面就摇头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了这样的烈性?竟敢当面拂六皇子的面子,你难道真的就不怕死?他要你服侍,太太也放你过去,你就过去呗,只要你小心些,难道六皇子还能吃人不成?何苦闹成这样?若不是我回来的早,在齐府只要再耽搁一会儿,你这条命也就真的交代了。”
兰花洗去了头脸上的血迹,海棠又细心替她用酒擦拭了伤口,再拿白布包起来。兰花便抽噎哭道:“奶奶,那一日六皇子是如何对奴婢的,您不是也看到了?奴婢这手腕上的乌青还没消去呢,素日里听家里的婆子媳妇们说话,大宅门中,就虐待丫头们至死的多得是。与其去了那里被生生折磨死,奴婢还不如死在这里……”
“好了。”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轻叱一声,只见她叹了口气,摇头道:“日后这话不可再在人前提起。行了,你下去好好养伤吧,这两日不用做活。”
兰花千恩万谢的下去了,这时沈千山才进了院门,对宁纤碧微笑道:“阿碧这一次做的很好,咱们亲王府也不是任人践踏的,六皇子这一回,委实有些欺人太甚了,真不知他怎么忽然就转了这样的性子。”
宁纤碧叹口气,暗道如今可以不用人践踏,将来破败之时,却又要如何?只凭我,还能护得住兰花吗?若是现在就将她遣走,以六皇子那睚眦必报的性子,焉知将来他不会暗中找到兰花报复?不过这些都是日后的苦恼,她此时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因此一面替沈千山接过大衣服,一面道:“如何?你可参透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沈千山面色也凝重起来,轻声道:“未曾参透,却也有些猜测,只是不敢认定。罢了,在外面跑了半天,有些渴了,刚刚在暗处看着你,真是替你捏着一把汗,这会儿也过了晌午,赶紧让丫头们摆饭来吃吧。”
宁纤碧让山茶去传饭,一边就笑道:“我处理这样事最理直气壮了,因为占着理字慈心,所以格外有底气,千山不必替我担心。只是先得罪了四皇子,之后这六皇子嘛,我估计你大概也要继续得罪的,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好吧。”
第三百三十章:心惊
沈千山沉下面孔,淡淡道:“那又如何?不是我想得罪他们,偏偏是他们行的事我不能苟同,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不能因为他们是皇子,便不分是非助纣为虐啊,为夫我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
宁纤碧点点头,她能够理解沈千山,如果说周鑫和蒋经的事情,若没有自己劝说,沈千山还有可能因为兄弟情义不管不问的话,那六皇子今天的行径就一定会引起他反抗了,这男人的骨头是最硬的,吃软不吃硬。也许六皇子便是要通过这一件事来确定沈家有没有拉拢的可能,但是用这样的手段,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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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在大街上拦马救人,在百姓中传开声名。接着又在我们亲王府内贪图女色,过后更是不惜上门讨要,这是自污身份。两下结合,可见这六皇子所图不小啊。”
漏断更深,沈茂书房中的烛火却还是十分明亮,父子两个相对而坐,正在研究这突然间高调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六皇子周谨。
“父亲也是这么看吗?”沈千山沉肃着面色,轻声道:“而且他之前拦下的人恰好是李德禄,之前咱们判断李家父子便是那暗中势力的人,若是这样说来,六皇子所图非小,会不会就是这暗中势力的主子?然而若是这样的话,他岂不是太看轻了父亲?这小小伎俩能瞒得过别人,难道还能瞒得过大半生宦海浮沉的父亲吗?如果他不是幕后的主子,能让堂堂六皇子做枪的,儿臣真不知是何等人了。还是说,父亲和我都猜错了,这些只是巧合?”
沈茂轻轻摇摇头,沉声道:“断然不是巧合,这不符合六皇子的本来性情。或许,并非是他看轻咱们,他就是用这件事来告诉咱们,他已经成了一股势力,要和太子争一争那个位子了,这是逼迫咱们站队啊。”
沈千山嗤笑一声,冷哼道:“他也未免太痴心妄想,我们家和皇后是什么样的关系?岂能背叛太子哥哥?他注定是要白费机心的。”
沈茂笑道:“傻孩子,你自己不肯背信弃义,焉知所有人都如你这般?六皇子若是决心夺嫡,自然是虎狼之心,你指望他相信这世上有不计利益忠心耿耿的蠢蛋?太子虽然也不似之前那般低调,但他和皇后如今的困境,可都是实打实的,聪明一些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六皇子……这是把为父当成了老滑头啊。”
沈千山忍不住莞尔一笑,摇头道:“若真是这么着,那这一步,可就是他自作聪明走错了,不但拉拢不到父亲,还提早暴露在了咱们的视线中,让咱们终于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了。”
“你凭什么说他这一招走错?”沈茂却是叹了口气,涩声道:“傻孩子,你到底是在军营历练,于朝堂这些门道手段不老到。六皇子如今这是势力已成,所以有恃无恐了啊。”
“有恃无恐又为何自污名声?难道不是怕咱们看出他的狼子野心?”沈千山皱着眉头问道。
沈茂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哼声道:“人家都意图拉拢了,还怕你看出什么狼子野心?说到底,这自污名声不是给咱们看,是给皇上看的。皇上雄才大略睿智英明,他身为皇子,怎会不知?他终究还是忌惮皇上啊。”
“这么说来,父亲已经认定了,六皇子便是那股势力的主子?他的目的便是……夺嫡?”父子两个分析了半夜,终于,沈千山惊讶的说出了这个结论,而对面的沈茂则点点头,他心中已经确定了这件事。
“那……父亲,咱们要怎么办?”沈千山心情蓦然沉重,虽然对此事早有准备,但当真正面对时,他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皇后太子处境困难,兰妃六皇子却是深得圣眷,此消彼长之下,这件事着实凶险的很,一个不慎,沈家便面临着灭门之祸,六皇子周谨表面谦和,但沈家父子却都看得出来,那绝不是个胸襟宽广泱泱大度的主儿。
“咱们不能怎么办。”却听沈茂叹了口气,摇头涩声道:“儿啊,咱们父子两个如今办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再办下去,不但帮不了太子,反而会惹皇上忌惮,这等于是在帮六皇子啊。”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六皇子和他的势力崛起?”沈千山急了,他可一点儿都不想坐以待毙,尤其是现在他连周鑫都得罪了个彻底,因此更不能行差踏错,不然这个曾经最好的兄弟就能要了他的命。
“只能看着。”却听沈茂毫不犹豫的道,然后他目光沉沉看向沈千山,淡然道:“听着,你要沉住气,每日只做好分内之事即可。这件事的胜败,并不会因为你我怎么做而决定,它真正的掌握者,是皇上。会如何发展,全看圣心如何。而为父,仍是对太子有信心的,你明白吗?”
沈千山沉默了一会儿,重重点头道:“是,父亲,儿子明白。更何况,咱们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选择,即便皇上放弃了太子,你我也是绝不肯倒戈的,不是吗?”
“便是如此。”沈茂微微一笑,见儿子犹豫了一下,又小心问道:“那母亲这边怎么办?因为太子的事情,大伯娘和母亲与太子府那边的走动都有些疏远了,父亲要不要提醒她们一声。”
沈茂摇头笑道:“不是还有你媳妇儿吗?她是个重情义的,有个姐姐是太子身边的人,亲近那边谁也说不出别的,也足够表明咱们对太子的支持。至于你母亲和你那个唯你母亲命是从的姨娘,还有你大伯娘,她们不爱走动就不走动吧,这倒是几个好的疑兵,正让六皇子那边摸不准咱们真正的意图。”
沈千山一下子就明白了,若是宁纤碧能够代表自己,那薛夫人岂不就正是代表沈茂?这王府内眷除了王妃之外,便以她们二人为尊,沈千城沈千越的妻子都要靠边站,如此一来,的确是扑朔迷离。
“好了,夜深了,你回去吧,也不用特意和你媳妇说,省得她女人家心里不踏实。”
沈茂挥挥手,于是沈千山起身告辞,待他离去后,沈茂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叩击着桌子,喃喃自语道:“皇上究竟是有什么打算呢?他也是一个父亲,真的能够看清儿子中图谋不轨的人吗?若是看不清,又迟迟不能确定的话,他要用什么办法来保护太子帮助太子?
脑海中慢慢回想着近期一些人事调动,这里许多都是皇帝下了明旨的,每一项的背后,似乎都有其深意,大量阵营不明的人才被提拔,而太子的人却被抽调贬谪了一些。
沈茂的脑子急速转动着,忽地身子猛然僵住,一双眼睛也瞪得老大,连放在桌上的拳头也不由自主轻轻颤动起来。盯着跳动的烛光,他情不自禁的自语:“莫非……莫非皇上是要走抛玉引砖,欲擒故纵,上屋抽梯这一步险棋?那……那我们沈家……岂不是首当其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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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过了九月,天气可是一天比一天寒冷了,众爱卿可都将过冬的衣服预备好了?”
早朝过后,皇帝宣了几个素日亲近的臣子随驾北书房,十分亲切的和大家寒暄起来,只让几个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茂上前一步,沉吟道:“皇上可是担心那些回乡的灾民?”
皇帝叹了口气,沉声道:“那都是朕的子民,故乡遭灾,还有贪官趁火打劫,好容易逃了一命出来,如今他们回去后,不知又是个什么情形,怎不由得朕忧心?”
沈茂沉声道:“是,皇上爱民如子,仁慈圣明。目前各地所上奏报,回乡百姓皆已安居。之前皇上雷霆震怒,斩杀五十一名贪官,如此震慑,当不会有人还抱着什么浑水摸鱼敷衍了事的心思,请皇上放心好了。”
周铭点点头,面上露出欣慰笑容,微笑道:“这件事交给沈爱卿,朕没什么不放心的。说起来,今年老天爷不照应,竟是让众爱卿从年头直忙到现在,自朕登基以来,还没有如此辛苦之年,如今尘埃落定,朕有心犒劳犒劳你们,然而国库的情况你们是知晓的,连千山和他媳妇在边关建立的那样天大功劳,朕如今还没封赏呢,你们也只能等一等了。”
众大臣连忙躬身齐道:“为君解忧,为民谋福,乃是吾辈为臣者的本分,不须皇上封赏。”
周铭似是也早料到了他们的回答,微微点头笑一笑,接着道:“你们虽这样说,但总不能让大家白辛苦了一场,朕已经决定了,再过十天,就在十月初五日,朕率你们去京郊猎场围猎去,到时候你们亲自打几头猎物带回家去,也给你们的家人尝尝新鲜的山珍野味,岂不好。”
众大臣面面相觑,很想提醒皇帝一声“我们是文官”,不过眼看皇上兴致勃勃,这种时候自然是谁也不敢扫兴的,于是这事儿便这样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