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恨怒难平
好嘛,如今中门也进了,风光也有了。儿子竟然还嫌不够,特意告诉自己他是为了送宁纤碧回来才先回府,为这个女人,竟是连皇上都排到后面去了,也不怕言官们上折子弹劾他。这样的安排,当她看不出来吗?儿子这是不肯让那女人受一点儿委屈,也是对自己的警告呢。
薛夫人越想就越恨,目光如刀子般在宁纤碧身上剜了几眼,不过宁纤碧哪会把这个放在心上?爱剜就剜呗,又不会真剜下块肉去,当我怕啊。
目送着沈千山匆匆离去,大长公主方笑着站起身道:“好了,千山进宫了,咱们娘儿几个也回后院说话去。芍药累不累?若是累了,就赶紧回去歇一会儿,不累的话,陪着老婆子坐坐,把你们在边疆发生的那些事儿都说来听听,唉!整日里在府中闷着,都快闷出病来了,那些说书杂耍的来来回回也不过就是那一套,我可早就盼着你回来陪我说话儿呢。”
宁纤碧听老太太叫出了自己的小名“芍药”,心中不由十分感动,连忙上前扶了大长公主的手,一面道:“是,孙媳也不累,一路上虽是车马劳顿,好在不像出征那会儿昼夜兼程,孙媳陪老祖宗和王妃还有太太回后院,边疆的事儿可多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呢,咱们今天先说一些,再留些故事,等日后孙媳慢慢说给您们听。”
大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拍着她的手道:“好好好,就知道芍药孝顺我,连这么点小事儿都想的这么周到。哎呀,许是听说有新鲜事儿,怎么这腿脚似乎也轻便了不少呢?”
王妃连忙上前凑趣笑道:“您老人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可不是腿脚就轻了。”说完扭头轻轻看了薛夫人一眼,见她面色淡淡的,王妃不由得一笑,只觉着心里似乎也不像之前那般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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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回房了吗?还是仍在老太太屋里?”
绮兰院的正房里,白采芝坐在椅子中,慢慢啜了一口手里的茶,一边淡淡问身旁的香药。
“回姨娘的话,奶奶是一刻钟前从老太太院里出来的。”香药恭敬回答,一边偷偷觑着白采芝的面色,却见她目光微微一凝,冷笑道:“是吗?她回去哪里了?”
“是凝碧院。”香药说。接着她就看到白采芝松了口气,又啜了一口茶,才慢慢笑道:“总算她还没有嚣张跋扈到不可一世,还知道当日她是被爷撵去了凝碧院。”
香药不答话,心中却忍不住叹气,暗道姨娘真是糊涂了,人家就算去了凝碧院又如何?难道因为这个,就能掩盖了爷牵着她的手进中门,为了送她回来,让她不至于受委屈,连进宫都推后了的宠爱吗?
正想着,忽听“咚”的一声响,只把香药吓了一跳,连忙看过去,原来是白采芝将茶杯重重顿在桌上,咬牙切齿的自语道:“哼!从来都是装模作样,显得自己有多清高骄傲似得,当日赐婚时多烈性啊?成婚之后也是装的跟个公主一般,整日里若即若离勾引着爷。既如此,有本事便装到底,这又算什么?跟着出征,为了和爷同甘共苦吗?怎么?不敢欲擒故纵了?怕过头儿了?所以如今再回来,就是一副夫妻恩爱情深的嘴脸了?有本事你再装啊,再装啊,你怎么不装了……我……我真恨不得你死在战场上,只可恨,怎么上天就不给我这个机会?你怎么就不死?怎么就阴魂不散的纠缠着爷?”
随着喃喃的咒骂声,只听“咣当”一声,整个茶杯都被白采芝掼在了地上。
香药在旁边站着,吓得一声儿也不敢出,只呆呆看着自家主子浑身颤抖着,她这才明白主子并非是不了解爷对奶奶的宠爱,而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她才一直压抑着自己,到底如今压不住,只能爆发出来了。
想到这里,香药心下也不由叹了口气,正想上前劝慰一番,便听院子里香桐的声音笑道:“两位姑娘过来了,今日怎么有空儿呢?”
“都是些王八蛋。”却听白采芝喃喃咒骂了一句,然后面上暴怒的表情便瞬间收敛,冷笑道:“连你们两个东西也想来看我的笑话?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身份。”
白采芝向来以端庄娴雅贤惠的姿态深得薛夫人欢心,此时却是连这般粗俗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她心中是如何愤怒。
然而说完了,却是盈盈站起身来,面上也露出动人笑容,看着如意轻怜走进门来,便笑道:“哟,什么风把两位妹妹吹过来了?素日里你们可是很少往我这边来玩儿呢。”
如意眼尖,一眼便看到地上碎成八瓣儿的茶杯,不由得惊讶道:“咦?这是怎么了?我说在院门外就听见‘哐啷’一声,这摔得可是够用力气的,是谁惹了姐姐不高兴?”
她和轻怜只是个通房,用地位来划分不过是贱妾,然而白采芝虽是姨娘,身为贵妾,却也终究是妾室,所以两人在宁纤碧面前必须自称婢妾,在白采芝面前却不用了,轻怜懦弱,见到白采芝往往还叫一声姨娘,如意却是个拔尖要强的,从来都只叫她姐姐。
“姑娘说笑了,这府里还有谁会惹我们姨娘生气?都是奴婢刚刚不小心,失手打了茶杯。”
香药连忙上前帮白采芝打圆场,却见如意笑眯眯道:“是吗?连你这样顺心合意的丫头也会失手?真是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说完对正收拾着的小丫头道:“还不快点儿收拾出去?不然姐姐看了岂不生气?我知道姐姐向来是最节俭的。”
这话里全是讽刺,顺心合意四字语带双关,显然是看破了香药替自家主子背黑锅的事儿,而最后一句,矛头则是直指白采芝素日里利用管家之权苛待她们之事。
不过白采芝自然也不会将这种挑衅放在心上,眉头一挑,慢慢坐回椅子上,淡然道:“两位妹妹今日过来到底有什么事?不如直说了吧,我这里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处理呢。”
“也是,爷和奶奶凯旋归来,不说别的,就是这接风宴席,怕也是够姐姐忙一阵子的。”如意笑颜如花,轻轻扇着手中团扇,摇头道:“看我,真是高兴糊涂了,竟然来找姐姐一起去拜见奶奶,姐姐哪里比的我?闲人一个。也罢,我们不打扰姐姐办事儿,想来就是奶奶知道了,也能体谅姐姐,必然不会怪罪的。更何况,姐姐可还是奶奶的表妹呢,轻怜你说是不是?”
轻怜没答话,只是将头又低了一低,小心看了白采芝一眼,脚步轻轻往后挪了两步。
白采芝一窒,她只顾着在这姐妹两个面前抬高自己的身份,掌家之权啊,虽然不能掌管这整座王府里的权钱,但这二房之中的事情,薛夫人不愿意多管,却全是她做主的,这也正是让如意又妒又恨的地方。无论她怎么讨好薛夫人,甚至薛夫人现在对她也算是不错,然而一个通房,想在这方面虎口拔毛,却还是太异想天开了。
然而白采芝这一次用掌家之权来打击如意,却是一下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宁纤碧凯旋回归,被沈千山如此郑重的送回来,还有夫妻俩回府后并肩而行的那一段路,但凡是长眼睛的人,就都能从这其中嗅出一些不寻常来,白采芝自然也不例外。
依照她的心思,再怎么恨怎么妒忌,和宁纤碧的关系一定要拉好,就算在心头上生生插一把刀,在宁纤碧面前该跪的时候也要跪下去,大不了日后翻过身来狠狠地,一遍又一遍地踩回来就是。
所以她之前问宁纤碧是不是回房了,便也是打算立刻赶过去请安的。先前在大长公主的屋里,她和如意轻怜这些小妾却是不能上前单独给奶奶请安,长辈们可都还在呢。
谁知让如意这么一闹,算盘可说是全落空了。你现在要说一起去请安,不是打自己的脸吗?怎么?为了巴结奶奶,事儿都不办了?这可不是当家人该有的品质啊。可若说是继续强硬下去,办完事儿再去给宁纤碧请安,不说宁纤碧心里会不会舒服,会不会认为她是不恭敬,只要这如意添油加醋的挑拨一番,便够自己喝一壶了,白采芝是瞧不起这姐妹俩,但她如今也不敢轻视如意的战斗力。
到最后骑虎难下,还是香桐进来给她解了围,只说婆子们都过来汇报事情,她粗略听了下,没有什么大事儿,想着姨娘还要去拜见奶奶,所以自作主张都打发回去了,让这些人晚饭前再过来。
有了这么一个台阶,白采芝自然是松了口气,如意听了,也只能撇撇嘴,笑着说一句“姐姐的丫头真真都是好样儿的,难怪姐姐素日里管家得心应手呢,有了这两个左膀右臂,还有什么事儿能难住您?”
当然,这种话就没有必要去计较了。三人因带了丫鬟,浩浩荡荡往凝碧院而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表现
而此时宁纤碧正半躺在榻上假寐,海棠和山茶在屋外来来去去,过了一会儿,海棠走进来安插东西,看见宁纤碧半躺着,便忙道:“奶奶困乏了,不如去床上睡,爷怕是要等一阵子才能回来。刚刚雨点还说,今夜留在宫中赐宴也是说不定的。”
宁纤碧闭着眼睛笑道:“不是等他,等别人呢,我这回来凝碧院,只怕不一会儿,就要有人上门了。”说完海棠也反应过来,笑问道:“奶奶说的是白姨娘和如意轻怜?她们也值得奶奶为她们熬着?爷知道了必定不同意的。”
宁纤碧含笑道:“好嘛,我这里还没有仗着爷的势横行呢,你倒是学会了恃宠而骄。值不值得的,不是这么说。既然打定主意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行事自然不能再像以往那般随心所欲的,最起码,不管太太心里怎么厌烦我,表面上也不能让她挑到毛病,不然去爷面前抱怨着,岂不是让爷为难?”
海棠听了,忍不住笑叹道:“从前,奴婢们只说爷对奶奶一往情深,奶奶也太固执薄情了些。谁知如今,一旦奶奶动了情,这份细心体贴,竟是丝毫不下于爷对您呢,若说起来,爷和奶奶就是上天注定的绝配良缘,哪有这样恩爱美满的。”
她这一说,宁纤碧便睁开眼来,笑骂道:“越发大胆了,拿着我也敢打趣,别人这么说就罢了,你和山茶有什么不足的?我看付明清倒是对你们两个也很好,只恨他贪心不足,竟不能从一而终,罢了罢了,这也是你们自己愿意,我便心里不平也没有办法,到底你们自己幸福才是重要的。”一边说着,便从榻上坐起来,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
海棠听见又是这个话题,知道奶奶始终对于付明清的齐人之福心里存着芥蒂,因此连忙岔开话道:“是了奶奶,白姨娘也太过分了些,您回来,她收拾凝碧院做什么?当日咱们的院子,她还没住够不成?”
宁纤碧笑道:“这倒别冤枉了她,虽是爷当初那么说着,可我刚刚问了珠玉,她是一天也没搬过去住的。至于收拾了凝碧院,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没收拾那院子?以白妹妹的本事,哪会在这点事情上犯错?你若是以这个作理由去拿捏她,到时候少不得要背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名声。来凝碧院是我自己的主意,从此后我就在这里住着了。”
“啊?爷怎么可能让奶奶在这里住?”
海棠没想到主子会这么说,不由得惊讶叫了出来,却见宁纤碧的目光从房间四角掠过去,好半天才轻声叹道:“海棠,你不懂,到时候我会和爷说的,这不是为了和爷赌气,只是因为……唉!”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又忍不住轻轻摇头道:“白驹过隙,二十多年,便是这样过去了。”
这话声音极轻,海棠没听到,正要再问,就听外面芦花的声音道:“海棠姐姐,奶奶睡了没?白姨娘和如意轻怜两位姑娘过来了。”
海棠未及答话,宁纤碧便站起身笑道:“如何?我说会有人上门的。”言罢又伸了个懒腰,让海棠帮自己整理了下衣服,一面就对外面道:“让她们进来吧。”
白采芝和如意轻怜进门,就见宁纤碧端坐在主位上,面上是淡淡笑容,再不复从前对她们爱答不理的模样。
她心中恨怒,面上却是笑得灿烂,因连忙趋前几步跪下,一面道:“姐姐,可想死妹妹了,这两年,每每想起姐姐在边关,哪有一夜睡得好……”不等说完,已是潸然泪下。
“劳妹妹记挂。”宁纤碧抬头看了一眼,柔声道:“海棠,扶姨娘起来。”说完又对如意轻怜道:“都坐吧,白姨娘向来是这么个水做的人儿,你们也都该习惯了,不会取笑她吧?”
如意心中一跳,连忙笑道:“婢妾不敢,姨娘这两年的确是担忧爷和奶奶的,在太太面前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婢妾都遇见过好几回了,少不得也要开解一番,只是再怎么开解,又哪里比得上爷和奶奶平安归来的效果好?呀,婢妾也说错了,哪里是平安二字就能形容的尽?该是凯旋归来才是。”
白采芝心中怒火滔天,宁纤碧和如意这一唱一和,分明是讽刺她喜欢装柔弱,只是面上也不好说什么,却见山茶亲自上了茶来,宁纤碧拿起轻轻拨了拨茶碗盖儿,又笑道:“什么凯旋不凯旋?若是你们能在边关住几天,就知道了,这世上什么溢美之词,也比不上平安二字。先前我怕吓到老祖宗和太太,也没敢和她们说,你们不知道,有一次,我和三爷爷他们往边关去,路上遇到鞑子……”
一边喝着茶水,宁纤碧就将自己遇险和沈千山险死还生的那两段经历讲了出来,只听得白采芝和如意轻怜都是心惊肉跳,暗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两个的感情这般好了,这合着有好几次的救命之恩,彼此纠缠着,都算不清了,何况爷本来就爱她至深……
一时间,堂屋里只余宁纤碧娓娓道来的声音,她言语得体声音不大,然而便是在这一句一句话中,却已是将自己的地位,沈千山对自己的宠爱倚重全都透露了出来。只听得白采芝和如意一颗心忽冷忽热,忽上忽下,到最后,心中除了妒恨之外,就只剩下了深深的挫败和无力感。
正说着,忽听外面蓉儿的声音响起道:“奶奶,有人送了东西给海棠和山茶姐姐,不知收拾到哪里去?”
“送给海棠和山茶的?”宁纤碧放下茶杯,笑着道:“这倒是稀奇,人今日刚回来,东西就上门了?拿进来给我看看。”
白采芝和如意轻怜彼此看了一眼,不知道宁纤碧此举是何用意,然而紧接着,蓉儿晴儿芦花玉儿等人便各自捧着几匹锦缎走进来,一面笑道:“胭脂水粉,点心布料,足足送了半车,奴婢们实在拿不动,就先拿了几个缎子过来给奶奶过目,其他的,等两位姐姐自己去看吧。”
“是送给海棠山茶的吗?”宁纤碧笑着在布料上摸了摸,点头道:“这是正经江宁织造出的妆花锦,寻常富贵人家可也没有多少,不用说,这定是明清送过来给你们两个的,行了,去看看吧。”
海棠山茶都是满脸通红,跟着芦花等人出去了,这里白采芝和如意轻怜忙问端的,宁纤碧就将付明清和海棠山茶的事情粗略说了一遍,别说听得香药香桐眼睛都红了,就是如意,心中也大为不平,暗道两个丫头,不过是模样秀丽了些,如今竟然就能嫁给官家公子做平妻?我和轻怜胜她们百倍,如今却要做妾,还被一个姨娘凭空压着一头,这还有天理吗?
正愤愤不平间,忽听外面玉儿道:“爷回来了。白姨娘和如意轻怜两位姑娘都在屋里呢。”
“嗯。”只听沈千山淡淡答应了一声,旋即小丫头打起帘子,他便走了进来。宁纤碧和白采芝等人忙都站起,还不等说话,便听他皱眉道:“怎么还住在这里?难道成婚时的院子没收拾吗?我已经定了匾额,从此后那里叫做晚晴阁,阿碧还是回去住吧,不然我心里不得劲儿。”
宁纤碧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这事儿容我和爷再商议,只是好端端怎么改了名字?晚晴阁,这和白姨娘还有如意轻怜的院名也不配套啊。”
沈千山一皱眉,淡淡道:“和她们的院子配不配,有什么打紧?至于这晚晴阁的含义,稍后再和你说。天色不早,咱们快去给老祖宗请安,想来全家人今晚还要给咱们接风,为这个,皇上都开恩没留我赐宴呢。”
沈千山这么说是没错的,一旦皇帝赐宴,管你什么理由,不能不留下,皇帝威严是那么好拂逆的吗?所以皇上没赐宴,的确就是开恩了。
白采芝恨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听听沈千山的话:和她们院子配不配有什么打紧?那语气就像是“你和一只猫狗计较什么?”合着自己现在在对方眼中不过就是猫狗般的存在?更可气的是,这话是当着她的面儿说出来的,竟是半点没顾虑她的感受。如意轻怜也就罢了,白采芝是坚决不认为自己在丈夫眼中也应该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而也正是这一句平淡的话,让她心中泛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爷变了。
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这一点,如果说从前因为宁纤碧对沈千山避而远之的态度,让他偶尔还会在白采芝和如意轻怜身上放一点注意力的话,那么现在随着宁纤碧态度的转变,最让白采芝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很明显,沈千山已经将她们视如无物。
跟在那夫妻两个的身后向大长公主的院落走去,不知为什么,白采芝便想到成婚前一天宁纤碧和自己说过的话:做人家的妾侍,便要守妾侍的本分。
第二百七十三章:迟到的洞房
妾侍的本分是什么?不过是个花瓶,玩物。能笼络住男人的心,便会好过一点,甚至宠妾灭妻也并非不可能。若是笼不住男人的心,便卑贱的活着,如一粒尘埃般的活着。尊重?敬爱?那是给发妻给正室的,只要丈夫不想,侍妾就永远都别想得到这些,哪怕她是个贵妾也不行。
多少妾侍便是容貌不在之后彻底被冷落,于大宅门中虚耗了青春,孤独到死。而如今自己尚是绮年玉貌,便要遭到这样的命运吗?丈夫不会再看自己一眼,也不许有怨怼不满,只能默默承受一切,直到老死。而最让她心寒齿冷的是:她甚至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从沈千山对宁纤碧的态度来看,日后她很可能连生儿育女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不要这样的结果,我嫁进睿亲王府,明明知道沈千山不喜欢我还要嫁进来,不是为了孤独终老凄惨一生的。宁纤碧,你以为你放下身段,得了爷的欢心,便可以改变你和我的命运么?别做梦了,我绝不会让你这个装模作样的恶毒女人得逞的,绝不。
白采芝在心里暗暗发着誓,这一刻,她对夺走了她所有希望的宁纤碧真是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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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为什么要改作晚晴阁吗?便是取虽然姗姗来迟,却终于守的云开见晴天之意。”
在大长公主屋里用完饭,沈茂原本是要和儿子去书房说话的,终究还是长公主心思明白,以“小两口都累了”的名义让沈千山送宁纤碧回房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月明风清,夫妻两个将丫头小厮们打发走,便手牵手沿着小径慢慢回凝碧院,一边随意闲话。
“难得爷苦心至此。不过我是说真的,我以后就在凝碧院里住着了。爷别生气,这不是我还斤斤计较之前那件事的意思,虽说要记一辈子,只是经历了这么多,难道我还真放不下不成?又不是真的不知好歹。”
宁纤碧先是笑着解释了一番,才又笑道:“先前知道府里有这么个地方,我心里便中意了,觉着这院子和我有缘,凝碧院,恰恰带着我名字中的两个字呢。谁知之后又搬了进来,那会儿我就打定主意,在府里五年,就要住在这里,虽然不如晚晴阁那么精致典雅,然而这里的房屋布局也极和我的意。”
“既然你这样说,罢了,你先回晚晴阁住些日子,待我把这里好好收拾一番。虽然偏远些,不过你是好清静的,倒也还好。”
沈千山终于还是同意了宁纤碧的请求,却听爱妻又道:“如今各处遭灾,国库都空虚了,这会儿又收拾凝碧院,哪有这个道理?爷若是真想收拾,就把晚晴阁那里的摆设搬一些过来也就是了,那里是爷精心布置的吧?想想以后看不见那些东西,也有些舍不得。”
“好,就依你说的办。”沈千山点点头,两人此时就已经进了凝碧院,丫头们纷纷过来见礼,沈千山打发她们下去了,和宁纤碧进了房间,方笑道:“这些我都依你,只是那个五年之约,你是不是也该解除了?阿碧,我想和你在这凝碧院里住一辈子,可好?”
宁纤碧“扑哧”一笑,摇头道:“我都忘了,原来爷还记得呢。自然依你说的办了。以夫为天三从四德,妾身哪里敢甘冒大不讳?和爷唱反调呢?”
“罢罢罢,就算全天下的女子都不敢,你也绝不在这其中。”见沈千山夸张的摆着手,宁纤碧不由咯咯笑了起来,心中却是苦笑不已,暗道住一辈子?咱们住得上一辈子吗?这算一算,离咱们成婚的日子可就要满三年了。那场天大灾难两年后就要临头的,唔,还不知道会不会提前呢。当年三爷爷的大劫不就提前了吗?
夫妻俩又闲话了一会儿,宁纤碧说了往后几天的打算,要和岳磊商量百草阁开张的事,还要张罗着做药,然后和府里施粥的人一起发给那些灾民的事,林林总总,竟是十分的忙碌。说到最后,更是打了个呵欠。
“时候不早,阿碧歇息吧。”沈千山看了看沙漏道:“估摸着这会儿已经是亥时了,晚晴阁里别的东西也就罢了,明儿必然要先把那几座时辰钟搬过来,那个看时辰好用……”一面说着,却是拿眼不住觑着宁纤碧,屁股也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宁纤碧起先还奇怪这人怎么一边说着让自己休息,他自己却不走。旋即便醒悟过来,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想夫妻两个在边疆解开心结后,却因为那是军营,虽是情投意合,也不好意思行鱼水之欢,竟是硬生生憋了两年。之后一路上住店打尖,又有丫头小厮们围绕,及至好不容易回到府中,此时只余夫妻二人,虽是疲乏,可再怎么累,沈千山也是正值少年,又不是和尚,哪里还能忍得住?
明白之后,宁纤碧也不由得感慨万千了。夫妻俩成婚将近三年,洞房花烛夜却是到现在还没有。更让她无语的是:上一世里自己也没有得到过这个男人,算一算,若把今夜做了洞房的话,竟是她出生后三世为人里的初夜。
一时间不由得也有些心猿意马,眼角余光觑着沈千山,烛光下的丈夫身材颀长面容俊逸,用现代的词语来形容就是帅的没天理了。想到那男人外面的衣衫一旦除去,内里精瘦柔韧却是爆发力惊人的身躯……一刹那,宁纤碧脸上的红潮便蔓延到了脖子上。
丢人,太丢人了,竟然因为想象了那厮的裸体便这么把持不住。意识到自己身子都开始发软的宁纤碧忍不住在心中强烈鄙夷唾弃自己。
然而她觉着自己的表现不堪,却是有人还不如她呢。刚刚清了清嗓子想说话,一抬头,就见沈千山双眼晶晶亮的看着自己,鼻子下面两道鲜红血迹,都流到嘴唇上了,那货竟还茫然不知。
“你……你这混账东西,想……想什么了?”宁纤碧一面拿起帕子忙着给沈千山擦鼻血,一边忍不住“恶人先告状。”不过她觉着自己也肯定没冤枉这厮就是,不想那些少儿不宜的东西,她才不信这个厉害霸道的男人会流鼻血呢。
“想你。”果然,沈千山犹豫了一下,似是经过一番挣扎后再也压抑不住自己,一把就将宁纤碧给打横抱起,沙哑着嗓子道:“阿碧,我想要你,从我们成婚的那一天,我……我便时时刻刻盼着想着,有一天我们能真的做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只要能实现这愿望,我情愿倾尽所有。阿碧,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只想你做我的妻子,独属于我一个人……”
“你这傻瓜……”看着沈千山眼中那份强烈至极的渴望,想到成婚后自己的淡然和无情,宁纤碧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她攀住沈千山的脖子,动情低喃道:“如今……我不就是你的妻子,独属于你的女人吗?世子爷,恭喜你,你……如愿以偿了。”
“阿碧……”
被最后一句话彻底点燃了热情,连残存的一丝理智也不复存在,这一刻,沈千山忘了宁纤碧车马劳顿,不是他不够体贴,而是体内的狂喜如洪水般滚滚而过,他已经根本就不能控制自己了。
厚重的床帘放下,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了动人的粗喘和呻吟声。
总算沈千山化身为禽兽后,还没有彻底疯狂,欲望得到了适当纾解后,他便记起这是宁纤碧第一次承欢,于是剩下时间里也顾不上自己的欲望还是勃发状态,只搂着妻子,打叠起千百样柔肠哄着,只盼着能替心爱的女人减轻一点疼痛。
由于是第一次,这云雨的时间倒是不长,宁纤碧实在是累坏了,也顾不上下体的不适疼痛,枕在沈千山的臂弯里便睡了过去。
香甜一觉后醒来,迷迷糊糊的伸了下四肢,让自己的姿势舒服些,却觉着似是有两道视线凝在脸上,宁纤碧悠悠睁开眼睛,正对上沈千山深邃如海的眸子。
“怎么了?不睡觉看着我做什么?”伸手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宁纤碧实在不明白,明明也是车马劳顿,比自己还要辛苦,这好不容易躺在了床上,沈千山不睡觉盯着自己干什么?
“阿碧,你说,我是不是在做一个美梦?梦里我得到了你,无论是身和心,你愿意陪在我身边,白头偕老。而等到这一场梦醒了,却原来什么都没有改变,我还是在府里,你也只肯把我当一个朋友来看,阿碧……我……我有些害怕……”
动作僵在了半空,宁纤碧看着近在咫尺的丈夫,在这个男人的眼里出现这种惶恐的表情,还真是让人没办法相信和接受。
宁纤碧叹了口气,伸出白藕般的双臂搂住沈千山,将头埋在她的胸前,任青丝铺在枕上,和沈千山的发相互缠绕着。她轻声道:“怎么会呢?这不是梦,就算是梦,也是可以做一生的美梦。爷比我幸运,我曾经做过一个噩梦,那真的是噩梦,梦里的我无能而懦弱,只能任自己被践踏,却毫无还手之力,最后满怀不甘的绝望而死。”
第二百七十四章:风云初起
“阿碧……”沈千山喃喃念着宁纤碧的名字,紧紧搂住她,一字一字道:“那只是噩梦,阿碧不要害怕,如今有我在你身边,任何人也休想动你一根手指头,就算是神仙鬼怪也不行,我就算是拼了性命,也必定护你周全,阿碧你相信我。”
“嗯,我相信你,相信你会舍身护我,相信你会爱我一生,所以这一世里,我宁愿抛开那些恐惧,跟着你再扑一次火。”宁纤碧哽咽着说,此时的她早已泪流满面,滚烫泪水将沈千山的胸口都全部打湿了。
“爷,奶奶……”
门外传来海棠的声音,宁纤碧连忙推开沈千山,泪痕满面的俏脸上满是红晕,她推着沈千山道:“该,让你大半夜的不好好儿睡觉,这会儿天就亮了吧。还不快穿戴起来,不然丫鬟们进来,我看你臊不臊得慌。”
一边说着,便向外喊道:“我和爷就起来的,什么时辰了?”
海棠忙道:“卯时末了,奴婢不知道爷和奶奶今儿是否要去给长公主和太太请安,等到这会儿实在不敢耽搁,所以……”
俏丽的丫头在门外解释着,脸上也爬了一丝红晕,昨夜爷和奶奶同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事。沈千山凯旋归来,皇帝放了他十天假,不用上朝她是知道的,但因为不知道夫妻俩用不用去长辈那里晨昏定省,所以也不敢耽搁时间久了。
说起来,大长公主和薛夫人倒的确是嘱咐过,让他们好好休息,不用请安,然而没人告诉海棠,恰好她走到门外,听着里面似是有说话声,便索性喊了一句,这一下倒是把沈千山和宁纤碧彻底惊动起来了。
梳洗过后,沈千山要去衙门里见父亲,因两人决定也不往上房去了,恰在此时,白采芝和如意轻怜便过来请安。沈千山见如意轻怜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头上只有两只银钗,再看看白采芝,装扮的雍容秀丽,于是眉毛微微皱了皱,然而看向宁纤碧,见她只是微笑以对,所以世子爷想了想,什么也没说便出门了,摆明了是要将这些事情都交给妻子处理。
一边让长福长琴准备马匹,沈千山忍不住便回头看了下凝碧院,见白采芝和如意的丫头都在外面坐着,跟蓉儿晴儿纤纤等几个小丫头笑吟吟说话,他心中便没来由的泛起了厌恶:这自己和宁纤碧刚回来,还没等好好喘口气呢,几个女人便都迫不及待的想要整出点幺蛾子了吗?烦啊,早知道当日就不应该一时冲动答应了四皇兄,更不该让白采芝跟着宁纤碧嫁过来,如今大错铸成,如意轻怜两个人倒还好说,阿碧不喜欢发卖了就是。然而这白采芝却是她的表妹,又是姨娘,哪是那么容易处理的?
沈千山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好主意,他本就是无情之人,却终因宁纤碧的关系,而没办法肆意处置白采芝,更何况自己的母亲还很喜欢这女人,因一时间烦恼无比,只好在心里道:再看看吧,她若安分也罢了,若是不安分,就别怪我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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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这是厨房送过来的点心,还是热乎的,您吃点儿吧。”芦花端着一盘点心走过来,放在宁纤碧身旁。
“嗯,果然还是府里的点心精细,边关时咱们做的,怎么也没法和这相比的。”宁纤碧拈起一块儿点心送到口里,嚼了嚼点头道:“味道不错,不是很甜,倒有一股子荷叶清香,想来是在荷叶上蒸着的。”一边说,就拿起一块儿点心递到芦花嘴边。
小丫头也不客气,张口吃了,见宁纤碧站起身,她便道:“奶奶这是要出去?外面可有些热呢。”
“不出去了,外面有岳大哥和丽娘姐,我放心,是了,这点心你再派人去厨房里要几盘,留着等丽娘姐过来吃。”这次出征回来,宁纤碧就没让叶丽娘再进府服侍,直接安排她在岳磊身旁帮忙,一起打理重新开业的百草阁。
“奶奶……”芦花犹豫了一下,似是欲言又止,却见宁纤碧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有什么话就说吧,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难道还和我生分?”
“其实也没什么。”芦花也知道,海棠和山茶是要嫁出去的人了,她们走之后,自己和玉儿便是奶奶身旁的大丫头,从现在起,也不能像从前那般只知道吃喝服侍,万事也要留心起来,因此才有刚刚这未出口的话。
听见宁纤碧如此说,她便索性放开了道:“奴婢是觉着,白姨娘和如意轻怜两位姑娘似是有些不对劲儿,今儿大早上,奴婢听这院里洒扫的那些小丫头说,如今二房里事全是白姨娘掌管着的,人情往来节庆欢宴四季衣服乃至小丫头们的月钱,全是她一手打理,太太倒是轻易不理事了。只是奶奶看那如意轻怜的模样,着实朴素的紧,这……似是有些过头了吧?”
“哦?”宁纤碧一挑眉,芦花肯在这上面留心,她倒是有些意外,想了想,自然也就明白了这丫头的用意,不由得感叹道:“好丫头,如今你终于是长大了,也知道替我分忧,想你刚到我身前那会儿,也不过就是还不到十岁的孩子,这真是光阴流转日月如梭……”
“奶奶……”芦花哭笑不得:“奴婢是正经请教奶奶,您怎么想起这个来了,您也不想想,那时候您自己就是小女孩儿,如今都嫁了人呢。”
“不用去管她们。”却听宁纤碧淡淡道:“如今咱们刚回府,要多看多听多想,却不急着多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奴婢明白,奴婢也是这么想。只是……”芦花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心里的担忧说出来,正色道:“奴婢觉着,别的都可以按兵不动,然而这管家之权,奶奶是不是也该拿起两样?不然府里人都只知道有白姨娘,不知道有奶奶了。”
“管家之权。”宁纤碧苦笑一下,摇头道:“你也得看看奶奶我有没有那个功夫,难道咱们放着日进斗金的百草阁不理,却急着去和她们争一个月几十几百两银子的管家之权?没的倒还惹太太不高兴。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是不能让白姨娘这么大权独揽下去了,这个,我心里有数儿,你不用操心。”
“是,奶奶这样说,奴婢就放心了。”芦花笑着答道:“奴婢倒是想操心,也得有奶奶那个本事啊。”
话音刚落,便听见外面海棠的声音笑道:“丽娘姐姐来了?快进去吧,奶奶说您下午能过来呢,没想到这会儿就来了。”
接着叶丽娘的声音就在院外道:“我听说付老爷如今是京城三品的大理寺卿,付公子也在京里,倒是要恭喜姑娘和山茶姑娘,如何?那付家可派人上门提亲了?”
话音未落,海棠已经羞得跑了,叶丽娘这才笑眯眯进门,先行了礼,方对宁纤碧道:“我们当家的心急,恰好表少爷给看了日子,说是明天便是这个月里最吉祥的好日子,所以定了明日百草阁重新开张,这会儿却是遣我来和奶奶商量,咱们在边疆做出的那些西洋药,奶奶是打算都上架卖呢?还是先上一部分?还有这里是我们当家的和三老太爷拟定的准备上架的药,奶奶看看还有没有添减的。”一面说着,又在屋里看了眼,疑惑道:“爷不在?怎么奶奶还住在这凝碧院中?”
宁纤碧笑道:“嗯,我自己要住在这里,爷一早就往衙门里找老爷去了,昨晚老爷就要叫他去书房说话,但想着爷车马劳顿,就没叫,可不是今儿早上就过去了呢。”
“怪道呢。”叶丽娘恍然道,却听宁纤碧道:“这里是厨房新送来的点心,丽娘姐吃两块,我看看这药品单子。”
宁纤碧说得没错,此时沈千山恰恰是在内阁,今儿正好是沈茂和另两位阁臣当值,不过人家儿子找来了,另两个人自然要开一开方便之门,何况沈阁老的儿子可不是一般人,那是大庆朝的军方第一人啊,除了江泽老元帅,无人能和他的声望比肩,偏偏老元帅之前被贬了,到现在虽是戴罪立功,也不过只封了个二品将军而已,沈千山在军中的声望和势力,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分毫。
“太子殿下会做出这种事?爹,我却是不信。皇上怎么说?”
此时在沈茂休息的书房中,父子两个正在密谈,外面是沈茂的心腹把守着,倒也不怕隔墙有耳。
“唉!正是这一点为父有些担心呢,太子接连犯了这两次过错,皇上虽没有太大的惩罚措施,却也没有调查,仿佛是认定了这些事就是太子做的,如此一来,皇上的心思我竟是也猜不出来了。”
沈茂叹了口气,儿子在外征战这两年里,朝堂上可说是风云诡谲,他能够感觉到,有一股势力似是悄悄崛起,然而留心查了一番,竟是无迹可寻。
第二百七十五章:殷勤
这让经历过宦海沉浮的沈茂十分心惊,而就在此时,一向口碑良好,深受皇帝喜爱的太子周谦,却又被人咬出来,说他培植势力,在江南贪墨银钱,皇上大怒,训斥了周谦一顿,沈茂也曾问过周谦是否真有其事,然而周谦一口否认,偏又证据确凿。弄得沈茂十分头痛。而就在前些日子,太子的东宫里又有个太监投井而亡,有人作证说这漂亮太监被太子强迫行苟且之事,被人撞见后羞愤自尽。这事儿倒是没流传出去,然而太子至今还在东宫中禁足呢。
这些烦心事加上各地的天灾,让一向处理政事游刃有余的沈阁老都是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儿子总算是回来了,这身边终于有个左膀右臂可以商量,此时沈茂倒是觉着心里轻松了很多。
“真是奇怪。”骤然听说这种事,就连沈千山也摸不着头脑,更拿不准皇帝的态度,正琢磨着,就听沈茂道:“我想了这么多天,还没想明白呢,这一时半会儿你又哪可能参透?依我说,你昨天才回来,今日正该拜见太后和皇后娘娘,不如派人叫了你媳妇儿过来,一起去宫里走一趟,别人不知道,我是知晓的,儿媳这一次随你在边关,确实劳苦功高,皇上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赞过她,她又是个聪明细心的,或许能于言谈中察觉到点什么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沈千山答应了,和父亲一起用过午饭后,估摸着妻子午睡将醒,便打发长福回府去接宁纤碧过来。
宁纤碧回府后,就因为是和沈千山并肩从正门而入,这行为可以说是跌破了一地的眼镜。接着又传出消息说,回府后的第一夜,爷并没有去别人房里,而是住在凝碧院,更有凝碧院的婆子与洒扫等小丫鬟一口咬定说:爷和奶奶早上起来,那个眉目含情恩爱甜蜜就别提了,完全不是出征之前疏远淡漠的模样。
因此府中下人们此时的心情都是十分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二房里的掌家之权是不是会就此旁落,一时间,除了对白采芝忠心耿耿的,其它有些心机的都采取观望态度,对白采芝自也不似之前那般热络。
而一向人前贤惠温柔,暗地睚眦必报心机深沉的白姨娘,此时却也没有心思去和这些“势利眼”计较了。开玩笑,她自己都摸不清宁纤碧这次回来后的态度,也是妒恨满腔却又十分顾忌的时候儿,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的怠慢。
于是,白姨娘对当家主母的态度可就比出征之前热络了不知道多少倍,早晨去请过安之后,这中午饭过了一会儿,她便亲自送了些上等的水果来,让海棠和山茶湃在井中,说是留着奶奶午觉醒后吃了消暑。
白姨娘这会儿可顾不上自己的姨娘身份,就坐在廊下和海棠山茶亲热闲话。山茶性子耿直,实在不耐烦应付她,便转身去了,只留下海棠,性子是温柔的,有一搭无一搭的和她闲扯,正说着,便听院门外又传来声音,抬头一看,却是如意轻怜两个也过来了。
听说宁纤碧在午睡,如意便笑道:“奶奶这习惯竟是到边关也没改一改么?”不等说完,便听白采芝冷笑道:“什么话?边关那是什么地方?姐姐在那里呆了两年,不知累成什么样子,如今回来不到两天,身上哪里就能解了劳乏?便睡一会儿也是应该的。叫我说,咱们不必在这里说话,免得扰了姐姐,还是回去吧。”
话音刚落,便见蓉儿出来道:“奶奶醒了,说外面暑热,让姨娘和两位姑娘进去,奶奶还有事要问姨娘。”
三人连忙走进去,白采芝便陪笑道:“可是我们说话扰了姐姐?这才睡了多大一会儿便醒了?”
宁纤碧笑道:“妹妹坐,如意轻怜也坐吧。午睡么,打个盹儿就行了,看看你们,倒是连盹儿都不肯打,比一比,倒让我惭愧。”
三人连忙奉承了一番,宁纤碧只是浅浅笑着,蓉儿送上茶来,几个人接了过去,宁纤碧方慢慢拨着茶盖子道:“如今京城里灾民不少,但不知咱们府里是怎么设的粥棚?我昨天随口问了一句,终究不知详情,丽娘姐今天早上过来也说百草阁想设粥棚,顺便备些药材,我想着倒是让她把摊子摆在咱们府的粥棚旁边,妹妹觉着怎么样?”
白采芝心中一动,这宁纤碧表面上是问粥棚,事实上却是开始往府中的权力伸手了吧?因忙笑道:“这些事原本是王妃要弄,偏今年各地遭了灾,王爷和老爷一再的减免租子,王妃说公中钱粮也不多了,还要维持王府日常开销。因此是老爷太太交付给了妹妹,如今咱们家的粥棚在南城根儿下和冬青大街有两处,乃是京城中施粥最大的一户,姐姐的百草阁还没开张呢吧?就也要赠药施粥了吗?也是,姐姐向来是慈善性子,做好事不落人后,当年还不到十岁的时候,便跟着三爷爷在冬青大街赠药,到如今还时常有人提起感激呢。”
宁纤碧点点头,知道了地点,到时候就可以让叶丽娘去汇合了,也顺便看一看这王府施粥是不是落到了实处?她不反对下人们办事时捞点油水,俗语说水至清则无鱼,然而也要看他们在什么地方伸爪子,若是连施粥这点钱也不放过,那就该剁了那双唯利是图的爪子。
正想着,又听白采芝道:“姐姐在边关两年,如今回来,不知什么时候打算回府呢?妹妹也想跟着姐姐搭个顺风的马车,从年初三匆匆回去一趟,因府里事情多,也没有在母亲和外祖母那里过夜,下午就赶了回来,如今还好府中事情不多,妹妹跟着姐姐回去住一夜,第二天再回来,想也耽搁不了什么,姐姐觉着怎么样?”
宁纤碧看了白采芝一眼,心中明镜儿也似,这位妹妹是要跟着自己回去,借姜老太君和宁玉兰的亲情攻势在自己面前说好话,让自己以后不好对她下手。不过她也不在乎,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外面小丫头道:“奶奶,长福来了。”
长福自然是来请宁纤碧进宫的。只听得白采芝和如意又羡又妒,这里海棠山茶便忙着替宁纤碧梳妆更衣,白采芝笑道:“姐姐这两年在边疆想也没添什么衣服首饰,今儿上午妹妹送来的那些,皆是上等的,乃是听说姐姐要回来特意让人打造的,想来穿戴着也不会辱没了姐姐的身份。”
宁纤碧哪里会真的穿戴她送的衣服首饰?当日成婚后,这些东西沈千山也送了不少,那都是内务府的精品,即便现在穿戴着也不过时的。
白采芝见她没用自己送的,心中不快,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显,在旁边陪笑着指指点点,之后又指着一支五凤钗道:“这件真是漂亮,想必是爷送给姐姐的,恰好是这时候儿戴的呢。”
海棠也觉着这支钗子的确漂亮,因此捡了出来,正要给宁纤碧戴上,便听轻怜怯生生道:“这支钗子……会不会有些……太过……奢华了?”不等说完,已被如意白了一眼,听她不悦道:“说什么傻话呢?奶奶戴着这个怎么会显得奢华?恰恰是正好呢。”
轻怜小声道:“前两天不是说,振王府的世子妃戴了一只凤钗,结果逾距了,偏被皇上看到,很是训斥了世子一顿吗?还把世子妃罚了,我记得……如今奶奶还不是……世子妃吧?”
“那不过是皇上没来得及封罢了。”白采芝撇撇嘴:“不然别说姐姐还有这些功劳,就算是没有,又有谁不当她是世子妃?”
轻怜往后退了两步,目光看了不为所动的宁纤碧一眼,嘴唇翕动了几下,还是忍不住小声道:“这些东西,能注意一下,总是注意一下的好。”不过声音十分微小,若不认真听,根本听不清楚。
如意却也不耐烦了,满不在乎道:“你就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奶奶难道连这个分寸也不会把握?更何况,不是还有爷呢吗?她心里也恼怒,暗道这女人风头一时无两,若是在这上面栽个跟头,难道不好?若是连皇上和爷都不在意,你又枉做的什么小人?一边想着,便忍不住狠狠剜了轻怜两眼。
轻怜于是再也不敢说话,宁纤碧一直不动声色的在镜子中看后面几人的反应,这却不是铜镜,乃是今天上午沈千山临走前吩咐人从晚晴阁搬过来的,除了时辰钟之外,还有一些当用的大小玻璃镜子和烛台等也都搬了过来,因此在这镜子里,可以很清楚看到身后几人的表情和眼神,虽然除了轻怜之外,另两个都是笑颜如花,然而这其中的小算盘,她自然一清二楚。
海棠让轻怜那一说,却是犹豫了一下,却见宁纤碧点点头,这才将钗子替她插好,接着又选了两朵簇金珍珠绣球花别在鬓边,一时间那薄薄的金箔打造出的层层花瓣儿随着宁纤碧扭头的动作轻微颤着,当中几颗珍珠泛出柔和光泽,衬着宁纤碧的秀丽白皙面孔,倒是增色不少。
第二百七十六章:争持
“差不多了。”
宁纤碧说了一声,盈盈站起身来,海棠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衫,便簇拥着她出去,一直到了院门外,白采芝和如意等都告辞离去,宁纤碧看着轻怜随在如意身后,还频频回头向自己望过来,眼底是几丝担忧,她想了想,便开口道:“轻怜,你过来。”
轻怜愣了一下,她身前的如意却是比她还要快速转过身来,然而宁纤碧既然点了名,她自然是不好过去的,只好看着轻怜快步过去,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这五凤钗少了两颗东珠,不算是逾矩,你不用为我担心。”宁纤碧含笑对上前的轻怜说了一句,见她松了口气,惶恐道:“原来是这样,是婢妾多心了,婢妾见识少,于这些上很不通,只以为这五凤钗华丽,生怕奶奶高兴下对这些小事粗心,奶奶莫怪罪婢妾。”
“不会的,你很好。”宁纤碧说完,再看看轻怜浑身上下的朴素穿戴,一面向前走便一面问道:“你们两个的月银如今是多少?都能按时发到手里吗?怎么穿戴的这样素净?”
“啊……”轻怜惊讶抬头,但又马上低下头去,轻声道:“回奶奶的话,如今婢妾和如意的月银是每个月二两,都按时发的,花用足够了。只是婢妾和如意从前就朴素惯了,所以才穿戴的素净,奶奶不喜欢,婢妾和如意日后也用点心就是。”
宁纤碧点点头,笑道:“好了,回去吧,我不过就是为了问问这事儿。”话音落,轻怜忙又行了礼,退到一边,眼看着宁纤碧去了,她这里才往回走,却见如意早迎上来,心急道:“如何?奶奶找你说什么呢?”
轻怜小声道:“没说什么,就是问了我月银是不是按时发?有多少,怎么穿戴这般素净……”不等说完,如意的眼睛已是亮了起来,急急道:“你是怎么说的?”
轻怜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正要答话,却见如意又抬起手,郑重道:“走,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好去处,咱们回去说。”话音落,便扯着轻怜一溜烟儿回去。
到了自己房间,如意打发了丫头在门外守着,这才郑重问轻怜,只把轻怜都弄得愣了,疑惑道:“我还能怎么说?自是如实回奶奶话,月银按时发,也没克扣……”不等说完,便见如意猛地站起,面上变色道:“你……你说什么?你竟是这样答奶奶的?你……你这个傻子……”
轻怜呆呆看着她,好一会儿,方叹了口气,淡淡道:“姐姐,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我说的也是实情,白姨娘对咱们虽然不好,却并没有在明处短了你我什么。她那样聪明的人,岂会在这种事情上让人拿了把柄?更何况,奶奶还是人家的表姐,你想和人家斗,凭什么啊?妹妹知道姐姐的心思,在这里劝你一句,切不要多想了,咱们如今能得在这么个地方儿,便是造化。即便没有丈夫宠爱,好歹也是吃穿不愁,我看奶奶是慈善人,只要你我安分了,断不会发卖或是苛待,这难道不比咱们从前强颜欢笑,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会落在什么人手里的时候儿强?何况爷虽然不喜欢咱们,但咱们总是能时时见到他,是他的妾侍,多少比咱们强许多倍的女人,可是连这样一个名儿还没有呢,你还有什么不足的?”
如意冷笑一声,用手绞着帕子道:“我便是不足,做爷的侍妾又如何?难道你还没看出来?这之后怕是咱们姐妹两个就要守活寡了,爷如今眼里除了奶奶,还有谁?你说的没错,白姨娘怎么说也是奶奶的表妹,就算奶奶心里不待见她,总不能落下一个苛待欺负妹妹的名声,该做给人看的还是要做,说不得一个月里还能得爷过去两趟,可你和我呢?你和我怎么办?我们两个从小儿也是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我们的容貌也是拔尖儿的,凭什么我们便要守活寡?我不服,就是不服。我不信什么命中八尺难求一丈,我只知道人定胜天,命要自己争取才算数,若不是我有这样的心,当年被送去四皇子那里的,也不会是你我二人。”
“什么?”
轻怜这一下却是大惊失色,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如意结结巴巴道:“莫非……莫非媚儿和横波她们两个当日泻肚子,是……是姐姐做的手脚?”
如意哼了一声,并没有否认,淡淡道:“哼!我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了,不过是仗着会给主人占便宜说好话,便不可一世的样子,处处压我们一头,若是让她们得了那个机会,我真是死也不甘心的。结果到底如何?她们且得意去吧,最关键的时候,还不是一下子从云端上跌落下来?当日我能得了那个机会,今日又有谁敢说我就完全没有机会?不管如何,来这世上一遭,便要让自己活个轰烈快活,傻妹妹你记着,宁愿你踩人,也莫要让人踩你,便是让人踩着,那也是忍辱负重,一旦有了机会,千万别傻傻的不知道利用,明白吗?”
轻怜呆呆看着如意,那不敢置信的目光刺得她竟有些心虚,不由得恼羞成怒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以为你很干净?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怎么你上次从庙里回来,遇见了那瘸子,这手头上一时就紧巴起来了呢?你的小丫头这几个月几乎每个月都要出去一趟,是去干什么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轻怜面色刹那间一片惨白,惊怒道:“姐姐什么意思?当年我们被绑架的时候,若不是郑大哥舍身追来救了咱们,你我早就不知是什么样儿了。如今他腿瘸了,主人将他赶出来,好好一条汉子落魄到这个地步,难道你就不辛酸难受?我是让兰儿出去给他一点钱,那只是我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从来没有过任何非分之想,今日便是让我去爷和奶奶面前分说,我亦问心无愧。我不像你,看着一个戏子,眼睛里也要滴出水来,幸而白姨娘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我看你是要死要活……”
“够了。”如意让轻怜猛地揭了疮疤,一时间面上青红交加,恼怒道:“你这是做什么?要和我反目成仇吗?看着今天奶奶叫你过去说了两句话,便以为有高枝儿可攀?所以连咱们这十几年的情分都不顾了?好啊,你现在就去和奶奶说啊,让奶奶和爷把我沉了塘罢。你放心,我不像你,我心中还念着咱们十几年的情义,便是死,也决不把你的事儿说出来。呵呵,你是问心无愧,也得爷和奶奶相信,不然你怎么让丫鬟偷偷送银钱呢?你怎么不光明正大的送呢?你心里也是知道的,这事儿万万不能让人知晓吧?”
一番话说完,姐妹两个胸脯都剧烈起伏着,彼此对视,好一会儿,轻怜方坐下来,流泪道:“姐姐这话,句句戳在我心窝子上,我本以为,无论境遇如何,只要咱们两个不分开,就总还有个依靠,不管你做什么,便是对不起天下人,我也站在你这一边,只没想到如今……”
话音未落,如意便“哇”的一声哭出来,拉了她的手道:“如今又如何?因为我说了这几句话,你便不当我是姐妹,是依靠了吗?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从来心急口快,上来了,便不管不顾的,也因为你是我唯一最亲的人,这些话才说出口,不然你什么时候看我在白姨娘和太太面前这样失态过?我……我知道今儿的事,倒是我的错儿多,只是……只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白姨娘素日里在人前贤惠,可背地里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咱们,难道你不清楚?你……你心里就没有一点儿怨?我……我也是为了咱们日后能过的舒服一些才会这样,呜呜呜……”
轻怜看到如意如此模样,不由得也叹了口气,坐在椅上怔怔道:“我是什么样人你还不知道吗?何苦说这话戳我心窝子?罢了罢了,就这样吧,虽知你不爱听,我也得和你说一句,如今不比往日了,奶奶这一回来,白姨娘还不知要怎么找咱们的错儿撒气呢,你且安分些,爷是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经历了多少世事,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精明的吗?若是让爷也知道了,你真是连个活路都没有了。我也只说这么多,只怕你嫌我啰嗦,我这就回去了。”
如意这才破涕为笑道:“行了,你说我知道你的性子,难道你不知我的?就是这么个爆仗脾气,过了也就完了。这事儿日后咱们都别提了。至于白姨娘,哼!她也别欺负的我狠了,不然我也不会坐以待毙。”一边说着,便站起身来送轻怜。
轻怜也知这个姐妹的性体,劝到如今,已经是素日里没有的了,再往后对方怎么做,她也管不着,只能在心中暗暗叹气,盼着如意莫要玩火自焚。
第二百七十七章:察觉
宁纤碧倒是能够料到轻怜这一回去,必然受如意盘问,却也没想到那姐妹两个竟是差点儿反目。她觉着如意心机深沉,恐怕和白采芝不遑多让,然而轻怜倒似是本分忠厚,心地善良,只看她为自己戴着这支五凤钗担心便可以知道。不过这份善良忠厚究竟是真心,还是为了博得自己信任故意装出来的,倒还要认真观察观察,但从之前的问答来看,她倒还是倾向于这份善良出自真心。
“我不信老天对我如此残忍,竟让我身周除了爹娘丈夫等之外,就一个好人都碰不到。”轻声喃喃自语着,此时宁纤碧进宫,是按照仪制做的八宝香珠车,丫头们是没资格在这里坐的,所以偌大一个车厢里,只得她一个人。
“奶奶,到宫门外了。”
忽听车外车夫说了一声,宁纤碧答应一声,不一会儿,就听车外海棠的声音响起,她这才掀了帘子,从容下了马车,只见宫门处转出来一个人,正是沈千山。
“爷怎么出来了?不是要进宫吗?”
宁纤碧觉着有些奇怪,迎上去问沈千山,却听他笑道:“是要进宫,特意在这里等你的。走吧。”
宁纤碧点点头,却见沈千山仍是上下打量着自己,不由得奇怪道:“看什么?莫非我这身装扮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地方?”
“不是。”沈千山一笑,由衷道:“好漂亮,阿碧不喜欢打扮,今儿显然是精心装扮过了,真是好看。”
一句话说的宁纤碧哭笑不得,摇头悄声道:“你又情人眼里出西施了,早和你说过,我容貌平平,这话咱们之间说说也罢了,不过是个玩笑,千万别在人前说,不够人家笑话的。”
“有什么可笑话的?”沈千山挑了挑眉:“我的阿碧是这世上最好看的女子,别人怎么看和我们什么相干?在我心中,你便是倾国倾城的貌。”
宁纤碧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沈千山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一张脸不禁都红了,果然,下一刻就听妻子诧异道:“咦?爷这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男子汉,竟然也看禁书?”
沈千山“幽怨”看了她一眼,小声道:“那是谁害的?还不是当日怎么也不能讨好你,四皇兄给我出的馊主意,让我去看那种书,学一学那里面风月才子们的手段,所以才看了几本。”说完却又傲然笑道:“不过那些东西,多是文人无用所以才幻想出来的罢了,倾国倾城的貌怎能配多愁多病的身,万一嫁过去那多愁多病的身就死了怎么办?”
“扑哧”一声,宁纤碧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你就是个煞风景的,这样话都能说出来,让人家崔莺莺知道了,肯定恨不得拿唾沫把你淹死。”
沈千山往她头上看了两眼,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这些首饰是我送你的罢?今儿倒是第一次看见你戴,只如今过了两年,却不知内务府那边又有什么新鲜款式,回头我和四皇兄说一声,有那好的,再添置些。”
宁纤碧笑道:“这都是当日内务府里的精品,又要新鲜款式做什么?不过都是些万变不离其宗的东西,我又不喜欢张扬。你没看白妹妹和如意轻怜都是什么模样?我倒是顶了满头珠翠,在她们面前扮出一副暴发户嘴脸不成?“
一句话说的沈千山不由笑了,摇头道:“四皇兄听见这话,定要跳起来的,内务府的首饰那都是上贡宫中所用,寻常官宦贵族人家也得不到多少,我这也是因为和他关系亲厚,才有这便利条件,这样的好东西,你却说什么暴发户嘴脸,你说他恼不恼?”
宁纤碧也忍不住笑了,正要说话,忽然就听沈千山又笑道:“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怎么也在宫里?”
宁纤碧凝目一看,果然,就见周鑫正从对面走来,看见他们便高声笑道:“这真是巧了,我先前在母妃宫中,母亲还问起你们,可巧这会儿就过来了,怎么?是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来了?论理你们昨天就该来的,如何?要不要我陪你们一起,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分说分说?”
“不用了,太后老人家想来也不会怎么恼我们,我就不信她会不体谅咱们这一路车马劳顿。”沈千山微笑说完,听周鑫笑道:“既如此,那我便不管你们了,约了蒋经呢,倒不好让他等,行了,你们自去吧,我这里也出宫了,等瞅个闲暇时间,咱哥俩再喝酒。”
沈千山点点头,看着周鑫扬长而去,面上却添了一丝凝重之色。这里宁纤碧也皱起眉头,联想到刚刚周鑫的话,她咳了一声,一边觑着沈千山的脸色一边笑道:“真是没想到,这四皇子倒是性情中人,昨儿表哥才回来,他今日便约上了。”
沈千山看了妻子一眼,毫不意外地就看到对方眼中那抹怀疑,他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点头道:“嗯,四皇兄和表哥的确是交情不错。”
“仅仅是交情不错吗?”宁纤碧好说也是现代穿越过来的,两个男人在一起这种事她又怎么会不知道?更何况大庆朝的男风现象,那是比现代还要严重的,也没有现代那么严重的歧视,当然,这种男风之爱到底还是上不了台面,许多富贵人家,你找男宠甚至纳一个男妾都成,但是不能因此而冷落发妻美妾,这当然是为了生儿育女开枝散叶着想,只要留下后人,管你怎么胡作非为呢。
“阿碧想说什么?”
沈千山那是什么人,只从妻子这句话里,立刻便听出苗头来了,他转向宁纤碧,心中不住地打鼓,有心想捋出一条完美处理这件事的线,却发现脑子乱哄哄的。一个是挚爱的妻子以及爱屋及乌的表哥;一个是兄弟般的四皇兄,他完全不知道该偏向谁。
平心而论,沈千山在边关和蒋经接触的不少,他从心里也是敬佩爱戴这位俊秀斯文的表哥,因为宁纤碧的关系,他心里并没有什么商人地位下贱的想法,他必须承认蒋经很优秀,虽然对方不像自己统帅三军获得一场又一场胜利,然而他在商业统筹方面的才能却毋庸置疑。
这样优秀的一个男子,毫无疑问应该娶一个贤惠温柔的女子为妻,从良心上来说,沈千山也不赞同四皇兄打对方的主意,皇子又如何?似蒋经这样的男人,怎可能甘心雌伏在你的身下?更何况人家可是独苗啊,沈千山一点也不认为他那个皇兄会大度的在占有了蒋经之后,还允许对方结婚生子,更何况,就算他同意,蒋经也绝不可能这样做。
但问题又来了。
周鑫掌管内务府,可以说,皇子之中,现在竟是以他的能量最大,太子尚未监国处理政事,其他皇子也不过是名义上有掌管各部的头衔,事实上还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权力在手,周鑫这里却已经是把握了大庆朝的一半经济命脉,连京城百姓在暗地里都称他为“财神皇子”,可见其能量如何。
这样一个人,一旦将来真的会生出什么夺嫡风波来,其作用之关键简直是用脚趾头都可以算出来的。而因为沈千山的关系,周鑫倒是一直亲近太子这一边。然而他的母亲容妃娘娘,却和皇后关系平平,反而和其他几个嫔妃交好,如此一来,周鑫就成了一个香饽饽,他会倒向哪一边,完全就看是母子情分深,还是兄弟之义大。
而今太子接连遇到事故,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从小就和太子交好,沈千山不相信那些事情是他做出来的,如果是这样,那就说明有人在陷害他,父亲那股追查不到的暗中崛起的力量,这都等于是为即将展开的夺嫡风波打出了一个信号。
这种情况下,除了沈家的势力,身为受宠皇子又有很大能量的周鑫无疑也是炙手可热的关键人物,沈千山想办法拉拢他尚且不及,若再因为破坏对方和蒋经的事而被周鑫恨上,让他倒戈到了另一边,那无疑是大大不妙的。
正在心里哀叹着这复杂的关系,忽然就听好半天没说话的妻子郑重道:“千山,我想帮表哥把齐姑娘给夺回来。”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沈千山其实也明白妻子的打算,但却没料到宁纤碧会这样干脆利落的说出来,这就说明,对这件事,她心里也是打定了主意。
四下望望,除了跟在身后的海棠和芦花以及长福长琴两个小厮,倒也没有别人,他也没有多想,连忙就道:“阿碧,你……你要慎重啊,这件事表哥不是都不说什么了吗?他都放弃了齐姑娘,你何苦又要为这种事据理力争?你有征求过表哥的意见吗?”
“我原本的确是不想相争了,不过刚刚看到四皇子……”
宁纤碧抬眼看着丈夫,神情凝重:“千山,你实话跟我说,四皇子对表哥,是不是抱着什么不可见人的心思?当日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连年都不肯在宫中过,顶风冒雪跑到边疆,爷和他的兄弟情深就到了这个地步吗?那怎么不见他第一时间来见爷?怎么倒跑去表哥那里了?如今我越想越觉着不对劲儿”
第二百七十八章:暗示
“嘘……”
沈千山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妻子不用再说下去了,他叹了口气,摇头道:“阿碧,你想说什么我都清楚,这件事,待我回去和你细说端详,如今它牵连的太广泛了,就连我,也委实是拿不定主意。等回去了,我把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破给你听,到时候无论你如何抉择,我自然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沈千山这话就等于是证实了宁纤碧的猜想,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由得瞠目结舌。不过看到丈夫的郑重面色,也能分辨出他刚刚语气中的真诚,加上此时已经到了慈宁宫前,宁纤碧倒是忍下了心中怒火,并没有暴跳如雷,一边沉声道:“好,我们回去再说。”
早有慈宁宫的小太监看见他们,飞跑了去报信儿,因此沈千山就暂时中断了自己这心里一团乱麻似得思绪,只和宁纤碧并肩在门外等候。
不一会儿,便传出太后口谕,召他们进去觐见。
这一回,无论沈千山和宁纤碧再怎么恩爱,怎么想着夫妻平等,该做的样子却也不能不做了。不然你们小两口就这么昂首并肩走过去,让此时呆在太后宫里的嫔妃们怎么看?羡慕嫉妒恨也是分对象的,这皇上要是知道了还了得?千山你这个小兔崽子敢情是带着老婆来朕的女人面前秀恩爱了?你是要挑唆她们造反吗?
太后这两年的身子一直不好,这是听说沈千山宁纤碧来了,若是寻常人等,早就打发回去了。因此时便倚在炕上,见小两口进来要行礼,便让人搀扶住,叹气道:“我最近这精神头也不好,也没叫那么多人过来,倒要你们陪我这老婆子说话儿,可是委屈你们了。”
沈千山忙陪笑道:“太后娘娘说哪里的话?臣看着您精神倒还好,不过是因为现在的天气热,连我祖母如今也轻易不下地,只说一动身子就热的了不得,等到秋风渐起,您保准就精神了,到那时,臣和内子还等着您老人家召见咱们来赏桂花呢。”
一席话果然让太后笑了,看着宁纤碧道:“你丈夫素来不是个会说好话的人,怎么如今和你在边关住了两年,倒是学会花言巧语来哄骗人了?”说完却听宁纤碧也笑道:“太后既然知道他不是会说花言巧语的人,可见他那些话便是真的,怎么还来冤枉臣妾呢?”
太后咳了两声,摇头笑道:“你们两个啊,也不知道是谁跟谁学着的,难道哀家的身子我自己倒不知道……”不等说完,便听沈千山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太后老人家放开心怀,阿碧从边关回来,这就要研究一味补药,若是成了,保准太后娘娘和我祖母用了,身子都能好很多。”
太后也不是不知道宁纤碧的本事,只是沈千山这样说,她却不信,摇头道:“你莫来哄我了,哀家都多大的岁数了?如今不过是挨日子,多活一天,便是阎王爷开恩,你媳妇能耐我知道,只是她再能耐,她不是神仙,还能做出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仙丹不成?”
太后说完,宁纤碧正要接话,忽然便听门帘外一声轻笑,接着有宫女道:“兰妃娘娘来了。”
话音落,兰妃翩翩而入,先拜见了太后,接着沈千山和宁纤碧又连忙给她见礼,这后宫第一美貌的宫妃方来到太后身边,轻启朱唇笑道:“太后您老人家还不知道吧?咱们大庆朝这一次能有这千古未曾有过的大胜利,世子夫人当真是功不可没的,现如今,连我们都知道,她在边关做出的那些药,就和仙丹差不多,从前这样一场仗,怎还不死个三五十万士兵?可这一次,士兵们伤亡不过十几万,全靠着世子夫人的药呢。”
“唔,这个我倒是也恍惚听说过,不过以为是皇上有意夸大罢了,怎么?难道真这样灵验?”太后惊讶的看了宁纤碧一眼,又看向沈千山,听他大致说了后,不由得合掌念佛道:“这是佛祖保佑,能让我大庆免遭生灵涂炭,千山媳妇,你这一次活人无数,真可谓是功德无量啊。”
“全赖太后和皇上洪福齐天,臣妾不敢居功。”宁纤碧连忙起身盈盈行礼,却听太后又笑道:“和哀家有什么关系?若哀家真是洪福齐天,也不至于三灾八难的到如今,连身子都要垮了。”说完又转向沈千山道:“当日你这媳妇,乃是哀家和你祖母商量了替你挑的,如何?这会儿知道我们两个对你的苦心了吧?”
这一点上,沈千山是真心感激太后和大长公主的,若没有两位老人家和皇帝说话,让皇帝下旨赐婚,他和宁纤碧怎也不可能走到一起,更别提有今日的恩爱。因此郑重行礼道谢。
一屋子人其乐融融的说着话,稍后皇后和其他宫妃也都来了,宁纤碧冷眼看着皇后与兰妃,只见两人虽然也是谈笑风生,然而皇后眼中却掩着一抹忧色,兰妃目中却是十分平和,既没有张扬得意也没有什么担忧焦虑。
兰妃便是六皇子的母妃,上一世里宁纤碧离世之前,也曾隐隐约约听说过六皇子是如何如何出色,甚至名声逐渐超过太子。因此她在重活一世后,才会因由沈家突然遭难联想到皇上是否要废太子,所以才要剪除掉沈家这个尾大不掉的势力。
然而此时看这位兰妃,却让宁纤碧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不过现在一切都没有浮出水面,她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也的确是有些异想天开,因此只是注意了一下,便没有再往深里想。
在太后宫里坐了大约一个时辰,眼看着都到申时中了,太后方对皇后道:“你是千山的姑姑,这两年来也不知为他担忧了多少回,如今好容易他回来了,只怕你也是有许多话要说,正好哀家也乏了,就让他们去你那里吧。”
皇后连忙站起谢过太后,一旁的兰妃笑容依旧,心中却是“咯噔”一跳,暗道这个老不死的,经她这样一说,倒是完全免了皇后和外臣结交的把柄,莫非她也是从太子被软禁中看出了什么?这就有意相帮?可恨啊可恨,都怪这个好死不死的女人,若不是她,这老不死的早不知死几回了。
她心中那个好死不死的女人自然就是宁纤碧,只不过这份心思现在还没有人得知,眼看皇后和沈千山宁纤碧一径去了,她这里才转身对身旁容妃道:“咱们也回去吧,是了,我刚刚从园子里出来,倒似是看见了四皇子,他到你这里来请安了?”
容妃和兰妃是最交好的,闻言笑道:“可不是,那孩子虽然愣头愣脑的没什么心机,好在倒还孝顺。唉!我也没别的心思,他如今能帮皇上分忧,也算是有了点儿出息,我总算是老来有靠,不枉了生他一场。”
兰妃叹气道:“是啊,素日里看着四皇子孝顺姐姐,妹妹也替你高兴。只可惜我们家小六儿没有他四哥那么能干,姐姐不知道,小六儿在我面前不知道提了多少回,这么多哥哥中,最喜欢的就是他四哥呢,为人爽侠仗义,偏偏四皇子事情多,也不经常能遇到,偶尔闲下来,倒是和东宫那位走得近,论理这也应该,只是皇后什么性子,别人不知,咱们姐妹两个还不知吗?别人面前我也不说这话,只是对姐姐,我不怕天打雷劈的说一句,那是最心机深沉的一个人,当日太后的事情,再再都指着她,就这样,竟是让皇上不了了之,找了几个替死鬼,她倒脱身去了,至今想起死去的珑妃和密贵人,我这心里还时不时的难受。”
这话她可说是信口拈来,显然素日里和容妃没少说。果然,就见容妃的面色沉了下来,苦恼道:“我不知道说了鑫儿多少回?奈何他和沈千山交好。妹妹也不是不知道,太子是沈家那小子的表哥,那两个人自然是穿一条裤子的,可不是就把鑫儿也拉拢了过去?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终究朋友之间,也比不上母子之间的情分,鑫儿又素来是个孝顺的,他性子也蛮横张扬,沈千山也是新立了战功,我也品出来了,那也是个不肯让人的主儿,这两人在一起,不生嫌隙也就罢了,一旦生出了嫌隙,必定就崩了。我看六皇子最是谦恭谨慎的,学问又好,连皇上都时常夸奖他,到那时,怎么知道他哥儿两个就不能交好?”
兰妃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容妃这番话中的交好与暗示她如何听不出来,只是面上却故作不知,只替儿子谦虚了一番,心中则已经开始盘算起来,暗道容妃虽蠢,这点道儿倒是看得透彻。周鑫和沈千山都不是能让人的性子,这若是兄弟两个交好,自是脾气相投。可一旦为什么事恼了,即便不至于不死不休,却也休想再同心同德了,倒是对我的谨儿十分有利,只是……那两个人十几年的交情,岂是这么容易离间的,到底从哪里下手好呢?
第二百七十九章:纠缠
不说兰妃和容妃各怀心事的亲热同行,只说皇后娘娘,她这些日子在宫中委实是难熬的很,皇上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冷落了她,任她绞尽脑汁想重夺宠爱也不成。
这已经有好几个月,皇帝往各宫去的次数真可说是雨露均沾,只有她这皇后,竟是只翻了两次牌子,就这样,还都是吃过饭就回了养心殿,根本没在她这里过夜。
皇后只以为皇帝是疑心了太子,连带着对自己也讨厌起来。她深知这个男人的精明,也不敢做出十分邀宠的举动,因此表面上在后宫中如履薄冰,事实上却一向是如鱼得水的皇后也不由得失了分寸,偏偏还要忍着,不敢去找亲人们商议,生怕更惹皇帝猜忌。好不容易侄子立了大功回来,太后又在今天给了这么个机会,怎不由得她欣喜若狂?
当下一回到坤宁宫,将人都打发出去守着,皇后还不待坐下,便急急对沈千山道:“千山,太子的事情,二哥有没有和你说?”
沈千山点点头,淡然道:“娘娘不要着急,目前一切还不明朗,只能静观其变。”他说完,见皇后点点头,叹气道:“这些我何尝不知道?我只是……只是很不安。千山,你表哥不会做那样的事,你们从小一处伴着,你是最知道他人品的。更何况,他的身份,日后便是……他又怎么可能目光如此短浅,在这个时候急功近利?”
沈千山也坐下来,郑重道:“没错,我也不相信太子殿下会做出这些事。所以越是这种时候,皇后娘娘越不能乱了心神,谨防被人浑水摸鱼。”
皇后怔忡了一会儿,颓然道:“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皇上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来我这里了,其他嫔妃他倒都是热络了不少,先前后宫里就有流言,说太后娘娘那件事,密贵人和珑妃只是替死鬼,她们向来和我亲近,所以这幕后主使也就不言而喻,皇上此前还是信我的,只是现在忽然就变成这样,会不会……”
“皇后娘娘。”
这一次皇后不等说完,便被沈千山断喝一声打断了话头,她茫然看向少年英武的侄子,却是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娘娘执掌后宫二十年,经历过多少沉浮荣辱,从未曾失过分寸,如今不过是空穴来风,怎么就乱了阵脚?娘娘关心太子,所以导致关心则乱,这个臣理解,然而臣劝娘娘,若是想太子殿下安然无事,您这里首先要沉得住气才行。”
沈千山站起身,躬身严肃地道,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在目前形势未明的情况下,皇上将太子殿下软禁起来,也未尝就不是对他的保护,皇上是英明睿智之人,万不会被小人蒙蔽,还请娘娘宽心。”
皇后注目看着自己娘家这个最优秀的侄子,她不得不承认,对方这几句话,字字都是金玉良言。因想了一会儿,便长长松了口气道:“是,千山说得对,姑姑确实是关心则乱了,实在是从前我受些委屈,不过是关系自身,尚能冷静对待。可如今,那些人很明显是要害你表哥,我……我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还能冷静?罢了罢了,这些日子,你爹爹和伯父也不能过来,你也在边关,皇上又不过来这里,我身旁,着实是连一个主心骨都没有了,如今既然你回来,我心中也总算是能安定下来,日后想来太后少不得要宣召你媳妇,到时候我们娘儿两个多亲近亲近,也没人能说出什么,我这也就不会再这么毛毛躁躁沉不住气了。”
沈千山笑道:“是,皇后娘娘说的很对,只要咱们不乱,别人想要浑水摸鱼,可就不能够了。”
宁纤碧坐在一旁,听着这姑侄两个叙话,她不明白这其中缘由,起初听得是一头雾水,但是慢慢地,却也从两人话中理出了一个大概,心中不由得一动,暗道上一世我在亲王府中便是瞎子聋子,什么都不知道。却没想到重活一世,竟然就能接触到这么机密的东西,莫非,这就是将来亲王府获罪的缘由吗?奇怪,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儿,皇上到底在想什么?怎么就让人琢磨不透呢?
她一边暗自想着,这边沈千山和皇后又闲话了几句,眼看天色将晚,便与宁纤碧告退,皇后笑道:“原本要留你们用饭,不过你们两口子才从边关回来,想必二哥二嫂也是欢喜的紧,母亲也没说够话儿呢,所以我就不留你们了,回去替我给母亲请安。”一边说着,就喊来一个宫女,让她取了东西来,交给沈千山道:“这是几匣子御膳房现制的点心,还有两棵东北那边过来的几百年的老山参,你带回去给母亲,让她补补身子吧。”
沈千山接了东西,和宁纤碧一起谢过皇后,这才转身出了宫门。
回到亲王府,将皇后的礼物交给大长公主,又陪着她说了会儿话,用了晚饭,之后夫妻两个才回到凝碧院中。
宁纤碧这憋了一肚子的话,如今总算可以问个清楚,等听沈千山说完这些事情之后,她不由得也愣住了。接着便听沈千山幽幽叹了口气道:“所以,阿碧你知道我在纠结什么了吧?在坤宁宫中,我和皇后说的话,其实大多是宽慰她,现在太子与我们的处境都是同样微妙而危险,沈家有父亲和我,即便皇上再怎么倚重,也难免遭人所忌,就算是皇上,虽然此时还没露出什么猜忌之意,但是谁清楚他是怎么想的?我和父亲风头太过,竟是将文武两班势力都控在手中,这……实在不算是什么好事儿,太子获罪,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方面的牵连。”
“所以四皇子的势力和财力,你就不敢轻易放弃,是吗?”宁纤碧冷静的问了一句,她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一向我行我素的沈千山这一次为何会束手束脚了,并不仅仅因为周鑫是他的四皇兄。
沈千山听见她这样说,不由得点头叹气道:“你说的没错,若是因为表哥的事情,让我和四皇子反目,那就等于……是白白将他推向了另一股势力之前,阿碧不要小瞧四皇兄的能量,他……别看他大大咧咧的,其实心细狠毒,若是因此和我决裂,到时候我们势单力孤之下,不但得不到他的帮忙,反而还要多他这么一个可怕的敌人,说是灭顶之灾也不为过,这……绝不是我想看到的,阿碧,你……明白我的困扰和为难吗?”
事情至此,那涉及到的可不是个人荣辱安危了,因此宁纤碧也不得不郑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沉声道:“千山,你刚刚说的固然有道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也是一个表明自身清白的好时机。”
“哦?怎么说?”沈千山眉头一扬,他虽然是问了出来,然而心中却是一转眼间便猜透宁纤碧的心思,不由暗自佩服妻子的反应敏捷。
果然,就听宁纤碧正色道:“很简单,刚刚你说你和公爹的势力太大,很容易引起皇上猜忌。这种情况下,你还和四皇子相交莫逆,这岂不是更让皇上认为你和公爹是在拉帮结派?而太子和咱们家有亲,万一让皇上认为这是太子指使,为将来做准备,那就更糟糕了。而此时你若因为此事和四皇子交恶,反而倒能让皇上放下心来,若是真的帮太子拉帮结派,怎么会这样愚蠢,和四皇子翻脸呢?唯有胸怀坦荡磊落,丝毫不计算利益,只讲是非的人,才会为维护道理良心而据理力争,丝毫不在乎和四皇子交恶这个后果,你觉着呢?”
沈千山沉吟着点点头,喃喃道:“没错,阿碧说的也有道理,只是,这一来固然可以证明我和父亲胸怀磊落,然而皇上是否从此之后就真的能半点猜忌都没有呢?是否就真的能无条件的信任支持太子呢?如果不能,我们却又平白多出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这……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就算宁纤碧不想承认,她也不得不承认,沈千山说的对极了,或许皇帝会因为他们和四皇子交恶而松一口气,但若是他心里之前真存了猜忌的话,却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完全去掉猜忌,无条件信任支持太子。而这边却又多了四皇子这个敌人,的确是得不偿失了。
“你就这么肯定,四皇子对表哥便是势在必得吗?或许,其实后果也不像我们想象中那般可怕?你们毕竟是十几年的兄弟啊。”
这样一个难题,连宁纤碧都觉着挠头了,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周鑫对蒋经的感情上,当日齐芷兰被皇帝配给乔家,表哥虽然痛苦,都不得不放下,难道周鑫就不能放下?他对蒋经的感情还能深得过和沈千山的兄弟之情吗?
沈千山看出了她的心思,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奈道:“阿碧,你刚刚还说过,他年关之际离开京城,顶风冒雪去了边疆,却不是为了我。你之前时常说我霸道自私,这我承认,但我喜欢你,却还总知道放手的道理。四皇兄,他不知道的,他曾经和我说过,他喜欢的,就要想方设法弄到手,就算得不到表哥的心,得了他的身也好。表哥……他牵挂太多,注定不可能有勇气鱼死网破。”
第二百八十章:不退
这种套路宁纤碧却是熟悉的很了,耽美小说中的强迫爱可不都是这样写的?那些权势熏天的霸道小攻强迫了小受,为了不让小受寻死,便以家人朋友胁迫,这种手段虽然烂俗,却也是一试一个准儿,尤其是宁纤碧了解蒋经的性子,她知道沈千山说的是事实,蒋经牵挂太多了,事情真的发展到那一步,他也只能牺牲自己换家人平安。
室内一时间陷入沉默,夫妻两个谁也没有开口,却都在心里默默思量着。
好半晌,宁纤碧忽然抬起头来,定定看着沈千山,沉声道:“我这两天会抽时间回府里一趟,再问问表哥的意思。千山,事情走到如今这地步,怎么做都是两难。但是于我来说,什么结果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我不会因为你们这些顾虑而不讲是非道理,你明白吗?”
沈千山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看着妻子,叹口气道:“即便是关系到国家大势,两府的荣辱兴亡,阿碧你也不肯退一步吗?”
“是,我不肯。”宁纤碧沉着面孔,斩钉截铁道:“我不是你,也不是表哥,我只讲道理是非,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妥协,天下大势?荣辱兴亡?数千年来朝代更迭,多少显赫之家朝夕之间散如浮云。唯有道理二字,一直存在于这天地间,亘古不变。我要维护的,便是这两个字,无论会有什么后果,哪怕头破血流,我也一力担承。我只知道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别想我为任何事就妥协,罔顾这个是非道理。”
沈千山怔怔看着妻子,过了许久,才喃喃道:“是啊,朝代更迭,名利粪土,唯有道理永存。”他终是长叹一声,握着宁纤碧的手道:“阿碧,我明白了,你尽管去做吧,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就如同你说的,哪怕头破血流,我和你一力担承,决不为任何利益就不顾是非二字。”
“千山。”
宁纤碧是很感动的。她知道自己今天的做法,其实是多多少少受了现代时最喜欢的小说《间客》中许乐的影响,那个一往直前永不后悔,只讲道理不问其他的石头一样的小眼睛男人,他从来不因为各方利益而妥协退让,一直以来坚持着的,就是“是非道理”四个字,对的,他就支持;错的,他就改变。就是这么简单。
这是一个宁纤碧最喜爱最敬佩的小说男主角,所以她这一世重生后,也是如同许乐一般一往直前,才会在今天对沈千山说出这样一番话。
然而沈千山和自己不同,他处身的位置就注定了他要考虑的更多,要为自己的家族,将来的大统,国家的未来去多想多做,综合考虑各方面的利益得失,然而这种情况下,他却会说“无论结果如何,我支持你,我们一起承担所有的后果”,这怎能不令宁纤碧为之感动。
不管如何,这件事总算不必再纠结下去了,无论是好是坏,它都会有一个结果。沈千山现在所要努力的,是怎么能够查出这股暗中势力的源头,怎样才能帮助太子洗刷冤屈,如何能够让周鑫放弃蒋经,最好是他能够懂得爱的真谛,知道放手让对方幸福才是真爱,这样的话既救了蒋经,又不至于兄弟反目,真是最完美的结果了。只不过沈千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以周鑫那样蛮横的性子,想要这种完美的结果根本就不可能。
依照宁纤碧的心思,恨不能立刻就回宁府一趟,除了着急问蒋经的事情之外,她也想念母亲了。这出去两年多,哪有不牵挂家里的道理,若是在京城,逢年过节总还可以回去一趟的。
偏偏遗憾的是:父亲去了辽东道,注定看不到了。不过想想祖母和姨妈还在,倒也是一番热闹。只是如今百草阁刚刚开业,叶丽娘一天就能跑来三五趟,全都是和她商量药品上架的一些事情,还有赈济灾民医药的事,她自己也要赶制药物,所以这一耽搁,就耽搁了许多日子。
这一日早起,算了算自己这些天赶做出来的药物,又盘算了昨日傍晚趁着沈千山还在时,和叶丽娘岳磊等人一起商议的招人手专门做药的事情,这事儿如果成了,那日后自己只提供药方便是,似她如今手里掌握着的这些药方,最后一道工序都是当家人自己来的,这是为了保密,生恐最高质量的药方被人学了去,那还能做出什么品牌来?只是若这样一来,自己就不能足不出户只在王府中了,必要出去到那药铺子里,完成最后一道工序,这却也不行。
昨天便是为这件事,众人商量到天色暗黑,待岳磊和叶丽娘离开后,夫妻两个还计议了一番,倒是定下了两个方案,一是干脆就在王府中挑那僻静地方建几间房子,招些伙计过来干活;只这个却有点是沈千山异想天开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除了沈茂之外,恐怕其他人都不会同意这样做法。
第二个方案便是在王府附近建个作坊,让宁纤碧每天过去。只是这样一来又有问题,王府乃是在靠近皇宫的黄金地段,前面大门的通道压根儿就不许百姓乱入,只有后门上还会偶尔走几个货郎担子,在这种地方怎么能乱盖房子?这就等于是现代的违章建筑啊。
这样的情况下,在王府附近建铺子却也是压力山大,最后夫妻两个也没商量出所以然来,只好先放着,再想就是。因此这一早起来,丫头们在身后替她梳洗着,宁纤碧却全都没在意,只想着这件挠头的事。
梳洗完毕,便往薛夫人这里来请安,今儿是十五,婆媳两个汇合了,还要去大长公主那里问安。沈千山却因为如今有了官职,所以天没亮就上朝去了。
出了院门没几步,就见白采芝迎过来,笑道:“姐姐是去太太房里吗?正好儿一道。”
宁纤碧奇怪的看着她,心想又搞什么鬼呢?面上却淡淡笑道:“妹妹倒像是特地来等我似得,怎么?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白采芝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昨儿几位姐姐打发人来我这儿,问姐姐什么时候儿回府里,她们也好都凑着回去。说起来,自从姐姐去了边关,这姐妹们竟是两年多没见了,无论在府里时如何,如今离了这么些日子,却着实想念的紧。”
宁纤碧听了这话,不由停下了脚步,脑海中浮现出宁纤巧宁纤月等人的模样,因心里也微微有些动容,不管那些姐妹们在府里时和自己是如何不对付,然而如今各自嫁了人,说起来,倒还是她们和自己稍微亲一些,因为没了利益牵扯,不似眼前这白采芝,此时对自己笑得虽然谄媚亲切,肚子里却不知道转着什么主意。
“姐姐……”
忽听白采芝叫了一声,宁纤碧回过神来,微笑道:“是啊,想一想,姐妹们竟是有两年多没见了。我倒是连她们的近况也不知。”说完却见白采芝笑道:“不见的也只有姐姐而已,我们几个倒是时常见面的,三姐姐四姐姐五姐姐如今也过得不错。”
“竟是连四姐姐五姐姐都嫁出去了吗?对方是什么人家?”宁纤碧又恍惚了一下,却见白采芝掩口笑道:“姐姐真是过糊涂了不成?四姐姐五姐姐比您还年长些,虽是当年因为给太后冲喜,您我早一步嫁出来,但她们又如何能等上两年?我过年的时候儿回去,听说连七姑娘现在都开始议亲了呢。”
“真真是时光如水啊。”
宁纤碧也不由得笑了,又慢慢往前走着,一面道:“说起来,倒正经是该去看看二姐姐,她嫁进太子府多年,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不等说完,就见白采芝面色古怪的看着自己,她心中不由得一凛,但旋即就明白过来,皱眉道:“怎么?莫非太子的事情竟然也牵连了二姐姐?难道……连她也被禁足了吗?”
白采芝冷淡道:“二姐姐身份特殊,素日里和我们往来就少。如今太子又出了这样的事,就算没人让她禁足,她又怎敢随意出门或传信?唉!我只可怜二姐姐,最是心高精明的一个人,竟落得了这般下场。”
“落得什么下场了?”宁纤碧有些不高兴,她最讨厌白采芝这种趋炎附势的嘴脸,从前二姐姐长二姐姐短的,很是以有这么一位姐姐为荣。如今,太子还没很遭难呢,她倒是一副嫌弃嘴脸了。不过太子的事情还没定论,这妹妹就这副模样,是不是也太心急了些?以她的城府,本不该这般轻易下定论的啊。
却见白采芝惊讶道:“怎么?姐姐还不知道吗?人人都说太子和那个太监……咳咳,二姐姐竟然嫁了一个喜好男风的丈夫,这事儿真是想想,就替她唏嘘。”
这话声音放得极低,丫头们也都是在身后几步远外跟着,所以白采芝也不怕人听见。倒是宁纤碧恍然大悟,暗道这才是,我就说太子的事情还没有定论呢,她哪里就肯在我面前说这样落井下石的话。不过看看白采芝,却也没见她脸上有什么唏嘘模样,倒是眼中藏着一份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可见心中对宁纤眉的遭遇并不真的唏嘘。
第二百八十一章:兰花
“是了,姐姐还没说什么时候回府里呢,我也好给姐妹们送信儿。大家原本以为姐姐回来后就会回去,因此都派人每天往府里打听着,偏左等也不见姐姐回去,右等也不见,这不到底沉不住气了?又怕贸然来问姐姐扰了您,便都来问我,我却哪里能替姐姐做主……”
白采芝说的眉飞色舞,这话表面谦虚,暗地里却是向宁纤碧透露着她在几个姐妹之间高人一等的地位,宁纤碧也不在意,只说再等等,若定了日子,自然派人来告诉她。因一边说着,便到了薛夫人的院子里,只听几个小丫头在院中笑闹着,见两人进来,便忙都噤声上前见礼。
宁纤碧笑道:“不必多礼了,太太在屋里吗?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和白姨娘一起来给她老人家请安。”说完,一个叫杏花的小丫头干脆答应一声,一溜烟儿去了。这里白采芝就向另一边喊道:“兰花,还不过来见过奶奶,躲什么躲?”
兰花?宁纤碧皱了皱眉,这名字倒是有些熟悉,仔细一想便想起来,这个小丫头白采芝和如意都曾在自己面前提到过,只说容貌是万里无一的漂亮,言谈之间也透露出薛夫人留着她是有打算的意思。只是自己回来这么些天,兰花却一直病着,因此倒也没见过,却不料今儿早上竟然要见到。
一念及此,连忙举目望去,就见从廊下柱子后闪出一个小丫头,头上梳着双丫髻,来到宁纤碧面前,怯生生行礼问安,看其相貌,方知白采芝和如意倒是一点儿都没夸张,这小丫头眉如远山目若秋水,当真是个难得的美人坯子。
在宁纤碧打量兰花的同时,兰花也在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她,只是神情似是有些拘谨害怕,一双白生生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襟儿。
白采芝便笑道:“怎么?你这个素来活泼的鬼灵精看了奶奶,怎么不像素日里那般爱闹了?”说完又对宁纤碧笑道:“姐姐看看,这就是兰花,连长公主和王妃娘娘都赞她将来定是个大美人呢。”说完又对兰花笑道:“兰花,似你这样的美人儿,正该去奶奶房里服侍,如何?”
宁纤碧淡淡道:“什么话?这是太太心爱的丫头,到我房里服侍什么?她就再心灵手巧,也未必是我合用的。”说完对兰花笑道:“好了,怎么还弯着膝盖呢?起来吧,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身上如今可好了?”
“回奶奶,今天早起就觉着好多了。”兰花回答的声音大了些,大眼睛这一次是明目张胆看了宁纤碧一眼,只是见她仍在看着自己,不由得连忙又把视线垂了下去。
白采芝在一旁笑道:“是啊,自然是好了,不然哪有精神出来淘气?姐姐你别看她这会儿在你面前端端正正的,不知道素日里她有多活泼,太太也不怎么管她,这幸亏是个女孩儿,要是个小子,怕是房盖儿都被掀了呢。”
宁纤碧哪里听不出这话里意思?这正是白采芝在委婉的告诉自己:薛夫人对兰花有多么纵容宠爱。因也不在意,只是淡淡一笑道:“是吗?这么淘气,想来是个聪明的,聪明的孩子都淘气。”话音落,就见薛夫人身旁的大丫头迎出来笑道:“太太让奶奶和姨娘进去呢。”
见了薛夫人,问了安后彼此说了几句话。如意和轻怜也来给薛夫人请安,薛夫人方起身道:“好了,你们都回去吧,让千山媳妇和我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就行。”说完站起身,宁纤碧亲自上前帮她整理衣衫,薛夫人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吭气。白采芝在旁边看着,面上虽笑意盈盈,握着帕子的手指却是不自禁便紧了一紧。
两人来到长公主房中,王妃和两个儿媳妇已经在这里了,见她们来,便笑道:“我算着你们这会儿也该到了。”说完又对大长公主道:“老太太觉着刚刚城儿媳妇的主意如何?我的意思,老太太若是同意的话,这事儿就交给她来办。”
大长公主笑道:“我听着很妥当,府里也许久没有热闹一下了,原本想着千山两口子回来,是怎么也要大宴宾客三天的,谁知他紧接着就被皇上委了官职,他老子又不让庆祝,竟是就这么匆匆过了,如今倒正好借这个机会热闹热闹。”
薛夫人笑吟吟坐在一旁,宁纤碧淡然在她身后站着,听她满面春风笑道:“我们来得晚,不知道老太太和嫂子说什么?只是听着说的着实热闹,连我们心里也跟着欢喜,却不知这是要做什么事?”
大长公主微笑道:“你如今不管事儿了,也越发不上心,忘了吗?过了中秋就是你嫂子的生日,她今年又是五十岁的整寿,难道不该好好儿庆祝一番?”
薛夫人这才恍然大悟,这个理由也的确是正确之极,于是也忙笑着凑了几句趣儿,又对沈千城的妻子道:“侄儿媳妇,那天热闹是好的,只是千万别忘了,把三喜班请来唱两出戏,他们那几个当家的生旦角极好,满京城里也难找出能和他们比肩的。”
沈千城妻子卢氏连忙笑着答应下来。这个架空时代里已经有了戏班子,有昆曲也有京戏,甚至还有一些小调就是其他地方戏种如黄梅戏越剧的雏形,可以说,这个时代的达官贵人们日常文化生活还是十分丰富的。不过宁纤碧在现代就不喜欢听戏,所以对这些戏班子还有戏曲什么的也不放在心上。
当下又说了几句话,大长公主便让王妃和薛夫人散了,只留下宁纤碧和沈千越沈千城两人的妻子以及几个女孩儿,与她们笑着说话,女孩儿们便缠着宁纤碧讲在边关时的故事,宁纤碧无奈,只好挑那些有趣的又说了几件。
正说到前年除夕沈千山带着三千士兵去打猎时,便见门外进来一个丫头,见了礼后便道:“三奶奶,您屋里的小丫头过来找您,说是有客人过来了,问问您是不是回去一趟?”
“哦?是谁?”
宁纤碧心中奇怪,海棠和山茶都是心里最有数的人,寻常客人她们便打发了,万万不会让小丫头过来找自己,但凡这样做,必定是那客人的身份有些不寻常处,这才会打发人过来,因便淡淡问了一句。
“听说是一位姓齐的姑娘,过来的妹妹也没和奴婢说清楚,只说禀报奶奶,奶奶就知道了。”那丫头毕恭毕敬的回答,宁纤碧却是已经豁然站起身来,失声道:“齐姑娘?你……你没听错?”
“这话奴婢怎会听错?”
那个丫头也惊讶了,不解的看着宁纤碧,却见她已经恢复了从容,恰好这时候大长公主也疑惑问了一句:“是谁?”于是她便淡然笑道:“是一个好姐妹,老祖宗,我必要回去见一见她的,不如今晚过来请安时,再给您讲?或者等千山回来,您让他讲,他身临其境,必然讲的比我好听。”
大长公主笑道:“你去吧,又何必拿借口来敷衍我老婆子?你丈夫那是讲故事的材料吗?让他来哄我开心,倒不如耍一套拳……”不等说完,众人都笑起来。
于是宁纤碧施礼告辞,匆匆出得门来,见来的小丫鬟是蓉儿,便连忙上前道:“你可看清楚了?确实是齐姑娘?锦丰侯府的齐姑娘吗?”
蓉儿笑道:“奴婢没看见呢,不知道是不是侯府里的,海棠姐姐只让奴婢来找奶奶回去,说只要这么说您就明白了。奶奶,这位齐姑娘到底是谁啊?是您的手帕交吗?奴婢看着几位姐姐的面色都有些奇怪呢。”
蓉儿这样一说,宁纤碧便知道:来的确实是齐芷兰了。只因为海棠和山茶都见过她,所以能认出来,才有蓉儿说她们面上神色古怪。想想也是,连自己都万万没有料到对方会上门来,那两个丫头又不是不知道齐家和蒋家这一波三折无疾而终的婚事,又怎么会不觉得奇怪。
这真是……
宁纤碧心中颇有点百感交集,她不知道齐芷兰过来,是为了什么目的。原本自己回来后是想去锦丰侯府见见对方的,然而想到以齐芷兰那温柔略有些软弱的性子,指望着她能拿定主意也不太现实,所以也就作罢了。只想着问问表哥,若是他对那个女孩儿还有心思,那自己说什么也要帮他据理争上一争的。
却没想到,在她心中不过是随风浮萍般的女孩儿,竟然会在今天亲自登门。宁纤碧可以肯定:她绝不是来叙旧或闲话家常的,说不定这女孩儿上门,就是为了表明她对于自己终身大事的一个态度。
会是这样吗?在回凝碧院的路上,宁纤碧心中疑惑着,以她了解的齐芷兰,似乎不该是这样性子刚强的女孩儿,莫非自己猜错了?那她今日登门,又是为了什么呢?
揣着这些疑问,宁纤碧匆匆回到凝碧院,尚在院中,便见到堂屋里端坐着的温婉女子。
第二百八十二章:登门
她不由得慢慢停了脚步,脑海中不自禁便回忆起当年和齐芷兰在伯爵府见的那一面:那时,这女孩儿也是端庄的坐在堂屋里,温润的如同一株白莲,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她又是这样坐在那里,只是如今这里不是伯爵府,且人事全非。一瞬间,宁纤碧甚至有了一种时空穿越的错觉。
见到宁纤碧在院里停下脚步,齐芷兰却在屋中慢慢站了起来。
这一年多来,从知道自己的婚事出了变故,蒋家上门退婚之后,她每一日都过得无比煎熬。
期盼着,希望着,恐惧着。希望的是蒋经能够从边关赶回来,为他,也为自己据理力争。恐惧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圣旨一下,她和乔羽的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不得不嫁,甚至连死都不能死。
就这样熬着熬着,熬得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忽然间一个炸雷炸下,却是沈千山凯旋班师,蒋经回来了。
她觉着自己的心总算是活了过来,却不料天天在绣房里等待,让小丫头在前院打探消息,唯恐蒋经上门,却被父亲和继母为难,再愤而离去,那她就真的是半点儿指望都没有了。谁料想,事实竟比她猜想的还要残酷恐怖:回来这么多天,蒋经竟从未登门,异母妹妹天天来自己面前嘲笑,只说那蒋公子如今在外面如何忙碌,根本已经忘了她。
一天一天,等来的却是绝望和更深的恐惧。齐芷兰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再撑下去,却忽然在无意间听到丫头们议论说百草阁重新开张,继母派人兴冲冲的去买药。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自己深深佩服,却又没有办法效仿的女子,那便是宁纤碧。
就好像宁纤碧心中猜测的那般,齐芷兰这样的性子,本是绝不会主动上门找她的。然而自从想到宁纤碧那一刻起,也不知怎的,这向来柔软的女子心中便好像有一团火在烧。关于对方的传言,她听了不少,虽然许多传流言的人对宁纤碧的刚强表现出的都是不屑一顾,甚至许多闺阁千金把对方当做是反面教材,日日自省。然而齐芷兰却从未这样想过,她羡慕宁纤碧,希望自己能过的像对方一般逍遥潇洒,然而从小接受的教育和家庭环境,却注定她只能被困在茧中,是否有化蝶之日都是两说。
曾经以为,成婚后有蒋经这样的丈夫,宁纤碧这样的小姑,就会是自己化蝶之时,谁知一道晴天霹雳,竟将她心中的这段如意姻缘蛮横劈断。齐芷兰不敢抗争,无力抗争,然而在煎熬了这么多天后,她却在绝望之中忽然生出一丝勇气,她想挣扎一下,争取一下,这样的话,无论结果如何,自己总算可以无悔无憾,而不会像现在这般懵懵懂懂的等待命运,然后再在木已成舟后,用余生所有的时间去哀叹后悔:若是我当日怎么怎么样,是否现在就不会怎么怎么样?
就是抱着这样一个对她来说甚至可以说是惊世骇俗般的大胆念头,她才会鼓起所有勇气登门,要求面见宁纤碧。
当年的女孩儿如今早已做妇人打扮,却仍是清丽脱俗,或许是身份的转变,宁纤碧身上多了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齐芷兰看着她终于又迈动脚步,慢慢上了台阶,然后停在门边,唤了一声:“齐姐姐。”
一瞬间,齐芷兰的泪水泉涌而出,她拿出帕子拼命地擦,那视线却始终是模糊的:这一年多她熬得太苦,忍得太苦,怕得太苦,忽然之间,有一丝疑似光亮的芒透了进来,竟是如此轻易的就让她泪流不止。
“妹妹。”
论理以宁纤碧今日身份,齐芷兰该换她为夫人才是,只她脑子中如今全是过去种种,所以仍是忍不住就用了旧日称呼,这一语既出,嗓子竟是疼得厉害,有心再要说什么,更是无语凝噎,哽咽难言。
“姐姐。”
宁纤碧只看齐芷兰这番情态,心里哪还会有半丝怀疑?忙迈步进了门,一把就把齐芷兰给抱住,也哽咽道:“姐姐,你受苦了。”
只是一年多的时间,这清丽女子已经清瘦的她几乎认不出来了,宁纤碧哪还不知道她这段时间里所受的煎熬有多苦多累。
一句话,却如同引子,让齐芷兰心中的委屈担忧尽数涌出,她抓着宁纤碧的肩,忍不住便痛哭失声。只是千金小姐一直以来的礼仪和家教,让她做不出嚎啕之举,然唯有这般声堵气噎珠泪滚滚,才更显出她的凄凉无助和内心痛苦。
宁纤碧不住说着“快别这样,我们进去说”之类的话,却是一点儿作用没有。没奈何,只好使了个眼色,海棠和山茶忙关了堂屋门窗,这倒不是怕人听见什么密语,乃是为了齐芷兰的形象考虑,再怎么着,若是锦丰侯府的姑娘在王府内这般失态痛哭,传出去对大家也都没什么好处。
也不知哭了多久,总算齐芷兰镇定下来,宁纤碧松了口气,用帕子替她擦擦眼睛,强笑道:“真真没想到姐姐会过来,若是知道,该当我亲自去拜会姐姐才是。走,此处不是说话之所,我们去后院我的房间里说。”
齐芷兰点点头,这会儿也觉察出自己刚才实在是太过失态,心中满是难为情,见宁纤碧当先引路,她便默默跟在后面,到了后面宁纤碧卧房外的小花厅,分宾主落座了,这才觉着缓缓松了口气。
芦花和玉儿上了茶点,便拉着齐芷兰身旁的丫头出去玩儿了,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两个人,齐芷兰既是豁出一切过来这里,此时自也不肯再遮藏掩饰,因不及喝茶,便泪眼蒙蒙的看着宁纤碧,颤声道:“为何……为何你们回来这些天,蒋……蒋公子却……毫无音信,他……他可……还好?”
“表哥还好。”
宁纤碧说完,见齐芷兰目中一下子浮上绝望之色,不由得叹了口气,喃喃道:“当年在边关,表哥骤然间得了四皇子的消息,也是痛苦了好些日子,然好在那会儿还有许多事情要他做,所以倒还能分散他一些精力,才总算让他慢慢恢复过来……”
不等说完,就见齐芷兰已是面白如纸,喃喃道:“是啊,他也为我痛苦了一回,这便足够了。难道我还真指望他一个商人之子,竟去和皇上抗争不成?我只盼着他好,难道我还盼着他死?倒是我糊涂了。”一面说着,便慢慢站起身来,一只手扶着桌子道:“今日倒是我冒失了,夫人莫要见怪……”
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又淡淡道:“我曾经问过表哥,是否要据理力争?反正生米还没煮成熟饭,你也没有嫁给乔羽。但……表哥说,姐姐是贵族千金,芝兰玉树,您又向来端庄,岂有不在乎自己名节的道理?即便我替他抗争,将您又争了回来,可这前前后后,您许完蒋家许乔家,许完乔家又许蒋家,不知道要让多少不明内情的人嚼舌头,表哥虽然痛苦难当,却是真心盼着姐姐一生幸福,所以他回来,没有给姐姐任何信息,就是盼着你能彻底放下他,快快乐乐嫁给乔羽。”
一语未完,就见齐芷兰早已又是泪流满面,坐下身子伏桌痛哭了一回,方抬起泪眼问道:“他……他真是这么说的?”不等宁纤碧回答,自己却又接着道:“是了,他就是这样的人,我虽然和他只说过几回话,却又哪里不知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难怪……难怪他回来,连个消息都没有,也是我异想天开,皇上答应的婚事,我们两个人,在皇上面前,不过是蝼蚁一般,又哪里来的资格去说不。”
说到这里,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忽地站起身道:“妹妹,多谢你今日告诉我这一番话,我即便……也没有别的遗憾了。请你帮我转告他一句话‘唯恨此身非我有,然山无棱天地合,妾心终不改……’我……我也但愿他能够娶一个贤淑温柔的女子,觅得如意良缘。”话音未落,又是珠泪满襟。
“姐姐可在乎名节?”
宁纤碧站起身,目中终是出现了齐芷兰记忆中的坚定和气势,见对方愣怔怔看着自己,似乎忘了反应,她便又加重声音,再问了一句道:“姐姐,表哥因为怕破坏您的名节,让您难过,所以宁愿忍着痛苦斩断情丝。姐姐可认同他的做法?您有没有勇气,为他搭上自己的名节?”
“名节……”
齐芷兰喃喃自语,面色青白不定,显然蒋经当初所虑并非无因,除了宁纤碧这三世为人看破世情的现代女,名节,的确是这时候女孩子们心中最重视的东西。
“是啊,名节,可以想象,若真是姐姐的亲事又许给了蒋家,一定会有些爱嚼舌头的人闲暇里高谈阔论几句。不过流言这个东西,向来是最没有长性的。过上一两个月,或者就往长里说,过上三五个月,一年半载,怕是也没人还记得姐姐是谁。只要熬过那一段时间,便是云开月破,姐姐可有勇气一试?”
第二百八十三章:逼出来的办法
“可有勇气一试?”这六个字如同一缕真实的光亮,瞬间照进齐芷兰的心底,一瞬间,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千金小姐的名节,甚至是将来可能面对流言嘲笑的难堪,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试,我要试一试。
“若我有勇气,妹妹可……可有办法相帮?”齐芷兰再度慢慢坐下身子,心中做出决定后,思维也终于变得敏捷,她很快就想到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
而对这个问题,宁纤碧也真的只有苦笑以对。她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不敢保证,然而我和夫君都会尽力,哪怕用这一次所有的功劳来换。姐姐,我和你并无深交,然而心中却十分喜欢你,更何况,那边是我的表哥,我从小儿就得他的帮助疼爱,只要有一丝机会,我又怎会眼睁睁看他痛苦一生。”
“痛苦一生。”齐芷兰轻轻抬起手,将那条已经被眼泪染湿的帕子捂在胸口,喃喃道:“他……若不能和我……真的会……痛苦一生吗?从来说的都是痴心女子负心汉……”不等说完,忽然醒悟过来自己这是在宁纤碧面前,这些混账话说出来多么丢脸?因连忙住口,只红着脸咳嗽个不停。
宁纤碧心里也清楚得很,这便是情到深处的矛盾了。若是真的深爱对方,自然不忍心让他为自己痛苦。然而这件事上,若是蒋经真的就可以潇洒放弃,齐芷兰心中也必定难受得紧。果然这古代的女子多是痴心的,本来宁纤碧还想着,她和蒋经才见了几面?就算说话,也不过是每一回两三句,能有多深的感情?就算现在痛苦,但是只要嫁了人,认了命,过个一年半载,终究还是一门心思为丈夫孩子操持家务了,最多或许会在闲暇时想一想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而已。
然而此刻看齐芷兰的表现,显然对蒋经已是情根深种。再回想起当日蒋经的表现,又何尝不是痛断肝肠?他虽对自己说感情不深,可以放下,如今看来,却是宽慰之语了。
两人接着又闲谈了几句。齐芷兰此刻镇定了情绪,便不再似刚才那般动辄失态,到最后,她看着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便起身告辞。于是宁纤碧亲自送她到门口,郑重道:“姐姐放心,无论如何,我和夫君会全力以赴。”
“如此多谢妹妹。无论结果如何,我……对妹妹这份恩德铭感五内。”齐芷兰也是郑重回了一句,然后便在宁纤碧的目送中上了马车,沿着小径去了,不多时,便拐到大路上,那恰是王府通往西角门的路。
“齐姐姐的心意倒是清楚了,表哥那边我大概也知道,只是皇帝那边……唉!难办啊。”
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消失了踪影,宁纤碧禁不住深深叹了口气,这件事确实太难办了,别看之前她和沈千山信誓旦旦说要维护是非公理,然而这也要皇上和你讲道理才行。不用说别的,就算自己和沈千山用所有功劳换了皇上点头,然而你这大战时为了借助天涯帮的势力就用齐芷兰笼络人家。现在大战结束了,你反悔了,这不是过河拆桥吗?堂堂皇帝,哪里肯落下这个口实让人指摘?
一想到此处,宁纤碧就觉着一个脑袋变成了三个大。因痴痴站了一会儿,正要进门,却见沈千山从拐角处过来,很快就到了面前,奇怪道:“阿碧站在这里做什么?这会儿正是太阳最热的时候,也不怕晒病了。”
“哪有那么娇贵。”宁纤碧微微一笑,和丈夫并肩回了院子,一面问道:“今儿怎么没在衙门里?倒有心思回来用饭?”
“嗯,目前兵部倒是最清闲的衙门,已经借出去好几个人了,剩下的人手也没什么事儿,我见反正也用不着我,就索性回来。本来么,我不过是武将,哪怕把我派出去在京郊大营里做个武官训练军队呢?偏偏皇上还要把我留在朝堂,弄到现在只能在兵部混着,有这机会不跑回来做什么?放心,若是日后都是这样日子,划水摸鱼的时候儿还有呢。”
一番话说得宁纤碧和小丫头们都笑了,夫妻两个到了后院,见四下没人,沈千山方凑近了宁纤碧细看,然后皱眉道:“好端端怎么哭了?莫非是谁给你气受了?是白姨娘?还是太太?”
在他想来,能给宁纤碧气受的只有自己母亲和白采芝,祖母与王妃虽也有这个地位,却没有这个动机。因心下郁闷,却听妻子笑道:“哪有的事儿?太太虽然不喜欢我,然而这些日子我也不行差踏错,她也没有指摘我的地方。其实虽然也有些偏见,然而太太这人心不坏,还是讲道理的,无非是因为心疼我之前给你气受,所以不待见我罢了,这也是为人母者的人之常情,我有什么可怨的?至于白妹妹,爷更不用操心,如今到我这里早晚二次请安,安排饮食起居,可是勤快着呢。”
沈千山冷冷道:“你那妹妹不是等闲之辈,你莫要被她几句好话就哄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防着些才是。若不是因为你这些日子一直忙碌,我早让她把管家之权交给你了,不然总是不放心。既如此,你哭的什么?”却是在淡淡提醒了一句后,又把话题绕回了原处。
“刚刚齐姑娘来过了。”宁纤碧叹了口气,将齐芷兰来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把沈千山也听得怔住了,好半晌才喃喃道:“竟会如此?唉!这……这事情当真难办了,我原本还以为齐姑娘心中已经放下,却原来她竟是有这么多的委屈心酸,这可怎么办?我们固然可以去皇上面前据理力争,怕就怕皇上下不来台,你想一想,他能担着过河拆桥的名声吗?”
“我刚刚也是愁这一点呢。当初给我们赐婚,你跪了一夜,他都不肯放下面子。如今不过是我表哥和齐姑娘,这分量加起来比你也差了不止一点,而皇上已经不是关乎面子,是关系到帝王信誉,这……确实是有些难办。千山,你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沈千山苦笑一声,摇头道:“事已至此,我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去皇上面前求求情,看看能不能……”不等说完,又是大摇其头,显然并不看好这桩事。
宁纤碧也觉着心烦意乱,之前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管这件事了,如今看了齐芷兰的形容,再听她数度痛哭,心里更是想要促成表哥和对方的婚事,偏偏听沈千山这一说,竟是丝毫可能都没有,怎不由得她心浮气躁,当下便气道:“我不管,这事儿都是你惹出来的,以为我不知道吗?当日若不是你,表哥能和齐家姑娘搭上线?如今出了差错,你这始作俑者说什么也要给我想出一个完美解决的办法来。”
沈千山心想这还讲不讲道理了?因也反驳道:“要这么说,这事儿还是因你而起。如不是当日我误会了你和表哥青梅竹马,一心要拆散你们,至于把齐姑娘……”不等说完,看见妻子挑起冷笑的嘴角,蓦然醒悟过来,连忙懊恼的敲了敲额头,嘟囔道:“果然是言多必失,怎么一不小心就把真话给说出来了。”
“好啊,你可总算是原形毕露了。”宁纤碧冷哼一声,然而这时却也没心思去和沈千山斗嘴,只逼着他想办法。俗语说狗急了还要跳墙,让妻子这样逼迫着,夫纲不振的小沈将军还真是灵机一动,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办法。
“有了,这事儿恐怕还是要从乔羽身上下功夫。”
有了想法的沈千山几乎是一瞬间就在心底制定了计划,看着宁纤碧嘿嘿笑道:“乔羽那个人我接触的虽不多,却也有几分了解,最是爽侠仗义的。我听说这门亲事还是乔明和皇上提的,只怕乔羽之前并不知道齐家姑娘已经定给了表哥的事。若是跟他透露一番,还怕他不退出吗?只要他表明了君子不夺他人之美,主动退出,自然没有人会说皇上不守信誉,唔……没错,俗语说解铃还许系铃人,果然这件事还是要着落在他身上的好。”
“你说的倒是轻巧。”宁纤碧无奈的摇头道:“要怎么着落在乔羽身上?我之前都和温师弟简单说过表哥和齐家姑娘的故事,也不见那个乔羽知难而退,我们还能怎么办?”
沈千山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温煦从来是一门心思在医学里,除此之外,你特意嘱咐的事情他都能给你忘掉,何况是你假作无意在他面前顺便提起的事?何况他如今又不在京城,这事情还是越早越好,免得夜长梦多。”
“那要怎么办?”被沈千山这么一说,宁纤碧也担心起来了,不住催促道:“你有主意你就说,别在这里卖关子。”
沈千山笑道:“不用急,我这里已经有计较了。我且在这边注意着乔羽回京的动静,那齐家姑娘的弟弟不是和他交好吗?如今你让五弟去和那齐家的小子结交结交,然后通过他,再和乔羽结识,到时在乔羽面前好好透露一下,乔羽那个人也应该知道强扭的瓜不会甜的道理,若是他自己放弃了,去和皇上分说,皇上哪里还会真有心思去帮他筹划婚事?再有咱们两个求皇上开恩,到时只要皇上不管了,岂不是可以皆大欢喜?”
第二百八十四章:刺痛
宁纤碧一想,这么说还真是比自己和沈千山去皇上面前单独求情的好。因点点头,旋即又发愁道:“只是有一条,宣哥儿从来都是腼腆性子,这两年大概也多和文人才子打的交道,若是让他去结交乔羽,能成吗?”
沈千山笑道:“你也别太小瞧宣哥儿,我昨儿倒是遇见过他一回,还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府,我想着这两天咱们就回去一趟吧。你别说,之前我就觉着他稳重,如今别了两年,见面说话,越发知道分寸礼貌,我还说了他两句,不让他在我面前生分呢。观他做派,让他去和乔羽结交一番,应该也不是难的。更何况他小时候也吃了表哥不少东西吧?这会儿就去为表哥努力做点事情,也是应当应份的嘛。”
“谁和你说这个?”宁纤碧哭笑不得,摇头道:“不是怕他不成吗?乔羽是江湖性子……”不等说完,便听沈千山笑道:“那又如何?江湖人又不是见面就粗俗不知礼的,议论间必是打打杀杀,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乔羽哪还有脸去让哥哥向皇上开口求娶齐姑娘?他也不该喜欢齐姑娘这样温吞性子。”
宁纤碧见沈千山说的头头是道,便点头道:“让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还有了点信心。既如此,看看爷找个时候儿,咱们就回去吧,恰好今天白妹妹也说,几个姐妹都问着我归家的日子,想要聚一聚呢。”
沈千山自然是答应下来,于是夫妻两个看了日历,见上面说三日后就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便定下那一天回伯爵府。如此一来,自然要预备礼物,除了之前带的那些边关特产之外,沈千山又亲自去自己的私库中挑了些古玩字画,又跟沈茂说了,在家里库中挑了些布匹等,都预备好了,便等三日后陪妻子回娘家。
宁纤碧这边自然也是让白采芝把信儿送出去,想着就要见到母亲和祖母,她心里也是十分激动。因心下犹豫着是不是也送信儿给宁纤眉,她这些年在太子府中,还不知是怎样的情形,寻常年节也不得回家,毕竟太子的女人,那和宫妃也差不了太多,没有旨意极难回家,只有父母兄弟去探望,尤其又是这么个时候儿,要是能因此让她回去,和众多姐妹兄弟团圆,享一享天伦之乐,倒也是很不错的。
于是和沈千山商量了一下,沈千山仔细想了想,却是不同意。只说现在太子府正不知不觉间就变成了一个大漩涡,沈家因为皇后的关系,是决不能脱离这个漩涡了,何苦宁纤碧回一趟娘家,也惹出这么大的动静?虽然她们姐妹自是问心无愧,然而看在有心人眼里,只怕未必这样想。宁纤碧觉着丈夫说的有道理,也就作罢。
沈千山却又笑道:“算起来,你当日和二姐还是亲近的。虽然这一次不宜让她大张旗鼓的回府,然而等你回来了,有空闲的时候倒可以去太子府坐一坐,二姐见了你,必定高兴的。你也正好讲一讲咱们在边关的事情给她听,解一解她的忧烦,岂不是一举两得?”
宁纤碧笑道:“也只好这样了。”说完却听沈千山又道:“你和白姨娘不都是妹妹吗?既然这次回府要一起,来日去太子府,不如也就一起吧。”
宁纤碧诧异道:“怎么说这样话?白姨娘哪里肯去太子府?”话音未落,忽然醒悟了沈千山的用意,心中不由得百味杂陈,冷笑道:“你心里早知道白姨娘是什么人,又何必费心试探?”
沈千山沉默不语,好半晌方叹道:“我虽知道她是势利的,只她终究是你妹妹,素日见你和她亲热,只逞得她越发上来,我不也是替你担心,生怕你就让她几句话给哄骗住了,最后在她手里吃亏吗?说起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当日若非一时糊涂,万万不该纳她回来。”
宁纤碧道:“这会儿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你放心,我和她做了多少年的姐妹,难道还不如你看得透彻?怕我吃亏?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手段。白妹妹可是谨慎的人,如今我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她就是有点什么小心思,也不敢轻举妄动啊。”
沈千山道:“你知道就好。阿碧也是聪明的,既然是提前有了提防,我也就不用担心了。只是你那妹妹,说到底不过是些宅门里的手段和勾心斗角,真正让她看着形势,她竟是糊涂虫一枚。”
宁纤碧听沈千山在这里数落着白采芝的不是,心中痛快,似是连上一世里的委屈都被发泄出去不少。她心里也明白,白采芝在自己走后这两年多,一言一行府里都有人看着呢,沈千山只要稍稍了解一下,便可知道她的所作所为,虽然没有纰漏,看似中正平和,但这背后一些心思手段,又哪里能瞒得过这精明男人,因此才有这不厌其烦的提醒。若非对方是自己的表妹,只怕沈千山这会儿早已经明着告诫多少次了,哪里还会这么婉转?唯恐伤了自己的心?
想到此处就不由得叹息,暗道伤心?我上一世里何止是心?心肝脾肺肾都让这妹妹给伤透了,这一世哪里还有闲心去管她的死活?心中想着,嘴上却饶有兴趣问道:“哦?爷此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沈千山冷笑一声道:“她因为太子这两次事情,心中便存了和你那姐姐划清界限的想法,这不是糊涂之极是什么?说到底,这两次事情真也好假也罢,是太子惹出来的,关你二姐什么事?划清界限?也该和太子划清才能避免将来可能受的牵连,只是咱们家这个身份,能划得清吗?她只顾着明哲保身,却也不想一想,这个身,真不是她想保就能保住的。”
宁纤碧想到那一场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大劫难,默然不语。然后身子就被搂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听沈千山笑道:“阿碧莫要担心,我不过是说说而已,皇上现在对我和父亲也是信任恩宠有加,如今看来,让太子禁足,未尝也不是一种保护措施,后事如何,实在难以预料,咱们也不一定就会遭遇什么挫折磨难的。”
宁纤碧心中一动,听了沈千山这番话,脑海中只觉着模模糊糊似是有什么灵感一闪而过,只是又抓不住,因仔细回想着对方每一句话,那一句“未尝不是一种保护措施”倒是给她一些启发,只是仔细想了想,终究还是参详不透,耳边又有沈千山软语求欢,到底也没让她再想下去,便沉溺在丈夫带来的欢爱之中。
转眼间便到了第三日上,这一日清早,宁纤碧去辞过了大长公主和薛夫人,便和白采芝坐了马车出府,在门口稍等了一会儿,沈千山下朝归来,看了看后面跟着的两马车礼物,又问了宁纤碧几句话,便指挥着马车往伯爵府而来。
一路走来,沈千山便在马上探下身去,笑着对车厢里的宁纤碧道:“马车里闷热,倒是撩开帘子看看外面景致的好,这些该都是你熟悉的吧?如何?看看两年来可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宁纤碧果然笑着探出头去左右看看,一面感叹道:“没怎么变呢,咦?那里开了一家新店,从前没见过的。”话音未落,沈千山也直起身子去看,笑道:“是家点心铺子,不如买些回去尝尝?”
宁纤碧笑道:“胡说什么?怕府里没有你吃的点心不成?更何况,若说点心,又有哪一家能比表哥铺子里的点心更好?这一次咱们回去,表哥也必定知道的,还怕他不带些回去吗?”
沈千山听妻子这么说,也就不言语了。马车继续走着,他就时而探下身子和宁纤碧窃窃私语,及至拐过这条街,就到了前门大街,沈千山便笑道:“是了,当日迎娶你的时候儿,迎亲的队伍便是从这条大街上去的王府,如今想起来,那一天的情景竟似历历在目。只是那会儿你还恼着我,这一路走来,只让我是百感交集,倒不如今天这般,心里全都是喜悦欢欣。”
让他这一说,宁纤碧不由得也想起当日情景,小声笑道:“只有你百感交集么?难道我就不是百感交集?在花轿里想着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答应我去皇上面前辞婚,却又没办成。”
话音刚落,沈千山便咬牙道:“这话可诛心不诛心?难道我没去求?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夜的话你当是玩笑?那是真跪了一夜啊,跪到最后,膝盖都差点儿碎掉了,结果还没人心疼,只有雨点和珠玉帮我上了点药酒,谁知竟还落了埋怨。”
夫妻两个在这里悄悄说笑,浑不觉身后那辆马车里,白采芝也掀开了帘子,静静向前边望着,夫妻两个恩爱甜蜜的模样,如同烧红了的针一般刺痛了她的眼,她的心。
第二百八十五章:回娘家
曾几何时,她乘坐的轿子也是跟在迎亲队伍的后面,她也是看着前面迤逦而行的队伍,看着那高坐马上的俊逸少年,心中暗暗定下决心,要得到他的心,他的爱,要在再一次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让他陪在自己的身边,把绝大部分的心神都用在自己身上。而那个清高愚蠢的女人,就尽管让她挥霍掉这男人的一片痴心好了。
然而现在又如何?她们三人再次踏上这条路,然而一切都和当初没什么不同。他仍是伴在她身旁,这么长的一段路,自己默默看着,看的眼睛都痛了,却没有看到那男人回过一次头,只怕他是根本把后面还跟着一个姨娘的事情都忘了吧?他的眼里除了那平凡愚蠢的女人,还会有谁?
想到这里,白采芝怒火中烧,她恨沈千山有眼无珠,放着自己这根仙草看都不看一眼,却对一根狗尾巴草顾怜有加。她恨宁纤碧虚伪狡诈,之前明明是对沈千山不屑一顾,却在嫁入王府后一步一步算计着,到底还是牢牢把握了这男人的心。当然,她这样想的时候,是绝不会想着沈千山原本就喜欢宁纤碧,宁纤碧若真要得到对方的宠爱关心,又何必一步步算计,欲擒故纵?有那个必要吗?她只能将宁纤碧当做一个狠毒狡猾的小人,所以才会把善良老实的自己给算计了,只有这样想,她的心里才会平衡一些。不然,若是自己步步算计,宁纤碧却是无意中得了所有,成为最后赢家,那真是气也要气死了。
过了前门大街,很快便到了伯爵府外。彼时府中人等早得了消息,余夫人,也就是当日的余氏,如今她却是三品诰命了,自然该以夫人相称,这会儿正带着阖家子侄女媳在二门外迎候。
若论长幼,她身为母亲,似乎也不该如此隆重迎接女儿,何况还带着家族中的女眷们。然而一切都是因为沈千山世子的身份,宁纤碧虽然还没有封世子妃,却是一品的诰命,何况还有沈千山亲自相送,这身份差异,自然要比长幼之序重要得多。
此时就连曲夫人和元氏,也都在这些迎候的人当中。曲夫人也就罢了,从前三房不显山不露水时,她倒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之后更是因为宁纤碧开解耿氏和宁纤巧,而让她对三房这边亲近了许多,如今这几年,她和余夫人的情分越发热了,此时自然要在这里显摆一下两房交情。然而元氏,那素日里是个最拔尖儿要强的,当日也和女儿一起做过那飞上枝头的美梦,谁知最后竟然还是落了空,她也曾气得大病一场。今日出现在这里,倒叫人诧异。
余夫人也是这样想着的,曲夫人在旁边看了,心中明了,便趁着元氏回头和宁纤月说话的时候,贴在余夫人耳旁小声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如今不是那会儿相争的时候了,五姑娘也早嫁为人妇,各人都有各人的结局。难道她还因为往日那点纠纷,放弃这巴结世子和姑奶奶的机会?”
她这一说,余氏倒也明白过来。说到底,她们终究是一家人,当利益各归各处,不再相争时,自然是要抛了从前那些恩怨,重新团结起来。不说别的,就说宁纤月,从前是多要强的人?宁纤碧出嫁之时,她都没出来,之后更是听说几天食水未进。可如今又如何?脸上竟没有一丝不忿之情,可见这嫁人后的两年,在大宅门里经历了许多勾心斗角,也是越发成熟圆滑了,更体会到娘家得势的好处,因此今日才能心甘情愿的在这里迎候宁纤碧吧。
一念及此,不由得也是唏嘘不已,忽见一个媳妇走过来笑道:“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世子和姑奶奶的车已经到了,此时正往这里来呢。”话音未落,余夫人已经是激动地落了泪,就要再往前去,却被曲夫人劝住了。
稍顷,宁纤碧和沈千山白采芝在丫头仆妇们的簇拥下过来,母女久别重逢,不由得彼此各自紧走几步抱在一起,尚未说话,余夫人已是珠泪滚滚。
曲夫人和元氏等自然上前相劝,拉了余夫人道:“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侄女回来,这会儿又哭的什么?倒叫侄女伤心。”那边宁纤月宁纤巧宁纤云等也都凑过来,纷纷扯着宁纤碧笑道:“你素来是坚强的,什么时候竟也成了泪包儿?看把三婶惹得,眼泪都止不住。”
众人嘻嘻哈哈说笑一番,人群后头的男子们方过来给沈千山宁纤碧见礼,宁彻守宁彻宇宁彻宝等人从前也是与沈千山相熟的,蒋经更不用提,边疆两年,他是伴着这一对夫妻一路走来的。宁彻宣此时却被宁纤碧搂在怀里上下打量着。
好一阵子,总算都厮见过了,余夫人便道:“只顾着在这里说话,老太太还等着呢,快过去,不然老人家该等急了。”说完听宁纤碧问起宁德荣,她便笑道:“你还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如今让那百草阁勾着,三老太爷简直都不肯回来住着了,镇日里就在那边。你今儿回来,我之前也是特地让经哥儿去传的信,结果他老人家说,在边关一路回来,才分开几天,还不十分想念,就不回来了。你听听,这是什么话?老太太也说,哪是不想念,分明是从边关回来京城,又得以安安稳稳的在百草阁看病,所以乐不思蜀了。索性也不用去念叨了,老人家自是怎么高兴怎么来的。”
宁纤碧也只是随口一问,听说宁德荣没回来,也不在意,这一次她本就有意趁着回家来去一趟百草阁,反正总能见到的。倒是看见蒋经,有一肚子话想说,然而此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话如何能说的出来?
一行人来到姜老太君的住处,沈千山和宁纤碧上前给老人家见了礼,宁彻宇等人便拉着他去前院了,虽然宁世泊不在,但宁世澜宁世源都在,自然是要和沈千山好好套套关系,女眷们则都围坐在姜老太君这里说话。
余夫人正和宁纤碧说话,便见曲夫人走过来笑道:“且把侄女儿借给我说会儿话,你想和她说,什么时候不行?”说完不由分说把宁纤碧拉过去,余夫人知道她是担心宁纤眉,有意从女儿这里打探消息,自然也不去阻止。
果然,曲夫人便是打听宁纤眉的事情,听宁纤碧说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大事,又说过些日子去太子府探望二姐姐,她便擦了擦眼睛道:“好孩子,还是你有心。从太子出事以来,你大伯父谨言慎行,生恐给那边添了麻烦,遂都不肯让我过去了。前些日子,那会儿你们还在边关没回来,我实在没奈何,又想知道你二姐姐的境况,就去王府见了外甥女儿一趟,想着看看她能不能帮我去探探你二姐姐,结果……”
说到这里,曲夫人不由得叹了口气,摇头道:“唉!结果就不必说了。总之,这人情冷暖是有的。那还只是个姨娘,还是在咱们府里养大的,这会儿竟巴不得划清了界限似得。你如今这个身份,比她何止高出八万里地去,还能有这份情意,伯娘……伯娘心里记着了。”
宁纤碧少不得宽慰了曲夫人几句,她却也无心替白采芝说好话。却听曲夫人又道:“外甥女儿是这样一个势利的人,只怕心思也不会单纯到哪里去,我听说她如今在王府中掌着二房中的管家之权,又笼络了你婆婆,你须得小心防范着,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这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宁纤碧一听这话,不由得心思一动,假装为难的叹气道:“伯娘金玉良言,侄女儿铭记在心。只是她终究是表妹,我又能如何?只怕还不等怎么样,就要有人说我独占夫宠,竟连自己妹妹都不肯照顾了。实在我如今也无奈,伯娘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们家那位爷,他晚上要去哪个房里,那是我能做的起主的吗?”
听见宁纤碧这话,想到白采芝受沈千山冷遇,曲夫人心里便觉着好受了不少,因由衷笑道:“傻孩子,这可是正经大事,别说表姐妹,就是亲姐妹,又有几个相让的?何况男人们喜欢哪一个,哪是咱们女人能做起主的?你放心,我也知道你那个姑姑和外甥女儿的品性,若是她们在老太太面前有什么话,我必然替你分辩的。本来么,当日人家王府里要她吗?是她们母女两个自己不尊重,定要去做这个妾侍。真真我现在和你母亲说起来,还忍不住心寒齿冷,这可是自家人,便为了势利这般不要脸,连姐妹姑嫂的情分都不顾了,你就冲这一点,也该知道你那妹妹是什么样厉害的人。”
宁纤碧也不过是等着她这句话,听曲夫人这样说,也便放心了,又随意和曲夫人说了两句,时间到了晌午,元氏便张罗着摆宴,一家人聚在一起,高高兴兴的用了晌饭,余夫人总算是盼到了独霸女儿的时间,于是牵着宁纤碧的手自回去说话,白采芝和宁玉兰则留在姜老太君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