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英雄救美
此时大黑马终于稳定下来,沈千山四下里看了一眼,只见上百鞑子和他带来的亲兵侍卫混战在一起,暂时倒还没有漏网之鱼能够赶来这边,他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在发现鞑子踪迹后,他就命人放了信号烟花,想来付明清等人也马上就可以赶过来。
此时神经一松弛,心却又提了起来,他敲敲马车壁,揭开帘子,看着里面的宁纤碧道:“阿碧,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三爷爷如何了?他在后面马车里,还有蓉儿和纤纤她们呢?”宁纤碧焦急的问,一边探头出去,恰好看到站在车辕上,已经石化成雕像的宁德荣,以及聚在第二辆马车门口探看情况的蓉儿等人。
骤然放松,一直紧绷着的身子立刻便瘫倒在马车里,沈千山察觉到她的异样,吓了一大跳,连忙道:“阿碧,你怎么了?真的没有事吗?”
“没事儿,真的没事儿,幸亏你来的快,不然恐怕就真的有事了。”宁纤碧说完,一指山茶:“看看,脖子上都出来血痕了,你再晚来哪怕一眨眼的功夫儿,就算不给我们收尸,只怕也要眼睁睁看着我们去阴间报到……”
“你还敢说,都是你大胆妄为,谁让你们私自跑过来?”沈千山看到山茶脖子上那条血痕,只觉四肢百骸一片冰凉,想到自己若是晚来一会儿,那个后果……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不然那种恐惧只怕能够生生将他逼疯,也因此,积压在心中的恐惧立刻就转化为怒气,让他忍不住便对宁纤碧大吼出声。
“我也没想到嘛。”
宁纤碧这会儿倒也能体会丈夫的心情,却仍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其实也是心虚的很。
付明清等很快就赶过来,这群鞑子可不是易与之辈,黑名等人作为沈千山的秘密护卫,可都算是顶尖高手,就这样,与这些狼牙精兵缠斗,还差点儿就筋疲力尽,虽然杀了几十个,但是剩下几十个也不容易收拾,偏偏沈千山为了护住宁纤碧等人,一步也不敢离开马车。好在如今终于添了生力军,剩下的鞑子负隅顽抗了半个时辰,终于全面落在下风,活着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东突西窜,看样子是想杀出一条血路突围。
“不留活口,全部诛杀。”
以付明清等人的兵力,当然不可能让鞑子们缠斗这么久还拿不下,沈千山看出他们这是想抓活口,于是连忙高声命令,果然,话音刚落,付明清等人的攻势便立刻急迫起来,不到片刻,一百多鞑子尽数做了刀下之魂。
“不留个活口问一问吗?我们竟然会在大庆境内遇袭,说明沿途经过的城里定然有鞑子奸细,爷怎么就把他们全杀了呢?”宁纤碧不解问了一句,却听沈千山沉声道:“没用的,奸细的资料绝不是他们这种层次可以知道的,抓了活口也没用,而这些人全是鞑子的狼牙精兵,一旦放走一个,便是放虎归山,将来战场上,还不知要收割咱们多少人命。”
“狼牙精兵?”宁纤碧真的惊讶了,这狼牙精兵就相当于现代特种兵那样的存在,她眨了眨眼睛,感叹道:“我的天,竟然出动了狼牙精兵,这鞑子还真够看得起我。”
宁纤碧可以对天发誓,这只是自己的无心之语,绝处逢生后都是容易放松的嘛,一放松,一些心里话也会口无遮拦的冲出来,这也算是正常现象对不对?
谁知沈千山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是,鞑子如此兴师动众,真是蠢死了,不过这也怪不了人家,谁知道他们要劫掠的人比他们还蠢呢?十几个女流和一个老头儿,最多加上一个商人,就敢坐着马车直奔雁落关,蠢到了这种胆大包天的地步……”
“沈千山……”
宁纤碧气哼哼望着马车外的男人,断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把脑袋伸出窗外,瞪着沈千山一字一字小声道:“喂!你总要给我留点面子的吧?我……我不也是心里牵挂……牵挂前方形势,才一听说你们在雁落关扎营,就急吼吼赶来的吗?是,你救了我,所以看在这个面子上,让你骂几句就骂几句,你也不能没完没了的吧?狗咬吕洞宾你识不识好人心呢你?”
沈千山看着宁纤碧气呼呼的模样,心中那些因为恐惧而升起的怒气顿时无影无踪,想了想也小声问道:“你刚刚……说的是真的?真是因为牵挂我才会着急来雁落关?”
“谁……谁牵挂你?我说的是牵挂前方形势,你……你别自作多情,是哪个混蛋把我赶到凝碧院去的?还记不记得当初我说什么?我说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哪有,你只是说你会一辈子记住这件事好吧?”沈千山立刻低叫,开玩笑,一辈子记住这件事就很糟糕了,要是再升华成“一辈子不原谅你”,他真是比窦娥还冤。
“是吗?”宁纤碧现在也有些忘了自己当时说的话,哼了一声,她一扬下巴:“嗯,这样说也没错,我可不是到现在还记着呢。”
“那……救命之恩也不能抵消?”沈千山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刻打蛇随棍上,他心中对这件事一直挺惶恐的,当日宁纤碧的愤怒至今他仍是记忆犹新,若只从那时的表现来看,自己这一辈子怕是都不能得到爱妻的原谅了,所以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他当然要好好利用。
“不能。”宁纤碧索性耍赖到底,冷哼一声道::“看你日后再怎么表现了。”说完连忙把头缩回马车,没办法,她也有点心虚呢,不管是什么理由,这一次行事终究还是鲁莽了。
“哎哟喂我的娘子们啊,你们可不能这样干啊,夫君我一颗心差点儿让你们吓成八瓣儿啊。看在我如今也是浴血沙场出生入死的份儿上,娘子们能不能省省心?”
又一骑如飞而至,人未到声先到,不是付明清还会有谁?
“这个不要脸的,你们什么时候答应过他了?”宁纤碧真是恼羞成怒了,付明清这个花花公子,虽然字里行间说的是海棠和山茶,但这孤身赶来边关的命令明明是自己下的,那小子分明是含沙射影,打自己的脸嘛。
“你惨了。”
沈千山同情的看着付明清:“该,让你只顾着嘴上痛快,这下好了,你算是把阿碧得罪惨了。”
“咦?我……这不可能啊,我怎么会得罪夫人?我明明说的是海棠和山茶……”
付明清这还一头雾水呢,却听车里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你死了这条心吧,山茶和海棠就算在我身边独身到老,我也绝不会把她们许配给你这花花公子的。”话音落,马车便辘辘向前,转眼就把付明清抛在身后。
“这……我怎么了我……”付明清还闹不清状况呢,就听沈千山忍笑道:“你向来也是个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却笨成这样?你也不想想,来雁落关的命令能是山茶和海棠下的吗?自然是阿碧做的决定……”
不等说完,付明清已经恍然大悟,一拍后脑勺,花花公子这个懊悔啊:“你说这事儿闹得,我……我这不也是刚刚就顾着紧张了吗?元帅,元帅我和你说,这事儿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啊,我好歹也是跟着你浴血沙场出生入死的……元帅,元帅你别急着走啊,咱们商量商量,看看怎么把这误会向三奶奶分说分说啊……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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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军营,明显就能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沈千山心急如焚,只看源源不绝运下来的那些伤兵,他心里哪还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恨不能拽着一个人细问端详,只是你主帅在大战期间跑没影儿了,这会儿忽然又问怎么回事,这不是明摆着就是告诉人家“大战期间我没在”吗?
因此只得强自按捺下焦急,先把宁纤碧和宁德荣安顿在自己的帅帐内歇息,他这里正要去找江泽,便听门外有人报告:“元帅,江副将求见。”
“快请。”沈千山话音落的同时,身子已经到了门边,亲自打开帐门,将老元帅让了进来,不等对方开口,他便急急问道:“如何?是鞑子发动进攻了吗?”
江老元帅没好气的看着他:“幸不辱命。若是堂堂正正的进攻还好了,那群混蛋是分三路偷袭的,真是奇怪,这时间拿捏得也太巧合,你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就偷袭了。而且还大嚷着什么元帅夫人在他们手里,真是笑死我,这种没有影儿的事情也敢提前当做筹码,看来他们这一次是胸有成竹啊,如何?还不是踢到了大铁板。”
沈千山面色有些不好看,他知道鞑子之所以能够这么准确的把握时机,一定是因为军中出了奸细,然而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自己又何尝没在鞑子军中安插奸细呢?只不过这样的奸细一般接触不到高端的军事计划和秘密,然而看看自己什么时候出营这种事情,他们还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倒戈
“也难怪他们胸有成竹,出动了上百狼牙精兵,这些人要在大庆潜伏下来,专门等着掳走阿碧她们,也不容易,不知是餐风露宿了多少天才等到人。幸亏上天保佑,我也是赶得正好,不然那些女人就都要抹脖子了。”
沈千山和江老元帅无奈的说,这意思就是:老元帅,你看我真的是十万火急啊,要不是去的及时,我的爱人就死了,我真不是随随便便就扔下军营跑出去胡闹的啊。
之前两次从军,江泽看着他那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子侄一般,真正是手把手教着。
沈千山天分高,有时候明知有些东西不用自己教授了,老元帅还是乐此不疲,为什么?不就是因为看着他亲吗?如今沈千山在他面前这点儿小心思,哪里能瞒得过去?因哼了一声道:“行了,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本想让你回京后在皇上面前自己领板子去,看在你也算是立了功,救回了女眷们的份儿上,就暂且饶了你吧。”
沈千山连忙笑道:“多谢老元帅。”说完又郑重一揖到地,严肃道:“千山再次多谢了。”
江泽哪里还不知道他这就是正式谢自己帮着领军打退了来犯之敌的,因连忙扶起来,这才看向面前不远处站着的宁纤碧等人,微笑道:“如何?夫人没受伤吧?”
“多谢江大人关心,妾身有惊无险,在这里谢过老大人。这一次的事情是我鲁莽所致,若有责罚,也该是我领。”
宁纤碧盈盈下拜,却听江泽哈哈大笑道:“你领?到时候只怕也是你丈夫替你挨,似你这般娇弱的女孩儿,哪里受得了什么军棍板子,连我听到这话,肉也哆嗦呢。”说完又正色道:“夫人甘冒奇险来到边疆,只为了救治三军儿郎,这份大恩天高地厚,江泽还未代三军将士谢过夫人呢。至于说什么鲁莽不鲁莽的,这也无妨,你是第一次到边疆,又是在大庆境内,难免就掉以轻心了。若说起来,你丈夫当日十岁年纪,就敢率人去烧了鞑子粮草,那才真正是鲁莽,你这个和他当日‘战绩’一比啊,那真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什么小巫见大巫?老元帅,我就那么点儿‘光辉事迹’,拜托你早点忘了好不好?岁数这么大了,怎么记性还是这么好啊?”沈千山哭笑不得,却见江泽转回身来,打趣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今儿听了你媳妇的话,我这不就又想起来了?之前倒的确是差不多忘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听帐门外长福的声音响起道:“元帅,给奶奶的下处皆以安排妥当,可是现在就让奶奶过去?”
沈千山便对宁纤碧道:“先去歇着吧,且不忙着做药,我这里要和将领们开会。”
宁纤碧点点头,起身出去,她哪里会听沈千山的话?宁德荣更不用提,直接带着几个扮了男装的女孩儿去军医营,这才发现那里如今的帮手不少,有心让女孩儿们回去,但是转念一想,多个人就多份力量,留着她们也好。
宁纤碧这里也立刻就开始忙碌起来了,一边碾着药,便不免回想起今日的惊险,身上不由又出了一层冷汗。想到自己连累了沈千山,又觉着十分愧疚,如今看来,这分明是鞑子早有预谋,自己连累的他这个主帅竟脱离军队,只为了去救自己,这若是认真说起来,都该按军法从事了吧。
越想心情就越低落,暗道自己到边疆,本是要帮忙的,谁知竟然添了这样乱子。因正出神着,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少,忽听咳嗽声响起,抬头一看,只见沈千山站在面前,正看着碾子里的药,见她看过来,沈元帅便又咳了一声,问道:“这是什么药?”
“你不会自己看?”宁纤碧站起身,却听沈千山笑道:“我看什么啊?这些药都成粉末了,鬼才分得清楚……”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转过身来,急急道:“什么人啊鬼的,这个字眼在战场上是忌讳,不能说。”
“哪儿来的那么些忌讳,战场上虽然是动辄生死,不过也恰是因为如此,才没那么多忌讳。”沈千山满不在乎的一笑,心里却着实是比吃了蜜还要甜,宁纤碧如此紧张,不正是说明她关心自己吗?真好,这一世能换来她如此关心,就算是死……唔,不能死,要一直一直赚下去,这样才不枉费自己一腔深情啊。
“什么时辰了?你这么快就开完会了吗?”
伸手在药末里掏了几把,却听宁纤碧又开口问,沈千山抬起头,见爱人伸直胳膊,正在地中央轻轻扭着脖子和腰,显然是久坐之下,身子有些僵硬,一时间,心中又是怜又是爱,恨不能上前一把抱住,然而看着帐中叶丽娘海棠等人,也只能将这个想法放下,不由暗自苦恼道:早知如此,就该给爱人单独安排一个帐篷,也省了这许多不识趣的眼线。
“太阳都落山了,奶奶竟然没察觉?”见元帅只痴痴看着奶奶,竟似连奶奶问的话都没听到似得,山茶连忙打圆场,一边笑道:“大概过一会儿就用晚饭了,爷,饭是摆在这里,还是摆去您那边儿。”
沈千山笑道:“这是你们做药的地方儿,别让那些肉腥味儿给冲了,还是摆去我那里吧。你们和长福长琴他们一起吃,有单独的帐篷。”
山茶答应了一声,宁纤碧便道:“是了,你说这个我才想起来,给我安排一个小帐篷,嗯,要有你帅帐的一半大,唔,不用,一半的一半就够了,我要做那些西洋药,那东西要求可费事着呢,要消毒,屋子太大,就更费劲了……”
夫妻两个一边说话,一边就回到帅帐,这里长福长琴等人摆上晚饭,一碗羊肉和一碗看不出形状的青菜,配着两碗白米饭。
沈千山有些尴尬,对长琴道:“素日里奶奶不在,我自然是无妨,有什么就吃什么,如今奶奶来了,也不求弄什么稀奇东西,小灶总该开一下吧?你看看这些,别说你们奶奶,就连她的丫鬟还不知吃不吃的惯……”
后面的话没等说出来,便听宁纤碧笑道:“难道我上战场来是吃小灶的?这样就很好,你这天之骄子都能吃得,我怎么就吃不得?”说完夹起一筷子青菜放在嘴里,嚼了几下便笑道:“吃出来了,这是冬菠菜,别说,看着不好看,味道倒还是不错。”
这种青菜不过是洒了点盐巴而已,哪里有什么滋味儿?沈千山知道宁纤碧是宽自己的心,当下只觉鼻子一酸,轻声道:“阿碧,你本可以在京里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因为我,跑来这边疆苦寒之地,风刀霜剑且不去说,只说这吃穿……”
“我若是在乎这个的人,当日也不会让爷把我撵到凝碧院去了,何苦多事?就一言不发留在京里可不是好呢。”宁纤碧看了沈千山一眼,果然,就见丈夫脸上的感动全都没了,用筷子戳碗里的米饭,郁闷道:“就这么一件事,你到底要掂多少遍才罢休?什么事儿都能扯过去。”
宁纤碧咬着筷子微微一笑:“说过会记着一辈子嘛,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钟,都不叫一辈子……”这是从《霸王别姬》中偷来的台词,只听得沈千山倒吸一口冷气,摇头道:“我的老天,要真是这样儿记着,我真是连活路都没有了。”
一句话逗得宁纤碧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夫妻两个用完饭,自去安歇不提。
虽然闹出了这样一番惊吓,但好在是有惊无险。沈千山一声令下,那是何等效率?第二天宁纤碧起床之后,赫然发现她要的小帐篷已经造好了,就在沈千山帅帐的后面。
于是用完早饭,沈千山去练兵,她则回到帐篷里去做药,昨天鞑子虽是偷袭,却等于已经拉开大战的帷幕,果然,接下来几天里,双方你来我往打了几次,倒是以大庆朝的胜利居多。
“真是想不到,咱们的兵看着高矮不一,胖瘦不齐,怎么就能把那些又高又壮的鞑子给打退呢?听说兵力还都是相当的。”
此时帐篷里没有别人,于是山茶和海棠等人一边做药一边讨论,如今宁德荣也有了帮手,不用蓉儿她们了,倒是宁纤碧这里的人手紧张,因此几个人现在都是集中精神做药。
“可不是?我之前也问过那些兵,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纤纤说完,便转头问宁纤碧:“奶奶,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奶奶哪里知道?奶奶又没问过那些兵。”山茶打趣纤纤,却见小丫鬟一撇嘴道:“奶奶何必要问那些兵?奶奶问元帅就好了啊,元帅无所不能,肯定知道。”
宁纤碧心里泛起一股无力感,这沙场果然就是沈千山的主场啊,自己身边这些丫鬟,现在简直就把他当做天神一样的崇拜,她甚至怀疑若是回了京城,自己还“执迷不悟”,不肯和沈千山亲近的话,这些小叛徒说不定会把自己打包卖给对方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我本自私
果然,就听山茶海棠叶丽娘等人都咯咯笑起来,山茶便上前拧了拧纤纤的脸蛋,笑道:“哟,别看我们纤纤小,正经是人小鬼大,连这个都能知道,这简直从里到外的透着机灵。”
海棠厚道,便对山茶道:“行了,你别逗纤纤,她说的正经也有道理。”因看向宁纤碧笑道:“奶奶就问问爷呗。”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去问他?”宁纤碧冷哼一声,心说你们这些家伙是怕他的尾巴翘的还不够高吗?原本这几天就越发难缠了。
一边想着,抬头看了看,就见丫头们都斜睨着她,摆明了是不信她的话,宁纤碧这下不由火了,暗道奶奶我好歹也是穿越一族,这种问题能难倒我吗?竟然不相信,太过分了,你们到底是谁的丫头啊?
“难道你们不知邪不胜正的道理?又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如今咱们能打胜,不过是因为占着道义二字,鞑子那是侵略,而咱们是保家卫国,身后关系着万千百姓,这当中有自己的亲人朋友,谁不用心死战?鞑子那边原本就是侵吞我们大庆土地,又不是危及到他们的生死存亡,能打下来就打,打不下来就撤,有了这样的心态,他们如何能与我誓死浴血的大庆儿郎相比?”
这言论其实非常简单,最起码宁纤碧在现代的时候看电视,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然而在丫头们看来,这论调还是很新鲜的,一时间不由得都默默品味,原本嘈杂的帐篷里陡然就静了下来。
“阿碧。”
忽听门外响起沈千山的声音,丫头们不约而同都扭头看向宁纤碧,竟把她看的脸都有些红了。
“莫名其妙,都看着我做什么?”她嘟囔着,一边就对外面道:“有事儿吗?有事儿就进来。”话音落,便见沈千山大步走进来,丫头们连忙参见,他只是挥了挥手,便对宁纤碧兴奋道:“阿碧,你的药太好用了,真的是太好用,天啊,我真是太庆幸了,果然当日你在皇上面前那番话不是吹牛,好吧,其实我当时就觉着你是在吹牛,恐怕连皇上也是这样以为的。”
“什么……吹牛?什么好用?”宁纤碧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见沈千山笑得无比灿烂:“怎么?你还不知道吗?刚刚蒲大人来报告我说,这几天的战斗下来,在你的药的作用下,伤兵们死亡不足二成,二成啊,阿碧你知不知道?这简直是个奇迹。”
宁纤碧还是有些不明白,只是听到沈千山的话,不由的有些感慨,喃喃道:“二成吗?终究还是有人死啊。”
“这没错,可是你要知道,从前在战场上下来的伤兵,能有一半活下来都是老天保佑,大部分伤兵不过是三五日,终究还是撑不过去的,有时候明明伤口也不大,但就是那个感染,真的太要命……”
这一回不等沈千山说完,宁纤碧便明白了,当下也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忙道:“怎么?那诺氟……那金药片银药片已经给士兵们用了?真是的,三爷爷怎么没过来告诉我一声儿。原本这药虽然送去鉴定了,然而那些人只能鉴定出没有危害,这毕竟和咱们的中药不同,具体吃下去会如何,连那些权威们也不敢断定呢。所以我和三爷爷只说来到边疆后,先在一小部分人身上试验一下,没想到他们现在就用了。”
沈千山笑道:“哪里还能等得及你们试验?第一天用了后,到第三日上,那些用过药的士兵几乎全部挺了过来,也不发烧了,这一下你还想那些军医冷静吗?自然是一股脑儿都用了下去,即便如此,大家也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收到这样的效果。阿碧,这一次你真是立了大功,蒲大人向我汇报的时候,脸上那些褶子都笑开了。他也是老军医,在这战场上没有二十年也有十八年了,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他如此开心兴奋的模样。”
蒲大人?
宁纤碧面前浮现出一张严肃如古井不波的面孔,她还恍惚记得这位五品御医,御医啊,如今却来做军医,自然就是军营里职权最大的军医了,而且二十年来,都在战场上,这是怎样的毅力?难怪沈千山说头一次看见他兴奋模样,二十年来,这位军医大人要见证多少生死?再怎么柔软的心,只怕也要变成铁石一般的麻木了。
宁纤碧在心中感慨,面上神色便添了几丝黯然,喃喃道:“这位蒲大人真是了不起,说什么我立了大功,其实真正天大的功劳,应该是他的才对。”
沈千山哪里不知道爱人在想什么,伸手替她整理了整理额前刘海,也笑叹道:“是啊,蒲大人一生为国,二十年来未离开疆场半步,家里儿子都考上举人了,他却无暇回去庆祝一下。这一次,不但要胜,我还要将鞑子彻底赶回去,要让蒲大人,也可以有机会回家享一享天伦之乐。”
“嗯,要胜。”宁纤碧握紧了拳头:“不但要胜利,还要把鞑子赶到天边,让他们从此后再也不敢犯我大庆朝半步。”
消炎西药终于做了出来,这无疑是给了宁纤碧非常大的鼓舞,接下来,随着战斗越来越密集,伤兵越来越多,金药片和银药片的产量也相对增大,然而可惜的是,制作这个药物的要求和流程实在太严格太陌生了,蒋经带回来的一些做药帮手,暂时根本就掌握不了这些方法,所以药物的失败率很高,直接影响了产量。
但是影响产量不代表没有产量,事实上,随着宁纤碧等人对制作西药越来越纯熟,金银药片的产量也在稳步增长着,对于战场上的伤口感染来说,这简直就是杀手锏,沈千山命长福长琴做了一下统计,发现这一次战争减员,死亡率比起从前的战争减员,足足降低了五成,也就是说,每一场战斗,从前如果要有上千兵员死亡的话,如今就只有不到五百的死亡,而且这些兵员大多都是痊愈后便可以再次投入战斗中的。
这个结果简直让沈千山喜出望外,当日宁纤碧在皇帝面前曾经信誓旦旦说她来战场,最起码能够救活万儿八千的人,如今看来,只是到现在为止,数目都不止这个数儿了。
然而战场之上,有喜必定有忧,随着大庆朝军队的节节胜利,金辽二国的气焰不但没有被打压,反而更激发了他们的凶狂,现在的每一场战斗,都是非常惨烈的厮杀,很多将士甚至都等不到下场治疗的机会,直接就被敌人斩杀在战场上。
当然,为此金宁联军也是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他们的死亡人数比起大庆只多不少,但因为是两国联手,所以在兵源上依然优于大庆。
春去秋来,转眼间,双方就在雁落关外的战场上拼杀了半年多的时间。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站在雁落关简陋的城头上,宁纤碧注视着由近及远那广袤空旷的土地,此时那土地中泛着暗红的色泽,深一块浅一块的不规则分布着,看上去十分丑陋。
“是啊,所以我一点儿都不希望你能来这种地方。虽然以你众生平等的看法,牺牲白姨娘和如意轻怜也同样是不应该的,然而在我心中,宁愿承受这份恐惧和血腥的是她们,也不愿意是你。我本就是个自私的人,只想顾全自己心爱的女人,其他的,我确实不放在心上。”
站在宁纤碧身后的沈千山沉声说着,却见妻子回过头白了他一眼,冷哼道:“那是自然,你连自己都不放在心上呢。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把我赶去凝碧院。”
这话都不知道被掂起来多少遍了,就连沈千山,也从最初一听见这种话题就会变得诚惶诚恐,演变成如今当耳旁风来听,左耳进后右耳朵就出去了。
“那土地上,都是被血染红的吧?”宁纤碧刚刚的话只是让自己放轻松些,她知道战场就是绞肉机,但是真的看到这番触目惊心的景象,心中还是觉得无比难受。
沈千山点了点头,良久方沉声道:“何止土地,难道阿碧没有发觉吗?这空中,流动的也全都是血腥气。”
宁纤碧点点头,她自然是感觉到了。沈千山的话让她无比沉重,于是她握住了对方的手:“千山,一定要早日胜利啊,战争真的是太残酷了。”
“放心,我会竭尽全力。”沈千山回握住宁纤碧的手,握得很紧。忽听身后长福道:“爷,奶奶,这也没什么好看的,回去吧。”
“长福说的没错,这种场景,看多了会做噩梦。回去吧。”沈千山也柔声劝着,总算将宁纤碧劝下了城头,长琴见自家奶奶面色还是很黯然,便陪笑道:“奶奶也不用难过,您能来这里,能做那些药,救了无数的人,已经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战场冬日
长福也连忙接口道:“没错没错,奶奶这份儿勇气和心性,一点儿也不比爷差。若是白姨娘她们在这里,这会儿只怕就已经吐了呢。”
随着宁纤碧在边疆默默但坚定地发挥作用,随着她和沈千山越来越融洽越来越默契,长福长琴这两个奴才看她的目光也是越来越顺眼越来越崇拜,到如今,白姨娘?那是谁?不就是会说话会管家吗?她能比得上三奶奶?人家可是在这人间地狱的沙场上坚持和爷一起保家卫国呢。说起来还是爷的眼光好啊,若说这世间有一个女子能够配得上他,那真就非三奶奶莫属了。
“这几次,我觉得鞑子那边有些奇怪,他们上场的重复兵员明显比以往多了。”两人下了城头,向不远处的大帐中走去,沈千山一边对宁纤碧道。
“什么意思?”宁纤碧转头:“你不会是怀疑他们那边也有金药片和银药片了吧?”
“很有这个可能。”沈千山点头,他的面色让宁纤碧认识道,这家伙不是在开玩笑。于是她伸手抚了抚秀气的眉毛,沉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有证据吗?”
“没有证据。”沈千山摇头:“但是从半个月前,陆陆续续就从将士们口中透出风来,大家在战场上遭遇到的对手经常是有之前受伤的,之后我让他们在这方面盯紧些,到现在,终于确定是有这方面的问题了,而且金宁联军之前伤了元气,他们这个联盟并不稳固,我和江老元帅本想着他们不会坚持到一个月,定然要把战线往后推,如此我们就可再进一步。谁知到现在看来,他们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这就说明,他们应该是有了后盾,结合将士们反应的情况,这个后盾很有可能便是兵源问题。”
宁纤碧这一回明白沈千山的话了,一时间不由得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认真道:“你说的很有可能,还记得当初明清偷来的那些东西吗?那全都是西洋医生用的,这就说明,在那个时候,鞑子里就有这样一个甚至是一群医生,当时我们不是还猜测说,那些时疫药物,大概就是他们做出来的吗?现如今他们再作出西洋药物来,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沈千山点点头,他倒也想过这件事,宁纤碧的回答和他的猜测差不多,只不过他有一点不明白:“可是阿碧,你不是说做西洋药物很难吗?连对……连对喘气都有要求,更何况那些工具,我看都看不明白,就别提用了,之前明清也说过是把他们那个帐篷里绝大部分的东西都划拉了来,他们如今到哪儿再去弄这些东西呢?”
宁纤碧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事无绝对,既然一开始他们就能弄到这些,怎么知道他们现在弄不到呢?更何况,也许在他们队伍里的西洋医生本身就会制作这些东西呢?那就更容易解释这问题了吧。”
宁纤碧说的也没错,最初西方科技发展的时候,很多人都是集好几个技能于一身的,医生本身就是发明家科学家制造家的不在少数,甚至那会儿来大明大清的传教士,本身就是科学发明家的前身。
只不过这个情况沈千山不了解,想来想去还是觉着有些匪夷所思,当然,他也只是问问而已,不管如何,对面那些鞑子已经有了这样的人才,他们在这里就算猜的天花乱坠,对接下来的战斗也没有什么影响。
渐渐的又过了些日子,原本四周的郁郁葱葱慢慢变成了衰草粘天,北疆气候和中原截然不同,刚进入十月,便已经下了好几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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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啊。”
海棠从帐篷外走进来,一边拍着身上雪花,一边拼命跺脚,将手凑在火盆上去烤,然后回头看着宁纤碧道:“奶奶多穿些衣服,老太爷昨儿不到底就伤风了?今儿您要是再受凉,元帅只怕更心急了。”
宁纤碧身上穿着绸缎长棉袄,一边仔细向纸上写着什么一边笑道:“知道了,你看我穿这么多,这帐篷里还烧着几个火盆,连墨都不冻,就知道我这里有多暖和了。如何,东西送去给三爷爷了吗?我晌午去看他,精神倒还好,这会儿怎么样?”
“三老太爷的情况还行,就是奴婢回来的时候儿,看见好多兵马调动,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一场大仗要打,爷有没有过来?”
“没过来,大概这会儿还在和将领们开会呢。”宁纤碧说完,便忍不住抬起头,虽然这帐篷里根本看不到外面景象,但她也可以想象的出来,因叹了口气道:“又要打一场大仗了吗?上一次那场仗,为了打鞑子一个埋伏,你们爷领着五万军马,在小沟坳足足蹲了三天三夜,回来时那脚上都起了一片冻疮。”
海棠也叹气道:“可不是,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爷这样的人物,竟然也会和那些普通士兵一样在山坳里埋伏吃风沙,把自己都整出冻疮来了呢?可见从前爷在战场上时日虽不长,但也是吃过苦头的,偏偏奶奶那会儿对爷,是半分颜色都不给的。”
宁纤碧看了她一眼,冷哼道:“怎么?是不是如今越发觉着你们爷是大英雄,就越替他当日打抱不平?”话音落,却见海棠嘻嘻笑道:“奴婢哪里敢?现如今奶奶对爷比我们还上心,这一节可不就揭过去了。”
“那是因为他如今做的是保家卫国的事……”宁纤碧手上不停,一边替自己辩白,不等说完,便觉着一阵寒气席卷而入,抬头一看,果然是沈千山进来了,帐篷门刚刚关上。
“这屋子里倒还暖和。”沈千山拍了拍身上的雪,他穿的比宁纤碧和海棠少多了,不过是一件夹棉长衫而已,此时来到宁纤碧面前,一面看她誊写的方子,一面就问道:“如何?还习惯这里的气候吗?”
“还好,的确是有些冷,诗上说胡天八月即飞雪,竟是一点儿也不错。”宁纤碧见他过来,便停了笔,将药方挪到一旁,却听沈千山道:“这算什么?如今刚十月,若是到了十二月一月,那冷的简直就不是滴水成冰能形容的,似你这样的皮肤,一出去若不用裘皮捂着脸,保准连鼻子都冻掉了。”
他一边说,就一边在炕上坐下,又伸头看着那放在一边的药方,好奇道:“这是什么方子?阿碧你又研究出新药来了?”
“不是新药,如今冬天了,打仗更难,最可虑的,是军中人身上多已有了冻疮,连你这主帅都没逃过去,何况是其他将士?所以我这两天和三爷爷商量着要做一味治疗冻疮的药出来,这不是正记方子吗?”
“咦?真能做出这样药来?那可就太好了。”沈千山一听,立刻兴奋起来,搓着手道:“老实说,这冻疮真是太烦人了,又痒又疼,挠也不是不挠也不是,咱们大庆军队在冬日里作战能力低下,不得不说,这玩意儿居功至伟。”
宁纤碧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见海棠走出去,她这才小声道:“是不是又要打一场大仗了?这几天看你一直在和将领们开会,连鞑子来骂战都不顾了。”
“嗯,想在新年之前,来一次大的,若是顺利的话,很可能就此瓦解金宁联军的联盟,不过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是了。即便宁夏撤走了,金月国只怕也能补充上兵员来对我们做出钳制。”
他说到这里,便抬头看向宁纤碧,嘴唇翕动着,似是有话想说,但终归是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这么吞吞吐吐的,可不像是你。”宁纤碧呵着手,一边看着沈千山,丈夫的面色不太好看,这让她心里一下子就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虽然她说不上来是什么事,但总归,似乎大概可能差不多不是好事儿。
“那个,你这几天有没有看到表哥?”
沈千山吞吞吐吐着,心里早已经哀嚎起来,只是没办法,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消息宁纤碧早晚也会知道,到那时自己要是还说不知情,怕是一脚就被踹出去了吧。
“嗯,表哥?说起来这两三天都没看到他。怎么了?”
宁纤碧说到此处,似是才猛然醒悟过来,拍着额头笑道:“怎么?你还想着送年礼回去?喔,倒也不能不顾这件事,只是边疆哪里有这样东西?不如送几张上好的兽皮回去吧,上次你们打的那场胜仗,不是缴回来不少好皮子吗?”
“什么年礼?”沈千山茫然看着宁纤碧,他有点跟不上爱妻的思路,思考了半晌才讶然道:“不是吧?你以为我要给京里送年礼?这怎么可能?我如今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我猜着也是顾不上,只是你找表哥做什么?原还以为你是想安排他回去办什么差事,顺便就给两府里把年礼送回去。”宁纤碧疑惑地看着沈千山,却见丈夫眉宇间都是苦涩,她心中一跳,大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和……和表哥有关吗?”
第二百四十五章:劝妻
“那个……我说了你别上火。”
沈千山叹了口气,注视着宁纤碧的眼睛,沉声道:“表哥和齐家小姐的婚事,吹了。”
“婚事吹了?”宁纤碧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好半晌,她才面色剧变,一把抓住沈千山放在炕桌上的手,急促道:“你……你说什么?怎么会吹了?难道是因为表哥这么长时间都没回京完婚?只是表哥如今在这里帮你打理着粮草药材的事,也一直没有抽出身去,齐芷兰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宁纤碧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个理由,心中只觉着怒火“蹭蹭蹭”蹿上来,只烧的她脸都红了,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她真没想到齐芷兰会如此势利,不就是晚点儿成婚吗?怎么就能等不及?她的表哥是世上最好的男人,比起面前的国民英雄沈千山也半点儿不差,之所以不能回去,也是因为在战场上脱离不开,那齐芷兰可是失心疯了?竟然连这样的好男人都不肯耐心等一等。
“不关齐姑娘的事。”沈千山叹了口气,苦笑道:“阿碧,婚姻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女儿家自己做主……”不等说完,就听宁纤碧又惊讶道:“莫非是那个什么侯爷?可是他因为表哥一直在边疆,连铺子的生意都一落千丈,所以……”
“是皇上的意思。”
沈千山不想再让宁纤碧猜下去了,索性直接把答案说了出来。接着不等爱妻说话,他便苦笑道:“齐家人不是傻子,表哥在边疆效力,虽没立下天大功劳,然但这一切人人都看在眼里,他背后又有四皇子这个靠山,谁能真因为他不在京城打理生意,就以为他落魄了?”
这道理是没错的,只是宁纤碧实在想不通,她皱着眉头,生气道:“那这事儿关皇上什么事?莫非是皇上喜欢了齐姑娘,所以要纳她为妃,才把这桩板上钉钉的婚事搅黄了?”
“嘘!”沈千山连忙将手指竖在唇上,接着四下里看了看,方小声道:“怎么可以这样说皇上?如今维持这里的大战,就够让皇上忙的了,他哪里还会去考虑什么纳妃的事?从十年前,皇上就没再充盈后宫了,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做到这一步的?阿碧,你别太小人之心。”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宁纤碧气愤地叫:“这不是那不是,你总不能说皇上就是知道了这门婚事,觉着不顺眼所以出手拆开的吧?皇上什么时候有这么无聊了?”
“是因为乔帮主……”不管怎么郁闷,还是要说啊。沈千山心里叹着气,就将天涯帮二帮主喜欢了齐芷兰,所以托兄长去皇帝面前提一提这件事,乔帮主照做了。于是为了这场大战,为了继续牵制着江湖中这一大股势力,所以皇上思考再三,透露信息让蒋家退婚,接着将齐芷兰许配给了乔羽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是说……你是说,就因为这样的利益关系,所以皇上便牺牲了一对小儿女的幸福?”
宁纤碧气得手脚冰凉,连声量都控制不住了,也难怪她气得哆嗦,表哥和齐芷兰的感情,她也曾经是见证者,虽然没见证到什么吧,但那也是满怀祝福的啊,现在知道竟然被破坏了,那心里的怒火简直没办法用语言形容,若不是现在在边疆,而是在京城,也许她都奋不顾身冲进皇宫找那个可恨的老头子拼命了。
没错,可恨的老头子。这就是皇帝此时在宁纤碧心中的印象。从小儿兄妹生活在一起,蒋经给了她无数帮助,如果两人不是表兄妹,如果她不是知道近亲不能通婚,她早就嫁给表哥了。现如今她嫁给了沈千山,却意外得到了自己的幸福,她只希望表哥也能和自己一样幸福,而且这幸福眼看也是可以得到的,谁知竟在这时硬生生的被夺了去,这是她心目中最尊敬爱戴的表哥啊,怎能不让宁纤碧怒发冲冠。
“别气别气,别气坏了身子。”沈千山一看爱妻面色都变了,身子都打摆子似得,连忙冲过去搂住她不住安慰,一边道:“阿碧,皇上这也是没办法,他是皇帝啊,一边是江山和苍生,另一边只是一对男女的幸福,你说他会顾虑哪一边?当日咱们的婚事,那还没有这么大干系呢,只不过是关乎到皇帝的面子,可我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夜,结果又如何?阿碧,看开些吧。”
“怎么能看开?表哥这一辈子的幸福啊。”宁纤碧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难怪……难怪表哥这两三天都没出现在我面前,他已经知道消息了吗?已经是心碎魂伤,所以怕我看出来,也跟着他伤心吗?沈千山,你这种时候要敢给他安排事情做,我饶不了你。”
“放心放心,我没给表哥安排事情,不过阿碧,你真觉得这样好吗?我倒觉得,与其让表哥这样颓废下去,倒不如给他安排些事情,让他无心去想这份伤痛才好。当日我被你拒绝,万念俱灰之下,也是不停给自己找事情做,不然只要稍微静下心来,就难免要想起你,一想起,便是心如刀绞。”
透过泪眼婆娑,宁纤碧看到沈千山的表情此时浮现出一丝恐惧,他是想到之前那段最灰暗的日子了吗?而那些,都是自己给他的。
宁纤碧叹了口气,想一想自己和沈千山的缘分,再想想蒋经,一时间只觉着心乱如麻,好半晌才站起身道:“我去看看表哥。”
“早些回来,今天晚上我就要带队出发了,这一次,又是一场大战。”沈千山拉着宁纤碧的手,依依不舍道:“不知道要多少天才能回来,能多相聚一刻也是好的。”
宁纤碧眉头一皱,她不喜欢听沈千山说这种话,会让她心中莫名其妙升起不祥的感觉。不过转念一想,就又释然了:如今自己和这厮朝夕相对,忽然间又要分离好几天,他不舍得也是正常的,倒不用自己吓唬自己。
于是点点头,对沈千山道:“放心,我会早些回来,今晚什么时辰走?”听沈千山说是酉时末,她便明白这又是一场掩人耳目的秘密军事行动,于是轻声道:“好,我让山茶把锅子炖上,回来和你一起吃。”
锅子就是火锅,战场的火锅自然不可能像府里那般精细,不过是酸菜和猪羊肉,最多加点粉丝和蘑菇干儿,即便如此,在这样的条件下,这火锅也算是不错的伙食,在边疆呆了这么久,宁纤碧都有些记不起当日在伯爵府和王府中那些丰珍馐佳肴是什么滋味儿了。
沈千山点点头,面上绽开大大的笑容:“好,我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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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姑奶奶来了,公子……”
小厮的声音把蒋经从呆滞中惊醒,他的眼睛终于转动了一下,然后从床上慢慢坐起身,看着小厮道:“芍药过来做什么?你没说我有些困乏,让她回去吗?”
小厮看上去有些为难,小声道:“奴才说了,不过姑奶奶看上去……似乎是已经知道了……”不等说完,便见主子一惊站起,怒道:“胡说,这件事情只有你我知道,芍药怎会知道?说,是不是你透的信儿?”
“公子,就是向天借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啊。”小厮眼见蒋经怒气勃发,不由叫起撞天屈来,一边哭丧着脸道:“公子这里是四皇子和太太给的信儿,可元帅那边,难道就得不到信儿?怎么知道不是……”
不等说完,便听外面脚步声响起,接着芦花和玉儿打起帘子,宁纤碧便走进来,看着蒋经淡淡道:“不是他告诉我的,是沈千山说的,表哥,我……我都知道了。”
蒋经一瞬间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眼见着宁纤碧将小厮和芦花玉儿都打发出去,他好不容易才强挤出一个笑容,对宁纤碧道:“放心,表哥没事儿……”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走到近前,一把抱住了他,满脸是泪道:“表哥,我知道你对齐家姑娘是喜欢的,你有委屈,别憋着,好好儿哭出来,都是妹妹没用,竟然帮不了你,早知道皇上是这样势利的人,当日就该和他谈谈条件,我不信,我亲手做的药救活了好几万人,难道还比不上那个什么天涯帮……”
“傻妹妹……”蒋经原本心中就难过的无以复加,如今让宁纤碧这一哭,不由得也泛上了无穷无尽的委屈,他摸着宁纤碧的发髻,强忍眼泪,哽咽道:“别伤心,表哥也不伤心,都是没有办法的事,皇上应该也是没有办法,四皇子在信里说,天涯帮很快就要来边疆了。你也知道,如今已经到了冬天,这样酷寒的天气下作战,是咱们吃亏啊,总不能让这场战争一直胶着,眼睁睁看我大庆无数儿郎用性命去填吧?天涯帮的势力多在北方,他们应付严寒倒是比咱们更有经验,皇上此举,也是无奈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不得不放
“表哥,你竟然还替那老头子说话……”宁纤碧松开了蒋经,愤愤道,不等说完,便被蒋经捂住了嘴巴,只见他四下里看了一眼,方严肃道:“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被人听到,即便你有千山做靠山,总也是有麻烦。”
兄妹两个说了几句,蒋经让宁纤碧在炕上坐了,见她小脸冻得发白,于是把自己平时用的手炉递过去给她捧着,一边在椅中坐下,轻声叹息道:“这件事,其实从很早以前,四皇子便给我透过口风儿了,只是没想到,到头来,我和齐姑娘果然是有缘无分。罢了,既如此,我就不想了,原本便是我高攀……”
“怎么会?表哥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宁纤碧看着蒋经认命落寞的表情,又难过起来,哽咽道:“是齐家姑娘没福气,到底错过了你,我知道,她对表哥,也是有意的。”
“有情人终难成眷属。”蒋经摇摇头,喃喃道:“我只怕她看不开,别再做出什么傻事来,所以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便连忙修了一封书信给她,但愿……但愿能劝得她看开一些吧。四皇子打听过了,天涯帮那位乔二帮主,倒不是什么声名狼藉之辈,也是对齐姑娘一往情深,这才求皇上玉成此事,皇上也是无奈……唉!总而言之,这件事也不是谁的过错,只能说,我们两个到底无缘。”
“明知道人家都订婚了,竟然还厚颜无耻的用这场战争来挟持皇帝,到底生生拆散了你们,满足了他的私心。这样人,即便不是声名狼藉,难道还能是什么好东西?只可惜温煦不在,若是他在,我定要让他把他那个小叔子找来,我要好好问一问他,这样做法,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若他还是不肯放弃,我干脆下点药,让他变成痴呆。”
“胡说。”
宁纤碧这里正咬牙切齿,便听蒋经说了一句,接着见表哥面容严肃,沉声道:“芍药,万万不可因为怨怼就起这种心思,从医之道,讲究的是医者仁心,怎么能似你这般生起害人心思?好了,表哥没事儿,此事你也不要管了,日后便权当不知道,也免得让元帅左右为难。四皇子在这件事情里,也是出了力的,连他都不行,可见天意如此,非人力能挽回了。”
蒋经在严肃开解宁纤碧的时候,做梦也没想到,周鑫是出了不少力,然而出的却全都是破坏力,如果他知道,可能这会儿真会冲回京城,拿一把菜刀和那无耻之极的混蛋皇子拼命。
不过这件事情中,周鑫固然其心可诛,然而究其结果,主要却还是因为天涯帮主乔明。
说起来,他和温煦两情相悦,这辈子是绝不可能有后了,所以家族传宗接代的希望全都在弟弟身上,偏偏弟弟就喜欢上了齐家那位温柔端庄的嫡女千金,大有“非卿不娶”的架势,这让乔明怎么选择?为了家族有后,即使他知道齐芷兰已经订亲,而且订亲的人家还和自己爱人稍微有些牵连,却也只能选择牺牲蒋经了。说到底,这位江湖帮主的眼中,还是弱肉强食的观点:蒋经有能力,那你就争取,你没能力争取,那对不起,我替我弟弟做主了。
而二帮主乔羽根本不知道齐芷兰已经订了亲,听说哥哥已经和皇帝打了招呼,皇帝答应玉成此事,但是也要他们天涯帮在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中帮忙出一把力。这位简直高兴坏了。这是一举两得啊,原本自己和哥哥以及那些手下也是愤慨于鞑子如此猖狂,就算没有皇帝请求,他们也不想坐视,结果这一次不但能堂堂正正沙场杀敌,还能如愿以偿,娶到心目中天仙般的心爱女子,这是怎样一种两全其美的幸福啊。
于是,就在这样的原因下,蒋经和齐芷兰这正主儿的意见完全被忽略不计,皇帝和天涯帮主乔明以及无耻混蛋至极的周鑫,为了各自利益,毫不犹豫的牺牲了这一对有情人的幸福。
“表哥。”
宁纤碧泪眼汪汪的看着蒋经,她实在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蒋经还能保持着这样的理智,如果是沈千山,那厮这会儿大概已经要变成疯牛冲进皇宫里了吧。
“命中八尺难求一丈。自古以来,有情人终成眷属不过是戏台话本中的故事罢了。”蒋经挤出一个微笑,看向这个从小就当做亲妹妹来呵护宠爱的女孩儿:“放心,我和齐姑娘虽也算得上两情相悦,终究是碍于身份,并没有多少接触,如今木已成舟,即便一时间心中难受,但过一阵子,总可以撒开手去,不像元帅,一年一年,到最后覆水难收。”
“那混蛋哪里能和表哥相提并论啊。”宁纤碧见蒋经在这时候还不忘夸沈千山,不由得皱了皱鼻子:“哼!他当初要是有表哥这种觉悟,我也不至于要嫁给他。”
“不嫁给他,你能有今日?”蒋经微笑,虽然自己的婚姻的确令人心碎,然而万幸的是,这个妹妹到底找到了她的归宿。她的人生,终将不会如自己最初预料的那般充满黯然,这让他很欣慰。
“好妹妹,听哥哥一句话,元帅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男人。他之前不放手,在你眼里固然可恨,然而正因为这份坚持,才知他对你究竟有多喜欢。不似哥哥,如今眼见着和齐家姑娘不能成事了,也就这样放下了。”
“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反正在妹妹眼里,你就是比那个混蛋好。”宁纤碧何尝不知道蒋经说的也算事实,然而事情不能这么论的,沈千山可以不讲理,可以去拼命争取,可以在赐婚后又跑去御书房外跪着求皇上收回成命,虽然最后他没成功,但是他有胡闹的资格。
可蒋经呢?他不放下又能怎么办?连周鑫替他说话都没有用,沈千山别说是远水救不了近渴,就算他在京城,皇帝做出的决定,又不是和他息息相关,他能改变得了吗?答案很明显是不能。而蒋经就算再优秀再勇敢,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里,他的身份还是低微,连宫门都进不去,更别提和皇帝据理力争了。
所以蒋经说放下,完全是根本看不到一点转机和希望的无奈之举。偏偏宁纤碧此时明知是这么回事,然而她连安慰都没办法说出来,表哥现在需要安慰吗?或许他只需要一个人静静的呆着,舔砥伤口,然后再慢慢走出来。
这一刻,宁纤碧的确是有些庆幸,庆幸蒋经不是沈千山那样霸道自私的性子,庆幸他和齐芷兰虽然相爱,却还没有深到骨髓里的这一段爱情。她心里由衷希望这一对小儿女都能够尽快走出这段阴霾,然后……各自过得幸福。
太可恨了。
宁纤碧在心里怒吼着,她讨厌这种身不由己无能为力的感觉,一对有情人订婚后却被强权硬生生拆开,不能在一起,这在现代甚至都是有些可笑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却是如此的顺理成章。除了难过,其他人都觉着这是正常的,甚至包括蒋经和齐芷兰在内,皇权至上,天下苍生的福祉至上,个人荣辱苦痛,在这两个至上面前,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万恶的旧社会。
怀着对封建社会的鞭笞和痛骂,宁纤碧离开了蒋经的帐篷。
“奶奶回来了。”
进了帐篷,山茶的声音总算让宁纤碧的思绪从蒋经的事情中抽离出来,她看了眼在地上忙碌着的山茶,有些发愣的问:“这是在做什么?”
“爷说奶奶今晚要和爷吃锅子,这不是尽力准备的丰盛些吗?”山茶笑,忽见身后伸出一只手飞快捞起一块炸豆腐,她看也不看,抬手一拍,那块豆腐就在未入虎口之前脱离了险境。
“不是吧,偷吃一块也不行?”偷吃失败的付明清大叫,却被山茶狠狠瞪了一眼:“想吃的话找海棠去,今晚给你们也弄锅子,只是这是给爷爷奶奶预备的,你添得什么乱?”
“差别待遇啊。”付明清羡慕的在盘膝坐在炕上的沈千山身上看了一眼,又转头看看宁纤碧,涎着脸嬉笑道:“夫人,您看……今晚不如让海棠和山茶也……”不等说完,屁股上挨了一脚,竟是山茶彪悍出脚,差点儿把他踹出大门外去。
“这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付明清哭丧着脸:呜呜呜,没成婚就是不行啊,看人家元帅和夫人就能亲亲热热吃锅子,过二人世界。他呢?不过是提了一句,结果都不等夫人说什么,准老婆竟然就动手了,这都是跟夫人学的,元帅的夫纲也太不振了吧?结果让自己也成了直接受害者。
付明清心里正腹诽着,便听宁纤碧阴恻恻的声音传来:“嗯?你说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啊,没……没什么……”付明清吓出一身冷汗:好奇怪,夫人不是不会功夫吗?怎么这耳朵却好像比练了功夫的元帅还要好使?认识到处境不妙的家伙立刻三两步逃窜出帐外,一边大叫道:“我……我去看看我们那边的锅子……”
第二百四十七章:用心良苦
“去看表哥了?他情形如何?”付明清这个插科打诨的家伙落荒而逃,屋里就剩下沈千山宁纤碧和山茶三人,漂亮丫头在地下准备火锅食材,宁纤碧走到沈千山对面坐下,听他问了,摇摇头涩声道:“表哥是真心喜欢齐姑娘的,偏偏来了这一出,我看着他强打起精神,还要安慰我,真是难过。”
“还能强打起精神安慰你,这就算是好的了。”沈千山叹口气:“想当日我被你两次拒绝那阵子,脑子都僵了,即便祖母和父母亲关心询问,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说到这里,便苦笑着摇摇头:“那样的日子太可怕了,真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有。”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不由抬起头看向宁纤碧,眼中全都是满满的希望。
“回去再说吧。”宁纤碧的手在袖子中紧紧握起来,也回想起当日自己两次拒绝沈千山时,对方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抬起头,嘴角边绽放一丝温柔笑容:“不过我如今可还住在凝碧院呢,要让我搬回去,哼!爷怕是还要费些心思。”
沈千山听了这话,真是哭笑不得,摇摇头道:“可见我对你的心有多虔诚,到如今,你不也就只能挑我这么个过错吗?怎么就不换点新鲜理由出来?”
宁纤碧一愣,想了想,还真是像沈千山说的那样,自己这些日子,翻来覆去开玩笑的拿捏他,全是用的这件事。若想一想别的事他是否对不起自己,着实想不出来,何况就是这个所谓的错,也是对方对自己的一片爱护之心,虽然这爱护之心根本就是拍到了马蹄子上去。
因此只好蛮横道:“错儿还在多少吗?够用就行,这一个错儿就够我拿你一辈子了。”
这自然是玩笑话,虽然那一日宁纤碧给了沈千山一耳光,把话也说的十分决绝,然而这么多日子,就是这些淡如流水般的相处,早已让她一颗心被这男人俘虏,情爱这东西,其实用不着什么海誓山盟豪言壮语,就是温吞日子里那一次次不经意的温柔,一点点自然精心的呵护,便足够水滴石穿了,宁纤碧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却不料竟见沈千山的面色郑重起来,伸出手握了她的手认真道:“阿碧,我愿意让你拿我一辈子,只是别不理我,别用那种对待普通朋友的方式对我,只要你心里有我一丁点儿,你想怎么拿我就怎么拿,说我沈千山夫纲不振也好失了威风也罢,我就是……不想离开你,更不想失去你。”
“你……你这家伙,又发什么疯呢?山茶……可在屋里。”宁纤碧的脸都红透了,忍不住便向不远处的丫头看过去,却见山茶跪坐在地上,上半身笔直,虽然表面上看去是鼻观口口观心一幅“我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然而那略嫌僵硬的动作还是将这丫鬟真实的心理活动给暴露了出来。
爷啊,不带这样儿的啊,你和奶奶卿卿我我奴婢不反对,可是能不能等等再来?锅子就要好了,你们有什么话就不能等下再说吗?奶奶还动不动就说爷霸道,不会说甜言蜜语,啧啧,听听听听,这话简直比付明清那混球的甜言蜜语还高明,都够载入史册了。
山茶一边想着,虽然动作还有些僵硬,但是速度那就加快了。而沈千山也不是付明清那种口花花的,刚刚只是情不自禁,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听到宁纤碧的提醒后,这位统领八十万大军的元帅大人也尴尬了,咳了一声后再不肯出声。
山茶动作飞快的将锅子端上来,接着就把各种食材摆上桌,虽然边疆苦寒,但也有些就地取材的材料,锅子边除了两大盘子切成薄片的牛羊肉之外,还有发泡好了的蘑菇干儿和粉条,炸的金黄的豆腐块儿,一大盘子切成了细丝的酸菜,一大盘子土豆片,调料也已经配好了,装在一个白瓷碗里,用的时候,就往沈千山和宁纤碧面前的小碟子里舀两勺便是。
一切准备好了,山茶便退到宁纤碧身后,忽听主子笑道:“行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你去和海棠一起吃吧。”
“不用,海棠只怕也要过来服侍……”山茶轻声说道,不等说完,就见帐篷门一掀,接着海棠走进来,笑道:“我猜着这边差不多了,所以过来服侍爷和奶奶。”
“行了,你们两个都出去,这是吃火锅,又不是吃螃蟹,还要你们两人伺候着。”宁纤碧笑着说完,见两个丫头不像是想听话的样子,因看了沈千山一眼,又抿嘴儿笑道:“你们爷是个不拘小节的,这有你们伺候着,话也不好说的太直白,指不定憋成什么样儿呢。”
不等说完,便见沈千山瞪过来,宁纤碧挑挑眉,戏谑挑衅之意全都借由这个调皮的动作流露出来,偏偏又可爱得很,让沈千山完全不能真正发火。
海棠还一头雾水,不知道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山茶却想起了刚才一幕,因也就无奈道:“好,既然奶奶这么说,那奴婢们便退下了,奶奶若有事,再叫咱们。”
“嗯,走吧走吧。”沈千山挥动筷子,宛如赶苍蝇一般,海棠还要说话,被山茶拽着走到门口,忽听宁纤碧又道:“你们两个若是对那小子有意,去和他一起吃点也无妨。”
海棠和山茶一愣,接着都是红透双颊,只跺脚说了一声“奶奶”,便羞得躲了出去。
“这两个蹄子,难道还不愿意?怎么捶胸顿足的。”宁纤碧看着门口方向,忽听沈千山笑道:“人家那是让你一句话说的又羞又气,捶胸顿足是那样儿的吗?”
“哟,元帅文学造诣真高,妾身自愧不如,来,为元帅的才高八斗干一杯。”军营里自然没有酒,所以大家都习惯了以茶代酒,宁纤碧此时捧着的,也只是一小杯茶水而已。
沈千山哭笑不得,摇头道:“何苦这个时候儿还来嘲笑我?”虽如此说,却也拿起茶杯,郑重道:“该当我以茶代酒,敬阿碧才是,我替三军将士谢阿碧能够冒险前来边疆,药手回春,从阎王手中救回我无数大庆儿郎性命。”话音落,便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虽非烈酒,这个动作却硬是喝出了几分醉卧沙场的气概。
“这话妾身可受不起,妾身早就说过,保家卫国,匹夫有责,匹妇亦有责。”宁纤碧笑吟吟的看着沈千山,见他把茶水干了,也就只好一口喝下,然后又替沈千山倒了杯茶水,再给自己倒一杯,举起来笑道:“这一杯,妾身是不是也该代天下百姓谢元帅浴血拼杀征战疆场,保我大庆江山锦绣国泰民安呢?”
“天下万千人感谢,又怎比阿碧一句既往不咎?”沈千山感叹一声,却见宁纤碧微微一笑:“别想着趁这会儿打感情牌,我这才看了你几天表现,必然要等你彻底胜利之后,再根据你那么那么多日子的表现,来决定是否原谅你。”
她说完,就将茶水喝干,然后豪气干云道:“好了,都这种时候,别想这些了,来,多吃些,从今夜起,又不知要在外面风餐露宿几天,到时肚子里可就没有这样的美味了。”一边说着,就夹了一块蘑菇放到沈千山碗里。
“无论如何,不管阿碧是否原谅我,能得你如今这般对待,我也该知足了。”沈千山一笑,将那蘑菇放进口中慢慢咀嚼,一边又夹了块儿炸豆腐给宁纤碧:“你喜欢吃的,也多吃点儿。”
“不行,不能知足,元帅不是向来都奉行‘不知足者常乐’的原则吗?知足者常乐用在元帅身上,也太不知进取了些。”却不料宁纤碧不依不饶,说到最后,更是眼如横波,盯着沈千山轻声道:“莫非这样你就知足了?不过是我夹了块东西而已,爷,你就不想要更多的?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携手并肩白首终老,难道这些,你都不想要吗?”
“你肯给吗?”沈千山握着茶杯的手都轻轻颤抖起来,他屏着气息看向宁纤碧,眼里全都是期待和希望。
“现在不肯给,不代表将来也不肯啊,全都看爷怎么做。”
宁纤碧却又收回了这一点魅惑之态,面上全是恬淡笑容,再给沈千山夹一片羊肉:“爷再接再励,难道不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说到底,妾身也非草木,怎能无情?也许哪一天爷彻底把妾身感动了,便愿意和你白头偕老了。”
“阿碧……”沈千山神情激动,却见宁纤碧垂下了眼帘,轻声道:“会有那一天的。”
“好,那我就等着那一天,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话音落,沈千山只觉豪情万丈,他的阿碧愿意等他,愿意和他白头偕老,为了他的安危,宁可如此用心良苦。
一时间,沈元帅只觉胸臆间血气翻涌,忍不住又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只觉着这明明清淡的茶水,竟是比甘美浓烈的美酒更加香醇。
第二百四十八章:相送
夫妻两个再没说话,该说的都说了,没说出口的那些,相信对方也会懂,所谓一切尽在不言中,不正是说的此时情景吗?
诺大帐篷里,只有锅子的袅袅热气升腾,还有对坐默默吃东西的二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风雪中传来梆子响声。宁纤碧抬起头来,只见沈千山慢慢放下筷子,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自己,于是她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
“妾身再以茶代酒,谨祝元帅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宁纤碧举起茶杯,双眼留恋看着对面那个天神般英武俊美的男子,不知为何,她胸中充满了强烈的不舍,甚至有一股落泪的冲动,仿佛这一别,再见之期便不知要何年何月。
”谢夫人,为夫一定奋勇杀敌,争取早去早回。”沈千山也举起茶杯,深情凝视着宁纤碧,然后夫妻两个同时饮尽杯中茶水,将茶杯放在桌上,沈千山便站起身来。
宁纤碧为他穿戴上亮银盔甲,又替他整理好腰带,最后直起身,看着面前英武不凡的少年元帅,绽开笑容道:“保重身体,记着,我还没有完全原谅你,所以一定要好好回来。”
“放心。不得到阿碧的全心原谅,我绝不会任自己有闪失。”沈千山哪里会不明白宁纤碧反复强调这件事的用意?那不是胡搅蛮缠或者高贵冷艳,那是爱妻为了给他留一个牵挂,留一个未完的愿望,来激励他在任何危险境地中都可以坚持信念,以求平安。
想到此处,沈千山不由得热血上涌,他张开双臂,对宁纤碧轻声道:“阿碧,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宁纤碧点点头,将身体依偎进沈千山的怀中,伸出手环抱着他的腰,头放在那穿戴着冰冷盔甲的身上,轻声道:“一定要平安归来啊,我的元帅,我的夫君。”
“放心,好好在帐中等我。”沈千山放开她,旋即在那光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再恋恋不舍的看了爱妻一眼,终于转身扭头,大踏步走出帐篷。
宁纤碧紧走几步,掀开帐篷门,只见外面不知何时又已是漫天风雪,丈夫高大挺拔的身影在风雪中终是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一定要平安归来啊。”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喊,听声音似乎是山茶。宁纤碧眼中泪终于再也忍不住,瞬间流了满脸,她有心想像山茶那样喊出声来,然而一开口,才发现就这一会儿工夫,自己竟是声堵气噎,那句话在嗓子眼里梗着,硬是吐不出来。
罢了,该说的也已经全都说了,这会儿若再喊出声,定然会让他听出这话中哽咽之意,反而分他心神,更增牵挂。
宁纤碧默默想着,伸手抹去脸上眼泪,接着便见两盏灯笼一前一后过来,正是海棠和山茶,两女面上也是泪痕宛然,看见她倚门而站,海棠方上前惊讶道:”奶奶怎么还站在这里?当心着了凉。”一边说着,便将她扶进帐篷中。
“小付也走了?”回到帐篷,宁纤碧坐下来,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问,不知怎么回事,胸口老是觉着闷闷的,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具体她又说不上来,只知道这不是个好现象,电视小说里都是这么演的:一旦有这种情况,那后面肯定是狗血悲情大戏。
别自己吓自己,不过是因为天气严寒,风雪漫漫,所以担心罢了。
宁纤碧抚着胸口,使劲儿劝着自己,一边听山茶叹气道:“是啊,走了,奶奶……若是……若是他们这一次平安归来,奴婢……奴婢和海棠愿意……”说到这里,一向爽朗的丫头竟然低了头,显然后面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出口。
宁纤碧一愣,旋即便明白了山茶的意思,微笑道:“好啊,他是官宦子弟,这一次战场上又立了不少功劳,回去后便可青云直上了。你们两个容貌好,又伶俐,能有这样一个归宿,我也替你们高兴。虽然我自己心中不喜欢什么齐人之福,不过你们从小儿在一起,情同姐妹,若是连你们两个都不反对,我也没什么话好说。”
山茶和海棠听了这话,泪水又忍不住流下来,齐齐到宁纤碧面前拜谢,却被她一手一个拉起来,山茶便笑道:“奴婢想过,他出身好,又是立的军功,这一次回去,该是在御林军里谋个职位,到时仍在京城,奴婢们不用离开奶奶,还可以在您身边服侍,若不是这样,奴婢们也不能痛快……答应了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渐不可闻。
宁纤碧笑道:“傻丫头,到时候小付就算进了御林军,也必定是官员了,他的夫人竟然给我做奴婢,你们是怕我的名声还不够难听吗?之前在京城里,市井中也有风言风语,说我拔尖儿,不识好歹,你们若真还要服侍我,可不是坐实了这名声?放心,难道不做奴婢,就不能做朋友吗?咱们虽为主仆,然而我心里却是把你们当姐妹待的。”
海棠在一旁叹气道:“奶奶的话,奴婢相信。不过这事儿究竟怎样还是两说呢,他出身官宦之家,父母如何能那么容易便接受我们两个,虽然他把胸脯拍得山响,只我却知这其中多少艰难,山茶便是个听风是雨的,还没怎么着,倒把口风露给奶奶了。”
宁纤碧笑道:“放心,这些事有那厮操心。反正我是要看着的,决不能让你们委委屈屈嫁给他,做妾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说完却听海棠笑道:“奶奶这话让人听到,怕是真坐实了轻狂的名声,咱们两个不过是奴婢而已,哪里敢说什么做妾的事想都不要想?付公子毕竟不是奴仆,他是真正的官宦子弟啊。”
宁纤碧叹了口气,心想这海棠和山茶怎么说也是跟着我到现在的,心里却是一点儿也没有男女平等的念头,听海棠的话,竟然还觉着她们若是能嫁给付明清为妻,竟是高攀了。唉!罢了罢了,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有什么事,都等他们平安归来再说吧。
一念及此,只觉胸中烦闷又升腾起来,双手不自禁的紧握成拳,宁纤碧努力驱赶着深埋在心底的那一丝恐惧,似乎只有如此,沈千山等人才能平安归来。
便是在这样的煎熬和焦急等待中,三天时间静悄悄过去了。
这三天里,宁纤碧拼命做药,除了吃饭睡觉那几个时辰,几乎没有一刻让自己闲下来,不然她脑子中总是会有一些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简直要把她折磨疯了,分明上一次沈千山率军出战时,还没有这样感觉的。
就这样,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她的异样,就连宁老太爷都察觉到了,因说给了蒋经听,于是蒋经也顾不上哀悼自己那段被生生拆散的如意姻缘了,急急来到宁纤碧处,每日里一边处理着粮草药材,一边寻话开解她。
到得第四天,军营中却又来了一个人,竟是宁老太爷的弟子,也算是宁纤碧的师弟,更是天涯帮主乔明心尖上的人——温煦。
宁纤碧一听说温煦来了,那就跟听见仇人来了似得,一个箭步就冲出去,将正和温煦说话的宁老太爷与蒋经扒拉到一边,瞪着温煦咬牙切齿道:“你那个不要脸的小叔子呢?他在哪儿?叫出来,我要好好儿问问他……”
不等说完,蒋经已经是面上变色,一把拉了表妹,小声道:“有什么话进大帐里再说,在这里让人看见,什么意思?”说完不由分说将宁纤碧拖进大帐里,这里温煦满头雾水,只好也跟了进去,一面疑惑道:“师姐,怎么了?你找小羽做什么?”
“我要问问他为什么横刀夺爱?”宁纤碧见温煦不知所谓的表情,只以为他装傻,愤愤道,一边就向温煦身后张望,似乎乔羽就跟在他身后,此时躲着不敢见人似得。
“横刀夺爱?这是从哪里说起?”温煦愣住了,挠挠头:“唔,师姐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啊?小羽前阵子已经定了人家,女方是一个侯门千金,恰好那些天我忙着在长白山上采药,这事儿也不怎么清楚,乔明也没和我细说。不过听说这婚事还是皇上答应要赐婚的,怎么可能是横刀夺爱呢?师姐是不是听了什么流言误会了啊?”
赐婚,又是赐婚。这一瞬间,宁纤碧的牙都快要咬碎了:这皇帝是不是给自己和沈千山赐婚赐上瘾了啊?问题是,他这两次赐婚就没有一次是真正和和美美的,自己和沈千山那会儿势同水火,这一次齐芷兰心里也是装的蒋经,却偏要对方嫁给别的男人,这皇帝哪是赐婚?分明是要做大反派,抢了月老的红线乱系,制造怨偶呢这是。
“元帅出征四天了,还没有音信传来,所以表妹有些心急,温公子不必在意。”当下见宁纤碧的脸色青白,蒋经也知道这妹妹是濒临爆发边缘了,于是连忙把话接过来,先把温煦糊弄过去再说。
第二百四十九章:噩梦
温煦本就是个迷糊性子,除了医道之外,其他都不怎么开窍,听蒋经一说,便信以为真,呵呵笑道:“原来如此,那师姐不必担心了,乔大哥和小羽已经率领了三千属下,前往元帅埋伏之地接应,这一次一定可以多杀鞑子。乔大哥说了,让我过来给师父做帮手,一边等着他凯旋而归就好。”
“什么?”
这事儿宁纤碧还真不知道,与蒋经宁德荣互看了一眼,她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乔帮主他们知道千山的计划,现在两方要汇合了?”
“是这样吧?”温煦挠挠头:“具体我也不太明白,乔大哥也从不和我说这些,我猜着应该是这样。”他嘻嘻一笑:“皇上本来想让小羽和齐姑娘成婚后再过来,不过小羽不肯落于人后,所以乔大哥和我出发后,他也跟着一起来了,毕竟赐婚什么时候都可以,杀鞑子可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听温煦的话,竟把上战场当成什么大好事一般。宁纤碧知道这师弟是有些不开窍的,细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只是听说乔羽险些和齐芷兰成婚,她心里又是无名火起,再看向蒋经,却见他的脸上也满是失落,但是旋即就恢复了淡淡笑容,命人带领温煦去休息,竟是比自己这个旁观者还要冷静从容。
温煦却哪里肯去休息,让宁德荣带着去军医营了,这里宁纤碧看着表哥,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最后只能安慰道:“还好,乔羽那混蛋毕竟没和齐姑娘成亲,皇上也只是口头上应承赐婚,没有真正下旨意,表哥,咱们回去后还有机会。”
不等说完,却见蒋经摇摇头,苦笑道:“妹妹,放下吧,都到了这个时候儿,何必自欺?即便他们没有成婚,你也听温煦说了,皇上口头上已经赐了婚,这便是板上钉钉了。表哥求你一件事,求你别再去找那乔二帮主问罪了。一旦他真不知这件事,知道了之后要抗旨拒婚,你想一想,齐姑娘的名节要置于何地?如此翻来覆去,许了这家许那家,许了那家许这家,一旦传出去,那些风言风语会要了她的命啊。”
宁纤碧万没想到表哥会这样说,愣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道:“风言风语,名节,这些算什么?难道为了这个,就要把一生的幸福葬送?”
蒋经摇摇头,叹气道:“妹妹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孩儿,我心里清楚。可并不是人人都像你一般,不把那些世俗流言放在眼里。齐姑娘是一个端庄谨慎的女孩子,她们家败落了,所以她格外注重自己的名声,你说,一旦起了这样的留言,还让她怎么活?妹妹,哥哥是真的放下了,只愿乔羽能够珍惜她尊重她,好好爱她,给她一生幸福,只要她能幸福,哥哥也就心安了,说到底,不是我们谁对不起谁,而是我们有缘无分,造化弄人。”
“表哥。”宁纤碧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中难过却不是这几句话可以打消的,因正要再说话,却见蒋经温柔笑道:“若是妹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等将来回了京城,你再替表哥好好物色,给表哥找一门好亲事,给你找一个和齐姑娘一样温柔端庄的好嫂子就是,不须她有什么显赫家世高贵身份,只要能和我相濡以沫平淡度日就好。如此,齐姑娘和乔二帮主琴瑟和鸣,我也可有一个妻子举案齐眉,这……不也是很好吗?”
“表哥……”
宁纤碧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心中一团乱絮般,此时只把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恨得咬牙切齿,心想都是那混蛋老头儿,乱点什么鸳鸯谱,拆散了我表哥和齐芷兰,等着吧,他将来要是有病,就算是病的要死了,我也绝不会出手相救,绝不会,妈的气死我了,啊啊啊……
在心里狂吼了几声发泄,终究是对这件事无可奈何。因这一天,宁纤碧都是闷闷的,不爱说话,也打不起精神来,竟似是比蒋经遭受的打击还要大。
如此一直到晚间,她也不喜欢战场上这些简陋的饭菜,平日里为了保持体力,不得不强逼着自己吃,这会儿索性就不吃了,也不听海棠山茶的劝告,早早便歇了下来,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一直到三更天,方朦朦胧胧睡过去。
却是恍惚间不知到了哪里,四周阴风阵阵,漆黑如墨,宁纤碧伸出手,竟然看不见自己的手指,不由自嘲笑道:这样真正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会是哪里呢?难道是幽冥黄泉?莫非我穿越后重生,竟是漏洞不成?如今上天终于找到这漏洞,所以把我拘过来了?可恶,不带这样儿的,又不是我自己钻你们天道系统的漏洞,是你们自己出的错儿,让我吃了那么多苦,好容易见了点甜头儿,这就要夺走吗?
一面想着,就见几点荧光从身旁掠过,如同萤火虫一般,然而细细看去,才发现不过是些漂浮着的鬼火,借着那微弱光亮,就见一群群人正脚下生风般从南向北飘过去,自己身处这半空中,竟似是一个旁观者般。
“奇怪,到底把我弄来这里是做什么啊?总不会是给这些转世投胎的家伙们做反面教材吧?”宁纤碧嘟囔着喃喃自语,忽然就觉着不远处人群中一缕幽魂十分熟悉,正要上前仔细看分明,便见那幽魂也转过身来,惊叫一声道:“阿碧,你……你怎会在这里?”
那幽魂竟是沈千山,这认知吓得宁纤碧心跳猛然就漏了一拍,没命的要过去,但身子便如陷在泥沼里一般,她只好拼命呼喊着沈千山的名字,一面大叫道:“混蛋,你是要往哪里去?那边是酆都城,去了就回不来了,你是要死吗?你敢丢下我去死?你忘了你走时候怎么答应我的?我还没原谅你呢,我还没等到和你白头偕老,你就要丢下我去死?你个大骗子,你不讲信用,你……你敢去死,我就一辈子都不原谅你了,我……我说到做到,以后你说什么都没有用,就算转世重生回到我身边也没有用,沈千山……你不许死!!!”
最后一句真真是撕心裂肺,嗓子里钻心般疼,接着宁纤碧大叫一声便坐了起来,山茶和海棠早已聚在床边,见她醒了,连忙都叫道:“谢天谢地,奶奶你让梦魇着了……”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一下只把两个丫头吓得魂飞魄散,正手足无措的尖叫时,便见宁纤碧满脸是泪,也顾不上天寒,只穿着单衣便从被窝里爬出来,一面穿鞋一面大叫道:“沈千山,你敢死我绝不原谅你,你……你等着我,你这个混蛋……”
“奶奶……奶奶……”山茶和海棠只当她还被梦魇着,拼命拉住了,这里海棠便对山茶道:“快,快去让丽娘姐过来,还有三老太爷,奶奶这会儿神智有些模糊,怕是癔症呢。”
山茶点点头,随手拿起床边一件大氅披着便跑了出去。这里宁纤碧被海棠死命摁着坐在床上,一面不住抚着她胸口,她怔忡了一会儿,忽地又站起身来,大声道:“不对,是爷出事儿了,我梦见了他,我梦见他的魂魄离体,不行,我要去找他,这会儿他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去找他……”
“奶奶……”海棠拼命摁着,一边急急道:“奶奶不过是做了噩梦,您这几天都担心着爷,所以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人都说梦是反的,恰是您做梦爷有了不测,所以他肯定是好好儿的,说不定这会儿都把鞑子给灭了,正在凯旋而归的道儿上呢。”
海棠说完,宁纤碧定了定心神,心道这丫头说的也有道理。然而心中那份儿锥心刺骨的疼却还在,让她怎么也不能镇定下来,脑海中有一种预感:沈千山是真的出事了,他此时真的在生死关头……
这预感简直让宁纤碧害怕恐惧的要发疯,这时海棠总算帮她把大毛衣服穿上,又让刚刚赶过来的蓉儿往盆里多加了炭火,叶丽娘则上前不住劝着,不一会儿功夫,宁德荣进了屋,替宁纤碧把了把脉,叹气道:“没什么,就是心神不宁,想是过度担忧千山那小子,待我开一幅安神的药汤,喝了就好了。”
“三爷爷,我不是过度担忧,我真的觉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行,我要去找他,这么些日子,该打也早打了,谁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迷路被冻僵了呢?”
“越说越是糊涂,就算元帅迷路了,难道你就能找到?”宁德荣见宁纤碧满头满脸的汗,还只要往外走,哪里肯让她出去,这样情形,出去能不能找到沈千山还是两说,一旦着了凉,一场大病肯定是免不了的了。
“三老太爷,刚刚奶奶还吐了血。”海棠这时候才镇定下来,连忙将之前宁纤碧吐血的事告诉宁德荣,却见老头儿不停摇头道:“痴儿,痴儿,竟然就让噩梦吓成这样,忧急攻心,若不好好调理,那是会做下病的。”
话音刚落,忽然就听外面传来低沉的说话声,似是有人正在往大帐这边过来,宁德荣正要出去,便听见门外蒋经的声音传来:“站住,是什么人?”
第二百五十章:心肺复苏术
“是蒋公子吗?”帐篷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还不等别人反应过来,宁纤碧便一下子冲了出去,打开帐篷门对不远处叫道:“是黑名吗?可是元帅有了什么消息?”
“夫人,元帅……元帅……”不远处彷如融进夜色中的黑衣人只嗫嚅了两句,便猛地跪下,惭愧痛哭道:“属下无能,让元帅……让元帅……”
“元帅怎么了?”
宁纤碧尖叫一声,幸亏此时北风呼啸,她这一声没有传出去,而蒋经也已迅速判断出了形势,连忙扯住宁纤碧,低声道:“妹妹别急,元帅吉人天相,定然无事的。”一面对黑名道:“快进来,你们既然连火把都没有点,应该是怕被人知道吧?”
这帅帐周围除了宁纤碧的药帐,本就是没有帐篷的,黑名等人穿着夜行衣,没有燃火把,隐匿行踪的话,的确不容易被人发觉。之所以宁纤碧等人在帐篷里听到说话声,是他们到了帅帐前,所以放松警惕,才会开口说话,接着就被蒋经发现阻止住了。
当下黑名等人进了帐篷,宁纤碧只看到抬在担架上的沈千山,身子便不由得晃了一晃,右手紧紧揪住胸口的衣服,一颗心也似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瞬间就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夫人,属下护卫元帅不利,甘愿领死。”却见黑名等十六名黑衣人齐齐跪下,声音沉痛的向宁纤碧请罪。
身子忽冷忽热,宁纤碧的目光紧紧盯在沈千山的脸上,她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恐惧给淹没了。
不但是她,帐篷中所有人也都是不知所措,看着担架上面容青白的沈千山,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他们素日里敬爱的那个少年元帅,那个大庆朝的顶梁柱,他本该注定扬名青史流芳百世,他们不敢想象他竟然会这样年轻就撒手人寰。
因为不敢信,不肯信,所以没有人上前。而最先扑上去的,竟赫然是宁纤碧。
事实上,宁纤碧也不比其他人好到哪里去,之所以还能最先反应过来,完全是一种本能。她扑在沈千山身上,竟然立刻就有条不紊的开始探查对方的生命迹象:探鼻息,摸颈动脉,一边将盔甲解开,扒开衣领。
宁纤碧此时就如同是一个分裂了的人,一方面,她心中完全没办法对沈千山的危急做出任何反应,只余下恐惧和逃避,只想着这是一个噩梦,只要多挣扎挣扎,还会有人来叫醒她。
然而另一方面,她却是恢复了一个医者的冷静甚至是冷酷,她面色紧绷,不带一丝表情,即使是探查到沈千山没有了呼吸和脉搏,竟然也没有崩溃掉,而是迅速就做好了现代急救方法的准备。
“爷是什么时候没了脉息的?”沈千山的身体还是软的,甚至还有一丝热气,这让宁纤碧在绝望中忍不住就升起一丝希望,她抑制住自己胸中所有的慌乱,咬着牙,自觉冷静地问着黑名,以至于她完全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颤抖破碎。
“就是……在到了帐篷外。”
黑名的头垂得更低,手指紧紧抠进地毯里,他仿佛是一个千古罪人般向宁纤碧诉说着:“一路上属下等人都替元帅看着脉息,谁知……刚到了帐篷外,便……便感觉不到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这向来坚如精铁的汉子已是泪如雨下,不停往地上碰着头,一边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道:“属下无能,是属下无能……”
也正因为探到沈千山没了脉息,他们才会在帐篷外乱了手脚,被一直等在门外,担心着宁纤碧情况的蒋经发觉。
“帐篷外?说不定还来得及。”宁纤碧自言自语着说,然后她抹了一把脸,拼尽全力将颤抖的身子和手慢慢镇定下来,一面吩咐道:“山茶,把爷胸口的衣服打开。”
这种时候谁还有心思胡思乱想?山茶虽然也在极度的震惊恐惧中,然而一听主子发话,她就几乎是想也不想的,便任由本能帮自己解开了沈千山胸口衣服,裸露出浅麦色的健壮胸膛。
“镇定,要镇定。千山不会死,你在幽冥河畔叫住了他。”宁纤碧一面自语着,便将双手交叠着覆上沈千山的胸膛,这是心肺复苏术的标准姿势,也是现代急救最基本的常识。
三十多年没有用过这一套心肺复苏的基本急救动作,然而此时宁纤碧用出来,却是分毫不错,熟悉的仿若她从未穿越重生,依然是在现代医院实习和做地震抢救时的义工一般。
一下,两下,三下……随着双手有力迅速的按压节奏,宁纤碧心里默默数着数儿,此时她脑海中一片清明,只余下这套急救步骤和方法。
事情已经不可能再坏,冷静下来,如果心肺复苏成功,沈千山还有活下来的几率,不然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正是这残酷的事实,才能让宁纤碧在此刻奇迹般的屏弃了所有杂念,而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此时的心肺复苏术上。
按压满三十次,她放开沈千山,迅速捏开对方嘴巴向里面渡了两口气。接着再次按压。
“芍药啊……”
宁德荣看着孙女儿拼命按压,渡气,以至于鼻尖上都出了汗珠,老头儿只以为这是孙女儿不能接受事实,所以魔怔了。因忍不住便想上前劝一劝,不料刚迈开脚步,就被蒋经拦住,听他认真道:“老爷子,表妹这应该是一套咱们不知道的救人办法,她不是失心疯,我数过了,每按压三十次就要渡两口气,这哪是失心疯乱来的行为?”
让蒋经一说,宁德荣也犹豫了,只不过老爷子还是有些不相信,就这样便能让人死而复生?那也太神乎其神了吧?除非芍药是七仙女下凡,或许还有这个可能。
然而此刻,除了眼睁睁看着宁纤碧做这套动作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老头儿心里叹了口气,却见蒋经上前一步,沉声道:“妹妹专心按压吧,渡气我来。”
宁纤碧点点头,蒋经这里便跪下身去,伸手刚要掰开沈千山的嘴巴,便觉着似乎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从手背上掠过,他愣了一下,接着便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颤抖着将手指放在沈千山鼻端下。
“有……有气了……妹妹,元帅有气息了。”
待到肯定那缕气息确实出自沈千山的鼻子时,蒋经差点儿没发疯,他一把拉住宁纤碧的袖子,大叫道:“妹妹,你……你来试试,元帅真的有气息了,没有错,我亲自感觉到的。”
宁纤碧只顾着做心肺复苏术,其实大脑中仍是一片空白,以至于她都忘记检查下这急救的效果。
此时听蒋经大叫出声,方回过神来,只在颈动脉上探了一探,三奶奶便猛然瘫倒在地上,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她呜咽着哭道:“成了,快……快把爷抬到床上,我……我去找药。”说完便跌跌撞撞爬起来,向东北角的柜子奔去。
黑名等人都惊呆了,这些人在帐篷外发现元帅断了气息,那种绝望和悲痛以及自责真的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十六个人已经做好了自尽殉主的准备,却不料就这么会儿功夫,三奶奶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便说成了。这……这谁会相信啊?死而复生,那是神仙手段吧?三奶奶明明又不是仙女儿。
十六个侍卫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黑名大着胆子上前探了探沈千山的鼻息,发现果然有了微弱的一点气儿,虽然不仔细感觉都察觉不到,但真的是有了气息。
高大侍卫陷在震惊中,完全成了木头人。忽的就觉身子踉跄了一下,回过神一看,原来是宁纤碧取了药,竟不管不顾的撞开他,坐到了沈千山床头,接着海棠也奔过来,手里是一个装了水的白瓷碗。
“快快快,黑名,你不是会功夫吗?想办法让你们元帅把药吞了。”宁纤碧大叫,她从小说里得来的知识,武林高手灌药时,都习惯在被灌的人脖子上一抹,然后药就进肚子里了。如今分秒必争,她连化开药片的时间都不想浪费,只能祈祷这种本事不是小说里随便写出来蒙人的了。
事实证明,小说里也不全是蒙人的。黑名上前一步,眼看着蒋经把沈千山的脑袋向后仰在他胳膊上,于是这侍卫就把手掌贴在元帅的颈间,宁纤碧这里把药片放进沈千山嘴里,然后小心渡了一口水进去,这会儿却顾不上什么羞不羞耻,一切以救回沈千山的性命为重,若不将水渡进去,只用手喂水的话,怕对方吞咽力减弱的情况下,掌握不好力道,再把那水洒出来,万一药也跟着洒出来就糟糕了。
这里水刚渡进去,黑名掌心催吐内力,帮着沈千山的喉咙肌肉轻轻一动,果然就将药片和水一起吞了下去,之后宁纤碧检查了一番,见药没在嘴里,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驱毒
“夫人,元帅是在战场上中了箭,箭上有毒,当时咱们虽然尽力将毒血吸出来,然而这毒剧烈无比,元帅只是运功压制了一会儿,便昏迷过去,接着江老元帅便命属下等人立刻带元帅回来找夫人救治,却没想到一路奔波,却在帐篷外,探得元帅没了气息,幸亏夫人手段高明,不然的话,只怕……”
黑名等于是将沈千山受伤的过程说了一遍,之后便住了口,反正再然后的情形宁纤碧也都知道了。
当下听说是中毒,宁纤碧立刻看向沈千山肩头那处箭伤,咬牙道:“鞑子卑鄙,不是说他们作战时从不用毒吗?怎么这会儿却……”说到此处,不由眼眶都红了,余下的话也哽在喉中。
“回夫人的话,鞑子作战,的确从不用毒。这一次之所以例外,恐怕是他们当中有人专门针对元帅。”
黑名又说了一句,宁纤碧略略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说,敌人虽是光明磊落,但在面对沈千山这个大庆军队的支柱时,为了夺他性命,便不顾向来的磊落名声,而无所不用其极了,这当中,用毒当然是最便宜的。”
这时温煦也已经被蒋经派人叫了来,此时挤上前去翻了翻沈千山的眼皮,又闻了闻他伤口处散发的香味儿,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看向宁德荣道:“师父,这……这是一种奇毒,师父素日里只给寻常人看病,恐怕不知道,本来嘛,这种毒多是走江湖的人才用,而且十分难得,不是生死之仇,轻易舍不得用的。”
“别说这些了,你只说还能不能救。”宁纤碧这会儿最关心的便是这个,却见温煦又认真给沈千山把了把脉,方面色严肃道:“难,太难了,虽然元帅当机立断,封住了心脉没有让毒素入侵,然而要逼出血液中的毒,这个……这个太难了……”
“怎么会难?”宁纤碧皱着眉头:“三爷爷和师弟不是都会飞燕三十六针吗?不是说这个针法可解百毒吗?如今不过是把毒逼出来,怎么会难?”
“把毒逼出来不难。”温煦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摇头道:“难就难在不能一次性将毒逼出来,而每一次逼出毒素后,不知为什么,中毒之人总会有短暂的死亡,运气好,过一会儿可以挺过来,运气不好的,便死了,再也救不过来。”
说到这里,温润的青年摊摊手,难过道:“所以这毒的名字便叫做‘五更天’,意思是说阎王叫你三更死,即便你挣扎着解了毒,终于也熬不过五更天去。我们帮里的火长老,便是因为中了这毒,我替他驱毒,第一次倒还是挺了过来,但到第二次,便没了气息,最后也没再醒过来。”
宁纤碧一愣,这架空古代还真有这样奇怪的毒药?但旋即她便醒悟过来,如果放在现代来说明原理:大概就是每次驱除一部分毒素,身体都会产生相对的应激反应,而这个反应就是休克。在现代,只是单纯休克的话,有各种医疗手段协助,所以很容易纠正休克状态,脱离生命危险。但是在古代,要靠人的意志力来坚持住,那真的是千难万难。
一念及此,不由得有些感叹,暗道只是心肺复苏的话,不知道是否可以帮千山全部挺过来,如果有肾上腺素就好了,即便不能百分百把握,最起码也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可惜啊可惜,我竟没做出这样药来,或许以后也该试着做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唉!不能随便用金手指真是太可恨了,要不然,干脆就不管了吧,反正金手指用到现在,基本上也有点逆天。
脑海中闪电般转过这些想法,那边黑名等人早已经又陷入风中凌乱般的绝望之中了:扯蛋吗?要人死去活来好几次才能解毒?他们主子是人啊,不是猫,没有九条命,连一个武功高强的长老都没有坚持过两次,沈千山能撑过几次谁知道?万一连一次都撑不过去呢?万一撑到最后一次失败呢?那可是死啊,真真正正的死亡,有谁能听说过这世上真有死而复生的?
正在心里狂乱的大吼大叫,忽然就见宁纤碧站起身道:“我明白师弟的意思了,没关系,就请你和三爷爷为千山施用飞燕三十六针,死而复生的事情交给我。”
“奶奶……”
黑名等人一齐大叫,然后看着宁纤碧,眼中露出哀求之色,呐呐道:“奶奶,慎重啊。”
“难道还能有更好的办法吗?难道我不想慎重?可是元帅等得及吗?”
宁纤碧看着这些忠心耿耿的侍卫,心头也是一片苦涩。慎重的道理她何尝不知?就算是她会心肺复苏术,也不敢拍胸脯保证说每次都可以把沈千山救过来,若是有更稳妥的解毒办法,她难道不想用?但问题就是,现在已经没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冒险施针。
黑名等人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听见宁纤碧如此说,十几颗脑袋一起垂了下去。忽听宁纤碧又道:“好了师弟,你用针吧,我……准备好了。”
“师姐,你预备好什么了?招魂幡吗?不要和师弟开玩笑好不好?这种死而复生真的很难啊,你预备好有什么用?这是要靠元帅自己挺过这一关啊,这……真的很难的。”别说黑名等人了,就连温煦都有些抓狂,他是后来的,还不知道之前宁纤碧已经用心肺复苏术将沈千山从鬼门关上拉回来了一趟。
“那要怎么办?师弟可是还有别的办法?是不是乔帮主他们回来了,就可以有另外的路子救下千山?又或是这种毒有解药,说不定乔帮主他们便会得到,不必冒险?”
宁纤碧盯着温煦,一字一字的问,立刻就把迷糊青年问懵了,挠着头呐呐道:“怎么……怎么可能?乔大哥内力虽然深厚,可也对付不了这五更天啊。何况,这个毒没有解药的,本就是为了杀人,谁还肯带着解药在身上,等着被仇家搜去吗?更何况,从来都没听说过这毒还有解药……”
“那就别废话了,煦儿,施针吧。”温煦不等说完,就听宁德荣下了命令。这不开窍的青年于是也醒悟过来:的确,反正都是没路可走了,也就剩下飞燕三十六针,这会儿不尽快驱毒,难道是要沈千山在毒发的过程中慢慢等死吗?
想到此处,温煦也无奈了,黑名等人更是紧张的个个身子都如打摆子似的颤抖,眼睁睁看着宁纤碧和蒋经分别站在沈千山的身侧和头侧,而温煦则脱鞋上了床铺,跪在沈千山身旁,出手如风,转眼间就把飞燕三十六针施用了一遍。
拔出最后一根针,温煦瘫坐在床上,呐呐道:“毒素逼出来了一部分,剩下的,就要看他造化了。”话音落,只见从沈千山的鼻子里淌出两道浓浓黑血,转眼间这黑血便流到了下巴上。
这家伙把毒血逼到哪儿了?宁纤碧心里这个气啊,温煦呆头呆脑的,竟然把毒血逼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这科学吗?不知道容易窒息吗?三奶奶在心里疯狂吐槽,却也无可奈何,幸好身旁山茶海棠早有准备,一块块棉布递过来,血涌出来便擦掉,如此直擦了约莫七八块棉布,鼻子里的血才慢慢止住。
“就是这个时候儿,气息没了。”却见温煦在沈千山鼻下探了探,摇头叹气道:“毒血流尽,气息就消失了,若是元帅自己撑不过来,那就……”
说到这里,他不忍心再说下去,不过宁纤碧已经明白过来,二话不说,再次将双手叠压到丈夫的胸口,一边按下去一边对蒋经道:“表哥,还像刚才那般,我按三十下,你渡两口气。”
蒋经正目不转睛数着数儿,听见宁纤碧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转眼间三十下按完,他立刻捏住沈千山的鼻子,另一只手捏开他的嘴巴,向嘴里渡了两口长气。
温煦在旁边看着这一套古怪的动作,不由张大了嘴巴,好半晌,才眨了眨眼,看向宁德荣结结巴巴道:“师……师父,师姐和蒋家兄弟这是……这是干什么啊?”
宁德荣正聚精会神看着宁纤碧和蒋经动作,哪有空儿搭理他?温煦也不敢移动,生怕万一自己动了,到时候沈千山醒不过来,这个脾气看上去不太好的师姐会把所有过错给按到自己头上,本来嘛,今天刚来军营,这师姐不就莫名其妙叫嚷着要找小羽算账吗?可怜的比窦娥还冤枉的小羽啊。
温煦脑子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宁纤碧已经长长出了口气,她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闭着眼睛喃喃道:“总算这第一关闯过来了。”
“咦?真的……活过来了?”温煦不敢相信的探了探沈千山鼻息,心中却还是疑窦丛生。
他不信那一套古古怪怪的做法就能让人起而复生,所以宁可相信沈千山的求生欲望比当初的火长老更加旺盛。直到他下了地,听到黑名等人的小声议论,才知道这套动作之前就把忽然没了气息的沈千山救回来一次,不由得整个人都愣住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守护
“师弟,再来一次吧。”宁纤碧握紧了拳头,实施了两次胸外按压,她的胳膊也有些发抖,不是累的,主要还是那种太过强大的精神压力和恐惧,导致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发抖,然而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还是想拼尽全力,一下子就帮沈千山把毒素全部排出去。
“师姐,那不行,不能一下子就把毒素全部排出来。”温煦却皱紧了眉头:“虽然元帅身体强壮,然而这样死去活来的,再强壮的身体也受不了啊,反正毒素没有入侵到心脉,师姐就多等等吧,五天之内,我保证把这些毒素清除干净。”
宁纤碧一想,也是啊,再怎么健康的身体,一天里经历好几次休克也受不了。她看向温煦:“你有把握吗?这几天元帅都会没事儿?”
“放心吧。”温煦到底是贵公子,没什么“医者不说满话”的概念,闻言拍着胸脯道:“虽然我医术不行,不过论用毒解毒这方面,我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五天里元帅肯定没事儿,就是可能会一直昏迷,不过等到毒素清除干净之后,就能醒过来了,而且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儿。”
听温煦说不会留下后遗症,宁纤碧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点点头,她郑重谢过温煦,却见这师弟摇头笑道:“师姐如果真的谢我,等把那一套动作教给我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的。如今想来,若是给火长老解毒时,我也会这一套功夫,他肯定就不会死了,素日在帮里,他是最疼我的……”
温煦说到这里,大眼睛中便蓄满了泪水,他用袖子擦了一下,满脸遗憾的走了出去。这里宁德荣和蒋经虽然也对这套起死复生的动作无比好奇,然而看到宁纤碧的眼睛只盯在沈千山身上,他们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细问端详,于是便也告辞出去。
这里宁纤碧又摸了摸沈千山的额头和脉搏,额头上的热度已经起来了,可见今天就要发烧。脉搏倒不似之前那般细弱,宁纤碧不知道这是不是之前吃的那粒具有升压作用的药片的效果。没错,她之所以那么着急的把那片药给沈千山服下,就是因为害怕他失血过多,没了血压之后,渐渐所有生命体征都消失掉。不然的话,消炎药哪用得着那么急三火四的服用啊。
“奶奶。”海棠上前来,正要劝宁纤碧休息一会儿,便听主子轻声道:“我不累,千山这会儿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不能离开他。你和山茶安排黑名他们下去休息吧。”
说到这里,又转身看向黑名道:“素日里千山很少和我提起你们,但我却知道,你们必是他身旁最心腹和得用的侍卫,你们的忠心也是毋庸置疑的。我一点儿都不怀疑,若是千山今日真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些人大概没有一个肯独活下来。这很不好,若是千山醒着,他必然不会赞成你们这种自尽殉主的愚忠。罢了,你们只听他的话,哪里会听我这妇人之言,还是等他醒后再和你们说吧。如今他这条命应该是保下来了,你们也就不必动什么以死谢罪之类的心思,倒是在千山昏迷不醒这段期间,负起保护他的责任才是。他早就说过,战场上风云瞬变,生死由天,你们本就不必自责,行了,下去好好歇着,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风雪和路途,你们能把他送回来,便已经十分不易了。”
一番话只说的黑名等人眼眶发热心里发酸,齐齐跪下道:“属下们谨遵夫人吩咐,誓死护卫元帅和夫人安全。”之前黑名都称呼宁纤碧为奶奶,显见得是沈千山的私人护卫,而此时之所以称呼夫人,则是比较正式的称呼了,在这一刻,他们对宁纤碧的尊敬和忠心丝毫不逊色于对沈千山的,不仅仅是因为对方这几句暖人肺腑的话,更因为他们崇敬爱戴的主子是面前这个柔弱女子救过来的。
宁纤碧听了他们的话,便点点头,忽听黑名又道:“奶奶,属下们带元帅退下来时,江老元帅曾经吩咐过,不能让将士们知道元帅重伤濒死的事,不过元帅如今既然保住了性命,奶奶看……”
宁纤碧沉吟了一下道:“这里的事情已经惊动了三爷爷和表哥温煦他们,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发现。不过江老元帅如此说,显然也是害怕动摇军心。既如此,那就尽量先瞒着吧,实在瞒不住再说。想必老元帅也快回来了吧?是了,你们和爷一起在战场上,爷既然中了箭,说明大战已经开始,情况如何?”
黑名道:“属下们退下来时,大战正酣,虽然是爷和江老元帅设下了埋伏圈,却没料到鞑子投入的兵力竟然是我们数倍之多,所以究竟大战情形如何,实在难以预料。”说到这里,见宁纤碧面有忧色,他连忙又道:“但是属下之前听元帅说,天涯帮帮主会派人接应,若真是如此,想来我军也不会吃亏,毕竟江湖人功夫在身,以一敌三甚至是以一敌五也不成问题。”
宁纤碧沉默点头,好半晌才道:“好,我知道了,你们下去歇着吧。海棠,命后边给他们预备饭菜,一路赶回来,只怕已经是饥肠辘辘了。”说完海棠答应着出去,她这里才又对山茶道:“你去弄点米,在咱们炉子上熬点米汤,爷这会儿也吃不下去别的,倒是弄点温米汤给他溜下去的好。”
山茶也立刻去忙碌了,这里宁纤碧再探了探沈千山的额头,见热度有些高了,于是拿出了之前做的消炎药物预备着,又起身来到帐篷外,只见天色已经蒙蒙亮,军营中远远传来人声和马嘶声,风已经停了,然而却是冷的惊人。她往手上呵了口热气,心道长福和长琴也不知在哪里,沈千山都重伤垂危了,他们怎么也不跟着回来伺候呢?这会儿倒是连个使唤人都没有。
“奶奶这是要做什么呢?”
忽见岳磊穿着大皮袄走过来,宁纤碧见四周无人,便低声道:“正好儿,岳大哥帮我找几个冰块吧,最好要四四方方或者长方的,元帅发烧了,我估摸着他这种中毒发热,仅凭药物还降不下来,倒是冰袋好用些。”
岳磊听了,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去寻冰块了,这里宁纤碧抽身回来,见山茶已经熬好了一碗米汤,正放在桌上凉着,她便走过去,双手捧起来吹了吹,却听山茶道:“奶奶不用急,这样儿冷天气,那米汤一会儿工夫就温凉了。”
宁纤碧点点头,果然,不一会儿工夫,米汤温度适合了,她便坐过去,用勺子一勺一勺舀了喂沈千山,看着从来都是霸道善战的男人此时虚弱躺在这里昏迷不醒,只能依靠人喂,宁纤碧只觉着一颗心似是被揪起来般的疼,一低头,两串眼泪便落进米汤里。
她连忙深吸了口气,用帕子擦擦眼泪,眼看着米汤都喂完了,听见岳磊在门外说冰块已经找好,于是就让山茶用盆出去接了回来,这里再一探沈千山额头,只这么会儿功夫,却是又热了几分,虽然没有体温计,然而宁纤碧对比着自己身上温度,估摸着这会儿是到了三十八度以上,于是便用温水替沈千山擦了擦身子。
然而体温不降反升,最后终于还是要用到冰袋,这么一来二去的,一上午便过去了。下午时分,长琴长福两个人连滚带爬的回来,一进了大帐,看见昏迷不醒的沈千山,哥俩那眼泪就成串掉下来,一边大声哭道:“爷,都是奴才们没用,呜呜呜……”
“行了,你们两个小点儿声,如今这军营里除了有数的几个人,还没人知道爷重伤的消息呢。”宁纤碧连忙提醒长福和长琴,立刻让这俩奴才噤声,待听说沈千山虽是中了毒,却不会死,只会昏迷几天后,这两个奴才才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原来他们两人本是随着沈千山伺候的,谁知江老元帅犯了腿疾,沈千山担心老元帅,便派了哥儿俩去给老元帅搓药酒,搓了还不到半个时辰,鞑子来了,于是老元帅立刻披挂上阵作战,就把长福长琴哥儿俩留在大后方。之后沈千山中毒受伤的事情因为只有黑名这些护卫和老元帅知道,所以长福长琴根本不知,只和军医们一起忙活着为伤兵们清洗包扎喂药,直到今天战斗结束,老元帅看见他们,才沉痛告诉他们沈千山中毒濒死的事儿。
这哥俩儿跟在沈千山身旁已经有差不多十年了,一听见这消息,当时就觉着天旋地转,也顾不上哭,抢了两匹好马便没命的往回赶,路上越想越觉着回去后恐怕连主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这悲从中来,只哭了一路,眼泪化成冰,只把一张脸都冻住了,终于赶回了军营,两人唯恐看到灵堂灵幡之类的东西,及至没看到,方觉松了口气,然而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元帅已经死了,只是害怕动摇军心,所以隐瞒了死讯呢?于是连滚带爬赶过来,一颗心说是在油锅里煎着也不为过,直到进了帅帐,听了宁纤碧的话,这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倾诉
沈千山一直在发烧,用了冰袋后虽然降下来一些,然而冰袋也不可能一直用,不然也怕冻伤皮肤,结果冰袋撤去后,温度过一会儿就会升起来,用上后再降下去,如此反复着一直到晚上,只把长福长琴担心不已,然而看到奶奶一脸镇定,两人心中便像是有了主心骨也似,也慢慢安定下来了。
到晚间,温煦又过来驱毒,摸了摸沈千山的额头,他便点头赞叹道:“果然是吉人天相,如今这正发烧,驱毒倒还顺利些。”说完便让宁纤碧和蒋经做好准备。宁纤碧知道发烧时人体内血流速度加快,也许这便是驱毒会更顺利的条件,只是却也不说出来,和蒋经找好位置站了,温煦一针下去,运指如飞,不大一会儿工夫,飞燕三十六站施用完毕,再次从鼻孔里流出黑血。
宁纤碧和蒋经等早有准备,长福长琴却是看的满头黑线,暗道把毒从鼻孔里逼出来,这位温公子也太剑走偏锋了吧?一边想着,正要上前,便被黑名拉住,听他紧张道:“不许过去,往下才是最关键的时候,若奶奶不能让爷起死回生,就完了。”
什么意思?长琴和长福还不知道这事儿呢,正要详细打听,便听温煦大咧咧道:“好了,没气儿了。”
一句话差点儿没把哥俩吓瘫掉,尖叫一声正要上前,却被黑名死死拉住,接着就见宁纤碧和蒋经动作起来,哥俩这心里紧张害怕就别提了,一个劲儿问黑名,只黑名这会儿也正紧张的拳头都泛了白,哪里顾得上他们两个,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宁纤碧伸手抹去汗水,黑名这口提着的气才总算松懈下来。
“没事儿了。”宁纤碧在沈千山身旁站着,此时去摸了摸那恢复跳动的动脉,放松之下,只觉身子晃了晃,她却浑然不觉,泪水落在沈千山枕畔,轻声在他耳旁道:“千山,快醒过来吧,我……我真害怕我熬不住,我更害怕你熬不住,赶紧醒来,让我放心吧。”
“奶奶,您已经一天一夜没好好休息了,这会儿快去歇歇,爷这边有奴婢们,还有长福和长琴。”海棠可是知道这一天一夜宁纤碧有多煎熬,连忙就要扶她下去歇息,却被她一把甩开,海棠不由得急了,跺脚道:“奶奶就不为自己想,也该为爷想想,您这样不眠不休的,万一没了体力,等到明儿晚上给爷驱毒的时候,让谁做这件事呢?即便奶奶教给别人,别人又有谁敢做?没十拿九稳的把握,那不是拿爷的性命玩笑吗?正经只能奶奶来做这事儿,您不好好歇息着,哪里有体力啊。”
长福长琴这会儿还不知道事情经过,只是听海棠都要哭出来了,那话也十分有道理,于是也连忙上来帮着劝。宁纤碧此时也确实觉着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抖个不停,心想大概的确是熬得狠了,以至于血糖有些低,因无奈之下,只好点点头,任海棠和山茶将她扶到帅帐旁边的药室里歇息。
这会儿长琴和长福方有时间跟黑名打听整件事情的经过,等到听了这事儿的过程,哥俩都呆住了。好半晌,长福才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喃喃道:“娘咧,我不是做梦吧?还有这种事儿?气儿都没了,竟然还能活过来?还……还不止一次?我的个老天,三奶奶莫非……莫非是仙女下凡吗?”
黑名沉声道:“起死回生这种事,偶尔也是有的。不单单是那些传奇脚本上的故事,我这些年跟着爷,也听人说过这样的真事儿,只是这种事情毕竟是凤毛麟角,最离奇的一次,说是咱们太医院的温大人,回乡祭祖时曾经因下雨在一户农家落脚,结果遇到那家孕妇临产忽然假死,若不是温大人,那户人家怕是真就要给媳妇办后事了。最后产下双胞胎,万幸的是孕妇性命也保住了。然而这不过是一次而已,似奶奶那一套做法,就能让爷好几次没气儿之后又活过来,着实是神乎其技了。”
长福长琴都不住点头,长琴便拍着胸口道:“我现在只是后怕,当日爷要出征,三奶奶要跟着来,爷说什么也不肯,甚至把奶奶软禁起来了。如今想一想,若不是奶奶厉害,自己进宫请命,到底跟了爷过来,爷这一次就……”
不等说完,一旁的长福也抖了身子,喃喃道:“兄弟你别说了,你这一说,我也觉着后脊背发凉。这……这要不是奶奶在此处,后果还真不堪设想,我的老天,太……太吓人了这。”
黑名也感叹道:“可见因果循环自有天定,这就是爷命不该绝。我本来也想着,这一次爷是活不过来了,我们哥几个也只能自尽殉主,只是即便如此,怕九泉之下也没脸见爷,谁知竟还有这样转机。”
几个人正说着,便见山茶又进来了,长福连忙问着宁纤碧是不是休息了,山茶点点头,又把冰袋降温的法子和他们说了一遍,长福长琴连连点头,直说包在两人身上,恰在此时,就听帐外脚步声响,接着江泽大步走进来,满脸的悲痛沉重,一看见长福长琴,老爷子便伸袖子抹了把眼睛,颤声道:“元……元帅如何了?”
长福长琴此时心下放松,本来想打趣老爷子来的,然而见老头此时神情,这要真开个玩笑,说不定老爷子当场就背过气去了,更何况对自家爷也不吉利,于是连忙实话实说。
江泽在一旁听着,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最后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眼眶来了,他还不信长福长琴的话,及至亲自到了沈千山床旁,探了探气息和脉搏,觉着虽然有些弱,却还算稳定,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好小子,果然是吉人天相福大命大,我就说似他这样天命所归的富贵人物,老天爷轻易不肯收的。”江老元帅放心之后,也立刻捋着胡子大笑起来,只看得长福长琴不住撇嘴,心想您老人家就别马后炮了,刚进大帐时,不知道是谁眼泪都出来了,以为伸袖子抹去我们就没看到吗?
江泽随即又问起了宁纤碧在何处,黑名见老元帅似乎有些不高兴,显然以为沈千山重伤,他媳妇儿却不在身边,这很说不过去。黑名哪肯让自己敬重爱戴的女主人背这个黑锅,当下将事情详细经过讲述了一遍,江泽这才明白,不由得叹气道:“好样儿的,千山是好样儿的,他媳妇也不比他差,不枉当日千山不顾自身安危去救她,如今却也幸亏她,千山才能捡回一条命,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沈千山受了重伤,担子便一下全都压在了江泽身上。这一次埋伏战虽然大获成功,然而大庆将士也是元气大伤。原因就在于鞑子投入了比从前多四倍的兵力,可见敌人因为摸不清他们的真正意图,索性便多投入兵力,一旦是中了圈套,也可以凭借兵力优势将这个圈套变成己方陷阱。
这就像钓鱼一般,任你鱼饵多香甜,然而只要鱼够大,吃了鱼饵全身而退的事也不是没有的。江泽和沈千山猝不及防之下,正是着了对方的道儿,幸亏在大战胶着时,乔明和乔羽带着他们的手下绕到鞑子后方,如此里外夹攻,方给了敌人致命一击,才能让这场战斗圆满结束。
然而乔明和乔羽却不习惯和军队在一起,所以他们和手下都在几里外扎营。宁纤碧原本要找乔羽好生问一问,可人家不到她面前来,她也没奈何,何况这会儿沈千山还昏迷不醒呢,她也不敢离开半步。
睡了一天,精神恢复了些,到晚上温煦驱完毒,宁纤碧就将长福长琴黑名等赶出去休息,因为付明清也受了伤,所以山茶和海棠这会儿都在照顾那个家伙,小丫头们宁纤碧也不用,一时间,大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其中一个还是昏迷着的。
沈千山身上的盔甲鞋袜已经褪了下去,他的双手和双脚以及脚踝处全是大片大片的冻疮,只把宁纤碧看的心疼无比,将新调好的药膏一边轻轻抹在冻疮处,一边摇头和昏迷的沈千山说着话。
“温煦说毒已经驱散了大半,论理你也该醒了,你可是沈千山,又不是那些普通人,必然要毒全部驱尽才能醒过来。还是说,你就是盼着我给你喂饭喂药喂水,所以故意不醒过来?好吧,我答应你,只要你醒了,日后我好好儿对你,成不成?若是你不肯醒,这话你也肯定听不到,就别想着我日后小意服侍你了,如何?还不醒吗?”
沈千山一动也不动,显然是还在昏迷中。宁纤碧叹了口气,将药膏抹在最后一处冻疮上,喃喃道:“这么些冻疮,难道你不痒么?千山啊,你醒醒好不好?告诉我哪里痒得慌,我替你挠着捂着。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虽然温煦拍着胸脯跟我保证,只要有心肺复苏术,你肯定就没事儿。但是我怕啊,我害怕下一回我就会失手。你知不知道我给你做心肺复苏的时候,虽然表面上镇定,但我心里有多紧张?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紧张的乱了节奏,就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沈千山,你醒醒吧,别这样折磨我了,只有你醒过来,我才能安心啊。”
第二百五十四章:醒来
她一边说着,替沈千山盖好被子,便坐在他身边,将头轻轻放在对方胸口,喃喃道:“知道吗?快过年了,去年的新年你还记得吗?我那时候还不怎么搭理你呢,即便一起吃的团圆饭,却也是没什么滋味儿。但是今年不一样了,今年我放下了心结,千山你也是捷报频传,我们又是在战场上,我还想着,咱们就在这战地上过一个不一样的新年,以后或许可以作为一辈子的回忆呢。还记得吗?你亲口答应过我的,要和我白头偕老,可我还没原谅你,你难道不想醒过来继续努力?好吧,其实我心里早就原谅你了,我也很后悔之前一直执着于上一世,可是我有什么办法?那时候我只要想到上一世,就根本没办法理智看事情啊,我说过,你不知道上一世的我有多苦。如今我重活一世,千山,你不打算好好补偿我吗?我不会给你逃避的机会,你知道我很小气,这一世不补偿我,你怎么可以去死?嗯,不过如果你现在能醒过来,之前那些旧账我们便一笔勾销了,如何?来,我和你拉钩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呶,你答应我了,可要尽快醒过来啊。”
这些话翻来覆去的说着,连宁纤碧自己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甚至到最后,她完全就是语无伦次了。就连她自己都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害怕呢?这种絮絮叨叨,不是只有在现代电视里男主变成植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时,女主才会在他床前说这些激励的情话吗?沈千山又不是那种情况,他甚至连“三天后如果不醒过来,就预备后事吧”这样的情况都没有,温煦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他毒素散尽后就会醒过来的,连后遗症都不会有,既如此,自己为什么还是这样害怕?难道……是因为那天晚上的噩梦?她害怕自己只要不说话,不呼唤沈千山的名字,对方就会头也不回的渡过幽冥河吗?还是说,自己如今也是标准的关心则乱了?
再幽幽叹口气,宁纤碧专注看着沈千山昏迷中皱着的眉头,伸手轻轻抚着,她这几天只要一陪在对方身边,便会替沈千山抚这眉头,然而却终是怎么都抚不平,仿佛这人即使是在深度昏迷中,也有无尽的心事和牵挂,而宁纤碧知道,在他的牵挂中,有皇帝,有百姓,有父母亲人,还有自己。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宁纤碧脱了鞋子,和衣躺在沈千山身旁,一面吹熄了烛火,一面就不禁想起这句自己十分喜欢的唐诗,旋即她懊恼的垂下头,一边帮沈千山翻身一边嘟囔道:“可恶,这首诗是元稹写给他妻子的啊,是应该你们男人对女人做的啊,怎么到了咱们这里,竟颠倒过来了?喂!听没听见啊,我要你早点醒,然后用终夜长开眼,报答我这平生未展眉……唔,算了,这一世应该没有什么平生未展眉了,我也不要你终夜长开眼,我们两个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宁纤碧借着烛火查看了一下沈千山的后背各部位,总算这厮常年锻炼,营养又好,卧床时间也很短,白日里长福长琴也经常帮忙翻身,所以皮肤平滑,并没有发红褥疮的征兆。
扭头吹熄烛火,宁纤碧就那么和衣躺在沈千山身后,帐篷里陷入黑暗,只有角落里几个火盆散发出幽幽的炭芒。
许是太过疲累,又或者是躺在沈千山的身边,莫名就能感到心安,这一觉宁纤碧竟睡熟过去了。她能感觉到帐篷里时有蹑手蹑脚的脚步声,想来是海棠山茶进来填炭,查看两人情况,她有心说别忙了,好好儿睡,炭火够用呢。可是这眼皮子怎么也睁不开。
一觉睡醒,已经是大天亮了,宁纤碧翻身坐起,山茶正在炭盆中翻动,见她醒了,这丫头便站起身笑道:“奶奶醒了?这几天你都没睡这么香甜过,可见是真累得不轻,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不用了,这已经是把骨头都躺酸了。”宁纤碧起身活动了活动手脚,又问山茶道:“什么时辰了?”
“该是辰时中了。”山茶站起身来,把帐篷角落里炭火上的大铜壶提起来,往盆里倒水,一边回答着,听宁纤碧喃喃说“我竟睡到了这个时候儿”,她便笑道:“依照奴婢和海棠的心思,巴不得奶奶再多睡会儿。来,奶奶过来梳洗吧。”
宁纤碧苦笑道:“再睡,我怕是就要成笑话了。”一边说着,过来梳洗完毕,长福和长琴早就候在外面,听说奶奶收拾完了,方进来伺候早饭,之后海棠又做了鱼汤,沈千山如今醒不过来,好在吞咽反应没消失,每天三顿米汤或者鱼汤肉汤倒是喝得下去,若不是这样,众人只怕要更担心的。
“这是什么鱼?”
宁纤碧接过鱼汤,因为不是在帅帐里做的,怕有油烟气,所以这鱼汤端进来后就不热了,她试了试温度,恰恰好,于是一边用勺子舀着喂沈千山,一边扭头问海棠。
“是江老元帅派人送来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鱼,没有鳞片,黑不溜秋的,却又不是黑鱼。”海棠笑着答,话音未落,忽然就听一个沙哑的声音道:“是畦鱼,这是北关这边独有的鱼类,要几十里外的花儿河里才有。”
“长福不愧是跟着……”宁纤碧本想说长福不愧是跟着你们爷在边疆呆了些日子,这都知道。然而说到一半,才猛然醒悟过来,这话根本不是长福说的,一时间,她忍不住诧异抬头,却见沈千山不知何时睁开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千山,你……你醒了……”
手颤抖得厉害,大半碗鱼汤在碗里晃荡着,宁纤碧却浑然不觉,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抖颤成了什么模样,她的大脑已经根本没了反应,来来去去只有三个字:他醒了,他醒了,他醒了……
“阿碧……”或许是太长时间没开口说话,沈千山的声音十分暗哑,他用力将手伸出去,握住了宁纤碧那颤抖不停的手,一字一字道:“辛苦……你了……”
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心心念念盼着这男人醒过来,然而真的等到这一天,他忽然间就睁开了眼睛,用力的握住了自己的手,宁纤碧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了,她的嘴唇翕动着,心里千言万语,竟是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
她想扑到沈千山怀中大哭一场,告诉他这几天自己熬得有多苦,有多害怕,可身子竟然是僵硬的,脑子中还升起“屋里有人,自己不能失了身份”这样可笑的想法,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哭成了梨花带雨,还觉着自己这仪态端的很稳,很端庄。
“阿碧……”
沈千山看着妻子浑身颤抖泪如雨下,心不由得一下子就揪紧了,他刚从昏迷中醒来,浑身还没有什么力气,此时虽用力抓着宁纤碧的手,却也使不上力,只能沙哑着嗓子唤她的名。
海棠默默上前从宁纤碧手中取出那汤碗,她心里有些讶异自家主子的定力,手都抖成那样儿了,碗竟然没掉下地去。直到亲自把碗拿出来,她才知道宁纤碧是用了多少力气,就好像她虽然整个人都没了反应,却也下意识的不想让这碗鱼汤浪费一般。
“沈千山,你……你……”
屋里没人了,盛着鱼汤的白瓷碗放在桌上,宁纤碧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直到这时,她才终于将憋在喉咙中的话给冲出口,她想嚎哭,想骂沈千山你混蛋,竟然敢让我这样担心,然而看到丈夫依然苍白的面色,这话却又无论如何不舍得出口,最后只能你你你个不停。
“阿碧,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沈千山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容,手再用力握了握宁纤碧的手:“但是,我醒过来了,阿碧,我……我还等着和你……白头偕老,我……我不肯死……我不会死的……”
“你个混蛋,既然知道,就不要整出这种状况来吓人啊。”宁纤碧终于能够毫无障碍的顺畅开口了,虽然一边说,眼泪也落得更凶。
沈千山却完全忘了回答,他怔怔看着宁纤碧,似乎是在此时才发现妻子就这一会儿,已经把眼睛哭红了。
“看……看什么看?”宁纤碧也发觉沈千山的异样了,再一抹脸,好嘛跟淋了倾盆大雨似得,她心里不知怎么就是一虚,只好咬牙使劲儿瞪大了眼睛盯着沈千山:“看我哭很好玩儿吗?”
“没看过。”沈千山回答,双眼却还紧紧盯着宁纤碧的脸,仿佛少看一眼就是多大损失。
“什么话?说的我好像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似得。我是女人,哭是女人的权力知不知道?以前我哭的时候儿你没看到罢了,当初赐婚的消息来时,我都哭昏过去了你知道吗?”
心情实在太过兴奋欣喜,然而这份喜悦不知如何表达,加上沈千山这种贪婪的眼神又实在很欠扁,所以宁纤碧想也不想,张口就是自认为对沈千山伤害最大的话,及至出口了后悔了,却是已经收不回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情到深处
看到沈千山一瞬间黯然的眼神,宁纤碧真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但是丈夫那眼神旋即又明亮起来,接着越来越亮,宛如两团火焰一般,热烈的根本就不像一个昏迷刚醒的人的。
“我虽然不知道,其实能猜到。所以……从来没有敢奢望过,阿碧会有一天……为我流泪。”沈千山松了宁纤碧的手,将胳膊伸出去碰了碰宁纤碧的脸,轻声道:“值了,让我做什么都值了,阿碧,就算我死……”
“不许胡说。”
宁纤碧听了沈千山的话,只觉一颗心都疼得揪了起来,她也是爱过的人,上一世为这个男人也是痴痴地付出了一颗真心,她明白那种得不到回应的滋味。所以她为沈千山心疼。只是……这一世的沈千山终究还是比她上一世里幸运,最起码,他终于等到自己接受他的一天,可上一世的自己呢?死后他可曾会为自己流一滴眼泪?
如此爱恨交缠,心情正是复杂无比的时候,忽听沈千山说“就算我死……”,这话就好像是一把尖刀扎进了宁纤碧心里,刺痛了她所有的神经,以至于她立刻跳起来,捂住了沈千山的嘴巴,低声叫道:“不许说这个字,不管是我,还是你,我们都不许说这个字,活着,好好儿活着,千山,往后还有几十年呢,我们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呢,谁都不许死,好不好?”
沈千山定定看着爱人,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心便彻底陷落在这个女子的身上,即使被她那样蛮不讲理的伤害,即使因为恼羞成怒,自己都一度放弃过,然而到头来,一颗痴心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想对她好,给她所有自己能给起的最美好的东西,甚至到最后,这种付出的感情他已经根本不奢求回报,只想着今生能有爱她保护她的机会就已经足够。
然而今天,他终于从爱人的嘴里听到她说“我们要好好儿活着,往后还有几十年呢,我们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
这一刻,沈千山心里的滋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欣喜若狂是真的,却也夹杂着无尽的感慨: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好,我们都不许死,要好好过往后几十年的日子,直到你鸡皮鹤发,直到我发落齿稀,我们也要做一对恩恩爱爱的老夫老妻。”沈千山咧开嘴角,露出开心的笑容,那样的未来,真是想一想都觉着甜蜜幸福到了骨髓里啊。
“嗯。”
宁纤碧也点头,然后伸出小指,又把沈千山的小指给掰开,她含泪带笑道:“我怕你这家伙不守诺言,所以要和你拉钩,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沈千山的笑容加深,就那么看着宁纤碧兴冲冲完成了小孩子们许下诺言的幼稚仪式,眼中全是宠溺。
夫妻两个并没有享受到多少宁静幸福的时光,两刻钟后,得到了消息的江泽在帅帐外如同暴躁的老马般踱了十二圈之后,终于忍不住了,让长福进去通报一声,随后他便闯进了帅帐中。
沈千山重伤昏迷的消息一直是被瞒着的,除了江泽和宁纤碧身边的几个人,就连那些将领们也不知道这件事。然而最近事务全都要江泽主持,其他将领心中也都开始画魂儿,老元帅用的借口是元帅受了伤,要静养。然而战场上无非是些刀剑外伤,以元帅的为人,若不到一万分的地步,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不召见众将领?就算是起不了身,在床上坐着,也不是不能开会啊。
江泽也知道将领们心中有了怀疑,老头儿瞒的辛苦啊,更何况他已经不是大元帅,品级还比不上一个一品将军,这种情况下还要统领众将,那是犯规的啊。若非除了沈千山和自己之外,全军将领中并没有一个能够让众人马首是瞻的帅才,江老元帅是绝对不肯犯下这种错误的。
如此煎熬着,就这么短短三天时间,老头儿起了满嘴的泡,好不容易今天听说沈千山醒了,他能耐着性子在帐篷外踱了十二圈,那真的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定力了。
宁纤碧见老元帅进来,也知道他这几天撑得着实辛苦。于是站起来福了福身后,便对老元帅道:“元帅刚醒,身子还有些发虚。”这意思就是告诉老元帅:抓要紧的事儿说,不要紧的那些就等等,免得让元帅刚醒过来,就又因为疲劳过度而昏迷过去。
江泽那也是人老成精,哪里还会不明白这些,于是连忙笑着答应,因为两人商量的乃是军国大事,宁纤碧便避出去了。
沈千山原本不想让她离开,不过看到爱人红红的眼睛和满脸泪痕,觉着让她留在这里恐怕也尴尬,倒不如出去梳洗一番。
果然,江泽坐下来就直奔主题,正色道:“元帅重伤的事儿我一直瞒着,除了有限几人,就连将领们也没有一人得知。然而这三天来,大家也开始怀疑了。所以末将觉着,咱们是不是可以将计就计?”
沈千山眼睛一亮,只看这会儿他眼中的算计和沉思,绝对想不到这人刚刚还昏迷着,连鱼汤都要人喂的。
思索了片刻,他方沉吟道:“老元帅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你觉着这样可行?最重要的是我如今身体里空空荡荡的,刚刚醒来,还没问过阿碧我这病的情形,这应该是中毒的关系。若此毒不能尽早解开,老将军这条计策一旦实施,我却不能出现在战场上,只怕军心立刻就要动摇,那便了不得了。”
江泽笑道:“元帅所中之毒夫人已经和末将解释过了,今天晚上再施一次飞燕三十六针后,便可将毒素全部驱除。如此一来,即便需要四五天的将养时间,这计策也足够施展,到那时不须元帅上阵,你只要骑马在将士们面前露一面,自然可取奇兵之效,元帅以为如何?”
“那就这么办。”
沈千山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江老元帅只是这么一说,他就已经了解对方是要用计诱敌深入,可以说,这样因势而为的计策是非常有效完美的,他一点儿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大不了自己辛苦些。
接下来沈千山又将帅印交给江老元帅,郑重道:“我昏迷的这几天,幸有老元帅不计个人安危荣辱,才有军营至今的安定,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如今我们要设这诱敌深入之计,却不能让老元帅再陷入危险当中,您拿着我的帅印,事急从权之下也算是师出有名,即便有人将来告到皇帝面前,也有话说。”
江泽也不客气,将帅印接过来,苦笑道:“千山说的没错,这两天约束着众将领,还真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若真是被有心人察觉,一状告到皇上那里,只怕我这老家伙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两人接下来又说了些军营中事,江泽一直记着宁纤碧的话,唯恐这元帅夫人等急了,在心里埋怨自己没有眼色,于是说完事情立刻告辞,一点儿也没拖泥带水,甚至连关心之词都忘记和沈千山说了。
到傍晚的时候,军中便渐渐起了流言,不过这些宁纤碧也不知道,她一天里都在帅帐当中。
然而她不知道流言,蒋经和岳磊以及宁德荣都是在外面忙碌的,这流言一点点的就传到了几人耳朵里,眼看着要用饭,于是几个人便联袂往帅帐而来,见了宁纤碧,就将军中有了流言的事情说了。
沈千山在床上闭眼假寐,听见他们小声问宁纤碧,而妻子也十分惊奇,便淡淡道:“不用管他们,让他们传去吧。表哥和三爷爷若是能做出闪烁其词的模样最好。”
此话一出,众人便明白他是有打算了。宁德荣就笑道:“我明白了,就是要大声分辩,却又要表现出心虚的样子对吧?”一语未完,众人都笑了,沈千山也笑道:“三爷爷说的没错,便是这样。”
如此一来,众人自然心安,用过晚饭后,便要准备最后施用飞燕三十六针了。沈千山能够提前醒来,这让宁纤碧也放心不少,一点儿也不觉着这最后一关有什么难的,而且既然是清醒了,那说不定不会休克呢?毕竟沈千山可是有功夫在身的。
宁纤碧的这份盲目乐观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因为用完饭不久,温煦就鬼鬼祟祟的把她拽了出去,非常郑重严肃的告诉她:“这一关不好过,要宁纤碧充分做好准备。”
“师弟,你别吓我,不好过,你怎么早不说?如今都到最后关头了,你和我说不好过,你……没有你这么干的,何况千山都醒过来了,他一定可以挨过去的。”
帐篷外,宁纤碧看着温煦认真地面色,心里紧张的不行,甚至拳头都泛白了关节,然而表面上却不得不故作轻松,心里也拼命劝说着自己。在她看来,沈千山已经醒来,这就证明所有坎坷都过去,是雨过天晴见彩虹的时候了。谁知温煦竟忽然又告诉她说,这最后一关才是最难最危险的,如此狗血的情节,比小说和电视还夸张,怎不由宁纤碧在心里狂喷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