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战祸
宁纤碧沉默下来,想起那时自己和沈千山已经把话说开,却还没有赐婚,两人见面彼此互不理会,却因为这件事,又微妙的将心意联通,她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真是冤孽,莫非我和这厮真的是三生石上的缘分,哪怕是冤家,也必须在一起么?
“阿碧在想什么?”沈千山疲累的臂膀被宁纤碧纤纤十指捏揉着,十分舒服,他看到宁纤碧神色,已经知道对方心意,却仍忍不住要问。却见宁纤碧面色一整,似是从回忆中醒来,淡淡道:“没什麽,你上阵拿的什么兵器?怎会将手臂累得这样?以你的力气,就算是打一天一夜也不至于吧?”
沈千山苦笑道:“还记得我十岁时那场大功劳吗?那时小孩子不懂事,逞强跑去烧鞑子兵的粮草,虽然成功了,然而从重围中杀出来却殊为不易,就从那时,胳膊便落下了这个毛病,我的长枪乃是一百一十八斤,以精铁打造,战阵上可以横扫千军,然而战斗完毕,胳膊必然虚脱。”
“难怪,十岁时你肌肉尚未长成,便脱力受伤,又没有及时治疗调养。”宁纤碧叹了口气,以空心掌自上而下啪啪拍着,一边道:“今晚我配些药材,你再泡一下,务必要趁着这时候还年轻,把这病彻底根治了。”
沈千山笑道:“你不恨我了?若是等我老了,让这病反噬,日日哀嚎不止,你听到岂不开心?”
“滚,我可没有那么变态的嗜好。”宁纤碧气结,狠命捶下一拳,登时让沈千山哀嚎一声,这方听她微笑道:“我要听你惨叫,现在便听,等将来做什么?”
夫妻两个难得有这么一刻温馨时光,彼此都觉着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只是还不能说出口。沈千山固然欣喜若狂,享受这种越来越好的改变。宁纤碧却也无力阻止自己的心持续陷落,索性破罐子破摔,随它去了。
下午的时候,宁德荣来找宁纤碧,言说要和她一起先进城去,查看疫病情况。宁纤碧欣然答应,沈千山却极力不许,只说城中情形未明,要先派出人手先行安排,等都安排好了,才能随他一起进城。
宁德荣和宁纤碧虽然心急如焚,奈何这决定权乃是把握在沈千山手中,他下了命令,老头儿和宁纤碧就寸步难行。正僵持间,忽见长琴长福跑进大帐,对沈千山大叫道:“爷,不……不好了,那小子逃了。”
“谁逃了?好好说。”沈千山眉头一皱,冷冷呵斥了一声,旁边宁纤碧却已经反应过来,不敢置信问道:“什么?是付明清逃走了吗?怎么可能?”
长琴哭丧着脸道:“可不就是那混蛋呢。之前他胳膊被砍了那么长一条口子,这次战斗奴才看见他没出战,也只当是应该的,谁知中午去送饭时就没看到人,我还以为他天生坐不住,跑出去闲逛了。下午的时候儿一直在忙,刚刚进他的大帐叫他吃晚饭,他却还不在。”
沈千山默然了半晌,忽然怒道:“逃就逃了吧,天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难道还必要去扶?用管他了。”说完气呼呼坐在榻上。
长琴对宁纤碧小声道:“那厮自从上了战场后,一直非常勇武的,爷很看好他,不止一次说过他是可造之材。没想到他终究还是贪生怕死,不过是伤了胳膊,竟然就夹着尾巴逃了,唉!”
宁纤碧心里也有些难受,摇摇头道:“算了,就像你们爷说的,天生不是这么块材料。”话音刚落,就见沈千山一拳砸在桌子上,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宁纤碧皱眉道:“看来你们爷还是意气难平。”说完却听长琴冷笑道:“爷肯定气不过,奶奶不知道,爷不许奴才们告诉你,咱们派去匈奴军中偷药的探子,被杀了两个,今天攻城时,人头就挑在城头旗杆上,那群鞑子们只以为这能震慑的了咱们,却不料激发了将士们同仇敌忾的血勇之气,这才不惜代价强攻下强月城。”
宁纤碧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道:“还有这种事?”
长福已经瞪了长琴几眼,偏这小子意难平之下竟全数说了出来,把沈千山的嘱咐都忘在脑后,因不由得苦笑道:“是啊。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既然入了这个地方,包括爷在内,都是随时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就算我们哥俩不用上战场,也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沙场上死的士兵们也同样是死,都是一条命而已,所以爷之前倒不至于很难过。只是此时知道那厮逃了,再想想这些英魂,所以格外动气。”
宁纤碧道:“是啊,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要没有付明清比着,你们爷也不至于这么愤怒。”话音落,听外面海棠的声音道:“奶奶,表少爷回来了。”
“呀,表哥回来了,不知带回了多少药材,他回来得倒快。”宁纤碧大喜站起,挑帘子来到帐外,见沈千山站在不远处,遥望着远方夕阳,她知道对方心里终究是意气难平,因便拉了他道:“走吧,去看看表哥这回带了多少药材,只怕军医们都要欢喜疯了。”
沈千山吐出一口浊气,从海棠手中接过斗笠替宁纤碧戴上,带着她去看蒋经。
这次周鑫截获的乃是一个药贩子团队,收获很是丰厚。说起来,倒还要感谢宁纤碧,因为她,蒋经素日里也认识一些基本的药材。和周鑫闲谈间也经常说起,周鑫又常去百草阁找他,一来二去,多的不敢说,倒也认识了几十味药,因截获这个药贩子团队时,对方的掩饰十分完美,将几味药材当做遮盖货物的野草,却不料竟被路过的周鑫认了出来,如此拦截住详加查察,得,几十车的药材不费吹灰之力得来了。
知道了前因后果,宁纤碧也是哭笑不得,却听沈千山笑道:“我早说过,阿碧你就是我的福星,如何?若不是你,只怕表哥和四皇兄根本不可能认识药材,也不可能拦住这个药贩子团伙了。”
宁纤碧点头道:“如今看来,只怕金月和宁夏也知道此战不同于以往,所以也加紧了对医药的补充。”
沈千山心情沉重,喃喃道:“这么说,只怕他们团队中也有一个精于药物医理的人,不然他们怎么能得到那防疫药方?奇怪,到底是什么人呢?若是能虏过来就好了。”
这里和蒋经说了几句话,蒋经运送药物的路上生恐节外生枝,所以一路急赶,此时疲累之极。自去歇息,不提。
第二日,沈千山派人去强月城收拾残局,至午时,他和宁纤碧以及宁德荣等人入城,只带了两千名精兵,其余人都仍在原地扎营。
强月城被鞑子兵洗劫了一番,可说是凄惨无比。鞑子兵败退后,又在城中各处放火,幸亏幸存百姓们已经由杀进城来的大庆士兵口中知道战无不胜的小沈元帅率军前来,强月城已经收回了,所以自发组织起来,各处灭火抢救物资,饶是如此,众人进城后,看到的也是满目凄凉和废墟。
沈千山心里沉甸甸的,这种情况他早已有心理准备,然而亲眼见到,心中震撼实在是无法用言语形容。一路上,年轻的元帅紧紧握着拳头,一口接一口的深呼吸,终于到了那已被烧去大半的府衙:强月城的知府和兵马巡检司等官员坚守此城,便是于此处被鞑子兵屠杀。
脚步沉重的踏上台阶,一回身,却见强月城幸存的百姓们全都默默跟随在他们身后,沈千山一时间只觉着热血直冲脑门,他伸手抚摸着一侧石狮子上已经干涸的紫黑色血迹,气运丹田,吐气开声道:“朝廷忠良碧血犹存,城中到处可见百姓残尸,金月和宁夏两国联合用兵,对我大庆疯狂屠杀,惨无人道天理不容。”
说到此处,他猛然拔出腰间佩剑,将剑尖正对着碧蓝苍穹,竭尽全力的大吼道:“不报此血海深仇,不告慰枉死英灵,实无颜为大庆臣子。我沈千山在此对天立誓:鞑子不灭,誓不归朝。”
一番话只激起了幸存百姓们胸腔中滔天怒火,顿时两千精兵齐齐拔剑怒吼:“不报此仇,誓不为人。鞑子不灭,誓不归朝。元帅威武,大庆威武……”
“走吧,我们先去后衙,恐怕很快就又要忙起来了。”宁纤碧的马车是在人群外,此时她默默看了会儿,不由叹口气,放下马车帘子,车夫喝开两旁百姓,将马车驶入了西角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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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爷爷,我已经问了疫病的情况,症状似乎和千石医书中霍乱比较像,我打算明天实地考察一下,先配藿香正气水,看看能不能阻止疫病蔓延。”
夜已深沉,宁纤碧和宁德荣以及叶丽娘沈千山蒋经等仍坐在一处。强月城百废待兴,然而最麻烦的便是这疫病,原本数十万的百姓除了被鞑子无情屠杀之外,也有几万百姓是死在这疫病之下,而且疫病现仍在蔓延。就连沈千山也不得不承认,鞑子如此轻易地弃城而逃,恐怕也就是抢掠完毕后,故意丢弃此城,引大军进来,用瘟疫来拖垮他们。”
第二百二十七章:“叛徒”归来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既如此,明日开始,芍药不用做别的,就全心配藿香正气水,恰好经哥儿收缴的这批药材中,有你需要的材料。”宁德荣摸着胡子道,说完便站起身:“行了,这一天大家都忙得够呛,赶紧歇歇吧,养好体力,明天还有的忙呢。”
于是众人各自回去安歇。只剩下沈千山在房中,海棠山茶互相看了一眼,见爷不似要走的样子,只好带着小丫头们也退了出去。
“阿碧,这一次真是谢谢你了。幸亏你跟我过来,不然我简直不敢想象我现在会是什么样。我只会行军打仗,排兵布阵,若不是你在,面对这样的瘟疫,就算是我,也必定抓瞎不可。”沈千山疲惫的躺在榻上,这知府衙门已经是一片废墟,众人也只能稍加收拾,暂作休息之所。
“是啊,我早就说过,术业有专攻。让我上阵指挥杀敌,只怕要输的丢盔卸甲。不过让你来治疗瘟疫,恐怕你自己就得先染上。”宁纤碧躺在另一张榻上,这屋里的雕花床已经被抢走了,只余两张简陋木塌,此时她也没力气赶沈千山走了,夫妻两个一人躺了一张塌,昏昏欲睡之前还不忘闲话几句。
“嗯,不知为什么,这是我所遭遇的最凶险的一次战争,然而因为有阿碧在,我心里充满了底气,半点儿不害怕。”沈千山微微一笑:“我现在无比庆幸当初阻挠你的行动失败了,最后你还是跟我过来,不然,唉!简直不敢想下去。”
话音落,却没有人应声,沈千山侧耳一听,只听到均匀的细细呼吸声,宁纤碧已经睡着了。他闭上眼睛,不由得会心一笑,轻声道:“阿碧,我好喜欢你,陪我白头偕老,做我一生一世的妻好么?阿碧,我是真心的啊。”
万籁俱静,纱窗外的虫鸣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大战过后的强月城,终于在这个夜晚得到了喘息之机,满身伤痛的沉睡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宁纤碧和宁德荣等竭尽全力做藿香正气水,因为瘟疫蔓延严重,所以这药供不应求,而严格的藿香正气水制作程序太复杂,根本不能大量生产,最后宁纤碧只能将制作藿香正气的药材煎熬成药汤,四下散发给百姓们服用。如此虽然不能彻底治好瘟疫,却总算是遏制住了疫情的蔓延。
这个结果已经很让沈千山欣喜了,当下命大军休整,之后还有很多硬仗要打。值得欣慰的是,因为这一次宁纤碧和宁德荣等到来,又有充足的药材,士兵们虽然在战场上伤亡较多,然而相比起来,损耗却比从前大战还要少得多。
宁纤碧是最忙碌的人,叶丽娘组织人手煎熬藿香正气药汤,藿香正气水则全部配发给士兵。而宁纤碧则日以继夜的和宁德荣在千石医书中记载的治疗霍乱的方子上继续改良,希望早日制出能够彻底治疗瘟疫的药,唯有制作出这种药物,才真正能将疫情控制住,也控制住百姓和士兵们心中那深埋的恐惧阴影。
如此过了几天,大军休整完毕,沈千山便对宁纤碧道:“今夜休息后,明日我便要率军出发,前往洛宁城,我的意思是,你和三老太爷便留在这里,继续研究治疗疫病的药物,我也让表哥帮我接收粮草,等到打下洛宁城来,我再派人来接你们过去,如何?”
宁纤碧是很想陪他上战场的,不过考虑到药物研究正在紧要阶段,因便点头答应了,想了想,正要开口,忽然就听外边起了一阵骚动。
“怎么了?”
宁纤碧站起身,沈千山已经皱眉大步来到门口,只见长琴连滚带爬奔上台阶,看见他,便大声叫道:“爷,爷,那小子回来了,他……他回来了,身上挨了好几刀,肠子都拖在外面……”
“好好说话,哪个小子?”听见长琴说的惨烈,沈千山不由悚然动容,却见月洞门外几个人抬着担架迅速跑进来,这时候长琴才来得及回答沈千山的问话,呼哧带喘道:“付明清,爷,是付明清……”
“付明清?”
沈千山和宁纤碧一齐惊叫,连忙大步出去,就见付明清躺在担架上,身上穿着的是鞑子衣服,面如金纸双目紧闭,浑身上下鲜血淋漓,一只手摁着腹部,鲜红的肠肉在指缝间露出来。
或许是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自己,付明清缓缓睁开双眼,他的睫毛上也全都是血痂,此时费力的看了看面前,忽然咧嘴笑道:“妈的,没想到真能回来,嘿嘿嘿,鞑子又如何?马再快,终究不如小爷的轻功好,小爷那是自小儿就把逃命本领练得炉火纯青的。”
“你……你你……”长福眼泪都下来了,却见付明清艰难伸出另一只手到处摸索,一边喃喃道:“包袱呢?我背上那个包袱呢……”
“在呢在呢。”长福举起一个大黑布包袱,付明清看了半晌,才长舒出一口气,喃喃道:“交给……交给元帅夫人……她一定能……能用的上……妈的,你们……你们一定猜我是逃跑了是不是……我……呵呵,没想到……我付明清还有一天,也能……也能混到比窦娥还冤的地步……我两个老婆呢……别忘了让她们给我烧纸钱,我……没丢她们的脸……”
落针可闻的空气中,只能听到付明清断断续续的声音,众人已经全部被骇住了,直到此时,宁纤碧才猛然醒悟过来,大叫道:“三爷爷,军医呢?快……快来救他……”
话音刚落,忽见一个人影旋风般卷了过来,扮成男装的山茶一把薅起付明清纠结成一团的头发,大声吼道:“你敢死就别想让我们给你烧纸,你要是死了,就是窝囊废,管你带回什么来,也是窝囊废,别想我和海棠嫁给你,混蛋,你听见了没有……”
惊天霹雳,宁纤碧呆呆看着山茶,刚刚就被付明清震断了几根弦,现在剩下的几根弦也全都崩断了,她目瞪口呆看着山茶: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进展到这一步了?山茶和海棠……付明清……一夫二妻……”想到此处,元帅夫人只觉着眼前一花,身子不由自主就软了下去。
“阿碧。”
沈千山伸出手,将宁纤碧扶住,眼睛在周围聚拢过来的人身上扫了一遍,沉声道:“把付明清抬进来,除了军医和三老太爷,谁都不许进这院子。”说完又深深看了担架上被山茶薅头发薅的嗷嗷叫的付明清,嘴角边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淡淡道:“放心吧,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听你这中气十足的声儿,阎王爷也不可能收你。”
当下付明清被抬进府衙治疗,这里沈千山就问长福究竟是怎么回事。长福苦着脸道:“爷,实在奴才也不知道啊。一直以为这厮是逃跑了,可如今看来,他……敢情他这是去了匈奴那边?是了,那个包袱呢?那么大一个,难为他怎么背回来的,爷,咱们快打开看看,他说奶奶用得上,看看都是啥玩意儿啊?”
沈千山凝重道:“既是阿碧能用上,说不定便是治疗时疫的药方了。”说完只见宁纤碧已经迫不及待打开了包袱,只听哗啦啦一声响,包袱摊开后,里面东西四散,几乎占满了大半张桌子。
沈千山看过去,只觉着这些东西五花八门,里面似乎还有很多年前自己从皇宫大内翻出来送给宁纤碧的那种大玻璃缸子,只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他也不在意,正要去这堆东西里翻药方,就听宁纤碧激动地大叫了一声:“这……这……这是显微镜……天啊……”
“阿碧。”
沈千山见宁纤碧身子一软,眼看要坐在地上,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哭笑不得道:“今儿是怎么了?有明清带来的震撼,你这定力也该提高了点儿啊,先什么……镜又怎么了?不就是一面镜子吗?又不是照妖镜。”
“你……你懂什么?”
宁纤碧真是激动的语无伦次了。她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把甩脱了沈千山的手,扑上去扒拉着那一堆东西,一边扒拉一边大叫:“显微镜,培养基,培养皿,镊子,试管……这……这是过滤仪器……我的天,明清……那厮是把实验室搬回来了吗?这……这怎么可能……苍天啊大地啊,我一定是在做梦。”
除了正紧张给付明清包扎治疗的军医和宁德荣之外,所有人都拿看疯子般的目光看着宁纤碧,是的,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激动成这个样子。沈千山转向叶丽娘,小声问她:“你们奶奶念叨的这些东西,你知道吗?什么意思呢?也是做药的?”
叶丽娘茫然摇头,沈千山抓了抓脑袋,眼看着爱妻把桌上东西都挨个儿数了一遍,最后干脆扑到桌子上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是我的,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哈哈哈……”他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暗道付明清这家伙该不会是着了匈奴人的道儿,弄了什么迷惑人心的东西回来吧?因连忙上前,一把将宁纤碧拉起来,大声道:“阿碧,阿碧你醒醒,你怎么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欣喜若狂
“你以为我不清醒?你以为我疯了?沈千山,你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没疯,我是高兴激动你明白吗?你很快就可以知道这些东西有多么重要,有多么厉害了,哈哈哈,神器在手天下我有,我可以做抗生素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这些东西的厉害,哈哈哈……”
沈千山忍不住就又四下里看了一圈,还好,周围都是自己和宁纤碧的心腹,料想也没人把她这会儿的疯癫状态传出去,因连忙安抚着宁纤碧,一边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奇怪,那臭小子就拿了这么一堆玩意儿回来?药呢?治疗时疫的药呢?”
宁纤碧从那堆东西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倒出几颗白色的小小药片,笑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应该就是治疗时疫的药了……”不等说完,沈千山已经将瓶子接了过去,只看一眼,便点头道:“没错,这上面写着的是金月文字,呵呵,神仙治疫片,他们还真会起名字,不过是治疗时疫而已,竟然就敢说是神仙做出来的?”
“去在乎这个做什么?”宁纤碧深吸一口气,将药片拿过来,对沈千山道:“成了,有藿香正气药汤,现在又有这专门治疗的特效药,瘟疫一事,不用恐慌了。”
沈千山不太懂这些,见宁纤碧胸有成竹的样子,也舒了一口气,笑道:“还好,那小子九死一生,总算没白跑这一趟。”说完看着简易屏风后忙碌着的人影,他便走过去,沉声问宁德荣和几位军医道:“如何?还能救过来吗?”
宁德荣笑道:“还好,这小子命大,不知道他怎么坚持下来的,若是别人,就是血流这么多,也活不过来了。不过不敢说满话,还是要好好看几天才能下定论。”
说完,只听海棠哽咽着道:“老太爷,那……他肠子都流出来了,这……这还能活吗?”
宁德荣笑道:“这算什么?你们两个是没经历过,看长琴长福就不这么问,战场上流出肠子又活下来的多得是,就是在民间,有时候打仗斗殴或者不小心伤了自己,也经常就有破腹流肠出来的,这都没关系,最多落下点毛病,看他身强体壮的,肠子流出来的也不多,自己还捂着,只要挺过来,大致就没事儿了。”
海棠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长福长琴却一转身就出去了,宁德荣给了海棠和山茶两张方子,着她们去熬药,两人答应着离去。
这里宁纤碧终于从那堆带给她无限惊喜的医疗仪器中抬头,疑惑地看着两个心腹丫鬟的背影,眉头微皱,叹了口气。
“原本只是一句笑谈,却没料到,如今这笑谈大概要成真了。”
忽听沈千山笑着说了一句,宁纤碧转回头,咬牙道:“什么成真?一个嫁给他难道不够?必要把我两个好丫头都嫁过去?凭什么啊?”
沈千山小声道:“付明清不是寻常仆役小厮,乃是官宦子弟,若他真的肯明媒正娶山茶和海棠为妻,倒是那两个丫头的福气。阿碧,不是每个女人都如同你一般,一定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我看她们两个情同姐妹,就算同时嫁了一个人,应该也不会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这对她们来说,算是好事儿,谁不愿意做奶奶,倒要找个仆役做管家娘子的。”
宁纤碧只觉着心烦意乱,从心里接受不了沈千山这种论调,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先放在一边,反正付明清这货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呢,现在想这种问题,也太早了些。
将这些仪器都宝贝似得搬回了自己屋里,宁纤碧很认真的对沈千山道:“从现在起,把武功高强的亲兵也分我几个吧,不是要他们保护我,是保护这些东西,如果我猜得没错,鞑子那边一定有从西洋过来的大夫,他们有了这些东西,便是如虎添翼,可丢了这些,那就是要抓瞎了,所以一定要好好保护,呵呵,付明清该不会是把人家的老窝都给端了吧?奇怪,他怎么就知道我能用上这些呢?”
“这些究竟是什么?看把你宝贝的,早知你喜欢这些,就该让那些出海的商人带回来几套给你。”沈千山坐在椅子上,任宁纤碧给他按摩着胳膊。宁德荣等人已经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夫妻两个和躺在榻上昏迷着的付明清。
“还记得你给我弄得那些医书吗?”这么长时间里,足够宁纤碧找到天衣无缝的借口,她微微一笑道:“这些东西便是那医书里记载的,因为是从西方流传进来的东西,所以我们姑且称它为西药。爷不知道,那书里记载的西药,和咱们中药大不相同,对细菌的效果却是十分显著。”
“细……君?那是……什么东西?”沈千山疑惑地看着宁纤碧,却见爱妻怔忡了一会儿,忽然扑哧一笑,摇头道:“算了,不和你说了,若要说,就得从头说起。爷只知道,士兵们受伤后会发烧,很多人都是烧着烧着就死掉了。而这些药,便可以有效抑制住这种感染就行了。”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这一次喜出望外的人便轮到沈千山了。他眼睛晶晶亮的看着宁纤碧,大声:“阿碧,如果这种药真有如此奇效,而你……你又能做出来的话,那这一战,我们必胜无疑。来日班师回朝论功行赏,我给你记头功,你……你真能做出来吗?”
宁纤碧笑道:“只要有这些东西,应该不难,我明天就开始试验。”
说着话的功夫,便已经到晌午了,海棠和山茶端了药汤进来,海棠就问宁纤碧道:“奶奶,他能不能吃些粥?长福买了几块肉回来,奴婢想给他做道瘦肉粥。”
“喝点米汤吧,肠子之前流出来你们又不是没看到。还吃瘦肉粥呢,米汤都不能多喝,先给他喝一小碗,多了不行。”宁纤碧随意吩咐了一句,海棠答应一声,想了想又道:“等下把他搬到爷和奶奶卧室的隔壁吧,总在爷这里算是怎么回事儿?”
宁纤碧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妨事儿,住在这里,你们伺候我的时候儿就便儿便照顾了,多省事?若是搬去别处,还要你们俩轮流去服侍他,浪费人力……”不等说完,便听沈千山笑道:“这是你自己的丫头,何苦怄她们?行了,等下让长琴找两个人把他抬到隔壁去。是了,长琴和长福这两个家伙跑哪儿去了?怎么这半天都没见着人?”
宁纤碧摆弄着桌上的东西,头也不抬,哼了一声道:“你问我吗?那可是你自己的小厮,你不看着指望谁帮你看着呢。”
沈千山哭笑不得,知道这是妻子拿刚刚自己的话回击呢。他真心觉着冤枉,暗道又不是我撺掇的海棠和山茶嫁明清,是人家两个自己心里愿意了,何苦拿我做出气筒?不过心里也知道这不能认真,何况宁纤碧如今这样对他,他反而只觉着高兴,总觉着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再是之前平淡如水朋友般的相处,这般处着,哪怕他每天要挨打挨骂也是心甘情愿。打着骂着才能慢慢变成“打是亲骂是爱”,才能慢慢消除掉两人间他不明白何时出现却一直存在着的巨大隔阂。
正想着,就听长琴和长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沈千山喝了一声:“滚进来。”见两个小厮进来了,他方沉着脸道:“这时候儿你们去哪里了?不说留在这里伺候奶奶,帮着海棠山茶照顾明清,还有心思出去闲逛?”
长琴长福一齐大声叫冤枉,长福陪笑道:“爷,您看我们哥俩儿是那样的人吗?就算奴才有点不靠谱,您总该信长琴吧?实实在在,刚刚我是去打听明清的事儿了,长琴已经找人收拾了隔壁出来,这就把他搬过去静养吧。”
沈千山点点头,于是长琴带着两个人进来,帮着把付明清抬了出去,这里屋中只剩下山茶和宁纤碧沈千山长福,宁纤碧便奇怪道:“你去打听付明清的事儿?打听出什么来了?”
长福正色道:“我问了当时和明清在一起的士兵,听说攻城时这小子也去了,不过因为胳膊还包扎着,所以在末尾,结果看见城头上那两具尸体,他就疯了,要往前冲,被陪他过来的士兵拦住拖了回去……那俩也是伤兵,回帐后去趟茅房的功夫儿,回来就不见人了,他们本以为是来了咱们这里,也没在意,谁知后来才知道失踪了……”
长福说到这里,沈千山便欣慰的松了口气,点头对宁纤碧笑道:“如今看来,这小子从前之所以那般纨绔惫懒,完全是富贵乡惯出来的。如今真正感受到了这国恨家仇,感受到同胞的遭遇,心底那股志气可不就是被激发出来了呢?”
第二百二十九章:吐露心声
宁纤碧也道:“是啊,战场虽是最冷酷无情的地方,却也是最充满了兄弟袍泽情义之处,以前也听人说过,原本上战场是怕死的,然而看到身边一个个兄弟同胞倒下去,心里就完全没有怕死的念头了,只想一直冲杀一直冲杀,还有很多人经历过惨烈的战役后,从战场上下来都不适应,因为很多同袍都已身死,他们就会觉得十分孤独,觉得自己独活没意思,往往最后会自我了断。”
这是当初去旁听了一堂心理学课程时听到的,然而这会儿说出来,却让沈千山大为惊奇,他看着宁纤碧,摇头笑道:“阿碧,我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样人了,早知你是水晶玲珑玻璃心肝,可如今看来,这哪里能够形容你的?怎么你从没上过战场,却对这些士兵心里把握的这般准确?就连我,也没有这样的认识。”
宁纤碧脸一红,心想这不是我研究出来的结论啊,嘤嘤嘤嘤前辈们对不起,一不小心又做了盗贼,唉!真不是有意的啊。心中苦恼,面上却只能强笑道:“这是自然,元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有这个本事就足够了,我却是学医的,医学之中,心病是最难医治的,有许多例子,一旦解开心结,病自然就好了,所以我格外注意搜集了一下这方面的知识,这也不是我得出来的结论,是一名在边疆军中的老军医总结下来的,不知在哪本书里看到过,今儿就想起来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这话没错。”沈千山点头赞同宁纤碧的意见,末了摸了摸她的头发,感叹道:“可惜阿碧生在贵族豪门之中,这个时代也容不得女子抛头露面。不然以你对医之一道的执着和钻研,以你的学医天赋,定会行走世间悬壶济世,成为名留青史的杏林国手。”
宁纤碧看着沈千山脸上真诚的痛惜神情,她能够感觉到,对方是真的在替自己惋惜。
心神不由恍惚了一下,做梦也没有想到:真正理解自己支持自己的,竟是面前这个曾经恨之入骨的男人。就连三爷爷,虽然教了自己一身医术,可是也时常劝自己不要锋芒毕露,因为是女人,女人是不该从事这一行当的,三爷爷虽也替自己惋惜,却只惋惜她为什么不是男儿身,而不似沈千山这般,不以自己的性别说话,只惋惜她没有实现理想的机会。
长福和山茶见两个主子之间好不容易有了点气氛,忙都有眼色的悄悄儿退了出去。这里宁纤碧半天方回过神来,垂头微笑道:“元帅说哪里话?学医乃是下九流的东西,您可是豪门贵族出身,难道不以我学这个为耻,还替我可惜不成?”
“就是替你可惜啊。”沈千山微微一笑:“我从小儿也是像你刚刚说的一样想。不过后来参军,和许多人接触,也了解了许多事。方觉着人其实并没什么贵贱之分。比如学医若是下贱,但皇上还要设立太医院,关键时候还要大夫救命。又比如没有那些工匠,房子宫殿要如何盖起来?没有商人,国库钱财要从哪里来?没有戏子,素日里达官贵人们以什么来娱乐?说是三六九等,呵呵,却不知再高等的人,没有了这些所谓的下等人,恐怕连活都活不下去呢。”
宁纤碧深吸一口气,震惊看着沈千山,她从不知道这男人的思想竟是如此高端,莫非也是穿越过来的?不对啊,看他的表现也不像……
看到她震惊的表情,沈千山连忙陪笑道:“阿碧勿怪,这番话从来都是在我的心里,没拿出来说给人听过,不然恐怕都要以为我发疯了。你……你不会生气吧,因为我心里并不把人分贵贱,你怎么说也是豪门贵女……”
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灿然一笑,摇头道:“怎么会因为这个生气?爷的思想虽然怪异,我却觉着有道理。不过这可不是嘴上说说,要真正做到才算数,怎么我听说爷往年处置了一个丫鬟,可是丝毫没手软呢?”
沈千山早已忘了珠香的事,宁纤碧之所以知道,还是珠玉提起过。这会儿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不由得笑道:“虽然我心里是这样想的,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的脾气是极狂妄自私的,我看不上的人,她老实躲着也就是了,还偏偏往我眼前凑,那还指望有什么好果子吃呢?这算得了什么?你忘了当日对那个无赖,爷也是眼都不眨便杀了,手都不曾抖一下呢。”
唔,话题好像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宁纤碧心中好笑,连忙又将话题拉回来,笑道:“问你一句话,你如今虽说的冠冕堂皇,那我问你,将来我若是想行医济世,你这堂堂亲王世子,战时少帅也不会反对么?”
沈千山想了想,正色道:“只要不接触那些人,我不会反对。要是接触的话,那不成,男女授受不亲,我会吃醋。”
“噗……”的一声,宁纤碧差点儿让自己的口水呛到,恨恨瞪了沈千山一眼,却见他挠了挠头,苦恼道:“阿碧,三老太爷说过,你所擅长的并非医术,而是制药,我觉得,你只要安心做药就好,用不着一定出去给那些男人治病吧?若是女眷,倒也无妨……”
“行了行了,说到底,也是醋坛子一只。”宁纤碧知道沈千山的意思,老实说,这男人能做到这一点,已经让她惊讶了。扪心自问,恐怕这个时代里除了那些想靠妻子吃饭的软骨头,没有一个男人能如同沈千山这般大度开明,女人就该三从四德相夫教子,这恰是绝大多数男人奉行的真理。
如今我是嫁给了他,若是嫁给别人,恐怕也只能在家庭和理想之间选择其一了,倒是他,还能容得我行这两全之道。一瞬间,宁纤碧就觉着心神不守,她怔怔看着沈千山,上一世里的种种情景如同梦魇一般,她忽然就忍不住喃喃道:“千山,在你心里,只有白妹妹是么?她容貌美丽温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才有德又能如花解语,难怪你爱她护她,对我不理不睬……”
“阿碧……”
猛然间听到沈千山大叫一声,将沉浸在前一世回忆中的宁纤碧惊醒,她回过神来,就见沈千山面色惨白,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沉声道:“你……你怎么会这么想?当日她陪嫁过来,分明是你们家安排的,我对她,虽有一些感激,却毫无男女之情,这颗心,早就给了你你不知道吗?偏偏是你不稀罕,哪怕就算是剖出来给你看,你也不屑一顾,也是我糊涂,早知你会有这样想法,说什么也不该让她进门……”
“我不是这个意思。”宁纤碧见沈千山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心底蓦然一软,握了他的手,好半晌方轻声道:“爷,我的意思是说,无论怎么看,白妹妹才是宜室宜家的女孩儿……”
“我不喜欢什么宜室宜家的女孩儿,我只喜欢你,你明知道的,只有你能让我魂牵梦绕。与众不同又如何?女人就该相夫教子三从四德,那是别的世俗男人的想法,不是我沈千山的想法,阿碧,我恰恰是只爱你的与众不同。”
“如果我没有这么与众不同呢?”宁纤碧直视着沈千山的眼睛,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的急促跳,以至于连呼吸都粗重起来,她看着沈千山疑惑地眼神,沉声道:“爷,若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没有跟三爷爷学医,也只是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泯然众人,你又当如何?”
虽然不知道阿碧为什么会这样问,但是沈千山能够感觉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对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甚至……这个答案可能会影响到自己和阿碧的未来。
一念及此,沈千山也不敢敷衍,他坐正了身子,慢慢想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第一次见,你站在马车下,为你三爷爷抱不平,对我反唇相讥,阿碧,那个时候你就在我心里刻下了一道痕迹,虽然只是浅浅的。再往后,慢慢接触多了,这痕迹越来越深,你和你那些姐妹不一样,你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只醉心于你的医学制药当中,然而这样的你,对我简直就像光亮对于飞蛾一样,让我忍不住就被你牢牢吸引了全部心神。圣旨赐婚那一刻,我不是没想到你对我的决绝,可我就是舍不得放手,我怎么都舍不得那个机会,如今想来,这恐怕就是飞蛾扑火的心态。”
宁纤碧静静听着,却见沈千山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吞了口唾液,好半晌方正色道:“阿碧,你既这样认真地问我,我也……我也不能敷衍瞒骗你。是的,我喜欢你,只喜欢这样的你。若你不是今日的宁纤碧,恐怕……我未必会多看一眼,又怎可能发现你其他的美好?更谈不上……刻骨铭心的情爱。但是阿碧,我觉得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你就是你啊,从小到大都这样美好而与众不同的你,既然不可能泯然众人,我又怎可能看不到你?若你不是你,恐怕这一世,我都不可能再有倾心相爱的人了。”
第二百三十章:心结顿开
宁纤碧的手被沈千山抓得生疼,她能够透过这个动作察觉到男人内心的惶恐,但他还是坚持说出了真话。
谁说女人都是喜欢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哪怕明明知道那是骗自己的。最起码她不喜欢。今天沈千山若是为了哄她高兴,就信口开河说那些“无论你是什么样,此情不渝。”之类的爱语,她一定转身就走,从此后彻底封闭心门,再不给这男人一丝一毫的机会。
然而沈千山终究是尊重自己的,他确实做到了他刚刚说的话,人不分贵贱,他将自己放在和他对等的位置上,而不是只当做一个女人一个附属品,可以随意的敷衍和诱哄。别的男人这样做,或许可以当做是对女人的爱护,但沈千山不同,他这样做就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敷衍,而她,绝不想接受这种敷衍,哪怕是以爱为借口。
宁纤碧想到这里,便叹了口气,眉眼间荡上一丝温柔,握着沈千山的手轻声道:“若我泯然众人,白妹妹却脱颖而出,对你若即若离,爷是不是就会爱她?”
这是一根刺,一根时常扎着宁纤碧的刺,每每想到沈千山上一世里因为对白采芝的爱情而牺牲掉无辜的自己,她就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是如此的面目可憎,刚刚升起的好感也可以立刻荡然无存。
可是今天,她想试着拔出这根刺,但她自己拔不出来,所以如今,只看沈千山能否帮得上忙。
“为什么你总对白姑娘这样念念不忘呢?”
沈千山无奈的摇头:“我都说过我对她没有感情……”不等说完,见宁纤碧两道柳眉微微一竖,好不容易才看到点希望的沈元帅连忙举起手,一叠声道:“好好好,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嗯……如果是这样,或许我会喜欢她吧,不过怎么说好呢……”他摇了摇头:“阿碧你别生气,如果事情如你所说,她是那样的女孩子,唔……我或许会喜欢她,就如同喜欢一株名品牡丹一件稀世古董一般,我会想不惜一切得到她,宠她体贴她,给她所有我能给的东西,就如同去精心照顾牡丹和保养古董一样。但我觉得,这种喜欢和对你的喜欢是不同的,对你的喜欢是至死不渝的情爱,对她的喜欢……唔,就是单纯的喜欢……”
他说到这里,便抓了抓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却见宁纤碧微微一笑,淡淡道:“爷不用多说,妾身明白了。”
“阿碧,你……你别生气,我……我再想想……”沈千山听到那句“妾身”,只以为宁纤碧是对自己的答案不满意,这是要彻底和自己划开界限了。大好局面,让自己一句话给破坏殆尽,只把他吓得一个高儿蹦起来,扯着宁纤碧的手道:“对,我不喜欢,绝不会喜欢她,那个……阿碧你听我说……”
“不用说,我都明白了。”宁纤碧看着面前惶恐的男人,只觉一颗心像是被什么撕开了一个口子,她猛地抱住沈千山,伏在他的肩头,哽咽道:“是真的明白了,千山,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你没有经历过。你不知道曾经的我心里有多苦,有多恨。如今,我是真的明白了,这段心结,或许可以试着放一放,彻底的放一放,谢谢你。”
她说完,便放开沈千山,扭头走出了屋子。
沈千山喃喃摸着那一小片被眼泪濡湿了的肩头衣衫,脑海中全是刚刚宁纤碧泪流满面的模样,他只觉得一颗心似是被什么狠狠揪扯撕咬着,喃喃道:“不知道?没经历过?可是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呢?阿碧心里很苦?很恨?究竟是为什么?我做了什么事呢?”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方如梦初醒,连忙追了出去,只是庭院里早已没有了宁纤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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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放下了吧?难道要永远活在上一世的仇恨里?要因为那段仇恨,连这一世可能得到的幸福也视而不见吗?不,不能这样,你已经亏了一世,不能把这一世再搭进去。更何况,你明明知道,这一世里的沈千山,他是无辜的。从前你放不下心结,但是如今,你是不是该试着放一放呢?
站在后院的白杨树下,宁纤碧望着远方的虚空,怔怔出神。
可是五年后那场大劫难怎么办?不,不对,大战都提前了,那场劫难谁又敢说不会提前?
宁纤碧心中猛然一凛,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了一丝恐惧,不知为什么,想到沈千山刚刚说的那句“飞蛾扑火”,她忽然就忍不住微笑起来,喃喃道:“你这只傻蛾子,明知是扑火还要扑过来,或多或少被烫伤了吧?既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可补偿你的,或许,就陪你扑一次火,又有何妨?”
上一世她死得太早,只知道沈千山被圈禁,沈家被抄,但是没听说过要杀头灭族,想来也就是如贾府那般败落下去吧。无论如何,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就值得去冒险。
更何况,如今这已经不是值得与否的问题,而是她的心已不受控制的再次为沈千山活过来,连那样结实的坚冰城堡亦被他暖化,就陪他渡过那一段劫难,哪怕结局凄凉又如何?这一世,无论生死,总有他和自己携手并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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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付明清身受重伤,但大军开拔日期已经定了,莫说只是为他,就算是为宁纤碧,沈千山也不肯耽搁的,所以第二天,少年元帅仍是辞别了爱妻,毅然踏上了下一段征程。
强月城经历了这番浩劫,所余百姓不过十几万,至于官员,更是连一个最低品级的都没有了。好在这种情况众人早已料到,所以沈千山在春城已经让朱迅帮自己找了几个府衙中的官员前来代理,朱迅分派给他的人手自然是好的,不到两天时间,各项事情已经上了轨道,不然沈千山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放心的离开。
“只是暂别而已,但愿天佑我大庆军队,一路势如破竹,收复失地,还我百姓安宁国泰民安。”
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陆陆续续出城的如一条黑龙般的大军,宁纤碧喃喃自语,然后她便转过身来,对身旁海棠道:“好了,咱们也回去吧,抓紧时间做药。”
海棠看了看,心想元帅还没走到不见人影呢,奶奶是不是太心急了些?不过转念一想,这种关头,哪里还有儿女情长你侬我侬的时间?元帅和奶奶纵然彼此心里对对方有情,却也该拿得起放得下,到底是主子们,这份胸襟气概不是我们下人可比。
宁纤碧放下心结,对沈千山自然不同,但因为她随即就忙着去检验那神仙治疫片了,接着休息了半夜,大军今儿一大早就出发,这么点儿时间,所以无论是沈千山还是海棠,都不知道她在心理上的重大转变。海棠也只是觉着奶奶这段时间对爷浑不似之前在府里时的若即若离淡然如水,所以推测出奶奶对爷大概也慢慢生了感情,却不知这感情一旦没了心结禁闭,一朝澎湃便已是滔滔洪水。
叶丽娘却没有海棠此时的心思,她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奶奶,咱们此前的想法却是全错了,谁能料到这治疗时疫的药竟只得那一小片?奴婢还以为是个药包,这样的话,咱们倒也可以勉强分辨出药草来,只是如今,这如意算盘却要落空了,这可怎么办?”
“无妨,这是西洋那边的做药法子,我自有办法。”宁纤碧微微一笑,她的确是有办法,不管这药片怎么小,这里终归是古代,绝不可能有现代那么复杂的成分,现在她有这么多的工具在手,检验一下这时期里的西药,应该还是可以完成的。
“看来奶奶是胸有成竹,如此奴婢便放心了。”叶丽娘只看宁纤碧的表情,就知道她有把握,一颗心也放松下来。于是几人回到府衙,还没进后院,就听一个破锣般的嗓子大叫着:“怎么能这样?小爷的伤势还没好,怎么就出发了?就不能再等两天?好歹也等到我能下地啊,怎么说,这身上也是有几分功夫的,就算是带着伤,我也比那些普通的软脚虾强。”
这正是付明清的声音,宁纤碧和海棠对视了一眼,哭笑不得道:“这八成是在山茶面前,所以连伤势都不顾了,也要在口头上逞英雄。”
话音未落,已经走到院子里,果然就听山茶的声音传来:“就你这样,还逞什么威风?你说谁是软脚虾?不怕那些士兵们上来揍死你?亏这会儿有脸说大话,忘了从前一天逃出一百里地的是谁了?”
“这种过去的事儿,你也不用老揪着不放吧?更何况,逃出一百里地又怎么了?我得好儿了吗?元帅太坏了,他明明都把我攥手掌心里了,还看着我累得跟狗一样……”
付明清刚说到这里,就见宁纤碧和叶丽娘等人进屋,于是连忙停住了话头,换上谄媚笑脸对宁纤碧道:“夫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会儿大军应该还没出完城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柔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宁纤碧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别对我笑得这么谄媚,一看就知道心里不定转什么坏主意呢。”说完对山茶道:“昨晚的止血散还没配完,你手脚麻利,和蓉儿她们几个去配了,这里让海棠照顾着就成,难道你还不知这厮是什么德性?管他说什么歪话,越搭理越坏的。”
海棠和山茶“噗”的一声笑,这里付明清已经呆了,他就因为知道两个喜欢的女人卖身契都在宁纤碧手里,这位奶奶要是看自己不顺眼,那将来的齐人之福就想都不要想,所以对她比对沈千山还恭敬呢。谁想今日竟然换来这样的评语,怎不由他“心伤魂断”?
因捶着床擦眼抹泪道:“夫人啊,话不能这么说啊,连元帅都夸赞我这深入虎穴重伤夺药的行为实属英雄所为,您可不能一竿子就把这结论给推翻了,我一个纨绔,混到这地位不容易,不看别的,您也该看小的给您卷了那么一大包东西的份儿上,好歹说两句鼓励的话啊,您这样……”
他这里”哭天抢地“的嚎,自觉着戏做的差不多了,方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准备观察观察宁纤碧的表情,最好能愧疚难当,要是上来安慰自己几句就更好了,自己就可以趁机提出娶海棠山茶的事儿。
谁知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人,等到把眼睛都睁开,再环顾了屋子里外,宁纤碧根本就是连影子都没有了。这只把他憋屈的,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转头看着海棠道:“夫人呢?”
海棠柔柔笑道:“奶奶忙着呢,哪里有空儿看你在这里做戏?我也奉劝你一句,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儿,似你这般嚎哭,再把伤口给挣裂开了,我看你怎么办?到时候缝合岂不是又要遭一番罪。”
付明清脸都黑了,心想真不愧是元帅夫人,这……这这这……这简直就和元帅一样黑啊,走了也不招呼一声,让我大傻子似得在这里演了半天戏。因越想越不忿,便看着海棠道:“夫人都走了,你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看我哭得这么辛苦很好玩儿吗?”
海棠依然是柔柔笑容,只在他身侧坐着,淡淡笑道:“奶奶刚刚说的话你没听见?似你这样的人,越搭理越坏。好了,正经好好歇歇吧,你既想上战场,就赶紧把伤养好,虽说除了肚子上这一刀,其他伤倒也没伤及脏腑,但总归是伤了筋骨,俗语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难道真要躺一百天?”
“那怎么可能?”付明清将身子躺下去,恨恨道:“一百天?元帅只怕把这十几座城池都给收复了。不成,我一定要早点好起来,那些软脚虾怎么和我比?我可是有功夫在身,逃命的本事又好。”
海棠抬头温柔看了她一眼,抿嘴一笑,又低下头去缝补手中那件衣服,淡然道:“这话也就是在我们面前说说罢了,知道你是可怜那些普通士兵,然而他们每一个,只要是上了战场,哪怕一个敌人也没杀呢,那也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你说他们软脚虾,让人家知道了,真会找你拼命的。”
付明清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挠挠头,嘻嘻笑道:“老婆大人说得对,我只是看着他们上战场着急,有的……唉!一个照面,也就倒了……”说到此处,心情不觉沉重起来,拳头也握紧了,沉声自语道:“我只是想着,我若是也上战场,便可比他们多杀几个敌人,也许……也许他们就能少死几个……”
海棠再度抬头,温柔看着他,轻声道:“我明白你的心思,所以就别这么蹦跶了,好好儿养伤,比什么都重要。”说完见付明清点了点头,果然不再像刚才猴子般的张牙舞爪,她放下心来,看着窗外心道:不知这一次,却是什么时候能把鹏城拿下来,愿天佑我大庆朝。”
往后几天里,宁纤碧吃住都是在单独做药的屋子中,那神仙治疫片的成分她已经验了出来,却发现其治疗效果和藿香正气药汤差不多,毕竟这时代的西药也只是刚刚崭露头角,还不能说一下子就超过传统中医药。而鞑子因为身强体壮,所以这药对他们效果很好,但是对普通妇孺老弱百姓就有些不给力,甚至效果比藿香正气水还要差。
宁纤碧也不是不知道“努力的过程往往未必有好结果”这个道理,只是想一想,付明清甘冒奇险深入虎穴,结果用性命换来的这药片却是这么个结果,这打击也太大了点儿,好不容易这纨绔脱胎换骨,宁纤碧实在是不忍心因为这件事而打击了他的积极性,因此便命叶丽娘海棠等人严格保密,务必不让他知道内情。
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大半个月,这强月城的疫情已经全部控制住,天气逐渐凉爽,疫病的劲头也不是之前那么来势汹汹,再加上下了两场大雨,又有藿香正气药汤治疗,很快的,这让人谈之色变的瘟疫便像天空浮云一般,被秋风秋雨吹打洗刷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与此同时,沈千山的大军也可以说是一路势如破竹,半个多月时间里已经收复了两座城池,报捷的军报雪片似的飞来,只让宁德荣宁纤碧等看得热血沸腾,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军营去。
“奶奶,长福回来了。”
宁纤碧仍住在知府衙门的后院里,这会儿正和叶丽娘等人做着药,就听芦花在外面报告,她心中一喜,连忙走出去道:“他在哪里?走,咱们回房间去。”
芦花答应一声,跟在宁纤碧身后回了房间,不一会儿长福进来,先请了安,便对宁纤碧道:“爷派奴才回来看望奶奶,让奴才和奶奶说一声,战斗十分顺利,让奶奶不要牵挂。已经收复了两座城池,这个想必奶奶已经从军报上知道了。”
宁纤碧笑道:“没错,这我已知晓了,如今强月城的瘟疫也已经全部控制,且天气渐渐转凉,这瘟疫就算没有药,也不足为惧了,我打算做好这批药之后,就和三老太爷还有表哥他们一起追你们去,这些日子军营里的伤亡如何?”
长福连忙笑道:“爷就是怕奶奶有这个想法儿,所以让奴才赶紧来告诉奶奶。爷的意思,奶奶就留在这里安心做药,这战斗很紧张,爷是要一鼓作气打下去的,总要将余下的九个城都收复了才好,奶奶跟着奔波,却耽误做药,这很划不来。爷说,之前从奶奶这里运走的药物,在军营里很有用,伤兵虽多,但比以往情形不知好了多少,所以爷要奶奶以大局为重。”
宁纤碧想了想,点点头道:“也罢,你们爷说的有道理,那我就先留在此处,等到他收复了咱们大庆朝的城池,恐怕到那会儿,鞑子也不肯轻易再退却了,那才是正经的大战,到那时我再过去不迟。”
长福笑道:“正经奶奶不愧是跟着爷出来历练这一趟,竟把这些也看得清楚。爷也是这么说的,鞑子本是游牧,不可能在城市里扎下根来,这些城池他们都抢掠完毕,无心恋战之下,一败自然如山倒,退出了这些地方后,那才是真正的大战开始呢。所以爷要奶奶安心做药,咱们多一粒药,就是多一份准备呢。”
宁纤碧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军医人手可够用?要不要三爷爷过去帮忙?他老人家在我这里做药也做的有些枯燥。”
长福笑道:“自从奶奶和爷提了那建议,爷就挑了一些人手送到军医们那里,如今人人都说好,还应付的过来,三老太爷是全才,做药也是大能手,爷的意思,还是和奶奶留在一起的好。”
宁纤碧答应了,又对海棠道:“去里屋将我之前收拾的衣服拿出来,给长福带过去。”说完又对长福道:“天气渐渐凉了,你们爷走的时候儿,我原想着不过十天八日就可再见,所以也没替他准备秋天衣服。如今看来,这恐怕是两三个月都见不到,原先的打算倒不成了,你把这些衣服带回去,好好服侍着你们爷,就算是替大庆朝立功。他日凯旋班师,皇上虽不会赏你们官职,你们爷和我也必会好好赏你们的。”
“那奴才就先谢奶奶的赏了。”长福嘻嘻笑着鞠了个躬,这时候海棠已经拿了两个大包袱出来,只把长福吓了一跳,喃喃道:“这么多?这里面该不会是装的冬日里穿的大毛衣服吧?”
“不是,不过是包了几包爷爱吃的点心,还有,上次爷说山茶烤的鸭子不错,恰好今早烤了几只,你也带两只回去给爷。”宁纤碧说完,又对长福道:“行了,你歇一歇,吃点东西喝点水,这就回去吧,包袱里有你中午吃的干粮,你们爷这会儿不知忙的什么样,他那里的生活就交给你和长琴了,你不回去,长琴也忙不过来。”
长福答应了,又给宁纤碧行了礼,宁纤碧就让芦花将他送出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金石为开
一出了门,这小厮脸上的表情就再也维持不了平静的假象了,扯了扯芦花的袖子,小声道:“哎哟喂,是我看错了还是怎的?这些东西……是……是奶奶给爷预备的?”
“废话,难不成是你给爷预备的?”芦花瞥了他一眼,然后抿嘴儿笑道:“刚刚在奶奶面前不是挺镇定的吗?这会儿想起惊讶了?”
长福翻了个白眼,心想我心里都惊涛骇浪了,可我敢在奶奶面前大惊小怪吗?因挠了挠头,呐呐道:“难道姑娘不惊奇?从前奶奶对爷是什么样儿,别人不知道,咱们难道还不知的?这什么时候还把爷的事儿放在心上啊?”
芦花很理解长福此时的想法,别说他了,就是自己,看见奶奶收拾这些东西的时候儿,不也是惊讶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吗?
只不过在沈千山的贴身小厮面前,她自然不能示弱,因笑道:“你不过是爷和奶奶的小厮,管那么宽做什么?爷和奶奶好了,难道咱们不跟着得好处?还是说,如今奶奶对爷上心了,你心中倒是替京城府里那白姨娘担心起来了?”说到最后两句话,柳眉已经竖了起来,且口气也满是讥讽。
长福吓了一大跳,看了一眼芦花道:“这叫什么话?爷的心思何曾在白姨娘身上过?让爷听见你这么说我,不剥了我的皮才怪。正经的,我们是爷的小厮,和白姨娘有分毫关系吗?自然是爷喜欢谁,咱们也尊敬谁。奶奶这样对爷,最高兴的就是咱们了,难道看爷每日里闷闷不乐,我们心里很好受吗?”
“这还像句人话。”芦花这才微笑起来,看着已经到了跨院里,便道:“成了,付公子如今也在这里,你进去和他说说话,顺便歇歇吧。”话音未落,长福已经高兴道:“是吗?那小子伤怎么样了?我临走前爷还嘱咐我来探探他的情况呢。”一边说着,就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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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咱们乘胜追击,明日就直奔良城,良城比起这些城池,相对来说要小一些,所以大军不必全都开过去……”
迎城府衙的大堂中,沈千山正和几个将领以及江老元帅聚集在桌前,一边看着地图一边研究下一步的行动。
圣旨已下,因为沈千山和众将领的联名求情,所以只是剥夺了老元帅的元帅职位,让他在沈千山身边任副将之职,戴罪立功。
若是别人,骤然从高位上落下,却又要给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打下手,即使这少年是有真材实料的,只怕心里的落差也避免不了。
然而江老元帅不愧是经历了大半辈子宦海沉浮的人,一身正气胸襟如海,只关心着大庆对金夏两国的战争,更兼心明眼亮,知道这个结果后,反而郑重谢过了沈千山。毕竟这样一场大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这主帅只是降职,没被治罪没有连累家人,甚至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这若不是沈千山反复为他求情,是绝不可能的。
“报告。”
门外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沈千山的话,他抬起头,淡淡道:“进来。”
一个副将闪身进来,先行了单膝跪地的军礼,方沉声道:“启禀元帅,刚刚接到斥候禀报,良城的鞑子大军弃守城池,一路往北,看方向是要退守庸城。”
“哦?”沈千山目光一闪,沉声道:“消息确切吗?”
“确实无误。”
随着副将的话音落下,大堂内不由得一下子就炸开了锅,众人纷纷笑道:“这些鞑子竟然弃了良城,看来之前元帅分析的没错,鞑子军无心在这些城池上和我们纠缠,他们根本就没有城池的概念,这下好了,咱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收回良城。”
众将正议论的高兴,忽然就听一声咳嗽,接着沈千山沉声道:“你们若是如此想,便是被这两场胜利冲昏了头脑,什么时候你们竟变得这般乐观了?”
他的话声音不高,但顿时就让几位比他大二三十岁的将领不敢再做声。这时方听江老元帅沉声道:“元帅说得对,在战场上生生死死打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们也以为鞑子是不长脑子的猪吗?万一他们假装撤退,却把精兵就埋伏在良城之内,你们这样毫无防范嘻嘻哈哈的去接手城池,出其不意之下,会是什么结果你们想过吗?即便仗着人多能取得最后胜利,又会多出多少伤亡?”
听江老元帅这么一说,众将身上不由得齐齐冒出冷汗,一个个羞愧难当的都低下头去。
“元帅放心,我等一定小心谨慎,决不让鞑子打了埋伏。”自省过后,众将纷纷保证,却听沈千山淡淡道:“小心谨慎是好的,记住,你们身为将领,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成千上万士兵的性命。明日大军进良城,鞑子若是真的弃守良城,恐怕就是要把庸城作为一战之地了。”
话音落,江老元帅也点头道:“不错,庸城向来是连接南北的要害,易守难攻,鞑子若是不甘心,一定会在这里固守,唉!只怕到时候,又是一场血战啊。”
沈千山点了点头,半晌后沉声道:“行了,大家回去吧,抓紧时间整肃军队,明日出发。”
众将行礼退下,这里沈千山又和江元帅说了几句话,忽见长琴在屏风后探头出来,他心中猛然一动,暗暗算了下时间,心想若是长福那小子路上不耽搁,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江老元帅那是什么人,看见沈千山的面色便知他是有了心事,于是识趣的告辞离去,这里沈千山便回到后堂,果然看见长福正站在那里和一个小厮说话,看见他来,连忙行了礼,笑嘻嘻道:“爷,奴才回来了。”
“嗯。”
沈千山答应了一声,走到座位上坐下,长琴送了茶上来,他啜了一口,才抬眼看着长福道:“你去见过奶奶了,她怎么说?”
长福笑道:“奶奶说爷的话有道理,决定就按照爷说的做,等到把城池都收复了,再来和爷汇合。”
沈千山点点头,目光注视着茶杯,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让宁纤碧在边关和自己汇合,这决定是他做的,他也相信是正确的。然而他心里却着实矛盾,既希望妻子能听从自己的安排,又希望她能如同以往那般不顾自己的劝说,很快就赶过来,也免自己日夜相思。
如今宁纤碧如他所愿,听从了安排,但是收复城池说得容易,那不是啃大白菜,几天就能啃一堆出来,那是攻城啊,就算自己再怎么厉害,要把剩下的八座城池全部收复,没有三五个月怎么可能?除非是鞑子决意在边疆死战,彻底放弃这些大庆朝的城池。
一想到要三五个月才能见到宁纤碧,小沈元帅的心头又充满了无奈和失落,只好自己劝慰自己道:罢了,这样也该知足,你还想怎的?忘了当日阿碧要跟着过来时,你百般阻挠的情形了?若是那时阻挠成功,莫说这三五个月,就是三五年见不到她也是有的,到那时你又能如何?五年过去,凯旋回师,然后面对她逼着你履行约定,这不是更糟糕吗?知足者常乐啊,沈千山,你就知足吧。
长福和长琴小心窥着自家爷的神色,一边暗地里“眉目传书”,许是他们的举动终于惊动了沈千山,他抬起头来,咳了一声道:“唔,奶奶……她有没有再说什么?”
话音刚落,心中蓦然便升起一股巨大的希望,沈千山想着出征前宁纤碧对自己态度的忽然转变,还有她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只可恨自己出征匆忙,第二天就出征了,那一夜再问她她也不说什么,但他却能够感觉到爱妻对自己似乎有些不同了。只是时间太过短暂,他分不清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这种自作多情的时候儿还少吗?而如今,长福的答案,很可能就让他明白之前的疑似错觉究竟是真是幻。
“嗯,有的有的。”长福听见沈千山动问,这才笑嘻嘻的和长琴对看一眼,然后道:“奶奶让奴才带回了秋天的衣服,还有爷爱吃的点心,奶奶说上次爷喜欢山茶烤的鸭子,恰好奴才去的那天早上烤了几只,也让奴才带了两只回来。奶奶还让奴才好好照顾爷的起居,说只等大战结束,只要奴才们照顾好爷,回去皇上不赏,奶奶也定然要赏的。”
一番话只听得沈千山都怔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长福,呐呐道:“你……你这猴儿不是故意骗我?这些……都是奶奶说的?不是你故意哄我开心?”
“爷这话可真冤枉了奴才,奴才就是跟天借个胆子,也不敢欺瞒爷啊。千真万确这都是奶奶说的,包袱奴才收进屋里去了,爷现在要看吗?点心吩咐厨房热一下,等会儿就好了,那两只烤鸭子也放在厨房,留着给爷做午饭。”
第二百三十三章:银子
“好……好好好……”
沈千山真是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起身就要往厨房去,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了步子,对长福道:“吩咐厨房一声,那鸭子留一只给老元帅,他也最好这一口。”虽然江老元帅此时已经成为了他的副将,但是沈千山还是遵照从前的称呼,这老元帅不仅仅是前辈,是栋梁,更等于是他的老师。
“是。”长福答应了一声,见沈千山又要举步出门,他才大着胆子道:“爷,您这是要去厨房?那个……奶奶给您的衣服都在里屋,至于厨房点心,只怕这会儿就热好了……”不等说完,一个小厮已经捧着个食盒走进来,里面装着四样点心,果然都是沈千山爱吃的。
阿碧……她怎会知道我喜欢吃这些点心?沈千山心中不自禁的浮现起这疑问,然而他的心情实在欢喜不尽,所以这会儿也就没有再深想下去,伸手取了块儿点心吃下去,只觉从嘴里到心中,都是甜的要滴出水来一般,那个快乐那个幸福就别提了。
“这一次回来,奴才还带了奶奶做的药,足足有好几十斤,都是成药,另外,还带了些草药回来,只是奶奶那里的存货也不多了,说是蒋家少爷正在四处收购,过两日大概就会运来一批。”
沈千山点点头,心中疼惜宁纤碧的辛苦,然而值此家国存亡之际,除了心疼,也不能做什么。心疼之余,心中又有自豪升起,夫妻两个,自己在边疆收复城池驱逐鞑虏,妻子便在后方制药做药,救助兵士,这却也等于是夫妻两个并肩作战,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激励人心的呢?
“大战之际,粮草和军饷都是重中之重,国库负担也很大,若是再承担了药材这一块儿,只怕皇上又要殚精竭虑了。”
沈千山吃完点心,在屋子中踱了两步,一边自语着,然后他停下脚步,对长福道:“拿纸笔来,我要修书一封,长福你随后速速遣人送回府里,面呈父亲,不得耽误。”
“是。”长福答应了一声,想了想,终于忍不住,看着沈千山的面色小声道:“爷,您该不会是想把药材这块儿的银钱由王府出吧?只怕王妃不会答应呢。”从小就生活在王府,长福自然明白那位睿王妃是什么德行。
“不从王府公中出,由父亲和我来出,让珠玉和雨点把我的私库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交给父亲处理。”说到这里,他沉吟了一下,方正色道:“长福你亲自回去一趟吧,记着和父亲说,这件事,不许太太与白姨娘插手,完全就由珠玉雨点和父亲打理。”
长福心下一跳,他自然知道自家太太其实也不是大方的,自家爷那私库里,这些年多的不敢说,所有东西加起来,捣鼓上十几二十万银子还是有的,若让太太知道了,怕不肉痛的跳起来呢。只是怎么连白姨娘也不相信?她素日里对爷言听计从,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贪便宜吧?还是说,爷如今看着奶奶那边有希望,已经打算逐步削减白姨娘的掌家之权了吗?
这只是长福的猜测而已,当然,如今这小厮对宁纤碧的成见已经尽去,更何况就如同他说的,他只按照爷的吩咐办事儿,偏心谁也没有用。然而他却不知道,自从上次和宁纤碧说过那番话,爱妻哭着跑出去后,沈千山仔细思想了一番,已经是对白采芝生出了戒心。
这也很正常,沈千山到底不是普通人,战场上的阳谋阴谋,宅门里的明斗暗斗,他哪样没经历过?之前是因为宁纤碧才会心烦意乱,无暇他想。此时一旦心中冷静,思虑一番后自然能够察觉到那总是楚楚可怜柔弱无依的白采芝背后的机心,如何能不生出警戒来?
沈千山很快就写完了信,以火漆封口,交给长福,让他快马送回京城,长福还不愿意,呐呐道:“爷,让长琴回去吧,我这里领了奶奶的命令,要照顾爷呢。”话音未落,就被沈千山瞪了一眼,听他淡淡道:“你比长琴机灵些,万一有什么变故,也能及时处置,我这里不用担心,接下来都是战事,需要你们怎么照顾?”
长福无奈,只好不情愿的离开了。这里沈千山又在窗前站了半晌,方进到里屋,打开那装衣服的包袱,只见除了从京城中带过来的自己素日穿的衣服外,竟还有一件自己没见过的,他捧起来细细看了一遍,不由得整颗心都扑通扑通跳的快速,连伸出想好好摸摸衣服料子的那只手都剧烈颤抖起来。
再怎么细心的男人,也不至于细心到能从针线上就看出做衣服的人是谁,沈千山也不例外。
之所以让他断定这件衣服是宁纤碧手工的,乃是因为这件衣服袖口和衣襟的花纹,这正是宁纤碧最喜欢的花草云纹,当日她带过来的嫁妆中,但凡是她的手工,必定有这种花纹的,偶尔给她自己做件衣服,也是喜欢在袖口和衣襟绣这种纹路。
“怎么……上天怎么会忽然就如此厚待我沈千山?怎么会……怎么会忽然就让我这样幸福?就好像是在梦中,阿碧怎么会忽然就对我这样好……怎么会……”
沈千山将这件衣服小心捧起,然后慢慢贴近胸膛,他微微仰头,只觉心里不知是被多少欢喜涨满了,然而眼中酸涩热痛却再也难以抑制,一不小心,两行泪就那么流了出来。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阿碧,你……你终于愿意对我敞开心怀,接纳我了吗?阿碧,我很高兴,很开心,你知不知道这一刻的我有多么快乐幸福,你知不知道我想插上翅膀,现在就飞到你身边,去看看你抱抱你,阿碧……”
似乎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流过泪,即使是之前被宁纤碧严重打击过那么多次,即使多少次都是热泪盈眶,但他是沈千山,他是不会允许自己为儿女情长而流泪的。
然而此刻,沈千山却怎么也抑制不住酸涩流下的泪水,这让小沈元帅觉得十分难为情,心想自己真是太弱了,这么娘们的行为怎么能是自己做出来的?但是没办法,他实在是太开心了,这种似乎是心中溢满了的幸福化作的泪水根本止都止不住。
一边想着,便抬手抹了抹脸上泪水,摇摇头,自己也不禁笑起来,看着手上那衣服,情不自禁又举起来在嘴边轻轻亲了亲,喃喃道:“竟有这一天,我也有你亲手做的衣服了,便是死也甘心……”说到这里,忽然又觉着有些不对,连忙改口道:“呵呵,这话却说错了,怎么会死?有阿碧你在我身边,恰该英勇无敌才是,怎么会死?我还要和你慢慢走过这一年一年的岁月,直到你的头发全白,我的胡子全白,两个老头儿老太太,儿孙满堂,呵呵,阿碧,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
就这样如中了魔咒一般癫狂了一番,再出屋子的沈千山立刻便恢复到之前冷静沉着的模样,忽见长琴进来请示午饭,他点点头,长琴便安排小厮去传饭,又对沈千山道:“鸭子已经给老元帅送过去了,他很欢喜,让奴才回来谢爷。”
沈千山点点头,又看了看长琴的面色,怫然不悦道:“怎么哭丧着脸?”他心想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好的好日子,你这奴才竟然敢哭着脸,怎么?难道真是被白姨娘收买,替她担心起来了?
长琴哪里想得到自家爷心中竟是起了这样风声鹤唳般的怀疑,闻言连忙陪笑道:“爷看错了,奴才这哪叫哭丧着脸?只是替爷有些肉痛,爷那私库里的东西都是历年来积攒下的,皇上赏赐的东西中更是有许多珍品,这一下子……唉!”
原来如此。沈千山呵呵一笑,摇头道:“你啊你啊,真是奴才,就这么点儿心眼,国难当头之际,那点儿身外财算得了什么?阿碧为了支持这场战争,不惜冒险来到边疆和我并肩作战,更是连她的百草阁都不顾了,倾力相助,难道我一个爷们儿家,在这方面竟然还输给她?你说你还有没有点儿出息?爷我还没肉痛呢,你倒是如丧考妣。”
长琴连忙嘿嘿笑了几声,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觉着自己似乎的确是小气了些。这时下人们早将午饭摆上,虽在府衙中,却也没有什么好饭菜,只得那只宁纤碧送来的烤鸭,沈千山也不肯让长琴动手,自己拿小刀一片片片着,然后放进嘴里仔细咀嚼,脸上神情就别提多惬意了。
转眼间就是一个多月过去,沈千山在前方浴血奋战,宁纤碧在强月城也没闲着,镇日里只将自己关在屋子中,除了和叶丽娘海棠等人一起炮制军中需求量最大的金疮药和止血散之外,她已经开始动手配制西药,只是因为二十多年没动过手,所以即使脑海中仍然对前一世的学识记忆犹新,动手能力却还是稍微有些差,以至于成功率并不是很高。
第二百三十四章:捷报
但成功率不高可不代表没有,好歹也做了两批药,分别是阿莫西林和诺氟沙星这两类,当然,在这里不能叫这两个名称了,而且成分也稍微有了点改动,添加了两位中药,宁纤碧一时也没心思起名字,还是宁老太爷给这两味药分别命名为“金药片”“银药片”,因为一个是淡黄色的药片,一个是白色的药片。
只是此时虽是事急从权,但因为太过重大,蒋经还是亲自跑了一趟春城,请那里的药铺对这药做了简单的鉴定,确定可以给人服用,即便没有作用也不会有害处之后才拿回来。
宁纤碧算了算,估摸着前方来运药草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于是将这两样药特别放置,心想到时候叮嘱长福一声,让他把这药单独给沈千山,并且做好说明,剩下的,就是看它们在战场上的作用了。虽然宁纤碧很有信心,然而事到临头,说心里一点儿不紧张那是假的,谁知道这架空时代的细菌是不是会和她生活过的现代世界有什么差别呢?当然,这种事情怎么想都觉着不可能。
因这一日正在屋里埋头做药,忽听海棠在外面道:“奶奶,长福过来了。”
宁纤碧连忙出去,看见长福在院子中恭敬站着,她便笑道:“是不是你们爷又要你来运药材了?上一次是长琴跟着一队官兵过来,这一次你带了多少人?我看军报,已经收复了三座城池,你们爷如何?有没有受伤?”
长福让这一连串的问话险些砸晕过去,吞了口唾沫,陪笑道:“奶奶,奴才按照爷的吩咐回京办事儿呢,这是才回来,路过您这儿,就进来看看,顺便把爷交代的事情办一办,稍后就得赶紧赶回去。”
“你们爷让你回京办事儿?”宁纤碧这一惊非同小可,她知道长福和长琴虽是小厮,然而在生活中,沈千山是离不了的,究竟是什么重大的事情,竟然能让他把长福支使回去?因便先转身回了堂屋,见长福风尘仆仆的样子,又吩咐海棠打了水来给他洗脸,让他喝了茶,这才问道:“你们爷吩咐你回去办什么事?”
长福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双手捧着递给宁纤碧,恭敬道:“回奶奶,这里共是五十六万八千银子,请奶奶点点数收好,至于缘由,稍后容奴才禀报。”
“什么?”这回不但是宁纤碧,就连旁边的海棠山茶都不由惊叫起来,宁纤碧皱眉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交给我做什么?”一边说着就打开盒子,数了数银票,五十张一万两的红票,十三张五千两的绿票,还有一张三千两的白票,合起来半点不差。
长福见她数完了合上盒子,这才将当日沈千山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笑道:“奴才按照爷的吩咐回了京城府里,把事情和老爷一说,我们老爷十分欢喜,如此爷的私库拿出一半东西和金银,老爷又给加了十万,便凑上了二十六万八千两。谁知奴才临走的时候,不知怎么皇上又知道了这件事儿,皇上对爷和奶奶很是褒奖赞扬,到底又从国库里拨了三十万银子,只这银子却是奴才亲自去领的,皇上说了,无论何时,怕总有利欲熏心之辈,恰巧药材这一块儿奶奶是精通的,这些银子就归您调度使用,倒省得遇上贪心官儿,油锅里也敢把这钱捞去一些花用。”
“原来如此。”宁纤碧看着这个盒子,陡然就觉着肩上担子又重了一些,她却没说什么,只淡淡道:“既如此,那这银子我收了,你回去报告给你们爷知道,恰好我这里还要让你带两样东西回去……”
不等说完,忽然就听远远地一阵鞭炮响,于是宁纤碧剩下的话就都吞回了肚子中,她抬头看着海棠,诧异道:“是哪里放鞭炮?这强月城刚刚恢复了点旧日模样,便有商家开张了吗?”
海棠就要出去打听,忽然只听院子中人声脚步声嘈杂起来,似是不知有多少人在奔跑传话。这下子连海棠面色也变了,失声道:“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鞑子打了过来?”
宁纤碧面色一白,但马上便断然道:“不可能,前方都收复了四五座城池,什么鞑子这般厉害?竟然能绕来这里?你快出去问一问,或许又是有大捷的消息传来也说不定。”
海棠答应了,转身出去,这里宁纤碧虽然说的肯定,心中却难免有些惴惴不安,忽见门帘一挑,只见海棠喜动颜色的进来,连声道:“奶奶,大喜啊,鞑子退走了,爷,不,是元帅,元帅已经将咱们大庆朝失去的城池全数夺了回来,此时大军正往秋风关而去,奶奶,这……这灭国之祸,终于不是悬在咱们头上的利剑了。”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一时间,不但宁纤碧惊喜有加,就连长福都跳起来,大叫道:“这怎么可能?我……我不过走了一个多月的功夫,哪里会这么快?除非鞑子不肯打了,一味退走,不然,他们便是泥做的纸糊的,也万万不能这么快。”
海棠笑道:“这种事我怎么敢骗人,千真万确,是前方军报,那报信的从城门就开始大叫传讯,如今城里百姓全都知道了,奶奶你听,这鞭炮都放过多少轮了?只是奴婢打听来打听去,也没有个知道具体来龙去脉的人,奶奶若是想知道详情,怕是还要召见秦大人问一问。”
秦大人就是强月城刚刚上任的知府,这时候派来的人自然都是能干的,不然也不可能一个月的功夫,就让强月城恢复了之前井井有条的秩序,颓败景象也在迅速减少。
山茶在旁边早就坐不住了,这会儿听见海棠的话,连忙笑道:“奶奶,奴婢出去传秦大人过来……”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笑道:“罢了,这会儿秦大人定然是在忙碌,不要打扰他了。”
海棠笑道:“正是,山茶也高兴糊涂了,奶奶现在这里,秦大人忙完了问完了,难道还能不亲自来说一声?”说完又笑道:“也不怪山茶,奴婢这会儿也是心急火燎,恨不能奶奶一下子就把秦大人叫来问个究竟呢。”
彼时别屋里的宁德荣等人也都知道了信儿,蒋经却因为和岳磊出去收购药材,所以这会儿不在,众人纷纷涌过来打听,长福不见付明清,一问之下,才知这小子半个月前就坚持回了军中。
大家正高兴,忽听门外蓉儿道:“奶奶,老太爷,秦大人来了……”不等说完,就听屋中猛然爆发出一阵嘈杂声,接着宁纤碧的声音在里面道:“快请进来。”
秦明此时也是心情振奋激动,听见里面声音,便知众人此时都聚在此处,于是咳了一声,镇定了下情绪,整理了衣冠,方走进去,只见外屋只有宁德荣坐在椅中,宁纤碧等女眷却是在珠帘之后,此时那轻柔动听的声音便传出来道:“秦大人请坐。”只从声音中便能想象出,那端庄秀丽的女子此时定是春风扑面。
秦大人也高兴,脸上都带着笑容,一边在宁德荣对面坐下,一边就笑道:“夫人大喜,元帅率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如今已经到了北关,大庆朝失去的城池全部收复了,这可是天大的功劳,皇上知道了,定是龙心大悦,元帅……”他本想说元帅从此便是前程似锦青云直上,然而又忽觉不妥,心想那是谁?沈阁老的独生子啊,前阵子连亲王世子皇上都不讲理的给了,这前程似锦青云直上还用说吗?我这倒是说废话来的。
宁纤碧听他停顿,便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笑道:“借秦大人吉言,只怕不但皇上龙心大悦,天下百姓,如今也尽可放心了。金月宁夏这两头虎狼,总算是从家里赶了出去。”
秦明连忙称是,心中暗赞宁纤碧的气度,就这么淡淡两句话,听着便是这样平和谦虚,也不过赞也不过谦,真正是恰到好处。因又听宁纤碧问他具体过程,他便道:“下官知道奶奶怕是惦记着这事儿,因此一听完军报便忙过来了。听说鞑子是一路退守,最后几座城池根本就是他们自己放弃了,不然,说句老实话,即便元帅运筹千里,恐怕也确实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打到北关去。
北关便是大庆朝的国界,历年来和金月的战争都在此处,和宁夏的战争却是在西关,然而此时两国联合,却是要从北关这里打开缺口,因此集中了兵力冲击此处。
宁纤碧听了秦明的话,暗道果然如此。因叹息道:“鞑子一路弃守,只怕不是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他们这是要在北关和咱们一决死战呢。”
这情形秦明显然也明白,沉声道:“夫人说的没错,鞑子不习惯城池固守的作战方式,何况他们目的本是劫掠,如今目的已达,自然要回到他们熟悉的环境中去,这一战的结果,还并不能早下结论。”
第二百三十五章:双鱼结,结同心
宁纤碧点点头,秦明的理智让她很是欣赏,想了想道:“我还要在这里再准备两天,之后便要一起去北关,这些天承蒙秦大人照顾……”不等说完,秦明已经站起身来,连道“夫人言重。”
等到秦明离去,宁纤碧便对长福道:“你先回去你们爷那里,说起来你们爷倒真是细心,我这里正愁手头没有多少余钱,他打发你回了京城一趟,竟然就解决了,恰是救了我的燃眉之急,既如此,我还要在此地盘桓两天,让表哥和岳掌柜的多进些药材,然后一起带去北关救治将士们。”
长福这会儿早已经归心似箭,唯恐宁纤碧留他,听奶奶这么说,这小子心中却是大喜,连说遵奶奶命,这里又等了一会儿,待宁纤碧为他收拾了些带给沈千山的吃食衣服等物,方马不停蹄的又往边关去了。
这里宁纤碧站在院中,看着长福离开,心中只觉有些空落,不过想到反正过阵子便可以和沈千山汇合,因那点空落便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振奋和更多精神,因对海棠道:“回去吧,咱们也要再加把劲做药了,北关之战,才是真正的大战开始,那才是考验咱们能力的时候儿呢。”
海棠笑道:“奶奶这样说就有些菲薄了,咱们的能力,难道这会儿还有人不佩服?多多少少的,这些日子各种药也运了几百斤去,这可都是成药,效果不比他们煎药汤好?素日里他们有这么高级的药品吗?”
两人一边说着,就回到屋中,还不等坐下,便听门外蓉儿又道:“奶奶,说是来传捷报的军爷要见您,奶奶见不见?”
“传令兵?”宁纤碧和海棠互相看了一眼,海棠便道:“奇怪,难道是特意来和奶奶报捷的?可秦大人已经来过了啊……”不等说完,就听山茶断然道:“不可能,绝不会是报捷的,他一个毫无关系的外男,哪里有到奶奶面前报捷的份儿,又不是没有上级,必然是爷交代了什么事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海棠拍着头笑道:“看我糊涂了,定是如此没错。”因便对蓉儿道:“让军爷进来吧。”
不一会儿,蓉儿领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看上去倒是一条壮汉,此时仍是风尘仆仆的模样,见宁纤碧坐在珠帘后,他行了礼,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盒子道:“元帅命属下将这锦盒亲手交给夫人,来到了之后一直忙着传讯,接着累得脱了力,实在是这会儿才有精神过来,还请夫人见谅。”
宁纤碧微笑道:“好,我知道了,辛苦。”一边说着,蓉儿端上茶水点心,宁纤碧便道:“一路风尘,这会儿只怕也解不过乏来,喝点茶水吃几块点心垫垫吧。”
男子连道不敢,宁纤碧却知这人定是沈千山的心腹,不然他也不至于让别人面见自己交这东西,因又说了几句,那人方坐下,看来也是累得很,不一会儿就将点心吃净,海棠等默默在里面看着,心中更加肯定此人是沈千山身边的亲近侍卫。
问了几句话后,对方便告退,这里宁纤碧方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一个同心结。她心里猛然一跳,伸手将那结挑出来,才看出是一个十分精巧的双鱼同心结,红鱼红结,恰似正在几百里之外征战的男人那一颗真心,一瞬间,宁纤碧的眼睛不由湿润了。
海棠和山茶却是在旁边惊叫出声,山茶这会儿便叫道:“奶奶,里面还有一张纸。”说完却听海棠笑道:“什么纸?你个没知识的,那是信笺,鸿雁千里传信用的就是这个……”不等说完,便听山茶也笑道:“是,你有知识,你凑过去看看爷给奶奶写了什么?”
“够了,你们这两个蹄子。”宁纤碧脸上飞上一抹红晕,她本来还以为沈千山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自己,哪里想得到竟是这双鱼结,因把山茶海棠都撵了出去,这里方才展开那张信笺,只见上面只有两句话:“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这混蛋,这种要紧的时候,还想着玩儿浪漫。”宁纤碧喃喃说了一句,心中却明白沈千山这也是收复了城池之后,心中压力骤减,所以特地将这份喜悦相思之情寄托在双鱼结中送给自己,既表示了他的真心和思念,又等于是和自己分享了这份喜悦,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一举双得。
一时间,看着那并不精美的双鱼结,只觉着脸上烧得厉害,这结虽是精巧,然而看手工,却实在粗糙,再想一想沈千山的性体,这种事绝不会假手他人,想到那男人素日里习文练武,更是小小年纪便上了战场,真不知他是在何时学会了做这个,可是就为了自己?一念及此,更觉心中柔情无限,只恨不得能立刻飞到那男人的身边。
因将双鱼结轻轻放在桌上,又拿起信笺细看,一会儿又拿起结来细看,忽然间,她就发现鱼嘴里似乎有些异样,细细一看,可不是,鱼嘴里有一条白线,于是连忙将线拉出来,却是另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个打躬作揖的小人儿,却没有什么话。
宁纤碧不解这其中意思,连忙向另一只鱼嘴里看去,果然也是有一条白线,拖出来打开那系着的小纸条,上面一行小字:“阿碧,为夫给你赔罪,别生气了。”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赔罪?生气?我何时生他的气了?”宁纤碧满心疑惑,再看那个打躬作揖的小人儿,着实画的传神之极,不但姿态到位,就连脸上带点讨好的笑容也是惟妙惟肖,她猛然间就醒悟过来,原来沈千山指的是在来之前,为了阻止自己所以将自己软禁在凝碧院的事情。
“竟然用这种方式又来赔罪,哼!你这混蛋,倒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活该,谁让你整那一出,你不知道那是我心里最深最痛的伤吗?好吧,你还真是不知道。”
一边自语,宁纤碧就用手指轻轻弹着那画了小人儿的纸条一下,幻想着沈千山在自己面前苦着脸赔罪,一时间不由得心情大好,对那小人嘻嘻笑道:“你那么霸道专横,现在后悔了?发现赔了夫人又折兵,就想用这么个东西来赔罪,哼!哪有那么容易的。”虽是如此说,话里却分明都是促狭和欣喜。
又过了一天,蒋经和岳磊回来,又拉回了十几车药材,彼时强月城中已经专门给宁纤碧等人临时腾出了好大的一个制药之所,并且春城和强月城这边的大夫和药铺伙计等共计上百人,齐齐投入了工作,所以才会有如此大量的成药产出,不然就靠着宁纤碧宁德荣等人,便是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成绩。
蒋经知道了边疆传来的捷报,也是兴奋非常,因用了晚饭后,眼看就是掌灯时分,却还不舍得离去,只和宁纤碧说着这些采购药材之事,宁纤碧自然不肯扫了表哥的兴,微笑听着,忽听一旁岳磊插口道:“表少爷且莫兴奋,为了这事儿,您可是已经搭进去三万多银子了,这往后总不能都让您往里搭银子吧?”
蒋经瞪了他一眼,他事先是和岳磊说过的,自己往里搭钱的事情不许告诉宁纤碧,却听岳磊苦笑道:“是,这一二万银子的事,我也就不和奶奶说了,只是如今表少爷已经出去了三万多,哪里好再让您往里继续搭钱,说到底,您那些铺子也不是真的日进斗金,表少爷又不是家资万贯,我也是怕到后来花尽了钱,药材却供应不上,这才多长时间啊?就花了好几万,这场大战说到底现在才开始,还不知要打多久呢。”
宁纤碧这才知道蒋经搭钱的事情,笑道:“表哥何必瞒我,难道以为我会阻止?这可是说笑了,我都搭了钱,表哥若是不搭钱进去,我还不依呢。不但如此,就是四皇子那里,哪怕他是一只貔貅,我也打算让千山去抠一抠呢。”
话音刚落,便听岳磊笑道:“奶奶真是会打算盘,的确,若说起来,倒正经是四皇子那里财大气粗,我竟一时糊涂了,忘了那头,不过以表少爷和四皇子的交情,说几句话,多了不敢说,借个十几万还是有的吧?”
宁纤碧笑道:“这会儿却不用去打他的主意,等到日后实在不够用了再说吧。千山之前派人回府凑银子,恰好皇上知道了,也从库里拨了钱,这足有几十万呢,倒够咱们支撑一阵。”
这消息对于这两天来愁钱愁得都要白了头的岳磊来说,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若不是一向沉稳,只怕这会儿就蹦起来了,哈哈笑道:“还是元帅最厉害,他竟然能想到这一层,哈哈哈,看来果然是把奶奶放在心上……”
不等说完,便被叶丽娘啐了一口,接着就见媳妇走过来,拧着他的耳朵便拽了出去,一边叱道:“越说越没边儿了,还不赶紧给我回去,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宁纤碧呆呆看着那夫妻俩离去,不由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转头看着海棠,喃喃道:“我竟不知,丽娘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她从前……她从前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举动来的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情愁
海棠笑道:“可不是?从前丽娘姐贤惠温柔,别提多善良了。可自从跟了奶奶……咳咳咳,只能说,这言传身教的影响力果然大,俗语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这蹄子找死是吧?”宁纤碧哪里听不出海棠在打趣自己?立刻起来就去追打,反正表哥是从小就知道她这厉害性子的,也用不着伪装。
看着那追打成一团的两人,蒋经心中只觉着十分喜悦快活,暗道总算上天眷顾,原本以为表妹这个性子,嫁去沈家之后必定要受罪的,还好还好,元帅真心不改,表妹也终于越来越开朗了,虽是在这风云瞬变的战场上,但有这份开心,倒比安安稳稳窝在京城中担忧焦虑要快活呢。
刚想到这里,忽然就听自己的小厮流云在外面道:“爷,四皇子派来人了,让您赶紧回去。”
“哦?”
听说是周鑫遣人来找自己,蒋经也不敢耽搁,便起身向宁纤碧告辞。
快步回了房间,只见周鑫的心腹侍卫正在房中等待,看见他,便连忙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蒋经,然后肃容道:“我们主子说了,此事事关重大,还望……还望公子拆信之前,做好准备,这……委实是一件天大的坏事。”
蒋经身子一颤,心中有些慌乱,不知什么样坏事,竟然让周鑫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都能说出“天大坏事”这样的字眼,因深呼吸了几口气,方将信拆开,只看了几眼,整个人便晃了几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公子……”那侍卫忙叫了一声,流云早已上前,一边递上茶水一边焦急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您……您可想开点儿,奴才这就去找姑奶奶……”他嘴里的姑奶奶自然就是宁纤碧,在小厮看来,蒋经如此魂不守舍,定然是有天大的事情发生,这会儿能依靠的,也只有那位姑奶奶了。
“不要。”
蒋经虽然已经被这封信里的消息打击的脑袋嗡嗡响,却尚残存着一丝理智,连忙一把拉住了流云,这里缓了好一会儿,方沉声对那侍卫道:“行了,你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就说我知道了,承他提醒之情,我……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让他放心。”说到最后一句话,竟是连声音都轻微颤抖起来。
流云还从来没看见过一向沉稳的主子这个模样呢,一时间不由得心急火燎,待那侍卫走了,他方急问道:“公子,到底是什么事儿?您快说出来,就算奴才不得力,不是还有姑奶奶吗?大家商量着,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蒋经此时一颗心却是坠在冰窖之中,听流云说找宁纤碧想办法,他不由得惨笑一声,暗道别说表妹,就是元帅,恐怕也没有用,那是皇帝啊,这世间还有谁能和皇帝相抗?连他的亲儿子都不行。
原来周鑫信中所说,便是天涯帮的二帮主乔羽与齐芷兰之事。
这事儿却不是齐芷兰的错,实在是天涯帮帮主乔明亲自向皇上开口。一个没落侯爵,皇上哪会放在眼里?因命人去一打听,才知道齐芷兰已经定了亲,定亲的对象就是蒋经,不过是大战忽起,所以还没来得及下聘成婚罢了。
周鑫在信里明明白白的告诉蒋经:如果是平时,皇上根本就不会管这件事,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因为这一场大战,到时候一旦双方都打的疲累不堪,那么大庆朝这支由天涯帮领导的江湖势力就会是一股很可观的新生力量,也恰是因为此,所以本来就对天涯帮实行笼络政策的皇帝对这一股势力就更加亲热,既然对方的帮主亲自开口,而且看中齐芷兰的又是二帮主,蒋经不过是区区一个商人,那皇上很有可能为了这股力量而逼蒋家退婚,来促成朝廷和天涯帮的联姻。
这个消息对于蒋经来说,不啻晴天霹雳,幸好周鑫在信中也说了:这只是他的猜测,目前因为这门亲事涉及到的是睿亲王府,顾及着沈千山,再加上自己也积极游说,所以皇上还没有具体实施。但是周鑫也说了,这事儿怕是迟早的,就算蒋经现在回到京城,也是不可能和齐芷兰完婚的。
虽然周鑫说得委婉,然而蒋经心里却十分明白,自己和那个温婉女子的如意姻缘,恐怕是注定要惨淡收场了。一想到此处,他只觉心如刀绞,拳头都握的发白了也不自知。
“爷。”
流云又焦急唤了一声,蒋经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心腹小厮,他忽然惨淡一笑,摇头道:“放心吧,我……没事儿,今天晚上的事情,不许告诉姑奶奶,不然你就别想再在我身边伺候了,明白吗?”
那小厮还从未见过他这般郑重其事,甚至带了些狠戾的样子,因吓了一跳,连忙答应。蒋经点点头,挥手让他出去,自己便坐在这里,绞尽脑汁想着对策,然而想了许久,却发现这件事自己根本就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实在是因为他的对手是无敌的,那是天下至尊的皇帝啊。
这事儿还不能告诉沈千山和宁纤碧,告诉了也只能换他们上火而已。想当初,宁纤碧对赐婚恨之入骨,蒋经不信这事儿皇帝会一点都没听说,可结果如何?他也没因为表妹救了太后两次就网开一面收回成命。就算是最后沈千山跪在御书房外求他也没用,皇帝的尊严大过一切。
而如今到了自己这里,就不仅仅是皇帝面子的事情,那还涉及到了大庆朝廷对江湖势力的控制和拉拢,涉及到这重中之重的北疆战场。而自己,不过是区区一个商人,就算有四皇子和沈千山帮忙求情,恐怕也不可能让那九五之尊改变心意吧。
正想着,忽听流云在外面小心翼翼道:“爷,姑奶奶那边派了纤纤姑娘来问您,说是三天后出发到边关,爷是要一起还是留下来?抑或是四皇子有事要让爷帮忙办?姑奶奶说,若是有事儿,让爷尽管去办,往下就算没有您插手帮忙,也尽可应付过来了。”
蒋经呆呆听着流云报告,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立刻回京城,把齐芷兰娶过来,到那时,就算是皇帝,总也不好意思抢一个有夫之妇去笼络江湖势力吧?但偏偏,这只是他的幻想,别说现在他不可能一夜之间回到京城,就算是能回去,也是于事无补了。
如此又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直到听见流云又问了一声,他才淡淡道:“你去回表妹,就说我这里大概还有些事,要比她们晚些时候再过去。”
流云答应着去了,这里蒋经整个人都瘫倒在椅子上,闭上眼,脑中浮现出齐芷兰的浅笑温柔模样,一瞬间,他只觉眼中酸涩,竟险些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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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这……这是四皇子对你说的?亲口对你说的?”
在蒋经万念俱灰之时,这个消息也同时传到了沈千山的耳朵里。长福这一趟京城可不是白回的,只不过这件事他当然不能让宁纤碧知道,所以闭口不提,只来请自家爷的示下。
“虽不是四皇子亲口说的,却是他的心腹太监说的,奴才也留意打听了一下侯府的下人们,说是那位二帮主的确经常登门,只是齐姑娘不见他,倒是齐姑娘的弟弟和他交情特别好。”
沈千山面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才道:“这件事,奶奶不知道吧?”
“不知道,奴才知道奶奶和蒋家少爷情如兄妹,若知道了这事儿,不定有多愤怒生气呢。别说奶奶了,就是小的听了,也觉着那天涯帮太不是东西,他们算什么?一群江湖草莽罢了,齐姑娘可是侯府贵女,若不是爷的关系,蒋家少爷也不可能攀上这门亲事,如今倒好,两个江湖草莽竟然也肖想起来了,这眼中还有没有朝廷了?”
“他们眼中从来没有过朝廷,就如同朝廷眼中也从没有过他们。不过是为了利益和天下太平,所以彼此往来罢了。”
沈千山是什么人,自然清楚天涯帮和皇帝心中的态度,而他也知道皇帝是绝对不会因为蒋经这个商人就和天涯帮产生裂隙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敏感时刻,天涯帮所领导着的那些江湖势力随时都可以在战争消耗巨大时成为决定胜负的那股新生力量。
“爷,这蒋家少爷和齐姑娘的婚事,说起来还是您促成的,皇上不会一点儿都不看您的面子吧?更何况,四皇子和蒋少爷那是多好的朋友,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不帮忙啊。”
长福见主子面有忧色,连忙又宽他的心,在他看来,四皇子那个人是最直爽仗义的脾气,皇上又宠他,只要他闹一闹,都不用自家爷出面,肯定会让皇上回心转意,也让那个草莽二帮主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就四皇子那个脾气,会直接派人打上门去也是说不定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隐瞒
沈千山苦笑一声,暗道四皇兄?哼!他不推波助澜我就谢天谢地了,还指望着他帮蒋经说话?上一次交谈,那厮虽然还没认识到自己的心意,但分明已经开始讨厌齐芷兰,更何况,这件事就算他真心帮忙,但涉及到如此重大的筹划安排,他这个最受宠的皇子怕也是没用的。我的天,这下可糟了,蒋经这桩婚事九成九是要完蛋,我可怎么跟阿碧交代啊?好不容易她如今对我,似乎不那么讨厌痛恨,偏偏就出了这样事,这……老天你不要这么玩儿我啊,我打仗已经很累了啊。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奶奶。”到最后,沈千山也只能叹一口气,别怪他袖手旁观,实在是在这种时候,皇上若定了心意,任何人都没有用,更何况这其中可能还有四皇兄那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暗地搞破坏,他就是头老虎,也架不住那边皇家父子联手啊,皇帝一个他就抵抗不了,想必阿碧也应该会明白吧:皇上为了国家,连他这个侄子都在最危险的时候给派上了战场,还会在乎牺牲一个蒋经的幸福吗?
不过……若是皇上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有可能让他最宠爱的儿子成了断袖,结果会不会改变呢?沈千山认真地思索起来,到最后却只能颓然摇头:不可能改变,只要天涯帮的力量还在,只要这场大战延续,就算是太子有可能变成断袖,皇上也只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而绝不会放弃这个和天涯帮联姻的机会。
“表哥啊表哥,我已经劝过你了,是你自己不听,不是我不尽力,到时候你可要帮我在阿碧面前多多美言几句,能和阿碧走到今天我容易吗?”
沈千山喃喃自语着,因为声量太小,所以长福长琴都没听清,不过就看爷的表情,也知道主子现在心里有多苦涩。长福连忙机灵道:“爷,这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吃晚饭,爷不如去尝尝奶奶给您带的点心?还有两套衣服,可能也是奶奶给做的。”
果然,此话一出,沈千山面上表情立刻就振奋起来了,站起身道了一声“好。”,接着便大踏步向后堂走去。他现在还是在北关五十里外的落月城,明日一早,大军就要开到北关驻扎下来,从此后,北关到金月南关的这段距离,将成为两国大战的最后战场。赢,就要将两国联军不断逼向北退,直到他们崩溃,崩溃了也不行,这一次不打到他们几十年翻不了身决不罢休,大庆朝绝不能再有第二次这样的危机。输:唔,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他洗干净脖子以死谢罪吧。
怎么办?蒋家表哥的事情到底怎么办?要是让阿碧知道我不帮忙,会不会在点心里下砒霜啊?唉!关键不是我不帮忙,是我帮不上。不过阿碧会这样想吗?之前她恨我就是莫名其妙不讲理,如今表哥这事儿最开始还是我牵的头,要让阿碧知道……
沈元帅不敢再想下去了,痛苦抱住脑袋看着剩下的点心,暗道这会不会是阿碧对我的最后一点柔情呢?要不然……就别吃了,打包起来留作纪念吧。
心里正苦恼呢,就听外面“哇啦哇啦”一通叫,接着付明清一步蹿了进来,对沈千山道:“元帅你不够意思,你给夫人礼物,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饶是沈千山这会儿心乱如麻,都让付明清这句话给气乐了,不由分说一脚把这货踹出去:“妈的我给妻子礼物也要告诉你?你以为你是谁?我爹还没这么管过我呢,你他妈算哪根葱?”
付明清毕竟是官家子弟,之前他软骨头的时候儿,沈千山可以将他当做小厮使劲儿虐,然而如今他也算是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在战场上努力冲杀,更曾甘冒奇险深入虎穴,所以沈千山就不能再把他当小厮看待了。而这货是相当的眉眼通透之辈,一来二去,两个人倒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当然,这一点沈千山是不会承认的,最多也就是个损友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元帅你给夫人礼物,也该和我说一下,我也让黑大哥帮我给山茶海棠带两份礼物啊,她们是在夫人身边伺候的,这要是看见元帅都如此贴心,我却傻不愣登的,我……我冤不冤?实在是我回来的时候黑大哥都走了,咦?”
付明清说到这里,便怀疑的看着沈千山,然后绕着他走了两圈,最后很小人之心的质问道:“元帅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为了凸显你的温柔多情,就故意让黑大哥只帮你带礼物,然后把我做了反面教材。这样一来,连我这个花中圣手都没做到的事情,却让元帅你做到了,夫人心中会多么感动啊。不是我说你啊元帅,你这可就不地道了,你对夫人好,要展示真心,这我没意见,可你不该拿着我做垫脚石啊,喔,到最后你是把夫人感动了,我倒是……哎哟……”
最后一句话没说完,他整个人就又被沈千山踹出屋去,听元帅大人在屋里怒吼一声“滚。”这小子便摸了摸脑袋,冷哼一声道:“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心虚了吧?”
“明清啊,你可小心着点儿,你知不知道三奶奶把海棠山茶当宝贝一样?那可是她的心腹丫头,你不讨好了爷,想把这两个丫头娶去那是难如登天啊。”长福走出来,凑到付明清身旁咬耳朵。
“切,唬谁啊?夫人越宝贝她们,自然就越要为她们的终身考虑了,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给她们更幸福的人生?”
付明清抬头洋洋得意地道,不等说完,便听长福又咳了一声,不怀好意的笑道:“这你就错了啊,你知道三奶奶是什么人吗?知道她多厉害吗?人家那脑子里的想法,岂是咱们这等凡俗人可以猜测的。当日爷就说了,三奶奶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给得起。结果偏偏三奶奶就不喜欢爷,到底到了今天这个局面,如何?知道什么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那是要……”
“去去去,哄谁呢?一生一世一双人?成啊,我也可以做到,海棠山茶,那可不就是一双人呢?我有了她俩,就不要别人了。”
付明清不服气的胡搅蛮缠,然而心里却已经画了魂儿,之前那么多日子的相处,让他也有些了解宁纤碧的性子,如今长福这么说,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怀疑。
看来果然还是要好好讨好元帅啊。一念及此,他整个人便果断飞奔回屋,大叫道:“爷啊,您累不累?要不要小的给您捶捶背?”
“咕咚”一声,长福这样的机灵鬼都一腚墩儿坐到了石台上,伸手擦了擦头上冷汗,喃喃自语道:“哎哟喂!这真的是知府公子?怎么这巴结起爷来比我们哥儿俩还谄媚呢?不行,不能呆了,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他想到这里,果断起身往院门外走,结果还不等走出去,就听见“扑通”一声,回头一看,付明清又一次扎手扎脚从门里飞了出来,伴随着沈千山的大吼:“滚,谁要你伺候,恶心的饭都要吃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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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姑娘,事情便是如此,望你……早作准备。”
侯府大门处,周鑫冷冷对齐芷兰说完,便要扬长而去,却不料对方又上前一步,哀求道:“四皇子,您……您是蒋……蒋大哥的好友,又是皇子,皇上也宠爱您,求您帮帮忙,这……民女实在……”
“这件事,谁也改变不了,你们家不行,蒋家不行,我也不行。”
周鑫叹了口气,摇头道:“虽说你和蒋经当日算是千山牵的线,但千山后来拒婚的事你也知道吧?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夜,结果又如何?皇上可曾因为他而改变心意?算了,事情到这个地步,你和蒋经有缘无分,他不会怪你的,事实上,乔老二算是个不错的人,你跟着他,未必会比跟着蒋经差,言尽于此,你也不用纠缠我了,没用的。”
周鑫说完,便大踏步离去,这里齐芷兰戴着遮面的斗笠,呆呆站在那里,如同一具没了生气的木偶。而她的丫鬟四下里看看,见没人注意这边,便紧紧拽着齐芷兰的袖子道:“姑娘,快走吧,您这虽是躲在竹子后,可也不敢保证没人看见,若是让太太知道,就糟糕了,咱们快些回去,回去再说,啊!我的好姑娘,算奴婢求你了。”
“还能怎么说?四皇子刚刚……说的很清楚了。”
齐芷兰失魂落魄的任由丫头拽着往回走,泪水泉涌而出,一阵风来,将面纱打在脸上,那面纱立刻便染了泪水。良久之后,风中似乎还回荡着她的喃喃自语:“恨不相逢未嫁时,可我们分明是未嫁之时相逢相知,为什么……还会落得这样的结局?为什么?”
“主子,蒋家少爷的事儿,真就是半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回到府中,见左右无人,小付子便大着胆子凑上前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情报
他心里有些纳闷,明明皇上之前的意见似也是举棋不定,怎么说那天涯帮也不过是个江湖草莽,而蒋家少爷和齐姑娘这门亲事可是关系着沈元帅和皇上很欣赏的宁姑娘,也就是如今的元帅夫人,只要主子努力坚持一下,皇上未必会拆散这门婚事的,怎么主子如今却这般为难呢?
“你以为呢?若是还有努力的余地,难道我会眼睁睁看着?滚滚滚,爷心里憋着火呢,别来惹我。”周鑫烦躁的把手里马鞭向桌上一摔,冲小付子吹胡子瞪眼,吓得这小太监抱着脑袋一溜烟儿就跑出去了。
这里周鑫直到看不见那小太监的踪影了,方才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慢慢的,他整个身子都向后仰去,想起前天在御书房,父皇问他对这件事的意见时,自己毫不犹豫就把齐芷兰卖给了那个姓乔的。想到皇帝当时眼中流露出来的惊讶表情,想到自己信誓旦旦说“家国天下为重,蒋经不会不懂这个道理,若是他在此处,也会为大庆朝,为天下苍生做出这份牺牲。”
“妈的,鬼扯,全是鬼扯。”周鑫忍不住拿起鞭子就在桌上狠狠砸了一下,家国天下?苍生?牺牲?都是他妈的胡扯,或许皇帝不了解,千山不了解,蒋经也不了解,但是他再清楚不过了,天涯帮的乔家兄弟,绝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那个乔老二,是托兄长向皇上提出了对齐芷兰的爱慕之意,然而只要皇上不答应,甚至不用拒绝,只是含混过去,这件事就不会成,也不可能有任何波澜,为了蒋经和齐芷兰,他早就调查过乔老二,也有过几次接触,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个男人也是一个英雄,绝不会为儿女私情置国家百姓于不顾。
但他没有说出来,不但没说出来,甚至还在皇帝面前推波助澜,一手促成了这件事,而对蒋经那边,他却去信说这是皇帝的心思,无人可更改,要他早些放下对齐芷兰的感情,为了百姓,为了这场关系到大庆生死存亡的大战,忍痛割爱。
“对不起兄弟,我……我只是觉得那个齐芷兰配不上你,你是什么样的人物?皓月之辉,让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在你身边,那萤火虫只会变成苍蝇,蒋经,你值得更好的,更好的,相信我……”
周鑫坐在椅子里,像是抽风般的喃喃自语,房间里没有别人,可他一遍一遍的说着,就好像这样的说词多说几遍,便能够让自己真的相信,他真的是为了蒋经好,才破坏了这门婚事一般。
可堂堂四皇子是什么人物,他狡猾贪婪,只有他利用欺骗别人的份儿,哪里有自欺利用自己的道理?所以最后,周鑫到底还是颓然坐倒在椅子里,他想起半个月前自己坐在这里不小心睡着时所做的那个梦,春梦,想起那个梦里蒋经的挣扎和无力,想起那个被他压在身下只能任他予取予求的漂亮男子,他的身子颤抖着,甚至能够感觉到某个部位的变化。
“我想你了,从来没有分别过这么久,有两三个月了吧?妈的度日如年原来是这种滋味吗?蒋经我想你了你听没听到,你他妈的给我回来啊……”
马鞭在空气里胡乱挥舞发出的破空声伴随着周鑫疯狂的低吼,转眼间,书房里精致的家具摆设便被砸烂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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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元帅,抓住了一队鞑子的奸细,他们扮作商人,企图从明月峡悄悄进北关。”
帅帐中,沈千山正在认真研究面前桌上的地图,就有一个士兵跑来汇报了这个消息。
“明月峡?企图偷偷进北关?”沈千山抬起头,思索了一下,摇头道:“奇怪,他们这个时候进北关做什么?总不可能是有什么重要东西落在关内城市了吧?”
付明清在旁边道:“也有可能是走私,元帅不是也和我说过吗?每到这时候,金月宁夏和大庆朝的奸细以及贪图暴利的商人为了各种目的,总是不惜以身犯险的。”
沈千山摇摇头,对长福道:“你让黑名去问一下,争取能从他们嘴里套出目的。”说完长福答应去了,这里沈千山便对付明清道:“若是奸细,一人二人足矣,就算是两三个人,也会前后错落,不可能组成队伍,这样目标也太大了。若是商队,刚刚不会汇报说是奸细,定然是抓获了这些人的军兵们能够确定这队人是鞑子的兵。”他说到这里,便转头看向那来报信的士兵,淡淡道:“是不是这样?”
“回禀元帅,正是如此。虽然这些人化装成商人模样,也带了货物,假装走私,但岳副将见他们高大强壮满身戾气,所以起了怀疑,一检查,果然在他们肩头看到纹有鞑子兵的狼牙标志。”
“狼牙精兵?”
这一次,沈千山的目光如电般射到报信兵的脸上,沉声道:“可是看清楚了?真的是一队狼牙精兵?”
“是,咱们都看到了,确实是狼牙精兵。”报信兵大声回答,却见沈千山踱了两步,方命他出去,于是行了个礼,转身走出大帐。
“竟然动用了狼牙精兵,要伪装成走私入关,奇怪,鞑子究竟打什么主意?他们总不会以为一小队狼牙精兵就可以和他们的大部队里应外合,把咱们几十万大军包了饺子吧?”付明清也在一边喃喃自语。
“你以为鞑子的将领像你一样没脑子啊?”沈千山斜睨了付明清一眼,口气中满是鄙视,顿时就让这货跳了起来,哇哇大叫道:“谁没有脑子谁没有脑子?当初我可是龙潭虎穴闯出来的,元帅去问问夫人,没有我抢回来的那些东西,她的药就这么容易生产出来?”
“呵呵,不就那么一份功劳吗?用不用成日里挂在嘴边嘚瑟?”沈千山哼了一声,心里头却是有些乱,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因手指慢慢敲着桌子,轻声道:“阿碧她们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儿过来呢?唔,怎么也不提前送信儿过来,我也好派人去接她们。”
“用得着这么小心吗?这可是咱们大庆朝境内,又不是从前城池都被占领了的时候儿,鞑子横行……”
付明清不等说完,便听见外面脚步声响,接着黑名竟然一头闯进来,连敲门和最基本的礼仪都忘了,焦急对沈千山道:“元帅,不好了,这队鞑子的目标很可能是夫人她们。”
“什么?”沈千山猛然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黑名:“夫人她们?你……你问清楚了?他们怎么这般容易就招供了?不……不对,既然是狼牙精兵,若目标是阿碧,绝不可能就是这一小队人。”
黑名沉声道:“元帅说的没错,他们从明月峡和狼回沟等地共潜进来十队人,目标大概就是夫人和老太爷这一行人,属下是用的迷魂之药,足足灌了半坛子,才总算撬开了一个人的嘴,就这样,还是断断续续的,只说什么元帅的家眷,做药的,元帅听听,这可不就是针对夫人她们吗?”
沈千山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双手紧握成拳,甚至可以听到骨节在咯吱咯吱响,付明清生怕他关心则乱,于是连忙上前认真道:“元帅,这个时候你得镇定冷静,不管奶奶是出发在路上还是仍留在强月城中,咱们派出人马去接应就是了。”
沈千山点点头,沉声道:“我亲自带一队人,这里是我大庆境内,阿碧应该不会很小心,既如此,她们大概就会选择官道来走……”不等说完,就听付明清摇头道:“不成,元帅决不能去?焉知鞑子那边不是一石二鸟调虎离山?若是您离了军营,一旦对方发动偷袭,我军群龙无首,那个损失恐怕……”
“可是阿碧现在有危险。”沈千山眼睛都红了,死死瞪着付明清,嘶声道:“我不在军营,还有别的将领,鞑子来了,总有人作战。可阿碧只有我一个,如今她遭遇了危险,我不去救她谁救她?”
“夫人是只有元帅一个丈夫,但是愿意救夫人脱险的却绝不是元帅一个人。黑名,我,还有元帅身旁这些身怀绝技的侍卫,都可以胜任这个工作。元帅有没有想过,您到边关已经三天有余,鞑子一向都是雷厉风行的作战风格,可这一次为什么却迟迟按兵不动,所有将士都知道元帅亲自率军作战,这个时候一旦战斗爆发,元帅却无影无踪,你敢保证咱们军中就没有一个鞑子的奸细?一旦在战场上有什么谣言动摇军心,那可是会兵败如山倒的。”
付明清字字句句,说的都是道理,这些道理沈千山又何尝不知?但是要他眼睁睁坐在军中,只能靠别人去解救宁纤碧,他如何肯答应?若是一定能救出来,或许他还不至于失去理智,但万一让鞑子得逞了呢?万一这些人都没有救出宁纤碧呢?他们对爱人哪有自己这么熟悉?万一让鞑子将阿碧掳走,到那时再用她来要挟自己……
沈千山浑身都打了个冷颤,他不敢再想下去,而此时黑名也已经开口道:“元帅,属下觉着付公子说的有道理,请元帅将这件差事放心交给属下吧,我们兵分三路,从强月到边关,几百里路还要进城住店,算起来总的路径也不过只有三条。”
第二百三十九章:偷袭
黑名说完,却见沈千山摇摇头,坚定道:“军中还有江老元帅,虽然他此时只是副将,然而他在军中的威望,比我只高不低,有他在,我可以放心去救阿碧,你们什么都不用说,我意已决,快下去准备吧,半刻钟后,所有马匹干粮备好,我们即刻出发。”
“元帅,这种时候你能不能冷静些?天下苍生难道还比不上……”付明清怒了,他怎么也没想到理智冷酷的沈千山竟然真会因为这件事而将严重后果置之不顾。
“少废话,我心中自有成算。还是说,现在你能安心留下来等海棠山茶的消息?”
沈千山不理付明清的指责,他心中的焦急担忧比起付明清,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家伙才认识海棠山茶几天?而且他的一颗心里还装了两个人。
可自己呢?这么多年,宁纤碧早已是如同他血肉般的存在,尤其是这两次,虽然见不到爱人的面,却有她亲手做的衣服和点心送来,这种微妙的回应,让沈千山多少年来忽上忽下起伏不定的心猛然间就安宁下来,虽是身处战火纷飞的沙场,随时都可能送命,然而他却觉得一生中从未这样幸福过。此时的宁纤碧,于他来说早已是超过自己生命的存在,甚至就连天下苍生,在他沈千山心中的地位也比不上爱妻,虽然真正到了生死关头,他不可能为心爱的女人而置家国于不顾,但除此之外,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我和你不一样。”
付明清还在吼着,沈千山却早已不管不顾,他来到隔壁江老元帅帐中,简单将情况一说,然后就那么沉沉看着老元帅,一字一字道:“千山求老元帅帮我坐镇,我一定尽快回来。”
江老元帅看上去几度欲言又止,然而他最终没把那些愤怒大骂说出口,只是看着沈千山,冷冷道:“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一旦皇上知道……”不等说完,就听沈千山断然道:“我知道,一切后果由我来担承,我也相信老元帅的能力,我一定会尽最快速度赶回来。”
事已至此,江老元帅也知道是劝不回对方了,摇摇头,他只能挥挥手,淡淡道:“去吧去吧,这里,我帮你盯着就是。”话音未落,就见沈千山急冲而去。
老头儿瞪着那年轻元帅消失的方向,过了许久,才颓然坐下,喃喃道:“淑娥,若是当年我也有千山这样的勇气和决心,如果我也能够扔下几十万大军去救你,是不是你就不会死?而我,今天也可以将肩上重担交给千山,和你过着儿孙满堂的富贵日子,而不是从你死后便戍守边疆,只能在风沙中一遍一遍回忆我们曾有过的美好日子。淑娥,你……你怪不怪我?可我当年也是没办法啊,今天,千山的军中有我江泽,可我当年的军中,又哪有千山那样能够稳定军心的大将坐阵?我……我真是没的选啊……”
江泽老元帅在这里唏嘘了半天,接着便收起满面哀伤,身穿盔甲走出营帐,四处巡视了一圈,眼看着夕阳就要西下,忽然就听西北方起了一阵嘈杂,接着号角响起,江老元帅心中一凛,暗道果然是鞑子的调虎离山之计,千山啊千山,你这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明知道……唉!
老元帅心中如此想着,动作却是丝毫不乱,这几十万大军都是他和沈千山以及那些心腹将领们反复训练出来的一支钢铁军队,此时虽遇敌人偷袭,却是丝毫不乱,老元帅披挂上阵,大喝一声,意气风发道:“杀鸡焉用牛刀,一到十队儿郎们,随老夫前去给鞑子一个教训,其他人备战埋锅,等着我们回来庆功。”
就如同老元帅所说,沈千山之所以敢不负责任,为了宁纤碧离开大军,那是因为有他坐阵,不然,就算宁纤碧危险万分,他会派所有能够动用的力量去援救,自己也是万万不能轻动的。爱她胜过自己是一回事,然而如果真的面对国家危亡,这如何取舍,又是另一回事了。
果然,此时所有士兵见披挂上阵的是江泽,不由得立刻振奋大叫起来,在将士们,尤其是边疆将士们的心中,老元帅或许没有沈千山少年成名的光彩,但他的忠诚善战,却同样是胜利的保证,所以没有人质疑为什么元帅会不在,难得被撸成副将的老元帅斗志昂扬,他们要做的,只是跟随老元帅杀翻鞑子,立下赫赫战功,若是能因此将功赎罪,让皇上重新封老元帅为大帅,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吩咐了手下将领们严防敌人再从别处偷袭,江老元帅一马当先,率领着三万大军向西北军营冲去,而那些匆匆聚集的将领,虽然对沈千山没有出现心存疑问,却没有一个开口,都是按照老元帅布置迅速做好了准备,以应付金宁联军可能从其他处突现的偷袭。
不说北关外此时一片喊杀之声,只说沈千山,他兵分三路,疾驰在通往洛宁城的大路上,一颗心真如油煎一般,既记挂着战场,又牵动着宁纤碧,这会儿也不知怎么了,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最恐怖的后果,告诉自己爱人一定会没事,脑海里却仍是动不动就浮现出宁纤碧被掳走的画面,只让他心急如焚肝肠寸断。
正如沈千山所料,宁纤碧和宁德荣等人正在往雁落关赶来的路上。
此时他们已经出了洛宁城,眼看再有三十里便可以到达雁落关,海棠看了看天色,便对宁纤碧道:“奶奶,咱们这已经赶了几天的路,今天早上您又没吃东西,不如这会儿在此处歇下,拿干粮垫巴垫巴,等到了雁落关,还怕爷不让人做点好饭好菜招待您吗?”
宁纤碧笑道:“得了吧,他们这会儿正是严阵以待呢,能吃什么好的?不过你说得对,咱们赶路着实太急了,就算人能受得了,马匹也要歇歇,这可是赶了大半天呢。”
车夫听了宁纤碧的话,便停下马车,众人都下了车来,四处一望,只见两面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山脚下花红草绿,不远处一条小河,如同玉带般绕山而行。
“明明只是最普通的景色,然而看了,却着实让人心旷神怡。”宁纤碧伸了个懒腰,却听那车夫憨厚道:“是啊,奶奶说的没错,这里没有什么村落城郭,也就没被鞑子的铁蹄糟蹋,不然也没有这景色了。”相处日久,连车夫也知道这位淡然的三奶奶是十分亲切的人,没有架子,所以有时候也敢搭几句话。
宁纤碧被他的话说的心情一黯,想起之前经过的那几处破败城郭,不由得叹了口气,但旋即便坚定道:“放心吧,城郭虽然被破坏了,但是人还在,只要人在,总有一天会重新建起城市,而且一定会比之前更繁华。”
“可是鞑子兵可恨,那些青壮劳力,都被他们掳走了。”宁德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恨恨砸下去一拳。
一时间几个人都沉默下来,叶丽娘和蓉儿纤纤等人拿着干粮,挨个分给大家。
“表哥这会儿应该也在路上了吧。”眼看着气氛沉默,于是宁纤碧咬了一口油饼,将话题转移开去。
“差不多,说起来这一次还真是全亏了他。”宁德荣果然就把之前的郁闷丢了去,笑呵呵道:“先前他说要和我一起来边疆,我还不同意,问他说来做什么?他又不会做药,更不会看病。谁知如今看来,还真幸亏了他,你我固然于医理药理极通,奈何对于这药材买卖却是一窍不通的,就有岳磊,我倒舍不得他去谈药材生意,正经在我身边,是个极得力的帮手。”
“是啊。”宁纤碧想起表哥,也是从心里泛上敬佩,上一世里没有金月宁夏联手攻打大庆朝,除了沈千山上战场外,自己等人都是没有在那场战争中露脸,蒋经在她印象中,始终就是个斯文俊秀,极有经商天分的的表哥。而这一世,他斯文俊秀依旧,却是在经商天分之外,更让人看到了他这个做哥哥的细心,以及身为大庆男人的那一份风骨。
这世上最优秀的两个男人,一个是我丈夫,另一个是我表哥,想来上天待我也不薄了,但愿这幸福可以长久些,唔,是不是越幸福就越害怕失去呢?怎么突然间有点怕死啊,怕这份好运忽然间就会离我而去,怕沈千山忽然就变成了前世那个骗婚的渣男,怕自己又成为一个窝窝囊囊被人害死的女炮灰,怕……
宁纤碧这心里还没怕完呢,忽然就听见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只让她心里“咯噔”一声,连忙站起身道:“快,大家快上马车。”
“啊!”众人都愣了,但是看着她急切的模样,就都以为她看出了什么来,因此二话不说纷纷上了马车,这里三个车夫也不敢怠慢,赶了三辆马车便没命的往前跑,一直跑出了二里地,才有些茫然的反应过来:奇怪,我们跑什么啊?
第二百四十章:遇险
而马车里,海棠也正在问宁纤碧这个问题:“奶奶,您可是看出什么来了?不然咱们跑什么啊?”
“哦,我……我就是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宁纤碧脸都有些红了,心想这真是惊弓之鸟了,正在心里想着害怕,就偏偏听见了那些马蹄声,一时间也忘了自己这是在大庆朝内,真丢人,竟然会因为心里那一瞬间莫名其妙的恐惧就让大家落荒而逃,不行,等下得找个借口,哪怕就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好歹糊弄过去……
她这里正乱糟糟的想着,忽然就见身旁一辆马车追了上来,宁德荣掀起车帘,大叫道:“是鞑子,芍药快走,实在不行我来拖住他们。”
什么?是鞑子?
宁纤碧怎么也没料到这个答案,一颗心瞬间直沉到谷底,忍不住大声道:“是不是看错了?这是大庆境内,怎么可能有鞑子?他们不都是被赶跑了吗?”
“来不及分说了,看着是,我看他们分明就是为了追你来的。”宁德荣大声嚷着,又叫车夫快跑,他很清楚,如果后面的追兵目标真是自己一行人,恐怕宁纤碧就是他们的猎物,元帅夫人这个身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她还是沈千山全心全意爱着的女人,如果这件事被鞑子探知,他们费尽心思要抓住宁纤碧简直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三辆马车这下子真是玩命飞奔起来了,只把车里众人颠簸的,只觉着身体里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然而即便如此,那身后追兵也越来越近,鞑子本身就是善骑射,连大庆训练有素的骑兵都未必能超过他们,何况只是三辆普通的马车。
宁德荣一看躲不过去了,立刻就让自己的马车停下来,老头儿虽然没什么功夫,却也盼着能够为宁纤碧争取到逃走的时间,哪怕是一丁点儿也好,为此,他就算是送了这条老命,也在所不惜。
这马车是装药材的,车厢里除了几百斤的药,就只有宁德荣一个,三老太爷整了整衣襟,步出车厢,准备来一个从容赴死,却不料刚一站上车辕,就看到四面八方赶过来的鞑子,足足有上百人,竟将三辆马车包围起来。
宁德荣一瞬间就觉着手脚冰凉,险些一个跟头栽下车去,却见前面两辆马车也停下来,鞑子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催马出列,大声道:“我知道沈元帅的夫人在马车里,如何?还要垂死挣扎吗?我看很不必要了吧?夫人若是识时务,就该乖乖跟我们合作,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老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只要这条命不丢掉,将来迟早还有和沈元帅见面的机会,但若是没了性命,那就是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了。”
宁德荣心中一跳,拳头不由得握了起来,只听这鞑子的话,他心里便明白对方是根本不在乎能否活捉自己等人,也对,宁纤碧若是被活捉,万一让沈千山误会她贪生怕死,更不知她清白是否还在,一气之下放弃了她的话,倒还不如让她死在这里,更能落一个贞烈之名,如此一来,沈千山岂不心碎魂伤,这对于他的精神会是一个更加沉重的打击,而对鞑子,自然就是振奋士气的大好事。
宁德荣得出了这一点结论,宁纤碧又怎么会不明白。她心中不由得苦笑,暗道怕什么来什么,我刚刚还在怕这幸福太短暂,结果转眼间就是灭顶之灾。可恨,上天要不要如此捉弄我?这一队鞑子怎会出现在大庆境内?你是给他们开了外挂吗?若是要我死,干脆就不要让我重生啊,好不容易我这一世里总算看见了幸福的门槛儿,你就要出手夺走,有你这么不地道的吗?
一边想着,就见身旁叶丽娘海棠山茶等人或是从袖中取出金块或是从头上拔下银钗,很显然,她们都明白自己现在面临着的是什么情况,这些凶狠残暴的鞑子是绝不会放过她们这些女眷的,与其受辱,还不如自尽而亡。
于是宁纤碧也从袖中拿出精致的小剪刀,这小剪刀十分小巧,素日里不过是做针线时剪线头的,袖在袖子中,也不至于跌倒时就有危险,然而此刻若是放在咽喉上,往里一送,倒也足够送到气管里了。
唉!到头来,竟然还要遭这份儿罪,很疼的啊。
宁纤碧心里叹息着,她并没有升起什么反抗的念头,笑话,看看自己身边这些人吧,除了女眷就是个三爷爷,只有岳磊这么一个中年男人还算是身体强健,可是他纵然经商有道,却连花拳绣腿都不会,面对着上百鞑子,又能有什么用?
所以众人现在除了一死和被擒,根本就没有任何路可走,不然只要有一丝希望,宁纤碧也是绝不肯放弃的。
“奶奶,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见要命的,奴婢真是不甘心,这还有三十里,就到雁落关了啊,只要爷知道,他定然要来接应奶奶的。”叶丽娘惨笑一声,摇头道:“不甘心,真是太不甘心了。”
“是我的错儿,想着这里是大庆境内,只怕也没人敢在沈千山这太岁头上动土,又看着各城镇里连衙役都凑不齐,又心急赶来边关,到底一意孤行自己跑来了,不然送个信过去,自会有人接应,也不至于到现在束手无策的地步。”
宁纤碧也叹了口气,她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暗道愚蠢啊,真是愚蠢,早知如此,就是表哥的那几个侍卫,我也要借来用用啊,若是让沈千山知道,他一定要气死了吧?我果然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不管怎么说,总也算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从前看那些脚本小说,那些英雄好汉可不都是这么说的?”忽听海棠笑着开口,然后她看着宁纤碧,轻声坚定道:“奴婢这一世里能得在奶奶面前伺候,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好日子,也够本了。但愿咱们死在一起,来世还能有缘,奴婢愿意再伺候奶奶。”
“傻丫头……”宁纤碧只觉着眼眶发热,都到这个时候了,这忠心耿耿的傻丫头不但不怪自己将她们拖入死地,反而还想着下一世也要在一起,她哽咽着只说出了三个字,便听车外大叫一声,是车夫的声音。
“胡怒。”
山茶惊叫一声,以为车夫遭了毒手,正要将银钗刺进脖子里,便听胡怒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好像……好像是爷……”
“什么?”
山茶那钗子都到皮肤上了,闻言手一抖,那钗子在雪白肌肤上留下一条血痕,只是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疼?宁纤碧早掀开了马车帘子伸头去看,只见围着他们的鞑子果然起了骚动,几个人影在骑兵间兔起鹊落,其中一个,看身形的确就是沈千山。
宁纤碧的拳头一下子就紧握起来,这一刻,她是真真正正体会到了绝处逢生的喜悦,也更加确定了英雄救美对男女情爱的催化作用。就好像此刻在自己眼中,沈千山的形象是那么威风凛凛,如同天神下凡般,让自己心中甚至生出了一股高山仰止般的崇拜爱慕之情。
沈千山顾不上和鞑子缠斗,手中长枪飞舞,顷刻间就将上前阻挡的几个鞑子挑落马下,接着胯下黑马疾风一般向宁纤碧的马车驰来。
与此同时,在他后面有两个鞑子慌忙举起弓箭,只吓得宁纤碧大叫一声:“小心。”下一刻,两支箭矢流星般到了沈千山身后,却见他一低头,接着身子一扭,竟然将两只箭全数避过,于是那两支讯如流星般飞出去,竟射进了远处山脚下的大石中。
宁纤碧简直看傻了,忽然又见三支箭射至,这一次沈千山却不知为什么没有躲避,而是将身子向后一仰,双手伸出,将三支箭全部握在手中,然后他直起身来,对探头的宁纤碧大吼道:“别看了,坐回马车去,别怕,有我呢。”
声如春雷,一下子就把宁纤碧震醒了,她连忙将头缩回马车,一颗心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想到那疾风般的箭矢,她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沈千山最后不躲,反而冒险将箭矢握在了手中,显然是因为那三支箭的方向是正冲着马车来的,一旦他躲开,这箭就会射中当时探头探脑的自己。
想通这一点的宁纤碧几乎都要哭了,暗道我真的是女主吗?我就是个炮灰女配吧?不然怎么会这么蠢这么无能啊?我的玻璃心都要碎成渣渣了。
正伤心呢,便听车外一声马嘶,风荡起车厢壁的帘子,只见沈千山的大黑马前蹄撩起,几乎直立起来,长嘶声响彻天际,接着才又重重踏下,稳住了身形。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马匹奔驰太急,忽然遇到了特殊情况需要停下来,才会出现这惊险一幕,这种操作都需要马上骑士有较高的技能,沈千山的骑术那自然不用说,宁纤碧七岁那年,两人初遇时,他就在对方面前上演了一出骑术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