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调教纨绔(下)
宁纤碧的名声在京城算是响亮,但她终究是伯爵府的女孩儿,因此倒也没人敢刻意宣扬,所以京城之外,也没几个人知道京里有位宁姑娘擅长做药,不然付明清也算是聪明,从这几句话里也应该能断出他们的身份了。
不到两刻钟,两顶绿呢轿子从路口飞奔过来,到了地头,轿夫将轿子放下,人还没露面,就有一个尖厉的女声道:”谁?是谁敢惹我的宝贝儿子?不要命了吗?”
“行了,你少说两句。”前面轿子下来的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扭头冲后面低喝了一声,下一刻,围观的人群“哗”一下让出条道路,就有人议论道:“是府台大人,真是府台大人。”
“爹,娘……”
付明清一看靠山来了,登时就扯着嗓子开始吼,刚要往爹娘那儿蹿,就被之前两个亲兵给拦了下来,只把他急得一脑门子汗,有心再出手吧,却因为拿不准沈千山等人的身份而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当街就敢绑架我儿子,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满头珠光宝气的胖妇人一看见付明清被人拦着,便尖声叫起来,下一刻,她便听到丈夫的怒吼声:“够了,还嫌人丢的不够吗?”
胖妇人被丈夫一吼,也不敢说话了,这时付大人才来到沈千山等人面前,只看到这为首男子的气度容貌,他一颗心便不住往下沉,面上却是丝毫不露,一拱手,肃容道:“在下荆州府知府,犬子无状,还请兄台原谅,敢问您是……”
沈千山微微一笑,却不说话,倒是长福踏前一步,对付大人傲然道:“我家大人乃是圣上钦封的征北副帅,睿亲王府世子沈千山。”
长福的话音刚落,就听“扑通”一声,转头一看,原来是付明清和他母亲听见眼前这人竟是皇上面前炙手可热的沈千山,不由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腚墩儿坐到了地上。
那付大人的肩膀也猛然就垮了下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千山,好半晌才说出话来,却是倒头便拜,惶恐道:“下官不知元帅驾到,有失远迎。真是罪该万死。”
沈千山冷笑道:“我是微服入城,你何罪之有?不过刚刚令郎说要用百两黄金买两个丫头。付大人也知道如今边疆军情紧急,民间富商望族纷纷解囊,你身为本地父母官,既有如此浮财,也当做个表率,你觉得呢?”
“应当的应当的……”付大人额头上的汗汇成了小溪,连忙让身后已经呆了的那个小厮将匣子捧了上去,一边就擦拭着额头汗水暗道:幸亏我带了金子过来,不然若是给这位爷一个借口去抄家的话,虽然那些金银不是我贪墨的,可是……可是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啊。
沈千山命长琴上前接过锦匣,这才伸手扶起付知府,微笑道:“还有一件事要和付大人商量,令郎机灵聪明,身手不凡,我很是喜欢。听说他在这城中名声可不太好,我想这是付大人教子无方,倒也不算十分大的罪过。只是若让令郎持续这么败坏你的官声,总归不好。恰巧我又看中了他的伶俐和身手,不如就让他跟着我去军中效力吧,付大人也知道,军队是最锻炼人的地方,如此一来,令郎得了锻炼,又不会败坏付大人的官声,真正是一举两得,你觉着呢?”
我觉着呢?我觉着这他妈的就是个馊主意。
付知府在心中狂吼,可是他怎么敢说出来,忽听“啊”的一声惨叫,回头一看,原来是妻子听见沈千山的话,气急之下竟然昏了过去。
“沈……沈元帅……”付知府抹了抹头上汗水,结结巴巴道:“如今我夫妻二人,只有这……这一个孩子在膝下承欢,他……他母亲身体多病,元帅……元帅……’
沈千山面色微微一沉,登时就有无尽的威压释放出来,他淡淡看了付知府一眼,冷笑道:“这么说,付大人是准备继续纵子行凶而不管不问了?”
刚才还只是教子无方,如今就成纵子行凶了。这错误级别提升的一下子有点大,大到付知府都有点承受不了。
“国家生死存亡关头,多少百姓的子弟慨然从军,肩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他们中有很多人从踏上征程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回过家乡,多少儿郎埋骨黄沙,多少家庭接连丧子,然而身为我大庆男儿,纵九死亦无悔。百姓们尚且无怨,你身为大庆官员,享用民脂民膏,却教子无方,如今竟然连送他上战场的勇气都没有,你有何面目面对你的辖下子民?你有什么资格坐享高位?”
沈千山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那些围观人群先前还只是看热闹,然而渐渐地,众人面色便逐渐郑重起来,到最后更是爆发出轰然叫好声,接着掌声喝彩声以及痛哭声如同潮水般此起彼伏,经久不衰。
还真是没想到啊。宁纤碧忍不住斜睨了沈千山一眼,心想这家伙的口头表达能力还挺厉害的。难怪他每次都能打胜仗,一定是战前动员做得好。
沈千山如果知道自己的一番慷慨陈词就换来心上人这样的评价,估计要一口老血喷出三米远去。
眼看着群情汹涌,付明清也意识到自己是有点不妙了,不由得冲着父母绝望大叫道:“爹,娘,救我啊,我不要上战场,我不要去啊,爹……娘……”
付大人面如死灰,如果沈千山摘掉他的乌纱,就能换儿子平安回到他的膝下,他想他会毫不犹豫的将这顶乌纱帽双手奉上。
然而这尊杀神刚刚就说的很明白:百姓们的子弟有多少为国捐躯?凭什么你就不行?这就是说,无论他是当官还是当一个普通百姓,儿子这一劫都是逃不过去了。
“总算付大人你还明白点事理,这才对嘛,百姓子弟和富贵子弟都是大庆子民,越是富贵如付大人者,越该给百姓们做个表率,你能有这个觉悟,本帅还是很欣慰的。”
沈千山冷冷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付知府,面不改色的说着瞎话,他是铁石心肠,又怎么会因为这一家人的哀痛而改变初衷?
说来也奇怪,明明沈千山只有十八岁,然而当他沉下面孔后,那耀眼俊逸的面容竟没了一丝稚嫩,付知府尚且噤若寒蝉,围观百姓们的那份敬畏也就可想而知了。
“带他走。对了,让他先给父母磕三个响头,生养一场,也别就这样辜负了父母恩。”
沈千山看了面如土色的付明清一眼,不屑的一笑,吩咐完后,便举步而行。
“我……我不要上战场,我不要去。”
生死关头,付明清终于爆发出了身体全部潜力,他一个燕子三点水就蹿上了旁边的屋脊,这时候顾不上爹娘了,反正自己跑了的话,沈千山应该也不会没品到去难为他俩,这是付明清此刻唯一关于父母的想法。
“哼!果然身手不错,可惜这么点功夫就想出来得瑟,有些肤浅了。”沈千山冷笑一声,他手里是裁缝铺掌柜刚刚找的碎银,还没有收起来,此时兜手便打了出去,下一刻,还没来得及点第三点的燕子大侠一个倒栽葱便掉了下来,被赶上前的两个亲兵干净利索的绑了起来。
“行了,走吧。”
沈千山回头对宁纤碧笑道,见她点点头,他便当先而行,刹那间,拥挤的人群潮水般分出一条路来,上百的百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行人从容离去,在这支小队伍后面,是被五花大绑的今日最倒霉纨绔付明清付公子。
经过这样一闹,天色就黑了,沈千山想着明日还要过来拿衣服,索性便在城里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奶奶,我总觉着这里似乎有些不对,您帮我看看。”山茶拿着一块要裁剪的布料走过来,铺在床上给宁纤碧看。
宁纤碧端详了端详,微笑道:“是不对,这里再往里握一块,估计就合适了,不然有些肥。你啊你,平日里就让你多练练裁剪,你不听,只知道绣花,到这时候就抓瞎了吧?”
山茶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不是有万能的奶奶吗?”一边说着,便回到桌边,拿起大剪子“咔嚓咔嚓”剪了起来。
“咳咳……”
忽听沈千山在门外咳嗽了两声,忙碌着的女孩子们不由都停了手,看向宁纤碧,却见她眼皮子都不抬,淡淡道:“海棠去看看爷有什么事儿?”
又让我做炮灰。海棠在心里哀叹,不得已来到门外,打开门,对站在外面的沈千山微笑道:“爷,您找奶奶有事儿?”
“喔,也没什么事情,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睡?”沈千山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屋里众人,眼中哀怨隐藏的极好:这些不懂事的女人,爷我在外边咳嗽,就是让闲人退避的,你们竟然连这点眼色都没有?
这丝哀怨却没逃过海棠的眼睛,海棠姑娘心里也是一肚子苦水啊:爷,我们都知道你什么意思,可不敢啊,奶奶不放我们走,我们再长眼色也不行啊,总之,做人丫头就是难啊。
第二百一十二章:哼!才不原谅你
心里想着,面上还不敢表现出来,只好中规中矩道:“就睡了,抓紧时间将这些衣服裁出来,奶奶说了,日后要急行军,还要采药,做衣服时间不多呢。”
沈千山脸皮再厚,这会儿也是没办法踏进门去,而且宁纤碧都没出声音,很显然是不肯让他进门的,因此心里怅然叹一声,只好无奈道:“既如此,早些歇了吧,明儿一早去取了衣服,我们还要赶路呢。”
海棠答应下来,目送沈千山落寞回了隔壁,这里方关了门,小声咕哝道:“奶奶也真是狠心,连奴婢看着爷都觉得可怜呢。”
“你忘了被赶去凝碧院的时候,是怎么骂他的了?”宁纤碧抬头瞅了她一眼:“好没立场的蹄子。”
海棠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当时奴婢脑子笨,没反应过来,后来才知道,爷也是为了奶奶好……”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将剪下来的几片布收拢在一起,起身淡然道:“行了,再忙下去眼睛要累坏了,睡觉吧,丽娘姐带她们回房,我这里有海棠和芦花就够用了。”
第二天一大早,几个人去了裁缝铺子,果然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那裁缝铺子竟然连夜赶工出了二十套男人衣衫,本来沈千山只订了十套,如此一来,整整多一倍,选的也全都是淡雅颜色,少帅大人财大气粗,自然不会将这点小钱看在眼中,反而更加欣喜,于是包了这二十套衣服,众人出城汇合了大部队,继续往边疆进发。
一路急行,终于在半个月后接近春城,这里就是大庆朝的军队坚守住的最后一道防线,而在此往北,已经被金月和宁夏联合突进了四百六十里,可以说,那支势如破竹的鞑子军已经逼近了大庆朝的腹地。
不过春城繁华,庆朝军队退守到这里后,便是浴血奋战,再也不肯退半步,人人都知道,这里就是底线,如果让金宁联军将春城也突破了,那真正就是灭顶之灾的开端,这一城有上百万的百姓啊,若是被烧杀抢掠,他们这些大庆将士也没脸苟活,干脆撞死在城墙上陪葬好了。
“翻过那个山头就是春城了。”
傍晚时分,扎下营寨后,沈千山看到宁纤碧站在一个小山丘上,在夕阳余晖下远远眺望,便忍不住走过去,轻声对她道:“春城是最后一道防线,大军进城后,就要在城外扎营,到时候你要住在城中,城外会很危险。”
“放心,我不怕。”宁纤碧微微垂下眼帘,淡淡答了一句。
“我知道你不怕,可是我怕。”沈千山盯着她,忽然伸手拂去她额前的碎发,沉声一字一字道:“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不死,春城就不会有失,你也不会有事。”
血肉之躯便是钢铁长城。
不知为什么,宁纤碧心头猛然跃上这句话,她终于抬起眼,看向沈千山,轻声道:“保重。”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离去,忽听身后传来沈千山的声音:“谢谢你陪我来到这地方,无论是安定军心还是治病救人,我都只当你是为了我而来,我心里很感激。”
宁纤碧的脚步停了停,她很想和沈千山说:不要自作多情啊混蛋。不过这话在唇边打了几个转,却到底还是没有出口。她叹了口气,心想是不是大战在即的缘故?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心软?
“还有……”都走出十几步了,身后忽的又传来沈千山的声音,宁纤碧忍不住皱了眉头,心想还有?混蛋你还没完了?真奇怪,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还挺会玩煽情呢?
“那天的事,对不起,虽然我确实是为你好,但是……对不起。”声音传来,语气中的真挚即使隔着这么远,还是清晰可辨。
宁纤碧的步子再次停了一下,她的拳头紧紧握起来,她知道自己该一走了之,但不知道为什么,胸口怨气翻腾,让她竟然指挥不了自己的身体。甚至在她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猛地转过身去,冲沈千山大声道:“死心吧,我不会原谅你的。”
呼,好痛快!说出这句话,就宛如将心中浊气吐出去一大块,宁纤碧伸手拍了拍胸口,觉着心情蓦然好起来,于是她昂首挺胸,脚步轻快的离去。
“不会原谅我。”
沈千山怔住了,心口好像被一柄大铁锤狠狠击中一般,以至于他的面色时红时白,不过到最后,小沈元帅渐渐镇定下来,他摸着下巴,拼命给自己找宽心丸吃:唔,我觉得,阿碧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似乎比之前要好很多,虽然也是狠话,但是语气中少了许多决绝之意,嗯,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今天晚上你们几个入城,探一探城中情况。你们几个则去敌营周围看一看,最好能弄清楚对方军队的大致人数和部署,实在探听不到,也要找出他们的马营和粮草在哪里。你们几个,带三万士兵,连夜砍伐树木,因为这座山的遮挡,敌我双方都不知道我们已经到来,这对我们是一个有利的因素,早些将道路开出来,一旦明日金宁联军再次进攻春城,我们甚至有机会内外夹击,给他们造成一次绝大的打击。”
帅帐中,沈千山有条不紊的吩咐着身边的二十多个黑衣人和几名将领,付明清与长福长琴站在他身后,脸上各有所思。
黑衣人和将领领命而去,长福连忙递上热茶,沈千山用茶碗盖拨了拨,轻轻啜了一口,轻声道:“你刚刚有没有去看过奶奶,她们睡了吗?”
“没呢,奶奶和叶姐姐以及海棠山茶她们正在清点各种草药,奴才问了下,她们还真是了不起,这一路如此急行军,竟然还采了八十多斤的草药,奶奶说了,大多是止血消炎的,对将士们定然有用。”
“她是个有心人。”沈千山微微一笑,感叹道:“从来我就知道她是与众不同的,只是这一次,我才知道我竟还是小看了她,只说她一个女流之辈,便敢主动请缨,到这最危险的战场来,只这份胆色,便让多少须眉男儿羞愧。”
说到这里,沈千山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的从付明清身上掠过,却见他微微一挑眉,大大咧咧道:“行了元帅,你不用看我,我知道你这是含沙射影呢,是,我不如三奶奶,这行了吧?我只是奇怪,像是元帅这样英明神武的少年英雄,怎么好像也是搞不定三奶奶呢?小付我这些日子冷眼旁观,看得可清楚,元帅对奶奶一往情深,只是……咳咳,奶奶对元帅似乎不怎么关心嘛。”
付同学刚加入军营的时候,还每天转着花花肠子想逃走,只是很快他就发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管他想什么办法,什么金蝉脱壳瞒天过海,甚至他逃跑时候的速度都好像踩了风火轮一般,然而却总是逃不出沈千山的手掌心。
有一次小付同学甚至都跑出去了一百多里地,那一次真可说是一路八步赶蝉的奔波,连气都不敢好好喘一口,小半刻钟就跑出了一百里地,他都沾沾自喜的觉着自己这一刻的轻功,拿到江湖上那也绝对是名列前茅的。结果就在他实在跑不动,靠着一棵大树狗一般的喘息着的时候,看到沈千山从不远处的树后转过身来,笑得一脸阳光灿烂道:“不错,经过这么些天的锻炼,你这轻功有了不小的进步,我深感欣慰。”
付明清当即一口血就喷出去老远,吓得,也是气得:不带这么玩人的啊,要是抓现行,你早点儿现身出来啊,结果跑的差点儿累断气了,你意态悠闲的转出来,敢情这是猫戏老鼠吗?
从那以后,付同学也认清了形势,反正我跑不了了是吧?那好啊,小爷我就不跑了,不就是上战场吗?反正落到你手里也是九死一生了,最多就是个死呗?我死了,也不让你好过。
所以,现在的付明清对着沈千山,那是什么话都敢说,这一来,杀伤力倒也着实不小,其他的也就罢了,但这厮总是拿宁纤碧来打击沈千山,还动不动就凑过来,用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问沈千山要不要他这花中圣手教几招,差点把沈千山也给气吐血了:花中圣手?有没有搞错?他为宁纤碧守身如玉都没换来那女人的感激,这要是再使点花中圣手的手段,恐怕真的会被一脚踹出十万八千里地吧。
所以面对这厮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沈千山现在也不在意了,挑着眉看了他一眼,冷哼道:“你不用嘴上逞强,从明日之后,你就会充分了解战场的残酷,我希望你到时候还能保持这么乐观积极的心态,勇猛杀敌。以你的功夫,死前拽百八十个垫背的完全不是问题。”
“行啊,到时候我们比一比,看看我和元帅谁杀的鞑子多,若是我杀的多,元帅可别忘了给我请功,也许我死前还能混上个将军当当呢。”付明清吊儿郎当的说完,便伸了个懒腰,喃喃道:“困了,睡觉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悲仇
“爷,你看这厮……”
长福真是死活看不上付明清这副散漫慵懒的样子,忍不住气急败坏的跺脚,却听沈千山淡淡道:“和他一般见识做什么?到时候看他在战场上的表现吧,说不准就是怂包一个呢。”
付明清的背影一僵,他知道沈千山这是故意用的激将法,耸了耸肩,心想怂包?嘿嘿!到时候要是有机会,小爷撒丫子一溜烟跑个没影,看你又能奈我何?
凌晨的时候,沈千山派出去的几路人马悄悄回来了,帅帐中燃起烛火,大家都在仔细报告着自己探听来的情况:敌营规模不大,估计只是前锋营,大军恐怕是在一百里开外的强月城扎的营,所以粮草和马营的规格都不大,估摸着整个营的人马不会超过一万人。
“可惜了,要是再多一些,明天里外夹击下,就可以多杀几个。”沈千山摇摇头,口气里满是遗憾,饶是长琴长福知道自家主子打起仗来就是这么副贪心不足的德性,也忍不住撇了撇嘴,心想一万你还不满足?爷啊,那都是鞑子的精兵强将来的。
果然,就听那报信的黑衣人憨笑一声,轻声道:“元帅,这也就是咱们急行军来得早,属下探查的时候,觉得他们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若是咱们晚个一两天,只怕这一万人也没有了。”
沈千山冷笑一声道:“鞑子们这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了。”说完就听长福笑道:“再怎么吃一堑长一智也没用,他们自以为了解爷,却不知爷生下来就是为了给他们惊吓的。”
沈千山看了他一眼,笑骂道:“这时候还拍什么马屁?行了,春城里的情况如何?”
另一组黑衣人的首领报道:“春城的情况比属下想象中要好一些,只是看上去也是将近到了绝境,城头上的守兵没有不带伤的,但警觉性竟然还很高,属下等差点儿让他们发现了行迹,是了,回来途中,臣见到春城知府朱迅朱大人,吊着一只胳膊还在巡查防务。”
沈千山点头道:“朱迅是个硬骨头,春城巡检司的安巡检也是一名猛将,这两人民望也极高,不然当日皇上也不会将他们派在这里,如今春城能坚持到这个地步,他们是功不可没的。”
因为是夜间,匆匆打探,情报也没办法太过详尽,沈千山只知道这些,就已经放心不少,待轮到那负责开山路的将领汇报时,沈千山发现对方的神色十分悲痛凝重,不由得正色道:“蓝副将怎么了?”
“禀报元帅,山路已经开通,只是属下等在山头发现了……发现了几十具尸体,老幼妇孺皆有,皆……皆被虐杀而死,想来该是鞑子所为,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千山面色一沉,握拳道:“消息确实吗?你确定是鞑子所为?”
“属下在当场捡到一些物件,这东西我大庆子民不会随身佩戴,一般是鞑子们的饰物。”蓝副将一边说着,就将怀里一个布包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沈千山只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咬牙道:“这是鞑子们的图腾信物,没错,是他们。”
“是,属下因为怕动静太大,所以暂时没有处理他们,想等待元帅明日进一步前去查看过后再行收敛。”蓝副将沉声禀告着,沈千山盯着他,他也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好半晌,沈千山才点点头道:“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众人退了下去,沈千山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饰物,他很清楚,这位蓝副将并不是要等自己查看才没有敛埋尸体,他是要用这几十具同胞被虐杀的尸体激起士兵们的同仇敌忾之心,所谓哀兵必胜,就是这个道理。
从天理良知上说,这样做不太对。然而从军事角度上来说,蓝副将这样做是没错的,所以最后沈千山思索良久,终究还是没有揭破他的心思,命令他下去了。
步出帐外,东方已经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再过不到半个时辰,天色就该亮了。
沈千山慢慢踱步到宁纤碧等人的帐篷中,刚刚站定了脚步,就见海棠端着一盆水走出来,看见他,不由得愣了一下,小声道:“爷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沈千山不答反问,皱眉道:“你们奶奶起来了?怎么?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倒不是,奶奶说过,爷昨天傍晚在这里扎营,今天是必然要突袭那些城外鞑子兵的,只怕天一亮就要开拔了,所以奶奶半个时辰前就醒了。”
沈千山点点头,叹道:“跟着我走这一趟,她受苦了。”说完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方郑重道:“我要去点将,今天要爬山,车马一律要先扔在后面,你们和你们奶奶断后,要好好照顾她,我再调几个人来保护你们。”
海棠笑道:“是,爷不进去和奶奶说话吗?”说完见沈千山笑笑摇摇头,转身去了,这丫头忍不住抓着脑袋道:“素日里只说奶奶奇怪,没想到爷奇怪的时候,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天色将亮,大军开拔,沈千山走在队伍中间,五十万的大军已经不止是一条长龙那般壮观,蜿蜒在连夜开出来的山道中默默前进,气氛沉肃而凝重。
沈千山还没走出几步,就觉着队伍中起了一片骚动,他心里有数,果然不一会儿,就听先锋官过来报告说山路上发现了几十具男女老幼的尸体,沈千山沉声道:“待本帅前往查看,让将士们暂时不必理会。”
如此一来,前面通过的三十万士兵就全都看到那被虐杀了一地的同胞尸体,原本沉默凝重的气氛就更加沉重了,每一个经过的大庆士兵心里都燃了一团火,一团仇恨的火。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沈千山来到这些尸体面前,看着地上那一具具腐烂到一半,爬满了白蛆的尸体,他的神色看不出悲喜,倒是他身边的付明清,被这尸臭熏天和眼前可怖的情景激的一弯腰,就大口呕吐起来。
“掩埋了吧。”沈千山淡淡吩咐了一声,然后他看了付明清一眼,轻声道:“他们是你的同胞,被鞑子虐杀在这里,尸体甚至没有人掩埋,比起他们,你已经很幸运了知道吗?最起码,你还有呕吐的机会。”
付明清一张脸孔瞬间涨得通红,他感觉到身旁士兵都在用鄙夷不屑的目光在瞧着自己:这支军队在沈千山之前的都是百战沙场的老兵,对这样的死亡情景司空见惯,所以他们只有仇恨,却反而没有恶心呕吐的感觉。也就难怪他们瞧不起付明清这个“没出息的孬种”了。
“鞑子兵。”
付明清看着士兵们沉默掩埋了那些尸体,那当中,还有几个孩子,看身形大概也就是四五岁,却也没有逃过毒手,想到沈千山刚刚的那一句“他们都是你的同胞,比起他们,你很幸运了,最起码你还有呕吐的机会。”他的心中忽然间也充满了一股叫做“仇恨”的情绪。
不得不说,这种情绪的感染力是很强的,后面的军队很快就经由前军的口耳相传得知了这一信息,战斗还没有开始,士兵们的眼睛已经红了,仇恨和悲痛的杀气在整个军中蔓延,惊起了山林中的飞鸟。
当宁纤碧等人经过这里时,看到那些墓碑,得知了事情经过,女孩子们更加感性,海棠和山茶等人在路边匆匆采集了一捧野花,放在最前面的墓碑上,然后泪流满面的随着军队离开。
“这便是战争了。”到达山顶之后,看到五十万军队已经在连绵不断的林间潜伏下来,宁纤碧忍不住叹了口气:战斗即将打响,而这一次,五十万的鲜活生命中,又有多少人要埋骨黄沙?
刚想到这里,蓦然就听见一片冲天的喊杀声,宁纤碧心神一紧,遥遥向前看去,却见五十万大军仍是按兵不动,那这喊杀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奶奶,可能是鞑子又要攻城。”叶丽娘凑近宁纤碧的耳旁解释了一句,这片山林紧挨着春城的北门,然而战斗本该在南门,若在南门的话,她们在这里绝不可能听见的,却不知为何鞑子兵会攻打北城门,不到二里地的距离,他们这是主动给沈千山和春城守军里外合击的机会?
事实上,鞑子当然不可能这么傻,甚至他们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大庆朝的援军应该快到了,然而前天派出去的探子还没探查到对方踪影,于是宁夏和金月的前锋将军一商量,干脆,咱们做出撤退准备,迷惑春城守军,然后出其不意攻打其北城门,北城门与大青山紧挨着,若是援军到来,此处是必经之路,加上这一个多月他们从没有攻打过北门,所以这里必定是守卫最薄弱的地方,若是能一鼓作气拿下,即使一天后援军就能赶到,疲累之师没有城郭可以休息补养,而己方大军赶来,恰是痛打的好机会。
平心而论,这个计策还是不错的,如果他们不是把目光还停留在沈千山一年多前的表现上的话。
第二百一十四章:无一活命
人都是在不断进步的,尤其是沈千山,这本该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他的进步速度更是鞑子们完全不能想象的,就连皇帝,在京城中盘算着大军到达的时间,他已经很高估沈千山了,却还是给了对方二十七天的时间,而事实上,沈千山只用了二十四天,就赶到春城这里,鞑子们又怎么可能比皇帝更了解这位少年名将。
然而面对如此大好形势,沈千山却仍是按兵不动,明明二里地外的战斗,用肉眼就可以影影绰绰的看到,但是没有他的命令,将士们即便摩拳擦掌,也不敢有丝毫妄动,战场上擅自行动,是要军法从事的。
他在山林中稳坐钓鱼台,春城的守卫却已经是支撑的苦不堪言。巡检司巡检安图以眼看着知府朱迅还在城头上督战,不由得火冒三丈,一把将对方给推了下去,嚎叫道:“这时候还用你督战?儿郎们都在拼命呢。妈的谁能想到鞑子今儿转了性子,竟攻起北城来了,数这里的防卫最薄弱,奶奶的他们这一个多月没过来,谁能想到这一出?”
安大人之所以会这么喋喋不休的解释,其实是有些心虚脸红的,原本北城这里也有不少的防御工事,却是因为鞑子没有攻打过,被他把防御工事拆卸了一大半去其他三个城门,谁知今天早上鞑子就像抽风似得,开始猛烈攻击起北城门来,怎能不让他暴跳如雷气急败坏?
“安大人,让儿郎们支持住,再支持片刻,援军应该马上就到。”
朱迅被推下去,却是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冲城头上的安图以大叫,却听安图以黑着脸道:“你刚刚就说这话,援军在哪儿?连个影子都没有,妈的再不出来,老子可真是支撑不住了,你自己看看,这里有多少人没带伤的?”
“安大人,无论如何坚持住,只要你们能将鞑子的一万先锋兵全部吸引过来,我敢保证,援军立刻就会从天而降。”
朱大人没办法解释的太过详细,他昨天晚上忧心战事,到半夜都没睡着,就听到一阵鸟鸣,及至到今天早上,天色刚放亮,山林中便有鸟雀飞出鸣叫,他心里就断定定然是援军到了,这比他预估的竟提前了五天,怎不令老大人喜出望外,及至想到那位天下皆知的少年名将,老大人心里也憋着一股劲儿,准备让对方看看自己等人的守城实力,最好能配合着里外夹击,将这城外一万鞑子兵尽数吃下,这大半个月来,春城可算是被他们欺负惨了。
及至鞑子兵突然攻打北城,老大人心中正大笑着天助我也,谁料却没看到援军出现,他只略琢磨了一下,便明白了沈千山的用意,小元帅的胃口看来大得很,不想放过一个鞑子兵啊这是。
朱大人能猜中沈千山的心思也不奇怪,和安图以配合着就把春城守住了大半个月,没有点军事才华能办到吗?只是他这么一说,安图以也疑惑了,知道这老头儿在某些方面和和尚差不多,是从来不打逛语的,因忙跳下来道:“你给个准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援军?那阵子咱们推算,你不是说就算小沈元帅带队,援军最起码也要五天后能到吗?”
这种时候瞒下去就没意思了,朱大人悄悄和安大人一说,顿时让安巡检那俩眼珠子就瞪了出来,刚刚肩膀上中了一箭的武夫连疼都不知道了,嗷嗷叫着冲上城头,正要让儿郎们拼命,忽然又觉得不对劲,鞑子这阵仗不太对啊,往常都是拼命打法,这一次怎么好像还留了三分?再细细一想:不好,这是他们准备攻不下就撤退来着。
眼看就要收网了,安巡检哪肯放下这条大鱼?于是连忙命士兵们适当放点水,鞑子头脑简单,你只要稍微装作疲累不堪,让他们感觉再努把力就可以攻下城门,那肯定就一窝蜂冲上来了。
到了现在这个关头,守住城门不易,放水那还不容易吗?士兵们早已是把自己的潜力都用尽了,一听这话,当即就有两个瘫倒在地,顿时,春城城头一片大乱。
要么鞑子总说中原人狡猾呢?其实也不是狡猾,而是鞑子们太缺心眼了,一看见城门守卫松动,果然,剩下的三千鞑子兵嗷嗷叫着就冲了上来,打算支援兄弟们一鼓作气拿下北城门,只要让他们入了城,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有什么用?还不是任他们砍瓜切菜一般的杀?
“元帅,最后三千人入队,如此说,一万鞑子兵应该是全数上阵了。”
一直在暗中观察两军形式的斥候立刻飞跑回来报告,于是盘坐在地的沈千山霍然起身,沉声对身旁副将道:“传我帅令,做好出击准备,只杀不俘。五十万对一万,若是还让一个鞑子跑掉,提头来见。”
“是。”
副将答应了一声,层层军令传下,这里沈千山身旁亲兵令旗一挥,如同蚂蚁般挤挤挨挨隐藏在山林中,胸口已经被热血和仇恨燃烧的发疼得士兵们便嗷嗷叫着冲了出去。
事情至此再无悬念,如同沈千山所说,一万鞑子兵,在五十万如狼似虎的大庆士兵冲杀下,无一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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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鞑子向来勇猛鲁莽,这一次竟然能够想着提前撤退,不得不说元帅对他们的震慑力实在是无与伦比。”
大开城门迎接沈千山入城后,朱迅和安图以亲自陪伴他来到春城府衙,在他们身后,是一片喜极而泣的欢声笑语,那是春城百姓们在绝境逢生之后,尽情的宣泄着喜悦兴奋地情绪。
“江元帅呢?为何春城守卫竟然落到你们手里?边疆的十万大军为何不见?”
沈千山却没有什么喜悦的情绪,江元帅身为三军兵马大元帅,自己星夜驰援,他断没有不见的道理,虽然自己的身份只是副帅。
果然,他这一说话,朱迅和安图以都低下了头,好半晌,朱迅才叹气道:“这次金月宁夏两国来势汹汹,江元帅……率边疆守军拼死抵挡,在强月城坚持半月后,只有一万残军护送几万青壮百姓来到春城,江元帅在到达春城第二天后,出城作战时身中毒箭,至今仍是昏迷不醒……”
十万大军,只余一万残军?
沈千山猛然就倒吸了一口冷气,怔怔的停住了脚步,按照律法,江元帅如此大败,已经足够斩首之罪。只是他不相信,不相信那个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元帅能犯下断送了九万将士性命的大错。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半晌,沈千山平静了情绪,才沉声发问。
“是疫病。”
朱迅激愤的身子都颤抖了,悲痛道:“鞑子来攻时,十几座城池忽然爆发了疫病,守军撤入那些城池中,尽皆染病而亡,然而鞑子却是所向披靡,江元帅意识到那疫病大概是鞑子所下,无奈之下,只得将所有染上疫病的将士百姓留在那些城池中奋死抵抗,他则带领一部分尚未染病的青壮百姓以及残军退守春城,幸亏江元帅提醒,下官严防死守,抓住了两个鞑子奸细,他们本也要往春城的水源里投毒,幸亏未曾得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好卑鄙。”
沈千山听得目眦尽裂,江元帅带着残军百姓来到春城,历经大半月,这里无一人染病,可以知道,他挑选的全部都是健康的人,如此一来,只怕稍微有点可能染疫的百姓和兵士,都被抛弃在那些被攻破的城池中,着实是九死一生了。
这个事实如同毒蛇般啃噬着沈千山的心脏,但他没有多说什么,江元帅如此做,正是壮士断腕,换做是他,除此之外,也别无选择。
“先去看看江元帅吧。”
叹了口气,沈千山率先走进府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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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爷过来了。”
刚刚将东西安置下,宁纤碧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水,便听见芦花在外面禀报,接着沈千山一掀门帘,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怎么了?”见他面色凝重悲痛,宁纤碧也不好冷脸相对,只好站起身问了一句,一边对海棠道:“给爷倒杯茶。”
“阿碧,一座城中,百姓兵丁染了时疫,然而鞑子兵喝水吃饭,却是没有任何症状,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沈千山顾不上喝水,这件事如同毒蛇一般,让他心中充满了恐惧,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别说夺回那十几座城池,就是保住大庆不灭亡都难了,因为怎么看,这怎么都像是“天要亡我”的征兆。
事实上,疫病的事在战报上也曾经稍微提过,然而像这样足以引起全民恐慌的消息,即便是朱迅和安图以,也不敢随随便便就详细说明,在他们看来,大庆人染病而鞑子没事儿,这简直有点反常近妖了,那是病,不是毒啊,吃颗解药就没事儿的。
“咦?竟有这样事情?”宁纤碧也吃了一惊,心想怎么回事?难道那些鞑子兵竟然已经发明了针对疫病的有效疫苗?有没有这么搞笑啊?除非是对方也穿越过来一个药理学博士才可能实现吧?那可是鞑子兵,他们虽然凶悍异常,然而无论是在文明程度还是生产力科技水平,他们落后大庆都不止一星半点。
第二百一十五章:后悔啊
“是,我也觉着不可思议,然而它真的发生了,被夺去的十几座城池中,只怕……只怕那些染疫的百姓和士兵,没有多少能生还了。”沈千山语调沉痛,慢慢在椅中坐下,接过海棠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唔,让我仔细想想,这事儿说起来,虽然让人觉着难以置信,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宁纤碧当然不能马上就说出疫苗的原理,她开金手指还是很小心的嘛。却不料话音刚落,沈千山便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沙哑着嗓音道:“阿碧,你一定要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哪怕不存在,哪怕……哪怕只是听上去合理,但只要有这个解释,总会适当缓解一下将士们的恐惧之心,不然的话,这种‘天要亡我大庆’的言论一旦散播开,军心必然动摇,到那时,真是万劫难复了。”
宁纤碧吓了一大跳,再想想,沈千山说的有道理。这是疫病,不是下毒,连疫病都病不倒鞑子兵,那岂不是只有天神保佑才能办到?百姓和将士心中的恐慌也就可想而知了,也难怪沈千山如此焦虑,这还真是关系到大庆生死存亡的事情。
“你别急,这道理自然是有的。当日不知在哪本医书上偶尔看到过对时疫的见解,那位前辈认为,身强体壮者,若是在疫病期内活了下来,他的身体里就会产生抵抗这种疫病的东西,日后也不会再感染这种疫病。”
宁纤碧在沈千山对面坐下,叶丽娘递给她一杯茶水,因这是医药知识,所以她在旁边也听得入了迷。
沈千山点点头,旋即皱眉道:“可是……可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鞑子兵将近百万,难道都是在大疫病中存活下来的?没听说他们爆发了这么厉害的疫病啊……咦?等等……”
“你可是想到什么了?”宁纤碧眼睛一亮,这件事她是有头绪,但是因为没线索,所以还不知道往哪方面上靠,这古代没有制造疫苗的技术,所以刚刚她的理由的确是非常不充分,连她自己都觉着有些汗颜。
“我记得去年我之所以能够凯旋回朝,就是因为鞑子忽然撤退,又来签什么停战协议,虽然他们严格保密,不过还是有偷偷跑过去做买卖的商人传言说金月起了疫病,只不过后来也就没了这消息,所以我也没放在心上。”
宁纤碧一拍手,笑道:“怕就是这样了,那疫病之所以没起来,定然是有人研究出了治疗它的方子,鞑子们死里逃生,可以说是有恃无恐,就将那些时疫之物保存下来,又在此时投入到居民们的水源或米粮之中,只要百姓染疫,他们要夺那些城池自然就方便多了。如果大庆军队染疫,则是大庆必亡,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真是丧尽天良。”
沈千山叹气道:“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阿碧,你的意思是说,鞑子那边有治疗时疫的方子?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偷过来?”
“如果能偷过来,自然最好了。毕竟研究出这种药方,那也是要下番力气的,就算我天分再高,也不敢说几个月之内就能配出药来。但是怎么偷啊?那些鞑子兵难道会带着药方来打仗?他们是鞑子,又不是禽兽,哪会这么傻?”
这事儿还真是让宁纤碧苦恼,时疫这东西,往往忽起忽散,症状却不尽相同。好在古代的时疫一般来说都是消化道症状,如果真是非典那样的通过呼吸道传播,没有现代成熟的医疗技术和庞大运作机能,那真是灭顶之灾了。
所以问题就在这里,如果是已经发生过,书上有记载和治疗方子的还好,但谁知道这个架空时代的时疫会是什么病症?宁纤碧之前配药,那是方子在脑子里,所以很快,但面对陌生的时疫,她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像天才美少女一样,迅速就拿出对症良方。
“他们不会带药方,但不会连治疗时疫的药都不带吧?如果能弄出一包药来,凭奶奶的本事,定然能够全部验出来,到时候不就等于有了药方?”
忽听叶丽娘在一旁插口道,宁纤碧和沈千山同时眼睛一亮,宁纤碧便拍手道:“丽娘姐说的没错,只要能偷出他们随身携带的药包,问题就迎刃而解。即便用量上有些出入也无妨,这又不是七叶七花毒的解药,一星半点儿都不能差错的。”
沈千山心中一块大石头也落了下去,闻听此言,不由得好奇道:“七叶七花毒?那是什么东西?”
“唔……”宁纤碧这才想起七叶七花毒是她现代看电视剧杜撰出来的东西,因一时也结巴了,好半晌才咳了一声,淡淡道:“从前看的传奇脚本里写的一种毒药,七叶七花,用量多少和品种能让这种毒千变万化,所以解药也是千变万化,必须要专门对症的,不然差一点儿,就有性命之危。”
沈千山难得和宁纤碧如此平和的说话,还说了这么多,因此时心中不那么惶恐了,他就有心在这里多坐一会儿,于是笑道:“哪里有这么坑人的东西,真有这个,也不用打仗了,去金月宁夏给他们下了毒就好。”
“所以这只是传奇脚本里的东西。”宁纤碧也反应过来了,面色愈发冷冽,奈何沈千山从小到大,看她就是这副脸色,早就有抵抗力了。因笑道:“到底是什么传奇脚本这么有意思?阿碧你也和我说说,回头我也找来看。”
“你初来乍到,军务一定很繁忙吧?我这里也没收拾完呢。”宁纤碧站起身,从桌上端起那杯茶,这就是端茶送客了,沈千山大家子出身,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沈千山心中无奈,暗道看来那次让她搬去凝碧院真是把她得罪惨了,唉!早知今日,我当初何必枉做小人呢?失算啊失算。
看着沈千山有些沮丧的走出去,叶丽娘不禁笑道:“奶奶对爷也太无情了些,用不着做到如此地步吧?我看着都怪可怜的。”说完又听山茶小声笑道:“姐姐不知道,若论爷对我们奶奶的忠心,那真是天地日月可鉴的,就是身后没长尾巴,若是长了,我们奶奶对他笑一笑,那保准摇得欢,若是今天这般,那尾巴怕就是耷拉下来了。”
一席话说得屋里众人都笑起来,海棠过来在山茶身上轻轻打了一下,咬牙道:“偏你贫嘴,竟然敢说爷长尾巴,这话让爷听到,你是死是活?不懂事的妮子。”
宁纤碧哭笑不得的看着丫鬟们打闹,她心里非常清楚,别看山茶似乎是出言不逊,其实就是在帮沈千山说话呢。因站起身,冷哼一声道:“你们看着他可怜是吧?难道不知那是个扯了尾巴就能上炕的主儿?我只怕我这里一笑,日后便推不出门了。”
“恕奴婢直言,奶奶和爷是夫妻,怎么能想着推出门?”叶丽娘承宁纤碧叫她一声丽娘姐,少不得有时候就端一端姐姐的架子,她并不认同这个妹妹的任性。
“姐姐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宁纤碧苦笑一声,暗道罢了,重生一世的毕竟只有我一人,若非如此,恐怕连我自己都会厌弃自己吧,确实是有些任性了。
这样一想,心情就有些低落下来,只好深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道:“行了,这会儿没时间为这事儿伤神,倒是看看这时疫该怎么弄。我的意见是:虽然可以去偷药,却也不能将宝都压在这一边,想那鞑子兵知道这药的重要性,岂能不严加看管?哪有那么好偷出来的?我觉得,还是先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混进前面城池,实地考察下得了疫病的人的症状……”
不等说完,便见叶丽娘摇头道:“想都不用想,爷要是同意让您去冒这个险,奴婢头拧下来给你。”
芦花也笑道:“丽娘姐竟然都说这种话了,可见奶奶确实是不用想了。”叶丽娘从来都是温温婉婉,一派大家闺秀风范,所以今日突发“头拧下来给你”这种豪言壮语,登时就让小丫鬟们震惊了。
宁纤碧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叶丽娘说的有道理,只好叹口气道:“既如此,那就等等吧,估摸着他们下一步就要去夺回城池了,等把城池夺回手再说。”
如她所料,沈千山既然解了时疫的迷,心里就有底气多了,回去召集三军将领将此事一说,登时就让大家松了口气,那些幸存下来的守军将领更是流下泪来。
这么多天,他们都处于灭顶之灾的绝境恐惧中,忽然间名扬天下的小沈元帅来了,而他也说出了这妖异之事的解释,怎能不令众人喜极而泣。
金宁联军先锋队一万多人全军覆没,剩下大军自然就是守在一百多里外的强月城,现在沈千山就在和将士们研究夺回强月城的事宜。
这些将领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人才,当下各抒己见滔滔不绝,正讨论的热烈,忽然一个侍卫走进来报道:“元帅,江元帅醒过来了,要见您。”
第二百一十六章:京城里的来客
“江元帅醒了?”
沈千山问了一句,见那侍卫点头,他就微笑道:“谁说天要亡我大庆,老元帅这不是也醒过来了吗?众将随我去见元帅吧。”话音落,就听几个将领纷纷笑道:“元帅是天上星宿下凡,您一来,老元帅就醒了,可见您的命数贵不可言,连带着老元帅和下官们也都沾光。”
沈千山自然不信什么星宿下凡贵不可言之类的命数,然而此时士气正盛,大家愿意把他这个主帅看的如此之高,他也不会反对,正经是这样,才更容易增加士气。
因率领众将大步流星的走出大厅,却见朱迅已经换好了知府官服在院中等待,见沈千山和众将领都出来了,他便连忙上前道:“元帅且慢,能否移步听下官一言?”
“嗯?什么事?”沈千山觉着奇怪,他们这些将领包括他在内,都对江元帅的伤势十分关心,此时听他醒来,大家都雀跃不已,他实在想不通朱迅怎么会瞅这么个时间来找自己说话。
不过他也明白,这位朱大人能仅用城中百姓和残军守住城池大半个月,足见不是那糊涂之辈,于是沉吟了一下,便点点头,跟着朱迅走出了十几步,方沉声道:“究竟有什么事?大人请讲。”
“元帅,下官明白您对江老元帅的感情,然而江元帅这次大败,虽非他之过,律法却不能容情。恐怕就连老元帅心里,亦是自责不已,他要见元帅,只怕有许多事情交代,但元帅带着这么多将领去看老元帅,只怕他心中会觉羞惭啊。”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沈千山这才醒悟过来,暗道是啊,无论是什么原因,江老元帅这一次是惨败无疑,老元帅心气高,律法也不能容情,自己能做到的,恐怕最多也就是能联合众将领上表,求皇帝不处死老元帅,其他也无能为力。而这种时候,他带着这么多将领去看老元帅,即便是出于关心,可老元帅会这么想吗?
一念及此,不由得多看了朱迅两眼,微笑道:“大人心细如发,果然如此,是我冒失了。”因回去让众将继续讨论,他则只带着长福长琴两个小厮直奔知府后衙。
刚进院子,就见玉儿等在那里,看见他只带着两个随从,这小丫头便松了口气,笑着参拜了沈千山,听他问自己怎么会在这儿,小丫头便笑道:“爷就不想想,老元帅怎么会突然醒过来?还不是我们姑娘替他看了病,恰巧从前得三老太爷教过这种毒的解法儿,所以用了针和解毒的药剂,才能换老元帅醒过来。姑娘说了,这毒不算是十分厉害的,若是三老太爷和温公子在,用那飞燕三十六针,两天功夫便解开了。”
沈千山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拍着脑袋笑道:“是,我竟把这茬儿给忘了,既如此,倒要多谢你们家姑娘。”他故意加重了姑娘二字,玉儿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在爷面前说错话了,不由得小脸一下子就涨红起来,结结巴巴道:“我们姑娘……不是,奶奶说……老元帅情绪低落,怕……怕爷莽莽撞撞就带着将领们过来探望,倒是让……让老元帅更觉羞惭,所以让奴婢在这里提醒一声。”
玉儿说完,匆匆向沈千山行了个礼,一转身便跑的无影无踪了,这里留下小沈元帅暗自感叹,心想朱大人固然是玲珑心肝,可我的阿碧也一点儿不输给他呢,啧啧,阿碧……阿碧,呵呵,你还真不愧是我喜欢的女人,如此的冰雪聪明。
果然如同朱迅和宁纤碧所说,江老元帅一见到沈千山,便是涕泪横流,拉着沈千山的手痛心叫道:“十万官兵,百万百姓,恐怕已有大半尸骨无存。这是我中原历来未有之耻辱啊,千山,此仇不报,我死了也不瞑目,死了也不能瞑目……”
沈千山见老头儿情绪激动双目尽赤,不住以手捶床,喉咙如同拉风箱般喘息不已,不由得十分担心,连忙温言宽慰道:“元帅莫要激愤,养好身子为要。此次惨败,非战之罪,若非元帅顾全大局壮士断腕,只怕春城亦难保,到那时春城城破,鞑子兵真正势如破竹南下千里,大庆就有灭国之威,元帅功在社稷,皇上心里也定然明白的。”
江老元帅摇摇头,惨笑道:“你我皆是武将,莫要说这样话,败就是败了,何况如此惨败?不必找任何理由,也不许你替我向皇上求情,有什么处置,老夫担着。不然何以向地下死不瞑目的军兵百姓交代?好了,不说这些,徒丧自己志气。你小子既然来了,那丢失的城池必然是要夺回的,只是那疫病,你可想好了什么办法没有?若没妥当的办法,只怕士气军心就是大问题了。”
听完沈千山的解释,老元帅这才大松了口气,接着两人又谈了一个多时辰,老元帅将过去这两月战斗中总结出的金宁联军的优点缺点尽数告之沈千山,又和他研究了一下夺回城池的战略计划,到底是年岁大了,身体还虚弱,因此说到后来,便露出不支之态,沈千山也就连忙告辞离去。
因这日晚间便回到朱迅给他和女眷们安排的院子,郑重谢过了宁纤碧,认真道:“若不是阿碧,不知老元帅何时能醒来,说不定性命都保不住。”
宁纤碧心里翻着白眼,暗道这厮真是越来越恶心了,阿碧?谁让你这么叫我的,一次两次不纠正你,你竟然还叫上瘾了。不过面上却仍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淡淡道:“我只擅长制药,于针灸一道原本平平,只是老元帅这毒从前听三爷爷讲解过,所以配合针灸药物,倒还能对症,若是三爷爷和温师弟在此,飞燕三十六针就可解决了。是了,你看着老元帅情绪如何?我只怕他受不了这打击,别再出什么事才好,心病有时候才是最难医的。”
沈千山笑道:“放心吧,老元帅一生戎马生涯,不知经历了多少荣辱沉浮,始终是七尺丈夫顶天立地。才不会像李广那般,因为担负不起责任,便自杀了事。之前还和我总结了这次惨败的教训和下一步的战斗计划呢,我看着条理清晰稳扎稳打,绝不是一个乱了心的人能够想出来的。皇上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看了我的折子,心中自会有一本明帐,老元帅恐怕是不能再担任元帅之职了,然而即使做一个马前卒,他也一定会协助我军一雪前耻,扬眉吐气。”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宁纤碧忍不住就念出了《满江红》中的名句,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忽听沈千山疑惑道:“你这念得是……什么……”她这才想起《满江红》在这个时代恐怕没出现过,因连忙道:“哦,没什么,只是随口感慨而已,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话音刚落,忽然就见长福跌跌撞撞从外面进来,一双眼睛都发直了,看着沈千山翕动着嘴唇,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作死的东西,你就直接跑进来?”沈千山脸一沉,这是宁纤碧的房间,长福虽是他的贴身小厮,然而就这样进来显然也是不妥当的,因正要狠狠训斥一番,却听长福结结巴巴道:“爷,奶奶……宁……宁三老太爷和……和蒋公子过来了……”
“你……你说什么?”
宁纤碧和沈千山异口同声的吼了一句,两人一时间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宁德荣和蒋经本该在京城,怎么可能会跑到边关来?还是在这种大战将起的时候儿。
“是,奴才起先也不敢信。”长福哭丧着脸,伸手抹了抹头上的汗,小声咕哝道:“可是……可是老太爷和蒋公子就……就活生生站在奴才面前,奴才就说了一句‘这不是见鬼吗?’就被蒋公子身旁的侍卫踹了个跟头,奴才真是冤枉死了。”
“侍卫?”
沈千山敏锐抓住长福话里不对头的地方,宁纤碧却已经站起身,跺脚道:“这样的险恶之地,三爷爷和表哥也太胡闹了。”虽然抱怨着,却是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爷不知道,蒋公子身边跟着六个侍卫呢,奴才认得出来,那都是四皇子素日里最得用的,没想到竟然派来了照顾蒋公子。”见沈千山也向外走去,长福忙跟上,一边小声向主子解释着。
“四皇兄的?”
沈千山脚步一顿,然后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心想四皇兄和蒋经关系好这个我知道,只是……至于吗?堂堂皇子啊,把身旁侍卫派来了六个,你这是保护朋友吗?就算我要保护阿碧,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
我保护阿碧?
沈千山猛然停了脚步,他被自己脑海中忽然闪现出来的这个想法惊呆了,回想起周鑫似乎从见到蒋经那天起,便是关怀照顾备至,而蒋经又是那么俊秀温柔的男子……一瞬间,小沈元帅只觉得头都大了三圈儿。
第二百一十七章:惊喜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儿,沈千山唯一庆幸的是:四皇兄并没有亲自跟过来,如果是亲自跟过来的话,那这事儿就再无转圜余地。
但问题是,蒋经已经和齐芷兰订了亲,这事儿还是自己一手促成的,而且人家两个似乎也算是两情相悦,万一周鑫真的就要横刀夺爱,他沈千山的立场要站在哪一边?
敢站在蒋经这一边,只怕四皇兄和自己的良好关系就要不复存在,爱情这玩意儿使人盲目,这句话没有人比沈千山的体会更深了。当然,若是他敢站在周鑫那一边,不用别人,宁纤碧恐怕就第一个不答应:不带这么干的,当初你为了一己之私把我表哥和齐家小姐撮合在一块儿,现在你和我成婚了,就想再把我表哥推进火坑里去,欺负人也没有这么欺负的吧?
所以现在,沈千山只能庆幸周鑫没有跟过来,一旦他跟过来了,就说明他对蒋经的感情绝不比自己对宁纤碧的差,那这必然就是一个死局。但是他没跟来,那就说明还没爱到骨子里,赶紧想办法让蒋经和齐芷兰完婚,那大概就没啥事儿了。
一边想着,沈千山一边大步向外走去,还没等出月洞门,便听见宁德荣爽朗的笑声传来:“怎么?就许你跟着三公子过来,不许我老头子报效国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懂不懂?论配药我不敢比你,可我的针灸之术好歹还没让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难道我老头子就不能在军中发挥作用了?”
随着话音,一行人出现在沈千山面前,除了宁德荣和蒋经之外,岳磊也在,倒是不见温煦。
看见他,众人连忙参拜,沈千山哪敢受宁德荣和蒋经的礼?一个是德高望重,一个是他觉着心虚,因连忙亲手扶起来,疑惑道:“老先生和表哥怎么过来了?”
原来这一次大庆朝面对金宁联军所面临的危险,虽然百姓们大多不知道,但是蒋经却从周鑫那里得到了确切消息。和宁德荣等人一说,老头儿立刻便有了和宁纤碧一样的想法,他也知道这事儿不能和宁纤碧商量,不然那个女娃子绝对不会同意,只怕还会派人把自己看管起来,于是就只和岳磊蒋经商量了下,两个人也同意如此国难当头之际,倒是该把药房的生意放一放,尽全力支持边疆战争。于是众人将百草阁关了门,带着各种药材和成药,在蒋经的护送下一路来到了边疆。而周鑫因为要坐镇指挥各地粮草供应,所以也押送粮草随后而来,只是粮队浩大,所以落后一天。
沈千山听得好悬没瘫倒:敢情他的四皇兄并不是没有跟来,而是落后一天,一时间,他抬头看着天空,只觉着上面除了战意升腾的乌云之外,还有一朵四皇兄化作的黑云正笑嘻嘻看着他。
但无论如何,现在似乎也不是头疼这种事的时候,沈千山强行压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将众人迎到屋中坐下。
“这一次将咱们百草阁里的药材全都带了过来,沿途又收购了不少药材,总有几千斤,老爷子的意思是,若是方便的话,还要继续收购,不然比起将近百万的军队,这点药材怕也是杯水车薪。”
岳磊向宁纤碧和沈千山尽责的报告着,还不等说完,外面又有人来报说云贵一带的狼兵到了,共有六万人,问沈千山是否要去见一见领头的将领。
狼兵虽少,然而战力彪悍,这六万人到了战场上,甚至可以以一敌二敌三。若不是云贵一带贫穷,要靠朝廷接济,只凭着大庆朝的军队,也未必就能将那一带收拾的服服帖帖。
所以沈千山自然是要亲自出迎的,接下来,蜀中的援军也到了,共有十万兵马,沈千山自是也不能怠慢。
一直到酉时,还不见人回来,宁纤碧看着前厅的灯火通明,心想也够不容易的,那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罢了,霍去病十七岁时才是第一次出征,他却已经要挑大梁了,如今连江老元帅都中了毒,恐怕也不能再担当元帅之职,这三军担子,可就全都压在他的肩膀上。
一念及此,便对海棠道:“今日恐怕要给那两支赶来的援军接风呢,爷不喜欢吃那些宴席上的东西,正经倒是替他做一份白粥,再配四个清淡小菜,荤菜烤只鸭子好了,是了,再烙几张薄饼,等看见他回来,就给他送过去。”
海棠诧异的看了宁纤碧一眼,却聪明的没有多问,只是犹豫道:“要不要备点解酒汤什么的?”
“傻了不是?这里可是边疆,要打仗的,怎么可能饮酒?”山茶从另一边走过来,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对宁纤碧道:“奶奶,奴婢和海棠姐姐一起去预备,烤鸭子奴婢是最拿手的了,让芦花和玉儿服侍奶奶睡下吧。”
宁纤碧点点头,其实她睡不着,然而今晚给沈千山预备这宵夜,若是再不睡觉,只怕那厮要自作多情的以为自己是为他守候了,这个印象可不能给。因此她便卸了钗环首饰,径自到床上躺下闭目养神。
沈千山一直等到半夜后才回来,那鸭子都有些凉了,山茶只好又烤了一遍,却不知正合了沈千山的心思,他就喜欢吃火候重的烤鸭。
即使是铁打的人,这一天的疲累也将沈千山折腾的够呛,长福长琴端水让他洗漱完毕,正要服侍他休息,就听外面一个侍卫的声音道:“是海棠姑娘吗?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儿交代?”
“奶奶吩咐奴婢们给爷送宵夜。”
海棠答了一声,顿时让屋里的沈千山愣住了。长福长琴彼此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道:“爷这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奶奶竟然替您预备宵夜,哎哟这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沈千山瞪了他们两个一眼,心想至于吗?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跌份儿?不过想一想,的确,宁纤碧替他预备宵夜,这还确实是头一回。
因便下了床,却见海棠和山茶一前一后的进来,看见他就笑道:“奶奶说了,爷怕是不喜欢接风宴席上那些吃食,所以特意命奴婢们预备了清淡的宵夜,再配一只鸭子和几张荷叶饼,给爷充饥。”
“你们……奶奶……知道我不喜欢吃宴席上的东西?”沈千山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但惊,更多的是喜,那个从来对自己都是横眉冷眼不假辞色的女子,原来也了解自己的口味吗?
“想是爷从前去府里赴宴的时候,奶奶知道的。”海棠和山茶其实也奇怪,不知道宁纤碧是怎么知道沈千山这个特性的。她们自然不知,这是上一世里宁纤碧倾心爱着这个男人时,在心里时时刻刻都记着他的喜好,因此此时才会这么清楚。
“嗯,既如此,要多谢你们奶奶费心了。”沈千山确实是太高兴了,这种时候,宁纤碧还能顾着他,这简直已经不是受宠若惊四个字就能形容的,因想了想,便忍不住道:“你们奶奶现在做什么呢?我想过去一趟。”
“奴婢们出来的时候,奶奶就睡了,这会儿想来已经睡熟,这几天奶奶也实在是累得乏了。”
海棠一边说,就将那些吃食端出来,除了一大碗白粥之外,剩下的四个小菜分别是:麻油呛芹菜花生米,皮蛋豆腐,咸鸭蛋和黄瓜猪耳朵。另外还有一只烤鸭和小碟子里装着的十几张荷叶饼。
沈千山确实饿了,他吃那些宴席的东西从来都吃不饱,此时看见这几样荤素搭配得当的吃食,不由胃口大开,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干净净。
海棠和山茶收拾了碗筷,告辞出来,长福长琴自然要代表主子送出来的,两人一边走一边嘻嘻笑道:“两位姑娘,真是奶奶吩咐的?奶奶什么时候对我们家爷这么好了?”
海棠素来稳重大方,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山茶却是听不下去,白了两人一眼,冷哼道:“这话等我告诉奶奶去,到时候看爷怎么踹你们出气。”
长福嘿嘿笑道:“山茶姑娘这话不对,难道奶奶会帮你们去爷面前告状?何况我们说的本来就是真的嘛,爷对奶奶,那真是……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惜,可是奶奶对爷嘛……公道自在人心,我就不信,姑娘们难道察觉不出来?”
“行了行了,爷还没抱怨呢,你们两个倒是急得什么?这不是奶奶都送宵夜过来了吗?难道不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山茶笑着道,这话倒是说在了长福和长琴的心坎儿里,两人频频点头道:“没错没错,爷一定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不然也没天理了。”
第二天开始,各路援军陆续赶到,周鑫也过来了。只是也不能久待,将粮草交接清楚后,他还要取道江南催粮,之后回京复旨,调度各地粮草事宜。
蒋经要留在边疆,但周鑫去想让他跟自己在一起,然而不管怎么说,终究抵不过表哥“郎心如铁”,最后四皇子也只好无奈同意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漫漫征途从此始
接着周鑫暗地里找到沈千山,小声道:“你发现了吧?宁老先生那个呆徒弟没有跟过来。嘿嘿!想办法把他弄来,那可是天涯帮帮主的心肝宝贝,只要把他弄来,就不怕天涯帮不被拉下水,到时候平添战力,何乐而不为?”
沈千山沉吟道:“这个倒不用,段帮主不是等闲之辈,在他面前耍这些算计,只能惹他不高兴。我就不信,真到了将要灭国亡族之时,他会袖手旁观?若不到那个时候,何必借用他的力量?倒是皇兄你何必非要让蒋家表哥跟你回京城?他是个人才,若有他帮我管理着粮草,我也放心。”他还不知道蒋经做通了周鑫的思想工作。
“少来了,你军中难道还会短了这种人才?再说,他也不肯跟我走啊。算了,不走就不走吧,把他留在你这里,我也还算放心。”
周鑫冷哼一声,接着烦躁耙着头发道:“唉!因为你现在担子重,许多烂事儿我都没办法和你说,你知不知道?段家老二看上了齐芷兰,这些天着实往齐家走动的勤快呢。”
“什么?”沈千山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四下里看了看,见周围没人,他这才急道:“那……那表哥知不知道?”
”我哪敢让他知道?就他那个性子,定然要去找段家老二的,到那时,凭他一个文弱商人?还不让人家给打的吐血啊。”
周鑫没好气的说,想了想,又呵呵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反正从前我还觉着那齐家姑娘不错,怎么现在越看就越觉着不顺眼?段家老二要是想要,尽管要去好了,日后我再给蒋经说个好媳妇。”
这门婚事要真泡汤了,你还不赶紧把蒋经划拉到你盘子里去啊?说的好听,给他找个更好的媳妇儿,齐芷兰是侯府嫡女,你还想给他一个商人找什么样的好媳妇?
这句话都冲在沈千山喉咙里了,却又被他生生压了下去,四皇兄目前这样子,好像还没认识到他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我吃饱了撑着提醒他呢,嫌自己还不够乱吗?
于是有了周鑫的提醒,沈千山在送他们离开后,便悄悄到蒋经身边,小声暗示了一句:“表哥,这次大战若是有了机会回京,回去后什么都别干,先和齐家姑娘把婚事办了再说,切记切记。对了,这话别和任何人说,尤其是四皇兄。”
想也知道,如果让周鑫知道沈千山出卖了自己,会是怎样的暴跳如雷?所以沈千山不得不嘱咐蒋经一句,只不过蒋经似乎不太明白,也不像很放在心上的样子。沈千山已经尽了力,自然不会再多说。
看着蒋经离去的背影,沈千山心中不由得百味杂陈:不知道这俊秀男子的命运会如何?他太清楚周鑫的霸道了,那霸王如果真的铁了心要蒋经,别说自己,就是皇上太后下令恐怕也没有用。
如果不是自己横插了一杠子,或许蒋经已经和宁纤碧成婚生子。这俊秀男子的一生,不会真被自己害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吧?
一念及此,沈千山心里不由有些内疚,但旋即,他就把这些内疚给抛开了:蒋经和齐芷兰虽然是自己为了破坏他和宁纤碧而撮合的,但是他们两个也算是两情相悦吧?不然的话,就算蒋经和宁纤碧成婚,周鑫如果来了性子,只怕也不会管他是不是有妇之夫,到那时岂不是更悲剧?
这样一想,嗯,自己还等于是把宁纤碧给救出火坑了呢。至于那齐家姑娘,又或者,她能嫁给天涯帮二帮主也不错?
想到这里,沈千山连忙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心想我操的哪门子心啊这是?行了行了,明天就要整军,以后还有不知道多少场的生死战斗,我该把全副心思用在这一摊上才对。
沈千山的五十万大军和六万狼兵以及蜀中的十万兵马经过三天休整,已经恢复了高昂士气,于是沈千山亲自挂帅,率领了三十万兵马向前方的强月城进发,剩下大军则原地休整备战。
宁纤碧和宁德荣等则是留在春城中,只等沈千山拿下强月城,他们便立刻赶赴那里,亲自考察疫病源头和症状,以期能够用最快的速度遏制住疫病的蔓延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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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喝杯茶吧,从早上起来,您就站在窗子前。”
海棠捧着一杯茶走过来,轻声道:“还有,该摆午饭了,不知奶奶想摆在哪里?”
“这种时候,我还有心思去管这些事情吗?”
宁纤碧叹口气,摇摇头道:“随你们便吧,这是在边疆,不需要讲究那么多,我现在也吃不下去东西。唉!不设身处地的在这个地方,就感受不到战争真正的残酷之处,海棠,你是知道我的,并非对他有什么感情,只是……仍是忍不住的担心。”
“是,奴婢了解奶奶,一百里呢,若是急行军的话,只怕这会儿也该赶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打起来,不过奶奶就放心吧,爷的名气可不是凭空掉下来的,那是实打实的军功累积出来的呢,可见爷在战场上定然是勇冠三军。”
主仆两个说了会儿话,宁纤碧陪着三老太爷用了午饭,下午则和岳磊叶丽娘以及药店跟来的那些伙计将药材晒了晒,又分门别类的储存好,更包了一些应急的药材,只待大战结束后,好给将士们用药和祛暑。
这一夜也没睡好,第二日,宁德荣也坐不住了,就要亲自上战场,好去现场救助官兵。
宁纤碧却哪里敢让老头儿涉险,然而死活劝不住,宁德荣一旦固执起来,端了长辈架子,饶是向来说一不二的六姑娘,也拿他没有办法。
好容易拖到傍晚,宁纤碧已经派人出去打听了十几次,终于听到小厮在外面跑动的声音,她一下子站起来,对正撅着胡子生闷气的宁德荣笑道:“孙女儿都说三爷爷不用急了,怎么着也要等前方战场上来了消息再说。”
话音刚落,果然就听芦花的声音在外面道:“姑娘,狗儿从衙门里得的信儿,说是爷在前方打了一场胜仗,只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您和老太爷过去,让你们稍安勿躁。”
宁德荣听说打了胜仗,这才把脸色一缓。宁纤碧却稍微觉察出一点不对劲儿,因在老头儿面前,也不好问。于是便寻机走出去,对芦花道:“是狗儿这么传的信儿,还是你自作主张加的那后一句话?”
芦花笑道:“奴婢哪敢自作主张加话?确实是狗儿这么说的,他还说,朱大人特地嘱咐了他呢。”
宁纤碧皱起眉头,想了想道:“你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咱们就过去。”说完她这里在院中踱了几步,就对海棠道:“你带上新做出来的两样点心,亲自再去朱大人那里,拜会他夫人,说说话,拖一拖时间,等着见朱大人,你就说我要问今儿这仗的具体情形。想办法旁敲侧击套话出来,明白吗?”
海棠郑重道:“是,奴婢明白,这就过去。”说完端了点心急匆匆离去。这里宁纤碧回屋里,坐在椅子上蹙眉沉思,不一会儿宁德荣从茅房回来,见她这幅模样,不由惊讶道:“怎么了这是?不是打胜了吗?怎么你倒没了笑模样?”
“没什么。”宁纤碧站起身,勉强笑了笑:“三爷爷饿了吧,我让他们摆饭,吃完了好好休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上战场,那会儿忙起来,能吃口饭就不错,可不能再吃到好东西了。”
宁德荣瞪了她一眼,微哂道:“和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比起来,吃的算什么?芍药啊,你也太瞧不起你三爷爷。”
“是是是,我知道您老是正义凛然的,是孙女儿说错话,但饭要好好吃,保存体力也很重要,难道三爷爷身为大夫,竟然不知道?”宁纤碧连哄带拉,总算把老头儿弄去吃饭,她自己这里却是没什么心思,只在卧室中坐着,好容易等到海棠回来,因忙拉着坐了,急急问道:“如何?可打探出什么来了吗?”
海棠点头,小声道:“真真想不到,朱大人是个好官儿,他夫人竟也是个见识过人的,完全不似寻常贵妇人,只知相夫教子针织女红,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宁纤碧眼睛一亮,想到自己见过一面的朱夫人,感觉那的确是个温柔有见地的女人,因笑道:“是了,朱夫人随着丈夫,这一个月苦守春城,自然也有些见识,莫非你是从她那里套出来的话?”
海棠道:“是,奴婢送了点心,只说等朱大人回来问详细情形,假装唠家常和夫人说话,夫人说了,爷今儿虽然胜了,却也免不了一场苦战,只怕将士们伤亡不少,最可担忧的是那疫病,不知能否对将士产生影响。”
宁纤碧挑眉道:“她真是这样说的?”
海棠纳闷道:“奴婢哪里敢瞒骗奶奶?怎么?不对吗?喔,朱大人回来后倒是没像夫人说的那么严重,问他将士伤亡情况,也语焉不详,只说还好……”
第二百一十九章:投入工作
她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猛然站起身来,点头道:“这就对了,朱大人是官场中人,自然就是按照元帅吩咐行事,他的夫人却是看得透彻明白,又因为是闺阁妇人,没有下承上意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所以才能透露出真正的情况。海棠,你让丽娘姐准备准备,咱们明天就赶赴强月城。
海棠吓了一跳,但她向来对自家奶奶唯命是从,因也不问缘由,答应一声出去了。这里宁纤碧正在想着宁德荣该怎么办,就听老头儿的声音在窗外道:“哼!是不是又想要瞒着我偷偷去强月?告诉你个臭丫头,想都不要想。”
宁纤碧吓了一跳,连忙迎出去,苦笑道:“您老怎么在窗外听墙角呢?这可不道德……”不等说完,便被宁德荣一瞪,听他哼声道:“你这丫头是和谁说话呢?我是你三爷爷,敢说我不道德。”
原来老头儿也没啥心思吃饭,用最快速度扒拉完了,越想越觉着心里痒痒,有心偷溜出去,可是那么多药材他哪能背的动?因想来想去,就要来找宁纤碧商议,谁知走到廊下,恰好之前望风的玉儿去茅房,只想着这一会儿,不至于这般巧就让人听到,谁知偏偏这么巧,恰好就让宁德荣听到里面主仆两人说话。
这一来,宁纤碧也知道是阻止不了三爷爷了,别说三爷爷,现在连她自己都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连夜赶去。正忧心如焚呢,老头儿还在旁边碎碎念道:“看,我说的是什么?今儿早上咱们就该过去,那些军医虽然不错,但就那么几个,顶什么事?我早年走乡串户,常遇到断腿断胳膊,经验可也不比他们差……”
宁纤碧实在受不了了,告饶道:“您老饶了我吧,您又不是军医,偷偷跑过来,我都没让沈千山把你遣送回去,您也不看看您多大岁数,又是什么身份?祖母知道了,还不知在府里怎么骂您呢,您老还是好好想想回去后该怎么向她老人家交差吧。”
宁德荣一瞪眼:“凭什么遣送?我难道不够资格做军医?你让沈千山把军队里大夫派出来和我比一比,若说年纪,难道那些军医还比我小多少?至于身份,你这伯爵府嫡女,元帅夫人,五品诰命难道不比我高贵?哼!长嫂那里,回去你负责帮我说项,若是长嫂还来骂我,我就拿你是问。”
宁纤碧哭笑不得,心想三爷爷也会耍无赖吗?这……这真是不讲道理了。只是心里装着事儿,对宁德荣这行为也无奈了,只好答应他回去向姜老太君说情。这里吃了晚饭,好不容易逼着自己睡了半夜,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便和宁德荣蒋经叶丽娘岳磊等人带着小厮丫鬟们,分作十几辆马车,把那些药材都拉着往强月城而去了。
宁纤碧和叶丽娘海棠等女孩儿都换上了男装,倒是惹得宁德荣和蒋经岳磊笑起来,蒋经笑道:“别说,你们扮成男装,倒更显英姿飒爽,只是还稍显俊俏了些,让人看见,这是从哪里跑出来这么多漂亮哥儿?敢情潘安宋玉集体下凡了吗?”
丫头们面对蒋经的打趣,都咬牙瞪眼,却不敢说什么,只有宁纤碧以牙还牙,阴险笑道:“不怕,我们再俊俏,还能俊俏过表哥去?只要有您在这里比着,我们算什么啊?”
一语未完,丫头们都笑起来,倒是把蒋经闹了个大红脸,忍不住就想起有一次酒后,周鑫喝得醉醺醺的搂着他,感叹说他可惜不是女人,不然绞尽脑汁,哪怕是强取豪夺也要把他弄到手的话。因叹了口气,心中悻悻想着爹娘将我生得如此,难道是我自己喜欢生成这么副漂亮模样吗?幸亏我气质不算阴柔,不然不知道要被人当成什么呢。
既然作出决定,大家心里都轻松了些,加上昨儿沈千山又打了胜仗,所以一路倒也是说说笑笑,马车飞奔,于下午未时末赶到强月城,只见雪白的军帐一眼望不到头,众人便心知这是大庆军营了。
守营士兵认出了宁德荣,又有蒋经从周鑫那里得的特殊腰牌,因便引着他们往前面去,一边道:“元帅在大帐里,上午刚刚结束了一场战斗,妈的这些鞑子也够凶悍的,虽是胜了,可兄弟们伤亡也挺惨重的。”他不知道宁纤碧等人是女子,所以说话就有些粗俗。
眼看就要到帅帐前,忽听震天鼓声响起,宁德荣和宁纤碧都吓了一跳,连忙驻足停步,只见帅帐中沈千山大步出来,几名副将跟在他身后,众人利落的翻身上马,那带路的士兵正要喊,就听宁纤碧淡淡道:“看来是敌袭,元帅要去指挥战斗,不必为我们特意耽搁他,这位兄弟先带我们去伤者的营地里看看吧。”
蒋经和宁德荣听见宁纤碧这话,心中都是一跳,宁德荣当时就急了,将宁纤碧拉到一旁,小声道:“芍药,可不许你胡来,我们都可以去,但是你老老实实在帅帐里呆着,别忘了,你是沈千山的夫人,是五品诰命,男女授受不亲,寻常女子尚且如此,何况你是这么个身份?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宁纤碧怎么会听他的?一抬下巴道:“我学医第一天,三爷爷用了半日时间给我讲历朝历代那些前辈们的仁心仁术,无非就是要告诉我,医者父母心,当怀慈悲。那时你可没说过,这还要分男女。”
“你……”宁德荣被噎住,接着就被宁纤碧拉了回去,听她傲然道:“沈千山若是在这里,我也是这个态度,三爷爷不妨看看他是否能拦得住我。因见那士兵呆住了,她不由得叱喝一声道:“行了,发什么呆?还不快带我们过去?你看见后面这三辆辆马车了吗?装的可全都是救命药材。”
那士兵原本心生疑惑,然而此时听到了救命药材四个字,不由立时大喜过望,连身子都颤抖了,兀自不敢相信的指着马车,激动道:“公子说的……是……是真的?那些全都是……全都是药材?天啊,这太好了,今儿还听华大夫说,军中的药材不够用了,还要派人飞马去后方运药材过来,没想到你们倒是先过来了。”
宁纤碧心中一凛,她知道这一次有蒋经和岳磊宁德荣在,所以周鑫对药材这方面格外加大了力度收集,所以后方的药材库比从前任何一次战争都要充足,这一次随军拉过来的药材也不少,没想到竟然已经堪堪用尽,可见伤亡之惨重了。
一边想着,那小兵已经带他们来到伤员营地,只见几十个军医都是带着小跑出出进进,乍一看去,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其实不然,不过是因为太忙碌了。
看见他们,知道是来帮着治疗伤员的,几个恰好出帐的军医不由得喜出望外,看宁德荣等人的目光就如同是看从天上掉下来的十几个大馅饼,欢欣叫道:“太好了太好了,正缺人呢,没想到你们就过来了,快快快,那个帐篷里都是相对而言伤势轻微的伤员,还没人去顾,你们快分出几个去给他们包扎正骨,不然只怕也要落下残疾了。”
当下也顾不上寒暄问询,宁德荣和宁纤碧迅速分作两队,宁德荣带着岳磊晴儿芦花等几个丫鬟跟着那军医到一个重伤员营帐内诊治,宁纤碧则带着叶丽娘和海棠等人来到那个轻微伤员营帐。军医知道他们这里只有两个大夫,不由得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能帮着打打下手也好啊,因复又欢喜起来,寻了军医官报告,对方却也顾不上,只让他们自行安排。
这一通忙碌自不必提,所谓的伤势轻微伤员,竟无一不是骨断筋折。只外面破皮流血的,那根本不叫伤员,拿衣襟包扎一下,就要再上战场的。
出乎军医们的意料,这临时征集过来的两个大夫速度竟是出奇的又快又好,就连他们身旁那些俊俏的不像话的哥儿,虽是不懂医术,但最起码的包扎清洗也慢慢熟悉起来,如此一来,两个人带的队伍,竟然将处理伤员的效率大大提高。
海棠等人一开始还觉着十分忸怩害怕,她们毕竟只是平日里跟着宁纤碧学一点皮毛,打一点下手,做药没问题,但要处理这些血肉淋漓的伤口,还都是些男人,又要肢体接触,那心里障碍不是一般的重,但是很快的,这障碍就被那些痛苦呻吟声和思乡的哭声打断了,耳中回响起宁纤碧在来此之前对她们说过的话:这些人的血是为了国家百姓而流,如果没有这些人,此时躺在血泊里的就是她们,甚至还不知要遭受到什么样更加凄惨的命运。一念及此,这点心理障碍也渐渐丢去了。
宁纤碧三世为人,自然知道心理建设的重要性,在往边疆来的路上,她就反复给身边这些人上心理课,及至出发到强月城的路上,大家更是被自家奶奶耳提面命的耳朵都起了茧子
因此时身临其境,只手足无措一会儿,便渐渐镇定下来,动作一熟练,忙碌之下,其他心思倒是也丢开了。尤其是跟着宁纤碧的那几个女孩子,有自家姑娘以身作则,上手更快,所以说,榜样的力量的确是无穷的啊。
第二百二十章:惊吓
刚刚将营帐里的伤员简单处理完毕,却听外面嘈杂起来,眨眼间,又有新的伤员被抬进来。宁纤碧深吸一口气,伸袖子抹去头上汗水,便继续忙碌。
如此一直忙到夕阳西下,最后一名轻伤员大步走进来,宁纤碧只听海棠和山茶惊叫一声,回头一看,原来这伤员竟是付明清。
“我的个天老爷啊……”
付明清看见海棠和山茶,眼睛已经瞪得如同名种水泡金鱼一般,及至再看到转过身来汗水淋漓发丝散乱,衣服上东一块西一块全是血迹的宁纤碧,这小子睁着大眼睛认了许久,然后就一个后仰倒在扶着他的两个士兵怀里,喃喃道:“做梦,我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我是被魇着了吧?救命啊,谁来救救我,我要醒过来啊……”
“鬼嚎什么?”
那俩士兵知道这是元帅身边的亲兵,看见他这样,登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却见不远处那清俊哥儿气势汹汹走过来,手中木板“啪”一下就拍在付明清身上,大声道:“战斗结束了吗?结果如何?你家元帅呢?”
付明清手忙脚乱爬起来,自从知道自己被迫从军的主意是宁纤碧出的,又听长琴长福说了这位三奶奶差点儿把不可一世的沈千山难为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后,他就把对方看做是比沈千山更加可怕的存在,此时连正眼也不敢看宁纤碧,只嗫嚅道:“打……打完了,不然哪有空送伤员?咱们赢了,可代价也不小,鞑子兵也凶狠,好在把他们打回去了,差点儿,那城门就攻破了,真可惜,元帅已经回帅帐,商量明天的作战计划去了。夫……那个……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宁纤碧点点头,也不答话,见他胳膊上那道狰狞的口子,就要给他清洗包扎。付明清那也是大家子出身,深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虽然他平时不肯遵守,但此时知道这位是元帅夫人,还哪敢让对方包扎?因此连忙道:“不妨事,就是一道口子,不妨事不妨事。”
“虽然只是口子,可都看到骨头了。”宁纤碧瞪了他一眼,叱道:“快点儿,别磨磨蹭蹭的,这样的伤口不抱扎也容易出事儿。”
“让……让……她们给我弄。”付明清见宁纤碧固执己见,脑门都急得冒汗了,忽一眼看到海棠和山茶,想到这两人说起来还是自己名义上的老婆呢,买她们的金子都让沈千山充作军费了,不沾点便宜多憋屈啊。因此伸手一指,竟然还要求起点名服务来。
海棠和山茶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是走上前去,宁纤碧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们,却听山茶笑道:“既然这位军爷看好小的的技术,自当好好包扎一下。”说完,就将一团棉花在酒里一蘸,抓过付明清的胳膊狠狠在那伤口上一抹。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穿越云霄,真真是听者落泪闻者伤心,就是猪被杀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凄惨的。只把大营里几十个或坐或躺的士兵都吓懵了,有的更是下意识般跳起来,惊恐看着付明清。
“叫什么叫?”山茶也没想到这纨绔子竟会如此大的反应,这让满营士兵怎么看?自己这催草辣手的名声传出去,日后士兵们都不敢再让自己包扎,人岂不是丢大发了?因恶狠狠瞪了付明清一眼,暗含警告。
“不包了不包了,我……我还是就这样儿吧……”付明清眼含热泪,他本就是身娇肉贵,这会儿只觉那酒精在伤口上火辣辣疼得入骨入髓,当下再也顾不得垂涎二女,抱着脑袋就要逃出大帐。
“怎么能这个样儿?你这伤口都见到骨头了。”宁纤碧连忙出声阻止,又看了一眼山茶,小声道:“你下手也注意点分寸,弄得鬼哭狼嚎有什么意思?”
山茶挨了姑娘教训,只好把气撒在付明清身上,恨恨道:“给我回来,跑什么跑?今儿包了上百个人,就没遇见你这么蝎蝎螫螫的,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一边说着,就把付明清拽回来,不由分说又用酒精抹了几下,再用棉团清理血痂碎肉,方用白布一圈圈包起来。
宁纤碧这边也结束了最后一个伤员的清理包扎工作,海棠给她打下手,见她不停皱着眉头往山茶那方向看,她就忍不住悄声笑道:“姑娘放心吧,山茶有分寸的,之前还和我说,这纨绔子虽是个没用的,好歹竟然敢冲上去杀敌,倒也算是个有血性的。你别看她样子凶,其实心里并没有存了什么报复心。”
宁纤碧用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声道:“既如此,怎么那付明清叫的这么凄惨?”说完就听海棠哼了一声,小声回道:“谁知道?那家伙本就没用,又是纨绔子,比寻常士兵更娇贵也说不定。”
主仆两个说着话的功夫,那边山茶已经包扎好了,忽听帐外一个声音笑道:“就是在这间帐篷里?行,谢了兄弟。”接着一个人掀帘子进来,正是沈千山身旁的小厮长琴。
“哎,我说付兄弟你至于吗?老远就听你叫得夜猫子也似,不就……啊……”长琴进来后,一眼就看见付明清,正要打趣几句,忽然看见对方身后的山茶,登时就是一声高分贝惨叫,下一刻,他下意识的转头寻找开来,等到看见宁纤碧暗含警告的眼神儿,这小子就觉着身子一软,差点儿便昏过去。
士兵们这时候也觉察到不对劲儿了,但此时伤口痛得要命,他们也没心思顾及别的。倒是宁纤碧呵呵笑道:“这位哥儿,你还取笑别人,刚刚你叫的那一声,还不如夜猫子呢。”
长琴就觉着胸膛里那颗心脏“扑通”一下翻了个个儿,奶奶虽是笑模样,但这话,这语气,分明是含着警告的。他只觉得腿发软,正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件事,便见那边付明清总算是包扎妥当了,接着那家伙一个高儿跳起来,扯起长琴的手便大叫道:“走,我……我包好了,咱们赶紧走……”
“可……可是……”
长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却见付明清朝自己使了个眼色,附耳道:“别可是了,你搞得定奶奶吗?搞不定就赶紧去找爷搞定……”一边说,一边把长琴拖走了。
这里宁纤碧也心知他们是去找沈千山了,再看一眼营帐内的兵士们,那些兵士得她包扎清理伤口,且并无像其他军医那般叱喝之词,心中俱都感激无比,此时见她看来,纷纷报以微笑。于是宁纤碧亦点头微笑,接着方缓步出了营帐,遥望天际只剩下一小半的红彤彤夕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海棠山茶等人道:“走吧。”
此时宁德荣等人也已经出来,其他重伤员处,仍有军医在忙碌,十几个人打听了帅帐方向,默默前行,时不时就看到有士兵的尸体被抬出去。营帐边到处是坐着跪着互相包扎伤口的兵丁,这些人却是连伤员营帐也没资格进的。军医和药材稀少,军营里的规矩向来如此,不是伤筋动骨,都不许占用医疗资源,如果是更加残酷的战斗,有时候那些重伤势必要重度残废的士兵,甚至同样得不到治疗机会,狠心的自己求个了断,狠不下心的,只能在痛苦折磨中慢慢死去,因为有限的资源要全部投入到可以维持战斗的那些伤员身上。
好在这两天的战斗虽然残酷,但总算还没到这个地步,虽如此,宁纤碧也被那些互相扶持或头上包着白布或坐在帐外望天休息的士兵所感染,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憋闷难受。
“三爷爷,从明天起,我便带几个人全心制药,军中成药极少,这些伤口很容易感染化脓,万一因为这个送了士兵们的性命,可说是得不偿失了。”
一路走来,也看到些士兵用自制的草药末儿敷伤口,那种小心翼翼的神态,终于刺激了宁纤碧的神经,让她醒悟到自己最重要的工作是什么。
没错,她来这里,绝不是要做外科大夫。事实上,在医术方面,她远远比不上宁德荣,甚至连那些军医,她也未必有人家那么丰富的经验。而她最擅长的是制药,制药这项工作,在战场上的作用一点儿都不比医术差。
“本该如此。”宁德荣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就听前方一阵嘈杂纷乱的脚步声响,抬头一看,借着天边余晖,只见沈千山带着长琴付明清长福等人正急匆匆走过来,看见他们,脸上怒气不减反增,他伸手指着宁纤碧,咬牙道:“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我……我说的什么话?你也不听?”竟是气急攻心之下,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宁纤碧看见他那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面上却仍是淡淡的,紧走几步来到他面前,垂头小声道:“元帅若是想当众揭破我的身份,尽管在这里训斥好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斗嘴
“你……”
沈千山让她一句话噎得什么都说不出来,转头四下里看了一圈儿,只见附近士兵都诧异看着他们,那脖子使劲儿抻的如同大鹅,只把沈元帅气得,恨不能上前一脚一个,将这些灰头土脸却还有心思看热闹的兵士们都给踢到十万八千里外去。
“行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宁纤碧又小声说了一句,此时蒋经上前,拱手笑道:“千山,哦不,元帅,我是奉四皇子之命,带着几位郎中过来帮忙,顺便还有事禀告,只这里并非说话之所,您看……”
蒋经从没有叫过沈千山的名字,之前那声疑似口误“千山”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目的就是告诉士兵们:看什么看?我们和元帅原本就是熟稔的,这一回是来友情帮忙,元帅亲自来迎,和元帅交头接耳,这都是很正常的嘛,你们不要这么八卦好不好?
沈千山自然明白他的用意,让这些人一闹,他也没脾气了,而且人家确实是为了帮忙过来的,甚至他要是自作多情一点儿,都可以想象说宁纤碧是担心他,所以这时候就忍不住过来了。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就如同宁纤碧所说,要不想让众人都知道,堂堂亲王府世子妃竟然卷袖子给众多兵丁治病,那就只能三缄其口,带这些人先回去再说。
因此沈千山一肚子气没办法发泄出来,只能鼓得像个青蛙似得沉着脸回到了帅帐中。转头再看看宁纤碧的狼狈模样,愤怒之余,心中又十分怜惜,少不得命人做点好饭菜端过来。
“妹啊,这祸是你闯出来的,你自己解决就好,哥我就不当出气筒了。”蒋经见沈千山出去吩咐长琴长福做饭,便冲宁纤碧抱拳,接着这向来温柔的表哥竟然腹黑的撇下了宁纤碧,自出帅帐去了。
宁德荣紧跟其后,一边挥手道:“没错没错,芍药啊,这事儿都是你牵头的,自然是你负责摆平元帅,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累了一天,也该歇歇了。”说完脚不沾地走的无影无踪。
宁纤碧目瞪口呆,一跺脚,还不等说话,就见叶丽娘也笑道:“奶奶,恕奴婢和夫君不能陪您共患难了,这明哲保身之道,有时候还是要执行的。”说完也和岳磊相偕离去,剩下海棠山茶等丫头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只说出去看看在哪里混饭吃,便走了个无影无踪。
我……我人缘这么差吗?你们要不要这么没良心?
宁纤碧心里这个郁闷啊,就别提了。忽见帘子一掀,沈千山和长琴长福走了进来,见大帐内只有宁纤碧一个人,他不由得诧异道:“其他人呢?”
“都走了。”宁纤碧一翻白眼,气呼呼在椅子上坐下,咬牙恨恨道:“他们把我留下来做代表,和你谈判。”
沈千山微微一琢磨,便明白了,即使心中怒火冲天,这会儿也忍不住会心一笑,淡淡道:“是吗?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奶奶素日里人缘不错啊,怎么这会儿大难临头之时,竟然没有个陪你共患难的人呢?”
宁纤碧眉头一挑,斜着眼睛看向他:“大难临头?我?”说完一扬下巴,骄傲道;“哼!凭你,也有这个本事?”
沈千山气得牙痒痒,心想什么叫恃宠而骄?这就是典型的恃宠而骄。因扭头对长琴长福道:“行了,你们两个出去,安排好其他人的食宿饭菜,是了,再让小厮们抬几桶热水过去,累了一天,看看他们身上那狼狈样子。”
长福答应一声,就要出去。长琴忠厚,看了一眼在椅子上“有恃无恐”的宁纤碧,小声道:“爷,就……就把您一个人放在这里?奴才有点儿不放心……”不等说完,就被沈千山一脚踹出了帐外,听他恨恨道:“混账东西,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你还怕我打不过她?”
宁纤碧忍不住笑得弯腰捧腹,咯咯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动人。沈千山许久未曾听见她笑得如此开怀,想起上一次看见她笑得这般开心,恰是自己躲在百草阁外的树后偷偷窥视时,那时她还是个明媚动人的少女,那笑容如同一道惊雷,瞬间让自己惊醒,明了了心意。如今重新看到她这样的笑,她却已经是自己的妻,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这种一瞬间心中一暖的感觉,仍是美好的让人想要落泪。
“怎么了?”
宁纤碧笑了半晌,不见沈千山气急败坏,反而痴痴望着自己,不由得也有些不好意思,收了笑容悻悻问道:“可是在心里琢磨什么坏主意?”
沈千山回过神来,想到这小女人一系列大胆行为,心中怒气再度滋生,冷哼一声道:“我在想你笑什么?有这么好笑吗?”
“当然好笑,适才你说我大难临头,没有人管。嗯,倒是不错,只是你的小厮倒是忠心,不过那般忠心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是你大难临头,而不是我。”
“是啊,长琴就是担心我大难临头,被某只彪悍的母老虎一口吃掉。”沈千山微微讽刺的说,他本是说者无意,然而宁纤碧却想到现代里那些小说中经常以“吃”字代表另一层意思,不由得脸微微一红,别过头去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
“为什么不听话?”她不说话,沈千山还以为对方终于在自己面前退步了,不由得立刻“士气如虹”,踏前一步,坐在宁纤碧对面,便咄咄逼问起来。
宁纤碧见他脸上理直气壮的神色,心中不由得咬牙,暗道还真是给你点阳光就敢光亮,扯着尾巴就想上炕了是不是?因冷哼了一声道:“医者仁心,我挂念战场情形,所以前来,不行吗?”
沈千山皱眉沉声道:“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你可知你是什么身份?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天下悠悠众口,皆可变为夺命刀剑,让你名节损毁,你可知那个后果?”他越说越怒越说越怕,语调也慢慢就高了八度。
“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我可是害怕天下悠悠众口之人?”宁纤碧傲然昂首,冷笑道:“那些言刀语箭,岂能伤我分毫?更何况,难道风言风语,名节妇德,比战场上的千百条性命还重要?我是不会这么认为的,或许你会这么想,不过对我也没用。”
“我不会这么想,可是我讨厌你碰其他的男人,即使那些人是我的士兵也不行。”
沈千山豁然起身,压低了声音暴怒的吼,他紧盯着宁纤碧,一字一字咬牙道:“我知道你定然又会拿出五年之约来说话,可是阿碧,你别忘了,现在没到五年,你还是我的妻子,你……你明知道我的心意,我怎么可能忍受你去碰别的男人?去给他们清洗包扎伤口?你……我不求你爱我怜我,可你总该……稍微顾及一下我的感受吧?不看在别的,你看在我这一颗真心的份儿上,你也该顾及一下吧?”
宁纤碧凝视着沈千山那饱含各种复杂情绪的双眼,波涛般的汹涌情绪在那双眼中来回轮转,她想针锋相对的吼回去,却没来由的就有几丝心虚,仿佛……辜负了这男人一腔深情的自己没什么资格申辩。
这真是一种要命的心理。宁纤碧心中大呼不妙,她是决不能被沈千山打动的,一旦被打动,就完成了踏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第一步。
然而感情这种东西要是真的能被人为控制住,从古到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美妙或凄凉的爱情喜剧和悲剧了。
宁纤碧数度张口,想再狠狠打击一下沈千山,让他对自己彻底绝望,然而多少次话都冲到喉咙里了,却就是吐不出来。到最后,她只能讪讪道:“你……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我听人说你沈元帅爱兵如子,仔细想想,你就等于是这些将士的爹,那我就是他们的娘不是吗?做娘的给儿子清理包扎下伤口怎么了?用得着你这么大惊小怪吗?”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暴怒的火山沈元帅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豁然站起的身子也禁不住摇摇欲坠,好半晌,他才勉强挤出一丝笑,瞪着宁纤碧道:“这……这真是好强大的理由,叫你这么说……你是一点错儿都没有了?”
“对,我没有错。”宁纤碧昂然回答,见沈千山脸色都黑成锅底了,又有暴走迹象,于是连忙道:“不过我决定了,从明日起,我就不去伤员营地替他们清洗包扎了。”
这话如同灵丹妙药一般,瞬间就安抚了某只暴躁的大型忠犬。沈千山脸色好看了些,缓缓坐下道:“这还差不多,无论如何?你的身份,不能再接触那些士兵,就算……就算你是他们的娘也不行。”
这一回脸上囧囧心里吐血的变成了宁纤碧,她瞪着沈千山,沈千山也瞪着她,两人均是理直气壮,一时间空气中火花四射,气氛十分危险。
第二百二十二章:并肩
“爷,饭菜好了。”
长福和长琴在帐外叫了一声,终于化解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沈千山叹了口气,心想算了,到最后,阿碧不是退步了吗?她答应明天起就不再去伤员营地了。想到此处,便沉声道:“行了,端进来吧。”
饭菜有些简陋,不过是两碗白米饭,一碗炒白菜,一碗红烧羊肉,一碗豆腐,一碗清蒸河鱼。这还是因为沈千山吩咐了做点好菜,平日里不过荤素搭配的两个菜肴而已。
两人默然用完饭,沈千山见宁纤碧不太喜欢吃羊肉,的确,战场上的菜不能够像王府中那般,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腥膻味儿很浓,他叹了口气,摇头道:“肉食好歹要吃一点儿,这是战场,体力必须充足。”
宁纤碧笑道:“我不太喜欢腥膻,你吃吧。反正我又不上战场。等吃完了,还有事和你商量。”
沈千山点点头,两人默默吃完饭,他便问道:“你有什么事情要和我商议?”
宁纤碧道:“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吗?我要做药,你给我一个大帐篷,帮我安排些用具,到时如非必要,我就足不出户了,如何?这回可以治愈你受伤的真心了吧?”
沈千山听了这话,先是一喜,紧接着便是一皱眉头:“喂!你不会是要把那个大帐篷当做百草阁,集工作吃饭睡觉于一身吧?”
“爷果然是聪明绝顶。”宁纤碧笑吟吟道,却见沈千山一拍桌子站起身,似是想要吼什么,但旋即就意识到这里是军营,动静小点为好,不然那不是隔墙有耳,那是四面八方都有耳朵。
“你……你想把我晾在何处?”压低了声音,沈千山咬牙切齿的问。
“你是主帅,自然要在帅帐。”宁纤碧纳闷的看着他:“这个还用问我吗?”
“可你是我的妻。”沈千山咬牙,阿碧究竟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她会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那又怎么样?在府里不也是分房睡的吗?你都知道咱们是有名无实了。”
宁纤碧冷哼一声,却见沈千山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喃喃道:“那在战场上分你一顶帐篷,回府后就同……同住一个屋檐下?”说到这里,似乎也觉着自己这打蛇随棍上有些无耻,便没再说下去。
宁纤碧心中这个郁闷,究竟她是哪里暗示对方什么了吗?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样的脑回路啊?自己在战场上和他分开,回府就要在一起,这么奇葩的结论到底他是从哪里得来的?
然而看着沈千山那垂着不敢看自己的眼睛和微红的帅气面庞,宁纤碧的心竟也是一窒,欲待拒绝,那伤人的话却怎也不能断然出口。不由心里暗骂自己没用,嘴上却仍是缓缓道:“你如果不怕兵士们传你有男风之好,那我就把你这帅帐当炼药基地了。”
宁纤碧是男装,她化妆本领高明,虽然身材矮小,却将面目装扮的有些粗犷,若非沈千山长琴等熟悉之人,不仔细看绝对分辨不出来。所以那些将领兵士都以为这是宁德荣带来的一些医馆实习生,虽然清俊,却并没有人对她们这些扮成男装的女子起疑。
也就是说,至今军营中除了少数人外,无人知道宁纤碧的身份,如果有一个医生专门和元帅同起同卧,的确是很奇怪的事。
不过沈千山那是多聪明的人,一听宁纤碧这话并非毫无转圜余地,当下不由大喜,小声道:“我身为元帅,有一个专属军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等说完,就听宁纤碧气哼哼道:“你从前都没有过,怎么这一回转了性子?总之不要说了。哼!刚刚爷那架势吓人的很,那咆哮声更吓人,我胆子很小,若是在同一帅帐中,只怕会被爷活生生吓死。”
沈千山嘴角抽了抽,心想拉倒吧,你胆子还小?你把天底下那么多弱质女流置于何地?不过这话可不敢说出来,不但不能说,还得陪着笑道歉,柔声道:“是我的错,之前不该对你吼,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吗?”
宁纤碧身子抖了一抖,沈千山这人刚强至极,就算他喜欢自己,对自己已经算得上温柔如水,可是像现在这般赔笑认错,也是从未有过的事儿,刹那间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中却是不由自主的轻轻一荡,似乎有几圈涟漪慢慢荡了开去。
“你不用多想了,赶紧替我准备帐篷,我可不愿意和你住在一处,免得坏了名节,让人嚼舌头,我还要不要活了?”宁纤碧站起身,觉得自己不能再任由这厮蛊惑下去,因此斩钉截铁的说完,便昂首迈步从帅帐内走出去。
“免得坏了名节?让人嚼舌头?你要不要活?”
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仍然气势如虹的小沈元帅都懵了,看着夫人离去的纤细背影,喃喃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接着便悲愤的一脚踢上了矮几,恨恨低吼道:“你骗谁啊?刚才是谁说言刀语箭,名节妇德你根本都不放在眼里的?现在就想起来了?再说我和你是夫妻,怎么就能坏了你的名节?可恶……太可恶了,不答应就不答应,竟然敢耍本帅,你……你你你……气死我了,恃宠而骄,哼!这就是标准的地道的恃宠而骄,真气死我了。”
“爷,那……到底要不要替奶奶预备帐篷啊?”
长琴和长福在外面站好一会儿了,什么?偷听?怎么可能?我们只是不敢进来而已。
因为做好了心理建设的关系,所以两人面对沈千山怀疑的眼神,也仍然是一副大义凛然状,多次的惨痛经验表明,这种时候表现出心虚就等着做炮灰吧。
幸好沈千山现在心思也不在他们的身上,不然长福或许还有可能瞒过去,长琴却是骨头里就是个憨厚的人,绝对会露出破绽。但俗语说好人有好报,正是因为他这憨厚性子,反而傻人有傻福,平日里沈千山对他比对长福还要稍微好一点。
“嗯,去预备吧,预备一个大帐篷。”
沈千山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没办法,战场上不能儿女情长,自己这是帅帐,不仅仅是自己的休憩之所,还是和将领们议事之地,让宁纤碧在这里做药,确实不合适。
“好嘞。”
长琴和长福对自家爷脸上那肉痛的表情都能感同身受:多好的机会啊,送到嘴边的大肥肉,哦不对,是送到嘴边的奶奶,偏偏没机会下口,这简直就是上天对爷这个痴情种子最大的惩罚了。
两个小厮都是越想越替沈千山抱不平:苍天啊大地啊,我们爷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惩罚他?
“嗯,就在我的帅帐旁边,紧挨着我的帅帐,明白吗?”
长琴长福正要出去执行沈千山的命令,就听自家爷又吩咐了一句,一时间,两人不由得都愣住了。
沈千山的帅帐乃是整个庞大军营的中心,方圆五百米之内没有其他营帐,以体现出元帅至高无上的权威,这不是搞特权,战场上,该树立的威严必须要树立,如此才能让将士们心生敬畏听从指挥。
“爷,这……这好像不太合规矩吧?”长琴擦了一把头上冷汗,憨厚的问。
“这种规矩,我想我还是能说了算吧?”沈千山看着心腹小厮,这种时候他就恨长琴的憨厚了,你就不能像长福一样知道点变通吗?
看着爷微微眯起的眼睛,长福二话不说,拉着长琴就走:笑话,爷身为元帅,人家就想建个夫妻帐篷怎么了?人家这可是夫妻并肩作战,满朝文武,就算知道了,谁还能说出半个不字儿?哪一家的夫人能有奶奶这份魄力?
“哼,你有张良计,难道我就没有过墙梯?”
看着两个小厮离去,想象着明天早上宁纤碧看到帐篷竖起来的模样,沈千山得意笑了起来。
而宁纤碧第二天站在那连夜支起的,和帅帐一样大的帐篷前时,她脸上囧囧有神的表情的确取悦了沈千山。
“爷,你是耍妾身玩儿吧?这么大的帐篷?你是怕将士们都不知道我的身份?”
沈千山的帅帐里,趁着对方吃早饭,将领们还没过来开会的空挡,宁纤碧及时提出抗议:“不行,这个帐篷要改一下。”
“你怎么这么麻烦?是你要大帐篷的,给你建了和帅帐一样大的,你又不满意,女人心就算是海底针,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沈千山早就料到宁纤碧的反应,此时非常熟练的倒打一耙,接着老神在在的喝了一口粥,又叼了一片咸黄瓜:“行了,边吃边说,你也赶紧吃点儿,等下将领们就要来了。”
“可是和帅帐一样大,这太显眼了。”宁纤碧皱着眉头,忽然冷笑一声道:“还有,为什么要邻着帅帐?这难道不是对元帅威严的挑战和亵渎?”
却不料沈千山吃了一口饭,咽下去,然后抬起头看向她,脸上是郑重认真的神色,沉声道:“不是挑战和亵渎,是因为你要做的事,也是关系到这场战争胜败存亡的关键。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如今你在这里,就等于是和我并肩作战。”
第二百二十三章:芍药心中最好的男人
他说到此处,便深深吸了一口气,诚恳的看着宁纤碧,一字一字道:“阿碧,我知道你和别的女人不同,你希望女人也能够得到男人的尊敬和重视,你的心里,女人不是依附男人的物品,男人和女人,是平等地存在。所以,我给你,在我心里,是真真正正的尊重你,将你视为和我平等的一个人,而不仅仅是超过我性命的那份爱恋。”
这……这混蛋什么时候也会说……甜言蜜语了?
宁纤碧看着沈千山,不知为什么,鼻子有些发酸眼眶有些发热。妈的,要不要这么煽情?不,不对,这是我心底最深处的念头,连爹娘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怎么会发现?
一念及此,宁纤碧心里不由得一紧,倒不是害怕,而是那种最大的秘密可能被窥破的紧张,她的拳头无意识握起来,瞪着沈千山喃喃道:“你……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不觉得这是离经叛道?”
“从我们相识,到现在也有八年了,虽然见面的时候并不多,但只要是遇到,我的眼睛和耳朵就全都在你身上,若是连你这点心思也不知道,我又怎配说爱你?你可知道?你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原本是真的……一心只想陪着你,再也不让别人插到我们中间,偏偏造化弄人,我竟是单相思……”
说到此处,沈千山心中不由得充满了苦涩,但他旋即意识到这种情绪不妥,因连忙就收敛了面上的黯然之色,微笑道:“行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总之,你的事情非常重要,可知做出一粒药丸?便可能挽救一个士兵的性命。还有,从今日起,你换回女装吧,你的大帐,除了贴身服侍的丫头和你要见的人,不会有人进去的。”
宁纤碧明白这是沈千山要用自己鼓舞士气,她一点也没有被利用的愤怒,并且从心里认同对方这种做法。虽然于礼教上来说,这稍微有些欠妥,但是和这场战争的胜负以及士兵们的士气性命比起来,这点欠妥又算得了什么?
我是不是做错了?这个男人,真是怎么看都是我喜欢的型啊,无论是帅气的外表,为国为民的三观,还有他不惧人言的勇气果敢,以及他对我那番肺腑之言,啊啊啊啊!这世上不可能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虽然本姑娘非常不愿意承认,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就算是我爹,也比不上这混蛋啊。
坐在刚刚支起的大帐篷里,宁纤碧看着叶丽娘率领女孩儿们亲自往帐篷里搬各种做药的用具,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别处。
丫头们仍是男装打扮,方便出入,只是脸上的妆容一改昨天的粗犷风,恢复了秀美容貌。
“奶奶,三老太爷过来了。”
海棠的话打断了宁纤碧的沉思,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不管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要面对的,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而这场战争,同样是重中之重,甚至说是关系到这场战争的胜负关键也不夸张。
宁德荣走进来,宁纤碧先请了安,又问了老头儿用没用过饭,却被三老爷子摆手制止,听他呵呵笑道:“行了,非常时期,这些繁文缛节的关心就免了。才刚四皇子派人送信过来,说是抓到了一个走私的药贩子,截获了大量药材,你表哥就带人过去接药了,估摸着怎也要四五天才能回来。另外,我昨天晚上和那些军医讨论了大半夜,你看看,这是军营目前急需的药单,若是能保证供应上,咱们的士兵可以减轻很多损伤,老元帅说了,历朝历代,虽然打仗君王都会保证粮草的供应,但药材却不比粮食,因此备用的药材总是很稀少,就连粮草还动不动便会中断供给,更别说药了。”
宁纤碧点点头,她知道宁德荣嘴里的老元帅就是江老元帅,他兵败中毒,如今也没有恢复体力,却还是坚持跟沈千山来到这里,战场是不能上了,元帅一职虽然圣旨未下,但也知道肯定保不住,所以现在就是以一个军师的身份在沈千山身旁,帮他出谋划策。
宁纤碧看了药单,和她猜测差不多,战场上最需要的就是止血消炎药物,除了现有的金疮药止血散和各种中药消炎制剂之外,宁纤碧按捺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没错,她想做抗生素。
如果可能,她甚至想要连破伤风疫苗也一并做出来。高级抗生素和疫苗的做法并不算是太复杂,但是对环境和用具的要求太苛刻了,即使是西方,恐怕也没有这样成套的精密工具和仪器,所以她只能先放下这份心思,不过简单的抗生素药物,宁纤碧反复推论过,觉得只要能有相对无菌的环境,在用具不太足的情况下,人为的精心些,还是有可能做到的。
这个时代的中药消炎效果也算是不错,然而抗生素药片一旦制作出来,其对细菌的破坏要比中药更立竿见影,战场上的时机是稍纵即逝的,要的就是这个立竿见影。
“芍药,芍药……”
宁德荣的呼唤将宁纤碧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她抬头看了看老头儿,正要说话,忽然就听见震天的锣鼓声响起,不由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门边,刚要挑门帘出去,就听宁德荣沉声道:“你是女流,在这里等消息就好,一旦出去,只怕士兵们都要为你分神。”
这是肯定的,帅帐旁边起了一座大帐篷,说是傍晚的时候元帅夫人驾到,要亲自为将士们制作疗伤的药品,这谁不感激好奇啊,这会儿宁纤碧要是出去在帅帐外一站,只怕士兵们都要看过来几眼,万一再引起骚动,就更糟糕了,虽然沈千山治军甚严,但是这种可能发生的意外,自然还是不要让它发生的好。
于是宁纤碧便只能留在帐篷里,贴着门口听外面的动静。
纷乱脚步声逐渐远去,沈千山应该也是出战了,因为刚才她听到了长琴和长福的声音,营帐周围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不复之前的人声鼎沸。
“奶奶,别担心,不会有事儿的。”
海棠走过来,她自己也知道这安慰有多苍白,然而除了这样话,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好了,做药吧,前方将士在拼命,我们总不能在这里干坐着。”宁纤碧停下脚步,让自己冷静下来,走到那些已经分拣好了的药材旁,锅里已经烧了水,她正要下手炮制,便听叶丽娘道:“奶奶,我来吧。您去碾药。”
宁纤碧微笑道:“可是怕我走神分心,不能胜任这工作?没事儿……”不等说完,已被叶丽娘拉到椅子上坐下,听她笑道:“不关奶奶的事,是奴婢碾了半天,这脚都有些使不上劲儿了。”
宁纤碧点点头,这才把脚蹬在药碾子上,一边徐徐碾动着,忽听帐篷外长琴的声音道:“奶奶在里面吗?”
正在大锅里熬药的山茶回头道:“奶奶,是长琴,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宁纤碧忙道:“叫他进来,我还以为他跟着他们爷上战场了,这正好,原本就想找个人问一问。”说完纤纤打了帘子,笑吟吟道:“长琴哥哥进来吧。”
长琴进来,见除了宁纤碧之外,海棠山茶等人俱是男装打扮,便知她们心中想法,不由得笑道:“爷说过了,你们安心做药即可,用不着换成男装去包扎,那是军医们的事情,三老太爷和岳掌柜也就罢了,姑娘们不用这样。”
宁纤碧道:“废话少说,我心里有数,需要做药的时候自然不会将她们派过去帮忙。如何?你们爷也去了?是敌袭还是去攻城?三爷爷呢?怎么出去了就不见回来?”
长琴笑道:“是攻城,爷自然要亲自上场指挥杀敌的,三老太爷和岳大哥已经去和那些军医们汇合准备了,这一场战斗下来,不知道还要有多少伤兵,唉!这还只是强月城,真不敢想象其他城池要怎么夺回来,若都是像这般艰难,只怕咱们就算胜了,也是惨胜。”
宁纤碧道:“这个无须担心,什么叫士气如虹势如破竹?若是能拿下强月城,鞑子们必然萌生退意。我军却可以鼓舞士气,往后攻守便可易形。”
长琴惊讶看着她,心想真不愧爷心心念念的爱着奶奶,果然是有一番见识。因笑道:“奶奶说的有道理,只盼着早些攻下强月。奶奶不知道,山坡上那死去的几十个人,让咱们的军队心里都憋着一股气呢。就连那纨绔小子,我只道他不趁乱逃跑便谢天谢地了,谁知他有功夫,战场上杀红了眼,一个人,昨儿杀了八个鞑子呢,其中还有一个鞑子的先锋官。”
说到这里,便听山茶疑惑道:“咦?那纨绔子竟有这份肝胆?分明昨儿给他包扎时,叫得像杀猪一样。”
第二百二十四章:小沈心中最好的女人
长琴笑道:“下了战场就变回那熊样了,上战场时可真是身先士卒。我问过他,他说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那些鞑子兵,就觉着山林里那些死去的人都在看着他,还有那几个孩子,他们还那么小……”
帐篷内一时间便静寂下来,宁纤碧叹了口气,喃喃道:“鞑子兵生性残忍,愿天佑我大庆朝。”说完听长琴问起蒋经去向,她简单说了,便开始专心做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就听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欢呼声,宁纤碧和海棠山茶等人都不由得抬起头来,蓉儿双眼放光道:“赢了,是不是我们赢了?奶奶,是不是爷攻下了强月城?”
宁纤碧摸着她的小脑袋,看着帐篷门道:“也许是吧,唉!不知道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呢。好了,不要分心,这止血散还差最后一味药,丽娘姐,你来帮帮我,弄好了赶紧给三爷爷他们送过去。”
叶丽娘答应一声赶过来,两人正忙碌着,忽然帐篷门被掀开,长琴兴奋的冲进来,对宁纤碧大叫道:“奶奶,城破了,咱们攻下强月城了,一上午的时间,攻下来了。”
果然是攻下那座城池了。一时间,宁纤碧忍不住合掌在胸前感谢上苍护佑,接着便加紧了动作,却听长琴道:“晌午了,奶奶歇会儿,长福在做饭呢,马上就好。”
宁纤碧头也不抬道:“别在这里聒噪,忙着呢,饭往后推推。不叫你不许进来打扰。”
“啊?”长琴傻了眼,呐呐道:“可是爷说过,要小的一定照顾好奶奶,奶奶不吃午饭,让爷知道……”
“哪来那么多废话,山茶,给我打出去。”宁纤碧柳眉一竖,却见长琴抱头就跑,一边跑一边还咕哝着:“呜呜呜,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奶奶和爷一个样儿,过完河就拆桥,怎么之前问我问题的时候就不说打出去?还和颜悦色的。”
他的抱怨尽数落在宁纤碧和海棠山茶等人的耳中,大家不由得都笑起来。
沈千山终于攻下强月城,这对这场战争是一件意义非常重大的事,可以想象,之前低迷悲愤的士气将因此振奋起来。是的,士兵们的心思很简单,久战不胜,他们也会怕,士气自然低落。然而只要胜了一场,打破鞑子兵不败的神话,而带领他们打了这场胜仗的又是声名如日中天的沈千山,此长彼消之下,未来的情形就不悲观了。
宁纤碧在心中暗暗分析着,一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果然,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战场上的伤兵被陆续运下来,恰在此时,粗略配出的金疮药和止血散也成了,海棠便道:“奶奶,奴婢们将这些药拿过去,顺便帮老太爷搭把手,昨儿好不容易熟悉了,好歹多了我们几个,倒也能做些简单事情,可以让老太爷和其他大人们救治更多的伤患。”
宁纤碧点点头,一时间海棠山茶带着药离去,帐篷里就只剩下她和叶丽娘,两人也不说话,俱是埋头做事,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咕咕”一声,叶丽娘茫然抬起头来,看着宁纤碧道:“奶奶,什么声音?”
宁纤碧也很茫然,却听肚子里又传来“咕咕”两声叫,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哭笑不得道:“丽娘姐,咱们忘了吃午饭,这会儿肚子君不干了,要造反呢。”
叶丽娘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起来,忽听帐外长琴的声音道:“奶奶,爷回来了,让您去帅帐见他,有要紧的事商议。”
宁纤碧答应一声,正要走出去,却被叶丽娘拉住,听她高声道:“帅帐里没有别人吧?”听长琴说没有,她才松了手,对宁纤碧笑道:“我倒不是考虑什么男女之防,只是若众将军都在,奶奶过去了,肚子却咕咕地叫,这元帅夫人的脸岂不是丢到了姥姥家?”
宁纤碧想着那么严肃的场面,自己的肚子如果一个劲儿叫,是挺不和谐的,不由笑起来,一边走出帐篷来到帅帐。
只见长福正服侍沈千山卸下那身盔甲,见她来了,沈千山便道:“阿碧,城攻下了,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疫病,我先前已经派出人手去匈奴军中,看看能不能伺机将他们的药偷过来,只是……唉!没有得手,你说现在怎么办?”
宁纤碧看着不远处的丈夫,整个人都不由得痴了:面前十七岁的少年将军,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却因为城中百姓,而让他帅气的面庞上添了一抹悲天悯人的愁思,配着染了无数敌血的银盔金甲,既如杀神临凡,又如菩萨下世,让他整个人都充满了一股矛盾迷人的魅力。
沈千山没听到宁纤碧回答,不由得转头看她,却见妻子那双灵动大眼睛正凝望着自己,看见他回头,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淡淡道:“疫病过了这许多日子,情形已不可能更加糟糕,爷不要急,且徐徐图之吧,你可进了城中?有没有大致看下情形如何?”
刚刚……阿碧是在看我?
沈千山心中这个滋味儿就别提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宁纤碧竟也如同京中万千少女一般,对他露出那样迷恋的目光。
一时间,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沈元帅只想长出一根大尾巴使劲儿摇一摇,不如此不能表达出自己的兴奋之情。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刚才穿着盔甲的模样吸引住了爱人,然而现在盔甲已经脱下,只剩里面雪白内衣,如果再穿上盔甲和宁纤碧说话,别说他会不会中暑,最关键的是,他没办法向爱人解释啊。因一时间只能将怨怼的目光投向长福,心想你这臭小子素来机灵,怎么这回却这般没眼色?那盔甲平时怎没见你脱那么快?
天可怜见,沈元帅这想法极其的蛮不讲理,长福真是躺着也中枪的典型,最可怜的,那小子还不自知,尽忠职守的拿着盔甲去洗刷了。
这个混蛋。
刚刚那一瞬间情不自禁发了花痴的宁纤碧心中也在懊恼,她早已经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儿,如果说在成婚前她还可以对沈千山不假辞色的话,随着成婚后自己平静认命了,加上对方的一步步退让和无微不至的关怀爱护,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慢慢发生变化。毕竟她也是人,沈千山这一世里对她的执着和用心,就算是一座冰山,恐怕也抵挡不住这份温暖。
但那好歹还能控制在正常范围内,宁纤碧还可以告诉自己说:只做朋友,无关风月。是的,她原本就是想以这样的心态,一直坚持到五年后两人和离,不过倒是用不着老死不相往来了,一旦沈府被抄家,沈千山被圈禁,或许自己也会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稍微帮他一把,助他度过难关,以尽朋友之义。
然而偏偏造化弄人,这一世里,她跟随他上了战场,见识到这个男人最迷人的一面,没错,是迷人,那腔保家卫国的热血,那股一往无回的的霸气,那份决胜千里的果敢,还有对方天生将才的智慧和勇气,无不将这个男人的魅力推向了最高峰。
人类都是崇拜强者的,尤其是女人,宁纤碧也不能免俗,面对这样耀眼出众的沈千山,即使她拼命警告自己不许陷入,但那颗芳心又怎能控制得住?
“咕咕”两声肚子叫打断了两人的沉思,等到反应过来,宁纤碧不由羞得满脸通红,沈千山则笑的弯下腰去,一边道:“阿碧这是饿了几天?连肚子都不肯罢休了。“
“闭嘴。”宁纤碧恼羞成怒的看着那笑的得意的混蛋,忽听从对面也传来两声肚子叫,她先是一愣,接着便也笑起来:“你还有脸说我?你不是一样?”
沈千山一点儿也不以为耻,淡淡笑道:“我打仗到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吃饭?怎么你在营地里也没吃?长琴这混账东西,我还让他顾着些你的饮食……”
不等说完,宁纤碧便打断他道:“不关长琴的事,我也忙着做药直到现在。”
沈千山的笑容一瞬间敛去,面色变得郑重,眼中光芒闪烁,好半晌,他忽然大步上前,一把将宁纤碧拥入怀中,紧紧抱着,不顾对方的挣扎,只自顾着喃喃道:“阿碧,今生能有你为妻,我沈千山何其幸运?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女人了。”
宁纤碧本想说“别臭不要脸,咱们两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四年后要和离的。”然而不知为什么,她被拥在这男人坚实温暖的怀中,竟然说不出这样绝情的话。
“好了好了,好好儿的发什么疯?又不是为你,而是为了浴血厮杀的将士们。”
沈千山抱得紧,宁纤碧无奈,只好安静下来让他抱了一会儿,才从他怀中挣出来。
“嗯,我让长琴和长福收拾饭食,咱们一起吃,边吃边商量。”沈千山说完,便走出帐篷冲长福喊了一句。这里宁纤碧也连忙道:“丽娘姐还没吃,别忘了给她送一份儿,还有海棠山茶她们,到底又去帮三爷爷了,也没吃饭呢。”
第二百二十五章:温馨
沈千山走回来,诧异道:“不是说了让她们只好好服侍你就行吗?怎么又跑过去了?这……男女授受不亲,若传出去,对她们的将来没什么好处,她们不比你,嫁了一个胸襟如海的丈夫……”
“噗”的一声,宁纤碧正在喝水,听见这话不由喷出来,正好喷到了沈千山的衣服上,他也不恼,随便拿手擦了擦,便不满道:“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你固然是奇女子,可也要有我这样不将那些世俗礼教放在眼里的奇男子来配才行。若非我宽宏大度,岂能让你上战场为士兵们包扎治疗?”
“行了,你就别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还什么胸襟如海?不知道是哪一个不地道的,都上战场了还托四皇子看着我,那个差点儿被四皇子揍了的倒霉蛋儿你都忘了?”
沈千山自然知道这件事,闻言便笑道:“那怎么能一样?他都要和我抢你了,我难道眼睁睁看着?别不知足了,我回去没补他一顿拳头就是胸襟宽广了,不是吗?”
“再没有比你更霸道的混蛋了。”宁纤碧撇撇嘴,这会儿沈千山那霸道嘴脸就又显露出来。
忽见长福长琴进了帐篷,摆上饭桌,沈千山就叫过来吩咐道:“给奶奶的丫头们也安排些饭食,她们也没吃午饭呢。还有,把三老太爷和几个手上活不错的军医单独放在一个大帐篷里治疗伤兵,让海棠山茶她们只在那个帐篷打下手,这样还能方便些。”
长琴长福答应着去了。这里沈千山便笑道:“昨晚巡营时遇到了陈军医,他对我说你那几个丫头着实伶俐,当然,他是不知道你们身份的。只向我感叹说,从前不觉着那些小跟班能有什么用?所以都没带上战场,如今才知道,在这样情况下,多几个助手当真不同,很提高治疗效率呢。”
宁纤碧心想废话,这是当然了,当年南丁格尔带了一批护士上战场后,士兵死亡率从百分之五十降到了百分之二点二,由此可见护理的重要性。只可惜我没专门学过护理,海棠山茶她们的作用也仅限于打下手,她们才几个人啊,就能够让军医们感到效率提高了不少,可见这打下手的意义也是非凡。
想到这里,便开口道:“既如此,不如在士兵中挑选几个伶俐的,送过去跟他们学一阵子,打下手的活儿其实都不难,连蓉儿纤纤她们都能胜任,那些身手灵活的士兵更没问题了。这样军医们只负责那些较重的伤员,轻一些的都可以扔给他们包扎清洗,岂不是会大大提高治疗效率?”
沈千山眼睛一亮,猛拍大腿道:“好主意,就这么办。这一次金月宁夏两国联合,可见是孤注一掷全力以赴,他们倾举国之力来攻,我们这一战注定要很吃力,旷日持久是可以想象的了,兵员耗损是此战的重中之重。如今看来,天佑我大庆,在这样的紧要关头竟然送了你过来。阿碧,我有预感,这一战我们必将赢得胜利,而你,就是我沈千山的福星。”
“妾身可不敢当元帅夸奖。”被沈千山的豪气感染,宁纤碧竟难得的开了句玩笑,接着夫妻二人分坐饭桌两旁,长琴长福回来摆上饭菜。夫妻两个便一边商议强月城中疫情一边用饭。
或许是有话下饭,又或许是饿得狠了,宁纤碧这一次吃的不少。沈千山欣慰道:“正该如此,多吃点才有体力,战场上没有什么好吃食,等到进城之后,兵士休整之机,我去山上射猎,这个时节,山珍野味的肉细腻美味,你定然喜欢。”
宁纤碧皱眉道:“大局为重,你是一军主帅,怎可轻易涉险?这样得的猎物我也不吃。行了,打了半天的仗,只怕你也疲惫了……咦?手怎么了?”
先前只顾着吃饭,也不敢去看沈千山,生恐又对着这家伙露出花痴嘴脸,那真就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此时一抬头,宁纤碧才发现沈千山的右手竟不住轻微颤着,他刚刚是用左手吃的饭。
“老毛病了,战场上舞刀弄枪,时常胳膊就脱了力,过两天就好了。”沈千山深吸一口气,甩了甩胳膊道:“这会儿只觉着它都不在我身上呢,没什么,你回去继续做药吧。”
“这不成,一次两次没什么,若总是这般,你如今年轻还不显,等到老了,这条胳膊说不定就要废掉。”宁纤碧站起身,皱眉对沈千山道:“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也不需要很复杂的治疗,坐到那边去,我给你用几针,再按摩推拿一番,这肌肉伤损了,要及时调养,不然有你后悔的。”
对这样的要求,沈千山自是求之不得,来到一旁榻上坐下,就要将衣袖撸起,却听宁纤碧道:“若是整只胳膊都麻木了,就把肩头也露出来。”他无奈,只好将上衣脱了一个袖子,赤裸了一半身子出来。
虽然成婚这么多日子,但因为宁纤碧心结,两人也没同过房,之前沈千山更是怕得罪她,从不敢造次,因此这还是宁纤碧第一次看到对方的一半裸身,只见那瘦削结实的身体上,并非虬结的大块肌肉,而是十分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配着浅麦的肤色,尽显男子阳刚之美。
宁纤碧三世为人,第一世更是现代开放女子,然而看见这一幕,仍不自禁便觉着有些脸红,却不得不强装镇定,从怀里拿出贴身随带的针囊,在里面取出几根银针,慢慢走过来。
沈千山看到她含羞带怯却又强作淡定的模样,心中爱极,有心说两句打趣的话,却又怕破坏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旖旎气氛,因张了张嘴唇,便闭上,只用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宁纤碧替自己施针,一边美美想着不知道等下能不能求阿碧给我按摩?她不会让长琴长福那两个小子干这活儿吧?我浴血奋战一场,阿碧难道真的狠心至此?就连一点美人恩都不肯施舍吗?
宁纤碧施针完毕,一抬头,正碰上沈千山痴痴凝视的眸子,不由心中一颤,假装镇定道:“看什么?难道英勇过人的沈元帅竟然怕这小小银针?”
“怎么可能?”沈千山哈哈一笑:“我是在看阿碧,阿碧,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漂亮?我从前不敢总盯着你看,生怕亵渎了你,你会不高兴……”他似是被迷惑了,一不小心就将心里话说出口,爱恋之语他说过,但从没有说过这样赤裸裸夸赞的话。
“是吗?”宁纤碧却是不为所动,自嘲笑道:“我的容貌是最不出色的,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宁府中女孩儿个个都是仙人之姿,尤以那位性格温柔沉默的表姑娘为最,却只有六姑娘随了她的母亲,相貌平平……”
沈千山微微一笑,眼中露出几丝不易察觉的鄙夷,淡然道:“是么?可为什么在我眼中,却只有你最好看?只要看到你,任是什么样的天仙绝色,我也不耐烦看一眼。”
心中又是狠狠一颤,宁纤碧抬眼看向沈千山,她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他保家卫国智慧超群,运筹帷幄果敢坚毅。但是伴随这些闪光点的,却是他极度霸道狂妄的目中无人,根本不屑于说谎。
“好了,用完针了。”宁纤碧将几枚银针插进针囊的另一面,这些都是回去要消毒的。因正要让长琴过来替沈千山按摩,却见这厮眼巴巴望着自己,犹如一只讨要肉骨头的大狗,充满了期盼和渴望的看着主人。
一时间,整颗冰做的心彻底轰塌,宁纤碧实在是看不得沈千山这副忠犬样,只好坐在他身旁,将那一双手放到对方肩头,自上而下的揉捏按摩。
沈千山脸上瞬间便是阳光灿烂的笑容,宁纤碧仿佛看到他身后长出一根大尾巴,欢快的摇个不停,不由哭笑不得道:“你上战场就是这样领兵的?这样还能百战百胜,是上天帮你作弊了吧?”
沈千山嘿嘿笑道:“上战场自然不能这样,不过现在不是在帅帐里吗……”不等说完,就听宁纤碧讥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是在帅帐里,你的帅帐莫非就是做闺房用?”
这个时候就凸显出厚脸皮的重要性了,沈千山嘿嘿一笑,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羞耻,大言不惭道:“帅帐不但是元帅的军事中心,也是元帅的私人领地,我也是人,又不是战神,时时刻刻都要想着打仗保家卫国的,阿碧才高八斗,难道不知一张一弛文武之道的道理?”
宁纤碧哭笑不得,摇头道:“行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什么时候我竟成才高八斗了?传出去定要笑掉人家的大牙。”
沈千山眨眨眼,小声道:“怎么不是才高八斗?阿碧莫非忘了?当日在你府中,你为卫帅正名那番说辞?我心里很是赞同呢,这么多年,可没听人说过这般有见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