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朋友夫妻
她算准了薛夫人的性子,知道对方爱面子,绝对不会让这事儿曝光,最多就是在沈茂面前说嘴,然而沈阁老最近因为边疆战事又起正头疼呢,偏偏口外的养马区又发生了大面积的瘟疫,死了许多战马,又有南越南岭两个小国开战,来求大庆朝做主,所以沈阁老现在真可以说是分身乏术。薛夫人还是很爱丈夫和儿子的,又怎么可能用这种事来烦他?
不知不觉,这后半年也就是这样过去了。
沈千山心里再不愿意,在宁纤碧的刻意疏离下,两人也终是做了朋友。薛夫人再怎么愤恨,也终于接受了儿子和儿媳貌合神离这个事实。现在她只盼着白采芝的肚子争气,若是能生下儿子,哼,再过两年,自己在皇后和太后面前告上一状,未必就不能把那个可恨的儿媳妇休掉,到时无论是重新娶哪个贵族千金,抑或干脆将白采芝扶正,都比有这么个儿媳妇强。
过了年便是开春,眼看着杏花桃花都开了,宁纤碧便和叶丽娘芦花等人绕着前院后院走了一圈儿,研究着在后院里种些药材,在前院则种几本花卉。回到前院后,宁纤碧看着院子里那墙角边的大杏树,便笑道:“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难得今天这春风吹得柔和,倒是在院子里坐一坐的好。”
叶丽娘笑道:“姑娘说的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着。”话音落,蓉儿就进屋搬了几把椅子出来,芦花端上茶水点心,几个人便随意说话。
正说得高兴,就见沈千山从门外走进来,看见她们,不由得笑道:“你们倒是会享受,这样轻松惬意的日子,真是不怕人眼红。”
宁纤碧笑吟吟站起身笑道:“早知道会惹了你眼红,我们该收敛一些,怎么,爷今儿怎么有兴趣到我们这里逛来了?”
“我哪里有心思逛?今儿从百草阁门前路过,岳掌柜的让我把账本和银票带过来给你。”
沈千山与宁纤碧有名无实,只有薛夫人知道,就连沈茂,这会儿都被瞒得死死的,不过沈千山也察觉到了,父亲最近过问自己这方面的事情有些多,想来是母亲终于憋不住,在父亲面前暗示了些。
宁纤碧接过账本和银票,随意看了看,就让叶丽娘收起来。这半年,边疆战事又是不冷不热的对峙着,沈千山却是不肯掉以轻心,所以也是十分忙碌,日日都在兵部衙门里泡着,别说很少来自己这里,就连府里,他回来的时候也不多,不然如意和白采芝轻怜这三个女人的肚子也不至于到现在也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六姑娘最近又研究了什么新药啊?听说昨儿是百草阁第三家分号开张大吉,你怎么不过去看看?”
沈千山在宁纤碧对面坐下来,其他人自然不敢再坐,于是各忙各的去了。
“我也没想到之前的药卖的这般好,如今还在研究两味新药。开张这种事,有岳大哥忙乎就行了,表哥和三爷爷不也帮衬着呢吗?用不着我出面。”宁纤碧喝了一口茶,又道:“如何?边疆那里怎么样了?金月和宁夏就这么拖着,到底是想干什么?”
沈千山的剑眉皱起来,苦笑道:“我好容易偷了浮生半日闲,你就不能不谈公事?这些日子真是把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宁纤碧笑道:“我以为你爱听呢,还想着捡你喜欢的说。我就疑惑了,那金月和宁夏好歹也是两个国家,这做人都要讲究些脸皮,可他们这么多年来,打不过就停战,停战不久就再开打,真真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那可是两个国家呢。”
“所以我说他们可恨。”沈千山哼了一声,想了想又叹气道:“不过也是没办法,那两个国家有太多的地理缺陷,这两年冬天很冷,听说牛羊冻死无数,人都要饿死了,只能动手抢了。不管怎么说,不过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罢了。”
宁纤碧怔怔看着沈千山,好半晌,见他疑惑看过来,她才低头一笑,轻声道:“爷从小出身富贵,长大了在战场上又见惯鞑子的野蛮凶残,我真是没想到,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什么话这是?”沈千山哭笑不得:“你以为我做了将军,就是非不分吗?唉!依照我的心思,倒是盼望将金月和宁夏彻底灭了,统一到大庆朝的版图来。只是父亲认为,这样一来,虽然版图扩大,然而那些地方又不产粮食,每年还要国家大量拨粮过去,何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诚不可取。”
“我倒是觉着你的想法很好。”宁纤碧听见沈千山这么说,不由得眼睛一亮:“金月和宁夏虽然不产粮,但是畜牧业发达,而且矿产也丰富,到时候和大庆朝恰好可以互补呢。”她说到这里,才发现自己这个妇人说这种话实在是有点不对劲儿,因心中暗暗后悔,嘴上只好补救道:“当然,我这是妇人之见,爷不用理会我。”
“不能说是妇人之见,你能有这番见地,也不错了。”沈千山轻笑一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道:“只是矿产畜牧,大庆朝也有。何况民以食为天,咱们最重要的自然还是粮食。最重要的是,金月和宁夏不是面团儿,要拿下那两个国家可不像吃大白菜那么容易。”
宁纤碧微微一笑,又听沈千山叹息道:“不过这些年他们确实骚扰的越来越频繁了,我看皇上的意思,未尝就没有一劳永逸的心思,然而那两个国家也实在太强大,即便倾举国之力,一旦激的他们联合起来,恐怕咱们不但吃不下人家,反而要被人家咬去一大块肉。”
“这些是军国大事,我就不懂了,我还是好好儿做药的好。”宁纤碧见沈千山的茶杯空了,便替他又倒了一杯,淡淡笑道:“扬长避短嘛。”
“太谦虚了。”
沈千山也是微微一笑,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儿,春风柔柔吹起她额前的发,那般撩拨人心,只可惜,他这一腔相思,却不得不放下,不但要放下,还要努力在对方面前假装不在意,不然的话,两人到今天,恐怕连朋友也没得做。
他在心中叹息的同时,宁纤碧心中也不自禁添了一抹哀伤,她默默为自己倒着茶,心思却又不受控制的飘回了前世:若是那一世里,这个男人也会和自己这般轻松地说话,也会如此的包容关爱自己,那他们的日子会多么和美啊?上苍为什么要给她上一世?为什么要让她心中留下那么巨大的阴影?如果直接来过这一世,她想自己或许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在想什么?”
沈千山的话将宁纤碧从思绪中拉回,她这才发觉自己眼中竟似有了泪意。如今命运重合,抗争过,又不得不接受,最终归于平静恬淡,她对这一切很满意,对上一世的回忆也就越来越淡了,可偶尔仍会情不自禁就回忆起来,她只能努力控制自己不再为那一世太过伤神。
“没想什么。”宁纤碧微微一笑,却听沈千山叹道:“我总觉着,你心里有一座山压着,这座山你不肯和任何人说,不单单是我,恐怕连你父母也不肯说。六姑娘,很多时候我都会忍不住的猜想,那一座山就是你不肯接受我的原因。你不知道,我无时无刻的不想把那座山搬开,可你不肯给我丝毫的机会。六姑娘,你心里的山到底是什么?你不用我帮忙也就罢了,可是有生之年,我到底能不能等到你彻底搬开那座山呢?哪怕只有一刻的时光,我也知足了。”
听到他这番话,宁纤碧的心一下子就翻腾起来了。
这么多年,从初见沈千山和白采芝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在控制,一直在告诉自己前尘往事不须追,就在这些反反复复的控制中,她让自己的心平静如水。然而此刻,这颗心却因为沈千山这一番话,而前所未有的澎湃起来。
上一世里,有太多的委屈和不甘,她想倾吐出来,虽然她知道,上一世的自己也确实平庸谨慎,但是她不认为自己有哪里做错了,凭什么要成为眼前这个男人利用的工具?更何况利用之后,他就将自己这个工具弃如敝履,导致自己最终惨死于白采芝手里的悲剧。
只是,说出来又如何?
宁纤碧叹了口气,生生压下那股想倾诉的欲望,淡淡一笑道:“你想得太多了。”
她的表情告诉沈千山,自己并没有想多,这个女孩儿心中的确有一座山,但这座山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沈千山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偏偏他知道宁纤碧如果不想说出来,自己怎么问都没用,这还真是令人沮丧的一件事。
“是不是从你小时候开始,我就是以一种绝世凶兽的姿态出现在你梦里,让你天天晚上做噩梦,导致你从看见我的第一眼起,就觉得我是你梦里那只猛兽?”
沈千山试探着问,平心而论,他真的就算是联想力非常丰富的了,只是再怎么丰富,他也想不到面前这个女孩儿是三世为人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离奇
宁纤碧却被他这个有些可爱的答案逗得笑了出来,摇头道:“行了,别乱猜了,难得你今天休沐,不如到处走走吧,老祖宗和太太怕是也惦念着你,我正好也没事儿,陪你走一趟。你对我仁义,我自然会好好配合你。”
“我最不喜欢听这句话,每次想到五年之约,我就忍不住要后悔。”
沈千山咬牙,见宁纤碧站起身要换衣裳,他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道:“对了,你等等,我想起一件事,前些日子,南海那边上来了一些从海外来的贼寇,被官兵打败后,大部分重新回到海里仓皇逃命了,但是也有一小部分被抓了起来,从他们身上据说搜出了一种白色药片,那些贼寇说是在海上生病,吃这种药很好用。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宁纤碧一愣,不敢置信的看着沈千山,轻声道:“白色药片?生病很好用?这个……你问过那些传教士了吗?”
虽然问这话的时候,她的表情还很平静,然而心中却是巨浪滔天:西方已经研制出抗生素的前驱药品了吗?生病很好用,白色药片,这就等于是西药的成药了吧?会是对哪方面起作用的?如果是炎症,那……那就真的是抗生素前期了吧?
“我不过是听进京的官员随口一说,哪里会去问?之所以对这个上心,是因为我考虑到边疆那边,金月和宁夏是不会安分的,一旦大战起,士兵们伤亡太多,有时候甚至不是伤口要命,而是疾病防不胜防,如果真的有好药,哪怕能够减轻一点伤亡也好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宁纤碧想起自己手里还有沈千山当初给的医书和培养基器皿,只是这么多年来,出于一些担心,她始终没有着手研究制造西药。
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见长琴从门外走进来,慌慌张张对沈千山道:“爷,秦公公过来了,要……要爷立刻进宫,说是……说是边疆十万加急的军报。”
“十万加急的军报?”
沈千山霍然起身,见长琴点头,他的面色一下子沉重起来,对宁纤碧道:“我进宫去了,老祖宗和太太那里,改天再陪你去。”话音落,人已经下了台阶。
“十万加急的军报。”
宁纤碧看着沈千山消失的方向出神,她记得当年金月和宁夏对大庆朝的战争,是在一年多以后,也正是那一战,沈千山又一次大放异彩,彻底巩固了他在军中的地位,那一战足足打了两年多,当他凯旋而归之日,自己激动的跟着王府中人去迎接他,可他的眼里,却只有白采芝,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算了,这种时候还去想那些事做什么?
宁纤碧甩甩头,将心里那些酸楚甩出去,接着回到房间呆呆坐了许久,直到海棠和山茶进来请示午饭在哪里摆,她才回过神来。
“嗯,就摆在这屋里,随便吃点吧。”
宁纤碧吩咐了一句,想一想终于站起身,走到内室,在自己的陪嫁箱子里翻找起来。
“奶奶,吃饭了。”海棠走进来,见她翻箱倒柜,不由得有些奇怪:“您要找什么呢?告诉奴婢,当初这些东西多是奴婢收拾出来的,还记得地方。”
“就是当初那套玻璃器和那几本西洋医书,你收拾在哪里?”宁纤碧站直了身体,这一会儿翻找可把她累得够呛,汗都出来了。
“那些东西?”
海棠也愣住了,宁纤碧见她面上意外的神色,不由得敲敲额头:“哦,是了,那些东西这几年我很少提,你没收拾带过来吗?那也没关系,回去找吧,我的东西爹娘应该还放着呢。”
“不是,带过来了,我只是没想到,奶奶怎么忽然想到了它们。”海棠如今在这府里依然是扮演了当日在宁府的角色,轻易不出门。
“带过来了就找一找,或许有些用处也说不定。”
宁纤碧走出房间去吃饭,一边心想着沈千山这一次不知道会不会出征,唔,就算不出征,他来自己这里也不多,或许,自己该着手研究一下西药的事情了,嗯,要不要再拜托他,看看能不能去传教士那里再弄几本医书过来呢?
宁纤碧还是不太好意思去麻烦对方的,虽然她现在和沈千山相处的模式很像是朋友,但她心里非常清楚自己的决绝,所以她真开不了口让沈千山再帮自己的忙,当日那家伙可是把药泥小猪都扔了。两人之间本该老死不相往来的,却不料命运的轨道不知哪里出了错,竟让他们变成了现在这种相处模式。
吃完饭,海棠也终于将这一套东西找了出来,不由得笑道:“真不知奶奶怎么想起来了,当日奴婢只是收拾东西时随手一塞,实在是记不住,翻了好几个箱子。”
宁纤碧接过那些医书,轻轻拂去上面灰尘,由衷欣喜道:“真是谢谢你了海棠,看头上累出这些汗,行了,快去吃饭吧。”
海棠让自家主子吓了一跳,忍不住摇头笑道:“奶奶今日怎么了?爷过来说了什么,让您想起这套东西不说,怎么和奴婢说话也这样客气起来?奴婢可担不起。”
宁纤碧呵呵一笑,举着书摇了摇:“我是开心嘛,成了成了,你快去吃饭,我自己在这里看看。”
其实这些医书的内容宁纤碧早已了然于心,哪里会真的去看,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她心里想着的是另一件事:沈千山进了宫,直到现在还没传消息回来,也不知十万加急的军报是什么,这一次他一定会出征吧?
她本以为晚上那家伙说不定会过来,亲自和自己说一下,却不料等到夜深了,还是不见对方的踪影,甚至连长福和长琴都没有过来送个信儿。
“这事儿……有些奇怪啊。”
披着衣服坐在床上,宁纤碧看着不远处跳动着的烛火,细细柳眉蹙在一起喃喃自语。
“奶奶怎么还不睡?”
海棠本来以为宁纤碧睡着了,就想走过来吹熄烛火,却没料自家奶奶还是坐在床上,她不由吓了一跳,走近前关切道:“可是有什么心思?”
“嗯,前面还没人过来报信吗?”
宁纤碧看向海棠,却见她摇头苦笑道:“姑娘今儿是怎么了?爷素日里也不经常往咱们院来,朝中事情他也不告诉姑娘的,怎么姑娘就忽然想起等他的信儿?”
宁纤碧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十万加急的军报,我以为不管是什么消息,他总该过来告诉我一声的。算了,既然他不说,我也懒得问,睡觉吧。”说完便将衣服拿下去,钻进被窝里躺下。
“奶奶……是不是担心爷?平心而论,这几个月,爷对奶奶可真是没的说,要不然,奶奶看看找个台阶,就下来吧。”海棠却没有离去,在床边沉吟了一下,小心开口劝道。
“你不用多想,我并非是担心他,只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行了行了,你赶紧去睡,我这刚刚有点睡意呢,让你一说话,又赶跑了。”宁纤碧不耐烦的挥挥手,到底将海棠赶了出去。
烛火吹熄,登时就有月光透过朦朦胧胧的窗子照射进来,宁纤碧瞪着那影绰绰的床帐出神半晌,方慢慢闭上眼睛,咕哝道:“哼!不说就不说,当我很稀罕听吗?”
虽然沈千山没有送信过来,然而宁纤碧却知道这事儿肯定瞒不过自己,她就不信了,这王府中的人再无视自己,沈千山出征莫非还能瞒着?
然而这一次的事情还真是奇怪了,一连三天,宁纤碧竟然没得到任何消息,沈千山从那一日起,似乎也失去了踪迹,别说来自己院里,就是大长公主那里,也是好几天没去,宁纤碧问大长公主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太太也不知道呢。
到了第四日上,忽然就有薛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传信儿,让她立刻沐浴更衣,准备到前院迎接圣旨。
宁纤碧让这消息吓了一跳,论理,就算是传旨让沈千山出征,女眷们也不用尽数接旨的,但凡是连自己都惊动了的旨意,必定是关系到阖府上下的大事,真不知是什么样的旨意这般隆重,难道是沈茂升了官?不对啊,那是阁老,不可能再升官的,还是说,给沈茂封爵?这也太扯了吧?这是亲王府,又没分家,哪可能封两个爵位?
一边猜测着,宁纤碧就匆匆沐浴更衣,之后来到前院,只见所有人都已经在院子里集合了,连白采芝和如意轻怜三个都在这里,她不由得更加奇怪:这三个女人只是姨娘和小妾,根本没资格聆听圣旨的,薛夫人怎么会犯这种低等错误?就算是薛夫人会犯,睿亲王妃也该阻止啊。
她这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就不再寻思,反正等会儿宣读圣旨之后,一切答案就水落石出了。
这心一放松下来,她这才注意到,睿亲王妃和两个儿媳脸上全是喜色,睿亲王爷和沈千城沈千越脸上却都有些担忧。沈茂不在,想必此时还在宫中,薛夫人和白采芝如意轻怜的脸上,连一点笑容都不见,脸上甚至竟隐隐有恐惧之色。
第一百九十八章:圣旨
这一下宁纤碧更是疑惑起来,暗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旨意?莫非她们已经提前知道了旨意的内容?沈千山呢?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一边想着,就向大长公主看过去,却见老人家神态安详,正在院中椅子里坐着闭目养神,显然,老人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宁纤碧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了,便凑到薛夫人面前,低眉顺眼叫了一声“娘”,心想不管了,这太奇怪了,我还是打听打听,不然不等到圣旨宣读出来,我就要被好奇心杀死了,到底是什么事,能让那三个平日里斗得不亦乐乎的女人变成这副模样?
却不料薛夫人今天也不知怎么了,对她的怨气似乎更加浓厚,含着怒气瞪了她一眼,竟是鼻不鼻子脸不脸的哼了一声,丢过来一句:“六姑娘别这么叫我,我可承担不起。”接着便走开去了。
我……我这是招她惹她了?宁纤碧愣在当场,她当然知道薛夫人不待见自己,只是平日里婆媳两个虽然不对付,但在人前,装也会装出一副和美模样,薛夫人还是很要强的嘛,像今天这种情形,还真是没遇见过。
本想再凑到睿亲王妃那里问问,只是看到她眉眼深处隐藏着的得意笑容和期盼,她下意识的心里就十分腻歪,根本不想上前去问。
“二老爷和三爷回来了。”
忽听人群中响起一阵嘈杂声,宁纤碧回头一看,就见沈茂和沈千山穿着官服从大门处进来,接着两人和大长公主招呼了一声,便进屋沐浴更衣去了,等他们两个出来,宁纤碧刚要过去问问沈千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从大开的中门处涌进一队御林军,在他们当中,是大内总管贝壳子,手中高举着一卷黄绫圣旨。
终于来了。
宁纤碧随着众人跪倒在地,心想终于要解开答案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圣旨呢?应该不至于是沈千山出征吧?除非他被封为兵马大元帅,啊呸!他今年才多大?就算皇上有心,也不可能封他为军中最高的职位,顶多还是像上次一样,封个副帅就不错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大学士沈茂之子,勇猛果敢忠诚可嘉,堪为国之栋梁,特下旨赐予亲王世子之位,望其再接再厉,为国立功,钦此!”
这圣旨十分简短,正因为简短,所以那旨意中的无上威严便滚滚而来,如同天边滚过的炸雷,一个接着一个在院中所有人头上炸响。
睿亲王妃和她两个儿媳妇原先的得意笑容早已消失不见,现在正呆若木鸡的瘫坐在那里。是的,就是瘫坐在地,可见这道旨意是多么的让人意外,一向风华高贵的睿亲王妃甚至都不顾自己的形象了。
薛夫人和白采芝等也愣在当场,然而她们脸上却没有什么欣喜之意。白采芝的眉毛暗暗挑动了一下,接着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宁纤碧,却是随即就整肃了面色。
倒是沈茂和沈千山最先回过神来,贝壳子笑嘻嘻的将圣旨递过去,沈茂却不肯接,只是正色道:“公公,兹事体大,我要面见皇帝,请求他收回成命。”
贝壳子摇头笑道:“沈大人和沈将军不要多说了,皇上说了,这道圣旨是不会收回去的。”
沈千山也正色道:“为国杀敌,乃是沈某分内之事,亲王爵位应该世袭,我不要世子这个名头,公公,我要去见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
贝壳子心中叹气,暗道这真不愧是爷儿俩啊,我刚才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小将军还说嚷着要见皇帝呢。
想到此处,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便往睿亲王爷和沈千越沈千城身上溜了一圈,见那三人也是有些发呆,但目中却没有什么怨怼之色,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正色道:“叫咱家说,将军不必去面见皇上了,您既知亲王爵位是世袭的,便该想一想,为何这几年,睿亲王数度请立世子,宗人府却从不肯吐口呢?”
真真是一语激起千层浪,贝壳子一句话,院中除了宁纤碧之外,所有人的面色都是剧变。
这话说的太清楚了,皇上心中早已定下了由沈千山来接这个世子的位子,所以睿亲王爷的两个儿子成年后,他往宗人府递的那些请立世子的帖子才会被屡屡压下,至今沈千越也没有世子名分。
而皇帝的决心,其实从这道极为简短的旨意中便透露了出来,没有任何喋喋不休的理由和解释,短短两句勇猛果敢忠诚可嘉,便成为封世子的理由,何其理直气壮?皇上的意思很明显:这世子的位子,朕就是给沈千山留的,谁让你睿亲王两个儿子没有千山那么勇猛果敢忠诚可嘉呢?朕意已决,谁都不用废话了。
“臣代舍弟和侄儿谢皇上隆恩。”
沈茂和沈千山心里不舒服,自然不肯接旨,却不料睿亲王爷竟出头将旨意接了过去,沈茂着急叫了一声:“大哥。”却见沈蔚正色看他道:“不须多说,你我心中都明白,这世子之位给千山,那是实至名归。”
“伯父,我不要。”
沈千山猛然站了起来,却听沈蔚道:“这是圣旨,你不要也得要。我和你父亲都在这里呢,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出征在即,你去收拾准备吧,别忘了,从今日起,你便是睿亲王府的世子,这一大家子的责任都担在你的肩上,务必要给我好好儿的回来。”
“王爷,沈大人,那咱家就回宫复旨了。”
贝壳子也算是聪明,知道今儿这杯茶是别想喝了。老实说,亲王的爵位啊,忽然就就落到侄子身上去了,睿亲王爷这会儿还能主动接旨,还能说出这番话,真真可以称得上胸襟如海了,只是表面再怎么洒脱,心里又岂能一点儿想法也没有?难道他还没眼色的在这里等着喝茶打赏?
“公公慢走。”沈茂叹了口气,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好冲贝壳子拱拱手,这会儿却也没心思把人送出中门外了,皇上忽然下了这样一道旨意,可以想象这府中接下来会是怎样一副热闹的景象。
不说睿亲王府因为皇上这道旨意而炸开了锅,只说贝壳子,带着御林军回到宫中,他自去养心殿复旨,只见皇上正和皇后在暖阁里对坐下棋,看见他回来,皇上便淡淡道:“旨意传完了?还顺利吧?是谁把旨意接过去了?”
贝壳子心想哎哟我的亲娘,真不愧是皇上,竟然就知道会生出波折,也知道沈阁老和沈将军不肯接旨,因忙笑道:“皇上圣明,沈阁老和沈将军都不肯接旨呢,说要来求皇上收回成命,奴才便按照皇上说的点了一点,最后是睿亲王爷将旨意接了过去。”
皇上看了皇后一眼,微微笑道:“如何?朕说的没错吧?”
皇后温柔笑道:“是,皇上圣明,您又了解他们,自然不会弄错。只是恕臣妾多嘴,这样的结果,对大哥和两个侄儿确实有些不公平。”
皇上微笑道:“这有什么?大哥不是那小肚鸡肠的,即使心中一时不平,过后想想,也会赞同朕。两个侄儿虽然平庸,好在也不是那嫉妒贤能的人,只怕你那嫂嫂的心里不能平衡。不过朕心里有数,不会让他们太委屈的。”
皇后一听,便觉着皇帝这是话里有话,不由得抬眼看向皇帝,却见他沉吟了下,挥手让贝壳子出去,这才正色道:“千山做亲王世子,将来袭亲王的爵位,这是实至名归。这次的战事如此紧张,除了他之外,别人朕不放心。至于两个侄儿,他们怎么说也是你大哥的亲生儿子,没有亲王爵位承袭,朕难道还会亏待了他们?只是你们家如今因为千山,着实有些显赫了,倒不好太过,否则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皇后这才明白皇帝苦心,不由得连忙盈盈下拜谢恩,却听皇上冷笑道:“太后是个慈厚的人,你做皇后,也略嫌心软多恩了些,这样的情况下,难保没有有心人想暗地里生出些什么波澜,谋害太后那件事里,连你都受了牵连,朕想着,那幕后之人的目标恐怕便是你和谦儿,这两次幸亏了宁家那丫头,让她们乱了阵脚。如今她们怕是要收敛一阵子了,正好趁机让千山的势力再大些,唉!若是可能,朕也不愿意看到更多血雨腥风的事。”
皇上这番话说得十分淡然,仿佛就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然而皇后却是听的冷汗涔涔,她在这后宫中沉浮多年,怎会不知这些倾轧的险恶,韬光养晦处处施恩,尚且如履薄冰。如今听皇帝的意思,这其中竟是更有自己都料不到的祸心。好在皇帝还是很看重自己和儿子,不然也不可能这样不遗余力的扶持沈家,他的本意是想让那些不安分的人知难而退,只是,事关那个天下最尊贵的位子啊,但凡有些实力的人,又怎可能轻易罢手?
第一百九十九章:帝王心
想到此处,皇后看向皇上的眼中便多了一抹惊恐,一双纤纤玉手放在棋盘上也轻轻发抖着,颤声道:“皇上说的可是真的?谋害太后的,难道……皇上,臣妾……臣妾害怕……”
“你是皇后,怕什么?”皇帝轻声一笑,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沉声道:“更何况,不是还有朕吗?”
这么多年了,他的皇后小心翼翼的经营后宫,难得她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却始终如同当年洞房花烛时看着自己,说“臣妾害怕,表哥会不会有一天厌弃臣妾”的那个我见犹怜的小表妹。
一念及此,皇帝心中不由得更生出几分怜爱,在皇后手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来,咱们把这一局下完。”
若是有其他嫔妃在这里,恐怕下巴都会脱臼,在她们心目中对待皇后不冷不热的皇帝,此时眼中的那一抹柔情着实令人心惊。其实,她们本就该料到:能够成为皇后,并且屹立这么多年而不倒,又怎可能真是如她们想象中那般平庸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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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您可要保重身体啊,不然儿媳们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是啊,太太您现在还是亲王妃呢,来日方长,谁敢说就没有转机?您保养好身子,才能看着往后啊。”
在帝后二人难得一夕温存之时,睿亲王府里却是如同皇帝所料那般,真正是炸开了锅。
睿亲王妃在回到屋子里之后,便猛然一口血喷出来,随即陷入昏迷之中。
再怎么心机深沉的人,忽然间儿子的亲王爵位就被别人夺走,也是受不了这个打击。偏偏她两个儿媳妇还不敢声张,这若是请了御医过来,传出去说睿亲王妃对皇帝封沈千山为世子不满,再让皇上知道存了心,他们这大房岂不是就更雪上加霜?
因此少不得请了个京城有名的大夫过来,所幸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只是急火攻心,倒没有大碍。因此沈千城沈千越随着大夫去开方子之后,他们两个媳妇便在睿亲王妃床前苦苦劝说着。
睿亲王妃半倚在床上,眼中神色高深莫测。
其实像她这么聪明的人,早在请立世子数年都未成功之时,便隐隐有了这个猜测。不然她和薛夫人的关系也不会这般紧张。所以这些年,她拼尽了心力,只求两个儿子能出人头地。
然而沈千山在这方面实在是比他两个哥哥强太多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和沈千山一比,沈千越兄弟两个那都不能叫人,说是猪还差不多,除了喜欢女人之外,正经本领半点没有。当然,睿亲王妃是绝不会把兄弟友爱这种品质当做优点的,如果可能,她都恨不得两个儿子能找机会除了沈千山。
好不容易,太后和大长公主喜欢宁纤碧,皇上下旨赐婚,然后她又听说那个女人不愿嫁入亲王府,着实大闹了一场。睿亲王妃心里高兴啊,默默隐忍着,只等宁纤碧忍无可忍,在亲王府里和沈千山彻底闹开了,到时候把这个丑闻当做一记杀手锏打出去,虽然很可笑,但这确实是她唯一寄希望的手段了。
却不料宁纤碧嫁进来后,虽然有点与世隔绝,然而却是淡然度日,和沈千山在人前也是一副夫妻恩爱的模样,让她几个月来也没抓着什么把柄。原本她还想着来日方长不着急,谁知皇上一道旨意下来,就让她所有的希望全部破灭,似如此,怎不由得睿亲王妃万念俱灰?
睿亲王妃在屋里半死不活的,而本该欢天喜地的薛夫人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太太应该放宽心,怎么说爷也是世子了,将来这亲王的爵位就是他的,到那时,太太也可以压过大太太一头,出一出这么多年的闷气。”
白采芝坐在薛夫人床前,柔声劝说着。只是眼中的担忧之色明显到连没精神的薛夫人都能看得出来。
“这话你能劝的了我,劝的了你自己吗?”薛夫人苦笑一声,摇头叹气道:“这会儿想起封他做世子了,那是什么?那是为了让千山在边疆更拼命。哼!那么多将领都兵败如山倒,指望着千山过去抵挡?皇上这个姑父还真是狠心啊,竟然就让千山去战场送死,哪怕等形势缓一缓啊……”
“太太,可不能乱说这话。”白采芝连忙上前握住了薛夫人的手,眼中滴下泪来,轻声道:“太太放心,妾身不能帮爷别的忙,但是他的生活起居,妾身一定费尽心思,务必让爷上战场后,没有后顾之忧。”
薛夫人点了点头,惨笑一声道:“难为你这娇滴滴的女孩儿,却要作为家眷跟着他上战场。唉!若说起来,就该让你们奶奶随千山一起,她不还是大夫吗?哼!她倒好,这会儿不敢跟着同生共死,倒是把头一缩,躲在那乌龟院子里过她滋润的日子了。”
这话就是表达对宁纤碧的强烈不满了。若是宁纤碧在这里,定然会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枉:这……这发生了什么事儿我都不知道,怎么就摊上了这个贪生怕死的名声啊?
白采芝连忙又帮宁纤碧说了几句话,却听薛夫人叹气道:“唉!我知道你这孩子是个好的,只可惜你命不好,若是你家世能清贵一些,这将来的王妃哪里轮得到她?唉!罢了罢了,只要千山能平安,我也不求什么世子之位了,现在若是皇上能收回成命,不让他出征,我情愿他一辈子都没有爵位好了。”
白采芝悠悠叹了口气,又劝了几句,见薛夫人乏了,方告辞出门。
等她的人到了门外,脸上那点惹人怜爱的柔弱之色就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眼中充满了算计的目光。一直到回了屋子,她坐在椅中又沉思了一会儿,才对香药道:“去请如意轻怜两位姑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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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这事儿处处都透着奇怪。”
不同于府中其他人兴致勃勃的议论或悲愤凄苦,宁纤碧此时正在屋中不断踱着步子,一边看着窗外飘落的杏花喃喃自语。
“姑娘别晃了,奴婢的眼睛都被姑娘晃花了。”
坐在榻上的海棠和叶丽娘异口同声的苦笑,话音刚落,便见山茶走进来。
“怎么样?打听到消息了吗?”宁纤碧上前,一把抓住山茶:“到底是什么事?皇上怎会无缘无故的忽然封了沈千山为世子。”
也不怪她疑惑,上一世里,沈千山这个世子可是在这次大战凯旋回来后赐下来的,谁知这一世竟然提前,宁纤碧敢肯定,这里面一定有说道。
“只知道爷要出征了,皇上封他为副帅,率领五十万大军驰援边疆,不日后便要出发。”
“五十万?”宁纤碧惊叫一声,然后她凝神细想了一回,摇头道:“不对,肯定还有别的事情,五十万大军,怎么会这么大的规模,若是再加上各地驰援的军队,那就是上百万了。沈千山这才回来几天啊?”
海棠也在旁边插嘴道:“就是,那个金月和宁夏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停战协议的墨迹都没干吧?他们这就又打起来了。”
“被逼的狗急跳墙了呗。”叶丽娘在旁边也插口道:“听说去年冬天,他们那儿冻死了大部分牛羊,今年若不过来打劫,恐怕就没人能活下来了,这种时候,谁不拼命啊?”
“不对,不会仅仅是出征这么简单。”
宁纤碧的面色凝重,坐在椅子上呆呆出了好一会儿的神,就连她素日里最爱看的医书,都不能吸引她的兴趣了。
“奶奶,珠玉姑娘和如意姑娘过来了。”
忽听门外芦花的声音响起,宁纤碧心里一跳,暗道太好了,终于有人送答案过来了。因连忙站起身,微笑道:“请进来吧。”
珠玉和如意一起走了进来,宁纤碧便笑道:“珠玉怎么过来了?可是爷那里有什么吩咐吗?”
珠玉笑道:“不是,奴婢没事儿,所以过来寻奶奶说话。”她和雨点如今只在沈千山的书房卧室中服侍,地位也算超然,即便是管家的白采芝见了两人,也要客气三分。
宁纤碧点点头,却见珠玉转头看向如意,微笑道:“姑娘这会儿怎么过来了?也是寻奶奶说话的?”
如意面色苍白,听见她这一问,连忙强挤出一抹笑容,轻声道:“没……是……是来寻奶奶说话的,没想到珠玉姑娘也过来了,我倒是来得不巧,这……这便告辞了。”
她说完就要往外走,只是宁纤碧这会儿正觉着自己是无头苍蝇呢,好不容易有个送答案的人过来,她怎么可能放手?因连忙笑道:“走什么走?如意一向少来我这里,倒是和珠玉说的话不少,听说你们爷要出征了,想来你也很忙碌的,就赶紧回去忙着吧。”
珠玉真是哭笑不得,看三奶奶的模样,恨不能眼睛里长出两只小手把自己推走一般,她不由得暗自苦笑,心想奶奶你懂什么啊?这种事情若是你知道了,才真正为难呢,我好心替你考虑,想把这个不知轻重的蹄子撵走,你倒是不领情。
第二百章:原来如此
既然识破了如意的用心,珠玉当然不肯就这样离开。最后宁纤碧实在急了,冲海棠使了个眼色,海棠无奈,只好拉着珠玉一起去摘杏花。当然,这个借口非常的拙劣,但是六姑娘好奇之下,已经根本顾不上了,不管是高明的借口还是拙劣的借口,有用的就是好借口。
却不料如意被珠玉一吓,早已是惊弓之鸟,宁纤碧满以为珠玉一走,这女人就会对自己“敞开心扉”了,却不料她这里正热情让座呢,如意却是匆匆一个万福,说了一句“婢妾忽然想起房里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没办,先别过奶奶,改日再来赔罪。”说完便脚不沾地的出了门。
“怎么这般急?喂喂!就连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吗?”宁纤碧心里这个郁闷就别提了,看着如意的背影,心说姑娘,咱不带这么干的啊,我胃口都让你吊到嗓子里了,结果你甩甩手走了,怎么着?耍着你家奶奶我玩儿是不是?
只可惜如意走的实在太快了,让她连关门逮人的话都没来得及放出去,人家就提着裙裾跑出了大门。这里珠玉也很快就回来,见宁纤碧一人在屋里,便笑嘻嘻道:“咦?如意呢?回去了?”
宁纤碧狠狠剜了她一眼,恨恨道:“你还好意思问?珠玉,今天你必须和我说明白了,你家爷搞什么鬼呢?怎么好像这件事只瞒着我一个人?”
“爷能有什么事儿瞒着奶奶?”珠玉是多玲珑的女子,沈千山下了严令,她自然不肯说的,没看薛夫人恨得咬牙,却都不敢把宁纤碧叫过去说出实情吗?
“你不说是吧?等着我问你们爷去。”宁纤碧气呼呼的瞪着珠玉,只可惜珠玉早已摸透了她的性子,咯咯娇笑一声,从袖里掏出两把钥匙给她,只简单说了这是金满银满两个库房的钥匙,便飘然离去。
看着手里的两把钥匙,宁纤碧只觉得头皮都炸开了。
她知道这应该是沈千山私人小金库的钥匙,但是为什么会给自己?难道这一次的征战,连沈千山自己都没有把握能活着回来,所以才将私库的钥匙给她?
“海棠,给我更衣,我要出去一趟。”收起两枚钥匙,宁纤碧果断站起身来,对海棠道。
不行,她一定要问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连珠玉都知道,却独有自己一头雾水?为什么沈千山从那次走后,就再没有露过面?即便是接完了圣旨,他都没看自己一眼,更是连句话都没留下?
换了衣裳后,宁纤碧便直奔白采芝的院子而去。
这会儿正是大晌午,两人的院落隔着有些远,反正她也不用对方来请安,等到了目的地,宁纤碧都走出汗了。
白采芝正在屋里吃桔子,听外面有脚步声,她便抬头瞥了一眼,一边懒洋洋道:“是谁啊?怎么就这么多事?想歇个午觉也不成。”
“妹妹这么累的话,看看我去和爷说说,让你分些事情给如意轻怜?”宁纤碧在外面听得暗暗好笑,心想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这一世里,白表妹摆的谱儿比上一世还厉害呢,看来这会儿是还没存了害我的心思,不然就要收敛气焰了。
她在这里想着,小丫头早掀开帘子请她进去。白采芝自然也听出了她的声音,忙不迭就迎出来,笑容满面道:“不知是姐姐,若是知道,该往门口去迎的,姐姐有什么事,打发人来吩咐一声就是。素日里我也不敢去你那儿,知道你好清静的。”
宁纤碧淡然笑道:“姐妹之间,客气什么。今日我过来,倒是有事儿问你,开门见山吧,爷这一次出征,究竟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怎么府里的人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呢?”
白采芝闻言,面上就闪过一抹惊讶之色。宁纤碧自然不相信她是不知自己还不知情,如此一来,对方的惊讶之色就值得玩味了,难怪如意很少去自己院里,今儿却呼喇巴子过去了呢,看来当中这位白妹妹定是出力不少。
既然对方想让自己知道,宁纤碧就放心了,便在上首坐下来。这是白采芝的屋子,但她却是正室奶奶,规矩便该如此,白采芝即使心中恨得咬牙,却也无奈,还得做出一副欣喜样子,亲自为她捧茶捧果,一边笑道:“姐姐别为难妹妹了,爷不想让姐姐知道,也是一片爱护之意呢,妹妹倒想要这个爱护,可惜爷也不会把我看在眼里啊。”
宁纤碧已经知道白采芝定然不会亲自说出来,这女人若是连这一点算计都没有,也不会讨好的薛夫人滴溜转了,就连沈千山那样的冷酷男人,对她也挑不出一点错处。
因假装又问了两句,见她不肯说,便假装恼怒的离去。白采芝追到门口,哀求道:“姐姐莫要生气,将来您就知道了,妹妹这也是为您好,姐姐就安安静静在府里呆着,这便是福气了。”
她一边说着,就和香药使了个眼色,于是香药也便跟着追出去,待出了院门,看着四周无人,她才对宁纤碧小声道:“奶奶别怪姨娘,您知道她向来是个胆小的,爷下了死命令,她又能如何?奶奶是姨娘的表姐,别人不体谅她,您还能不体谅吗?”
宁纤碧便站定了道:“有什么?当我很把爷放在心上吗?就是说了又何妨?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她知道这话一说,香药就好说话了,果然,只听对方犹豫了一下,方小声道:“金月和宁夏联合,一路势如破竹打到强月城,掠夺了十几座城池,如今又不知怎么样呢。这是关系到咱们大庆朝生死存亡的战争,所以皇上下了命令,不但爷要领命出征,还要让前方将士安心。”
香药说到这里,宁纤碧心里便明白了,只是这结果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以至于香药都回去了,她这里才想起迈动脚步,浑浑噩噩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切都明白了,很显然,命运的轨道再次发生了突变,金月和宁夏竟然联合起来,这在历史上恐怕也是第一次,难怪大庆朝在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如此看来,从去年冬天开始的那些小股骚扰,便是两个国家故技重施在麻痹大庆守军,直到战争忽然爆发,他们突袭之下,终于收到了奇兵之效。
大庆朝前所未有的兵败如山倒,边疆形势可说是千钧一发,香药刚刚说这是关系到大庆朝生死存亡的大事,其实一点儿也没说错,难怪皇上要提前封沈千山为世子,这不但是鼓励他不畏艰险勇猛杀敌,更是一种牵扯,要他好好爱惜自己,全身而退的牵扯。毕竟这场战争的胜负如何,就连精明如皇帝也难以预料,他只能用这种方式给自己钟爱的臣子或者晚辈一个牵挂,盼着他能够凯旋平安归来。
至于白采芝和如意轻怜如丧考妣,就更不难理解了。刚刚香药说,皇帝不仅仅命沈千山领命出征,更是要让他安定前方将士的心,这种情况下想必定是人心惶惶的,沈千山身为元帅,除了他本身的名声可以成为巨大的号召力外,带着家眷在边疆安顿,更可以凸显出他誓与城池共存亡的决心与魄力。
沈千山的家眷有谁?很明显他不可能带着祖母爹娘过去。论理,最合适的人选就是自己,当年他还是三公子的时候,当街为自己杀了无赖,那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佳话曾一度在街头巷尾流传。之后皇帝赐婚,不明就里的君臣百姓都以为这是一桩如意姻缘,直到沈千山在御书房外跪着恳求皇上收回成命,才有一部分人开始疑惑。不过因为他一力承担了所有责任,所以外面没人知道这是自己的主张,而他们更不敢去指责沈千山,所以这件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边疆官兵更不可能知情。
如此一来,只有自己这个被沈千山“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妻子随他赶赴边疆,才能让此时处于极度低迷状态的官兵们真正相信主帅,但那个男人却由于一己之私,将自己留了下来,而决定带白采芝和如意轻怜出征。
“你这个糊涂蛋。”
直到站在院子里,看着周围沈千山为自己费尽心思建造布置的那些房子,看着院子里干净利落的布局和那几株茂盛树木,宁纤碧才终于从震惊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忍不住就骂了一句。
“奶奶。”
海棠见她站在院子中,连忙上前喊了一声,却见自家奶奶淡淡看了自己一眼,忽然开口道:“海棠,收拾东西,其他也就罢了,把我的医书,尤其是那些西洋医书和那套玻璃器,都要收拾好,我们准备随着爷出征。”
“啊?”
海棠此时的表情,真正就好像是一个晴天霹雳落到了头上,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宁纤碧,呐呐半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二百零一章:拒绝
“啊什么啊?照做就行,这次做好在边疆长住的准备。”宁纤碧看了她一眼,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吩咐道:“问问丽娘姐和其他人,不敢去的留下,我绝不怪她,敢去的就随我走,后果交代清楚,去了边疆,随时会丢掉性命的。你暗中看着,若是有犹豫超过一刻钟的,直接让她们留下来。”
“奴婢不怕。”海棠吓了一大跳,这会儿哪里还敢说害怕?知道若是敢说出这样话,姑娘是铁定要撇下她了。因连忙大声说道。宁纤碧看着她,欣慰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放心,有爷呢。”
这一刻,宁纤碧表现出的对沈千山的信任也让海棠震惊,她知道自家主子对沈千山一直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她却能够这样毫无疑问的信任对方。
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海棠看着宁纤碧往屋里走的身影,一脸的迷惑,但是她的心中,却好像透进了一丝光亮,丫鬟也是女人,也有预感,现在的海棠就预感到自家奶奶和沈将军是一定可以修成正果的。
“对了海棠……”却见已经进门的宁纤碧又探头出来:“打发谁去书房说一声,一旦沈千山回来了,立刻来通知我,嗯,就不用告诉他了。”
“啊?”
海棠再次发出了惊叹声,她眨了眨眼睛:奶奶竟然直呼沈千山的名字,她能够感到对方是真的生气了,不然奶奶嫁过来后,虽然和三公子没有夫妻之实,在称呼上却也是蛮注意的,主要就是怕被人家抓住小辫子嘛。
而且奶奶竟然说,来通知她就好,不用通知爷,这么说,奶奶是要出其不意打上门去?海棠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心想算了吧,我只是个丫头,这种级别的战斗我还是默默旁观就好。
沈千山直到天色将晚才回来,即使是以他强悍的体力,经过这两天高强度的工作,几乎也要累垮了。
坐在椅子上长长舒出一口气,他默默看着窗外,想着两天后就要出征,看来明天要瞅个时间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了,以免她们太过担心牵挂自己。
“爷回来了。”
长琴和长福从外面走进来,沈千山抬眼看了看,不由得眉毛一蹙,淡淡道:“是我的错觉吗?怎么觉得你们两个贼眉鼠眼的?你们该不会是在这种关头还给爷惹了什么麻烦吧?”
“爷,您可别这么说。”长福长琴吓了一跳,暗道自家爷还真是明察秋毫啊。长福机灵,立刻就否认了,长琴却忍不住小声咕哝了一句道:“就算是有麻烦,也是爷自己惹得。”
“嗯?”
难得沈千山都累得透支了,这耳力还是好得很,闻言立刻觉出不对劲儿来,他眯起眼睛看着长琴:“好好说说,爷惹了什么麻烦?”
长琴哪敢说,连忙嘿嘿笑道:“没……没什么,这些天爷忙前忙后,都没用奴才伺候,来,让奴才给爷捶捶肩膀吧。”
“滚蛋去,让摆饭来,爷快饿倒了。”沈千山见两个小厮神色倒也从容,估计就是有麻烦也不是什么大麻烦,登时也没心思关心了,他又累又饿,想着吃完饭后,还要研究一下路线图,所以便催着两个小厮去传饭。
长琴和长福这才松了口气,连忙一溜烟儿退出去,沈千山看着两人那耗子一般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又开始疑惑:这是怎么了?难道真是我惹了麻烦?不可能吧?这两天我都累成什么样了?就算有心找什么麻烦,那也是有心无力啊。
一边想着,只觉着十分困倦,忍不住就上了炕,用手支着头,心想先打个盹儿,等饭传来了再吃。
着实是困到了极点,姿势刚调整的舒服点儿,沈千山几乎就在同时便睡着了。
宁纤碧踏进门的时候,一抬头便看到了沈千山连衣服都没换,就倚在被垛上睡着了的模样。
几个丫头鱼贯而入,在地上的桌子上摆了饭菜,长福则偷觑着这位当家奶奶的面色,小声道:“奶奶,你看我们爷,着实是困得狠了,这样儿就睡着了。那个……您……您不管有什么事儿,也看在爷累得狠的份儿上,悠着点儿吧。”
宁纤碧看了长福一眼,冷哼一声道:“怎么着?你就觉得我像个母夜叉?害怕我收拾他不成?”
长福心想哟,您还知道呢?可不就是个夜叉,不然谁家女孩儿摊上我们爷这样的夫君不小心服侍着啊,只有您不把我们爷放在眼里,如今不知道爷怎么惹了您,竟然就要打上门来,不带这么过分的啊。
当然,这番话,忠心小厮是不敢说出来的,原因无他,谁让自家主子喜欢人家呢?无数事实证明,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威力是巨大的,最起码不是他这个小厮能够抗衡的,没看老爷都睁只眼闭只眼,夫人恨得牙痒痒都不吱声吗?
宁纤碧哪知道长福有这么丰富的心理活动?她从怀中掏出两枚钥匙,走到炕沿边,一屁股坐上去,不过动作却是十分轻柔,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响声。
“饭摆好了吗?”
沈千山是练武的人,即使在睡梦中,也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他刚刚只觉着模模糊糊似乎听到了宁纤碧的声音,不过不很清楚,因此只觉着是在做梦。又感觉到有人走过来了,所以便呢喃着问出了一句。
“摆好了,不过能不能吃到嘴里,就看爷的本事了。”
宁纤碧在他耳边轻轻柔柔的说了一句,只把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千山惊得一个高儿蹦了起来,退到墙边双眼发直的看着宁纤碧,好半晌才回过神,强自镇定道:“真是的,你怎么过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刚才影影绰绰听见你说话,还以为是做梦呢。”
“我来找爷,不,世子爷有事儿。”
宁纤碧哼了一声,面上笑容却越发灿烂。
“别这么叫我,这心里本来就够不舒服的了。”沈千山叹了口气,挪到炕沿边下了地,一边摇头道:“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我难道是贪恋爵位的人?”
说到这里,他猛然转头看着宁纤碧,认真道:“你说,你觉得我不像那种视名利如粪土的人吗?皇上老爷子让我去打仗,竟然还要先许我爵位。”
“爷要出征了吗?”
宁纤碧假装惊讶的问了一句,沈千山这才想起自己出征的事情是瞒着她的,因咳了一声,坐在桌边模模糊糊道:“是啊,要出征了,其实这也是正常,如今我长大了,在军中也算有些地位,一旦有战争,上战场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越来越小声,没办法,宁纤碧盯着他看呢,沈将军因为瞒了她许多事,自然就觉着有些心虚,说不得只好挤出一个笑容,指着对面的位置道:“那个,坐下来一起吃?”
“不用,我气饱了。”
宁纤碧来到沈千山的对面坐下,然后从手里拎出那两把钥匙:“什么意思?以防万一?交代后事?放一千个心吧,有我在,阎王爷要召见你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沈千山看到两把钥匙还不觉得什么,但是听了宁纤碧的话,却不由得就是头皮一阵发麻。
她知道了,她竟然知道了。一瞬间,沈将军筷子都差点儿没拿住,只能呆呆看着宁纤碧,好半天,他才沉下脸,面无表情的道:“是谁告诉你的?”
“这个不重要,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那三个人你带不带去我不管,但是我要和你一起出征。”宁纤碧将钥匙往桌上一拍,响动不大,却是很有一种女中豪杰气势万千的感觉。
“胡闹。”
沈千山有些恼火的看着宁纤碧:“军国大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这女流之辈指手画脚了?”
“我是女流之辈,白妹妹她们难道是男人?是太监?”宁纤碧才不会被这个男人给吓到,她毫不示弱的反驳,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自己能够毫无芥蒂的和这个男人如此说话。
“那……她们和你不一样。”沈千山没有话说,只好一拍桌子,以壮声势。
默默旁观的长琴和长福痛苦的扭过了头去,心想主子只要一对上奶奶,就只有完败的份儿,这真是太悲催了,幸亏我们从来没有因为心里不喜欢而对奶奶不敬过,不然妥妥要成为炮灰啊。
“她们当然和我不一样。”宁纤碧好整以暇:“她们是妾,是姨娘,怎么可能比得上我这个正室夫人有说服力呢?是不是啊爷?更何况,天下人都知道,爷和我是皇上钦赐成婚,爷还为我当街杀人,真可谓是冲冠一怒……”
“你现在想起来了?”
沈千山不等她说完,便狠狠瞪过去:“少来,成婚之前是谁哭昏过去的?是谁和我说,这一世宁愿和我老死不相往来的?现在我成全你,你自己在家好好儿呆着吧。”
“别臭美了,才不是为你去边疆,我是为了前方将士,别忘了我是个大夫,还是个很会做药的大夫,而前方最需要我这样的人才。”
“但那是战场,所以不可能让你去。”沈千山也急眼了,狠狠一拍桌子:“你立刻给我滚回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总之,别想上战场。”
第二百零二章:铁了心
没错,沈千山太了解宁纤碧了,如果让她去了边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一定会亲力亲为,一旦染上了什么传染病……沈千山不敢再想下去,那种后果是他绝对没有办法承受的。现在他只想查出那个泄密的女人,然后把对方大卸八块。
“是,妾身会按照爷的意思,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出乎沈千山的意料,宁纤碧竟然盈盈福身,接着便昂首离去。那高傲的姿态,很明显表达出了“她绝不会按照沈千山的意思来做”的决心。
死死瞪着宁纤碧离去的背影,沈千山的拳头都握起来了,长琴连忙走上前,小声道:“爷,要不然奴才去盯着些奶奶,看看她都做了什么?”
这还用问?
沈千山恶狠狠瞪了长琴一眼,嘴上却淡淡道:“不用。”
没听错吧?他们没听错吧?爷竟然说不用去盯着奶奶。一瞬间,长琴和长福险些泪流满面:爷终于要振作了吗?真是太好了啊,本来爷这夫纲就是该振一振了,哪有爷这么当丈夫的,对奶奶也太好了吧?
两个小厮伸手抹眼睛,简直要喜极而泣了,却听沈千山又沉吟道:“长福你去,你比长琴机灵,偷偷看看她在做什么,别让她发现,刚刚你也看到了,明显是气儿不顺,若让她看见你,到时候爷也保不了你。”
长琴和长福登时一口气儿险些没上来,就石化在那儿了。
俩小厮这回是真的差点儿哭了:爷,不带这么大喘气的啊,刚刚还觉着你的夫纲要振作了些呢,结果您猛然就来了这么一下子,这……这转变有点让人难以承受。
心里再怎么哀爷不幸怒爷不争,长福终究还是转身出门了,这里沈千山低头细思了一会儿,才一口口继续慢慢吃饭,不过或许是有了心事,那碗饭终究是只吃了一半便放下了。
“不吃了。”
沈千山站起身,叹了口气对长琴道:“走吧,去绮兰院。”
绮兰院是白采芝住的地方,长琴小心看了眼自家主子的表情,心中不由得就有些替白采芝担心了,暗道爷该不会是要把气撒在白姨娘头上吧?可是白姨娘都要跟着您出征了啊,偏心也不带这么偏心的。
到了绮兰院,白采芝也刚吃晚饭,听说沈千山来了,忙接出来,柔柔笑道:“爷今儿晚上竟然能回来,着实难得,我还以为又要在演武场过夜呢。不是妾身说爷,虽然军情紧急,这身子也要保养才是。”
“阿碧知道我要带你们出征的事情了,谁透露出去的?”
沈千山看了白采芝一眼,面上表情放的柔和了一些,在姨娘小妾们面前,他称呼宁纤碧就是用阿碧这个称呼,显得十分亲近,然而在宁纤碧面前,他却从没有这样叫过。
白采芝面色微微一僵,但旋即就假装惊讶道:“爷下了严令,谁有胆子去姐姐面前嚼舌头?是不是有些下人得了风声?今儿太太也和我说,若姐姐去了,她又是大夫,或可护得爷周全……”
她不等说完,就见沈千山冷森森看过来一眼,顿时心中便是一颤,轻声道:“妾身这就让人去查,委实想不到,还有人这样胆大包天的……”话音未落,忽听外面一个丫鬟道:“赵嬷嬷来了。”
接着一个婆子走进门来,这是王府里的一个老嬷嬷,因为白采芝现在理着二房一些事,所以薛夫人让她过来服侍,沈千山见到她,微微点点头,就听白采芝笑道:“嬷嬷有什么事?”
“给爷做了几双鞋子,边疆苦寒,这自己做的鞋子最舒服,爷下了战场,也让脚松快松快。”赵嬷嬷将怀中小包裹放在桌上,一面笑道:“老奴的针线比不得姨娘,只这也是老奴的一片心意,还望爷和姨娘莫要嫌弃。”
“嬷嬷说哪里话?这鞋子看着就好呢。”白采芝笑语盈盈,将那包裹打开,一边给沈千山看鞋子一边笑道:“爷看看,嬷嬷的手艺是不是好?”
沈千山微微一笑,对赵嬷嬷道:“难得嬷嬷费心了。”
赵嬷嬷得了夸奖,心里这个高兴就别提了,连忙谦逊了几句,便疑惑道:“刚刚在门外听姨娘说要查什么事情,老奴在这府里倒还有些朋友,不知道姨娘是为什么事儿烦心?”
沈千山听见这话,心中就觉着有些堵得慌,不动声色的看了白采芝和赵嬷嬷一眼,心想一个姨娘,竟然也让王府里的老嬷嬷这般尊敬热切,不就是理家后手里有了权力吗?唉!想来同这边的热闹相比,阿碧那里就冷清得很了。
不过转念一想,只怕宁纤碧喜欢的就是清静,若让她每日里也如白采芝这般,应付家里琐事,纵有权力,怕也不会开心,因心中的芥蒂又去了些。听白采芝笑着冲赵嬷嬷解释道:“没什么,想看看今儿都有谁去了奶奶的院子,可能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赵嬷嬷疑惑道:“爷都要出征了,谁还敢胡乱嚼舌头不成?是了,若说进奶奶的院子,老奴今儿倒是看见如意从奶奶的院子里出来,脸上很是有些惊慌神色呢。老奴恰好在流香桥上过,过了会儿珠玉姑娘也出来了,还是海棠姑娘亲自送出来的,两个人说的倒像是开心。”
“如意?”
沈千山在一旁冷冷哼了声,只把赵嬷嬷吓了一跳,连忙陪笑道:“老奴也只是看到罢了,并不知如意姑娘和奶奶说了什么,不过如意姑娘向来谨慎,应该也不会在奶奶面前失了分寸的。”
沈千山“嗯”了一声,脸上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白采芝连忙笑道:“多谢嬷嬷费心想着,不知道晚饭吃没吃?今儿我这里有炖的很烂的鸭肉……”
白采芝一向对她这个王府老人十分尊敬,不然赵嬷嬷也不会对她死心塌地。有了这句话,她就觉着面上光彩足了,自然不会真的不知道体面分寸,何况爷还在这里坐着呢,因连忙笑道:“老奴可不敢越了规矩,鞋子送过来了,也算了了老奴一份心思,正经晚饭还没吃呢,这便告退了。”
白采芝点点头,让香药将人送出去,这里方坐到沈千山对面,柔柔笑道:“赵嬷嬷能虑到爷下了战场,要穿自家鞋子才舒服,也算是有心了。”
“嗯,是挺有心的。”沈千山淡淡应了一声:“晚饭都没吃,知道我过来了就连忙赶过来送鞋,不是有心人,也做不到这么巧。”
白采芝心里“咚”的一跳,到底还是有些心虚,因此听着沈千山这话,就觉着有些深意在里头,却见对方脱了鞋子上炕道:“罢了,刚刚在前边也没吃好,倒是正经在你这里再用一些。”
白采芝连忙吩咐香桐再去小厨房弄几个热菜,一边笑道:“爷等等,这些残羹剩饭都冷了。”
“若是到了战场上,环境艰苦,只怕想吃这样的残羹剩饭都没有呢。”沈千山看着桌上丰富的美味佳肴,淡淡说了一句,然后他抬眼看向白采芝:“实话和我说,你是不是不愿意去?
“爷怎么说这种话?让妾身伤心,妾身从嫁给爷的那天起,便是下定了决心要和爷同甘共苦的,能和爷一起上战场,妾身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多荣耀,我到现在还记着,你两次凯旋时,我在酒楼上看着百姓们夹道欢迎的情景,只是爷那时定然不知道,有一个痴心的傻女人痴痴望着城门,望穿秋水。”
饶是沈千山心硬如铁,对白采芝也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然而听到她这番话,心中也不禁微微一动,又听白采芝笑道:“只是爷何苦要带着如意轻怜两个?她们本是江南的女孩儿,在京城还不怎么适应呢,哪里就能适应得了边塞苦寒?只怕还不等去,心里就先自怯了。她们地位也低,断断不可能安得了边疆将士们的心,妾身的意思,爷还是带妾身一个人去吧,说句不怕爷恼的话,论理,姐姐和妾身一起去就最好了,偏偏爷又心疼姐姐……”
“咳咳……我不是偏心,不过你姐姐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哪有不上前的道理,千军万马中我或可护得她周全,可若是染了病,我哪里有什么好办法?”
沈千山叹了口气,说完这番话,他转头看着白采芝:“现在倒好,不知道哪一个把消息透露了出去,阿碧刚刚去和我说,她要跟着我一起呢,幸亏我声色俱厉的训斥了她一番,只是我听着她话的意思不对,但不知她能不能了解我一片苦心,安安分分在府里呆着。”
白采芝的拳头不自禁握了握,但很快松开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竟然有这样事?不行,爷刚刚说的没错,姐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若去了边疆,就是看见普通兵士受伤生病,也不可能不管的,这……还是我明天去劝劝姐姐,不要让她去了。”
沈千山点点头,刚要再说话,就听外面长福沮丧的声音道:“爷,小的偷偷跟过去一看,奶奶屋里已经开始收拾起来了,小的寻思着,恐怕爷那几句话对奶奶没起什么作用,她大概还是要跟着爷去边疆。”
第二百零三章:知我者
“啊……”白采芝惊叫一声,用手帕掩住嘴巴,就见沈千山也很快下了地,在地上烦躁的踱了几圈,恨恨道:“那个嚼舌头的女人别让我找出来,不然我饶不了她,真是的,不过再捱过两天就好,竟然偏偏在这时候让她知道了,这不是添乱吗?气死我了。”
感觉到站在自己身边的香药身上似是打了个哆嗦,白采芝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一面站起身劝道:“爷别烦恼,实在不成,妾身明日早上就去劝姐姐。”
“不必了,她若是拿定了主意,谁能拦得住?”沈千山无疑是很了解宁纤碧的,叹了口气,他摇头道:“行了,吃不下了,你自己吃吧,我回书房。”
“爷……爷……”白采芝眼看着他大步流星的出了房门,连忙追出去,却见就这么会儿功夫,沈千山已经出了院子。她倚在门边,将手里帕子扭得死紧,红唇也被贝齿咬出了一道牙印。
“哼!在爷的心里,不管姐姐怎么对你,你都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哪怕只是一厢情愿。”喃喃自语声中,充满了怨毒。不过很快,白采芝眼底里的那丝怨色便消失无踪,她直起身子,用绢帕轻轻擦了擦嘴角,对香药道:“领着丫头们收拾东西吧,再过两天就要随爷出征了,早些准备也好。”
“姨娘……”
香药愣了一下,却见白采芝凤眼一瞪:“让你去你就去,啰嗦什么?”
香药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情,登时不敢再说,带着小丫头们退了出去。
“姨娘,如今奶奶既然知道了消息,又说要去,怕是也不会改主意,正好咱们倒可想办法抽身出来,怎么姨娘又……”香桐跟在白采芝身边,她实在是疑惑,之所以鼓动如意透露消息,还不是因为主子不想去边疆吗?怎么如今竟一下子就改了主意。
“既然姐姐都要去,我又有什么理由躲在府里享清福?”白采芝微笑着看了心腹丫头一眼,却丝毫没有将心中算计说出来的打算:爷刚刚可是提醒了我呢,边疆有可能染病吗?呵呵,爷说的没错啊,姐姐看见病症,自然要去研究的,到时候只要动动手脚,人死了就往病症那方面一推,何等的干净利落?不比自己费尽心思淘换那无色无味,吃了让人察觉不出来的毒药省事?
香桐看见主子这神情,便知道她不可能和自己分说了,因此也就聪明的不再追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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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查出来是哪个女人,绝饶不了她。”
沈千山在书房中气哼哼的踱步,喃喃自语后,不由得一拳砸在桌子上,以表达他心中的愤怒。
从白采芝那里得到的消息,似乎就是如意透露出去的,只不过沈千山那是从小就见识过母亲和大伯娘暗斗的人,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并不觉得白采芝真像表面上那般温良恭俭,所以自然也不排除对方陷害如意的可能。不过她素来的表现倒是不错,母亲又喜欢她,所以沈千山对她也有些信任。
“爷,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找出那个女人,而是奶奶那里怎么办啊?”
长福站在一旁,小声咕哝着:“奶奶的性子,爷又不是不知道,要刚强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不等说完,就被自家爷瞪了一眼,显然是对他把宁纤碧和九头牛放在一起比喻有所不满。
“是啊,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劝说她放手。”沈千山揉了揉额头,慢慢在椅子中坐下,面对千军万马都怡然不惧的沈将军,却在此刻因为一个女人而束手无策,完全的乱了心神。
长琴和长福只看他的神态,也知道他是在思考,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扰了爷的思路,为这个挨一顿排头,冤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梆子声,竟然是二更了,长琴实在忍不住,上前对沈千山道:“爷,天晚了,您明天还要点将呢,早些睡吧,这已经连着几日都没休息好了。”
沈千山慢慢抬头,看了自己的心腹小厮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实在不行,也只有这一招了。”
“哪一招?”
长福和长琴一听说爷思考出了对策,不由的都是眼睛一亮,连忙齐声询问。
“明儿让她搬出院子,找个破落地方给她住,就说她自从嫁了我之后,刚愎自用忤逆夫君,所以先关起来。”沈千山沉声说着,一边说,他的手就轻轻颤了一下,显然,做出这个决定他也是无奈之极。
“爷,可不敢这么做啊,万一惹得奶奶性子上来,怕是以后爷都进不了她的院子了。”
“那也总比看着她跟我去边疆历险的好。”沈千山闭了闭眼睛,心想罢了,反正和你只得五年的缘分,这一场大战必定艰险困苦非常,我是否能活着回来都说不定。若你还是不肯听话,便提前放你自由吧,只要你能好好儿活着,开心快乐幸福,我……也不是没有骨气到不能放手的人。
宁纤碧丝毫不知道,沈千山为了阻止自己上战场,竟不惜用了这样一个两败俱伤的计策。
此时的她,也正在窗前暗暗琢磨,虽然夜已深沉,但几个房间却是灯火通明,海棠和叶丽娘等人正在连夜收拾东西。
消息真是来的太突然了,沈千山这个狗东西,竟然不提前说一声,害她现在都有些乱了方寸,最可恨的是,长福刚刚就在外面鬼头鬼脑的,肯定是监视自己,如果回去报告了他主子,那混蛋还不知能想出多么离谱的法子来阻止自己。
愤恨之下,宁纤碧毫不客气的在心里直呼沈千山为狗东西和混蛋。
宁纤碧在古代里已经生活了两世,她很清楚女人在古代的定位,所以如果可能,她也并不想抛头露面出人头地,去挑战这个社会的规则,这一点从她只做百草阁的幕后老板,说什么也不肯走到前台去就可以知道了。
所以如果只是普通战争,哪怕是边疆惊天动地的大战,她也未必会去掺乎。但是这一次不一样,金月宁夏被逼得狗急跳墙,这是集两个强国之力侵犯大庆朝,恐怕那两个国家打着的就是瓜分这富饶土地的主意。
这样一来,大庆方面粮草或许无虞,但是将士的作战能力就很成问题了,公平来说,大庆朝的军队论战斗力本就比不上那些游牧民族,何况人数上,可能还会有一些差异。
没错,这是关系到大庆朝生死存亡的战争,减少士兵损耗尤其是重中之重,尤其前方又可能会有瘟疫肆虐,因此宁纤碧有了一种“国家兴旺匹妇有责”的责任感,她不想经历国破家亡的惨剧,一点儿都不想。
也因此,她是一定要上战场的,或许能力有限,但是她很肯定,如果一旦有条件可以做出类抗生素的药物,那将会大大减少将士们因为外伤感染的死亡率,这才是她一定要上战场的目的。就如同她刚刚对沈千山说的:并非是出于什么安定军心的原因,她只是单纯想为保家卫国尽自己最大的一份努力而已。
“类抗生素的药物,其实不是很难制,问题是,现在西方的制药水平究竟发展到哪一步了?我不想惊世骇俗啊。”看着窗外初升的月亮,宁纤碧喃喃自语着,忍不住在心中又把沈千山骂了个狗血淋头:如果她能早一点儿知道消息,就可以想办法去四夷馆,或者找蒋经四皇子帮忙,再弄几套西洋的医书过来,到时做出类抗生素药物或者抗生素也就更加顺理成章了不是?
但现在,两天后就要出发,她还不知道沈千山摆下了什么道道阻拦,再弄西洋医书肯定是来不及了。
“奶奶,睡吧。都快三更了呢。”
忽见叶丽娘走过来轻声劝着,宁纤碧看着她,忽的微微一笑:“丽娘姐,你真的要跟我去边疆吗?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说什么傻话呢,要说多少次你才信,我是真心想着跟你去。奶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不是为了沈将军,也不是为了出去开阔眼界,你的心里,肯定是想着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匹夫有责匹妇也有责,你想亲自到边疆,针对将士们的伤亡,研究能够降低死亡的药物,是不是?”
宁纤碧惊讶的看着叶丽娘,好半天,她才真心笑道:“我的心思竟然瞒不过丽娘姐姐,唉!太失败了。”
叶丽娘微笑道:“你以为,若不是猜出了奶奶的这份心思,奴婢会同意您去边疆涉险么?”她叹了口气,喃喃道:“乱世人不如太平犬,鞑子的可怕我们都知道,奴婢也不愿意咱们的国家被那些铁蹄攻破,任那些蛮子在我们的土地上耀武扬威,给我们的百姓带来灭顶之灾。奴婢是落魄过的人,我知道那滋味真是生不如死。所以奴婢赞同奶奶的决定,哪怕咱们真的会有三长两短,但若是真能研究出让士兵们少死些的药物,为保家卫国贡献一份微薄力量,那也值得了。”
第二百零四章: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知我者,丽娘也。”宁纤碧拍拍叶丽娘的肩膀,感慨道:“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只可恨沈千山竟然不知道,呸!还好意思说了解我……”
“奶奶冤枉爷了,他的心里未必不了解奶奶所想,只是情之所钟,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奶奶有半点危险的。”叶丽娘微微一笑:“就像奴婢可以毫不犹豫的跟着奶奶去战场,但若是我家那口子也要去的话,奴婢心里总是有些不情愿的。”
宁纤碧点头道:“嗯,这么说来,岳大哥还不知道丽娘姐的决定吧?唉!这些日子他太忙了,丽娘姐都歇在这里,不如明天你去亲自和他说一声。”
叶丽娘点头道:“这是肯定的。”她看了看天上明月,轻声道:“这些年奴婢跟着他,虽然吃了许多苦,但是他对我好,这一点上,奴婢就已经比大多数女人都要幸福了,偏我不争气,至今也没给他生下一儿半女,若这一次,奴婢在战场上真不能回来了,奶奶日后万万要帮我照顾他,再给他找个好女人……”
“丽娘姐,你这么说的话,我就不带你上战场了。”宁纤碧听着叶丽娘的话,一颗心猛然就揪了起来:是的,她不怕死,只要是死得其所,有什么值得怕的?可她怕身边的人死,怕她们有闪失,这一刻,她确实是犹豫了。
“奶奶不必多想,您都要上战场,我们是绝不肯留下来的。”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叶丽娘连忙劝了一句,然后又提起刚才的话头:“去睡吧,夜深了,明儿怕是还要早起呢。”
“是啊,沈千山恐怕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我。”宁纤碧打了个呵欠,心想睡吧睡吧,养好精神好打持久战,不对,就两天时间,打个屁的持久战啊,正经该是闪电战呢。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以至于不到五更,宁纤碧就精神饱满的起来了,梳洗完毕,用过早饭,她便让海棠等继续收拾,自己拣了一本书,在廊下慢慢翻着,一边猜想着沈千山究竟会用出什么样的招数。
果然不负她所望,卯时刚一过,沈千山就过来了,带着长福长琴和十七八个小厮,在台阶下冷冷看她,淡然道:“我昨天和你说的话看来都成了耳旁风,既如此,你搬出这个院子,到凝碧院好好反省去。”
这话本来他是要长福来传的,怕自己狠不下那个心,谁料长福想了一夜,今天一大早就跪在院里,说自己肯定不能胜任,三奶奶那是多倔强的脾气?沈千山一想也对,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亲自来了。
宁纤碧冷冷看着台阶下沉着面孔的男人,他让她想起上一世,每次面对自己的时候,他总是这么一副面沉如水的模样,对自己的厌恶就那么明明白白的摆在了脸上。一瞬间,时光仿佛倒流,又流回了那个让她屈辱和痛苦的前世。
“你知不知道?我很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从栏杆边的石台上慢慢站起身,宁纤碧一步步走到沈千山面前,微微昂着头,冷冷道:“看在你给我那个五年承诺的份儿上,我给你反悔的机会,不然的话,沈千山,我会记住你这个时候的表情和无情,记一辈子。”
面对着宁纤碧隐藏在眼中的愤怒和恨意,沈千山一瞬间就觉着心口仿佛挨了一锤,竟然痛不可挡。
但他终究还是站直了身体,甚至将腰板更挺直了几分,沉声道:“东西不是都收拾好了吗?那就过去吧。忤逆夫君刚愎自用的女人,是该受到惩罚的,从现在起一个月,你不许出门。”
“我给过你反悔的机会了。”宁纤碧的手握成了拳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的恨,这么的愤怒,明明知道沈千山是为了她好,但她的愤怒和痛恨竟如潮水般源源不绝的涌上心头,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上一世里的痛,根本就不是这十几年的时光可以抹平的,它只是深埋在心底,一旦有了引子,例如这个男人的无情模样,它便立刻开始在血脉里奔腾。
“走吧。”
沈千山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能够感觉到宁纤碧这一刻对自己的失望和恨意,然而他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便是义无返顾,只要她能平安,随便她怎么恨自己都好,这样若是自己战死沙场,也不用再牵挂她会为自己伤心,虽然看上去这只是一厢情愿,但是在这一场没有把握的大战之前,他宁可宁纤碧能恨自己一辈子
“你这院子当真不错,采芝的绮兰院怎么也比不上这里,她就要和我一起去边疆了,临走前,也该让她在这里享受两天做女主人的风光,不是吗?”
是的,恨还不够,沈千山微笑着看宁纤碧,他还要她万念俱灰,他们本不该相遇,本不该有这段缘分,是自己强求,到底将她拽到了这个火坑中,既如此,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还她自由,哪怕连最基本的朋友都做不成了。
不得不说,沈千山原本只是有备无患,想最大程度的刺激宁纤碧。然而他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招歪打正着,恰恰是如同一把刀般,狠狠戳中了宁纤碧心上那道狰狞的伤疤。
一向沉静端庄的女子,竟因为这句话而颤抖了身子,那双如同潭水般清澈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好半晌,宁纤碧才一字一字道:“为什么不休了我?何必这样来刺激我呢?若是想让我因此恨你,不管你的死活,不去边疆,休了我才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沈千山的心不由得就是一窒,有一丝痛弥漫开来:为什么不休了她?他能告诉对方,因为自己心里始终还存着一点卑微的希望吗?希望有凯旋归来的一天,再用千百柔肠来补偿今日对她的伤害。更何况,他也太清楚宁纤碧了:“呵呵,休了你?然后你就是自由身,连我也管不了你了是吗?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宁纤碧死死盯着他,强行抑制住在这男人脸上呼一巴掌的冲动,忽听门外一个怯生生的声音道:“爷。”
是白采芝,她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衫,如同一枝风中玫瑰般俏生生立在门边,配着那羞怯表情,看上去真是我见犹怜。
“来了?”沈千山转过头,对白采芝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进来吧,这是我正室夫人的院子,我们就要去边疆了,你过来住几天,相公恐怕也不能再给你什么了。”
“啪”的一声。
即使知道他是故意装出这副模样来刺激自己的,即使知道他的最终目的是为自己好,但宁纤碧还是忍不住呼出了那一巴掌,上一世里所有的痛苦和仇恨,被此刻的沈千山和白采芝尽数勾了出来。
“真痛快。”她看着沈千山,嘴角弯起发狠的笑:“沈千山,你记住今天,记住这一刻,我也会记住,已经记了一辈子,不在乎再多记这一辈子。”
她说完,凶狠冷酷的目光从白采芝面上掠过,忽然冷笑道:“你一直都是这么的讨厌,一点儿都没变。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这副小白花的样子,真的很想吐?”
话音落,宁纤碧便背转身子,对身后已经惊呆了的叶丽娘和海棠大声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们走,去世子爷说的那个破院子,把所有东西都搬走,日后,我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阿碧,你……”
本来硬下心肠的男人瞬间就有些慌了,他上前一步,痛苦的低喃道:“你明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宁纤碧猛然回过头来,对沈千山阴森森的冷笑:“我觉得,我什么都不用知道。”
她看向白采芝,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好好在这里住着,风光无限的住着,别去战场,去了的话,恐怕就没有回来享受这份风光的机会了。”
白采芝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宁纤碧的话无疑戳中了她内心最大的恐惧,然而她很快就恢复了面色,怯生生道:“姐姐说什么?我……我不明白,爷也是担心姐姐,您别怪他……”
没错,白采芝最开始是不愿意去那个苦寒地方的,她怕鞑子兵攻破城池,到时候自己就连退路都没有了,她不愿意抛开现有的一切,更怕自己离开后,宁纤碧能够趁虚而入,笼络住薛夫人和沈茂,甚至这家里的所有下人和权力。是,自己的管家之权和地位都是对方让给她的,然而经历了这么多日子,她不信宁纤碧不后悔,一旦对方心里后悔了,再把自己经营下的一切都趁机夺走,那自己的所有苦心和付出就都是为了别人做嫁衣裳,她决不能接受这种事。
然而现在,形势微妙的转变过来了,沈千山成了世子爷,将来会袭亲王爵,他的正室就会是亲王妃,没错,白采芝对那个位子开始野心勃勃了,她知道自己地位低,但只要生下儿子,只要除掉宁纤碧,笼络住薛夫人,再通过宁纤碧的表妹这个身份让沈千山爱屋及乌,她觉得自己不是不可以染指那个位子的。
第二百零五章:彪悍的三奶奶
然而这一切必须有个前提,就是宁纤碧必须要死,只有她死了,沈千山才会彻底绝望,才可能将对她的爱慢慢转移到自己身上。而白采芝自认为是了解这个姐姐的,表面的刚强冷冽下,是一颗没有用的悲天悯人的心,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她既然会制药,一定会同去边疆,而在那里,无论是明刀暗箭,还是瘟疫疾病,真的是有太多下手的机会了,这样的好机会,日后不可能再有,所以白采芝才会一改之前对战场的恐惧,坚持要随沈千山前往边疆。
富贵险中求,为了那个人上人的位子,她白采芝不惜冒这一把险。
然而沈千山的应对却又出乎了白采芝的意料,她没想到这个男人为了阻止心爱的女人上战场,竟然会做的如此决绝,看着宁纤碧愤怒复杂的表情,她心里也是复杂到无以复加:凭什么?这个女人有什么好?她不温柔,更不听话,凭什么就拴住了爷的心?为了她的平安,爷甚至不惜让她恨上。情到深处无怨尤,这样的深情,凭什么要让那个只会无理取闹的女人得去?
宁纤碧如沈千山所愿的离开了这座院子,她昂着头,那么骄傲的离开,那份决绝和刻骨让沈千山的身上在一瞬间就汗透重衣,所向无敌的男人头一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似乎,那个心爱的人真的再也不会转身看自己一眼了。
“阿碧……‘
他紧紧握着拳头,痛苦的低喃。但是很快的,他的面色便恢复了正常,转身对白采芝冷冷道:“行了,你收拾收拾,搬进来住两天吧,记住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许动,你也不要在阿碧的房间里休息,随便找间厢房就行了。长福,我们去演武场。”
平心而论,沈千山一点都不愿意让白采芝搬进来,这是他为宁纤碧精心布置的院子,他不允许任何人奢望或染指。然而,在这个非常关头,做戏必须要做的逼真,反正他已经伤了那个女人,不介意再伤她更彻底一些,只要她不会异想天开,跟着自己上战场。是的,他只要这个结果,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为什么要那么的伤心愤怒呢?你知不知道你也很讨厌?你刚才的表现,会让我生出一丝幻想,就好像……就好像我原本还有机会得到你,却又亲手将这个机会给推开了,你知不知道这种认知会带给我什么样的痛苦?
在去往演武场的路上,沈千山回想着刚刚和宁纤碧的对峙,一颗心只觉得忽冷忽热,连神思都有些恍惚了。直到看见人头攒动的演武场,他的脑筋才为之清醒:是的,他现在是一军主帅,他要面对的责任太多,天下苍生,锦绣山河,都比儿女情长更加重要,他不能放任自己一味沉浸在那根本无法掌握的儿女私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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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看着那破败的院子,就连叶丽娘心中都对沈千山生出了几分怨怼:知道世子爷你是好心,可你也不能这么过分啊,这是什么院子?鬼屋吗?用不着做的这么绝吧?
“凝碧院,这里是凝碧院。”
宁纤碧却没有回答叶丽娘的话,她的目光在院中每一棵树每一棵草上掠过,泪水吧嗒吧嗒掉下来:这是她上一世里在王府中最后的栖身之所,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她死不瞑目的咽了气。
一瞬间,前世今生再度重叠在一起,遥远的时空似乎通过这个院子,重新交汇,让宁纤碧分不清眼前情景是梦是真。
“奶奶,虽然院子破败,不过屋子里却干净得很,还有熏香呢,应该是有人连夜收拾了一番。”廖嬷嬷从屋里走出来,凑到宁纤碧跟前笑道:“看来世子爷心里还是有奶奶的,他刚刚那番作态,也是为了奶奶好。”
“海棠,给我找套衣裳出来,我要出门。”
宁纤碧淡淡吩咐了海棠一句,然后转身看着廖嬷嬷,笑道:“嬷嬷,我明天会回伯爵府一趟,嬷嬷也和我一起回吧。”
廖嬷嬷面上变色,良久方叹了口气道:“奶奶还是要坚持吗?唉!爷都这样对您了,您何苦让他操心,你是女孩儿,这保家卫国是男人们的事……”
“嬷嬷不用说了,明天跟着我回伯爵府。”宁纤碧打断了她的话,见海棠拿出一套衣裳,她便对山茶吩咐道:“去给我准备一辆马车,若是小厮们不肯,你就和他们说,不准备马车,我便自己走着去。”
“奶奶,去哪里?”山茶小心翼翼的问,却见宁纤碧扭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傲然一笑,淡淡道:“进宫。”
“扑通”一声,却原来是廖嬷嬷一个腚墩儿坐在地上,老人家都慌神了,起身就拉住了宁纤碧,小声道:“可不敢这样啊奶奶,这宫廷哪里是随便进的?您是女人,哪……哪里有资格随便觐见皇上啊?”
“嬷嬷,我身上还有钦封诰命的身份呢,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你也管不了,在家收拾收拾,等明日跟我回去就是了。”宁纤碧扶住廖嬷嬷,又看了山茶一眼:“还愣着干什么?不快去做事,对了,你不至于傻到跟那些人说实话吧?”
“奶奶也忒小瞧人,我是那么傻的?要听说您要进宫,恐怕人家就是死,也不肯让您出去了。”山茶心里其实还是担忧宁纤碧,不过她已经习惯了,万事都听奶奶的,因此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快步走出去。
这里宁纤碧从海棠手里接过衣服,进屋换了,再走出来的时候,山茶恰好也回来了,小声道:“不行啊奶奶,奴婢怎么说他们都不肯,说是世子爷的严令,没有他的命令,不准您出门半步。”
“混蛋。”宁纤碧咬牙骂了一句,低头想一想,忽的转身回屋,再出来后,她脸上的神情就变了,那股决绝狠辣之意,就连从小跟着她的廖嬷嬷和海棠山茶,都看的心中凛然。
“走,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着我。”
宁纤碧冷哼一声,当先而出,山茶和芦花玉儿紧跟在身后。刚出了院门,就见十几个小厮和婆子们都站在那儿,看见宁纤碧出来,这些人便苦笑道:“三奶奶是个慈悲心肠,您可别为难咱们,爷有严令,没他的命令,不许您……”
这带头的婆子话不等说完,便见宁纤碧从袖子里猛然掏出一把剪子,冷冷道:“我不想和你们废话,让开,不然我死在这里,你们觉着以你们的份量,够不够跟你们世子爷交代啊?”
“别……别啊三奶奶……”
十几个人脸色都吓得惨白,却见宁纤碧理也不理他们,快步向前道:“我今儿生气,敢拦着的,就是火上浇油,我要是气得不想活了,哼哼!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这桩婚事可是御赐的,到时候你们的下场,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吧?”
“奶奶您这是要去哪儿?您看……这……这小的们也要帮您备车不是?”
一个小厮大概也知道今日是拦不住三奶奶了,忙使了眼色让人去报信,一边企图拖延时间。
“我要去百草阁,若是出大门之前,马车备不好,就不用备了。”宁纤碧冷冷说着,脚下却是一步不停,快速往角门处走去。
“是是是,立刻给您套马车。”小厮又冲身后几个小厮使了眼色,于是那几个人也飞奔着去了。
凝香院这里乱作一团的时候,白采芝正陪着薛夫人说话,她亲自从果盘里捡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双手捧给薛夫人,笑道:“太太这几日不喜欢吃饭,倒是吃点水果还好,不然别落下胃的毛病,那可真是磨人呢。”
薛夫人接过苹果,也不吃,只是淡淡看着门外,轻声道:“听说千山让你搬过去,你怎么却跑到我这里来了?”
“那不过是爷为了奶奶所用出的权宜之计罢了,妾身哪里会不知好歹到那个地步?妾身就要随着爷出征,能在太太面前说话的时候也不多了,心里觉着舍不得,倒还是过来多陪太太说会儿话的好。”
“哼!真不知道那么个刺儿头怎么就对了千山的眼,让他这般费尽心思,放着你这温柔如水的,倒是带答不理。”薛夫人叹了口气,刺儿头这种词被她用在了宁纤碧这个女孩儿头上,可以看出她对这个儿媳妇是有多么大的怨气和不满了。
“妾身能进这王府的门,也是托了姐姐的福。当日姐姐愿意让我跟着嫁过来,妾身已经是感激不尽了。”白采芝感叹了一句,心中却是冷笑一声。
“你这孩子就是念旧情,念旧情是好事儿,可千万别因为念旧情,就把自己都给陷进去了,当日她让你嫁进来,恐怕也未必就是安得什么好心。”薛夫人冷哼一声,想了想又道:“论理,这一次我说什么也要把她撵过去,把你留下来。可是你也知道她的性子,去了边疆能做什么?比起温柔体贴能干,差你何止千里,所以倒是你和千山一起去,我这还放心些。”
“是,妾身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不能干别的,但爷下了战场,总是有妾身把色色安排的妥当……”白采芝微笑诚挚的道,一语未完,忽听外面一个丫鬟道:“太太,白姨娘,纵儿在外面说,三奶奶出了凝香院,要出去呢。可是世子今天早上刚刚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不许三奶奶出门。”
第二百零六章:扯了皇帝做大旗
薛夫人慢慢坐起身,皱眉道:“怎么回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采芝连忙道:“想来是姐姐打定了主意要跟着爷出征,偏偏爷不许,所以这是要去找人关说吧?”
薛夫人听见她的话,坐直了的身子便又慢慢倚下去,冷笑道:“原来是这样,她既上赶着要去,何苦拦着?素日里我只恨她不把千山放在心上,如今忽然要给人看他们夫妻情深了,不是正好儿吗?”
话音落,便高声对外面丫鬟道:“传我的话,谁都不必拦着,只当做不知道这件事,让她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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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夫人,皇上有旨,宣您南书房觐见。”
贝壳子从宫门处走出来,见宁纤碧和三个丫鬟背脊挺直的站在那里,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暗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您要是对沈将军能好些,皇上也不至于晾了你半日。
宁纤碧不喜欢沈千山,这事儿虽然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但自然瞒不过皇帝去。只是赐婚的旨意已下,皇帝当然不可能收回成命,皇上的脸是你们这么随便就能打的吗?因此只能故作不知,但是他对宁纤碧的印象因此急转直下,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多谢贝公公。”
宁纤碧仍是一如既往般宠辱不惊的样子,跟随贝壳子走进宫门,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山茶和芦花玉儿还不等转身找个地方歇一歇,就听身后马蹄声响,回头一看,沈千山策马疾奔而来,未到面前,便翻身下马,沉着脸问道:“你们奶奶呢?”
“回爷的话,奶奶进宫去了。”山茶和芦花玉儿连忙福身,见沈千山想要硬闯进去,山茶连忙小声道:“爷,奶奶是真心要随您出征的,恐怕您改变不了她的心意。”
“她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吗?边疆那是什么地方?这是能开玩笑的?”沈千山气得青筋都迸出来了,恨恨道:“我一片苦心,她不明白,你们也不明白?为什么不拦着?”
山茶低头小声道:“奴婢们倒是想拦,也得能拦住不是?爷都拦不了奶奶,何况奴婢们?”
“哼!”
沈千山也知道山茶说的有道理,心想我也糊涂了,和这些丫鬟说什么?她们从来都是以她们奶奶马首是瞻,怎么可能听我的。想到此处,又瞪了山茶等人一眼,把马缰扔过去,冷冷道:“看着马,我这就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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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跟着千山去边疆?为什么?他不肯安排你过去,自然是有他的苦心,这也算是一番好意,你又何必忤逆他?”
南书房中,皇帝周铭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宁纤碧,淡淡问道。
“回皇上的话,臣妾乃是沈将军的正室夫人,皇上让将军携带家眷,无非是安定军心,既如此,臣妾的份量恐怕要比那些姨娘小妾更重吧?”
宁纤碧不卑不亢,淡然答道:“更何况,臣妾最擅长什么,皇上不会不清楚,听说边疆时有小面积的瘟疫发生,纵然没有,作战激烈之下,许多兵士也会因为伤口感染而死亡,臣妾若是能在实地了解情况,制出克制的药物,降低兵士们的死亡,这对咱们大庆朝无疑是很有利的。正是基于这两点考虑,臣妾才恳请皇上允许臣妾随军出征。”
宁纤碧说的第一条原因也就罢了,但是她说的第二条,却让皇帝怦然心动。对于这个女孩子的天才制药能力,皇帝当然清楚得很,这一场倾国之战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假以时日,若真的能够让她研究出降低兵士死亡率的药物,对于战场形势的帮助,那真不是普通的大,很有可能耗过一年半载后,这场让大庆朝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战争就会完全易形,变被动为主动。
“嗯,起来吧。”周铭看着宁纤碧背脊挺直的跪在那里,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便让她起身,又淡淡道:“边疆形势危急,甚至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凶险,难道你不怕吗?”
“国家已是生死关头,个人荣辱生死和天下苍生相比,又何足道哉?”宁纤碧站起身,暗地里轻轻揉了下膝盖,心中腹诽着皇帝让她跪了好几分钟的“罪过”,面上却是慷慨激昂的回答,然后她沉默了一下,才沉声道:“皇上,臣妾虽是女流之辈,却也知道匹夫有责匹妇亦有责的道理,只要是死得其所,臣妾不怕死。”
是的,她不怕,算一算,已经是死国两回的人了,她还怕什么?她只是不愿意死在算计之下,死在毒手之中而已。
这番话却是听的周铭悚然动容,正要说点什么,就听门外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道:“一派胡言,什么匹夫有责匹妇亦有责?保家卫国,那是男人们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女人了?大庆朝的男人还没死绝呢。”
不用说,进来的这位正是沈千山,自从听家里小厮说宁纤碧以死相挟出了门,坐了马车到百草阁,又让岳磊亲自赶车将她们送到皇宫后,他就急得嘴上都差点儿起泡了,知道这个女人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但是沈千山怎么也没想到,她竟能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竟敢跑到皇宫找皇上请命。
“既然不关女人的事,爷还带着白妹妹和如意轻怜做什么?莫非还想学古人来一段‘将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的佳话?”
在这里看到沈千山,宁纤碧当然不会有好话,讽刺的同时心中也暗恨,心想这狗东西的腿够快的,皇上要是多晾我一会儿,只怕我还进不了宫门了呢。
“你……反正你不许去。”
沈千山让宁纤碧顶的一窒,只能以势压人了。
不过宁纤碧压根儿就不甩他,看都不看一眼,只是盯着皇帝,轻声笑道:“皇上,臣妾刚刚的话,莫非还不够打动您吗?臣妾相信,就算派出一千名军医,也没有臣妾能够起到的作用大。”
“你真这么有自信?”
周铭不想扫外甥的面子,然而宁纤碧的话实在是太诱人了,他是皇帝,他不能因为照顾外甥的一己之私,就白白放弃这么优厚的福利,降低士兵的死亡数量啊,大庆朝的兵源本就比不上金月和宁夏两国的总和,若是真有可能降低士兵的死亡数量,哪怕有许多不能上场打仗,让他们做后勤,或是来回押运粮草跑个腿也好啊。
“臣妾以项上人头担保。”宁纤碧昂然道,这一刻她的骄傲是如此清晰,因为她有骄傲的资本:不是怕太过惊世骇俗的话,本姑娘早就把抗生素造出来了,我就不信古代这细菌还能抵挡得了抗生素?只要降低感染率,还怕死亡率降不下来吗?
战场之残酷就在于此,有的士兵即使残疾,但只要挺过感染这一关,总算可以保下一条命。但是大多数人,却往往过不了这一关,甚至一条细小的刀伤,都可能导致一个成年壮汉死于感染,别说打仗的时候,就是平日里没有战斗,这种减员也是非常常见的。
沈千山一听皇上的话,就知道坏了,姑父这明显是让宁纤碧给说动了啊。这一下,只把小沈将军急得汗都出来了,连忙跪下道:“皇上,臣为国杀敌,即便马革裹尸也无怨无悔,可臣求皇上,不要让她去边疆,皇上别听她夸夸其谈,她去了不过是添乱,哪里有那么大的作用……”
“我和沈将军还有什么关系吗?你自己请战或请辞,我不过问,也请你不要过问我的事。”宁纤碧冷哼一声,抬头对皇帝道:“皇上,臣妾今日清晨刚刚被沈将军赶出了居住的院落,此后言行举动,皆和沈将军无关,皇上若赐我们和离,臣妾感激不尽。否则也请皇上莫要将臣妾的事和沈小将军牵连在一起。”
“怎么……怎么回事?千山……”
皇帝陛下发话了,只是表面虽然尽显九五之尊的威严,但皇帝心里的八卦之魂却熊熊燃烧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两人不对付吗?可……可怎么今日在朕面前却是小两口闹了别扭的感觉呢?难道传言有误?唔,不应该啊,朕的密卫若是连这么点事都能弄错,还不如朕赐他二两棉花一头撞死得了。
“这……皇上……臣也是……那个……”
沈千山也没想到宁纤碧能在皇帝面前告自己的黑状,一时间就有些不知该怎么应答了。正在心里拼命的想借口,却见皇帝已经板起面孔,冷冷道:“出息了你,现在学会欺负媳妇儿了?行了行了,滚出去,你不是应该在整军吗?后日就要出发了,这会儿还有闲心跑到朕这儿来磨叽。”
“皇上,只要您下令让她在府里好好呆着,臣立刻就整顿军马,绝误不了出征时辰。”
“哼!”宁纤碧冷冷一笑:“沈将军竟然胁迫皇上吗?怎么?若是皇上不下这个命令,您难道就要抗旨,不领军出征了?”
“你……”
沈千山让宁纤碧顶的哑口无言,心里这个火也是蹭蹭蹭往上蹿:妈的敢情我一片好心全都喂了狗是不是?喂狗还能换两声汪汪叫呢,给你却只换来这副冷言冷语冷面孔?
第二百零七章:最后结果
“行了,都不要说了,千山你赶紧给朕滚出去继续整军,至于你媳妇儿,朕已经决定命她随你出征了。”皇帝陛下冷哼一声:天子无情,他是决不能因为外甥而放弃宁纤碧这支奇兵的,没错,她一个人就能顶一支军队了。
“皇上。”
沈千山急得大叫一声,正要说话,却见宁纤碧已是盈盈下拜,欢喜道:“是,臣妾谨遵圣命。臣妾还有所请,求皇上勒令沈将军不要再携带其他家属前往边疆。”
“嗯?这又是为什么?”周铭微微皱起眉头,沈千山也目瞪口呆的看着宁纤碧,实在猜不出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宁纤碧淡淡道“回皇上,安定军心,有臣妾一人足矣。若沈将军携妻带妾的前往边疆,官兵们一旦不能体会苦心,岂不误会他骄奢淫逸?沈将军一旦声名有损,以致将士不能同心,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其实这些当然都是瞎编的,宁纤碧之所以提出这个条件,目的很简单:她去边疆是要全神贯注做事的,没时间和那些女人勾心斗角,她更不会给白采芝和那两个女人扯自己后腿的机会。想害她想家斗,成啊,等我从边疆回来,那时候儿你们要是觉着羽翼丰满了,咱们尽可以慢慢儿的斗,反正和离之前,不把白采芝给磨得脱两三层皮,她是绝不会罢手的。若是对方还起了害她的心思,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定要不死不休。
“嗯,言之有理,既如此,千山你听到了吧?”皇帝点点头,虽然他之前对宁纤碧成见颇深,但是对方一个名门贵女,竟然肯不畏艰险主动请命去边疆,这种精神还是很让皇帝感动的。老爷子还以为宁纤碧是有意趁此机会增进一下和外甥的感情,所以不肯让那些姨娘小妾扯后腿,那自然是要大力支持了。
“皇上,让她前往边疆,会扯臣的后腿。”
事已至此,已经是没有挽回的可能了,然而沈千山还是不死心,却不料话音刚落,就见皇帝沉了面孔,淡淡道:“扯了就扯了吧,你不是百胜将军吗?打仗有两条前腿就够了。”
这……这是什么破比喻啊。
沈千山在心里哀嚎,却也知道皇帝这话出口,是再也不可能更改了,他如同斗败了的公鸡般垂头丧气的跪在那里,却听身旁的宁纤碧轻声道:“臣妾多谢皇上,臣妾告退。”
“嗯,去吧。”
周铭看着宁纤碧袅袅而去的背影,再看看霜打了的茄子般跪在那里的外甥,冷哼道:“万事不可做绝,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好心,也不该将人家从居住的院子里赶出去,这下好了,赔了夫人又折兵。行了,还不赶紧出去?好好儿想想怎么哄吧。”
沈千山“哀怨”的看了皇帝一眼,心想您老人家真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我至于赔了夫人又折兵吗?现在可好……唉!
出了宫门,只见宁纤碧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一时间,沈千山只觉着心中五味杂陈,连忙几步追上去,小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倔强呢?边疆苦寒,比你想象的还要糟糕恶劣,我一片苦心为你,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宁纤碧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今天早上那一幕伤她太深了,虽然知道沈千山是好心,然而对方等于是把她疼了近二十年的伤疤一把撕开,让她本来都有些柔软的心一下子就被鲜血给疼的硬了,到现在,那些血已经凝成了冰,她再也不想和这个男人多说一句废话。
山茶芦花玉儿都在宫门外等着呢,手里还牵着沈千山的马,见两人出来,面上不由得都露出喜色。
却见自家奶奶走过来,看了一眼那马,冷冷道:“你们是我的丫鬟,什么时候竟变成牵马的小厮了?放手,咱们回去。”
“是。”芦花吓得一激灵,连忙将缰绳放开,一边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沈千山,意思很清楚:爷,奴婢可不敢忤逆奶奶,好在您也过来了,这马就还给您了哈。
“唉!我一片苦心付之东流,算了,你仍回去住着吧,早知道如此,我今天早上……”
沈千山接过马缰,不由得满脸苦笑,还不等说完,就被宁纤碧冷冷打断,听她斩钉截铁道:“那个院子,我再也不会回去了,从此后,我就在凝香院住着。”
她说完,便和山茶芦花向远处的马车走去,只剩下沈千山呆呆站在原地,面色转换不定,过了好久,才有一声悠长叹息飘出来,伴着他的苦笑声:“这……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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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白芍院中,余氏也在叹息着。
如今却不能叫她余氏了,宁纤碧赐婚给沈千山之后,她也被封了七品的诰命,此时倒正该称为“余夫人”才是。
听说女儿要和沈千山一起出征,余夫人一下子便惊得跳起来,待听宁纤碧仔细说了事情的经过,她心里这个担忧纠结就别提了。
“娘,您就别说了,刚刚在宁馨院里,女儿都被老祖宗埋怨一顿了。”宁纤碧扯着母亲的胳膊,如同小时候那般撒着娇。原本她不想把这事儿和父母说,然而仔细一想,这事儿瞒不住沈家人,既然沈茂知道了,那父亲也迟早知道,父亲知道,母亲和祖母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更何况这一去没有个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这么长时间不回娘家,母亲也会起疑啊,既然瞒不住,与其到时候让父母担忧,倒不如回来说清楚的好。
“你这孩子,那边疆是不毛之地,你从小儿就是娇生惯养,哪里吃得了这个苦……”余夫人想到女儿此去经年,更不知会遇上什么样的危险,不由得眼泪就下来了。
“娘也别小瞧了女儿,凭它怎么苦,难道还没有女儿的吃穿么?”宁纤碧柔声宽慰着母亲,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接着宁彻宣一掀帘子走了进来,看见宁纤碧,便大声嚷道:“姐姐,弟弟也要和你一起去边疆,国家生死存亡之秋,男子汉正该投笔从戎,报效国家才是。”
他这一嗓子嚷出来,只把余夫人和兰姨娘都吓了一跳,不等兰姨娘说话,余夫人便厉声道:“胡说什么?你才多大?就想着投笔从戎,你老子还没这么想呢。”
宁彻宣撅起嘴巴,不服气的道:“姐姐都能跟着姐夫去边疆,我难道比姐姐还差?”
“你当然比不上我。”宁纤碧眼见母亲和兰姨娘额头上的汗都急出来了,也连忙抢过话道:“你才多大?就算要投笔从戎,那也是要大些才说,更何况我去了边疆,能配药,给将士们治病,你去了除了拖后腿,还能做什么?难道到时候我还要照顾你这个小拖油瓶?”
“我怎么会成为拖油瓶?姐夫十岁就去了边疆历练,还立了天大的功劳,我如今都十三岁了。”宁彻宣拍着小胸脯,瞄了瞄姐姐的脑袋,大声道:“我长得比姐姐还高呢。”
“这更是小孩子家的异想天开了。”宁纤碧拉过他,温柔笑道:“你姐夫那是从小就学文习武,有名师教出来的一身武艺。你从小学文倒是不假,只你能拿得起刀还是拿得起枪啊?去了边疆,反而让将士们说他任人唯亲,像你这样的书生也派上战场,你说,这不是拖后腿是什么?”
好不容易总算把宁彻宣投笔从戎报效国家的雄心壮志给消灭在摇篮之中。接着宁世泊得了信儿赶回来,宁纤碧少不得又是一番开解,眼看着天色不早,第二日她还要随军出发,这才拜别了姜老太君和父母,准备回亲王府中。
走出二门的时候,却又遇上了蒋经,宁纤碧笑着看越发俊秀温柔的表哥,闲聊了几句,便问他道:“如今表哥满十八岁,和齐家姑娘也该完婚了吧?也好了却姨妈一件心头大事。”
蒋经脸微微一红,但旋即就恢复了正常,温柔笑道:“还要再等一等,大战将起,我身上的事情也忙乱着呢。”
这话听着,总觉得似乎有什么深意在里面。宁纤碧狐疑的看着表哥,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不由得一下捂住嘴巴,四下里望了望,才着急的小声道:“表哥,你……你不会也要掺合进去上战场吧?你不适合做那些事……”
不等说完,便被蒋经打断,听他微笑道“你忘了?上次沈将军领兵出征,就是四皇子做的后勤官,如今战势汹汹,又是国家生死存亡之刻,四皇子怎么能容许边疆大军后勤保证不上?”
这下宁纤碧就听明白了,敢情表哥和四皇子这是铁打的交情,四皇子忙不过来了,表哥又在这方面精通,哪有不拽着帮忙的道理?
“嗯,不上战场就好。”宁纤碧大大的松了口气,却听蒋经冷哼一声道:“你只知道担心我,你怎么不说说自己?一个女孩子家,竟然要去边疆,你知不知道姨娘和姨父会有多担心?老太君的年纪也不小了。”
第二百零八章:夫妻出征
“行了表哥,我今儿回来整个儿就是挨训的,一直挨到现在,您就饶了我吧。”宁纤碧拱手向蒋经讨饶,想了想又叹气道:“还有一件事要托付表哥了,我走之后,你帮我好好照看三爷爷,今儿这件事情祖母和爹娘姨妈都知道了,我唯独没敢告诉三爷爷,他那脾气若知道了,定然要和我一起过去的,只是他如何能比得了我?岁数也大了,抵抗力也不行,我是决不能让他去战场的。”
蒋经眼中有异色目光一闪而逝,叹了口气道:“行,放心吧,我肯定帮你照顾三老太爷。”
宁纤碧这才开心笑起来,再三谢过蒋经后,方坐上马车回了亲王府。
这一夜,亲王府为沈千山和宁纤碧举办了践行宴,只不过宴会上的气氛实在压抑,人数也不多,不过就是沈茂夫妻和沈千山宁纤碧以及几个姨娘妾侍。众人心里都清楚,这事儿暂时还是不要让大长公主知道的好,至于大房那边,世子都落到沈千山头上了,人家心里能舒服吗?只怕表面上言笑晏晏,心里不定怎么诅咒呢,与其如此,倒不如不相请的好。
沈茂也没想到儿媳能有这份担当,看着宁纤碧落落大方的举止,他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动,暗道虽说这桩婚事可能不如意,小儿女心里有些疙瘩,但总算儿媳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她肯跟去边疆,既说明心怀慈悲,以天下苍生为重,也是为儿子着想,嗯,若是上苍保佑,让小两口能够凯旋归来,冰释前嫌,从此后夫妻恩爱,我也就别无所求了。
就连薛夫人,在知道宁纤碧竟是主动去皇上面前请命,才让儿子束手无策之后,心中对宁纤碧的恶感都稍微去了些,然而想到这样一来,白采芝和如意轻怜就不能过去了,也不知这个不听话的儿媳妇能不能照顾好儿子,一念及此,她心中又有些不自在。
在座中人固然是各怀心思,然而谁也比不上白采芝心中的失望怨愤大,她原本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却没料到宁纤碧竟能料敌机先,一句话让她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我和爷离开后,老爷和太太就只有几位妹妹照顾,尤其是白妹妹,你向来懂事温柔,家里的事情也都能上手。我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在皇上面前保下了你们,但愿你从此后能带着如意轻怜好好孝顺太太,就等于是我和世子爷在老爷太太膝下尽孝了,来,我敬妹妹一杯。”
白采芝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她眼中那抹隐藏极深的怨愤瞒得了别人,又怎么可能瞒得了宁纤碧?好不容易能有个恶心这白莲花表妹的机会,她自然不肯放过。
果然,白采芝这杯酒喝的,那叫一个窝火,差点儿都被噎着了,偏偏表面上还不能露出丝毫端倪,还要忍着气感谢宁纤碧,说一些定不辜负姐姐信任托付之类的话,这只把从进府后就风光无两的白姨娘给气得,差点儿没吐出血来。
晚饭后,薛夫人将儿子叫了过去,扯着他的手又含泪叮嘱了半天,才总算放沈千山离去。
出得门来,已经是二更了,沈千山看着夜空中闪烁的繁星,想到母亲刚刚的不舍和叮嘱,心中也暗自叹息了一声。
他如今再不是从前的小孩子,心中不会只有建功立业和宁纤碧,自然也知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尤其自己这还是出征,边疆的形势更是险恶到了极点,一念及此,心中对母亲不由得也有些抱愧
沿着小径慢慢前行,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凝香院,只见那几排房屋已经是黑漆漆一片,知道宁纤碧睡了。暗道这也好,明日五更就要出发,她多睡些,养足精神才好。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明知道她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体,如今只怕真是把我恨到骨头里了。
因一时间有些怔忡,竟不知往何处去,直到三更梆子响,这才醒过神来,又怅然凝望良久,方转过身,慢慢往自己的书房而去。
他却不知,虽然凝香院中的房屋都是黑漆漆一片,然而宁纤碧却并没有睡。明日就要出发,这一走,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命回来呢。这样的夜晚,她哪里睡得着?因此坐在榻上,半开了窗户看星月,却不料竟是将沈千山孑然一身而来,郁郁独行而去的过程看了个清楚。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诗句喃喃出口,宁纤碧哼了一声,索性关了窗户躺上床去,心想活该,你勾起我的惨痛回忆了,休想我能这么容易就原谅了你。
第二天不到五更,沈千山和宁纤碧就与随行的人一同出府,往演武场而去。
直到几辆马车消失在门外许久,薛夫人才收回了凝望的目光,看着对面的丈夫哭道:“山儿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老爷,我如今真是后悔,为什么我们要生在富贵家中?若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做不做世子,有没有功名,又有什么要紧?”
“唉!”沈茂叹了口气,拍拍妻子的肩头,涩声道:“百姓又如何?大战一起,多少百姓子弟就要埋骨黄沙,到时候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所以人不分贵贱,山儿从小到大,也总算是享受过富贵日子,如今为国出战,也是应当的。倒是百姓们的子弟,从小就吃苦,长大了上战场,也许年纪轻轻便要为国捐躯,岂不更令人扼腕。”
薛夫人想一想,丈夫说的的确有道理,俗语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总算自己的儿子还是副帅,只是想到儿子作战向来是身先士卒,她的心又揪了起来,却听丈夫安慰道:“行了,别哭了,好在这一回还有儿媳妇跟着过去,她的医术和制药术你也知道的,我总觉着,这一战胜算极大。”
薛夫人擦了眼泪,认真问道:“老爷真这么觉得吗?”
“当然是真的。”沈茂的面色凝重起来,好半晌,方苦笑一声,轻叹道:“如果这一战败了,夫人啊,恐怕我们大庆朝的国运……也就到头了。”
薛夫人此前只是替儿子担忧,还从未想到过这一层。如今听丈夫这样一说,再想到金月和宁夏两国联合起来,那是何等的声威?这两国原本也可以说是仇敌,联合作战的经历还从未听说过,却没料到千百年未曾有过的事,竟让自己和自己的后代赶上了,一旦此战溃败,大庆恐怕转眼就是灭国之祸,到那时……
想到此处,薛夫人身上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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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天还没亮呢,您再眯一会儿吧。”
朴素的马车里,海棠和山茶分左右坐在宁纤碧两边,低声劝着,却见她摇摇头,掀起车帘看了看外面天色,喃喃道:“东方已经出了鱼肚白,想来太阳就快要出来了。素日里在府中忙忙碌碌的,你们两个还没有看过日出吧?快趁这机会看一看,景色可好呢。”
海棠和山茶见她很有兴致,自然不肯扫兴,掀开车帘伸头望了望,果见远处山头已经放白了,看来过不多时,太阳就会跳出来。
忽见长福骑着马过来陪笑道“奶奶,我们爷打发小的过来和奶奶说一声,再过半个时辰,恰好就到了京郊的清风山下,到时候埋锅造饭,问奶奶想吃点什么?要不要爷去打两只野味?清风山虽然猛兽不多,但野鸡兔子着实不少。”
“这是急行军吧?边关形势危急,你们爷哪有这个闲情逸致?你回去告诉他一声,专心赶路就好,权当没我这个人。”宁纤碧冷着脸答,除了气还没消之外,她也不想让沈千山过度的关心自己,他可是这五十万大军的主帅,万一影响了行军速度,那就实在是罪过了。
“哎,其实也不费什么事儿。”长福还想再说,却见宁纤碧“啪”的放下了车帘子,不由得一摊手,心想得,我就知道得是这么个结果。说起来也都怪爷您自己别出心裁,怎么就演了那么一出?这下好,没甩掉奶奶,您还把人给彻底得罪了,如今倒要小的做炮灰。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军队便停在清风山下,开始埋锅造饭。别小看这顿早饭,要吃饱了,还要做出中午的干粮,之后就是一整天的行军了。如此一来,等于将早饭前的一个时辰也利用了来赶路,权当晨跑了,效率还的确不是普通的好。
宁纤碧虽然生沈千山的气,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对于治军的确是有一套,难怪年纪轻轻便能声名远扬。
下了马车,却见长福又跑过来,嘻嘻笑道:“已经给奶奶和姑娘们做了粥饭小菜,姑娘们就不用自己忙活了。”
他本来都做好再让宁纤碧赶回去的心理准备了,却不料这一次三奶奶竟然和颜悦色的点点头道:“好,不用费事,和你们爷一样的饭菜就好。”
咦?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吧?
长福忍不住就抬头向天边看了看:没有啊,太阳出来的方向这不是挺正确的吗?三奶奶怎么了?怎么忽然就这么好说话了?
第二百零九章:行军路上
他正疑惑着,就见宁纤碧和她身边的几个女孩儿低语了几句,然后大家就各自分散开来,往山脚下涌去。
“哎哟奶奶,你这是去哪儿啊?”长福眼看着宁纤碧也要往山脚下的草丛中走,连忙拦住了,却听宁纤碧淡淡道:“不是不用我们做饭吗?所以我们就去采些草药,这一路行军,若是抓紧了时间,别看我们人手不多,正经能采不少草药呢,边疆向来都是药物紧缺,多备一点常用草药总是好的。”
长福这才知道宁纤碧的打算,这一回他是真心服了,不由得一竖大拇指道:“三奶奶心思这般缜密,奴才服了。只是这草丛里怕有蛇虫,您等等,我回去拿点雄黄包过来。”
宁纤碧笑道:“你不想想我是做什么的?雄黄包这种东西还用得着你准备?行了行了,你去预备好我们的饭菜就好,是了,再弄几套男人衣裳,今天早上就算了,让大家知道知道,爷确实是带了家眷赶赴边疆的。但往后我们还是更改了装扮方便。”
“是,还是三奶奶想得周到,奴才这就去准备。”
长福答应一声,便回到沈千山身旁,将宁纤碧的话原样说了一遍,末了请示道:“爷,您看……”
“嗯,你们奶奶说的没错,你去找几件我的衣裳,让她们先凑合着,等到了前边城镇,我让裁缝们赶工,给她们做几套合身的。”
看着长福答应去了,沈千山便问身边的长琴道:“上一次你也跟着我去了战场,可还记得军医们给将士治病的药草情况吗?”
长琴摇头道:“小的倒没注意过,但是听说军营里治病,多是包扎敷药,别说成药了,就是煎服的草药也不是很多。”
“大战一起,人员和时间都宝贵,哪里有人有时间煎药。”沈千山沉声说完,便站起身笑道:“你们奶奶在这方面那真是天才,若是能有她配几张成药方子,做了成药给将士们服用,没准儿还真能收到奇效,走,咱们也过去看看,看看她们几个女流之辈能采多少草药。”
宁纤碧是和叶丽娘在一起的,这清风山下的草药极多,宁纤碧小时候也和宁德荣过来采过,如今再来这里,虽然隔了几年,却也算是熟门熟路。不大一会儿,两人身后的筐就几乎满了。
“咦?这是观音草,真真想不到,这东西一般都是在南方多见,听说以云贵那边的质量最好,没想到这里竟然也有。”
听见叶丽娘在身后惊喜的声音,宁纤碧不由笑道:“早和你说这里草药的种类很多了,你还不信,如今可见识到了吧?别说观音草,有一次三爷爷还在山上林子里采了两棵人参,都有一百年左右呢。”
她一边说,一边就直起身来,把手上两棵金银花丢到筐里,笑着道:“再往后的路上,也不知还有没有这样的好地方了,不然的话,等咱们到了边疆,正经能有上百斤草药……呀……”
最后一声惊叫却是她转过身去,恰好看到沈千山站在身后,一时惊讶,忍不住就叫出声来。
叶丽娘抬起头,看见沈千山,不由得低头笑了笑,然后上前盈盈拜道:“世子爷。”
“嗯,我听说你们在这里采草药,所以过来看看。”沈千山点点头,向四周望望,方对宁纤碧道:“春暖花开,正是蛇虫活动的时候儿,不要走太远,虽然没有毒蛇,咬一口也是疼的。”
宁纤碧也不理他,径自往前走,一边寻着草药,沈千山在她身后,只觉讪讪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也就不错了,最起码没出口赶人,那就这样跟着呗,反正从小儿就是这样,她不爱搭理我,都是我主动找她的。
长琴见此情景,十分知趣的放慢了脚步,自家爷在奶奶面前吃瘪的样子,他这做奴才的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不过长琴心中也着实是佩服沈千山,暗道爷啊爷,奴才跟了你这么些年,怎么就不知道原来您脸皮这么厚呢,奶奶都不言语,您倒是跟的从容自在,脸都不带红一下的,这也真是份功夫,怎么不见你在其他人面前有这份耐心和厚脸皮?
他正在心中腹诽,就觉着腰被人捅了捅,回头一看,长福正贼头贼脑向前望着。于是不由得啐一口道:“哥你鬼头鬼脑的做什么?吓了我一大跳。”
“怎么样怎么样?我这会儿喊爷和奶奶吃饭,你觉着合适不?”长福嘿嘿笑着:“我觉着爷和奶奶挺温馨的,别让我一嗓子破坏了气氛,让爷恼了,晚上正好没事儿干,再给我剥一层皮,我就惨了。”
长琴也憋不住笑,心想这夫妻两个闹妖,瞅瞅把我们底下人难为成什么模样了?不过面上却老神在在道:“哥,你不是一向聪明伶俐吗?爷都这么说的,不会自己看?问我做什么?”
“把你给兴头的,改日你用我的时候儿,有种就别张嘴。”长福哼了一声,忽见沈千山回过头来,向这边瞅了一眼,喊道:“鬼鬼祟祟做什么呢?可是饭菜好了?”
“是呢爷,正要请示您和奶奶,是不是这就把饭摆上?”长福一溜小跑过去,沈千山看了一眼宁纤碧,却见她淡淡道:“都行军了,还讲究什么摆不摆饭的?好了自然就要吃,吃完了还要赶路。”
“是。”长福吐了下舌头,心想三奶奶到底是爽利,虽然我不喜欢,但不得不承认,这份儿大气白姨娘和如意轻怜可学不来。“
“丽娘姐,喊大家回来吃饭了。”
宁纤碧喊了一声,接着紧紧背上的筐,见沈千山伸出手,想要把筐接过去,她便把身子一让,绷着脸大步流星往前走去了。
沈千山伸手接了个空,面上也觉着有些发热,无处撒气之下,便把目光对准了两个小厮。长福一看不好,连忙凑上前笑道:“爷,奶奶这是生您的气呢。”
“废话,要不然她这表情莫非还叫喜笑颜开?”沈千山恨恨瞪了长福一眼:这混蛋今天怎么也不机灵了?没看见爷没台阶下吗?也不知道递过来一个。
“爷,奶奶肯生气,这是好事儿啊。难道您没听说过?打是亲骂是爱,若是奶奶始终对您淡淡的,这才真正是坏事儿了呢。”这话长福只敢凑在沈千山耳边说,不然的话万一让三奶奶听到了,不用别的,往他饭里下两颗巴豆,估计都不是脱两层皮就能解决的。
沈千山想一想:别说,这理虽然是歪的,还真有一定道理。俗语说的好,爱之深责之切啊,想来阿碧还是对自己慢慢有了点情意,所以前两天自己做出那件事,才会把她气成这样。不然的话,如果真的对自己就是心如止水,自己怎么做又有什么关系?她若肯和自己淡淡说话,那又有什么意思?
一念及此,不由得立刻高兴了,回到营地后,只见宁纤碧和海棠等人已经坐在草地上吃了起来,周围是一个简易帐篷:急行军中再怎么事急从权,他沈千山的女眷的吃相也不能让那些官兵看到不是?
于是也连忙挤进了帐篷里,只见地上已经满满当当,没什么空位子了,宁纤碧这一次随军出征,可以说她身边的女人是集体出洞,除了海棠山茶芦花玉儿外,还有叶丽娘带着蓉儿等四个小丫头,加上宁纤碧,足足有十个人,在这草地围一圈儿,就没有空隙了。
“爷在外面吃就好,长福长琴也替您准备了吧?”
叶丽娘见沈千山进来,和其他几个丫鬟连忙站起身,宁纤碧却是眼皮子都不抬,只冷冷说了一句。
沈千山笑道:“既然是要安定军心,就是做样子,也要做出来吧?难道要让将士们都知道,三奶奶不理我?”
“是,是奴婢们考虑不周。”叶丽娘连忙接过话来,几个人都觉着又尴尬又好笑,山茶连忙奔出去替沈千山盛了一碗粥,放在宁纤碧对面,这一来,她们倒只能在旁边站着服侍了。
“都坐下来吃吧,吃完了好赶路。”
沈千山招招手,女孩儿们才互相挤着坐下来,听沈千山问她们采了多少药,叶丽娘见宁纤碧始终不说话,说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加在一起,也有三四斤了,这里的草药不少,不过大多都是寻常的。”
“我看要专门给你们弄辆马车装草药了,你觉得呢?”沈千山抬头看着宁纤碧,却听她淡淡道:“爷安排就好,何必问我?只负责采药配药。”
“嗯,那我就安排了。”沈千山叹了口气,再不敢说话了,让这些丫鬟们老看着自己这户主被妻子落面子,也有点太残忍了吧?
吃完饭就又是一路急赶,自不必说。如此昼行夜伏,知道第三天傍晚,才堪堪经过了一座大城,沈千山一直惦记着给宁纤碧等人做男装的事,于是命军队在城外扎营,他则带着几个亲兵陪同宁纤碧一行人进了城,寻到一家大裁缝铺子,让师傅们丈量了身材,又多许了银子,要他们连夜赶工,做十几套男装出来。
第二百一十章:调教纨绔(上)
这裁缝铺子一看沈千山和宁纤碧等人的打扮不俗,就知道大主顾来了,连忙满口应承,又听宁纤碧道:“丽娘姐,选几块料子,到时候咱们自己再做几套,就有换洗的了。”
叶丽娘答应下来,于是几人又选了几匹料子,宁纤碧正要从怀里掏出荷包付钱,就见被晾在一边的丈夫赶上前来,瞪了自己一眼后,丢出一块银子去,那意思很明显:你还嫌我夫纲不够软弱吗?当着外人落我的面子也就罢了,竟然还要自己付钱,你想让这些裁缝怎么看我?
“扑哧”一声,山茶性子直,忍不住就笑出声,见沈千山阴森森看过来,这丫头知道自己闯了祸,连忙跑到门边,假意四处望着看风景。
虽然眼睛四下乱瞄,但她耳朵却是听着店里的动静,还好,沈千山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看上去并没有当众发落她的意思,山茶刚刚把心放进肚子里,忽然就听面前一声调笑:“哟,这是哪儿来的小美人?真个水灵啊。”
“瞎了你的狗眼,赶紧给我滚一边儿去。”虽然对自家爷存着敬畏,但是对那不开眼的登徒子,山茶姑娘的战斗力就立刻显现出来了,事实上她对面这个年轻男人倒也十分英俊,尤其是一双桃花眼,真正是顾盼多情,若是有心施展下魅力,怕不知道多少女人都要让他迷住。
不过山茶姑娘那是什么人?虽然在深宅大院里见到男人的机会不多,可是有沈千山和蒋经这种风格截然不同的顶尖美男子,自家少爷们也是个个长相不俗,她哪里还会把面前这轻佻男人放在眼中?再加上此时有人撑腰,爷可是陪着奶奶在店里呢,因此口气自然就很不客气了。
“哟,还是个小辣椒,爷喜欢。”却不料那轻佻男子根本不把她放在眼中,还凑近了几步在她身上嗅了嗅,嘿嘿笑道:“软玉温香,啧啧,配着这刚烈性子,怎不让爷心痒难搔?”
山茶一听这话越发不像了,羞恼之下一脚就踹过去,却不料那男人虽是在楼梯上,身手竟灵活的很,一转身便闪过了,还伸出手捏了山茶的下巴一把,哈哈笑道:“好滑好嫩,咦?又一个小美人。”
“山茶。”却是海棠听见山茶的声音,匆匆赶过来,她知道这个丫头的脾气不好,深恐她得罪了什么人,却不料竟是一个登徒子,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咬牙道:“你赶紧离开这里,不然有你后悔的。”
“哈哈,这个可比那小辣椒温柔多了,真正是玫瑰香兰,各有千秋啊。”那登徒子兀自哈哈笑着,忽然就听一个清冷声音道:“长福,敢情这是我的丫头,你不想帮着出头是吧?”
长福正观望着事情发展呢,爷还没发话不是?他知道自家爷是特意趁这机会想让奶奶相求,哪敢贸然出头?却不料人家宁纤碧根本不管沈千山,直接把矛头对准他了。
长福心里这个苦涩啊,就如同吃了一枚黄连般,心想奶奶啊,我只是个奴才啊,你和爷置气,不要拿我当炮灰好不好?
心里哀嚎着,这事儿却是不敢不管了,于是连忙让几个亲兵上前。他也不想多事,寻思着让这几个人把那登徒子打一顿,扔到街上就完了。
却不料就在这个时候,那掌柜的竟然说话了,对着沈千山苦笑道:“爷,您们就别和那位公子一般见识了。”说完又悄悄上前,小声道:“那是我们府台大人的三公子,平日里仗着手上有几套功夫,偏爱拈花惹草,鱼肉乡里,可你要说杀人放火类的大奸大恶也没有,所以也没处告状去,爷和奶奶的下人被他调笑几句,就自认倒霉吧。”
“哦?”
宁纤碧一听说那个轻佻的男人竟是这么个货色,不由得立刻来了兴趣,见沈千山眉头一皱,就想让亲兵动手教训那花花公子一顿,她便轻咳了一声,小声道:“爷,边疆战事吃紧,只怕民间不知道抓了多少壮丁呢,我看那人倒是身手灵活。”
她说到这里,便不再说,聪明人点到即止就好,而沈千山不仅仅是聪明人,还是个绝顶聪明的,自然不可能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不管怎么样,总算心上人主动开口和自己说话,虽然脸上依然是冷冷淡淡的表情,但沈千山心里已经非常高兴了。再仔细想一想,嗯,这主意正经不错,因便咳了一声,冲亲兵们使了个眼色,于是大家心里就明白了,有两个亲兵越众而出,大步向那轻佻公子走去。
那轻佻公子见这家店里如此多的美人儿,不由十分兴奋,上蹿下跳口花花,不停吃口头手头的豆腐,只把海棠和山茶气得惊叫连连。他心里正得意,忽然就见两个人走上前来,凭经验判断,这两个是硬茬子,于是轻佻公子不敢怠慢,一个跟头翻下了台阶,气定神闲站住了。
“不知这两个丫头是哪位的使唤人?我愿意出黄金百两买下她们。”
府台三公子冲着两个亲兵微微一笑,他是真爱极了山茶和海棠的颜色性情,因此竟难得肯为两个丫鬟出黄金百两。
两个亲兵愣住了,不约而同回头望向沈千山,却见他慢条斯理道:“先下去试试他的身手。”
事实证明,府台三公子的身手真是不错,两个亲兵和他斗了五十多个回合,竟是不分上下,这两人可都是御林军中小有名气的高手,这一下,就连沈千山也不由得对这轻佻男人刮目相看了。
“停。”他下了台阶,看着府台三公子和两个亲兵分开,各自微喘着气,便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付明清。”府台三公子毫无惧意的看着沈千山,微微一昂下巴,骄傲道:“我是真喜欢这两个丫鬟,还望兄台割爱,不然的话,恐怕你们今天难出这个城门了。”
这样气焰熏天的言语,沈千山却是不怒反笑,点头道:“红粉赠英雄,既然你身手不错,也罢,拿百两黄金来,这两个丫头是你的了。”
“真的?”
付明清心里这个高兴啊,一个高儿蹦起来,对身旁小厮道:“快回去找我娘拿钱。”
话音未落,就听沈千山微笑道:“顺便把你爹娘也请过来吧。”
“这个,只是买两个丫鬟,又不是娶妻,用不着这么隆重吧?”付明清皱皱眉头:“我爹是知府,我娘是五品的诰命,你是什么身份?也敢说请他们过来相见?”
长福和长琴同情的看着这个倒霉蛋,心想活该你倒霉啊,你惹谁不好,来惹我们爷?惹我们爷就罢了,你千不该万不该惹我们奶奶,别说她的丫头了,就是她院子里养的猫,连我们还不敢惹呢。
付明清公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霉运当头了,不过他也觉出有点儿不对劲,正要和小厮使个眼色,就听沈千山笑吟吟道:“还是请你爹娘过来的好,不然我怕他们到时候会后悔。”然后他冲着那个小厮道:“行了,快回去吧,记着,百两黄金,少一文也不行。”
那小厮一听,再看看沈千山,只觉这人雍容华贵中又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心知这回少爷是踢到铁板了,因此撒腿就往回跑,一边大叫着:“少爷你在这里等着,千万别再动手啊。”
付明清心里这个郁闷啊,自己一向横行城里,没想到今天竟然让这一行不知身份的人给落了面子,眼看周围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大概是看到他吃瘪了,大家脸上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啊,只把付明清恨得牙根儿都痒痒,心想过年的时候儿也没见你们这么高兴过,怎么着?如今看见少爷我可能落难了,便美成这样?等着,都给我等着,别忘了,咸鱼还有翻身的时候儿呢,何况是本公子我。
想是这么想,但付明清心里也觉着有些打鼓了,正想拔脚走人,便听沈千山冷冷笑道:“在我面前这么不听话的,你还是头一个。”
付明清倒吸了口冷气,忍不住大叫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别胡吹大气,告诉你,我干爹是京城的于大人,知不知道那是谁?工部侍郎于程远于大人,你……你现在放我离开还来得及,不然……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就有很明显的色厉内荏意味流露出来了,不过沈千山根本不理他,转头对宁纤碧道:“工部侍郎于大人竟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干儿子?啧啧,我今儿倒是头一次知道,不然的话,早跟他要过来了,这小子腿脚不错,回头你找几张草药图给他认认,估计遇到好地方,一天采几斤草药不是问题,强于你们几个女流之辈来回奔波。
采药?腿脚不错?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付明清一头雾水,不过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从刚刚沈千山和宁纤碧的话中,他听出来了,人家根本就不把他那个干爹放在眼里。可恶,这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