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未来表嫂登门
岳磊连忙道:“姑娘等她醒来一问便知了,丽娘对药理的通晓,尚在我之上,我不过是为了预测市场才去学这些,她却是真心喜欢的,因此学的比我还透还深。”
宁纤碧惊喜道:“真的?这还真是上天眷顾我,如此更好了,我身边丫头们虽然也粗懂药理,终究她们不是这行里的料子,如今有丽娘帮我,那真是再好不过。”
却听岳磊又正色道:“既如此,就请姑娘写两张卖身契,小人愿和妻子卖给姑娘为奴,从此后世世代代……”
“别……千万别……”宁纤碧嘴里的茶水差点儿喷出来,连忙一伸手,对岳磊道:“你祸害自己个儿和你娘子也就罢了,千万别把子孙都给祸害了,将来你的儿女还要继承仁爱药铺呢。”
岳磊不言语,好半天才试探着问道:“姑娘真觉着我能行?能把仁爱药铺兼并了?”
宁纤碧笑道:“刚才不是你信心满满的说要兼并仁爱药铺吗?怎么?又没有信心了?”
岳磊想了想,嘿嘿笑道:“有信心,有信心,嗯,姑娘放心,那个岳山懂什么药铺经营?不过是高家看中了仁爱药铺的招牌罢了,如今我有姑娘支持,还有您单独提供的药,若百草阁还拿不下仁爱药铺,我不如买块豆腐直接撞死吧。只是有一条,那仁爱药铺背后的高家,的确是有势力,伯爵府虽然尊贵,只怕也……”
他没有再说下去,宁纤碧却懂他的意思,微笑道:“这个你放心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个不需你来操心。”她心中暗自盘算着,心想以表哥和四皇子的交情,拿下那高家也该不成问题吧?哼,高老学士,七十多的人了,谁知道还能活几年?要是真的身体倍儿棒吃饭倍儿香,当初还会请辞吗?
岳磊心中大石尽去,正要再提卖身契的事儿,就听床上响起一声呻吟,他愣了一下,接着便欣喜若狂的奔到床边,大叫道:“丽娘……丽娘,你醒了?老天保佑,丽娘,你别怕……别怕,咱们遇上好人了……呜呜呜……”
宁纤碧走到床边,见那美貌少妇眼中全是惊恐,她便微笑道:“叶嫂子不用怕,这是在我的房里,那些无赖不敢过来闹得。”
岳磊也连忙跟着点头道:“没错儿,没错儿,丽娘不用怕,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伯爵府。你眼前这位就是六姑娘,就是你素日里最佩服崇拜的那位做出六味地黄丸和乌鸡白凤丸的六姑娘啊。”
叶丽娘终于醒过身来,忍不住就去掐自己的大腿,一边喃喃道:“是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掐一下看看疼不疼。”
宁纤碧忍不住扭过头去,用手帕捂着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心想这两口子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怎么都这么爱做梦呢?还都喜欢掐自己大腿,步调出奇的一致啊。
等到叶丽娘终于也消化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宁纤碧便对岳磊道:“究竟是借的哪家钱庄的银子?你和我说,回头让表哥去还,想来他们也不敢狮子大开口。”
蒋经如今在京城闯荡,背后有四皇子这座大靠山,可说是一帆风顺。但凡京城地界那些有头有脸的中等阶级,都知道这漂亮少年背景很深,虽然他们不知道具体消息,但这一条就够了。
因此宁纤碧才打定主意再让表哥做一次苦力。这边叶丽娘和岳磊又要谢她,忽见山茶进门来道:“姑娘,齐家姑娘过来了,五爷让姑娘赶紧过去照看着,五爷说他不方便。”
宁纤碧愣了一下,旋即才醒悟过来,不由得惊讶道:“谁?齐家姑娘?就是表哥定了亲的那位齐姑娘?”
山茶点点头。于是宁纤碧也不敢怠慢了,这可是未来的表嫂啊。因嘱咐岳磊和叶丽娘安心在屋里,她出去见客。
接着便赶紧出了门,回到自己屋里换好了衣裳,又对芦花道:“你去请五爷来客厅,真是的,他才十岁,就讲究什么男女之别,好不好笑?”
山茶道:“奴婢刚刚打发玉儿去看姨太太回没回来,却也是没回来,如今兰姨娘也不在,太太也没回来。”说完宁纤碧点点头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就赶得这样巧,齐姑娘来得突然,事先也不曾打招呼,想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情挑理。”
来到客厅,只见一个女孩儿正端着茶杯,视线轻垂,落在茶杯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连宁纤碧进来了都不知道。
宁纤碧心里有些奇怪,看这女孩子的模样,似乎是有心事,只是……不应该啊,她就算有心事,也不会在婚前跑到自己家来谈心吧?蒋经要晚婚,她的年纪又不大,所以两人亲事虽定了,却要两年后才能成婚,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这样一个饱受赞誉的大家闺秀竟主动上了夫家亲戚的门呢?
“齐姑娘是吧?”
宁纤碧在距离齐芷兰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身形,轻轻柔柔问了一句。
“哦,宁姑娘。”
齐芷兰似是回过神,抬起头的一瞬间有些尴尬慌乱,但她很快便镇定下来,将茶杯放在桌上,之后款款起身,和宁纤碧互相施了一礼。
“姨妈和娘都出去了,如今正月里,齐姑娘想来也明白的,这些应酬必须要过去,不然就是不给人家面子。”宁纤碧微笑着解释了一句。
齐芷兰也微笑道:“我明白,说起来,倒是我今日来的唐突了。好在宁姑娘还在家中,不然芷兰今日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说完便又垂下头去。
宁纤碧对这位未来表嫂的印象很好,听见这句话,越发确定她有事,但是这会儿若开门见山,只怕更伤了这女孩儿的面子,因此宁纤碧便只是微笑道:“我也是连日来应酬的实在乏累了,今儿本想在家躲一天懒的……”不等说完,就见宁彻宣从门外进来,向齐芷兰施礼,一边小大人般的道:“见过齐姑娘。”
齐芷兰连忙起身还礼,一边看着宁纤碧笑道:“这位便是五少爷吧?素日里听说他行事稳重,果然今日一见,真是不错。我那弟弟若有他一半稳重妥当,我也不用操心了。”说到最后一句,口气里不由得带了几丝怅然。
宁纤碧眉头一挑,从齐芷兰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端倪,因便笑道:“这是在人前,他自然做出稳妥样子,其实暗地里也是小孩子淘气,齐姑娘不用夸奖他。”说完又对宁彻宣道:“行了,你回书房吧,我和齐姑娘有话说。”
宁彻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我就说不见吧,姐姐非把我弄过来,这会儿来了,又把我支开了,这到底是干什么啊?
他哪知道宁纤碧是发觉齐芷兰今天来这里好像是有为难的事,为了免得她难堪,自然不能让宁彻宣留在这里。
果然,宁彻宣离开后,齐芷兰又和宁纤碧闲话了几句,便沉默下来,见她一张秀丽脸蛋儿慢慢涨红,宁纤碧知道这女孩儿也是外柔内刚,让她开口求人的确是非常难堪的事情,便笑道:“说起来,虽然姑娘和表哥还没成婚,只我心里,早已将你当做我的家人一般看待了,姨妈和我母亲也是这样想的,姑娘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就是,何必这样见外?”
齐芷兰越发羞红了脸,眼泪在眼睛里转着,却被她用帕子擦去,又过了一会儿,她方像是豁出去一般的道:“姑娘,我弟弟……我弟弟惹了祸,和人家打架的时候,把人家打伤了,如今对方张口要二百两的银子治病,只是我们家……过这个年……预备年礼……”
她越说越有些语无伦次,这会儿才深刻体会到父亲宁可让弟弟去坐牢,也不肯让自己来求蒋家的用意,侯府女孩儿做到这个地步,真的是日后也别想再抬起头来了。
因心中悲苦,一滴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我明白了。”宁纤碧叹了口气,转身对身后的山茶道:“回房间,拿二百两银子出来。”
山茶有些犹豫的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是:“姑娘,您刚刚才答应替叶家还债,之前又还了表少爷一些帐,现在统共也就剩下最多二百银子了,你确定要全都拿出来?
宁纤碧眼睛微微一眯:让你拿就去拿,二百两银子还不够用啊?送走了齐姑娘,等表哥回来,我从他那里要钱不就得了?
山茶看懂了姑娘的眼神交流,于是干脆利落的转身,不一会儿,拿过来一个盒子,递给宁纤碧。
这是蒋经前些天派人送来的铺子收益,宁三老太爷除了每个月花钱自取外,其他的一文不要。老爷子每天有许多病人登门,甚至还有疑难杂症可以看就知足了。年底结算后,除了日常周转必须的银钱,还剩下一千多两的剩余,蒋经兑换了一千两的银票,把剩下的一百七十两银子又添了三十两,凑成二百两现银送过来,毕竟宁纤碧做药也是需要买原料的。
宁纤碧却只留下了二百两现银,将一千两银票还给了蒋经,开玩笑,表哥那也是本钱啊,她还欠着好几千呢,早点还完心里才能安定。
第一百五十二章:变故
蒋经推辞了两回,见推辞不掉,也就收了下来,他很看好百草阁的前景,听说妹妹过两天有打算捣鼓新药,只要有妹妹这个天才的头脑,将来百草阁只会越来越有名,就算是日进斗金也不是不可能的。蒋经原本还觉得宁纤碧那个“把药铺开遍全天下”的志向有点大,现在他都没这种想法了。
不一会儿,山茶拿了银子回来,宁纤碧就捧着盒子走到齐芷兰身边,见她反而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便将盒子塞到她手中,诚恳笑道:“谁还没有个遇到难处的时候儿?你们侯府我也是知道的。你今日能来找我们,我很高兴,我刚刚就说过,不管你怎么想,我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表嫂,这银子你别不好意思,表哥回来,知道能帮上你的忙,应该也是高兴的。过两日我让他再去府上一趟,因为他的关系,要你再耽误两年,不然的话,他早成了侯府女婿,有难处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等到齐芷兰流着泪告辞,宁纤碧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回到房间皱眉道:“奇怪,到底怎么回事?沈千山那混蛋能让侯府同意这门婚事,不可能只凭势力压人吧?这到底是怎么就把钱给败光了?连两百银子都凑不出来?”
山茶笑道:“姑娘既然疑惑,刚才给钱还给的那么痛快?”
宁纤碧白了她一眼道:“笨,我疑惑地是她们家,又不是齐姑娘,她素日里最是端庄可亲的一个人,不逼到一万分,绝不会来求咱们,莫说她将来要是我的表嫂,就算她只是我一个寻常闺中姐妹,到这份儿上了也不能不帮忙。”
说到这里,见海棠从里屋出来,她便道:“你打发个小丫头去姨妈那里看着,表哥要是回来,让他过来我这边,就说有要事商量。”
“是。”海棠答应了一声,想了想又笑道:“要不要提醒表少爷一声,带二百两银子过来?”
宁纤碧挥手,笑骂道:“找打呢吧?你怕表少爷赖账不成?赖账也不怕,他去帮我把叶家的债给还了就成,反正我素日里也不怎么用钱,就那些月钱银子也足够我用了。”
海棠笑着出去了,这里宁纤碧刚坐下,还不等喘口气,便听外面小丫头道:“姑娘,叶家嫂子过来了。”
宁纤碧连忙起身,只见叶丽娘从外面摇摇晃晃的进来,头上还缠着一圈白布,白布外尚渗出几丝血迹,她连忙上前扶住对方,关切道:“你急着起来做什么?刚刚齐姑娘来得急,我也没来得及问你,如今可觉着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症状,忘没忘什么?”
叶丽娘连忙施礼,虚弱笑道:“还好,就是头有点晕,只是我和当家的都急着这件事儿,当家的一个外男,也不好来见姑娘,所以我就过来了。”
一边说着,就从袖子里拿出两份卖身契,递给宁纤碧道:“六姑娘,大恩大德,我们今生无以为报。如今我和当家的身无分文,连命都是姑娘救下的,我们也只有这两条命可以给姑娘了,还望姑娘不弃收留。”说完又要下拜。
宁纤碧连忙扶起她,感叹道:“这是怎么说的?贤伉俪未免太看轻了自己,也看轻了我,你们正是我需要的人才,从前也是我不经事,竟不知道打听打听,若是打听到你们,早就给你们差事做了,你们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境地。如今我让你和岳大哥帮我,你……这卖身契岂是能轻易出手的,还望贤伉俪收回。”
叶丽娘正色道:“正是因为姑娘要用我们,我们夫妻两个方能厚颜求收留,不然的话,生受了姑娘的救命大恩,再给姑娘添麻烦,我们便是脸皮厚如城墙,也做不来这样的事。那六十两银子,买我们这样的奴仆足够买三个了,如今姑娘帮我们还债,我们却只得两条命给姑娘,已是便宜之极。”
“哪有这样算账的?”
宁纤碧目瞪口呆,然而叶丽娘坚决要她收下卖身契,自称不收下的话,实无颜追随左右。宁纤碧知道自己没办法了解古人这些心思,然而知恩图报总是好品质,那夫妻俩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安心,因无奈之下,只好收了。
下午时分,余氏回来了,听丫鬟们说起宁纤碧的事情,忙把她叫过来细问端的。听说女儿亲自出头去管这件事,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待听到沈千山为了女儿杀了那个无赖,余氏不由得惊叫一声,宁纤碧连忙解释了这些无赖的可恨之处,她脸色这才恢复了些。点头道:“也罢,既然那两个人立意卖身,你就收了吧,让那叶氏跟在你身边做个帮手,我想想她男人倒要安排在什么地方……”
宁纤碧连忙打断她,抢过话道:“母亲,表哥前些日子还说太忙碌了,我想着百草阁没有表哥不行,三爷爷只会看病,根本不懂这方面的事儿,如今忽然从天上掉下这么个人才,怎能不用?就让岳大哥去做百草阁的掌柜吧。”
余氏看了女儿一眼,宁纤碧心里“咯噔”一跳,暗道母亲这眼神大有深意啊,怎么就像是已经看穿了我的把戏似得?难道她已经知道百草阁是我的产业,不是三爷爷的?唔,也有可能,母亲毕竟出身商家,这些道道还有谁比她更通透,不过她始终没说,心中也就算是默许了吧?
正思量着,便听余氏道:“也罢,你自己看着办吧,别忘了去你大伯娘那里说一声,如今毕竟是她管着家里这些人事,不好越过去。至于那岳磊做掌柜的,你开始也不要全放下戒心,且看两三个月,果然稳妥,就让他做正式的掌柜吧。”
宁纤碧答应了一声,暗道姜还是老的辣,这个主意真是再稳当不过了。
且说齐芷兰,从宁家出来之后,坐了马车回侯府,想着自己那个乱七八糟的家,不由得心中悲凉,这一瞬间,她只盼着若能早日成婚,离开那个家就好了。
父亲倒是个好的,虽然手脚大方心里没什么计算,但是他对自己姐弟两个总算还不错。最可气的便是继母和她娘家那几个兄弟,都赖在侯府里白吃白喝不说,而且行止放浪,更没有一点儿骨气,弟弟之所以会惹祸,还不是看不惯他们在别人面前卑躬屈膝和狗一样,毕竟他们住在侯府,代表着侯府的脸面,这才忍不住出拳教训了那两个国公府的子弟,却不料竟惹出滔天大祸。
那国公府也是仗势欺人到了极点,知道他们家败落,竟丝毫不放在眼里,还索赔二百两银子,这便是存心羞辱了,若是侯府连二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可想而知,必定会沦落为京城笑柄。
然而事实上,侯府别说二百两银子,一个年过去,如今账面上还能剩下五十两银子都是好的。
齐芷兰并非寻常女儿,她心里非常清楚,父亲之所以把自己嫁给蒋经,就是因为沈千山以势压人,又给了他们家银钱,父亲对继母言听计从,继母又是个见钱眼开的,自己一个女孩儿,知道被卖了也没办法。
好在上天垂怜,弟弟帮她打听了一下,知道这蒋家虽是商户,然而蒋经的人品容貌都没得说,且人缘也好,背后好像还有个大靠山。这对孤苦无依的齐家姐弟来说,也算是个好消息。更何况那一日在街上偶遇,她亲眼看到蒋经的相貌俊秀,举止温柔有礼,因此最初那些抱怨全都散去,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是因祸得福。
谁知这才高兴了几天,就出了这样事情,她在父亲面前苦求,父亲却是束手无策,继母把弟弟当做眼中钉一般,若是弟弟能坐牢,她只会拍手称庆,更别提会筹钱救人,自己要来宁府求援,父亲也不肯,只说她一个女孩儿,若是这会儿去求了婆家,即便得了银钱,日后在婆家也别想有一丁点儿的地位了。
齐芷兰何尝不知道?只是事到临头,又哪里有她选择的余地?何况即便是弟弟没惹出这桩祸事,将来下聘送嫁妆的时候,只怕她们府里也预备不出什么像样东西,到时候还不是得丢人?
齐芷兰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忽听外面车夫道:“姑娘,到家了。”
她答应了一声,和自己的小丫鬟款儿一起下了马车,还不等站稳当,只觉面前忽然一个人影蹿过去,真真是快如流星去如闪电。
齐芷兰还有些发呆,车夫已经骂起来了:“哪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赶着投胎呢?”
“姑娘,盒子,你手中的盒子让他抢走了。”忽听款儿尖叫一声,齐芷兰这才发现自己双手捧着的那个盒子竟然不见了,她的手还维持着捧盒子的动作,可见对方的速度有多快。
那可是她刚刚借来的二百两银子啊。刹那间,齐芷兰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恰在此时,又一个人影从后面出现,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叫道:“哪里跑,敢偷我的东西,看我不砸死你个小贼。”
第一百五十三章:种因
齐芷兰和款儿眼睁睁看着那人以比小偷还快的速度追了过去,这里车夫愣了一会儿,深知那盒子关系着小少爷的前程,于是也丢了马鞭子,一边往前跑一边大叫道:“姑娘别急,我去把那盒子抢回来。”
短短的一瞬,齐芷兰从天堂跌进了地狱中,她扶着款儿得手,只觉得浑身都是冰凉的。欠了宁家的债,可是弟弟依旧不能保出来……”
“姑娘,要不然,咱们先进角门去等着吧。”款儿看自家姑娘的脸色苍白,便要扶着她进角门,却见齐芷兰摇摇头,喃喃道:“我在这里等……等辛叔回来。”
辛叔就是那个车夫,他原本是个管事,当日齐芷兰母亲的陪嫁丫头就嫁了他,等到新夫人进门后,就看他们两口子不顺眼,到底将他们的差事寻隙夺了,女人直接打到洗衣房,男人竟成了一个车夫。如果不是夫妻俩对侯府忠心耿耿,这会儿心里不定怎么怨恨呢,哪里还能去主动追小偷夺银子回来。
齐芷兰等得时间并不长,虽然在她眼中,自己好像是等了半生那么长时间。其实也不过就是短短的半刻钟,接着一个穿着黑色驼绒斗篷的年轻男人几步来到她身边,将那盒子递给她道:“这是姑娘的吧?你看看里面的东西有没有损失?”
齐芷兰眼中陡然就射出光芒,她激动地接过那个盒子,只觉得重量和先前一样,怎么说也是贵族千金,哪里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儿打开盒子?因此齐芷兰只是诚意十足的福了福身,然后轻声道:“这是我的身家性命,多谢壮士帮我夺回来。”
男人看着齐芷兰,眼中的异色一闪,忽听她身旁的小丫鬟道:“你怎么知道那小偷抢得是我们家小姐的东西?”
男人笑道:“我发现东西被偷后,便立刻追着这个偷儿,也是因为他轻功不错,不然不会让我费这么长时间。而我们经过的地方,只有你们几个人,说起来,若不是那个家伙贪心过盛,看中了这盒子精致,只怕我还未必能追得上他,我轻功实在不怎么样,就现在这水平,还是我哥哥天天督促骂着才练出来的。”
齐芷兰忍不住便垂首一笑,优雅端庄的气质尽显,那男子看着她,竟似呆了眼,款儿在旁边也忍不住笑了,正要说话,就见车夫气喘吁吁的回来,大声道:“姑娘,姑娘,奴才……没追上……咦?”
他看到了那个男人,再看齐芷兰怀中,那盒子端端正正的放着,不由得大喜过望。
齐芷兰不愿意在外面站太久,何况面前这个英俊潇洒中带着几丝邪魅的男子目光似乎也放肆了些,这若是让蒋家知道,会怎么想自己?因此再次福身谢过对方后,她便匆匆离去了。
男人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无踪,方醒过神来,他拍了拍脑袋,绕了大半条路,来到侯府正门,看了那匾额方恍然大悟,喃喃道:”我说那女孩儿的气质怎么那般好,就如同空谷幽兰一般,原来是侯府的女孩儿。奇怪,京城贵族的女人我也见过不少,但端庄优雅如她那样的可也不多。侯府……这侯府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还有,刚刚那姑娘手里的盒子是装着银子吧,那重量,最多也就二百两,怎么她整个人都像是丢了魂儿似得,侯府姑娘至于把这二百两银子放在眼里吗?”
“二爷,可算是追上你了。”身后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男人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小厮,便忍不住训斥道:“我这轻功就不怎么地了,你倒是比我还差,你小子但凡把练剑的那股劲头儿分一小半给轻功,也不至于混到这个地步啊,到时候看见我哥,看你怎么交代?‘
小厮嘻嘻笑着,指着手里牵着的大黑马道:“主要是进了京城,爷不敢骑马狂奔,怕闹出人命,小的不还得帮您牵马吗?二爷,咱们是先去找大爷,还是先去找……公子?”说到公子两个字,小厮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嗯,大哥这会儿只怕没空,先去找嫂子吧,正好到饭点了,先蹭他一顿饭再说。之前大哥给的地址是叫什么来着?四喜街……那个药铺是叫什么名儿?”英俊男人抓了抓脑袋。小厮立刻凑过去道:“好像是叫百草阁。”
“什么叫好像?就是百草阁,轻功不好,记性也不咋样,爷我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挑了你跟我出来。”男人拍了小厮一巴掌,然后接过缰绳,牵着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溜溜达达往前走了。在他身后,小厮一边摸着头一边跟上去,嘟囔道:“什么嘛,明明是我想起来的百草阁好不好?真是的,二爷越来越不讲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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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纤碧并不知道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晌午,为未来那些翻天覆地的风雨埋下了多少伏笔,她此时刚刚用过午饭,正在地上悠悠的消食,一边看着山茶在床铺边忙活着,便忍不住笑道:“忙什么?不过是想睡个午觉罢了,又不是晚上睡觉,你至于把汤婆子都放进去吗?”
山茶笑道:“难得姑娘今儿想清闲一回睡个午觉,自然要准备的妥当些,不然奴婢再被按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可冤不冤枉呢?”
海棠正在整理柜子里的衣服,闻言便笑道:“就你磨牙,像是谁冤枉过你似得。”说完见小丫头芦花进门,她便叫住了道:“你去了偏房吗?叶嫂子情况如何?”
芦花笑道:“我去的时候儿,她还没用午饭,我已经让人去厨房给她端了,她相公却不在,说是出府往百草阁去了,叶嫂子让我转告姑娘,说是她家当家的心中实在兴奋,想先去看看铺子。”
宁纤碧摇头笑着道:“只从这一点,我将来就不用担心了。”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若不是对这份事业抱着无比的热忱,岳磊绝不可能在这时候就迫不及待的跑去看药铺了。
上午发生了太多事,所以宁纤碧睡了个午觉,起床时已经是未时末,她闲来无事,便到了叶丽娘的屋里,只见她正在收拾东西,因便笑道:“这是做什么?”
叶丽娘道:“这是姑娘的屋子,上午让我……奴婢养伤已经是格外开恩,如今我也没什么大碍,怎么还可以赖在这里不走?所以我把东西收拾收拾,等下还是要回去的。”
因为岳磊当时觉得自己和妻子再回屋还会被无赖们缠上,所以虽然不知前途在什么地方,却也知道这个家住不得了,因此岳磊就将东西简单收拾了下,跟着宁纤碧回来,幸亏父亲的尸体是停灵在家庙,不然的话,夫妻俩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如今危机既然解除,他们自然要回去的,那好歹还是个落脚的地方,难道赖在人家六姑娘的屋子里不走吗?夫妻两个都是脸皮薄的人,这样事做不出来,因此岳磊临去铺子前,就告诉妻子收拾东西仍旧搬回去。
宁纤碧听她解释了缘由,不由得笑道:“叫我说,根本不必要如此,那个屋子岂是能住人的?只可惜我也不是什么菩萨救世主,不能把那么多人都救助了。然我和你们两个却是有缘,你们如今又帮我做活儿,难道还能让你们回去,放心吧,我已经让海棠去和太太说,给你们安排好住处了,后廊上一个独门独院,咱们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们都是住在那儿。”
叶丽娘都呆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儿道:“这……这怎么能行?我们……我们哪里够资格……”
宁纤碧笑道:“你们怎么不够资格?我让岳大哥去铺子里可是做掌柜的,又不是去做小伙计,行了,别多说了,等岳大哥回来,你先和他把老爷子的丧事办了,丧事办完后就搬过去,剩下的事情也就不用我操心了吧?唔,好像之前我也没操心什么。”
一句话把叶丽娘和几个小丫头都逗得掩嘴笑了,这时便听外面有人道:“表少爷过来了。”
宁纤碧连忙转身出去,就见蒋经正走过来,她便迎上去道:“等了表哥大半天,这可总算回来了,快请屋里坐,海棠,上茶。”
蒋经笑道:“妹妹忽然这样热络,倒让我心里觉着疑惑,还特意派了小丫头等我,怎么?可是有什么大事?正好我这里也有事儿找你。”
宁纤碧就笑着将齐芷兰来的事情说了一遍,见蒋经皱起眉头,她便道:“这事儿我也觉着疑惑,不过齐姑娘的名声向来是好的,所以此事表哥倒是好好调查下,看究竟怎么回事。”
蒋经点点头,淡淡道:“我大概已经猜出是怎么回事了,听说这姐弟两个的继母对他们很有些刻薄,他们父亲是个惧内的,虽然对这一对嫡生的亲骨肉很好,然而家里事半点作不起主,所以齐姑娘来找妹妹也不奇怪。这事儿我会想法子。”
宁纤碧笑道:“表哥心里有数就好,最好再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敲打敲打那边,齐姑娘虽好,怕她那些亲戚们糟糕,别再把你当作金山似得,人人都想来挖几锹。”
蒋经点头道:“妹妹说的是,这事儿我来办,你不用操心了。还有什么事?”
第一百五十四章:拜托
宁纤碧又把叶家的事情说了一遍,蒋经忍不住笑道:“原来真是你派去的人,我原本不知道,进去店里的时候正好看见岳磊在店里转悠,问伙计话,我问他做什么,他只说你让他做那里的掌柜,我还半信半疑呢,不过问了几句,确实答的头头是道儿,如今听你这么说,我便高兴了,不然只怕他是假借你的名义想过去行骗,真是的,他怎么不把事儿和我说了,三公子也当真英武了得,竟然就一剑结果了那无赖性命。”
想到沈千山那时的霸道,宁纤碧也不得不承认,那家伙真是威武霸气帅呆了。只可惜,他偏偏是沈千山,那个真正个性是冷漠无情的沈千山,即便他现在好像对自己一往情深,但自己也根本不愿,更不敢把未来交付。
蒋经知道宁纤碧对沈千山一向是没什么好感的,于是识趣的不再进行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道:“今日下午,店里真是热闹非凡,可惜妹妹不在,你可知……”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这个话题在妹妹面前说不妥,那个英俊张扬的男子一进店便喊温煦“嫂子”,当时听说包括岳磊在内,全都惊呆了,两个小伙计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偏偏只有温煦平静的很,相处时间长了,蒋经知道那男子除了在医学上极有天分,被宁三老太爷赞为天才之外,对别的东西全都是迷糊白痴的很。
所以当他进了店,知道那男子来历后,震惊了一下便理解了,似温煦这样的性子,若没有一个强势的男人照顾着,哪里能有这样好的生活?不过他虽好奇温煦家那口子的身份,却聪明的没有多问,那个进店里的男人一身气势狂傲非比寻常,除了天生富贵之气外,更带着一股跃马江湖的狂气,蒋经只是生意人,并不愿意和这样人多有往来,所以只和岳磊说话,也就没怎么理会温煦和那一位,看上去那一位似乎也不是很喜欢搭理别人,只在店中一心一意等着温煦,听说中午的时候还让随从去太白楼叫了上好的席面来店里。
只是他已经开了个头,如今却不肯说出来,宁纤碧哪里肯让,到底软磨硬泡问了出来。看见蒋经脸都红了,六姑娘不由得暗地里耸肩,心想表哥啊表哥,你表妹远比你想象中要彪悍的多好不好?在现代,高H耽美小说我不知看了多少部呢。不过没想到啊,温煦这家伙竟然是个小受,也是,他那样的天然呆要是攻了,这还有天理吗?
她这里默默想着,蒋经却是不好意思呆下去了,站起身道:“表妹吩咐的事刻不容缓,我这就去办。”说完便往门外走,却又在门边停了脚步,犹豫了下回头问道:“三公子要出征了,后天就走,表妹知不知道?”
宁纤碧从冥想中回过神来,点头道:“知道,他今天说过了。”
蒋经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回来恰好遇见四表弟,他说姑娘们和他们打算那天去送一下三公子,当然,三公子肯定不可能知道,只是大家的一番心意……”
“不必算我了,这两天乏得很。”
宁纤碧知道蒋经的意思,连忙一句话将他堵死。这里蒋经终于死了心,叹了口气摇头道:“其实……其实三公子真是不错的,只是……唉!算了!”说完便挑帘子走了出去。
宁纤碧看着表哥走出去的身影,心中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是啊,沈千山真是不错的,尤其是上一世里,他可不错了,就那么不错的纵容着他那心爱的白姨娘把你表妹用慢性毒药给活活毒死。
“姑娘,不是说冬天打仗最难吗?咱们难,鞑子也难,这如今还没开春呢,为什么三公子还要上边疆去啊。”玉儿个性向来憨直,一点儿也不会看自家姑娘的脸色,一边收拾着茶盘,一边问出心中疑惑。山茶给她递的眼神她也没看到。
宁纤碧从思绪中回神,想到沈千山也是挺可怜的。不由得就叹了口气,淡淡道:“去年冬天格外冷得厉害,我想,恐怕塞外那边会更冷。那些草原鞑子大概损失惨重,所以即便这天气不利作战,他们也一定要到咱们边境抢夺的,这样一来,双方必然要开战,所以皇上要往边疆增兵,至于为什么派三公子过去,这就要问他了,那就是个战斗狂,之前皇上压了他四年,如今大概是觉着打磨的差不多了,可能他也强烈要求,所以就把他派出去了。”
山茶松了口气,听姑娘说起三公子这口气,也不是就恨得咬牙切齿,因忙也笑问道:“奴婢不明白,咱们大庆朝有的是粮食,每年金月宁夏两国若是熬冬困难,给他们一些就是,也省得两边打来打去,倒白白死了那么多儿郎的性命。”
宁纤碧叹气道:“论理你说的不错,只是那些鞑子是最不通情理的人,你若真给了他粮食,只怕他不但不感激,反而以为咱们这是服软。一旦生了这种想法,他们就会对咱们中原的锦绣江山起觊觎之心。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仁厚君王对他们伸援手。结果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他们自高自大,心生贪婪,把咱们帮忙他们过冬的粮草攒起来,反过来用这些粮草做后勤,来攻打中原。所以啊,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得到什么和平,千载世仇,哪是那么容易和解的,除非有一天,社会能高度发展,人人吃穿不愁……”
说着说着,思绪又飞回了现代,多好啊,五十六个民族团结如兄弟,其乐融融的一大家子。只可惜,在这架空的古代社会,是绝不可能出现那样的情景了,最起码她活着的时候是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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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天涯帮的人进京来了?他们不在天涯城呆着,进京是为了什么?”
放手楼中,沈千山和周鑫相对而坐,就刚刚得到的消息展开了讨论。
“谁知道呢?乔明帮主说是为了他老婆在京里学医,这么不靠谱的理由也只有父皇才信,或许父皇是故意相信,毕竟天涯帮这个帮派算是比较敏感的,若真能让他们留在京城,对咱大庆朝的政局有利。”
沈千山微微一笑道:“你说的没错。但只是有一条,他们既来了京城,那些每日里无法无天的贵族子弟就要倒霉了,天涯帮的帮主可不会给那些二世祖面子。”
周鑫冷笑道:“太平盛世,那帮子玩意儿也的确是嚣张惯了,如果真有人收拾收拾也好。我听说前些日子,卢国公府的两个子弟和齐家一个小孩儿打仗,明明是两败俱伤,他们却非要索赔二百两医药费银子,明知道齐家是个什么境况,哪有什么二百两?怎么说那也是个贵族,就算没落了,也没有这么个欺负法儿吧?你说你也是,当日是你硬要把蒋经和齐家那个女孩儿凑在一起,如今你就撂开手不管了?”
沈千山微笑道:“我的目的已经达成,难道还要管着他们打架斗殴?说起来,齐家那个侯府不过是捡了便宜,若不是晋国公打了败仗,葬送了三万的士兵,自己也战死了,皇上也不会大怒,削了他的爵位。这也幸亏那会儿彤妃娘娘还没死,皇上这才降了一级爵位给了如今的锦丰侯爷。如今彤妃娘娘都死了六年,皇上不看见他们还好,看见他们就想起那三万士兵,能不恼吗?这种情况下,你还指望着别的贵族子弟能把他们放在眼里?”
周鑫沉着脸道:“我不管,齐家那个女孩儿如今既是蒋经未过门的妻子,欺负她们便等于打我的脸,反正我派人去警告了卢国公府两个小崽子,看日后还有谁敢嚣张?”
沈千山看着周鑫,不由得皱眉道:“皇兄,你贵为皇子,想和什么人做朋友不行?为什么就认准了那个蒋经?我见你对别的朋友也没有这样上心过。”
周鑫嘿嘿笑道:“没办法,就蒋经我看着顺眼,其他人知道了我的身份,要么就是惶恐不安,要么就是心存巴结,没一个人能像蒋经那样,仍以平常心待我。”
沈千山撇了撇嘴道:“皇兄,这理由你蒙别人也就罢了,还蒙我?别以为我不知道,那蒋经刚刚知道你的身份时,也是恨不得能避而远之的。”
“着哇。”
周鑫一拍桌子,嘿嘿笑道:“别人知道我的身份,不管心里怎么想,那都是想着法子头削尖了往我眼前儿凑,只有蒋经是拼命的想要疏远我,我这个脾气你还不知道?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据我所知是毛驴。”
沈千山老神在在的吐槽,差点儿让周鑫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他瞪了沈千山一眼,哼哼道:“行了行了,你明天就出征了,今天下午事情应该很多吧,赶紧回去处理吧,我这就当是给你饯行了。人家都说,亲自送将领出征不吉利。”
沈千山忍不住笑道:“少来,不吉利的那是皇帝和父母妻子,你还没有不吉利的资格。先坐下,我今天之所以百忙之中还来赴约,恰好也是因为有事情要拜托你。”
第一百五十五章:出征
“咦?”周鑫坐了下来,挑眉道:“什么事拜托我?别和我说要多去三皇兄那里啊,这几天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我还要忙着开府的事儿,哪有功夫天天往东宫跑,父皇的这些儿子们也都大了,我还怕招忌讳呢。”
周鑫是四皇子,又因为性格直爽,外表憨厚内里圆滑,所以格外得皇太后和皇帝的欢心,如果他能支持太子,无疑是太子集团的一大助力。然而沈千山担心的就是周鑫那位娘亲,对方可是和淳妃最亲近的。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皇子之争,然而沈千山很明白,这是迟早的事,淳妃与那位六皇子,都不是什么安分的人。
因此他经常嘱咐周鑫和太子多走动。然而今天他却不是为了这件事叫住周鑫,待对方坐下,他看看房间内只有两人的心腹,这才站起身,郑重的躬身一礼。
这一下只把周鑫吓得够呛,连忙也起身道:“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四皇兄,我要托您一件事,求您一定帮我。”
周鑫连忙拉起他,皱眉道:“什么事儿让你这么郑重其事的,咱们哥俩要托事儿,还用得着来这套吗?你说,但凡我能办到的,决不负所托。”
“我要四皇兄帮我看住宁家的六姑娘,在我出征回来之前,一旦他们家露出了要给六姑娘议亲的苗头,还求皇兄想办法阻止。”沈千山面色没有一丝轻松,他严肃认真的态度告诉周鑫:这不是玩笑。
“啊……你……你至于吗?”
沈千山喜欢宁纤碧的事情,从他撮合了蒋经和齐芷兰之后不久,周鑫就知道了,只是他本以为这不过是表弟一时冲动,为此他还力劝过对方,只说宁纤碧并非良配。然而沈千山当时就不为所动。如今他又这样郑重的相托,让周鑫也明白过来:这家伙是铁了心要娶宁家六姑娘为妻了。
“既然你心意已决,怎么不上门提亲?伯爵府若是真能有你这么一位女婿,恐怕那位老太君做梦都能笑醒过来吧?”周鑫疑惑的看着沈千山,却见他叹了口气,黯然道:“六姑娘还太小,我……我还不想让她这么早就面对压力,更何况,战场上生死难料……”
不等说完,就见周鑫摆手道:“行了行了,你拜托的事儿我肯定帮你完成,要是有人敢去向六姑娘提亲,我直接去和他说,保准让那些公苍蝇没一只敢飞进伯爵府里去。你就别给我说丧气话了。”
沈千山笑起来,知道周鑫是担心自己,于是再次郑重施礼,含笑道:“弟弟多谢皇兄关怀,这件事对我至关重要,我就托付给皇兄了。”
周鑫点头,再三表示自己一定坚决完成任务。兄弟俩这才并肩出了放手楼。
在楼前互相别过,沈千山打马赶回京城军营,这里周鑫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喃喃道:“你说我这么优秀的一个兄弟,怎么就死心眼的非喜欢上那个貌不惊人的丫头呢?听说她性子也刚强,这……千山现在就这么喜欢她,万一真成了婚,再成了个怕老婆的,这一世英名算是尽毁喽。”一边叹着一边也去远了。
距沈千山上战场的日子越来越临近,女孩子们在家中翘首以盼,虽然也知道出征前的行程安排定然是紧张的,粮草和士兵都要操心不说,大概还要进宫,像沈千山这样的身份,太后皇后和皇上少不得殷殷叮嘱一番。
即使知道这些足以占据对方的全部精力,然而伯爵府的女孩子们还是十分笃定,在出征前他会来府里一次,不冲别的,只冲着宁纤碧,他也会再过来一次。
女孩儿们心知肚明沈千山对宁纤碧的看重,只不过她们心里却不愿意承认,只是自欺欺人的想着:在此之前,三公子怎么还不来找六妹妹拿些药回去孝敬大长公主呢。
对于她们的想法,宁纤碧也就罢了,她是不掺合姐妹们的事情的,不过白采芝可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她心中微微冷笑,暗道你们一个个还在这里做梦呢,却不知三公子早就来过了。也幸亏是我机灵,呵呵,那天得到信儿就赶紧过来了,还能和他说几句话,像你们,只顾着打听后廊上的八卦,却把最重要的人都错过了。
白采芝越这样想,就越觉着自己和沈千山有缘,然而有缘有什么用?指望沈千山娶她是肯定不可能,唯有寄希望于宁纤碧,只要六姐姐肯嫁,自己央求一番,再找母亲和老太太求一求,怕是八成可以遂心如愿,然而现在棘手的就是:宁纤碧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她很显然是不肯嫁的。
对于宁纤碧的态度,白采芝再怎么着急也没有用,在对方面前,更是连一点埋怨也不敢露。只是出征前一日,她来到宁纤碧的屋里,发现对方还是什么准备都没有,问一问便见宁纤碧似乎有些着恼的样子后,她这回是真的急了。
“六姐姐也太不识好歹了,别说三公子是这样显赫的家世,又是少年英雄,就是一个寻常男人,这样热情如火的对她,却总是让她这么一盆盆冷水浇下去,那火就是三昧真火,也要被浇熄了。”
午后时分,下起了零星小雪,左右没人过来,白采芝就到了宁玉兰房中,把下人们遣出去,自己和母亲抱怨起来。她心里积攒了这些日子的怨气,也要有个渠道发泄,偏偏这种言论能在谁面前说?只能在一向纵容娇惯她的母亲面前说了。
宁玉兰慢慢剥着一个桔子,听见女儿这么说,便皱眉道:“我不信这世上的女孩子还有对着三公子不动心的。你六姐姐那八成是欲擒故纵呢,只看三公子对她,便知道她这一手成功了,芝芝,你该多学学你六姐姐这手段才是。”
白采芝愤愤道:“母亲还是看错了,女儿之前何尝不是如你这般想?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若是欲擒故纵,她可是过了头太多,六姐姐那人也是精明的,我不信她连过犹不及的道理都不知。娘,女儿可以肯定,六姐姐确实是无心嫁入王府,虽然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会这样傻,先前还以为是因为蒋家哥哥,如今看来,又根本不是。”
宁玉兰皱眉道:“这就奇怪了,经哥儿那孩子的确是又漂亮又能干,性子也好,若说她是为了表哥,这事儿倒还说得通。先前经哥儿定亲,我听你舅母说她还站出来赞成,我心里还感慨,以为她能这样干脆利落的放弃经哥儿,就是因为有三公子喜欢她,偏如今听你说的话,她倒是连三公子也看不上,她……她这是想干什么?”
“谁知道呢?”白采芝咬着嘴唇嘟囔了一句,又听母亲笑道:“也罢,她不喜欢三公子,这不也是正好吗?三公子让她凉了心,也许慢慢就能看见你们这些姐妹的好处……”
白采芝默然半晌,方淡淡道:“娘,您还不清醒吗?就算三公子看到了我们的好处,别的姐妹也就罢了,但是我,又怎么可能……”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眼圈儿有些发红。
于是宁玉兰就不做声了,默默扭过头去锤了两下炕沿,咬牙道:“都是你那个死鬼爹,都是他连累的你如此,我当日为什么……到如今却连累我的女儿……”
“过去的事,多想无益,娘莫要伤感了。”白采芝也悠悠叹了口气,淡然道:“这是我的命,只是我不信,上天让我生出来,我也不比人差,我不信我的命就会一直这样……”
不等说完,忽听外面脚步声响,她就住了口,皱眉道:“是谁在外面?不是说过没事儿别过来吗?”
只听外面一个声音道:“表姑娘,几位姑娘来找您说话呢,奴婢远远看见了,恐拦了姑娘们要生气,所以来请姑娘示下。”
白采芝听出这是宁玉兰的丫鬟艳双的声音,面色方缓和了些,站起身对宁玉兰道:“既是姐妹们过来了,我也不好不见,刚刚的话娘亲不用放在心上,女儿只是没人倾诉,所以来找娘亲说说罢了,左右这件事,女儿心里有数。”
宁玉兰点点头,这里看着白采芝出去的身影,不由得就叹了口气。
刚出了房门,便见宁纤月宁纤语宁纤巧等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走过来,看见白采芝,便都笑道:“姑妈可在里面?我们进去请安。”
白采芝笑道:“母亲刚刚说有些头疼,在屋里躺着歇息,姐姐们倒不用特意进去请安了。”一边说着,便往自己的房间走,一面笑道:“今儿怎么过来的这样齐整?”
宁纤月等人本就是来找白采芝的,听她说不用去给宁玉兰请安,她们素日里受母亲影响,对这个姑母也不是很喜欢,这倒正是合了心思。因跟着白采芝到了她房中,宁纤月便笑道:“没什么,明日三公子出征,哥哥们要去送行,我们也想过去,自然不能见面的,然而终归是相交了一场,哪怕就是在马车里远远看着他出城,也是个热乎劲儿,我们不像六妹妹,三公子对她那样好,她却真是能做到无心无情。之前白妹妹说过要和我们一起,所以今儿特意来问你,可改了主意不曾?”
第一百五十六章:赠礼
白采芝笑道:“话都出口了,怎么好改主意?”她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个借口,这些姐姐特意过来,绝不会就是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然打发丫头过来说一声也就是了。
只是她心中疑惑猜测,然而过了小半个时辰,却见这些女孩子只是拿话来说,或是时不时向外张望着,却也不肯走,更不说今日是干什么来的。白采芝心中越发不托底,趁着宁纤语说了个笑话儿,她扭头掩唇低笑得时候,悄悄儿给心腹丫头香药使了个眼色。
香药会意,便对白采芝笑道:“姑娘,几位姑娘坐了半日,奴婢去厨房端两盘子点心过来。”说完见白采芝柔柔点头,她便出门去了。
白采芝又应付了一会儿,便说要去探探母亲,也起身出门。
出得门来,果然见香药在宁玉兰的房门口站着,她便走过去,听香药小声道:“奴婢也没打听出什么来,不过有些奇怪,几位姑娘带着的小丫头都在门口坐着闲聊,奴婢说天儿冷,让她们进屋,她们也不肯。”
白采芝这才恍然大悟,看了一眼在院门口坐着的小丫头们,她便冷笑一声道:“我就说呢,若不是有事儿,她们也不会想起我这个妹妹,原来却是为了这个,她们倒是会讨巧,自己在屋里坐着喝茶吃点心聊天,只可怜了那些小丫头子,这冷天儿里还在外面受冻。香药,你吩咐小丫头们拿几盏热茶出去给她们喝。”
香药知道自家姑娘在这方面是很会收买人心的,于是笑着答应。这里白采芝回了屋里,听宁纤月等纷纷问宁玉兰的情况,她便笑道:“没事儿了,只是因为天冷,所以不爱动弹。其实姐姐们也不用担心,我们这院子临着白芍院,若是母亲真的不舒服,我过去找六姐姐过来看看也就完了。”
提到宁纤碧,几个女孩儿的面容就有些不自在起来。白采芝款款坐下,拿起茶杯盈盈一笑,淡淡道:“说起来,六姐姐当真是厉害的,就连大长公主,如今也吃着她的药。三公子都要出征了,前两日还特意来找六姐姐要了两盒药去,是了,就是后廊上岳家那个妇人被威逼迫害那一天。”
这事儿宁纤月等人如今自然也知道了,只是却不知沈千山来拿药的事儿,宁纤巧心里一急,便脱口问道:“怎么?三公子已经来过了吗?”
白采芝笑道:“是啊。听说那天六姐姐也去了后廊,一个无赖口出不逊,还让三公子当场杀了,剩下几个无赖也倒了大霉。说起来,三公子这也称得上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了。”说到这里,连忙用帕子掩住嘴,小声道:“这话却不是我该说的,几位姐姐权当没听见好了。”
沈千山冲冠一怒的事宁纤月等自然听说了,只是心中嫉恨却不能出口。况且她们并不知道随后沈千山过来拿药的事,当下白采芝便将那日沈千山过来的事情说了一遍,果不其然,在这几位姐姐的脸上,她立刻就看到了失望的表情。
宁纤月等人今天来白采芝这里,就是为了等沈千山的,在她们想来,沈千山这些日子都没过来,说不定今日就要来见宁纤碧,因为白采芝这院子邻着白芍院,才会被她们选中,小丫头们在门口坐着,也是为了打探消息的。
此时听说沈千山已经来过了,女孩儿们又气又妒,又没有办法,也没心思应付白采芝了,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
白采芝送到门口,眼看着她们去了,她犹豫了一下,便往白芍院来,却恰好在门外遇见了海棠,这丫头手里提着个篮子,看到她便热情打招呼道:“表姑娘过来了,可是找我们姑娘?她在后院百草阁呢。”
白采芝微笑道:“既如此,我就不去打扰六姐姐了。刚刚几位姐姐来我这里,说是明日要去送三公子出征,我记得之前六姐姐说不去的,只不知如今有没有改主意,我想着亲王府和咱们家亲厚,三公子对六姐姐又格外尊重,似乎不去送他也说不过去。”
海棠笑道:“我们姑娘这两日身上不大舒服,说了不去的。好在几位姑娘和表姑娘都去,姑娘说,咱们伯爵府这份心意到了也就行了。”
白采芝得到了答案,也就没有进门。回到自己屋中思虑了半晌,方打开柜子,拿出一件黑色的驼绒披风,那是她亲自为沈千山做的,一番女儿心思,全都在那细密的针脚里,原本想着这次对方出征,就将这件披风送给他,无论他此时是否对自己有心,这份善意他总会了解的吧?
然而如今,因为宁纤碧确定不会去送沈千山,让她之前打的如意算盘眼看着要落空,她心里不由得就改了主意。
坐在床上轻轻摩挲着这件费尽心血的驼绒披风,然后那只纤纤玉手便蓦然收紧,白采芝抬起头,注目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淡淡自语道:“六姐姐,既然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妹妹就帮你一把吧。”
她站起身来,将那驼绒披风仍仔细的用缎子包裹包好,然后模仿着宁纤碧的笔迹写了一张便笺,夹在包裹里。又找到一盒从前宁彻守买来送给妹妹们的狼毫,和那包裹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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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三公子,这是几位妹妹的礼物,大小是她们的心意,还望您收下。咱们等着公子凯旋还朝之时,再为您庆贺。”
送行的人不少,除了宁家的女孩儿和宁彻守宁彻宣等人,还有其他几家和睿亲王府关系不错的公侯臣子家眷,仅仅是从军礼物,沈千山便收了半车。
“替我谢谢姑娘们。”
沈千山冲宁家几个男人一拱手,然后看着宁彻宣笑道:“好好照顾你姐姐,读书也不能太用功了,保养身子要紧。”爱屋及乌,对心上人的弟弟,他自然要表现出一些不同的。
宁彻宣连忙躬身谢过,这里沈千山看了看天色,便转头豪气干云的冲四周送行的人一拱手,笑道:“多谢各位相送,时辰到了,队伍该开拔,就此别过。”
众人也纷纷拱手还礼。于是沈千山就在众多担忧艳羡的目光中翻身上马,轻轻一夹马腹,那大黑马四蹄如风,转眼间便绝尘而去。
边疆战斗正酣,却也没有告急,即便如此,沈千山仍然是下令十万军队全速前进,仅一天时间,便急行军二百多里,然后在一大片野地里安营扎寨,埋锅做饭。
“公子,这是各家公子和姑娘们送的礼物,要怎么处理?”
虽然这是大庆朝腹地,并不用担心什么敌袭,然而沈千山的习惯,从上了战马那一刻起,便一切都按照战时的规矩行事。因此他仍是巡视了一圈营地,回来时天就已经全黑了,只见大帐中,长福和长琴正对着堆成小山的礼物发愁。
“都是什么东西?”沈千山皱着眉头,他对这些礼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激和感情,一听说大多数是衣服,还有一些吃食点心书画等物,他便挥手道:“把衣服和点心都分发下去,至于那些书画……”
他说到这里,便沉吟了一下,暗道这些书画大概是那些女孩儿们自己亲手所做表达祝福的,随便送给士兵们的话,不能吃不能穿,卖了也不值钱,还污了那些女孩儿们的闺誉,倒是不好处置,想了想,终是一挥手道:“烧了吧,轻车简从往边疆去,不能带这些累赘。”
长琴和长福互相看了一眼,暗道得,那些姑娘们为少爷费心弄这些东西,算是全都白瞎了,这要是让她们知道,也不知心里会不会淌血。
心里想着,自是不敢劝的,于是两个小厮便开始整理起东西来。
眼看都要整理好了,忽听站在案前正看地图的主子沉声道:“是了,宁家送的那些礼物,拿来给我看看。”
长福看了长琴一眼,一挑眉,那意思是:兄弟,怎么样?我说什么?
接着长琴向他一竖大拇指:哥,你真厉害。于是两人兴冲冲站起来,捧起角落里单独放置着的一堆东西到了沈千山面前,将东西放到桌上道:“爷,宁家的东西,都在这里了,除了几位爷的,姑娘们的也都在这里。”
沈千山点点头,慢慢打开那些包袱,一样样看过去。
他其实知道以宁纤碧的态度,肯定不会给自己送什么衣服书画之类的表达关心和祝福。然而看着这半帐子的东西,心中仍难免就有一丝希望,或者也可以说是奢望:万一……只是万一,六姑娘也送自己东西了呢?一旦将来让她知道东西被分给别人或烧了,自己岂不是就“罪大恶极”了?
很多东西,一看就知道不会是宁纤碧给自己准备的,例如那支笔,还有绣工精美的香囊,若里面是放些药材他还会犹豫一下,但里面放的是香料,很显然,这不是宁纤碧会玩出来的旖旎格调。
第一百五十七章:议亲
所以当沈千山看到那件做工精致的黑色驼绒披风时,他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觉得宁纤碧就算真的送给了自己东西,应该也是一些战场上止血用的金疮药或者补养药丸等。
直到将那件黑披风扔到一边,里面那张便笺也随着衣服散开的动作飘落下来,他下意识捡起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呆住了。
下一刻,刚要把这堆主子表示不要的东西收走的长琴,就看到主子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那件黑色披风重新抢了回去,并且紧紧贴在胸口,主子面上那种表情是叫做狂喜吧?至于吗?就激动地连胸膛都剧烈起伏起来?
事到如今,长琴就算再迟钝,心里也明白这披风肯定是那位六姑娘送过来的了。偷偷瞥了一眼便笺纸,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不过能让公子露出这幅模样,应该会是好话吧。
事实上当然没什么好话,就俩字儿:“珍重。”没办法,白采芝虽然有才,模仿宁纤碧的字迹不是很成问题,但她心里也不托底啊,万一沈千山对宁纤碧的每一个字都有深入研究,自己写太多,谁敢保就不会露出马脚?
“这件衣服留下,剩下的全都按照我刚才说的处理吧。”
好半天,沈千山才恢复了平静,他紧紧搂着那件衣服,淡然吩咐着长琴和长福,想了想,又将那件大氅抖开,对两个小厮道:“你们看清楚这件衣服,务必要好好儿保管,损坏了一星半点,我拿你们两个是问。”
长琴和长福连忙异口同声道:“是,爷放心吧,奴才们一定像保护眼珠子一样的保护这件大氅,就是奴才们的眼珠子有了闪失,也决不让这件衣服有闪失。”
“滚蛋。”
沈千山让他们两个逗笑了,虚踢了两脚,将两人赶出去做事,他的目光又在那黑色大氅上注视良久,才带着满心的感动和幸福将目光移回地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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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零零的雪花儿从天降下,在院中铺了薄薄的一层白。
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零星飘落的雪花儿,白采芝的心思不由得飞出了京城,她闭上眼睛,似乎这样就可以追随在那个心仪的身影之后。
那件衣服,三公子应该是收到了吧?他会像爱护性命的一般爱吗?唔,一定会的,因为他不知道那是我送他的,他当做是六姐姐送给他的。
一念及此,心中不由的添了几丝苦涩,然而白采芝很快便又振作起来,她挺直了背脊,暗暗想着自己亲手做的针线可以披在沈千山的身上,陪着他跋山涉水,出生入死。只要能达到这个目的,管是用的谁的名义呢?三公子身上披着的,是自己亲手缝制的披风,这个结果,只要想一想,她就知足了。
更何况,在她心中,更有一层谁也不知道的算计:将来三公子凯旋而归的时候,只要他和六姐姐见面,这件事就一定会揭穿的。到时候,以三公子的本领,调查出那件大氅是出自谁手并不难,就算他不调查,自己也有的是办法可以暗示,只要两人能够见面。
一旦这件事情揭开,三公子在失望之余,必定会对宁纤碧的无情更加愤恨失望,而与之对比,自己如此的煞费苦心是不是就会显得更加可怜可爱呢?
不得不说,白采芝对人心的把握是相当准确的,她这一招棋也下得的确极妙。只不过她终究还是忘了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姑娘,怎么开着窗子?这还是正月里呢,受了凉可不是玩的。”
香桐走过来,连忙将窗关上,就听白采芝微笑道:“没关系,今儿下雪,天气算是暖和的,我开了这半天窗,倒也没觉出冷来。”说到此处,她不禁又望了一眼窗外,却发现窗子关上,院中景色看不到了。不由得轻叹一口气道:“京城的天气就算是和暖的,只不过边疆那边,怕是天寒地冻了呢。”
香桐笑道:“知道姑娘担心三公子,不过三公子之前都上过一次战场了,这一回也应该是轻车熟路的,姑娘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您身子本来就弱,再吹了这半天冷风。”
白采芝瞪了她一眼,哼声道:“我又不是纸糊的,风吹吹就倒。三公子虽说上过一次战场,终究也是隔了四年,好了好了,这会儿我心神也有些不宁,倒是去找母亲说说话的好。”
一边说着,她便站起身来,和香桐一起出了门。
时光荏苒,转眼间,一年时光便是匆匆过去。
这一年里,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女孩子们因为某个人而空前关心的边疆形势一片大好,她们记挂着的沈千山捷报频传,俨然已是名扬天下的少年英雄。据说宁夏国的大部队已经退回到国内去了,如今不过是剩下小股兵力固守着边疆,而最新消息是:宁夏国的使臣已经到了京城,和皇帝陛下开始商量签订停战协议的事儿了。
那个少年过了今年就是十六岁,终于成长起来了,不但成为军方最耀眼的一颗星,而随着他的军功累积,这未及弱冠的少年已经有能量影响大庆朝的朝堂和未来的储君形势,就连他的父亲,大学士沈茂,因为这个儿子,在朝堂上的份量也是日益重要,原本他就是内阁第一人,如今更隐隐是朝堂第一人了,若不是他为人一向低调内敛,这大庆朝堂,恐怕沈家就可以一手遮天。
当然,无论是沈茂还是沈千山,他们都是足够聪明清醒的人,绝不肯让自己落进这样看似风光实则是取祸之道的陷阱里。
所以沈家的地位依然是牢不可破,皇上的嘉奖一次次颁发到边疆,百姓中已经有传言:虽然睿亲王的头衔如今还在沈蔚头上,然而随着沈千山的水涨船高,只能越发凸显出他那两个堂兄的碌碌无为,到最后,这爵位一定是落在他头上,如今只不过是皇上还没有下旨罢了。
原本就是炙手可热的京城第一少,如今沈千山的地位可想而知。却也因为如此,让宁家一些原先还抱着些希望的妇人头脑渐渐清醒过来。例如曲夫人就已经开始张罗着给宁纤巧和宁纤语安排议亲的事情了。
“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凭什么要我嫁他?我不嫁我才不嫁。”
正是初春时分,阳光明媚的午后,却从曲夫人的内室里传来一阵哭叫声。
“混账东西,你嚷什么?这话让人听见,你还要脸不要?到时候别说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就是给事中家的庶子,也不要你了。”
曲夫人让女儿气得心肝疼,就有些口不择言。耿氏在旁边听了,也忙让丫头将门关上,将宁纤巧的哭闹和不满尽数关在门内。
“我不管,反正我不嫁,那个二公子,谁知道他长得什么马猴样子?”宁纤巧也知道自己说话造次了,伸手擦着眼泪,忽一眼看见耿氏吩咐了丫头们后回来,她知道这个嫂子素来疼自己,便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眼泪汪汪道:“嫂子,你帮我说句话啊,你告诉母亲,我还小呢,干什么要这样早嫁人?连五妹妹还没有议亲,我不过比她大几个月罢了,嫂子……”
耿氏自然知道小姑的心思,只是她和曲夫人心里都明白,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因少不得拉着宁纤巧在椅子里坐了,笑着劝她道:“妹妹别哭了,你大哥哥和冯大人家的大公子交好,那个二公子他也见过几面,最沉稳的一个人,听说学问也极好,如今不过是十八岁,已经考中了举人,过两年就要去考进士的,一旦得中,你说不定还能做个探花或者状元夫人呢,这可是多风光的事?”
宁纤巧听见嫂子这样说,就知道事情不可能有更改了,只是她如何能甘心,跺了跺脚,竟把眼泪一收,咬牙冷笑道:“凭他学问怎么好,人品怎么好,家世有多厉害?他能比得上三公子?”
一语未完,曲夫人面上已是勃然色变,站起身就给了宁纤巧一个耳光,指着她的鼻子恨恨骂道:“这也是你该存的心思?你也不看看,如今三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就算……就算你心里想着,人家会要你?难不成你堂堂伯爵府嫡女,还要去给他做小?你……你到底是不是女儿家?要不要这脸皮?你不要我和你嫂子还要呢。”
宁纤巧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挨过父母一指头,登时便紫涨了面皮。只是看见母亲煞白的面色,她也知道这一次却是自己太放肆了,因低着头也不说话。
耿氏连忙打圆场道:“太太,妹妹还小,咱们都是打女儿时候过来的,细想一想,她这份女儿情怀倒也无可厚非,谁不盼着能找个终身有靠又出色的丈夫?只是妹妹啊,你听嫂子一句话,但凡这事儿有一点苗头,太太和嫂子还有你大哥哥就是把头削尖了,也必定为你着想的,如今左右三公子也没回来,这也只是议亲而已,又不是定亲,你先稍安勿躁,成么?”
第一百五十八章:认命
宁纤巧叹口气不说话了,平心论,她何尝不知道事情其实十分渺茫?三公子虽然对自己家的姐妹兄弟比对别人家的好,只那是因为宁纤碧。她不是傻子,这些年心思大了,可年纪也大了,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懵懵懂懂,还能自欺欺人。
然而宁纤碧对沈千山的态度,始终不是十分明朗的,不,甚至就可以说对方是根本不喜欢沈千山,甚至还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再想一想,自己身为伯爵府的嫡女,模样人品名声都不差,怎么知道就不能顶替那个六妹妹呢?表妹虽好,她是罪臣之女,万万没有和自己相争的余地,其他姐妹,最多不过是和自己身份地位等同的宁纤月罢了,对方能争,她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
耿氏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还是不甘心的,不由得叹口气,拉着宁纤巧的手低声道:“傻妹妹,三公子的事,如今怕是连他自己也未必做得了主呢,就算他能做主,六妹妹若是不肯,你觉得他便会选咱们府里的女孩子吗?他的条件那么好,配什么样的女孩儿不行?京城里门第高又才貌双全的女儿家多了去,哪里轮得到咱们?”
曲夫人也坐在椅子上,叹气道:“你二伯娘和五妹妹那是做梦呢,只是她们能做梦,咱们不该做这个梦。回头不管你六妹妹和三公子成不成,剩下了你们这些姐妹,若让人家传出闲话,说你们是攀着三公子结果没攀上,你想想那是个什么名声?到时候就算有人有意和咱们家结亲,能受得了这闲话吗?
宁纤巧瞬间变了脸色,的确,流言的杀伤力太大,之前就有些市井流言说沈千山总和伯爵府亲近,和那位会做药的六姑娘似乎交情很好,这还是在他去了边疆之后传出的呢。可以想象,如果他回了京城,以他现在的身份,必然更是万众瞩目,那些不负责任的人还管你什么女儿清白不清白的?一旦传出这样的流言,自己真是不要做人了,更别提什么嫁如意郎君。
一念及此,一颗心终于松动下来,耿氏见她眼神黯然,心知她终于恢复理智了,忙再接再厉,叹息道:”三公子的优秀,但凡是人就知道,天底下的女孩子,恐怕就没有不想嫁他的,然而三公子却只有一个啊,妹妹,看开些吧。“
宁纤巧终于点了点头,然后她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奔出了曲夫人内室,在她跑过的地方,一溜儿水光很快便渗进青砖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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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这一胎的脉象还平稳,只是素日里仍要注意些。”
宁纤碧收了手,笑吟吟对耿氏道,却见她苦笑摇头道:“怎么不注意?如今整日里在床上,轻易连下地都不能,婆婆更是连六妹妹都劳动了,我只说这不好,偏婆婆也顾不上,说什么从外面请大夫,不但费时间,还要费事换衣裳,万一有了闪失怎么办?少不得就只能厚着脸皮求妹妹多跑几趟,唉!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宁纤碧笑道:“一家人,嫂子何必说这样外道话?只我的医术不过平平罢了,好在三爷爷如今也仍住在府里,隔三差五,少不得也要让他过来给嫂子诊治诊治。”
耿氏点头笑道:“是,婆婆已经和三老太爷说好了,每隔五天过来看一次。”话音落,见含玉低头进来,捧着一碗燕窝小心道:“奶奶,这是厨房里刚炖出来的燕窝,您快趁热喝。”
耿氏笑道:“放下吧,让丫头们去端就好了,你亲自跑过去做什么?我这会儿和六姑娘说话,也太烫了,正好凉一凉再吃。”
含玉答应一声便出去了。这里宁纤碧冷眼看着她们两个,虽然不似母亲和兰姨娘那样亲近热络,然而比起从前耿氏看含玉就如眼中钉肉中刺的模样,着实已经好太多了。
“姑娘可曾听说四姑娘议亲的事了?”宁纤碧本来是想起身告辞的,却不料耿氏拉住了她,含笑问了一句。
宁纤碧点点头,笑道:“昨儿听我娘说的,听说男方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公子,人品学问都不错,年龄也相当,这着实算是良配了。”
耿氏叹了口气,笑道:“是啊,我和太太都觉着不错,独四妹妹似乎不是很开心。不过二太太和五姑娘看上去却相当高兴,她们倒真是友爱,这样替四妹妹开心。”
宁纤碧自然知道耿氏这不是真心感谢元氏和宁纤月,想一想那母女两个素日里的行事作风,她不由得在心中冷笑:哪里是什么高兴开怀?只怕那两个人还对沈千山抱着妄想,如今宁纤巧议亲了,一旦事成,她们觉着这是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呢。
耿氏小心观察着她的面色,微微笑问道:“六妹妹怎么看这件事情?”
宁纤碧淡淡道:“我怎么看这件事都无所谓,重要的是四妹妹和大太太能看开。嫂嫂,那位二公子的确是四妹妹的良配,我是这样认为的,嫂嫂只信我这句话就好了。”
耿氏小心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五姑娘那里,妹妹觉着,三公子那面……”她说到这里就不肯再说,知道宁纤碧自然明白的。
宁纤碧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淡淡道:“各人管好各人的事罢,享福遭罪,都是自己选的。嫂子如今最重要的是安好这一胎,为大哥哥添个儿子,到时才真正是合家欢喜呢。”
耿氏心中一凛,暗道六妹妹这是什么意思?她是断定了三公子不可能和五姑娘结亲么?只是听她的话,她似乎并不觉得三公子有什么好,是了,虽然外面有些传言,然而六妹妹对三公子一直都是避而远之的,奇怪,她对三公子,真的就一点都不动心?
这些心思在心中转着,却是问不出口,眼看宁纤碧再没有说话的打算,耿氏对她不由得更生了几分忌惮,满面春风的又谢了她,方命丫鬟好生送出去。
四妹妹议亲了,有了今日自己这番话,或许这亲事便可以定下来了吧。
走在小径上,宁纤碧脑子里全是刚刚耿氏的话,她嘴角边露出一个笑容:无论几个女孩儿素日里对她怎么样,然而大家总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妹,她们愿意飞蛾扑火自己可以不管,然而看到有一个明智的,转身脱离了那噩运,她心中还是禁不住替宁纤巧高兴。
“六姑娘好。”
忽见迎面走来一个媳妇,看见她,满面笑容的上前福身问好,接着起身道:“姑娘快回去吧,恐怕三太太这会儿也急着找姑娘呢,左右是好事儿。”说完目光暧昧的看了宁纤碧一眼,方呵呵笑着去了。
“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玉儿不满的瞪了那媳妇一眼:“既是好事儿,她便痛快说出来又能怎的?非要吊胃口。”
宁纤碧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一般情况下,这媳妇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好事儿不能随随便便就说出来,莫非……是有人上门提亲了?
她的心忽然就提了起来,双手情不自禁握成了拳头:能不激动紧张吗?有人上门提亲了,她不求对方条件有多好,只要是个本分老实,能够夫妻敬爱和谐白头到老的就行,她……她只要能脱离上一世的命运,不用再嫁入沈家,哪怕就是嫁一个平头百姓,她也心甘情愿啊。
想到此处,不由得就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便到了白芍院,刚刚走进院门,就见芭蕉从门里出来,看见她便笑道:“六姑娘回来了。”
话音落,她身后走出一个中年女人,余氏本来正和那女人说话,此时听见芭蕉喊了这一声,女人便立刻回过头来,上下打量宁纤碧。
宁纤碧知道自己的猜测成真了。这女人虽然气度优雅相貌不俗,然而她身上有衙门里冰人的标志。
其实来到这个时代后,宁纤碧才知道自己从前被电视剧和电影误导了多少。不过想想也就释然:媒婆这个角色,放在电视电影中的确很难登大雅之堂,又不可能是什么重要角色,所以当然要尽量让她们搞笑了。
事实上,古代的媒婆根本不像那些影视剧里演的那么夸张,就如同今日这一位冰人,宁纤碧只看她的衣着气度,就知道她必然是在衙门里都有名的,像他们这样的勋贵之家,似是也只有请这样的冰人才能突出身份。而民间的媒婆,素质固然比这一位差得远,却也是正经负责的,更不可能有什么夸张的打扮和举动。
当下那位妇人走下台阶,仔细看了看宁纤碧,眼中露出几分赞赏之色,点头道:“素日里就听闻六姑娘是最端庄稳重的,尤其以做药见长,连皇帝都曾亲口夸赞过。如今一见,果不其然,这份儿荣耀若在别的姑娘身上,未必会沉敛至此,六姑娘真是不错。”
余氏笑道:“什么沉敛?这孩子只是不把这些放在心上罢了。”说完对宁纤碧道:“这是辛嬷嬷,芍药你过来见过。”论理这女人在衙门里也是担着官衔的冰人,然而她们是不与姑娘们来往的,余氏为了表示宁纤碧端庄“怕羞”,自然不肯点明她的身份。虽然她知道女儿才不会因为听说对方是媒婆就含羞带怯。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宁纤碧上前略略福身,叫了一声“辛嬷嬷”,接着便回自己房间了,这里姓辛的冰人又和余氏说了几句,方出院门而去。
余氏转身回房,进了堂屋不见宁纤碧,不由得摇头笑道:“这孩子也忒能沉得住气,我还以为她在这里等我呢。“
兰姨娘笑道:“婢妾看见六姑娘往她房间去了,原本想叫住来的,当着那辛冰人的面儿,也不好开口。”说完余氏点头,命樱桃去请姑娘过来,她这里便问兰姨娘道:“你觉着如何?”
兰姨娘收了笑容,沉吟了一会儿方小声道:“若论起条件,倒也是不错的,吏部尚书府的孙少爷,还是嫡出的,这身份正经够高了,只是比起那一位,似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余氏喝了一口茶,抬头望着窗子出神,好半晌方轻声道:“边疆连战连捷,三公子如今也是名扬天下,更何况他的家世在那里,谁都知道他往后的锦绣前程着实无可限量。但凡是能沾上边儿,能有资格在心里放点想头的人家,恐怕都把眼睛盯在他身上呢。你说,这么多人家,这么多女孩儿,样貌人品比芍药好的多了去,这样一桩让人眼红的姻缘,就能落在芍药头上么?”
兰姨娘叹了口气,涩声道:“可不是呢?只是三公子对六姑娘,的确与其他人不同。何况大长公主和太后都是喜欢姑娘的,太太说样貌人品比姑娘好的多了去,这也不尽然,谁能有咱们姑娘这样的荣耀和本事?”
余氏苦笑道:“荣耀过去也就过去了,本事这东西,一个女孩儿,要什么好本事?那三公子从前对芍药是好,只是那时他才多大,你就敢说那不是小孩子不服输的脾气?因为芍药不爱理他,让他觉着新鲜,所以才刻意亲近。如今他在战场上历练了一年多,那是什么地方?是战场啊,最锻炼人的,如今他再回来,心思可就正经和大人一样了,你说,他还会喜欢芍药这样刚强的么?”
兰姨娘心想我哪里敢说?若是认准了三公子,真的将来出了闪失,岂不是把六姑娘的良缘耽误了吗?因小心的看了余氏一眼,试探道:“那太太的意思……”
余氏苦笑道:“我的意思?我正是也没什么主意才问你呢。叫我看,四姑娘的亲事恐怕也就是定下来了,五姑娘那里,呵呵,二嫂这个人啊,真正是利欲熏心,偏还目光短浅,只怕倒是要害了五姑娘的终身。我倒也不必说别人,如今老爷和沈阁老的关系还是不错,如你说的,大长公主和太后对芍药也不错,我心里又怎么可能没有想头?只是这想头未免太高,我也不敢高攀,万一将来鸡飞蛋打,岂不是耽误了芍药的姻缘,唉!这真是左右为难。”
正说着,便见宁纤碧走了进来,余氏就将辛冰人过来的意图说了一遍,只说吏部尚书府有意与自家结亲,末了叹道::“论理这事儿不该问你一个小小女孩儿家的意见,只是你自小是个有主意的,你父亲也尊重你的意见,更何况母亲心里,还有点事情不太确定,三公子如今……”
宁纤碧一听,就知道母亲这是来试探自己了,万一自己和沈千山真的有什么私下里的盟誓,想也知道,她和宁世泊是一定会推了吏部尚书府的求亲的。因连忙道:“母亲不用多想,三公子如何,和女儿半点关系都没有。”
余氏作为宁纤碧的母亲,哪里能不知道女儿和沈千山不对盘,不但她知道,就连兰姨娘都知道。只是她们从前总忍不住抱一丝希望,想着这聪慧的女孩儿是不是欲擒故纵来的?
如今宁纤碧的话可说是彻底打破了她们的希望,好在也有心理准备,因此余氏也不恼,沉吟了下便对宁纤碧道:“既如此,也罢,芍药回去吧,这事儿等你爹爹回来,我和他好好儿商量商量。”
宁纤碧自然不好在这种事情上多发表自己的意见,因行了礼退下,回到自己房间,便坐在窗前仔细回想前世的点点滴滴:吏部尚书府的孙少爷,嫡出,只是排行第三,比起长子恐怕要差一些。想也知道,吏部尚书府的嫡孙长男,恐怕是不会娶她这一个庶出三房里的嫡女的,就是这位三孙少爷,也是因为自己之前得太后夸奖,宁世泊又和沈阁老走得近,所以才能有这门亲事,说起来,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罢了。
然而这些都不是宁纤碧关心的重点,回想了半天,发现前世里自己并没有听说这个人有什么斑斑劣迹,于是宁纤碧就不由得有些心动了。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男人的德性,也知道自己从前和余氏说过的那些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在父母眼里,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自己想入寒门求一心一意,父母也不可能允许的。而吏部尚书府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孙少爷,只要他没有什么明显的劣迹,成婚后夫妻大概也可以相敬如宾,最重要的是,她没见过这人,没有对他付出任何感情,所以一旦成婚,哪怕他三妻四妾,自己只要冻了心就好。
说一千道一万,是因为宁纤碧心里也清楚,沈千山恐怕就要凯旋归来,若是这一年多的时间让他淡了对自己的感情还好。若是没有让他放弃自己,这一次他回来,一旦取得了父母同意,恐怕就真的要登门求亲了,从哪一方面来看,父母乃至三爷爷和祖母都不可能拒绝这样一门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天上掉大金饼的婚事。
所以为了避免嫁入沈府,自己确实有点儿病急乱投医的心思了。
想到此处,不由得便摇头苦笑,暗道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当日重生时,自己对未来规划的多么理想?到如今,却仍是什么事情都不能掌握。不过,只要不用嫁进沈府,其他事情都慢慢再说吧,大不了和离,到那时,自己也不回伯爵府了,就在外面住着,精心研究药物,把药铺开遍天下……喔,这个主意正经不错,似乎……嫁人也没有我想象中这么糟糕嘛。
她正出神想着,便听身后一个带笑的声音道:”姑娘刚刚还苦着脸,这会儿怎么又笑了?可是想到了什么好事儿?”回头一看,海棠正盈盈浅笑的从盘中端出一杯茶递给自己。
“没什么,只是想想以后的日子,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宁纤碧啜了一口茶,看着海棠温柔娇美的面容,那些遗忘了很久的日子,便都一点一滴浮上来,她抓住了海棠的胳膊,感叹道:“这一世里,咱们要好好儿的,都要好好儿的,放心,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海棠有些惊讶的看着宁纤碧,不知道姑娘怎么忽然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却见宁纤碧又垂了眼帘,微笑道:“廖嬷嬷呢?她身子不太好,这会儿又去做什么差事了?你素日里也该劝劝才是。”
海棠笑道:“怎么不劝?偏她老人家又不听,身子不好,心却是高呢,看见什么事都忍不住要伸把手……”不等说完,便听外面一个声音笑道:“海棠你这蹄子,又在姑娘面前编排我什么呢?”
海棠扭头,见廖嬷嬷走进来,便笑道:“我哪里敢编排您老人家?您老也好歹好歹体谅体谅我们,偏偏闲不住,姑娘不好意思说您,就只拿我们来说,我们这正经比窦娥还冤呢。”
廖嬷嬷笑着对宁纤碧道:“海棠素来忠厚,如今这嘴也是越发不饶人了,都是和山茶学的。”话音未落,就听外面“咯咯”一声笑道:“您老人家还好意思说海棠背后编排您,您这可不也是背后编排我呢。”随着话音,山茶也从门外走进来。
屋里几个人忍不住笑作一团,海棠摇头道:“这真真是应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这么说的吧姑娘?”
宁纤碧点点头,廖嬷嬷见她高兴,又见屋中除了海棠和山茶外没有别人,因便试探着道:“姑娘,老奴才刚从太太房里出来,听那房里的人说,之前有人来提亲,是吏部尚书府的孙少爷,可是真有这回事儿?”
宁纤碧微微点头,却见廖嬷嬷喜道:“果真如此?阿弥陀佛,这可是上天照应,正经是门好亲事……”不等说完,忽然想起自己不该在姑娘面前说这样话,因连忙住口,嘿嘿笑着不再言语。
海棠是个稳重的,山茶却是心直口快,听廖嬷嬷这么说,她便撇撇嘴道:“有什么好的?素日里也没听说这位孙少爷有什么名声,文不成武不就,哪里配得上姑娘?”
廖嬷嬷摇头道:“你小孩子懂什么?难道必要有名声才好?我老婆子虽然没读过书,可也知道一鸣惊人一飞冲天的典故。”
山茶笑道:“现在谁还讲究一鸣惊人一飞冲天啊?京城里这些有才能的少爷们,哪个不是名声在外?终究又不是女孩儿,怕太出名叫人家笑话非议,男人们要的就是这个名,越出名越好。便如沈三公子,如今听说在边疆是少帅了,这天下间哪个男人不是以他为榜样……”
“山茶,你放肆了。”
山茶正说得高兴,便听海棠悠悠说了一句,她这才醒悟过来,知道自家姑娘对沈千山是“深恶痛绝”的,于是连忙低了头,小声道:“我也是就事论事罢了,难道不是这样?”
第一百六十章:搞破坏
海棠心里其实也觉着没有一个男人能比得上沈千山,然而自家姑娘不认他,她也没办法。此时听见山茶说得忘情,便连忙提点了一句,眼角余光却是觑着宁纤碧,细细看她反应,暗道若是姑娘如今对三公子的心思转变了一些,倒也未尝不好,自古美人爱英雄,这都是有数儿的啊。
然而她却失望了,宁纤碧听了山茶和海棠的话,只是垂下眼帘,淡淡道:“山茶这样喜欢三公子,等他凯旋而归后,看看找个时间我和他说说,让你去服侍他如何?”
山茶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然而这丫头是最彪悍的,自然不肯示弱,嘻嘻笑道:“可是跟姑娘去?姑娘若去了我……”不等说完,便被廖嬷嬷断喝一声,听她骂道:“你要作死呢?这种话也敢说出来。”于是她便伸了伸舌头,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行了,这些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不用再说了。”宁纤碧下了榻,一边吩咐着,忽见山茶又从门外探出半个脑袋,笑嘻嘻道:“姑娘,表少爷和姨太太过来了,太太喊你过去呢。”
宁纤碧笑道:“姨妈和表哥这会儿来做什么?可是要到晌午了呢,莫不成是来蹭饭的?”说完廖嬷嬷笑道:“就是蹭饭也不怕,表少爷必然带更多的点心来。”
几个人来到堂屋,蒋姨妈和余氏兰姨娘肖姨娘都在内室,蒋经在外面,有宁彻宣陪他坐着,见宁纤碧进来,彼此见礼后,蒋经便笑道:“今儿铺子里做了几道新点心,所以刚出锅就装了两盒子,拿来给姨妈和弟弟妹妹尝个新鲜。”
宁纤碧谢过了,宁彻宣和表哥寒暄了这一会儿,此时再看他的面色眼神,心里猜着他大概是要和宁纤碧有事商量,那个百草阁他也隐隐约约猜到是姐姐开的,虽然这会儿蒋经已经不管那里的事情,但难保外面有什么事,姐姐也只能从表哥这里得信儿,因此只说要去先尝点心,便起身离去了。
这里蒋经便对宁纤碧道:“妹妹怎么把叶嫂子派出去和人家进药?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一声?我这里也是有几个人的。”
宁纤碧笑道:“你手里的人固然会谈经济,然而对药材的品评却远不如丽娘姐,尤其这次那药材大会上良莠不齐,丽娘姐深通药理,她过去的话,最起码不会让人蒙骗,人参鹿茸这些东西不比别样,成本又高,不找个了解的人去不妥当。放心,温大哥也派了两个人跟丽娘姐过去,不会有什么事的。”
蒋经只是随口一问,他向来有分寸,百草阁是宁纤碧的,他对药理又不通,自不会对妹妹的事指手画脚,只是想着叶丽娘是个弱质女流,去药材大会那种地方会不会被人欺负?因此才有此问,此时听宁纤碧说有温煦派的人过去,他自然就放心了。
温煦是天涯帮帮主的爱人这件事情蒋经和宁纤碧并不知道,只知他的爱人是一个本领很大的江湖人,他身边那些负责保护的侍卫都有惊人身手,所以有这样的高手跟着,自然不须担忧。
所以这话题就轻轻揭过去,蒋经见屋中只有山茶这个宁纤碧的心腹丫鬟,便小声道:“妹妹手里如今能有多少闲钱?可能借给我周转一下?”
一年多的时间,宁纤碧此时的身家已经今非昔比,百草阁一年多的利润足有几千两白银,只是她之前和岳磊商议着要用这钱开百草阁的分号,一旦开分号,这辛辛苦苦攒下的七千两银子也不过是刚刚够用而已。然而蒋经难得开口,想到表哥帮过自己那么多忙,他能坦然过来借钱,,自然也是不拿自己这个妹妹当外人,这面子是说什么也不能拂逆了的。
心里一瞬间就做好了决定,只是宁纤碧心中奇怪,对蒋经道:“我手里还有七千多两银子,不知道够不够,我只是奇怪,表哥的身家也足够丰厚了吧?如今姨妈不管事儿,银钱都是在你手里,你要做什么样的买卖,需要这样大的手笔?”
蒋经小声笑道:“泉州和金州那边,也要建市舶司了,四皇子有意在这买卖里参一脚,一定要拉上我,平心论,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没有四皇子这个后台,我根本都伸不进手去,只是四皇子才开府一年多,空有势力,钱财上却不行,这些年他帮了我这么多,我自然是要尽心帮他的,何况还是这么好的买卖。”
宁纤碧这才恍然大悟,微笑道:“既如此,我这点钱只怕也是杯水车薪,然而聚少成多,表哥便拿过去吧。”
蒋经点头道:“是,这件事儿大概需要二十多万两银子,我和四皇子加在一起最多有十五万两,可惜三公子没回来,不然他的身家是十分丰厚的,单是这一年多皇上的赏赐,就有两三万了,何况他自己还有田地和体己,只眼下却是不行,少不得要从妹妹和朋友手里凑一些,这钱时间不用长,我那几个铺子生意也很好,多则半年,少则两三月,便能还你。”
宁纤碧点头笑道:“和我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我还信不过哥哥……”不等说完,忽然就听外面咚咚脚步声响,接着蒋经身旁小厮的声音道:“小山子,您……您这是……您这是怎么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人冲进门来,看也不看宁纤碧,只对着蒋经道:“公子快过去看看,我们主子上来了脾气,要打人呢,那可是吏部尚书府的公子,这……这万一出了事,别说主子要受训斥,我们这些奴才也别想活了。”
蒋经霍然起身,他还不知道尚书府上门提亲的事,因忙就要问详细。小山子此时哪里顾得上这些,只拉着他的袖子叫他过去,因什么也来不及说,便被拽了出去。
等宁纤碧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蒋经早已经出了院门,她细细回想刚刚那小太监的话,只觉一个身子都有些打颤。
山茶也被刚刚小山子的话惊呆了:吏部尚书府的公子,那会是谁?四皇子怎么和那人打起来了?会是来提亲的那一个吗?她正在心中惊疑不定,就看到自家姑娘身子摇晃面色惨白,于是忙上前扶住了,轻声道:“姑娘别担心,未必就是那位孙少爷呢。”
宁纤碧还真不是担心被周鑫打的那一位,笑话,素不相识,就算是订了亲,她连那男孩子的面儿都没见过,有什么可担心的?之所以会这样慌乱,是因为她意识到一件事。
那位尚书府的公子很可能是被自己连累,遭受了池鱼之殃。然而除了这一丝愧疚,更让她心惊胆战的是这件事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如果真是那位尚书府的孙少爷,周鑫为什么会去揍对方?他是为了谁出头?沈千山远在边疆,这事情发生还不到一天,他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这么快得到信儿并且做出反应吧?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个混蛋出征之前,就托付了周鑫这件事,最可恨的是,一年多了,周鑫从来没有放松过这件事,所以头里尚书府派人来做媒,不到两个时辰,他就把人给堵上了。
而最让宁纤碧不安的,是这件事造成的后果,尚书府如果不退缩还好,一旦退缩了,这一门亲事作废也没什么,可怕的是:日后谁还敢上门给自己提亲?周鑫可是四皇子,皇子中最蛮不讲理的一个人物,尤其是在这一世的历史里,他和皇太子等人并没有分道扬镳,虽然这事儿是他不讲理,可他是皇子,就算是皇帝,大不了训斥一顿了事。万一这混蛋再抬出沈千山,那个还没回京却已经是威名震天下的煞星,还有谁敢不要命的上门为自己保媒。
一念及此,宁纤碧只觉得前途一片黯淡无光。忽见余氏和蒋姨妈从内室里走出来,余氏便好奇道:“经哥儿呢?刚刚是谁那么冒冒失失进来?我听着话,似乎是涉及到四皇子?到底怎么回事?
宁纤碧苦笑一声,将小山子的话说了。余氏一下便呆在了当场,过了许久,方喃喃道:”这……这是怎么说的?尚书府的……公子?是哪位公子?这……这真真可笑,谁敢得罪当朝皇子?”
兰姨娘目中喜色一闪而逝,就连余氏,虽然口气是叹息着的,眼中却也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关心之情,很显然,宁纤碧想到的事情,她和兰姨娘也想到了,所以两个女人心里可没有半丝担忧,反而有隐隐地欣喜:莫非,睿亲王府的三公子,真是对芍药势在必得吗?
“芍药不要担心,或许只是什么误会。”蒋姨妈一时间没想那么多,看到宁纤碧惨白的面色,只当她是担心未来夫君,于是连忙笑着宽慰,经她一说,兰姨娘和余氏也都醒过神来,连忙笑着劝道:“是啊,别担心,四皇子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何况也未必就是尚书府那位孙少爷,这不是你表哥已经过去了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搞破坏的背后意义
宁纤碧只觉着心里烦乱,余氏和兰姨娘等人哪里能了解她心中苦恼,当着蒋姨妈的面儿也不能说什么,何况她心里忍不住还抱着一丝希望:如果真的一切都是巧合呢?如果真的根本不关自己的事呢?那自己何必操这份心?
只是心中也知道这希望实在渺茫,因这一中午就没怎么吃东西,只等着蒋经回来叙说经过。
好不容易等到未时末,玉儿才过来说表少爷到了,正在给太太请安。
宁纤碧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就要换衣服到前厅,这边刚刚换好了衣裳,就听山茶在外面道:“咦?表少爷来了?”
“是表哥吗?快进来。”宁纤碧在屋里招呼着,见蒋经挑帘子进来,她就吩咐海棠和山茶去端点心上茶,这里瞅着屋里没人,方急切道:“上午究竟是怎么回事?”
蒋经定定看着宁纤碧,好半晌方苦笑一声,叹口气摇头道:“妹妹心里其实也是清楚的吧?那位公子不过是受了池鱼之殃,我原来还不知道他家托人过来提亲,只是如今,怕是这门亲事,以后也没人提起了。”
宁纤碧跌坐在椅子上,一时间,愤恨,怨怒,委屈,不甘等种种情绪都涌上心头,她冷冷道:“真是无耻卑鄙,真以为这世间所有事都在他们掌握之中吗?难道凭着权势,就可一手遮天?”
蒋经心说世事本就如此,再不甘又能如何?只是这话显然不适合这会儿说出来刺激宁纤碧。于是感叹道:“妹妹生在富贵门中,还有什么事情看不透的呢?其实为兄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对三公子就这样切齿痛恨?这京城,不,这天下,哪有女孩子不仰慕他的?”
宁纤碧冷笑道:“别人仰慕,难道我也必得跟着仰慕吗?表哥,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痛恨他,痛恨他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痛恨他冷酷无情我行我素。我便是恨他,用手段又如何?大不了我剪了头发做姑子去,这一辈子也不可能落到他手中。”
蒋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实在没想到宁纤碧对沈千山的恨意竟强烈到如此地步,原本还觉着沈千山有眼光,自己这个与众不同的妹妹配给他,倒也是良配。细细回想,似乎从自己进京之后,便只有沈千山对宁纤碧百般讨好,而这个妹妹却从来都是不假辞色,他实在不能理解妹妹这种心思是从何而来。
只是虽不理解,蒋经却也不好意思动问,女孩儿家的心思,别说他这个表哥,就是亲哥哥,又哪里就好直接问的?想到刚刚从周鑫那里得到的消息,他不由叹了口气,对宁纤碧道:“妹妹……这心事可和姨妈姨父说过?今日四皇子才告诉我,边疆那边已经签了停战协议,皇上命三公子班师回朝呢。”
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消息对于原本就已经糟糕透顶的情况无疑是雪上加霜。
宁纤碧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蒋经话中的含义:沈千山要回来了,今日周鑫既然能这样快的得到消息,并且立刻就做出反应,说明一年多的书信中,沈千山定是时时刻刻嘱咐他不要负其所托,所以周鑫没办法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既如此,那三公子就定是初衷不改,只怕他回来后,就要上门提亲的。一旦他来提亲,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伯爵府上下不会有一个人反对,而睿亲王府那边,本来大长公主就喜欢宁纤碧,沈茂对宁世泊也十分欣赏,沈千山若提出这样的要求,恐怕除了薛夫人可能不太满意之外,其他人只怕很难提出异议,就算提出异议又能如何?沈千山已经不仅仅是亲王府的公子,他现在是大庆朝军方的核心之一,势力大涨之下,父母不可能不遵照他的意思,毕竟这算不上什么大事,沈阁老和薛夫人不会为此和儿子产生隔阂的。
作为表哥,蒋经的话也只能说到这里,甚至这已经是有些过了。于是他站起身来,对宁纤碧道:“铺子里还有些事,我先走了。”
饶是宁纤碧已经两世为人,这一刻也忍不住心乱如麻,站起身送蒋经出门,她回屋坐在榻上想了许久,才发现这件事真的是太难办,因为沈千山家势力太大,沈千山在世人眼中又是这样的优秀,自己要逃开既定命运,简直连一点筹码都没有。
真是阴魂不散,可恨啊可恨。宁纤碧在心中大骂着,之前那点好心情荡然无存。丫头们都看出六姑娘心情不好,谁也不敢再过来说笑,如此一直到晚上,几个人去给老太君请安,宁纤碧见余氏暗自喜悦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更加烦闷。
一夜辗转反侧,最后她发现自己实在是无路可走,沈千山那里自己看来是阻止不了的,若是真的有机会,狠狠落落他的面子,表明心迹,或许还有一丝希望,毕竟她知道那个男人的自尊心很强。
然而自己却去哪里找这个机会?说不得,只能和父母摊牌,从他们这里来阻止沈千山提亲。
作为一个待嫁的女孩儿,和父母提这种问题显然是不妥当的,然而宁纤碧顾不上了。
第二天四更她就起床,在镜中看见自己眼中的红丝和黑眼圈儿,觉着这幅形象去和父母谈判,大概很会增加赢面。于是换了衣裳,简单梳洗一下,也不吃早饭,便来到宁世泊和余氏的房中。
宁世泊还没有上朝,刚刚梳洗完毕,见女儿满眼红丝的来寻自己,不由得就大吃了一惊,余氏尚穿着家居衣服,也赶上前来惊讶问道:“我的儿,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儿?”
时间不多,宁世泊五更就要出门,于是宁纤碧也顾不得什么迂回战术,或是给父母准备的时间,直接对兰姨娘和芭蕉等人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老爷太太说。”
兰姨娘芭蕉等人都是一怔,心中暗暗揣测着,一个个鱼贯而出,这里等她们关了门,宁纤碧看着自己震惊的父母,忽然一下子跪在她们面前,含泪道:“爹,娘,女儿从小到大没有求过你们任何事,今日女儿郑重求你们,不要答应睿亲王府的求亲。”
宁世泊和余氏互看了一眼,夫妻两个眼中都有些怒气聚集,余氏便小声叱道:“芍药,你说的这是什么糊涂话?睿亲王府又没有上门求亲,你……你是女孩儿啊……”
宁纤碧垂头哽咽道:“女儿何尝不知自己是女孩儿,不该说这些话?若不是被逼无奈,实在也不想开这个口。娘说我糊涂,可是昨儿的事情表哥难道没告诉你?尚书府上午来提亲,不到两个时辰四皇子就把人家堵住威胁,甚至要动手,只怕这门亲事也是从此不用再提了。爹,娘,女儿不是盼着嫁入什么尚书府,女儿连那个人都没见过。女儿只是不要嫁入睿亲王府,除此之外,随便你们把我嫁给谁都成。”
宁世泊知道这个女儿一向是有主张的,然而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家,开口就讨论自己的婚事,这的确是有些不知羞耻,也难怪他这个做父亲的会觉着脸上无光,尤其是昨晚和余氏说话,他们两个对于女儿和沈千山的事情都很看好,正是觉得前途一片光明锦绣之际,怎能想到今日早上宁纤碧就跑过来说这种话,这不等于是把老两口所有的希望全部打破了吗?
所以宁世泊开始的时候的确很生气很愤怒,然而此时见女儿哭着恳求,他心里愤怒渐去,便不由得有些疑惑了,因拉起宁纤碧道:“芍药,你知道爹娘一直都是由着你的性子来,只因为你从小儿就懂事,不任性,所以我和你娘都不为你操心。你告诉爹爹,为什么要这样说?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如果你说得对,爹爹就答应你。”
这可真是难坏了宁纤碧,她要怎么说?难道说自己是重生的,上一世里,自己嫁进睿亲王府,被婆婆苛责刁难,被丈夫横眉冷对,被表妹下毒暗害吗?
“爹,娘,女儿不能说,但是女儿如果嫁进睿亲王府,这一世便再没有快乐幸福可言。如果爹娘不能答应女儿,女儿情愿长伴青灯古佛,也绝不入睿亲王府。”
“你……你这孩子不是胡闹吗?”
宁纤碧说不出理由,让宁世泊心中又有些发怒,然而看宁纤碧哭的凄惨,想到这个女儿还从未有过这样时候,他不禁就心软了。亲自用帕子替宁纤碧擦了擦眼泪道:“好了好了,这事儿如今不过是望风捕影,京城里多少公侯家的女儿,才貌胜过你的不知道有多少,睿亲王府怎么可能就会看上你?别在这里自作多情了,这事儿以后再说。”
宁纤碧一看爹爹的口风松动,连忙趁热打铁拽住他的袖子,急切道:“女儿情愿是我自作多情,只是若这种事情发生,父亲真的会拒绝沈家提亲吗?父亲,您真的肯为女儿的一生,拒绝睿亲王府的诱惑,拒绝亲事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女儿有“政策”老爹有对策
“知道了知道了,爹爹到时候不答应还不成么?”宁世泊也不知道一向乖巧的女儿今日怎么会这样冒失,还如此的言之凿凿,连他听着,脸上都觉得发红:沈千山现在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了,女儿这番说辞,还真……真不是普通的自作多情,若非是了解宁纤碧性子,他真要以为女儿是暗恋三公子成痴,所以都生出妄想来了。
得到了父亲的保证,宁纤碧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很了解宁世泊,虽然对方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男人,生活中也没有什么大男人主义,然而“一言九鼎”这个品质是有的,今天他既然答应了自己,那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一直看着她出了院门,余氏才拿起宁世泊的官服给他换上,一边埋怨道:“芍药不懂事,老爷不该也跟着她胡闹,亲王府,那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吗?昨晚儿妾身和您说的话您忘了?经哥儿说的没错,既然三公子都拜托四皇子了,恐怕他对咱们芍药还真是有点意思,到时候人家那样的家世,你拿什么来拒绝?若只是一味的不肯,你让沈阁老怎么看你?如今老爷在朝堂上,可是被人打上沈阁老这一派的标签,没了他的提携,您这辛辛苦苦考出来的进士还哪里有前程可言?”
宁世泊笑道:“夫人虽然只是出身商户,没想到朝堂上这些政事你倒也看得清楚,虽然只是皮毛,却也难得了。”
说完见余氏白了自己一眼,有嗔怪之意,他便哈哈笑道:“行了,你不用担心,这事儿我心里自然有数的。芍药女孩儿家,怕是看多了大宅门中的倾轧,她又自小是个有主张的,自然也不会喜欢丈夫三妻四妾,更不愿意去大宅门中勾心斗角。唔,恐怕有些才子佳人的戏曲故事对她也有影响,所以别人家的女孩儿都对三公子趋之若鹜,她却是从小儿就打定了主意,这种清醒未尝不好。只是她也太武断了些,我看三公子那人正派的很,不是什么风流种子,芍药真要能嫁给他,小妾通房或许免不了,但是绝对不可能发生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情,三公子喜欢她,自然也就看护照顾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等到他们再大一些了,芍药自己难道体会不到这份情意?到时候小两口自然也就是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了。”
余氏皱眉道:“老爷的意思是看好这门亲?只你刚才为什么又答应芍药?‘
宁世泊哈哈一笑道:“女孩子本就不该掺和这些话题,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芍药自己看不清这里的弯弯绕绕,难道你我也看不清?由着她的性子胡来?只是咱们的女儿你又不是不知道,真要钻进牛角尖里不出来,咱们也没办法不是?少不得先安抚住她,左右这事儿也是八字没一撇,老实说夫人,现在想想三公子对芍药有情,我还觉着是做梦呢。反正,等到时候再说吧。”
余氏这才转忧为喜,替宁世泊整理着衣衫,一边笑道:“到底是老爷心里有主意,比我这无知妇人强。可不是,这事儿恰是该这么办。我也不敢太过自作多情了呢。”
夫妻两个计议已定,宁世泊眼看着到时间了,便出门上朝去,这里余氏也放下了心中大石,忙着换衣裳准备去宁馨院请安了。
只可惜这一切宁纤碧都被蒙在鼓里,如果她知道爹娘暗中打着这个主意,只怕一口血就要喷出来了。
所以说,其实谎言不可怕,怕就怕它是由从不撒谎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若不是宁纤碧对自家老爹太有信心,只要认真对待坚持不懈磨缠一番,甚至把自己的重生经历说出来,或许后面那些事也就未必会发生。
不过她毕竟是没说出来,而且还放松了警惕性,所以命运仍然在按照既定的轨道行走。
拜周鑫这个不讲道理的四皇子所赐,果然,吏部尚书府之前过来提亲的事情就此便揭过去了,众人只当做没发生这事儿一样,并且宁纤碧最担心的事情也终于发生。
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有人再上门给自己提亲。给宁纤月宁纤语提亲的人倒是不少,因为宁纤语是庶女,元氏对她的亲事本就不怎么在意,寻了一个还可以的,和宁世源商量了下,也没问宁纤语生母的意见,便将这亲事定下来了。
然而给宁纤月提亲的人就统统都碰了钉子,这一点宁世源也没办法,他的本意是看中了两户人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但也是富贵之家,然而元氏自觉女儿是一副好容貌,女红管家样样都拿得出手,凭什么连宁纤巧都能定给侍郎府的公子,自己的女儿就不行?
对她这个说法,宁世源很是无奈,再怎么着大哥是伯爵,又是朝里的闲散官员,自己只能算是个管家的,这地位就不一样啊。然而元氏就是不松口,宁世源本是当家做主说了算的人,却架不住女儿和母亲一条心,再想一想宁纤月年纪也不过是十五,宁纤碧比她小两个月也没定亲,无奈之下,也只好这么拖着了。
元氏和宁纤月心中是什么打算,大多数人都看的明白,只是没人看好她们,人家三公子从前来府里,可从没见过对这位五姑娘热络,只可惜宁世源整日里在外面忙,并不知道妻女心中打算,还以为她们只是单纯想找个富贵人家,给脸上添点光彩呢。若是知道了,只怕他就拍板把宁纤月的亲定下了,好过将来面上无光,还要被人闲磕牙,说她们是自不量力自取其辱。
转眼间便临近端午,宁纤碧整日里做药配药,也觉着有些累,因眼看着天气热了,便精心选了几样补品和去暑热的丸药,来到宁馨院。
清歌见她来了,不由得笑道:“刚刚老太太还念叨着没人陪说话呢,可巧六姑娘就过来了。”
宁纤碧笑道:“怎么姨妈和母亲她们都不在吗?”说完清歌笑道:“太太们都忙着呢,马上要端午了。姨太太听说是被表少爷接出去看铺子,其实也是让散散心,成天闷在府里,着实憋闷得慌。”一边说一边亲自打起帘子,让宁纤碧进屋。
姜老太君见宁纤碧过来,不由得笑道:“芍药来了,正好儿,今儿天热,你姐姐妹妹们想来都是嫌热得慌,也没个人陪我说话。”说完招手让宁纤碧到她身边坐下。
宁纤碧就将手里几个盒子递过去,笑道:“老祖宗,这是我精心替您挑的补品和去暑的药丸,您去年就说吃着好,所以今年提前做了些,老祖宗怕热孙女儿是知道的。”
姜老太君看着这些东西,十分欢喜。她的孙子孙女儿不算少,也不能说众人不孝顺,这个时代讲孝道,就算宁纤月那样拔尖要强小心眼儿的,在孝敬这方面倒也是出自真心,然而孙子孙女儿包括儿子和媳妇在内,若说细心,倒都是比不上宁纤碧。
因祖孙两个便对坐着聊天,姜老太君便笑道:“六丫头啊,你四姐姐已经订了亲,如今你五姐姐那里提亲的人也不少,怎么就你没动静呢?我之前恍惚听说有个不错的,怎么后来就没了消息?你听祖母一句话,心别太高了。”
宁纤碧苦笑道:“哪里是我心高啊祖母?唉!总之是一言难尽,祖母别为这件事烦心了。”
姜老太君沉默了一会儿,方又轻声道:“听说边关那里连战连捷,想必三公子也快回来了吧?呵呵,说起来,他还比你大一岁,今年该有十六了,也是该定亲的年纪,真不知有哪个女孩子会有福气得他的青眼。“
宁纤碧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抬眼看向姜老太君,却见老太太垂着眼帘,如同睡着一般,她心中暗自警醒,心想祖母该不会是在暗示我什么吧?不行,决不能让她老人家存了这种想法,不然的话,爹娘好不容易答应了我,只怕让老祖宗一句话,这立场就要动摇。
想到此处,面色更是发苦,轻声道:”老祖宗也这样想吗?孙女儿却觉得,嫁进亲王府未必是福气呢。这大宅门里住着,还有什么龌龊的手段祖母不知道呢?宠妾灭妻,妻灭宠妾的还少吗?依照孙女儿心思,倒不如那些田夫村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摆弄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不痴心妄想,只用劳力换一生喜乐平安,纵使清贫些,倒也甘之如饴了。“
这话论理不是她这个女孩儿该说的,然而既是姜老太君起了头儿,又是祖孙两个私话,过格一些也就无所谓了。
姜老太君动动嘴唇,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将话题不着痕迹的转移掉,祖孙两个又说了几句话,宁纤碧见老人家露出乏态,便起身告辞了。
这里姜老太君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六丫头你倒是个聪明的,看的也通透,却只怕你再怎么聪明,聪明不过天意去啊。”想起大长公主曾经透露出的一些话,她心里更是沉甸甸的添了丝压抑。
第一百六十三章:留住僧寺
端午过去后,天气就一天比一天炎热了。
六月初一是宁纤碧的生日,因为还没到及竿之年,所以也用不着大肆庆祝,不过是摆了一席酒,几个姐妹在一起坐着说了会儿话,送了几色针线就完了。
余氏却是十分忙碌,因宁纤碧小时候体弱多病,她曾在菩萨面前许愿,求菩萨保佑女儿平安长大。如今宁纤碧长到十五岁,虽然偶尔也有点风寒受凉等小病,然而总算也说得上是平安长大。
之前的许愿自然早就还过愿了,然而如今眼看着女儿已经十五了,余氏心思就又活动起来,找了蒋姨妈来商量道:“这些年忙着家里的事,倒是很少出去,如今端午过了,难得清闲下来,又赶上芍药的生日,不如去白云寺进香,也顺便就当是游玩了。”
蒋姨妈自然同意,在大宅门中困得久了,自然愿意出去,因此余氏禀报了姜老太君,老太太是礼佛至诚之人,自然不会反对。如此一来,三房里人个个都想出去,宁纤碧更不用提,她素日里还算是自由的,行动少有人问,然而这回可等于是去游山玩水,她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因此六月初三一大早,恰好宁世泊这一天也是休沐,余氏便带着宁纤碧和宁彻宣以及兰姨娘肖姨娘在丈夫的陪同下出门了,其他几个女孩儿也十分眼热,然而她们素日里对宁纤碧都十分嫉恨,何况又听说三公子不过这几天便要班师回朝,万一去了佛寺反而错过接三公子班师的大事呢?于是也就留了下来。
如此倒是正好趁了宁纤碧所愿,她原本就不愿意和这些姐妹们打交道。如今只有一个聪明懂事的弟弟,自然快活的多。虽有个肖姨娘,只是轻易也不敢扎刺儿了,何况还有父亲跟随,更不用怕。
这一趟三房里人倒是玩的十分愉快,就连宁世泊,也觉着自己浸淫官场日久,好不容易能偷得这浮生半日闲,殊为难得,因和主持谈佛论道,下棋作画,自在的都忘了时间,于是一家人在这佛寺里住了两夜,只说第三日上午再回城。
却是在第二日的下午,蒋经打发了小厮送信过来,说是叶丽娘带人就要回来了,许是一天后便能到白云寺,听说置办了十分丰厚的药材,问宁纤碧是不是要在寺里等着和她汇合,再一起回京。
宁纤碧看了信,顿时就有些心动,她实在忍不住想看看叶丽娘都进了什么样的货,这一年多来的相处,她知道对方确实对药材方面十分精通,因此也就格外期待。于是到宁世泊和余氏面前好一番磨缠,才总算让他们答应自己再在佛寺里留一天。
宁世泊却是等不得,因此带着余氏和兰姨娘肖姨娘仍是在第三日上午回城。只把宁彻宣留下来陪着姐姐在这里等叶丽娘。
等到父母前脚走了,姐弟两个便动了游兴,和主持方丈说好了,在一个小沙弥的带领下去登白云峰。
白云峰高六百余米,宁世泊和余氏等来去匆匆,都没来得及登这峰顶。如今宁纤碧宁彻宣姐弟两个带着几个小厮丫头,等攀到峰顶时,也已经是晌午了。
几个人心里知道午饭是要在峰顶解决的,因此带了些素面饼和酱菜,好在有山脚下无限风光配衬着,这粗茶淡饭也是吃的津津有味儿。
用完午饭,一众人等便谈论起这峰顶风光,宁彻宣向往道:“这山峰并不甚高,可是向山脚下看去,已经是令人陶醉神往。真不知那‘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泰山山顶,又会是什么样的壮丽风光。”
宁纤碧笑道:“你是男孩儿,将来总有行万里路的机会,急什么?只怕我这辈子是去不成泰山了。”
虽这样说,不过想到自己在现代时也是去过许多地方旅游,因此心里也有一份满足和自豪:嘿嘿!其实你姐姐我连张家界神农架都去过了,唔,那两个地方儿现在在这时代里也就是没开发的蛮荒之地吧?不知道风景比起后世,是否更加优美。
正想着,忽听身旁芦花叫道:“姑娘,你看下面,那是什么啊?蚂蚁搬家吗?”
宁纤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差点儿一个跟头从山上滚下去,没好气的对芦花道:“蚂蚁搬家?你们家蚂蚁和人一样大呢?”
芦花这时候也醒悟过来,脸上也红了,羞愧笑道:“我只是看山脚下密密麻麻的,一时间就想起了蚂蚁搬家,却忘了这是在山顶上,看山脚下的人可不就是和蚂蚁一样大呢?奇怪,这是从哪里来的人?怎么这么多?怕没有好几千呢?”
宁彻宣在一旁郑重道:”何止几千?你看那队伍连绵不绝,怎么着也有几万。是了,那里应该是回京的官道,这样长的队伍,莫不是三公子班师回朝了?‘
他只是随口一猜,宁纤碧心中却是“咯噔”一跳,点头道:“怕的确是这样了,不然这个时候儿再找不出如此庞大的队伍。”说完却听宁彻宣笑道:“嗯,之前不就有信儿说三公子回朝就在这两天吗?原本四姐姐五姐姐她们还想跟着咱们一起来进香,也是因为怕错过接三公子,所以到底没跟过来。”
他说到这里,便不由得看向宁纤碧,小声道:“没成想姐姐为了接叶嫂子,竟到底错过了去接三公子……”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冷冷道:“错过了正好,就算没错过,我也不会去的,你小小年纪,脑子里想什么呢?”
宁彻宣目瞪口呆,呐呐道:“那个……我没想什么啊,就是想着几位姐姐都过去,姐姐你不过去……喔,也是。”他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嘿嘿笑道:“姐姐对三公子一直都有成见,六年前那一次,人人都去接三公子,就姐姐你跑去冬青大街施医赠药了,听三哥哥说,那一次三公子好像还有些不高兴呢。”
是,那家伙很不高兴,所以第二天就跑去冬青大街找茬了。宁纤碧在心里哼了一声,也知道自己冤枉了弟弟,他的本意应该是纯洁地,无奈自己这些日子因为提亲的事儿心烦意乱,所以宁彻宣刚开了头,她就想岔了。
山脚下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一直走了大半个时辰,宁纤碧和宁彻宣估计着,这怎么也有五万人以上了,想到沈千山离开的时候是带着十万人,虽然剩下的五万人未必就是牺牲在战场上,但这一年多和宁夏国的战争惨烈,恐怕那瀚海沙场最起码也要多两三万的白骨,姐弟两个心中便有些沉重。
因此下山时的心情就有些沉甸甸的,几个下人看出主子们的心情不好,也就都不敢说笑了。好在回到寺里时,看到一个等在外面的小厮,恰是跟着叶丽娘车队的,这会儿正蹲在庙门外呢,见他们回来,便站起来打千儿笑道:“见过六姑娘,五少爷。”
“丽娘姐可是到了?”
宁纤碧心中大喜,挥手让那小厮起来,却听他笑道:“这会儿不能到,估摸着怎么也要傍晚的时候儿。咱们这一次共进了几百斤的药材,绝大部分是用马车直接拉回京城,叶嫂子只带了几样稀奇的,大概傍晚就能上山。”
宁纤碧笑道:“是了,我竟然忘了这里是山道,马车行走不方便,早知如此,我便该虽父母一起回府等着才是。”一边说着,便进了山门,问小厮道:“你们这一次去进药顺不顺利?那药材大会很大吗?药材的质量如何?带的钱够不够?”
小厮一一答了,宁纤碧就让僧人帮他安排下处,这里自己在房中走来走去,暗道稀奇的药材?不知会是什么药材,不会是百年人参千年何首乌吧?唔,这样的宝贝那都够进贡到皇宫中了呢,好运气应该不会总降临到我头上的,这金手指本来开的就不算小了。
山茶走进来,看见姑娘在屋里踱着步,便忍不住笑道:“姑娘歇一歇吧,走了半天也不嫌累。”说完忽觉一阵风吹来,她向外面瞥了一眼,不由得奇怪道:“怎么回事?这天色怎么阴沉下来了?莫非是要下雨?”
宁纤碧连忙向外看去,果然,就见原本还明媚的天色,此时却是乌云蔽日,她不由得摇头道:“果然是六月天小孩的脸,这是说翻脸就翻脸啊。怎么办?这雨看来一会儿就能下来,丽娘姐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到……”
不等说完,就听外面芦花的声音笑道:“姑娘,叶嫂子到了。”
宁纤碧这才松了一口气,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还好还好,没赶上雨,不然可不就浇成了落汤鸡呢。”一边说着,便亲自迎出去,正好看到叶丽娘和几个小厮跨进门来,看见她,叶丽娘脸上也堆满了笑容,福身道:“见过姑娘,此行幸不辱命,收获还真是不小呢。只是马车难走山道,所以绝大部分直接运回京城的百草阁,姑娘是见不到了,好在我这里买到了几样珍稀的药材,倒可以给姑娘过过眼瘾。”
第一百六十四掌:山寺巧遇(上)
宁纤碧笑道:“我这会儿就是心里痒痒呢,看着这天色要下雨,还唯恐担心你赶上,好在你这会儿来了,便是再下雨,倒和咱们没有关系了。”说完引着叶丽娘进了房,又向她问起药材大会的情况。
叶丽娘的叙述自然要比那小厮详尽得多,一番话下来,只听得宁纤碧悠然神往,叹气道:“只可惜我生成女儿身,又在这深宅大院中不得出去门,不然我也想去见识见识那盛况。”
叶丽娘笑道:“姑娘是千金贵女,论理也的确不适合去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虽然热闹,可闹事的也不少,期间甚至闹出一件人命官司,好几家头一次去药材大会的商家都吓跑了……”
不等说完,就见宁纤碧吓了一跳,拉着她的手道:“怎么?人命官司?怎……怎会出这样的事情?你也是,既出了这样事,就该赶紧回来,无论如何,性命重要,留得性命在,药材和银子日后还有,若真出了事,你让我怎么跟岳大哥交代?”
叶丽娘笑道:“那人命官司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两家世仇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不小心伤了人命。姑娘不知道,恰是出了这种事,一些没经验的吓走了。那些药商为了卖药材,不得不降价。有经验的商家都留着专门等下手呢,到最后药材卖完了,才能把压箱底的宝贝拿出来。我跟着我爹不知去过那药材大会多少次,这里的门道儿再清楚不过。姑娘也不用为我担心,我换了男人装束,又有温公子那里的高手,怕什么?”
一边说着,就将手中几个盒子打开,兴致勃勃道:“姑娘你看,这支人参据说是千年人参,不过我看着,一千年肯定是没有的,可怎么着也有八百年以上了,你看这参的形状,已经初具人形,没有八百年的时间,到不了这个地步。只是这一次却捡了个大便宜,那卖参的是个新手,挖了这参出来,知道了不得,唯恐让人盯上,他又急于出手,又不太了解人参行情,让我二百两银子就买到手里,这支参若是放在咱们药铺中,虽说将来不敢说,眼下却肯定是镇店之宝了,两千银子恐怕也有人要。”
一说起药材,叶丽娘的脸上便散发出无限光彩,宁纤碧也是听得兴致盎然。当下叶丽娘将人参盒子小心合上,又打开一个盒子,指着里面的东西笑道:“这个姑娘肯定知道,只是您认一认看看,这东西是刚摘下来的,奴婢想着姑娘未必就认得了。”
宁纤碧拿起那东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才疑惑道:“这个……莫非是麝香?”
这一回就轮到叶丽娘惊讶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宁纤碧,喃喃道:“姑娘怎会知道的?是,奴婢知道姑娘肯定认识麝香,只那是加工出来的,气味儿和现在这个也完全不同,更不用提形状,这是从雄麝身上取下的完好香囊。那雄麝脾气最烈,往往临死前只要还有一口气儿,也要把香囊抓破,到时候人们即使能得到香囊,终究比不上完整的。所以这一块东西着实难得,是了,姑娘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宁纤碧前一世还真没看过完整的麝香香囊,现代的麝是保护动物,麝香大多是人为加工,天然麝香几乎见不到。她能辨认出来,还是得益于一些中药画册,看着这个香囊的形状和画册上的相似,味道虽然不是麝香味,可是浓烈的腥味儿中倒也能感觉到一丝蛛丝马迹,因此试探着说出来,却不料竟是一下子就说中了。
只是这番话自然要改动下,只说是从一本医书里看过香囊的形状,觉着像,所以试着猜一猜,没想到就猜中了。至于是哪本医书,呵呵,这个时代的医书药书浩如烟海,她记不住也是正常的嘛。
两人正说得高兴,忽听外面“咔嚓”一声雷响,接着只听“刷刷刷”一片雨声,转头看去,豆大的雨点越来越密集,转眼就在天地之间织出了一片雨幕。
“好大的雨。”
叶丽娘不由得咋舌,抚着胸口道:“幸亏我没耽搁,不然这样大雨,几步路就浇透了。”她说完,便站起身关上了窗户,对宁纤碧笑道:“这真是风雨交加,但愿可别下一夜,不然只怕咱们明日也没办法下山了。”
宁纤碧知道叶丽娘说的没错,这样大的雨若是下上一夜,整个山道都没法儿走了。这也就是在古代,山上植被丰盛,不然的话,出现点小型泥石流都有可能。
正想着,便听山茶笑道:“叶嫂子别担心,不会下上一夜的,那还让不让人活了?估摸着下一会儿雨势就会转小。”
果然,就如同山茶说的,到了黄昏时分,雨越发小了,只是那倾盆大雨虽然只下了两刻钟,却已是在院子里积攒了许多雨水。
眼见原本阴沉的天色逐渐明亮起来,连太阳都露出脸,只是已临近落山,叶丽娘不由得笑道:“这真是怎么说的?老天也太儿戏,那样的天色那样的雨,我只担心一夜也不能停,谁知这会儿就放晴了。”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就见西边的天空上,慢慢出现一道彩虹。山茶芦花都欢叫起来,小厮们也都跑出僧房看彩虹。宁纤碧就对叶丽娘道:“走,咱们也出去看看。”
两人一起出了僧房,小厮们一见主子出来了,除了只有十一岁的两个小厮还陪着宁彻宣留在外面,其他都避到房间里去了。这里宁纤碧看了一会儿彩虹,不由得就对叶丽娘感叹道:“风雨后才能现彩虹,这其实和人生中事是一样的。”
叶丽娘笑道:“这事儿再没错的,就如同我和相公,如今也算是历尽风雨磨难了,眼看着走投无路,幸亏竟遇到姑娘,方能让我们两个绝处逢生,那会儿困顿的时候,哪里能想到现在的风光?”
宁纤碧笑道:“这就叫风光了?你也太容易知足。唉!说起来,原本我都要在京城踅摸着开第二家药铺了,手上的钱估摸着也够用,但表哥急用钱,便借给他使,我想,咱们百草阁还是要扩大规模才好,不然什么时候才能把分号开到济南府去?不开到济南府,却让你们怎么扬眉吐气?把祖宗的产业夺回来?”
叶丽娘笑道:“姑娘向来冰雪聪明,怎么如今却忘了一口吃不下胖子的道理,事情总是要慢慢来,还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好,切莫急于求成,越是这样,越容易为人所趁呢。”
宁纤碧扭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半晌方点头赞道:“丽娘姐能说出这番话,着实出乎我的意料,在夺回祖宗产业这方面,你也能沉稳至此,我更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亏我还以为自己是个稳重的人,如今想想,或许是这些日子百草阁蒸蒸日上,却让我也有些昏了头。”
两人一边闲逛一边说话,不妨就来到大雄宝殿后面,忽听叶丽娘“咦”了一声,宁纤碧好奇看过去,只见她指着前面地上道:“是蜗牛,呵呵,没想到下了一场雨,让这些小东西都跑出来了。”
宁纤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可不是,一只不大的小蜗牛在地上正慢慢爬着,她也来了兴趣,和叶丽娘跟在蜗牛后面走了几步,这便转过了大雄宝殿,直接来到前面的僧院中。
“这蜗牛还小呢,不如咱们带回去养。”
宁纤碧上了玩心,便要伸手去捉蜗牛,却听叶丽娘摇头道:“这东西难养活,谁知道它吃什么呢?倒是有人说它只喝露水,可我怎么想着,那露水也不能养蜗牛吧?”
宁纤碧笑道:“不是露水,这小东西也吃菜叶子草叶儿呢,到时候放在一个小盒子里,让它自己吃就好。”说完便蹲下身子,将那小蜗牛轻轻捏了起来。
恰在此时,便听紧闭的山门忽然被人拍响,一个声音叫道:“和尚,开门。”
这声音隐隐地有些熟悉,只是叫的声嘶力竭,宁纤碧一时间却听不出来。因站起身子,对叶丽娘道:“这声儿都变调了,想是让雨淋得厉害。走吧,咱们回后院去。”
叶丽娘自然也知道这时候是该避开的,于是点点头。两人正要转身,就见一个小沙弥已经从屋里飞奔出来,三两下卸掉门闩,就将两扇大木门打开,一边合十道:“天近黄昏,又遇大雨,小僧原本以为不会有人过来了。”
宁纤碧和叶丽娘已经走到院子尽头,眼看再拐一下就可以到大雄宝殿的侧面,却终是忍不住好奇,回头望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宁纤碧深刻体会到了“好奇心能杀死猫”这句话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山门外站着三个人,都淋得落汤鸡也似,左边的小厮正和小和尚说话,中间那个俊逸少年却已经迈步进门,一抬头,便和宁纤碧回头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第一百六十五章:山寺巧遇(下)
宁纤碧是停了雨之后才出来,此时身上穿着淡粉色的衣衫,宛如一朵荷花般亭亭玉立,纤纤玉手因为托着那小蜗牛而微微向前伸着,如同佛前拈花的姿势一般。
而那进来的少年虽是全身湿透,连头发上都在往下滴着水,却是表情从容,气度雍容高雅,丝毫不见淋雨后的狼狈。不过是几步路,竟让他走出了一股千军万马般的气势,直到看见宁纤碧,那一派从容的表情才蓦然转化为震惊愕然,接着又是一片狂喜,急走几步上前道:“六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也正是宁纤碧想要问的,她心里差点儿抓狂暴走,面上却不得不维持着一贯淡然,轻轻颌首道:“三公子,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这进门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据说此刻应该在班师回朝路上等待百姓夹道欢迎的沈千山。
一想到自家几位姐姐连白云寺都不来,只为了等着迎接心目中的大英雄,而这混蛋竟然在这种时候悄无声息地跑来了白云寺,宁纤碧心中就有一股吐血的冲动。
你到底跑过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有多少闺中女儿在痴痴等着你?你知不知道百姓们都等着瞻仰你这少年英雄的风采?你这是脱离大部队吧?身为主帅这样做真的好吗?你还记得你是主帅吗?你这是偷偷跑出来的吧?留言了留信了吗?你就不怕这支在战场上纪律严明的部队让你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弄得在京城外大乱吗?反正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就是不科学的你知道吗?不按牌理出牌也不是这么个乱入法啊。
宁纤碧默默地大声咆哮着,表情却是一贯冷淡。所以沈千山根本不知道对面这位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已经在心里把他骂成渣了,他完全被意外的惊喜淹没,还沉浸在那股巨大的喜悦中。
紧紧握了握拳头,强自压下心中那股难以自制的欢喜,生怕自己给宁纤碧留下一个“孟浪”的印象,天可怜见,他在这位六姑娘心中的印象本来就不怎么样了,如果真的再加上这一条,恐怕就再难翻身。
因此沈千山只是微微一笑,淡然道:“我是奉旨回京的,今夜队伍在城外歇息一晚,明日入城。我不喜欢那些欢迎的仪式,所以把这任务交给了宋将军,带着长琴长福来白云寺躲清静了。”
这……这也太不负责了吧?
宁纤碧倒吸一口冷气,心想果然,这一世的沈千山,无情冷酷丝毫不逊于上一世,那么多人的期盼和敬仰啊,他根本都不顾及一下,任性的就以一个“不喜欢”为借口,便擅自脱离队伍,尼玛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必须严惩啊。唔,估计皇帝老爷子这会儿正是宠信他的时候,最多只是骂一顿吧,那我要不要去太后面前挑拨一下呢?
宁纤碧如今也经常进宫,在太后面前算是能说得上话了,不过这种想法当然只是开玩笑,想也知道,她怎么可能挑拨得动?因正在心里愤愤,就听沈千山笑道:“六姑娘怎么会也在这里?我真是没想到,这……临时起意,竟然有缘在这里得遇姑娘。”
宁纤碧一看见他那双本就清澈深邃的眸子此时更是闪闪发亮,便直觉着有些不好。微微点头道:“三公子请便,我要回去了。”说完也不管沈千山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诉说的模样,拉着叶丽娘便匆匆逃回了僧房中。
一年多没见,她对我怎么还是这样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明明我临行之前,她不是还送给了我那件大氅吗?
沈千山看着那很快消失在大雄宝殿后的身影怅然若失,忽听身边长福道:“公子,别看了,六姑娘都走的没影儿了,不过既然是在白云寺中,公子也在这里住一晚上,稍后去拜访也是正常的啊,如今您看看您,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人家六姑娘没准是心疼您,盼着您赶紧去僧房里安置下来,沐浴更衣后,清清爽爽的去找人说话呢。”
沈千山看了他一眼,怎么想都觉得宁纤碧对自己未必有这份心,不过小厮的话的确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因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你真是这么觉着的?”
长福心说爷,奴才这是安慰您呢。只不过他怎么敢说出来?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啊爷,奴才就是这么觉着的。”爷啊,奴才可说明白了,这只是奴才心里想着,至于想没想错,那奴才就不知道了。
长琴从旁边凑过来,嘻嘻笑道:“爷,长福说得有道理,您忘了?之前人家六姑娘还送了您一件大氅呢。”话音刚落,就见沈千山猛一拍额头,懊恼道:“是了,难怪她生我的气,一定是因为没看到我披着她给我的大氅,所以心里不高兴了,我也是,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如今都不是在战场上,那大氅,我该穿就得穿啊。”
长福和长琴面面相觑看了一眼,长福实在忍不住了,陪笑道:“爷,您就是想穿,那也得穿的住啊,您看看如今这是什么天儿?穿了那驼绒大氅,身上怕是要捂出痱子来了吧?”
长琴不如长福机灵,这会儿在旁边直点头附和,想了想,他觉着自己也该说点什么,于是认真强调道:“何止捂出痱子,就是长蛆也不是不可能的。”
沈千山无语的看着两个家伙,挥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唉!”
看着自家爷那患得患失的样子,长福心里也忍不住叹气,暗道爷这是怎么了?在战场上您要就这头脑的话,恐怕跟着您的兵一个都回不来吧?怎么……怎么战场上那么英明睿智的爷,一旦对上了六姑娘,就变得这么笨呢?哎呀,这可真是个问题,万一将来六姑娘真能嫁进来,我们爷岂不是被她吃的死死的?
两个小厮想到这里,眼里就添了几丝担忧。沈千山可不管他们怎么想,他心里琢磨着的都是怎么才能和宁纤碧说上话?六姑娘还是非常注重男女有别的。但是……但是这样的天赐良机啊,一个是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一个是临时起意离开队伍的少年将军,竟然能在这寺庙里相逢,这……这不是有缘是什么?有缘才能千里来相会啊。
沈千山想到这里,心中就更加愉快了,他坚信自己和宁纤碧既然这样的有缘,那是一定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正在心里想得美,却见大雄宝殿后又转出了一群人,带头的赫然是白云寺的主持方丈,看见沈千山,他便合十行礼道:“阿弥陀佛,沈施主在边疆百战百胜,如今已是名扬天下,想来俗务繁忙,怎会在今日光临小寺?这真是令白云寺蓬荜生辉啊。”
沈千山连忙还礼道:“方丈言重,什么百战百胜名扬天下?这些俗名非我之志,不过是保家卫国而已。”
方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神色郑重平静,眼中毫无得意,显然心中确是这样想的,因笑容中便带了几丝佩服,点头赞道:“公子虽是出身富贵,然而能这样的视浮名如粪土,着实不易,这句话,倒是颇有骠骑将军‘匈奴不灭何以家为’之风。”
沈千山连忙道:“千万别这么说,我不过是在将士们的支持下侥幸打了几场胜仗,如何敢与冠军侯相比?主持莫不是要让我无地自容?”
长琴和长福见这两人说起来似乎就没完了,不由都是心下着急,长琴便道:“住持师傅,且别忙着先说话,您看看我们和公子,这简直就是三只落汤鸡一样呢。”
住持连忙笑道:“是是是,倒是老衲疏忽了,慧深,快带三位施主去僧房安置,顺便给他们烧热水沐浴更衣。”说完他犹豫了一下,方看着沈千山道:“后院里如今住了伯爵府的娇客,这,恐怕要把三位施主的客房安排的稍远一些了。”
沈千山笑道:“是,我知道,六姑娘我也是认识的,不然也不敢这样冒昧了。“
住持心中再次点头,暗道若论起势力名望,眼前这位贵公子当真算是贵不可言炙手可热了,可看看人家这态度,如此的谦逊,比起那些仗着家里一点势力就昂着头看人的纨绔子,强出何止百倍?啧啧,同是权贵子弟,这差距怎么就这样大呢?
在住持的感叹中,沈千山和长琴长福随着知客僧一起来到了给他们安排的僧房,三个人也的确是让大雨浇的狠了,原先心里想着宁纤碧的事情,还不觉着怎么难受,而此时一旦进了屋,便立刻感觉透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实在是很难受。好在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小沙弥抬着热水进来。
三人洗浴完毕,却不料包袱里的衣裳也全都淋湿了,因此只好临时换了几套寺庙里常备的朴素长袍,好在虽然袍子素净,却是全新的。这里长琴长福就张罗着将衣服都晒起来。
沈千山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杯热茶,觉着身上懒洋洋的透出舒服,目光透过敞开的窗子看去,只见外面院中种着一些花草树木,经雨一淋,在夕阳余晖下更显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