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五章 北安城2
“这趟出击险中求胜,成算并不小,”寿王脚步放慢,声音低缓:“人人都觉得这时候深入草原绝非良策,这就是好机会,这是一,其二,陌刀之威力远超你我想象,而且,这柄利刃深藏鞘中,只要把握好机会,一旦拔出必定锐不可当。”姜先生露出丝笑容点头道:“没想到五爷还有此刀此人,如今京城调度粮草辎重,全不用咱们费心,若没有五爷,王爷真是要事倍功半了。”
“嗯,”寿王脸上浮出温暖笑意:“老五就是性子懒散不愿意领差使,若论才干,他不比老四差。”
“这是王爷之福。”姜先生奉承了一句,寿王脚步微顿,转头看了眼已经落到地平线上夕阳,转回话题道:“祝老侯爷寻过你?”
“是,”姜先生晒笑:“老爷子人老成精,这父子两个一里一外要做万全打算,真正好心计。”寿王脸上笑容冷淡漠然:“象祝家、徐家、蒋家这样百年世宦大族,和蓬门寒士不同,他们绝不会做孤注一掷事,他们不需要,象祝家,说是本朝武将第一世家也不算过,祝氏族中子弟众多,人才倍出,徐家、蒋家书香传家,为官出仕、育人教书做学问者遍布朝野,这样人家,求是一个稳字,象官家从前说过,除非君临天下,否则没什么值得这些世家倾族而为,长安侯父子如此打算,也是预料之中事。”
姜先生点了点头,寿王接着道:“这也是我做奇袭打算原因之一,长安侯断不敢做出弑杀皇子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王爷说极是,”姜先生赞同道:“长安侯会敷衍拖沓,但绝不会出手行那些大逆不道之事。”寿王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远远,祝老侯爷扬手打着招呼,虎虎生风大步迎过来,寿王和姜先生停下步子,祝老侯爷大步溜星过来,离着十几步就一边拱手见礼,一边声气宏亮叫道:“大帅果然这边!让我好找!足足走了小半个营地!”
“老侯爷这么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寿王微微躬身还了礼,含笑道,祝老侯爷掉头跟寿王另一边,一边走一边紧拧眉头显颇为焦躁大声道:“就是没事才闲得发慌上火,大帅,老这么闲着不是事啊!那旺丹乌龟缩头不出,咱们就该打上门去!你别跟我提什么粮食不粮食,”祝老侯爷抬手止住姜先生没说出口话,一脸你说那些我根本不听:“这粮食还不够?当年我跟官家打遍大半个北庭,哪有什么粮草?要什么粮草,打到哪儿抢到哪儿,那才叫痛!”
姜先生意味深长看了眼寿王,寿王感慨叹了口气道:“当年我跟阿爹身后纵横北庭,现一想起就觉得热血沸腾。”祝老侯爷眼睛一亮,忙紧接道:“大帅拿定了主意没有?我也不要多,只有三千精锐,三千就行!也不是我老祝夸海口,就旺丹那小子,我老祝还真没把他放眼里过!大帅给我三千人,我明天就出发,十天!多十天,必定直捣旺丹老巢,大帅等到我准信儿就带大军掩杀,不是我夸口,咱们提着旺丹人头回京过年去!”祝老侯爷胸口拍啪啪作响,寿王笑容渐深,指了指不远处中军大帐道:“咱们进去说话。”
从中军帐出来,已是夜幕深垂,繁星闪烁,祝老侯爷脚下生风,一路回到自己帐前,掀帘进了军帐,甩下斗蓬,这才长长叹了口气,浑身上下那股子虎气散去,脱了鞋坐到厚毡垫上,不耐烦挥手屏退进来侍候亲兵,双手扶膝,坐毡垫上怔怔想出了神。
王爷竟要亲自带兵奇袭旺丹!祝老侯爷抬手抹下幞头,两根手指用力挠着头皮,官家从前说过一回,这几个儿子,就老大有几分肖似他,就看寿王今天决断,至少这一条上极肖官家,祝老侯爷眉头皱紧了,可这太冒险了!寿王险,也是祝家险!
祝老侯爷想起儿子,心里一阵烦躁几乎压不住,他千叮咛万嘱咐,就算明艳嫁给四爷,祝家也不能牵入过深,能不牵入好,可这个逆子!祝老侯爷恼怒心起,手下失了力道,差点把自己头皮挠破,急忙用手拍了几下,重又把幞头戴上。寿王安安稳稳大军中也就算了,没有机会自然也就不生机心,可要是寿王孤军深入奇袭旺丹……祝老侯爷沉沉叹了口气,从这里到京城,换马不换人八百里加急,一个来回也要大半个月,有大半个月功夫,他无论如何也把寿王劝回来了,可若是飞鸽传书呢?
四爷也不是好相与,有这样好机会,他岂会放过?真要是飞鸽传书下了令,那个逆子能怎么办?若是领命,那可是皇长子,是官家心爱儿子,就算不心爱,他也不会容忍臣子伤害他血脉,这关着皇家尊严,就算撞了大运,不等搬师四爷就即了大位,这弑杀皇子一事,也是祝家心腹大患,哪个皇帝不多疑?今天你能弑杀寿王,异日就能再冲别皇族甚至官家挥刀!若是不领命,祝老侯爷一声苦笑,不领命就是抗命,异日四爷真登了基,这场大祸也小不了。
若是寿王即位……祝老侯爷越想越凶险,‘呼’一声从地上窜起来,一把抓起斗蓬,掀帘就冲了出去,去找武思慎商量商量,寿王如今信任他,好说动他和自己领兵奇袭,让寿王留这安稳中军中,寿王安稳才是祝家安稳。
清晨,武思慎一身单衣,一套拳打完后背微带汗意,转身进到帐蓬,亲卫已经提好了井水,武思慎接过手巾,熟练利落之极从上擦到下,扔了手巾换上衣服,吃了早饭,到寿王军帐点了晨卯出来,一径往营地后边蒋鸿军帐过去。
蒋鸿正端坐几案后平心静气抄经,蒋鸿到北安城后,和武思慎颇为相得,闲瑕时常一处饮酒聊天,武思慎掀帘进来,蒋鸿头也不抬道:“先坐,等我抄完这卷经。”武思慎接过小厮递上茶捧着,凑到蒋鸿身旁探头看了眼道:“这是什么经?你怎么天天抄经?”蒋鸿没答话,专心致志抄经毕,这才放下笔,细心收起抄好经文,转身放进一个藤编小箱内,这才答起刚才武思慎问话:“地藏经,替亡妻抄,我她灵前发过愿,抄一千遍地藏经给她。”蒋鸿声音沉缓,武思慎听说过他和徐家娘子过往,知道这话题不宜多讲,笑了笑岔开话题道:“这茶不错,今年秋茶?”
“你一个武人,偏这么讲究饮食起居,真是难得。”蒋鸿没直接答武思慎话,武思慎颇为自得举了举杯子道:“这是龙凤茶,我小时候常喝这个,当然认。”蒋鸿眉头一挑,武思慎言谈举止、见识眼光均非常人可比,他话里话外探问过好几回,偏这武思慎也是精明圆滑之极,半丝口风也没漏过,这一句倒透出不少意思来。小时候常喝这龙凤团茶,能常喝龙凤团茶、又姓武,可没有几家。
蒋鸿眼睛微眯,武思慎不等他探问,就主动笑道:“等我这趟回来,再和你细说前尘往事,借故旧事下酒。”
“好!”蒋鸿爽笑道:“领了差使了?”
“大帅要亲自领兵深入草原寻找袭击旺丹。”武思慎盯着蒋鸿说很慢,蒋鸿眉头没挑起就落了回去,看着武思慎问道:“祝老侯爷跟去吗?”
“当然,原本祝老侯爷要请下这趟差使,让大帅领兵后押阵,待他寻到旺丹再率大军出击,可大帅坚持要亲自领兵前往。”武思慎解释很详细,蒋鸿脸上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只眼神微松,上下打量着武思慎道:“既袭击必定轻兵简从,你手上人和马可千万简不得,只要你这里没事,寿王就没事。”
“嗯,我也是这么想。”武思慎答很是自信:“照常理,前锋既出,大军也应该往前推进些,可长安侯觉得粮草不足,大军一动就是金山银山、米山面山,冒然推进不是良策,真是稳妥有余,余太多了。”蒋鸿谨慎没有答话,只接了句解释自己差使:“宁乾府粮库被洪水摧毁,”提到宁乾府粮库,蒋鸿不同自主想到冷明松和领了巡查宁乾府差使徐思海,怔了怔神才接着道:“京城各大粮库存粮又要调往南边赈灾,确是艰难了些,不过五爷来信说了,断不让咱们断一天粮。”
“是啊,断不会断一天粮,可也断没有超过一个月存粮!”武思慎带着浓浓抱怨道,蒋鸿看了他一眼,苦笑一声,这中间牵涉太多,他明白,他也明白,他抱怨,他却不能多说半个字。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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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六章 北安城3
“多事之秋,”蒋鸿话说极委婉,这半年可不就是多事之秋,春夏间江南各地水患频发,官家病重避养离宫,京城四爷监国,宁乾府又水淹了永静县粮库,也不知道冷大郎怎么样了……
武思慎看着又有些失神蒋鸿,掂量着怎么往下说,他说起粮草,不过是要提起个说话由头,五爷京城调度粮草艰难不用蒋鸿说他也知道,他这趟来并不是为了粮草。
“后天寅初就启程。”武思慎思前想后,决定实话直说,对上蒋鸿,这是好办法,蒋鸿眉头微皱,曲下几根手指又抬起,按手止住武思慎,站起来几步转进后帐,转眼又出来,手里捏了一把蓍草出来,冲武思慎摆摆手还是示意他先别说话。武思慎觉得很是好笑,椅上子挪了挪坐安稳,等着看蒋鸿玩什么把戏。
蒋鸿神情严肃卜了一卦,收了蓍草,脸上露出笑容道:“卦上说,这一战虽难却大吉,放心去吧。”武思慎眉头挑几乎要飞起来,拿把蓍草扔扔就想堵了他嘴把他安抚回去?这蒋鸿越来越滑头了!
“我从来不信这个!”武思慎断然道:“要是扔扔这几草就能有所决断,那倒是天下太平了,大家什么也不用做了,扔好草等着就是!”蒋鸿一根根细细理好那把蓍草,扫了武思慎一眼笑道:“不是做决断,这是看看一个人、一件事有没有机遇,说个简单比喻,你看我桌上这盆水仙,我知道怎么养它,也天天用心养好它,进了腊月,它就会开出很好花,这就是吉卦,我和它今冬有相见缘份。若是凶卦,那我今冬就无缘看它开花,我还是我,还是一样养它,可也许就临开花那几天,偏偏来了只野猫,一扑砸了它,或是小厮换水,失手砸了它,或是其它种种,总之,我是无缘见它开花,努力做事能有结果,就是有机缘了,这么说你该懂了吧?”蒋鸿边说收好蓍草,站起来送进内帐,留下武思慎听沉思无言。
蒋鸿出来,重沏了茶,斟了一杯给武思慎,武思慎端起来晃了几下,瞄着青白细腻若玉杯子里微黄茶水,抿了一口摇头笑道:“真不知道你怎么偏偏喜欢喝这种古法茶,一点味儿也没有!我还是觉得擂茶好喝。”蒋鸿悠深目光里透着伤痛,垂目看着手里清沏茶水,慢慢缀了一口咽下,武思慎仰头一口喝干杯中茶,放下杯子看着蒋鸿道:“我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武思慎直盯着蒋鸿,蒋鸿目光平和看着他抬了抬手,示意他说,武思慎站起来,走到帐蓬门口,侧耳听了听,这才回来坐下道:“我不放心。”
蒋鸿眉头微皱,沉默了片刻道:“咱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可彼此很是投契,有句话,你就当闲话听听,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大帅有何渊源,”蒋鸿顿了顿,冲张口欲言武思慎摆手道:“各人有各人缘法,世事如此,这不用解释,你如今是大帅信任近身侍卫,若能一战功成,往后这武将路上就差不多能一路坦途了,可有一样,身为侍卫,非你份内事,你不可多想,不可多做。寿王身边有小厮有护卫有幕僚,有文有武,要就是个各司其职,再说,”蒋鸿目光幽幽:“寿王只是奉行无为而治,绝不是无能无为之人,你既跟了他,凡事就要相信他,你要跟我说话,非你份内事,不必多说,以后也要戒之慎之。”
“你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武思慎带着几分闷气道,蒋鸿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还真是把他那些没能说出口话全数堵了下去,武思慎满腹没等出师身先死挫败感,为了能稍稍挽回些处处被人抢了先机而丧失怠脸面,飞转着心思,为自己这趟拜访寻了个理由:“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自以为是了!”武思慎先恼怒挖苦了一句:“我找你,是有件私事想托付给你。”
武思慎将春节后北安城偶遇俞志宏和翁先生事说了:“……先是翁先生病重,翁先生病愈后,北安城已经不怎么安稳,我正要让人把他二人送走,谁知道俞大郎突然病倒,高热不退,不停大哭说胡话,还没等我寻到合适人送他们离开北安城,北安城就失守了,我只好把他二人带上一起撤出来,俞大郎这一场病直缠绵了半年才好,病好之后,”武思慎顿了顿:“翁先生说他性情大变,俞大郎病前我和他没说过几句话,倒不知道他从前性情如何,只看他现沉默寡言、很知道进退,翁先生意思,是要启程赶回京城,可俞大郎却私下找到我,说想留边关,一来长长见识锻练心性,二来,也希望能借此机会为国力。我和翁先生说了这事,翁先生倒极是赞同,就这样,俞大郎就和翁先生留我那里帮办文书杂务,翁先生文书上极好,俞大郎虽说才干上差了些,好年青肯吃苦,倒也帮了我不少忙,这一趟我要跟大帅出征,他们俩个想跟我去,可我想来想去,他们二个还是不去好,留下他二人,也只好托付给你。”
“俞大郎原来你军中!”蒋鸿惊讶道,武思慎挑眉疑惑看着蒋鸿,蒋鸿笑道:“北安城失守后,俞大郎就和京城清江侯府失去了联络,清江侯府和徐夫人娘家可急不轻,原来是你把人藏起来了。”
“这也怪不得我!”武思慎忙解释道:“北安城失守事……这你知道,说不得事多,他二人跟我身边帮办文书,自然要避嫌,不好与京城书信往来。”
“我知道,”蒋鸿一边笑一边摆手止住武思慎解释:“你若放心,就让他二人过来我这边,我这里正好少人用,再多说一句,你放心,也请俞大郎和翁先生放心,我这里,若有功劳,我必依实上报。”武思慎哈哈笑道:“都说玲珑七窍心,你这颗就是!不过你刚才可猜错了,你看,我寻你是这事,可不是你说那事,你们这些生着玲珑心,凡事都想太多太复杂!”
“噢!”蒋鸿长长‘噢’了一声,看着武思慎但笑不说话,武思慎被他那简直洞彻一切眼神看浑身不自,撑着椅子扶手跳起来道:“行了行了,我可没你这么多闲功夫!我得赶紧回去准备了,就此别过,你备着好酒且等我凯旋归来!”
“一定一定!”蒋鸿跟着站起来,一边笑应,一边将武思慎送出帐蓬,站帐蓬外,眯着眼睛盯着英气飒爽武思慎看了好一会儿,长长呼了口气,转过身,慢悠悠围着帐蓬转了一圈,叫进小厮吩咐道:“把昨天京城送来那几饼茶取一半给祝将军送过去,再跟他说一声,我这里还有几坛子玉堂春酒,一条极品云腿,问他什么时候得空过来品尝品尝。”小厮答应一声,进去分了几饼茶放进匣子里,往长安侯世子祝明锐处送过去。
京郊外那处不知名庄园里,李恬烧浑身发红发烫,青枝双眼抠陷,跪坐李恬身边,焦虑盯着李恬伸厚纱帘外手腕,银桦一只手端着只极小银碗,一只手用濡湿棉布细心湿润着李恬嘴唇。
帘子外,一个身形干瘦老大夫一只手捻着胡须,一只手按李恬盖着丝帕腕上,微微闭着眼睛正凝神细诊,内侍黄明垂手侍立旁,满是血丝眼睛紧紧盯着老大夫,恨不能伸手掰开他眼睛,看看他眼神到底是轻松还是紧张。李姑娘这样高热不退已经持续了一天半加一夜了,从听到她发热那一刻起,他就焦灼如同火上生烤,爷已经说过了,李姑娘病,必是自己伏侍不周所致……黄明咽了口苦涩至极口水,李姑娘这烧今天再不退,明天早上也许自己就性命不保,这里就会换一个人过来侍候。
“焦大夫,怎么样?”焦大夫松开手,轻轻吁了口气睁开眼,黄明急忙问道,帘子内,青枝和银桦一起挺直上身,侧着耳朵凝神细听。
“从脉象上说……”焦大夫话刚开了个头就被黄明打断了:“焦大夫只说要不要紧,说说什么时候这高热能退了!”一句话把焦大夫堵几乎打个呃,焦大夫也只好陪笑道:“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是急不得……”黄明张了张嘴又忍回去,不耐烦盯着焦大夫,等他往下说,焦大夫也不敢多绕圈子,很切入正题道:“这位姑娘自幼保养得好,这病虽说凶猛,照老夫看来,倒也无碍,至于这高热,”焦大夫极其慎重、来回斟酌着道:“若是话,今天夜里许就能退,若是慢一慢,到晚后天一早也该退了,只是各人体质不同,有人体寒,有人体热,姑娘底子虽好,可这高热……老夫头一趟给姑娘诊病,不知道姑娘往常发热几日方能退,比之常人是是慢,实不好说啊。”
“你这糊涂大夫!说了半天全是废话!”青枝从帘子里叱呵道,不等焦大夫答话,黄明急忙厉声厉色训斥道:“不得无礼!当心家法!”青枝和银桦对视了一眼,不敢再多话,姑娘交待过,只可寻机试探,万不可硬碰上去,若她和银桦带来走漏风声危险,他们绝不会吝啬她们俩个性命,可姑娘说了,姑娘舍不得她们,离不开她们。
焦大夫被青枝这一声极不客气斥责说满脸通红,他可是成名多年名医!焦大夫连喘了好几口粗气,看了眼脸色阴沉黄明,一肚子气却不敢发作出半分,他被人从京城请出来,车子堵严严实实转了不知道多少圈送到这里,一路上除了这个黄明,所有人都只闻声不见人,偏这个黄明浑身阴沉竟明显是位中贵人,这中间诡异蹊跷让他不敢多想,不想都噤若寒蝉了,他不停求神念菩萨,只求保佑他平安回去,哪里还敢多计较什么客气不客气。
送走焦大夫,黄明背手垂头呆呆站二门里那棵大槐树下,想出了神。爷说过,一个时辰报一趟信,这眼看又到报信点儿了,姑娘病情没半分起色……
京城户部那间小院里,四皇子一张脸憔悴仿佛正高热不退是他,赶一身大汗别院护卫战战噤噤垂手退出,还没退下台阶,就听到屋里一声沉重响声后,又是一片刺耳瓷器破碎声,不知道四爷把什么踢翻了。
傍晚,落日余晖透过窗棂落炕上,站台阶下黄明背着手敲着后背,姑娘高热总算下来些了,暖暖落日余晖照身上,让他有一种劫后余生激动和感恩。
窗棂后,青枝透过一丝窄窄缝隙盯着黄明出了垂花门,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转身示意银桦递个垫子过来给李恬垫身后,李恬半坐起来,被余晖映照窗户让她不由自主眯起眼睛,银桦忙拉上半边窗帘,李恬就着青枝手喝了几口清甜汤水,轻轻叹了口气道:“好象芥末吃得多了点。”青枝和银桦没想到李恬高热醒来,头一句说竟是这个,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答什么才好。
“好多年没吃过芥末,怎么越大越厉害了?”这一场昏迷让李恬意识恍惚太厉害,有一阵子,她几乎分不清自己身处哪一世,抑或不管哪一世都是虚幻梦中:“下次得少吃点。”
“还有下次!?”这回青枝惊叫出声了,这一次差点把她和银桦吓死,还有下次?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恬头靠着枕头,闭上眼睛养了会儿神,也不睁眼,慢吞吞道:“你们俩个一直我身边?”
“那当然!”青枝崭钉截铁道,李恬眉头微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嗯,你们俩个白天一直睁着眼?”
“那当然!”这次是银桦答,以一种极其郁闷无语眼神斜着李恬:“天没亮一直到天黑透,我和青枝姐姐谁也合不上眼,谁也没合上一眼过,再说,这两天来了不知道多少个大夫,真叫是流水一般,就是想合眼能合眼,也没空儿合眼!”
“那就是夜里了,”李恬眼睛还是没睁开,她高烧了两天一夜,烧精疲力:“我好象醒过一回,好象还不只一回,就觉得有人站旁边,很大很黑,象一团乌云,居高临下盯着我……”
“姑娘说怪吓人!”青枝打断了李恬话,看了银桦一眼道:“夜里我和银桦是轮流睡,一替一个时辰,一个看着姑娘,给姑娘润唇,换冷帕子降温,另一个就蜷姑娘脚头睡一会儿,哪有什么人?”李恬睁开眼睛看了青枝一眼,想让她们晕睡片刻法子多是,李恬看着温暖明亮窗户,想了一会儿吩咐道:“去看看咱们有多少香粉。”青枝和银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莫名其妙,银桦跳下炕,片刻功夫托了两只瓷瓶过来道:“这两瓶都是满,姑娘极少用香粉,这些够用一整年了。”
“打开我看看。”李恬吩咐道,银桦打开一瓶送到李恬面前,李恬扫了一眼,又看了看炕前道:“今晚上咱们还歇这炕上,晚上临睡前悄悄把这香粉薄薄洒一层炕前。”李恬吩咐完,青枝和银桦就明白了,银桦惊讶高挑着眉头,青枝笑道:“姑娘就是主意多,就照姑娘吩咐,这法子好,明天量了量鞋印,是男是女都能知道了。”
“量鞋印就能知道是男是女?你忘了,咱们府上后厨大庆嫂子,那双脚比男人还大!”李恬高温退下,银桦和青枝心情轻松,也有心情相互挑刺说笑了,青枝却多想了些:“要真是有人……那就是说,我和银桦那会儿是被人迷晕了?姑娘!这事……”青枝越想越多,一脸惊惧,李恬闭了闭眼睛苦笑道:“不用想那么多,一时半会没事。”后面话她没再往下说,真要有什么事,她能有什么法子?还是先往好处想吧。
“姑娘,这芥末千万不能再吃了!”青枝压低声音郑重道,李恬嘴角弯出笑意,闭着眼睛靠着枕头没答话,她肯定不能只病这一场,不吃芥末,难道真把自己折腾病?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很想活下去,所以至少目前为止,她不想多冒风险,这吃芥末,看似凶险,却是稳妥生病法子,有了这头一次,下回吃多吃少心里也就有谱了。话说起来,这芥末真是个好东西,上一世配鱼生无比美味,这一世用来生病是无上妙用。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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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七章 叶十二娘1
[第2章第2卷]
第289节第二八七章叶十二娘1
郭推官一张脸绷的铁紧,强压着步子进了晋宁郡王府,他从枢密院找到将作监再一路找回晋宁郡王府,心里早就急的恨不能插翅飞起来,却又不敢行踪过于匆忙露出端倪,这里头急的要着火,外面还得强压着不露声色,只把郭推官一张脸绷的简直要裂开了。
小厮将郭推官引进外书房,五皇子端坐在炕上,管先生已经起身迎了出来,郭推官冲五皇子长揖见了礼,微侧身和管先生见礼时,才看到蹲在炕角蜷成一团的胡三。
“有信儿了?”五皇子问的直截了当,郭推官忙点头答道:“算是得了信儿,昨天晚上小的们看到四爷出了新郑门,直到今天凌晨才从陈州门进来。”郭推官边说边看着五皇子的脸色,见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仿佛没听到一般,郭推官心里微沉,看样子这信儿五爷早就知道了,郭推官急忙接着道:“今天一早我就寻了个由头,到四爷那儿走了一趟,想看看能不能打听到点什么,结果还真听到一句有用的话。”郭推官不易觉察的顿了下,见五皇子看着他专注过来,忙接着道:“我在外头候见的时候,就听四爷身边两个小厮低声说闲话,一个小厮抱怨昨儿折腾的一宿没睡,说今天晚上说不定还得折腾一夜。”
听到此,五皇子‘呼’的一声挺直了身子,“你听真切了?”管先生两只三角眼睁的前所未有的大,盯着郭推官急问了一句,缩在炕角的胡三也骤然精神,两只眼睛灼灼闪亮的紧盯着郭推官,郭推官急忙点头答着管先生的话:“真的清清楚楚,就为了这句话,我这才着急过来寻五爷,五爷,昨夜里没安排,今天夜里无论如何也得盯紧了,说不定……”郭推官搓了搓手没说下去,只两只眼睛里兴奋异常的看着五皇子。
五皇子紧攥起拳头又松开,看着郭推官沉声道:“你是办差办老了的,不用我多交待,若能寻到……”五皇子停顿了下:“我感你这份大恩,日后必当厚报!”郭推官连连长揖一迭连声的‘不敢’,待五皇子落了话音,这才抬头道:“不敢瞒五爷,下官人手不够。”郭推官直截了当说了自己的困难:“四爷从新郑门出陈州门进,必定心怀警惕,兜了不少圈子防着被人跟踪,若没有足够的人手,只怕跟不上。”五皇子拧着眉头没答话,管先生轻轻咳了一声道:“郭推官是个谨慎人,这事确实得动用极靠得住的人才行,郭推官也是明白这一条才到五爷这里求助。”
郭推官连连点头,带着几分感激看向管通,管通捻着那几根老鼠须,干巴巴的笑了几声道:“郭推官再多想想,五爷自然也要遣人跟着,这人手再多也不算多,郭推官虽说贫家出身,可为官多年,攒下的私人虽说不多,料也能用上一用了,五爷也说了,郭推官若能寻到我们王妃的行踪,这份大恩我们五爷日后必有厚报。”郭推官听到此已经明白过来,五爷这里有再多的人,也都得留着自己用,自己要用人得自己想办法了。
管通看着郭推官告辞出去,转回头,脸上的神情由轻松而忧虑凝重:“五爷,咱们的人手太少,能用的更少,得想想办法。”
“你手头有多少人能用?”五皇子微微探头看向缩在炕角的胡三问道,胡三急忙窜起来答道:“回五爷的话,统共有三十七个,再算上我,三十八个,这三十八个能信得过也能用。”五皇子脸上掠过层失望,加上他手里的,能用的人手少的可怜。
“五爷,这些人肯定不够,得想想法子。”管通又催了一句,五皇子垂头沉默半晌道:“不是我不想法子,这些年我过于懒散,也从没想过有一天沦入这天下第一等的争权夺利中去,这会儿到哪儿找又能信得过又能用的人?”一番话说的管通哑口无话,他也是急晕了。
“就这些人吧,咱们好好安排安排,不求他们跟上具体哪一处,只要能划个圈就行,有了这个圈,大不了多花笨功夫,一寸一寸的去查去找!”五皇子重重砸在炕几上恨恨道,管通忙点头称是,胡三垂着眼帘,眼珠没动心思却飞快的转了十七八个来回,嗯,这样最好,要论打听事,谁也比不上他胡三,若是这样,自己先找到姑娘的可能就大得多了。
临近傍晚,布置安排好所有的人手,五皇子让人送了几样下酒菜,送了一坛子酒进来,管通在红泥炉上热了一壶酒,先给五皇子斟了一杯,两人对坐慢斟慢饮,这一夜谁也睡不着了。
黎明的第一缕光透过窗帘中间那一丝只有光线才能找得着的缝隙透进来,青枝和银桦象两只猴子一左一右从炕上探身下去,一寸寸仔细查看炕前的香粉。不过看了几眼,银桦就低低半声惊呼,青枝急忙探头过去,炕前两三寸处,两个脚印清晰无比。
银桦慌乱的差点一头栽到炕上,青枝一把拉住她,银桦手舞足蹈的挣扎着缩回炕上,两人几乎一起伸手去推李恬。
李恬只穿着袜子蹲在炕前,仔仔细细看过离炕最近的两只脚印,蹲着往外挪到下一对脚印处,再往外就没有了,她们就两瓶香粉。李恬蹲着看了一会儿,站起来,一只脚踩在第一只脚印处,另一只脚伸出去踏第二个脚印,银桦守在门口听动静,青枝紧跟在李恬身边,紧张万分的看着李恬,两只手不停的攥紧裙子再松开,松开再攥紧。
“你看,这步子迈的很宽,比我正常走路足足宽了一只半脚,脚也大不少,站在这里时,两只脚离的很近,这一对脚印边缘非常清晰,说明他站好就没动过,或者没站多大会儿就走了,这一只脚印……”炕前那一对脚印后有两行脚尖朝向炕的单脚印,李恬歪着头想了想道:“他应该是退出去的,这么进来,站在这里,不知道站了多大会儿,然后再这么退出去。”李恬掂着脚尖沿着脚印走一遍,除了步子迈的太大有些难受,其它的,都非常顺畅。
“姑娘,到底是谁啊?”青枝忍不住问道,李恬用脚在地上抹来抹去,一路抹到炕前坐下,抬脚由着青枝脱了袜子,叹了口气道:“还能有谁。”青枝怔了怔,脸色一下子变了:“真是……”
“来人了!”话没听说,银桦纵身跳回来警告道,青枝用力咽回后面的话,急忙侍候李恬躺好,几声敲门声后,门帘掀起,几个小丫头垂手垂头鱼贯而进。
清晨的阳光照进东阳郡王府,叶十二娘的母亲、叶家二房主母陈氏随刘郡王妃从孙老夫人上房出来,紧走几步跟上刘郡王妃,左右看了看,陪笑低低问道:“大嫂,十二妮子的事你问过老祖宗没有?这到底犯了什么错?要关到什么时候?”
“你也别急。”刘郡王妃慢条斯理道:“十二妮子平时也是太放肆了些,关几日对她没什么坏处,就她那性子,以后嫁了人可怎么得了?难不成天天要娘家替她出面对付这事那事的?你呀,这疼孩子是没错,可也不能溺爱的太过了。”
“我不是溺爱,”陈夫人被刘郡王妃几句话堵的脸都有些发紫了,十二娘一向深得老祖宗宠爱,为了这事,刘郡王妃心里不知道多酸,这关节她心知肚明,这会儿强忍下这口恶气陪笑道:“您看看,十二妮子都关了这么些日子了,可老祖宗连句明白话也没有,关了罢教训也好,那都是应该的,我能有什么话?可总得有个理由吧?十二妮子究竟哪儿不好了?我是她娘,总得告诉我一声吧?十二妮子有不是,我这个当娘的自然也要领领教训吧?”陈夫人的话里透着怨气,十二娘莫名其妙关到现在,她想尽办法、明着暗着、侧里正里问了打听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偏老祖宗那儿一个字没有,就是拘着人不放,这算什么事!
“这话也没什么不是,既是这样,刚才你就该当面问问老祖宗,岂不便当?”刘郡王妃斜了她一眼,**挡了回去,只堵的陈夫人一张脸由紫而青,跟在刘郡王妃身后走了几步,突然用力甩了下帕子,一句话没有,转身昂然往十二娘院子方向去了。刘郡王妃步子微顿,侧身斜着陈夫人,嘴角往上挑着一丝冷笑,轻轻‘哼’了一声,不紧不慢的往回去了。这个时候还敢跟她挺腰子,真当老祖宗能长命百岁呢?!
陈夫人憋着一肚子闷气,气哼哼一路冲到叶十二娘院子门口,也不叫婆子,自己冲上前用力拍门,没拍几下,门就开了一条缝,一个婆子紧皱着眉头从门里探出头来,一看是陈夫人,急忙挤出满脸笑容道:“夫人来了,十二娘很好,什么都好。”
“开门!”陈夫人一肚子邪火总算找到了出处,横眉怒目点着婆子:“你今天要是敢拦着你,你试试!你且试试!”婆子见陈夫人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忙屏声敛气垂手退到一边,她一家门都是东阳郡王府的奴儿,直面挡回陈夫人怒火的事,她无论如何也不敢。
陈夫人顺利冲进叶十二娘的院子,怒气稍息,心里一丝惧意升起,冲过倒座门口,突然停住步子,点着婆子道:“去,请十二娘出来说话!”婆子答应一声,急忙冲进去,刚冲到垂花门,就看到叶十二娘如一团旋风般卷出来,婆子急忙紧贴墙壁躲过,叶十二娘疾冲向陈夫人,一头扎进陈夫人怀里,一声‘阿娘’没叫完,就放声号啕。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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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八章 叶十二娘2
[第2章第2卷]
第290节第二八八章叶十二娘2
陈夫人被女儿哭的肝肠寸断,眼泪落的比叶十二娘还多。
叶十二娘抱着母亲痛哭了一阵,松开陈夫人,伸手拽过陈夫人手里的帕子,一手一个帕子抹着眼泪央求道:“阿娘你得救救我,你不能不管我啊!”
“你这傻孩子,阿娘怎么能不管你?你赶紧跟阿娘说说,你到底犯了什么错?怎么把老祖宗惹成这样了?你跟阿娘实话实说,阿娘心里有了底才好想法子放你出去。”叶十二娘听陈夫人问起受罚原因,眼神闪烁言语含糊道:“哪有什么啊,什么事也没有,老祖宗老糊涂了,就是一点小事,也不是我的错,这事根本不能怪我,根本没有事啊,我也不知道老祖宗犯什么糊涂了……”
“都这会儿了,你还敢瞒着我!”陈夫人见叶十二娘到这份上还含含糊糊不肯实说,火气一阵上冲,叶十二娘急忙抱住陈夫人的胳膊道:“阿娘,不是我瞒着你,唉,这事……我真不知道,真不是我的错,阿娘,您就别问了,您听我说。”叶十二娘将陈夫人拖到院子里,四下看了好几遍,这才俯到陈夫人耳边嘀咕道:“您替我捎个信给表哥……不不不,捎信肯定不行,阿娘你把我放出去吧,我去找表哥,只要见到表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啊?”陈夫人脑子一片混乱,惊的嘴唇发抖,也分不清是喜是悲是乐是怒了,只直直的瞪着叶十二娘,用力挤出几个字:“你跟四爷……跟四爷?”
“阿娘你想哪儿去了!”叶十二娘有时候反应快的出奇:“我跟表哥什么事也没有,老祖宗罚我,我觉得吧,不是我觉得,是肯定,就是因为我帮了表哥!太婆不高兴了,唉呀,阿娘你就别多问了,我说不清楚,你也听不明白,总之你赶紧想办法把我救出去,只要能见到表哥,”叶十二娘自信满满:“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放心好了,表哥说过的,谁要是敢欺负我,他指定不答应,阿娘你想想,只要表哥发了话,这满府,就连太婆也不能怎么着我了!阿娘你赶紧想想办法,赶紧把我放出去啊!”
“到底什么事?你好歹透几句,我至少得知道这事是大是小,要紧不要紧,你……”陈夫人被女儿弄的一头雾水,叶十二娘抱着陈夫人的胳膊摇来晃去道:“我都跟你说了,这事没法说!说不得,反正是表哥的事,是我帮了表哥!你说让我怎么跟你说?这可说不得!你赶紧想办法把我救出去,别怪我没告诉你,晚了可就真来不及了,阿娘我告诉你啊,我在这院子里都快憋疯了,你再不想办法放我出去,过几天你再来,就等着看到个疯闺女吧!”
“你这傻孩子,说的这是什么傻话呢这是!”陈夫人急的简直要口吃了:“到底什么事,你一句不透,行行行,我不问,那你跟我说实话,四爷是能护下你,他真肯护着你?这到底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好好好,我不问不问,我只问你,四爷真肯护着你?”
“当然!”叶十二娘答的斩钉截铁,陈夫人脸色变来变去变了数变,终于咬牙道:“阿娘想想办法,可一样,阿娘得看着你见到四爷,看着四爷护下你,看着你平安……”
“好了好了,肯定平安的!什么时候放我走?现在?”叶十二娘跃跃欲跳,陈夫人忙按下她道:“现在怎么行?你先耐下性子等几天,让阿娘布置万全了再来带你出去。”
“那你一定要快点啊,一定要快!不然我就疯给你看!”叶十二娘求了半句就改成威胁了,陈夫人连叹了好几口气,拍了拍叶十二娘正要转身离开,脚抬起没等落下就僵住了。老祖宗明令禁止她见十二娘,这会儿她闯进来见了十二娘,这就是违了老祖宗的命令!陈夫人打了个寒噤,一会儿传到老祖宗那里,别说救十二妮子出去,连自己能不能再出来都还在两可呢!前年那她一个不高兴,连郡王妃都被她打发到寺里拘了可不短时候!十二娘是帮了四爷……陈夫人看着女儿,老祖宗死活不肯说十二妮子到底犯了什么错,看样子也是说不出口!到底什么事帮了四爷就得罪了老祖宗?十二妮子也真是,跟自己亲娘也不说?
“十二姐儿,”陈夫人抬起的脚又放回去,拉着叶十二娘郑重问道:“我跟你说,老祖宗身子不好,只怕熬不了多长时候了,要不,你安心在这院子里住一阵子,就当修身养性了……”
“阿娘!”叶十二娘一听陈夫人这么说,吓的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在这院子里被关了这些日子,已经急的快要疯了,再让她修什么身养什么性,她干脆别活了!“阿娘我告诉你,”关键时候,叶十二娘的心眼一下子够用了:“是你逼我我才说的啊,我告诉你,老祖宗恨死我了,她说她死的时候要把我一起带上!要不我怎么要阿娘救我啊,阿娘,你不救我,我真要死了啊!”一番话吓的陈夫人面白无人色:“老祖宗真这么说的?”
“那当然了,不信你去问问!”听起来,叶十二娘气壮得很:“我告诉你啊,太婆这场病就是被我气的!”叶十二娘既然说开了,就什么都敢说了,不过她说的也对,孙老夫人的病,确实跟她有关系。
陈夫人脸色更白了,前后摇了摇,叶十二娘急忙一把扶住母亲,又添了一句:“太婆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她说到做到的!”陈夫人喉咙发干,她可比叶十二娘更了解她的婆婆,当年……陈夫人连打了好几个寒噤,她杀人不眨眼!
“儿啊,你得赶紧走!阿娘这就带你走,这就送你走!”陈夫人紧抓着叶十二娘,叶十二娘倒被陈夫人吓着了,半张着嘴呆看着她,陈夫人心里一阵恐惧后又是阵剧烈的痛疼,她就是死也不能让她的女儿有任何闪失!
“你跟我走!”陈夫人深吸了口气,怕到极处也就不怕了,拉着叶十二娘,昂首直往门外冲,守门的婆子急忙扑过来堵住两人陪笑道:“夫人,老祖宗交待过,让十二娘好好静心抄几天经。”
“糊涂东西!”陈夫人一声厉叱:“老祖宗的吩咐你当我不知道?若没有老祖宗的吩咐,你当我今天会进这个门?若不是老祖宗吩咐,我能带十二妮子去见她?糊涂!”婆子愕然怔住,迟疑不定的看看陈夫人,又看看叶十二娘,再转头看向门外垂手侍立的一排丫头婆子,看了一圈,也没找到个能问一问的人。
“你领着这等要紧差使,小心谨慎也是应有之义,这是你当差仔细处。”陈夫人站在门台上,居高临下的睨视着婆子,气度昂然道:“你若是不放心,只管跟过去就是!”说完这句掷地有声的话,陈夫人牵着叶十二娘横冲而出。婆子连跟了十几步,渐渐慢下脚步,都是主子们的事,她能怎么样?
叶十二娘被陈夫人一路拖的脚不连地飞快跑,绕过孙老夫人院子后头,沿着园子僻静小道,急往后角门冲去,离后角门不远,陈夫人突然停住,转身指着心腹大丫头珍珠道:“把你衣服脱了,跟十二娘换换,快!”珍珠一张脸早吓的没半丝人色,听到吩咐,赶紧手忙脚乱的脱衣服,再手忙脚乱的给叶十二娘换上,叶十二娘一张脸兴奋的通红,一脸崇拜的看着母亲,没想到她娘还有这么厉害的时候!
“你送十二娘去四爷府上,你记着,一定要把十二娘交到四爷手上,要是有一丝半点不妥,你和你一家就等着剁碎喂狗!”陈夫人点着自己的心腹陪嫁婆子金嬷嬷咬牙切齿的吩咐道,金嬷嬷吓的一个机灵,跪地连声答应。
一脸兴奋的叶十二娘已经和珍珠换好了衣服,正好奇雀跃的低头看来看去,陈夫人一把揪住叶十二娘的肩膀,忧虑忡忡的交待道:“你听着,你表哥虽好,可那府里毕竟是你表嫂当家作主,到了王府,你这脾气要收一收,千万别得罪你表嫂,听到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叶十二娘压根没听进去,看好自己,又好笑的看着穿了她衣服的珍珠,跃跃欲试的拉着金嬷嬷就往角门外跑,边跑边摆手道:“我都知道了,阿娘赶紧回去吧,太婆要问,你就说不知道!”陈夫人不敢多往前跟,掂着脚尖一直看到叶十二娘看不到了,悲从心来,怕字也回来了,腿一软眼一花,一头栽倒在珍珠身上。
叶十二娘身后跟着金嬷嬷,如同刚从五指山下出来的猴儿一般,连蹦带跳看东看西,这劫后重获自由的味儿就是不一样!金嬷嬷一路紧跟,眼睛不敢离叶十二娘一丝半点,唯恐她有点什么闪失,自己一家门都得当狗粮。
叶十二娘头摇的如同拨郎鼓,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走了两条街,迎面看到五皇子骑在马上,被众小厮长随护卫拱卫在中间,不紧不慢的迎着叶十二娘过来。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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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九章 叶十二娘3
[第2章第2卷]
第291节第二**章叶十二娘3
叶十二娘嘴巴半张,呆呆的看着神情冷峻、形容明显憔悴的五皇子,好半天才透过口气,用力咽了口口水痛心不已含含糊糊的嘀咕道:“怎么这样了?怎么能这样了?这多让人心疼!唉!怎么这样还更好看了呢?怪不得恬恬说真正的美人蹙眉比展颜好看,可这样多让人心疼啊!太让人心疼了!”金嬷嬷凑耳朵过去想听听叶十二娘嘀咕什么,一步没踩好,正好挡了目不转睛盯着五皇子的叶十二娘的目光,叶十二娘大怒,一把推开她,直推的金嬷嬷连连踉跄了好几步,等金嬷嬷扶墙站稳,定睛再看,叶十二娘提着裙子,已经中魔般冲着五皇子冲过去。
五皇子愕然看着一边叫着‘五爷’一边冲上前的叶十二娘,摆手止住紧张万分如临大敌将他紧紧团在中间的众护卫,微眯眼睛盯着叶十二娘,这丫头是叶家人……
“没事,是叶家姑娘,放她近前说话。”五皇子打定主意吩咐道,说话间,叶十二娘已经直冲到五皇子马前,喘着粗气仰头看着他道:“五爷,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听我说,恬恬没事,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总之恬恬没事。”五皇子目光骤然大亮立刻又敛回,翻身下马,脸上微微带着笑意,又客气又丝毫不见外道:“多谢你记挂恬恬,有好一阵子没见你了,前儿听说你太婆把你禁足了,没什么大事吧?要是从前,我就让恬恬过去看看你了,”五皇子神情黯然,忙又敛去黯然道:“这儿离我府上不远,进去坐坐?恬恬收了不少好茶,熊嬷嬷昨天还念叨起你,说有一阵子没见,怪想你的,去看看她吧。”
叶十二娘从没这么面对面和五皇子说过话,偏五皇子从神态到言语处处如春风化雨,只看的听的叶十二娘两眼发直一脸傻笑,整个人晕晕乎乎跟喝醉酒一般,如此美男当前,又是这么的温言细语,这让她怎么忍得下心说半个‘不’字?她根本连拒绝的念头都没生出一丝半点!那当然只有不停点头才合适了!
五皇子急挥手示意众人赶紧拨马转回,叶十二娘晕晕乎乎一路跟进晋宁郡王府。一行人进了王府大门,巷子口一个提着篮子卖盐渍橄榄的小贩一边叫卖,一边眼睛死盯着五皇子和叶十二娘,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王府,掀下白夏布盖上橄榄,头一伸钻进人群,眨眼跑的不见人影。
五皇子进了大门就急忙招手叫了个婆子过来吩咐道:“赶紧去正院说一声,叶家十二娘来了,让璎珞出来侍候,还有,赶紧请熊嬷嬷过来,十二娘有事寻她,先去请熊嬷嬷,到外书房!”婆子垂手低眉答应,一路碎步急跑赶紧寻人传话去了。
五皇子一路微笑让进叶十二娘,站在二门里指着周围花花草草和她说哪种花恬恬最喜欢,哪一株恬恬打算开春移掉重新换一株,没多大会儿,熊嬷嬷跑的一身急汗赶过来,脸上笑容热情,眼里却狐疑而警惕的看看叶十二娘,再看看五皇子,叶家这位小娘子的花痴程度她知道的可是再清楚不过!这什么意思?难不成打听着恬恬不在府里,这就找上门了?五爷还把她带进府了!这什么意思?
叶十二娘光看五皇子还看不够呢,没功夫理会别人,五皇子被熊嬷嬷看了一眼,急忙解释道:“我在路上遇到十二娘,她说恬恬没事,我想起你昨天还念叨十二娘,就请她回来喝杯茶。”熊嬷嬷多精明的人,一听就明白了,这热情立刻从里到外洋溢出来,殷勤恭敬无比的将叶十二娘让进外书房。五皇子脚步放慢,让人叫了管通过来,先低低交待了几句,这才一前一后也进了外书房。
上房内,璎珞也急匆匆赶了过来,让人取了几件李恬的新衣服,和熊嬷嬷两人先侍候叶十二娘净了面换下那身珍珠的衣服,又侍候她吃了一碗酥酪,这才请进五皇子。
熊嬷嬷和璎珞一左一右侍立在叶十二娘身边,五皇子端坐对面,管通垂手站在五皇子侧后,一边目光灼灼,好奇中带着探究的打量着这位与众不同的叶十二娘,一边凝神细听五皇子的问话和叶十二娘零碎且逻辑混乱的述说,叶十二娘对上五皇子,真真把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诠释的淋漓尽致,可比跟她表哥诚实肯说的多得多了,一直把她知道的大事小事所有事抖了个底掉!
五皇子越听越心惊,越听越愤怒,脸上却不露分毫,还是如闲话家常般,却也知道不能让叶十二娘在他府上耽误太长时候,就又择着其它的要紧事的问清楚了,赶紧拱手出来,大步退到垂花门下,站住看着管通,面色凝重道:“这中间竟曲折至此,她不能留在这府里,也不能把她送回东阳郡王府,更不能送到老四府上!”
“五爷怕他们杀人灭口?”管通也听的惊心沉重,不由自主的指了指东阳郡王府方向脱口道,五皇子没答这句话,看了他一眼道:“这样的傻子……”后面的话五皇子没再说,管通瞄了他一眼,这姑娘虽傻是傻到家了,可到底一个姑娘家,能不把她这条命折进去最好。
“这样要紧的人证一定得握在咱们手里,我看这样,”五皇子沉吟了片刻,接着道:“只能把她送到大哥府上了,交给大嫂照应一阵子,你看怎么样?”
“再好不过!”管通略一转念就抚掌赞同,五皇子‘嗯’了一声,转身急步进了上房,冲叶十二娘拱手道:“恬恬的事,多谢十二娘有心照应,十二娘违了老夫人教令私自从府上出来,若再回去,老夫人是个烈性子,只怕十二娘要吃点苦头,若是去四哥府上,十二娘仔细想想,老夫人是你的长辈,也是四哥和我的长辈,真发句话,四哥也不能不听,若违了老夫人的意思,那可是不孝,我看这样,不如我把你送到寿王府避一避,也不过几天功夫,四哥那边,我替你走一趟,好好解释解释,四哥是个极通情达理的,寿王妃你也认识,脾气性子都好,你陪她住几天,等老夫人气消了,我和四哥到寿王府再把你接回去,你看如何?寿王府离这里又近,我去寿王府看你也方便。”
叶十二娘再花痴,听五皇子这么说也没敢立刻点头,犹豫不决的看看璎珞,又看看熊嬷嬷,熊嬷嬷见状忙笑道:“十二娘跟我们姑娘就跟亲姐妹一样,我们姑娘拿十二娘当亲妹妹看,我们五爷也一样把十二娘当亲妹妹看呢,五爷这可都是为了十二娘好,十二娘又不是不知道老祖宗那脾气,火气上来谁也劝不住,你没听说,有一回老夫人发脾气,连官家也避到一边去了呢,你想想,你这么跑出来,老夫人得气成什么样儿?五爷说的一点没错,可真是连四爷都护不住你呢!”这下叶十二娘不犹豫了,连连点头道:“那就先避一避吧,其实我住在你们府上就行。”熊嬷嬷无语的给璎珞递了个眼色,璎珞上前拉了拉叶十二娘,俯耳低语道:“十二娘也知道,我们王妃这会儿不在府上,这府上就我们爷一个,就怕对十二娘的清誉有损呢。”
“你们整天想的真多!好吧,其实我跟寿王妃一点也不熟,面倒是见过不少,可就没见她说过话,要是她在家也这样一天到晚闷葫芦,我住一天就走!不然我得活活闷死了!”叶十二娘嘟着嘴,不满的嘀咕了几句,可滴咕归嘀咕,好歹她还是能分得出一些的,扶着璎珞的手起身下炕,五皇子不敢耽误,让熊嬷嬷和璎珞陪着,亲自将叶十二娘送进寿王府,和寿王妃悄悄解释了,一切安顿妥当,这才松了口气,从寿王府后门出来,绕了个圈子往枢密院衙门去了。
金嬷嬷跌跌撞撞冲回东阳郡王府,一头扎回陈夫人的院里,却听说陈夫人早已经去了孙老夫人正院,金嬷嬷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冰水,只觉得浑身冰凉,血都凝住不会流了,头目森森连退了几步,一把扶着门框,一双腿僵硬根本不是自己的了,又不敢耽误,一路拖到正院门口,畏惧非常的看着那两扇朱漆院门犹豫不敢往前,门口的婆子远远就看到了她,忙扬手招呼道:“金嬷嬷总算来了,吕嬷嬷早就出来吩咐过了,说老祖宗说了,要是看到你,让你赶紧进去回话。”
“是。”金嬷嬷这个‘是’字挤在喉咙里根本没发出来,失了魂般一步一挪进了正院,看门的几个婆子纳闷的上下打量着她,不知道她这样如丧考妣是为了哪般?
上房内,陈夫人跪在炕前,膝下连个垫子也没有,孙老夫人青白着脸端坐在炕上,冷冷的盯着一步步挪进来的金嬷嬷,金嬷嬷腿一软扑跪在地,‘咚咚’磕头如捣蒜,只几下,就把额头磕出了血,孙老夫人神情大变,眼神骤然凌利若刀,猛的挺直上身惊问道:“十二娘出什么事了?”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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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零章 泼皮
[第2章第2卷]
第292节第二九零章泼皮
陈夫人也猛的扭身转头满眼疑惑的盯着金嬷嬷,金嬷嬷抬头看了孙老夫人一眼,被孙老夫人凌利如冰刀的目光吓的扑在地上不敢额头不敢离地,吕嬷嬷忍不住训斥道:“问你话呢!”
“十二娘……跟跟跟……五爷……”金嬷嬷嘴唇抖的根本说不成句,陈夫人一脸的莫名其妙,十二妮子跟五爷怎么也扯不上啊!孙老夫人微一皱眉,脸上寒气大盛,指着金嬷嬷急问道:“你给我说清楚!是五爷掠了……是十二娘自己送上门的?”金嬷嬷深低着头不停的点,陈夫人这下急了,指着金嬷嬷尖叫道:“你疯了?满口说上胡话了?什么叫十二妮子自己送上门……”金嬷嬷一句话都没说全,这胡说也罢,送上门也罢,可都是孙老夫人的话,可这会儿也没人留心计较这个了,金嬷嬷惊极惧极,话竟一下子顺溜了:“我跟十二娘子正往四爷府上走,路上看到五爷,十二娘就冲上去了,五爷就把她带回府了。”
陈夫人嘴唇大张,一双眼睛瞪的溜圆,孙老夫人身子晃了晃,吕嬷嬷急冲过去,一把托住往后倒下的孙老夫人,顺手拿过苏合香酒利落的灌了孙老夫人一口,孙老夫人‘嗝’的一声透过气来,指着陈夫人恨极道:“把她给我送起来!”不等陈夫人反应过来,又指着吕嬷嬷怒道:“拖出去打死!”
金嬷嬷一声凄厉恐惧的尖叫,直扑到陈夫人面前,一把揪住她求道:“夫人救我!都是夫人的吩咐,夫人救我!”陈夫人‘呼’的一声窜起来,对着孙老夫人凌利的目光怒目回视,正要辩驳,随着外头小丫头又急又怕的高声禀报,刘郡王妃掀帘而进。
屋里一瞬间鸦雀无声,刘郡王妃气度十足的抬手抚了抚鬓角,先笑了几声才开口道:“我来了一会儿了,听到屋里有动静没敢进来,老祖宗您还病着,可生不得这样的气,照我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十二妮子那么喜欢五爷,咱们府上真要跟五爷结了亲……”
“你放屁!”陈夫人眼都红了:“要当小你去当!我闺女能容你糟践?你再敢胡说八道,我跟你拼了!”
“老二媳妇虽蠢,好歹还要脸,”刘郡王妃一席话没说完,孙老夫人已经压下愤怒、愕然和隐隐的一丝惊惧,平静的让人不敢直视:“我觉得我把你想的够蠢了,谁知道你比我想的还要蠢,不但蠢,而且不要脸!”孙老夫人一字一顿,几句话骂的刘郡王妃一张脸涨的血红,嘴连张了几张,一个孝字堵着,无论如何她也不敢骂回去。
“滚出去!从明天起不用过来请安了,我看见你就恶心!”孙老夫人一脸不加掩饰的厌恶,刘郡王妃气的浑身发抖,转身冲出,陈夫人看的痛快之极,痛快的一时忘了女儿莫名其妙跟五皇子跑了的事,笑的眼都要眯起来了,孙老夫人冷冷看着她,只看的一阵阵悲凉往上涌,这就是她的儿孙,这些,就是她的儿孙们!
“你也滚,”孙老夫人身子发软声音也软下来,可冷意却依旧,陈夫人如蒙大赦,急忙提着裙子奔出上房,金嬷嬷这会儿眼皮活络了,一声不响的紧跟在陈夫人身后溜了出去。
“叫大郎过来见我。”孙老夫人强打精神吩咐道,吕嬷嬷忧虑不安的低应一声,交待了几句,亲自出去寻叶树盛了。
叶树盛满肚子苦汁,深一脚浅一脚出了孙老夫人的正院,呆站在院门口发了一会儿怔,低头出了府门,上马直奔枢密院寻五皇子。
顺顺当当寻到五皇子,叶树盛好不容易等到回话的人都散了,五皇子屋里空了,赶紧上前长揖陪笑道:“五爷,听说小妹今天在街上扰了五爷,实是小妹自小被二婶惯坏了,不知道轻重,下官给五爷陪罪来了。”
“小妹?你妹妹?哪个妹妹?我没见着啊!”五皇子摆出一脸极其认真的茫然,堵的叶树盛生生咽下一口郁气,只好再陪笑道:“五爷别拿下官玩笑,小妹闯了祸,老祖宗和二婶急坏了,还望五爷大人大量,且宽恕小妹这一回。”听叶树盛提到孙老夫人,五皇子眼里厉色闪过,随既眯起眼睛笑的脸上象是开了朵假花:“爷忙成这样,还有功夫跟你开玩笑?你家小妹闯了祸,怎么?这事也要爷替你们府上担下?”
“五爷,”叶树盛对于撒泼耍赖这一项本事从来没练习过,这会儿对上就是死不承认的五皇子,瞪眼看着他竟就这么束手无策了。
“还请五爷替小妹清誉着想……”叶树盛憋了半天,总算寻到了另一个切入口,谁知道话音未落,五皇子就翻脸了:“爷还没说这话,你先倒打一耙了!爷的清誉呢?爷冰清玉洁、金尊玉贵堂堂一皇子,你竟敢找上门诬我拐带你家小娘子,你也欺爷太甚了吧?我不找你说话,我去寻四哥,让四哥评评这个理,爷告诉你,爷的清誉但有一丝不妥,都是你的诬陷!”
叶树盛满脸通红狼狈退出上房,连斗蓬也顾不上穿,提着斗蓬直奔出枢密院大门,站在马前连喘了几口粗气,由着小厮战战兢兢的披上斗蓬,抖着手抓住缰绳,想上马却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小厮惊叫着扶住他,叶树盛只气得眼前花的连东西也看不见了,只恨不能一把揪过叶十二娘,然后一脚踹死她!
卖橄榄的小贩一溜烟跑的飞快,熟极而流的拐弯抹角,直奔进一处小酒馆,穿过酒馆又穿过间穿堂,不大的院子里,胡三正半蹲半坐在枯干的葡萄架下,对着一碟子猪头肉,一碟子生炒蟹脚,享受非常的用舌头一点点舔着杯子里的玉堂春酒。
“后头有鬼追你啊?”胡三吃了口猪头肉,扫了小贩一眼训斥道:“三爷我不是教过你,不管什么事,头一条先要镇静,崩泰山而色……”
“三爷,您老先等我说完再崩!”小贩将篮子重重放到旁的竹马扎气急败坏道:“刚才我正在马行街头条巷子口卖橄榄,远远吧,就看到五爷过来了,刚走到刘记脂粉铺门口,从脂粉铺里冲出一个妙龄小娘子,就这么张牙舞爪子,还娇嘀嘀叫着‘五爷’”小贩腰扭了扭,捏细声音学着叶十二娘叫了声‘五爷’,直叫的胡三生生打了个机灵,胳膊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三爷,我可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小娘子,就这样啊,冲着咱们五爷就扑过去了!”小贩学的才真叫张牙舞爪子,吓的胡三不由自主往后仰过去。
“这小娘子不要脸也就算了,谁知道咱们五爷!唉!三爷,要不是亲眼看到,谁说我都不信,就是三爷您说,我也不信!三爷您猜都是猜不到啊……”
“有屁快放!”胡三一声怒吼,小贩急忙接道:“五爷把那不要脸的小娘子带回王府了,我亲眼看到的!”
“啊?!”胡三‘噌’的一声窜起来,小贩不等胡三说话,头点的上身都弯下去了:“一点没看错!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不要脸的小娘子一点不要脸的扑上去,五爷原本肯定是要去衙门的,调转马头就带那不要脸的小娘子回去了,我亲眼看到的啊,他俩个,就是五爷和那个不要脸的,肩并肩进的王府!”
“这个王八羔子!”胡三破口一声大骂,骂的小贩巴巴的不停眨眼,哪个王八羔子?
“我呸!什么龙子凤孙,就是一王八羔子!”胡三一跳三尺高,嘴角白沫都带出来了,小贩听的眼睛一点点睁大,由敬佩而崇拜而仰而视之而五体投地,三爷在他眼里从一干瘦老头直接升为泰山一样连仰视都无法仰视的存在!太厉害了,三爷竟敢骂五爷是王八羔子!
“这回你立了大功!去前面柜上领十两银子!”胡三和孙六跟着李恬,手笔都大。挥手奖励了小贩,背着手怒气冲冲出了院子,直奔晋宁郡王府后角门去了。
熊嬷嬷居然不在府里,胡三等的焦躁无比,蹲在墙角不停的挪来挪去,站起来再蹲下,蹲下又起来,好不容易等回熊嬷嬷,扯着她的袖子一路揪到处僻静处,劈头问道:“我问你,五爷刚刚把个贱女人带回府里,这事你知道吧?”
“带回个贱女人?”熊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就知道他肯定得瞒着你!”胡三跳脚大骂:“这个王八羔子!咱们姑娘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呸呸呸!我这破嘴!呸呸呸,咱们姑娘好好儿的,他个王八羔子就干出这事了?”熊嬷嬷这回明白了,瞪着胡三,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古怪,又想笑又闷气又无语又渗着心酸感动,用力咳了一声才说出话来:“胡三爷!你这是想哪儿去了?这是哪个瘪三不长眼乱报的信?五爷带回府的小娘子是叶家十二娘。”熊嬷嬷左右看了看,俯耳过去,低低将五皇子骗叶十二娘进府,再哄着她说的那些话说了,又好气又好笑道:“我刚刚就是送叶家娘子去寿王府上跟寿王妃做伴,这话我不跟你说,管先生一会儿也得寻你说,你也真是,再怎么着,你也不能骂五爷是……那个啥,这要是让人听到可就是大罪!”
“小七这只小兔崽子,活活把老子给坑了!”胡三浑身上下全是别扭不好意思,跺脚骂了句好找个台阶看看能不能下来。熊嬷嬷笑出了声:“你这也是担心咱们姑娘,不瞒你说,刚一看到叶家小娘子跟五爷在二门里就那么一左一右站着,我心里这火一点不比你小,简直想冲上去就给五爷一巴掌……咳!”熊嬷嬷重重咳了一声:“行啦行啦,你赶紧回去,算了算了,你既然来了,干脆去寻趟管先生,我估摸着他正找你呢,对了,孙六啥时候回来?我已经捎信给悦娘了,让她接到信立刻赶回来,唉,得赶紧把姑娘救回来,一想起姑娘,我这心就……唉,不说了不说了,你赶紧去寻管先生去。”
胡三辞了熊嬷嬷,背着手躬着腰一边往管先生屋里走,一边想着那十两赏银是不是该收回来。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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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一章 心魔1
[第2章第2卷]
第293节第二九一章心魔1
建安郡王府二门,定国公夫人钱氏下车直奔孙夫人院子。
钱夫人进了上房,没等坐稳就急挥手打发屋里侍候的丫头婆子道:“不用侍假,我跟你们夫人说说话儿。”丫头婆子眨眼退的干净,孙夫人看着母亲皱眉道:“又出什么事了?那个贱奴的事到底结了没有?”
“就是他的事!”钱夫人一脸的气急败坏:“一群混帐东西!一个贱奴,原就该一顿棍子打发了,府衙这些人简直是失心疯了!不说早点打发了,还要当堂审,这简直就是故意跟咱们定国公府为难!”
“到底又生出什么事了?你先别抱怨这些没用的。”孙夫人不耐烦的轻皱眉头打断了母亲的话,钱夫人忙直接扯入正题道:“今天晌午又审了一回,真是把人气死了!那贱奴满口胡言乱语,还有那个贱婢,也跟着满嘴喷粪,竟说那贱奴跟……”钱夫人一张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那些话实在说不出口,涨的通红。
“到底说什么?您看看您,说了这半天,一句有用的没有。”孙夫人薄责道,钱夫人气的连连拍着炕几道:“我跟你说,咱们满府女眷的名声全让他污了,就连你……连你也不得干净!那贱婢竟敢说咱们府上后宅跟那贱奴不干不净有首尾的,不止姚氏那贱人一个,竟说满府女眷就没有清白的!那贱奴竟当场认了!你听听你听听,这把咱们定国公府的脸都丢尽了!”
“什么?!”孙夫人愕然不敢置信:“京府衙门竟由着他们这么胡说八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也是这么说,这京府衙门竟是疯了!你得赶紧跟四爷说说,得让四爷发句话,这案子可不能再审了!赶紧把那两个贱奴活剐了才好!”钱夫人气的咬牙切齿,孙夫人铁青着一张脸,两只手用力揪着帕子,咬着嘴唇没答话,四爷已经半个多月没来过她这儿了,从她进了王府,四爷从没这么长时候没来过,从前就算不能过夜,隔个三五日,也必过来坐坐,说说话吃顿饭,听说四爷这一阵子除了歇在王妃院里就是歇在外书房……
“这事你可不能不管!”钱夫人见孙夫人沉着张脸一言不发,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我不是为了别人,府里那几个小的都是姨娘养的,我能是为了她们?你想想,定国公府没了名声,你在这府里怎么立得住脚?那祝氏……”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孙夫人又气又急的打断了母亲的话:“娘家不好我自然不好,我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要不是为了定国公府,我能进府当这个夫人?”孙夫人委屈的扭过头说不下去了,钱夫人长舒了口气,又是歉意又是心疼道:“阿娘知道,你这都是为了家里,你阿爹那个样子,你大哥又不急气,偏……”钱夫人想想自己府里那成堆成团的精心烂事,一阵悲伤上涌,眼泪夺眶而出。
“行了,我不是不管这事,阿娘你也用心想想,这事闹到今天,东阳郡王府能不知道?爷能不知道?盛表哥也罢,爷也好,不过一句话的事,京府衙门敢不听?可偏偏一直闹到现在,闹到这个样子!还有,那京府衙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怎么着?竟敢这么当众审咱们府上的案子,咱们府上再不济,也没到任着府衙欺负的地步儿吧,你想想,这是为什么?”孙夫人越说神情越凝重,也越生气。
“啊?为什么?”钱夫人愕然茫然不知所措了,孙夫人重重‘哼’了一声:“还能为什么,这后头必定有人指使!”钱夫人茫茫然看着女儿,怔怔的反应不上去了,孙夫人扬声叫了丫头进来,吩咐看看王爷回来没有,片刻功夫丫头就转回来禀报,说王爷刚回来,去王妃正院了。孙夫人急叫人侍候净面均妆换衣服,吩咐母亲且等着,自己带着丫头急步往祝明艳正院寻四皇子去了。
四皇子心不在焉的端坐在炕上,祝明艳大着肚子侍立在炕前看着丫头一碟碟摆上晚饭。
孙夫人在小丫头的禀报声中冲进来,一眼看到端坐在炕上的四皇子,顿时泪如泉涌,扑跪在炕前,仰着头,满眼委屈、孺慕、依恋的看着四皇子,张了张口,一声‘爷’没叫完,就哽咽不能语,哭的如雨后梨花。
祝明艳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看了四皇子一眼,往后退了两步,先着高鼓的肚子,一声不吭的侧身坐到炕沿上,冷眼看着孙氏和四皇子。
四皇子目光落在孙夫人身上,全部的心思却都在城外病情反复的李恬身上,想着那一叠脉案,晕暗光线下那张憔悴的让他揪心般痛极的脸,孙夫人迎着四皇子冷漠空洞至极的目光,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心里的那股子委屈和悲凉更重,眼泪滚珠般比刚才落的更多,委委屈屈低低叫道:“爷,求爷救救定国公府满府无辜女眷。”
“嗯?”好一会儿,四皇子才眨了下眼睛,眉头渐渐皱起问道:“女眷?定国公府女眷怎么了?若是女眷有事,你该求王妃,寻我做什么?”
“爷!”孙夫人又惊又恐又怒,忍不住打断四皇子的话惊叫道,四皇子被她这一声尖利的惊呼打断了翩翩浮想,眉头猛的拧起又松开,冷冷的扫了孙夫人一眼,转头看向祝明艳道:“既是女眷的事,就烦劳你了。”祝明艳脸上的神情如旧,眼睛里却一片愕然、失望和物伤其类的悲伤,四皇子根本没留意到祝明艳的目光,吩咐了一声,就示意小丫头盛了碗汤给自己,端起来喝了一口,吃了饭,他还要赶往城外的别庄,不知道恬恬怎么样了,好些没有……
祝明艳目光转向跪在炕前,已经呆傻住的孙夫人,目光中带着怜悯低声道:“你先回去吧,你们府上的事我都知道,一会儿我再跟爷商量商量。”孙夫人被她一句话惊回神,猛转头死死盯着祝明艳,她们府上的事她都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她在警告她?她们府上的事她都知道!她就知道这事必定有人指使,好狠的心!不愧是那血肉里杀出来的将门出身!祝明艳被她凶狠的目光看的心头火起,冷冷的回视着她,抬了抬手指道:“来人,送夫人回去。”孙夫人双手撑地,猛的站起来,下巴微抬,眯着眼睛盯着祝明艳,你既做初一,那就别怪别人做了十五!
祝明艳看着孙夫人裙角卷动如惊涛骇浪冲出上房,心里一阵阵恶气、郁气、闷气上涌,只堵的她几乎透不过气来。爷这是什么意思?定国公府的事哪是她能管得了的事!祝明艳转头看着埋头吃饭,且明显比平时吃的快的四皇子,心里的郁结和凉意更重,她从前怎么不知道他是这么凉薄绝情的人呢?
孙夫人怒气冲冲一阵风卷回自己院里,钱夫人正伸长脖子等的心如火焚,一见女儿回来,急扑上去问道:“怎么样?爷怎么说?打发人去府衙了没有?”
“我就知道有人在背后指使!”孙夫人没答母亲的话,愤怒的声音微颤的尖叫道,钱夫人吓了一跳,孙夫人深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抬手握着胸口,又深吸深吐了口气,挥手屏退众丫头,裙子旋起坐到炕上,看着母亲道:“我就说这事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出来的!原来是她!”
“谁?是谁?”钱夫人吓了一跳,孙夫人咬牙切齿的将刚才在祝明艳院里的事说了,看着母亲道:“你没看她那个样子,我就知道是她,果然就是她!她好狠,好毒辣,不愧是杀人如麻的将门出身,这个恶妇!她就不怕报应?就不怕都报应到她肚子的孩子身上?”
“不会吧?”钱夫人迟疑不定的低声道:“我听你盛表哥提过一回,说这事说不定和晋宁郡王府有关……”
“你糊涂!”孙夫人厉声呵斥母亲道:“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听,你怎么不自己用心想想,晋宁郡王府跟咱们哪一条扯得上?弄出这样的事,传出这样的污糟事,他晋宁郡王府能得什么好处?这事除了她谁还能有好处?她污了定国公府,就能扳倒我,扳倒了我,这府里就她一支独大,往后再没人能望她项背,这是多大的好处?也只有她,”孙夫人的思路越理越清爽,话越说越顺溜:“阿娘你想想,这京府衙门她祝家出面打个招呼,要那帮子龌龊官做什么还不是一句话?也只有她……就因为这事是她的手脚,东阳郡王府才这么袖手旁观,老祖宗必定一清二楚,盛表哥才不敢多管!还有王爷,要不是她在王爷面前使坏进谗言,王爷怎么会……会不管?”
孙夫人一边说,钱夫人一边点头如捣蒜,女儿说的太对了,越想越对。
“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要不我去找找刘郡王妃?她肯定是站咱们这一边的!”钱夫人拼命转着她那有限的一点脑子建议道,孙夫人不耐烦的摆手道:“找她有什么用?她能干什么?谁听她的?”
“那……那怎么办?”钱夫人束手无策了,孙夫人咬着嘴唇道:“去找贵妃!”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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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二章 心魔2
[第2章第2卷]
第294节第二九二章心魔2
四皇子连着两夜出城,五皇子和郭推官连跟了两夜,却一无所获。
五皇子顶着两只黑眼圈,正在大发脾气:“都是蠢货!就这么点伎俩就应付不了了?你别跟我解释!就是蠢货!”
“是是是!”管通一脸苦笑,只好一叠连声点头认错,等五皇子暴跳如雷跳累了,这才小心的解释道:“五爷,这一分二、二分四的法子是笨,这笨法子还不就是欺负咱们没人?分上几趟,咱们的人手就没了,人家这是明知道咱们没人,唉,爷也别急,不过晚几天,咱们就这么一寸一寸的扫,还能扫不出来?”
“你是安慰我呢?还是你也糊涂了?你当他是傻子?能把人放在哪儿容你这么一寸寸扫过去?”五皇子又跳了起来,管通尴尬的摊着手,五皇子重又坐下,好一人儿才闷闷道:“也只好如此,要不动声色悄悄的查。”
“那是那是。”管通抬手抹了把汗一脸苦相:“要是能到哪儿找到几十几百个可靠能用的人就好了,五爷从前但凡肯留心积攒些人手,何至于此?”
“谁会容我积攒人手?我能好好的活到现在,就是因为我百事无心,一无所恃。”好半晌,五皇子才声音缓缓苍凉道,管通听的心里猛的一酸,知道自己刚才那话刺到了五皇子痛处,想安慰又无从安慰起,搓着手尴尬住了。
孙夫人和母亲钱夫人在禁中下了车,孙夫人一脸看似精心的妆容却掩不住憔悴,扶着母亲低眉顺目往叶贵妃院子过去,一股子隐隐约约的胆怯无助有眉眼行动间似有似无的流淌。
叶贵妃抬手止住两人的叩拜,仔细打量着孙夫人,眉头微蹙道:“怎么好象瘦了?气色看着也不怎么好。”
“怎么能好?要不是我死命劝着,早就病倒了!”没等孙夫人说话,钱夫人忿忿然道,叶贵妃皱眉一怔,孙夫人扭过头,用帕子紧紧按着眼角,钱夫人一幅不管不顾的样子道:“我实在憋不住了,我跟娘娘自小一处长大,我这脾气,娘娘最清楚不过,脾气直嘴巴快半分心眼没有,我就直说,贵妃且宽恕则个!”
“你只管说。”叶贵妃被钱夫人这长长的帽子话说的有几分不耐,打断她道,钱夫人连叹了好几口气,刚要开口,孙夫人眼睛微红转回头,先胆怯的看了眼叶贵妃,再转头看着母亲道:“这话怎么说得出口?我跟你说过,叶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好好好,我不说她,不说她总行了吧?我就事说事,就把这事说给娘娘听,娘娘一听就明白了,还用我说?”钱夫人又气又怜的拍了下女儿的肩膀恨恨道,叶贵妃神情一下子郑重起来,下意识的端直上身催促道:“到底什么事?且说给我听听。”
“娘娘一听就明白了,这事简直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钱夫人这话是冲着女儿孙夫人说的,交待完这句,这才转头看着叶贵妃道:“咱们定国公府被人告到京府衙门了,娘娘听说这事没有?”叶贵妃惊讶的瞪大双眼,忙摇了摇头,钱夫人一声长叹,将家养小戏子秋棠棣如何被人当逃奴送到府衙,府衙如何不依常规送还定国公府反倒当众审理,以及就这么一路审到现在,审的秋棠棣攀咬定国公府后宅女眷都与他有染的事该添油的添油,该加醋的加醋说了一遍,直说的泪花涟涟,一把接一把抹着眼泪,嘴里却清清楚楚丝毫不含糊的接着道:“我是个傻子,可就我这样的傻子,也看出这事有蹊跷,那秋棠棣一个下贱戏子,若没人在背后撑腰,借他个胆他也不敢这么污蔑糟践咱们定国公府,这是谁给他撑的腰?”
叶贵妃后背挺的笔直,脸上一片怒色,在这京城,在这个时候,竟有人敢这么欺负定国公府!
“我再笨也能看出点门道了,说是五爷,这话说的极是,五爷现在帮着大爷,跟咱们四爷不对付,可人家五爷要对付,也犯不着找定国公府这样的软柿子捏不是?再说了,就算捏了定国公府这颗软柿子又有什么用?娘娘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府上,老的没用,小的更没用,个个都是稀泥糊不上墙的货,娘娘说说,人家五爷就算把定国公府一脚踩没了,能得什么好处?这没好处的事谁干?这道理连我都懂!”钱夫人说的条理清晰,说理明白:“有句话老祖宗常说:要想找那只背后的手啊,别的不用,就只看谁在事后得益最多,这话我记的最牢,我掰着指头一点点算,娘娘想想,这秋棠棣单污定国公府女眷清白,定国公府女眷都不清白了,这谁能得利?”
“阿娘,您别说了!”孙夫人一声伤心苍惶的哭叫,钱夫人抬帕子按住眼角,连哽了好几声,叶贵妃眼里闪过丝明了,眼睛微眯,眉头皱起又忙松开,钱夫人看样子是不管不顾到底了:“定国公府女眷个个不清白,那她还有个好?就算四爷不疑她,这闲言碎语、唾沫星子也得淹死她!”钱夫人指着女儿,这回流的真正是心疼的眼泪了:“不就是贵妃对她偏疼点,四爷往她院里多去了几趟,就给她招了这样的大祸!这心计手段也太毒辣了,都说祝家人生下来先见血,个个杀人不眨眼,这话也不是白说,咱们这样的后宅妇人,谁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啊!这不光要了她的命,这话传的满城风雨,我们满府女眷哪还有脸活下去啊!娘娘啊!”钱夫人双手捂着脸,哭的一声接一声的抽抽。
孙夫人勉强止住悲声,眼泪汪汪的看着叶贵妃道:“娘娘恕罪,阿娘前几天就要来寻您说说话,我拼死劝住,祝姐姐不是那样的人,是人都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我不相信是她,我这样子,原本今天不想来让娘娘看了操心,可若不来,又怕阿娘在贵妃面前口没遮拦,阿娘这脾气……还望娘娘恕罪。”孙夫人站起来深曲到底,替母亲陪罪,叶贵妃忙抬手示意道:“快起来!你阿娘自小心直口快的脾气,自家人面前哪有那些讲究?你是个好孩子,委屈你了。”孙夫人听到这话,高高提起的一颗心一下子落回肚里,眼圈一红,顺从的起身重又坐下。
“这是你的不是!”叶贵妃转头看着钱夫人先训斥了一句,钱夫人面色一紧,只听叶贵妃接着道:“这事一起就该过来寻我,怎么能等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儿才来?定国公府的脸面都要丢尽了!”钱夫人听完训斥,心里一松,急忙解释道:“娘娘不知道,那秋棠棣头一回过堂说跟小妾有染,我就想来寻娘娘说说这事,请娘娘拿个主意,就是这妮子,死活不让我来,说官家病重,四爷监国,娘娘还不知道怎么忙成什么样,不能因为这些个家务小事过来烦扰娘娘。”
“这是她知礼体贴处,我就疼她这一条,可你到底年青没经过事,心地又纯良,不知道那人心险恶处有多险恶。”叶贵妃说到一半转向孙夫人爱怜道:“当初我也是看中祝氏心机手段都有,唉,凡事都是这样,有好处必定有坏处,谁知道她竟把这心机手段用到自己人身上!”
“娘娘看着是自己人,她看着却是仇人呢!”钱夫人插了一句,叶贵妃微微一怔,慢慢叹了口气道:“你这话说的极是,是我疏忽了。”叶贵妃声音很缓,神情有些恍惚怅然,先老太后也说过和自己差不多的话,当年的自己不止一次在心里嘲笑过老太后的愚蠢,后来老太后死了……叶贵妃轻轻抖了下,突然转头看着孙夫人突兀问道:“四哥儿多长时候没在你屋里歇着了?”
“一个来月了。”孙夫人刚要准确的说出多少天,话到嘴边打了个转,转成了个大概。
“这一个来月四哥儿天天歇在祝氏那里?”叶贵妃紧问道,孙夫人怯怯的点了点头:“嗯,爷记挂北边的战事,我不懂这个,祝姐姐将门出身,许能陪爷说说话。”叶贵妃没听完就一巴掌重重拍在炕几上,这祝氏、这祝家竟拿捏哄骗起四哥儿了,真当她是尊泥捏的菩萨么?!
内侍领了叶贵妃的吩咐,急驰至长安侯府召周老夫人入宫,周老夫人急急忙忙换了衣服跟内侍出了府,坐在车上,无论如何想不出能有什么事这么急。
不过半顿饭功夫,周老夫人脸色青灰中透着怒气,从禁中出来上了车,径下往建安郡王府过去。
祝明艳见周老夫人来的突然,神情又不怎么对,忙屏退众丫头婆子,请留下傲霜侍候,周老夫人沉着喝完一杯茶,脸色缓和了许多,放下杯子,目光落在祝明艳隆起的肚子上温和关切道:“这一阵子身子还好吧?”
“很好,”祝明艳轻轻抚着胸部,脸上满满都是母爱之光:“就是最近动的厉害,看样子也是个闲不住的,要是个男孩子,等满了周岁就交给翁翁打熬筋骨。”周老夫人垂了垂眼皮,沉默片刻,抬头看着傲霜道:“你到门口看着,我有话跟你们王妃说。”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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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三章 牵连
[第2章第2卷]
第295节第二九三章牵连
“出什么事了?翁翁捎信回来了?”祝明艳头一个反应就是北边战事有变,周老夫人伸手抚了抚她那张并没有因怀孕而胖上一丝半分的脸颊,心疼的叹了口气,到嘴的话又咽回去,再想想才委婉道:“四爷这一阵子还老歇在孙氏屋里?”
“他这一阵子除了歇在我屋里,就是在外书房安歇。”祝明艳的声音里却没有喜悦,眉头也不由自主的蹙了起来,周老夫人一怔:“一趟也没去过孙氏那里?怎么恼着孙氏了?你打听了没有?”
“我打听这个做什么?”祝明艳眉宇间全是不屑:“他愿意来就来,愿意到哪个院里歇着就去哪个院里,想宠谁就宠谁去,我有什么好打听的?”
“你这妮子!”周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四爷这一阵子除了外书房就歇在你这里,你看看你,怎么还能这样?难不成就因为爷多来几趟,你这脾气就上来了?”
“太婆!”祝明艳带着几分薄嗔叫道:“我自小在您身边长大,您还不知道我,哪是那样浅薄之人,实在是……”祝明艳欲言又止,周老夫人神情一凛,忙直身追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别瞒着太婆。”周老夫人的话又快又急,祝明艳斟酌着言词道:“早先他歇在这里,都是歇在外面暖阁里,暖玉她们侍候着,可这一阵子,”祝明艳顿了顿,脸上浮起层阴翳:“他让我把垂花门外厢房收拾出来,一直歇在那里。”
周老夫人吓了一跳,祝明艳垂着眼帘接着道:“他来也就是在这屋里吃顿饭,就是这样,太婆,”祝明艳看着周老夫人,一脸的苦涩:“当初您劝我,说这一关难过,我从没把您的话听进去过,到今天才知道,这一关……”祝明艳语带哽咽,说不下去了,周老夫人一声长叹,挪过去搂着孙女心疼不已:“傻孩子,嫁都嫁了,那就往前看,哪家不是这样?你看看,哪家不是姬妾成群?这为妻的,要的就是个敬重,你看,你如今有孩子了,这女人啊,有了孩子日子就有了奔头,就好过了,别想那么多,就不是四爷,嫁了谁不是这样?”
“嗯,”祝明艳微微仰起头,硬生生咽回已经涌进眼里的泪水:“太婆,您放心,咱们接着说话,他来这里,我跟他说话,他总在走神,脸上那神情……”祝明艳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太婆,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脸上象是有一层光,很温柔的那种,嘴角也没动,却能看到喜悦,眼神很温柔,我在……”祝明艳脸上的神情更伤痛:“那一回在东阳郡王府后园子里,我在他脸上看到过一回这样的神情,那时候我以为……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那儿等李家姐儿。”
周老夫人震惊的身子前后摇了摇:“你别是看错了?你?想多了吧?”
“没有,太婆,不是一回了,我看的明明白白了,这几天,”祝明艳下意识的往外面看了一眼:“他没在府里,说是在我这里歇下了,其实是换了衣服出去了,人也瘦了不少,太婆,他又看上了谁,怎么不能跟我说?非要藏在外面呢?难道我在他眼里,就那么恶妒不明事理?他不喜欢我我知道,可他不该这么不信我!”祝明艳越说越伤心,却又想强忍回去,不让自己流泪失态。
周老夫人怔怔的看着祝明艳,好一会儿才深深吸了口气,直直的看着祝明艳道:“明姐儿,这事不象你想的这么简单,我是从禁中出来直接到你这儿来的,叶贵妃急如星火召见我,定国公府那桩案子你听说了没有?”
“听说了,昨晚上孙氏还过来求爷,哭的什么似的,爷却……唉!”祝明艳一声叹息,神情黯然:“爷根本就没心思听她的话,只听到了‘女眷’两个字,竟把这事发落给了我!这明明是外面衙门的事,我能有什么法子?”祝明艳想起昨晚四皇子待孙氏的态度,又一次兔死狐悲,周老夫人又怜又恨的抬手点着祝明艳道:“你这孩子,到现在还是这样万事不留心,他这哪是……唉,贵妃的意思,定国公一案是咱们府上下的黑手。”
“什么?!”祝明艳又惊又怒,周老夫人急忙摆手示意她镇静:“往后比这荒唐的事多呢,你看看你!什么叫临阵不乱?”祝明艳深吸了口气:“我说呢,爷再怎么着,也不至于一句没听进去孙氏的哭诉,就算没听到,定国公府这桩官司打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在外头还能不知道?偏偏把这事交待给我,这是疑我呢!”祝明艳越说越气,直气的脸色发白,身子微微颤抖。
“你静一静!”周老夫人一声厉斥,祝明艳闭上眼睛深吸着气,不停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周老夫人看着祝明艳情绪稍稳,这才开口道:“这事不得不跟你说,你不可不知,明姐儿,你听我说,你这脾气得改一改,别说你是个女人,就是个男人,也不能由着性子这样宁折不弯,那你早晚得折断了!听我说,等四爷回来,好好跟他解释清楚这事,咱们府上,咱们祝,你,绝不是那等奸邪之人,这待鬼祟之事,咱们做不出来。”
“我有什么好解释的?”祝明艳脸上满是激愤:“祝家百年世家,家教门风如何他不知道?我和他成亲也有一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他若疑我……若疑我……”祝明艳声音抖的说不成句:“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说了他就能信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周老夫人心疼万分的看着孙女儿,想劝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一会儿,才连叹了好几口气,扶着炕几起身下炕道:“你怀着身子,这是小事,别往心上去,你且放心,太婆虽年纪大了,可手段没老,既是这样,也不过费点功夫,咱们找出这背后之人交给他们就是,你且安心,有太婆呢。”
“太婆!”祝明艳跟着站起来,伸手挽着周老夫人的胳膊,脸颊贴过去,在周老夫人鬓角轻轻蹭了蹭,这不由自主的小女儿之态让周老夫人心酸又软,搂着她轻轻拍了拍,又宽慰了几句,将她按回炕上,出府回去了。
远离京城的离宫里,官家背着手,只带着郑太监在暖棚里赏花。
“今年这茶花开的不好。”官家说话缓慢,气息微显轻浮,郑太监从背后担忧的看着他笑道:“不瞒陛下,这十几年我都没看到好茶花了。”
“唉!”好半天,官家悠悠叹了口气,自从她走后,确实没有好茶花了:“定国公府那桩事还闹着呢?”
“是,今天午后又收到侯府尹的密折……”
“哼!”官家一声冷哼打断了郑太监的话:“这是第几道了?他既认了主,就该一心一意!左一道明折右一道密折,真是小人!”
“这也是人之常情,”郑太监陪着几分小意解释道:“他再怎么认主,那也是陛下的臣子,这么做也不算错。”官家又冷哼了一声,却没驳回郑太监的话,郑太监接着道:“定国公府的案子,还是别让五爷再闹了,定国公府倒真是池鱼。”
“池鱼?那座城里有池鱼?”官家一声晒笑:“让他们闹去!”郑太监咽了口口水,官家的脾气没人比他更清楚了,他既然这么说了,这事就不必再说,再说多少都无益。
“咱们这儿都天寒地冻了,也不知道北边冷成什么样了,”郑太监聪明的转了话题:“那年我侍候陛下北征,一杯滚水,从帐蓬出来也就十几步,就冰凉了,那时候年青,也没觉得怎么冷。”
“可不是,一恍十几二十年了。”官家停住步子,转过身,出神的看着琉璃棚外,好一会儿才怅然道:“大哥儿自小跟我在北边打熬,我信得过他。”郑太监耳朵似有似无的动了动,屏气不敢发出半丝声音,静等官家再往下说。
“旺丹算不了什么,他手上又有陌刀。”官家声音极低,郑太监迟疑了下道:“草原上就这样,仗好打,人难找,我记得当年陛下征北庭的时候,也最头痛这个,后来总算把北庭主力诱出来一网打尽,北边才有了这十几年的安宁,可那一仗,陛下足足准备了一年多,若是……”
“若是春节还没有旺丹的踪迹,就把大哥儿召回来是吧?”官家接过郑太监的话,声平无波的续道,郑太监笑着没说话,官家转头斜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最疼他,放心,他是朕的儿子,朕没事,他也一样!”
郑太监无声的叹了口气,官家什么都好,就是这心,太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一样狠。
“宁乾府有什么信儿没有?”官家又缓步往前走去,郑太监忙答道:“没什么信儿。”
“嗯,”官家一有玩味:“当初蒋鸿和徐思海进户部历练,我当他们心里有所选择,没想到蒋鸿自请赴边,徐思海又闹了这一出,这几个小家伙,有意思!”
“是啊,徐榜眼这一趟揪出丁金经,宁乾府枉死的百姓也算能瞑目了。”郑太监跟着感慨了一句,官家漫不经心道:“人都是要死的。”郑太监看了官家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她说的对,官家眼里,不管多少人命,都不过是个数目字。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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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四章 黑夜中
[第2章第2卷]
第296节第二九四章黑夜中
城外另一处别庄里,青枝忧虑的看着几个低眉顺眼、头不敢抬的小丫头收拾走的那些吃剩的饭菜,虽然知道这里侍候的除了黄明都是聋哑人,还是谨慎的等小丫头们退出了屋,才挪过去忧心忡忡道:“姑娘,你吃的太少了,这真要熬出病来的。”
“没事,我心里有数。”李恬声音低缓无力,银桦端了杯茶递过来道:“昨天送来的蟹脚酥,姑娘不是说好吃么,要不让跟黄明说说,让他天天到京城买吃食送过来。”银桦说到这里,眼里闪过团亮光,轻轻拍手低叫道:“姑娘不是说那个坏蛋夜夜来也有好处,说不定咱们王爷就能跟在后头寻到姑娘,这要是天天往这儿送吃的,说不定也能把咱们王爷引过来!”
“这主意好!一举两得!”青枝也跟着眼睛亮起来,李恬双手捧着杯子,细细盘算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不用急着回去,眼看进十一月了,到时候再说。”
“十一月怎么了?”银桦一脸的茫然,青枝也困惑的看着李恬,李恬因瘦而显的分外大的眼睛看看两人,笑着没答话。
“姑娘,还是早点回去好,那人夜夜往这儿跑,回头……这可怎么说的清楚?”青枝满腹忧虑的劝道,从被掳到这里,从知道是谁掳来的,这就是堵在她心里最大的担忧,银桦叹了口气:“要是……姑娘还没圆房就好了,好歹能说清楚。”李恬一口茶差点呛进去,将杯子递给银桦,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脸上的神情淡然非常:“这没什么好说的,他信自然信,他若不信,说什么也没用,行了,先别操心这些没用的,今天的炭灰准备好了没有?”
“我这就去!”银桦忙跳起来道,那瓶香粉一夜就用完了,一夜两瓶香粉的用量太招人疑心,再说李恬又病着,银桦和青枝就想出了将炭粉撒在地上的法子,倒比香粉更好。
郊外的凌晨寒冷刺骨,四皇子脚步落的极轻出了院子,站在院门口,回头看着院子里放的低低的几只灯笼,出了好大一会儿神,才快步出门上马回去,无论如何,他得赶在天亮前远离这座令他魂牵梦绕的温馨小院。
黑暗中,李恬睁眼看着漆黑一团的窗户,又是阴天,窗外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李恬寒瑟瑟将自己团成一团,屋里火炕烧的很足,温暖如春,可她还是觉得冷,李恬裹了裹被子,头在枕头上挪了挪,将压在脸下的一束青丝抽出来放到后面,又挪了挪,仔细听了听青枝绵长的呼吸,睡沉前她闻到过一股极淡的香味,李恬嘴角露出丝苦笑,微微仰头看着还是黑漆漆一片的窗户,怔怔的出了神。
自己居然被人掳为笼中鸟,李恬心里涌起阵说不出的情绪,她不能理解拿人当宠物豢养者的心态,但她知道自己,再尊贵的笼子也是笼子啊,对于宠物来说,笼子就是笼子,是生铁打制还是黄金珠玉嵌就都是给主人看的,对于宠物来说,所有的笼子都没有分别,李恬突然想起自己养过的那只京巴,她还给它用过红蓝宝石的狗绳,李恬嘴角渗出丝讥讽的笑意。
人不能当宠物养,那是因为人有想法、有心机、有算计,不愿意当宠物的人会吞噬掉那个自以为是的主人,李恬眼睛眯起,又一次曲伸着手指算计起祝明艳的预产期。
京城晋宁郡王府正院,五皇子披了件斗蓬推门站到廊下,仰头看着墨黑一团的天空,想着刚才的噩梦,一颗心也如这天空一般空落而黑漆。
她到底怎么样了?五皇子低下头,绕着围廊一步步往前踩,她脾气硬,悦娘又不在身边,五皇子心里一阵撕痛,万一有什么万一,她可不要犯傻,她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事。五皇子脚步顿住,两只手攥起又松开,深吸了口清冷的凉气,压下满心的愤懑和恨意,抬手重重捶在旁边的廊柱上,这不怪她,是自己连累了她,若不是自己,她也不会扯进这桩天下最大最肮脏的争权夺利中来。
她现在在做什么?睡着还是醒着?她睡觉极轻,心思又重,这些日子还不知道怎么煎熬,五皇子站在正屋门口那柱黄晕中,转头看着小丫头打起了帘子,挥手示意她们不必跟着,背着手继续绕廊下而行。
“王爷,外头冷,还是进去吧。”熊嬷嬷不知道什么出来了,寻到机会轻声劝道,五皇子顿住步子,定定的看着熊嬷嬷,好一会儿才点了下头,低着头一边往屋里进,一边和熊嬷嬷说话:“睡不着,嬷嬷陪我说说话吧。”熊嬷嬷答应一声,跟在五皇子身后进了上房,她也正想和他说说话。
“嬷嬷坐。”五皇子去了斗蓬坐到炕上,示意熊嬷嬷也坐,熊嬷嬷先和璎珞等人侍候五皇子漱口净了手脸,又接过茶奉给他,这才在旁边小杌子上坐下。
“你昨天又去寺里进香了?”五皇子抿了口茶温声道,熊嬷嬷轻轻叹了口气:“上柱香给王妃求平安,也是给自己求个安心,自从王妃那天去普济寺没回来,我就没睡沉过。”熊嬷嬷又叹了口气,五皇子神情黯然,低头看着杯子里清亮的茶水,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熊嬷嬷,语气极其坚定道:“恬恬会平安回来的。”
“我也是这么想,”熊嬷嬷抬手抹了把眼泪:“王妃脾气硬性子要强,长这么大,从来不肯惹人闲话,可这两年……”熊嬷嬷眼睛多的抹不干净:“王妃净犯太岁来着!你说,我们姑娘这是招谁惹谁了?”五皇子身子微僵,没等他说话,熊嬷嬷一把又一把抹着眼泪道:“王爷也不是外人,也不怕王爷笑话,我不在乎别的,只想姑娘平平安安回来,只要姑娘平平安安,旁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命要紧,王爷您说是不是?那命要是没了,再大的体面又能怎么样?大不了我陪姑娘找个尼庵住着去,老夫人临走前拉着我的手交待过,无论如何要护好姑娘,可我是个没不中用的……”熊嬷嬷越说越伤心。
五皇子目光越来越沉,默然看着熊嬷嬷,看着她哭了一阵子,才声音缓慢清晰道:“嬷嬷说的对,什么东西都没有命要紧,嬷嬷放心,我跟你一样,只求恬恬平安回来,只要她平安回来!”五皇子重重强调着最后一句话,熊嬷嬷抽泣声一下子低了,帕子按着眼角仔细看着五皇子的神情。五皇子神情间透出丝丝疲惫:“嬷嬷,”五皇子细长的手指用力揉着眉间,仿佛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指,直视着熊嬷嬷道:“嬷嬷是恬恬的奶嬷嬷,自小带大她,我知道嬷嬷待她比自己亲生女儿还疼,我和她夫妻敌体,若没了她……”五皇子呆呆的说不下去了,他从来没想过若没有了她会怎么样?是啊,若没有了她,自己还能和从前一样吗?还能回到没娶她之前,回到没认识她之前那样过日子吗?若没有了她……五皇子重重打了个寒噤,若没有了她,这世间不就自己孤单单一个人了么?茕茕孑立,四顾茫然……五皇子不敢再想下去,仿佛给自己壮胆般,紧攥着拳头一字一咬道:“恬恬肯定好好的,她什么事都不会有!她肯定平平安安回来!”
熊嬷嬷盯着五皇子不放过一丝表情,见他如此说,心里微微一松。
宁乾府驿馆里,徐思海跷着二郎腿,神情轻松随意的坐在左排上首椅子上,托着茶碗一口口品着茶,眯着眼睛很是享受。
赵明潜一身靛蓝道袍从后堂紧几步进来,冲徐思海拱手笑道:“徐榜眼过来寻我,怎么不让人先过来通传一声?也省得让徐榜眼久等。”
“一碗茶还没喝完呢,哪说得上久等?”徐思海面带春风:“赵御史是前辈,只好我等您,可没有您候我的道理哪!”赵明潜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一边拱手客气,一边目光凝重谨慎的盯着徐思海,只怕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事还肯定不是好事!丁府那场事,他那份心计、演计都令人击节赞叹!
赵明潜不住的和徐思海寒喧却半句不问他的来意,徐思海看起来心情也相当不错,和赵明潜还真先就道袍的流行再到哪首新词填的最有味道,再到这宁乾府冬天也不错不知道京城现在怎么样了,一路扯下去,扯足了十万八千里,徐思海才一脸意犹未尽的收了谈兴转上了正题:“跟京城比,这宁乾府真是无趣的很,丁知府和冷知县一案也审的差不多了,得跟赵御史商量商量这案子怎么个处置法。”赵明潜听的心里一阵猛跳,全身戒备,连汗毛都竖起来了,看着徐思海干笑道:“这事得听徐榜眼的,你先说,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大事,”徐思海轻描淡写答了一句:“丁金经杂途出身,一跃而领宁乾府知府一职,难免有些骄傲,冷知县一榜探花,目无下尘也是常情,两人不和倒不是一个人的错,可因为这个就污蔑拘役一县长官,丁知府也胆子也太大了。”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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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五章 寻隙
[第2章第2卷]
第297节第二九五章寻隙
赵明潜听徐思海如此说辞,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一时不敢相信,徐思海眼底掠过丝冷笑,收了脸上的笑容接着道:“他今天敢拘役污蔑冷知县,明天说不定就敢拘役你我!”赵明潜紧闭着嘴只听徐思海说话,他现在完全摸不清徐思海这到底什么套路。
“如此胆大妄为,谁敢与他同僚为官?只怕一言不合,性命就得葬送到他手上!”徐思海看起来恨意十足的咬牙道:“我要办他,不是为了自己,我与他无怨无仇,也不是单单为了冷大郎,我虽与冷大郎交好,可公私分明这一条还是作得到的,姓丁的此行此事是自绝于士宦之道,若你我今日容了他,异日必有他人中他毒手!”徐思海越说越气愤,啪啪拍的桌子响个不停,赵明潜眉头渐舒,徐思海一心一意要扳倒丁金经,这心思从那天在丁金经府上搜出冷明松这事上他就看出来了,那天在回来,他就将这事飞鸽传书给姚相公了,姚相公和他的意思一样,丁金经自作孽不可活,却不能由此牵扯出别的事,这徐思海果然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徐榜眼这话极是!极是!”赵明潜抚掌赞同的不能再赞同了:“冷探花那样玉树临风的人品,那天被人架出来,我真是看的寒心之至,仕宦之中,绝不能容忍这等丧心病狂之徒!徐榜眼有什么打算尽管说!这等为民除害之事,赵某愿附骥随行!”
“好好好!我就知道赵御史是嫉恶如仇之人,那好,赵御史看看这个折子。”徐思海说着,袖出本折子递过去,赵明潜接过细细读了一遍,又读了一遍,这折子于丁金经囚禁冷明松处写的浓墨重彩,至于丁金经为什么要这么做,却用词轻淡含糊,赵明潜心里滑过丝隐隐约约的不妥,将折子又细细看了一遍,倒也说不上什么不妥,丁金经陷害冷明松的原因也确实说不得道不得,这折子这么写也好,这原因这么含含糊糊留下伏笔,万一以后有个万一,这都是可翻转之处,唉,官家心意难测,凡事留点后路最好不过,这徐思海小小年纪,这等心计实在令人佩服!
“好文!实在是好文,满口余香!”赵明潜连声夸奖起徐思海的文章以掩饰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的过度谨慎,徐思海眼睛微眯笑看着他,赵明潜又连夸了好几个花样,站起来走到桌前,倒水进砚边研墨边笑道:“这等好文,我可是沾了徐榜眼的便宜了。”徐思海见他研墨签名,心里一块石头落下,站起来走到桌前,看着赵明潜提笔签了名笑道:“赵御史为民之心令人敬佩。”
“哪里哪里,看着你们年青人如此勇于担当,老朽才发觉自己真是老朽不堪大用,怪不得姚相力主徐榜眼为主,果然为相者这眼力非我等庸才可比。”赵明潜顺手替姚相公做了个人情,徐思海笑容明净,和赵明潜寒喧了一阵子,这才告辞回去。
冷明松半靠半坐在炕上,见徐思海进来,忙双手撑炕坐起来问道:“怎么样?”
“好了。”徐思海将折子递给冷明松:“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丢卒保帅,孙六到了没有?”
“还没有。”冷明松打开折子翻到最后,端祥着赵明潜的签名答道,徐思海看了眼屋角的滴漏,正要扬声叫人询问,外面小厮通禀声响起,孙六来了。
冷明松端坐欠身,徐思海起身让过孙六,三人落了座,徐思海看着孙六直截了当问道:“有消息没有?”
“有,”孙六已经历练的今非昔比,双手扶膝稳稳坐着,和冷明松微微颌首致意了,看着徐思海答道:“冷大爷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小的们使了点小手段,已经把丁喜拿在了手里。”
“丁喜?”冷明松很是惊讶,孙六转头应道:“是他,丁喜好色,到这宁乾府后迷上了东市瓦子的行首娇蕊小姐,这娇蕊小姐另有心上人,是个外乡书生,小的花了点银子,替娇蕊小姐赎了身,请娇蕊小姐帮忙布了个局,把丁喜赚进来,又演了出争风戏码,扔了具尸首出去。”孙六说的轻描淡写简单之极,冷明松听的瞪大眼睛,半晌才透过口气来:“晋宁王妃真是慧眼识人,真不知道从哪儿寻来孙六爷这样的江湖大才。”
“小的跟我们姑娘前不过是个泼皮无赖,都是我们姑娘教导的好。”孙六欠了欠身,客气的客气道,冷明松‘呃’了一声,神情有些古怪,都是他们姑娘教导的好,他们姑娘一个深宅大家闺秀,能教导他这些市井江湖手段?
“丁喜都招了?”徐思海紧问道,孙六点了下头:“那是个没用的夯货,刚见几星血珠子就瘫了,问什么招什么,都画了押了,又照他的交待,起回了几处重要物证,这是单子。”孙六从怀里摸出张毛边粗纸递给徐思海,徐思海接过扫了眼就递给冷明松,冷明松细细看了,轻松非常的舒了口气,看着孙六真心谢道:“多亏你。”
“小的领差使办事罢了。”孙六微欠身客气道,徐思海站起来飞快的转了几个圈,转头看着冷明松商量道:“这事至此已经明明白白,丁金经水淹永静县就是为了断了北征军从宁乾府调粮的打算,也就是要断了寿王……”徐思海顿住话,要断了寿王的生路这话只能心知肚明,却不能明宣出口。
“丁金经不过是只手,那指挥者另有其人,我的意思,这事不能冒冒失失捅出来,得先报给五爷知道,请五爷拿个主意。”
“我也是这个意思。”冷明松点头赞成,徐思海看向孙六道:“那就麻烦六爷一趟,把丁喜和这些东西送进京城,亲手交给五爷,请五爷示下,还请六爷快去快回。”孙六答应一声,对于最后一句快去快回,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回到京城就不打算再回来这事,也不用跟他们两位多说,这边的事已毕,他回不回来也没什么两样。
五皇子跟着小厮,在樊楼后园子里拐弯抹角走了一盅茶的功夫,才进了高居于小山之上的一间暖阁里。
周老夫人听到动静已经肃身相迎,五皇子不等她颌道曲膝,忙抢先长揖到底道:“原来是老夫人召见,不敢当老夫人的礼。”周老夫人顺势站直身子,看着五皇子笑意融融道:“五爷日理万机之人,老婆子斗胆打扰,实在是惶恐的很。”
“老夫人过奖了,”五皇子一边思量着周老夫人有什么事要这么寻他见他,一边笑容满面的寒喧不已,周老夫人让着五皇子坐下,看着婆子摆了满桌茶点,又上了茶,这才打发了丫头婆子,先让着五皇子喝了一碗茶,这才开口入了正题:“不瞒五爷说,老婆子今天是来求五爷的。”
“求我?”五皇子脸上的惊讶不是伪装,周老夫人这话真是让他意外之极,周老夫人苦笑连连,将叶贵妃疑定国公府一案是祝家手脚的事直直说了,看着五皇子道:“老婆子只好让人打听打听这定国公府的案子到底怎么回事,这一打听,就打听到你们府上那位管先生身上,唉,”周老夫人一声长叹:“那位管先生既寄身五爷府上,这事老婆子就不敢多嘴多舌了,可为了我那可怜的孙女儿,又不能扔下不理,老婆子只好来求五爷了,还请五爷指点一二。”
五皇子目光复杂的看着周老夫人,她只说请他指点,这话还真不怎么好接,这叶贵妃能把这事想到祝家头上,大约她经手的内宅阴暗事太多了……
“老夫人是想劝我收手是吧?”周老夫人直截了当的说话,五皇子话说的也直爽无比,周老夫人微微迟疑了片刻,缓缓点了下头:“定国公府上都是无用之人,老婆子愚钝,实在想不出五爷的用意。”
“没什么用意,就是出口恶气。”五皇子答的干脆光棍,周老夫人脸上神情一滞,带着几丝无奈看着五皇子,什么时候他敢这么任性胡为了?
“我府上的事,老夫人听说了没有?”五皇子看着周老夫人,突然心里一动,不过几个转念,就转话题问道,周老夫人一怔:“晋宁郡王府?老婆子孤陋寡闻,还望五爷赐教。”
“恬恬被人劫走了。”五皇子神情和话都平平直直,却听的周老夫人如雷贯耳,一脸困惑的看着五皇子愕然道:“你说什么?谁被劫了?谁劫了谁?”
“我的王妃,我的妻,恬恬,被人劫了,生死不明。”五皇子一字一顿,说的极慢,周老夫人脸上的神情由愕然到震惊到不敢置信到呆住再到若有所悟,真是精彩之极。
“和定国公府有关?定国公府满门……”后面废物两个字周老夫人咽了回去,无论如何她也不敢相信是定国公府做的,定国公府没这等本事!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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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六章 离间
[第2章第2卷]
第298节第二九六章离间
“老夫人随祝老侯爷驻守北地多年,见多识广,听说祝老侯爷每有大事,必定先与老夫人商量了再定,老夫人和东阳郡王府定海神针孙老夫人一样,都是见识不凡的女中豪杰,请老夫人替晚辈理一理,谁会劫去恬恬?劫了或是害了恬恬,谁能得到好处?”五皇子直盯着周老夫人道,周老夫人深吸了口气,怪不得这一阵子没见晋宁郡王妃出来,听说身子不适,她还以为怀了身孕,怕月份早有闪失隐着不说,原来是这样!
“五爷过奖了,”周老夫人刚要推辞,迎着五皇子灼灼中带着冷意的目光,骤然意识到至少这一会儿,她和他都在这个局中。
“五爷的意思,是有人劫了晋宁郡王妃以扰乱五爷的心境?若是这样,这手段未免过于低劣,只怕会适得其反。”周老夫人先从最浅显处说起,边说边细心观察着五皇子的神情,五皇子脸上闪过丝说不出什么味道的冷笑,周老夫人想了想接着道:“定国公府能得什么好处?老婆子一时想不通。”五皇子看着她笑道:“如今的京城,想来若不是不得已,老夫人必定不愿意多出府门吧?”周老夫人沉默片刻道:“五爷也说过,东阳郡王府有孙老夫人这个定海神针在,我没往这上头想。”
“老夫人怎么不往前多想想呢?说起来我有幸娶得恬恬,还多亏四哥成全。”五皇子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汤,慢慢摇了几下,周老夫人后背一下子挺直了,直直的盯着五皇子愕然道:“四爷怎么会?”
“四哥当然不会,我们兄弟都是自小读圣贤书的龙子凤孙,做不出这样的下作事,听说叶府那位定海神针起心,源于四哥纳了孙氏。”五皇子话零碎而跳动极大,周老夫人却一下子听明白了,笔直的端坐着,脸色一层层白下去。
原来是这样!她怕的原来是这个!确实,换了她也会这么做,秦家代代出情种,官家当年为了那个姚氏,持刀与天下人为敌,杀人如麻血流成河,若是老四也是这样的情种,一旦君临天下,对东阳郡王府来说,这绝不是好事,李恬活着就是最大的威胁,对祝家又何尝不是呢?可五爷说的是李恬被劫,而不是李恬被杀!被劫,被杀……是了,她也怕,怕人死如灯灭,这仇种的无可挽回,她把李恬劫了去做何打算?
“五爷这话,老太婆听的心惊肉跳,谁能有这个胆子?孙老夫人又是个老成持重的,怎么会如此胡为?”周老夫人试探道,五皇子抿了口已经微凉的茶汤,声音淡极冷极道:“叶十二娘现在寿王府和寿王妃作伴。”周老夫人愕然,五皇子眼神微斜看着她冷笑道:“叶十二娘坦荡直率,毫无心机,四哥和我都对她多有怜惜,那位定海神针就把这位傻孙女当探子用,可是人都有爱憎,叶十二娘与恬恬莫逆交好,不忍恬恬就此不见天日,冒死跑来寻我,十二娘是个好热闹了,如今在寿王府必定寂寞,老夫人若得空,不如去寿王府看看她,和她说说话儿。”
周老夫人这回愕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心里滑过层浓浓的诡异,只觉得这一折接着一折转的简直让匪夷所思,叶十二娘的脾气她自然知道,他既敢让她去见叶十二娘,这话就错不了……
五皇子看着沉默深思的周老夫人,等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道:“事情就是这样,一件事生出来,就会有人扇风,有人借势,牵进无数无辜之人。”周老夫人心里一阵紧缩,确实如此,如今一如当年。
“五爷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打算?”周老夫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直视着五皇子问道,祝家不同于叶家,祝家最多只能有所倾向,却绝不能站在哪一边,一个在军队中根深蒂固的家族,若是要表达自己的意志,等待这个家族的,必定是诛族之祸!她不能象孙老夫人那样,只有一个方向,只有一个人,无畏无惧勇往直前。
“请老夫人帮我寻回恬恬,这与你与我都只有好处。”五皇子心里微松,直言不讳道,周老夫人垂下眼皮道:“老侯爷随寿王爷出征在外,老婆子年纪大了,糊涂的时候比明白的时候多,只怕帮不了五爷,只是府里还有几个用老了的可靠下人,五爷若不嫌弃他们跟老婆子一样年老无用,就叫过来使唤使唤。”
“这事晚辈只要老夫人有份心意。”五皇子闻言大喜,脸上神色半分不动,拱了拱手应道,周老夫人扶着桌子站起来,看着五皇子道:“定国公府之事就烦劳五爷了。”五皇子笑着拱了拱手,看着周老夫人出了暖阁,等了一会儿才起身回去。
周老夫人坐在车里,思绪纷乱如麻,车子顿了下停住,一个婆子隔着帘子恭声禀报:“老祖宗,到了。”
“去建安郡王府。”周老夫人被这一声叫回过神,立刻吩咐道,婆子答应一声,车子往后退了退,掉了个头往建安郡王府过去。
祝明艳迎进周老夫人,亲自捧了碗茶给她,周老夫人接过茶,示意祝明艳坐过来,爱怜的抚着她的发鬓道:“你从三岁就跟着我,这些孙子孙女中,我最疼你。”
“嗯,”祝明艳眼圈微红,头靠到周老夫人肩上蹭了蹭,周老夫人轻轻抚着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孩子,你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你得改一改,听太婆的话,女人家要柔,要卑弱。”
“太婆?”祝明艳又惊又怕,太婆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周老夫人挑拣着将李恬失踪的事说了,看着愕然不已的祝明艳道:“孙老夫人心思周密,那边动了手,四爷这边必定有所布置,看样子这布置很管用。”
“太婆是说?”祝明艳抽了口凉气,周老夫人点了点头:“我想了一路,必定是这样,许是叶家寻到的这人虽和恬姐儿极似,却身份不高,或是根本就是贱业之人,如今这个时候,若是接进府只怕风评不好,安置在外头别宅另居就最好不过。”祝明艳面白如纸:“她们到底想干什么?先是孙氏,这又……”
“明姐儿!”周老夫人声音提高,严厉的叫了一声:“你点头这门亲事前,太婆就跟你说过,这锦绣堆里处处荆棘毒刺,你要时时留意、步步小心,这不算什么,你只要站稳脚跟,护好你肚子里的孩子,侍候好四爷,谁也动不了你!那些无谓的事,”周老夫人停了停:“姜贵妃独宠专房十数年又怎样?官家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别计较这些,别往心里去。”
“是。”祝明艳抖着声音,好半天才哽出个‘是’字,周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又是怜悯又是无奈的看着孙女儿,这事她的错处更大,那时候她怎么没看出来孙女儿对四爷是动了心的呢?动了心就不能嫁了。
北安城外的军帐中,蒋鸿眉间带着两条已经很深的皱痕,背着手站在帐蓬口怔怔的想的出神。
寿王已经走了七天了,他和武思慎约定两天一传信,可从寿王出发到现在,他一封信、一丝信儿也没得到听到!蒋鸿忧虑非常的挪了挪脚,不知道长安侯那边有什么信儿没有,五天里他寻长安侯世子祝明锐喝了三次酒了,一丝信儿没听到,蒋鸿烦躁的拉了拉斗蓬带子,现在怎么办?坐等?万一寿王他们出了什么意外,这等一天就是一天的风险,可若是武思慎只是传信不便呢?
蒋鸿仰头看着晴朗的天空,他心已乱,扔出来的卦也是乱相,再等一天,还是?还是去寻祝明锐说说话,不喝酒了,喝茶吧。蒋鸿吩咐小厮取了团茶,正要往祝明锐大帐过去,一个小厮远远的飞奔而来,蒋鸿心里一阵狂喜,下意识的往前奔迎了几步,小厮奔到跟前,喘着粗气笑道:“爷,您再想不到谁来看您了!”蒋鸿眉头一皱,小厮忙笑道:“是晋宁郡王妃身边的悦娘姑娘,就是营外。”蒋鸿很是意外,刚要吩咐请悦娘进来,却又追问了一句:“她一个人来的?”
“是,看样子是一个人,小的没看到别人。”看起来小厮对于在这鸟不生蛋的苦寒之地呆的实在无聊极了,悦娘的到来让他兴奋的话多的已经忘了他们家爷的教导。蒋鸿皱了皱眉,警告的看了眼小厮吩咐道:“请她进来,算了,我迎一迎。”
悦娘甩着手,步子迈的比蒋鸿还大,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嘴里也不停:“不怕你笑话,我还真是头一回进军营,还真是整齐,那个东西叫刁斗?这帐蓬跟帐蓬太近了吧?这要是着了火……咳咳,我说话从来没应验过,这味儿挺大,你平常那么讲究的人,怎么受得了的?……”悦娘一路喋喋不休,直说的蒋鸿两眼发直,无语之极,难道她在她身边侍候时,也这般饶舌?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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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七章 悦娘来了
[第2章第2卷]
第299节第二九七章悦娘来了
“你不在晋宁郡王妃身边侍候,怎么到这里来了?领了差使来的?”蒋鸿总算抓到个话缝,赶紧打断悦娘滔滔不绝、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根本没个主题没有方向的话海,悦娘却一丝被打断的感觉也没有,仿佛正好说到这里正好接上,极其顺溜的答道:“那当然!我这样的人,办差那绝对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没含糊过,王妃没交差使,我怎么会自己溜出来?我哪是那样的人!你问怎么到这里了?唉,纯是节外生枝的事,要不是突然生了这个枝出来,这会儿我早已经在京城王府里好吃好喝自在着了,犯得着到这苦寒之地吃土喝风?对了,咱先别聊,先说说正事,办完了正事咱们慢慢聊,我来找你是有事请你帮个小忙,是这么回事,清江候府世子生的那个老大,叫什么俞志宏的,你听说过没有?”
蒋鸿一怔,眉梢高挑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连连点头,悦娘响亮的拍着手道:“就是为了他,我才赶在这大冬天来这破地方,说是他跟他一个先生,姓什么翁,年里年外到了北安城,后来你们不是把北安城弄丢了么?他和那个姓翁的也没影了,俞家大娘子肯定急了,肯定寻到我们王妃那儿了,我们王妃就让人捎信给我,让我顺路来趟北安城寻寻俞大郎和翁先生,其实我一点也不顺路,我都快出了北三路了,离京城比离这北安城近多了,顺什么路啊?不过我们王妃说了,她说顺路就顺路吧,我就掉头再回来,后来走着走着我一想,万一俞大郎跟那个翁先生被北庭人裹走,刺了面做了奴儿,我在北安城肯定就找不到了,找不到掉头回去总归不好,这可是我们王妃交待的事,再说俞大娘子跟我也不错,我挺喜欢她的,总得给她几分面子吧?若真是在北安城找不到俞大郎和翁先生,我怎么说也得跑一趟北庭找找,可北庭我又不熟,我再一想,就想到了飞鹰堡,飞鹰堡你听说过没有?堡里褚家四兄弟都是义气豪杰,我原本是去借个向导,谁知道事情就是这么巧……”
蒋鸿的头大如斗,这位悦娘,这嘴怎么这么碎呢?悦娘说了褚氏兄弟受徐学士托付寻找俞志宏和翁先生的事,蒋鸿眉梢高挑,忙问道:“来了多少人?褚氏兄弟功夫如何?有多少熟悉北庭的?有多熟悉?”悦娘又不是笨人,见蒋鸿问的如此之细就知道他打上了不知道什么主意,眼神微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往后退了两三步,抬手示意蒋鸿别动,聚气凝神细细听了一会儿,这才重进了两步,和蒋鸿低低说了褚虎偷偷告诉她的褚大郎褚龙的算计,说完,后退了半步道:“褚家兄弟跟我十几年的交情了,我知道你心眼多,可你不能害了他们,不然我肯定饶不了你。”
“你既跟我明明白白说的清楚,一丝隐瞒没有,怎么还这样信不过我?”蒋鸿听了悦娘的威胁,又气又笑道,悦娘翻了个白眼答的干脆:“王妃让我来北安城找俞大的时候就交待过了,说你在军中,是个信得过可托付的,要有什么事,只管找你商量,是我们王妃信得过你,我信得过我们王妃。”
悦娘一句话说的蒋鸿一股热气从心底涌冲而出,直冲的胸口**辣一片,难过至极又妥贴至极,能得她如此信任,此生无憾!
“你放心,”好一会儿,蒋鸿才说出话来:“褚氏兄弟想求一个富贵,我就帮他们拿这一份富贵。”
“那好,事办完了,我回去了,有事我再来找你!”悦娘说走转身就要走,蒋鸿急忙叫住她:“等等!”这两个字的功夫,悦娘已经到帐蓬门了,一手掀着帘子,一边转头疑问的看向蒋鸿,蒋鸿笑道:“你不是要找俞大郎和翁先生,总要见见再走。”
“见见?”悦娘一个怔神:“你找到他们了?有这样的巧事?”
“不是我,是武将军。”蒋鸿让悦娘坐下,吩咐小厮去请俞志宏和翁先生,趁两人没来,将武思慎巧遇两人并托付给他的事说了一遍,悦娘眉开眼笑:“你简直就是我的贵人!这下好,不费吹灰之力,这差使就妥妥的了!明后天歇两天就回京城!”悦娘声音愉快响亮,怪不得姑娘让有事找这蒋鸿商量,果然一商量就有好事!
悦娘见了俞志宏和翁先生,她从前看不上俞志宏,现在也没怎么看得上,只和翁先生说了几句就告辞出来,也不让人送,一个人背着手溜溜达达闲逛着出了军营,准备回去将褚家兄弟交待给蒋鸿,自己好好歇两天,就启程赶回京城过年去。在京城这么些年,她已经把那儿当成自己的家了。
悦娘心情愉快,脚步也轻快,离客栈还有两条街,一个伙计打扮的中年人从旁边闪出,冲悦娘拱手笑道:“是悦嬷嬷吗?”悦娘停住,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她最讨厌悦嬷嬷这个称呼,中年人见悦娘点了头,从怀里摸出只一看就年头久远、已经汗浸手摸的黑亮的竹牌摊在手心里,悦娘也取出只竹牌,两只竹牌相合,中年人飞快的收了竹牌,塞了只竹管过去,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悦娘捏着竹管,指肚熟练的在竹管口滑过,眉头皱紧,神情一下子凝重了,这是最紧急最重要的甲一级,她还是头一回接到!
悦娘几步赶回客栈,也顾不上望眼欲穿等她好信的褚家兄弟,目光从褚家兄弟身掠过,停也没停,头象是点了下,又象是没点,一阵风卷上了楼,推门进去又‘咣’的关上了门,把紧跟而上的褚家兄弟惊愕莫名的面面相觑。
悦娘冲过去解开包袱,取出本增广贤文,幸亏她没嫌重扔了,不然还得现去买。悦娘从竹管中取出张细长的油竹纸长,小心的展开,对着上面的数目字,翻着增广贤文一个字一个字对,这鬼符一样的数目字和对数目字找字的法子也就姑娘想得出。
悦娘一个字一个字对完,眨了眨眼呆住了,呆了片刻,用力摇了摇头,赶紧翻着书细细又对了一遍,这回真傻了。
褚家兄弟还没从悦娘这么直冲回来到底是为什么的猜想中讨论出个结果,就看到悦娘以比进来更快的速度直冲出去,简直就跟枝疾射而出的箭一般,等两人追出去,悦娘已经没踪影了。
悦娘疾冲到营门口天色已晚,被堵在营门口的悦娘急的团团转,幸好蒋鸿比上一趟出来的快的多了,不然急红了眼的悦娘指不定就抽剑杀进去了。
一冲进蒋鸿的帐蓬,悦娘红着眼急道:“我刚接到京城来的信儿,王妃被人劫走了!”
“什么?”一向镇静自若,几乎没失过态的蒋鸿一下子懵了,悦娘急的叫起来:“关键时候你发什么呆啊?说话啊!赶紧想办法啊!”
“信呢?”蒋鸿的惊恐不过一瞬就镇静下来,伸手直问悦娘,悦娘摇头:“是密信,烧了,不烧也不能给你看。”
“信是谁写给你的?”
“熊嬷嬷,这条线是她管,也就她知道怎么写那样的密信。”悦娘解释道。
“原话怎么说的?”
“没怎么说,就说王妃被人劫走了,让我赶紧回去。”悦娘有些不悦,这蒋鸿,主意没有,话倒挺多!
“是谁劫走了王妃?谁敢?又是谁得利?”蒋鸿一句紧一句问道,悦娘被他问的头晕,她哪知道?别说她,只怕京城也没人知道,要是知道是谁劫的,孙六手头好歹还有几个人,早把王妃抢回来了!悦娘抱拳胸前,一脸不掩饰的不悦看着蒋鸿,蒋鸿深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看着悦娘道:“你来找我,是想这就赶回去?要把俞志宏和褚家兄弟托付给我?”
“对!”见蒋鸿总算不呆了,悦娘心情好了些,他不发呆犯傻的时候还是很明白利落的。
“你不用这么着急回去,你不用回去,回去也无益。”蒋鸿又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刚才又静沉了许多,只是这份静沉中透着隐隐的杀气,看着令人极是不安。
“劫王妃的人,我心里已经有点数了,你且回去,明天一早带着褚家兄弟过来见我,你放心,王妃必定平安无恙。”蒋鸿的话自信的出奇,仿佛有一股子魔力,听的悦娘那颗急如星火的心也一点点沉下来,低头想了想道:“好,我明天一早和褚家兄弟过来,再听你怎么说,若是有道理,那就听你的。”若是她觉得没道理,那可就不能听了,明天她收拾好包袱背好再过来,说走立刻就能走!
送走悦娘,蒋鸿直直的站在帐蓬里,她被人劫走了!还活着吗?可还好?她一个弱女子却如此屡遭劫难!蒋鸿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捏的粉碎,喉咙里一阵甜意上涌,一口血吐在脚下厚厚的毡毯上。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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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八章 辞行
[第2章第2卷]
第300节第二九八章辞行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悦娘一身劲装,背后着包袱,带着褚龙和褚虎已经到了军营外。
悦娘心急如焚,褚龙和褚虎却是各怀心思,褚虎的目光在悦娘身上不停的瞟来瞟去,从骨子来说,他是个典型的江湖人,义气有余,心眼不怎么够用,他也不愿意用心眼,他功夫不差,为人大方,当然大方这一件也是因为他家底丰厚,大方的起,他立志于义薄云天,大哥褚龙这趟的打算跟以往很多打算一样,虽然让他觉得不自在,可又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说出来,他也说不过大哥。昨天晚上悦娘第二回回到客栈,劈头就说今天一早就得启程赶回京城,若照他的想法,反正俞大郎也找到了,他和大哥就该掉转马头,跟悦娘一起赶去京城,别说悦娘这样一起共过生死,有过命交情的朋友,就是一面之缘,知道人家有难也不能不帮不是?这就是江湖人的义气!可惜大哥不同意。褚虎耷拉着脸郁郁不乐。
褚龙心里五味俱全苦味居多,看样子飞鹰堡这几年真是流年不利诸事不顺,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借着王悦娘搭上个大靠山,谁知道这王悦娘一趟没引见完,一句京城有急事,这就要拍屁股走人!褚龙苦着张脸看着威风凛凛的营门岗卫,直到昨天晚上他才知道,王悦娘说起来一幅根本没看在眼里的蒋郎君,居然就是那位状元公!那可是正牌子的文曲星,正宗的天上大星宿转世!褚龙缩了缩肩膀,他这会儿已经确定的不能再确定了,王悦娘的那位东主是位贵不可言的主儿,可他刚明白过来,这王悦娘就要掉头走人了!褚龙越想越愁,越想越急,这没了王悦娘的引见,别说那些贵不可言的贵人,就是一会儿要见的状元公,他一个粗鄙不堪的江湖汉子,怎么跟人家说话都不知道!
褚虎倒还好,无欲心宽,褚龙拿捏着跟在小厮身后进了蒋鸿的帐蓬。
蒋鸿一身天青灰锦袍,从长案前起身,先和悦娘微笑招呼:“你先别急,一会儿咱们细说。”悦娘点头,指着褚氏兄弟介绍道:“这是褚大郎,叫褚龙,这是褚二郎,叫褚虎,这就是蒋参军。”褚龙不等悦娘说完一撩长袍就跪在地上了,褚虎一怔,只好跟着跪下,他其实没打算跪的,悦娘就没跪!
蒋鸿欠身扶起褚龙,褚虎不用扶,褚龙还没起好,他已经稳稳背手而立站好了。没等褚龙说话,蒋鸿态度温和却带着明显高人一等的距离微笑道:“悦娘都跟我说了,你们兄弟且回客栈安心住几天,容我安排安排。”
对着正牌子的文曲星,褚龙一个多字不敢有,忙连声答应,褚虎赶紧用力给悦娘使眼色,悦娘全部心思都在昨天的信儿上,压根没看到褚虎的眼色,褚虎只好跟在兄长后面退出帐蓬,一边走一边回头,他倒不是担忧悦娘,而是想知道她到底什么时候走,他不能义薄云天的随她进京城处理危难之事,总得送个几十里吧,要是连送都没送上,那也太也咱江湖儿女的侠义了。
“你什么时候能赶到京城?”帐蓬里,蒋鸿上下打量着背着包袱的悦娘问道,悦娘答的很快:“我日夜兼程,这一路上要么有黄家的铺子,要么有王妃的陪嫁铺子,一路上换马打尖都便当,最慢,一个半月肯定到京城了。”
“你赶到京城都一个半月之后了。”蒋鸿的话是另一面的意思:“一个半月里头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悦娘听的一怔,蒋鸿突然指了指耳朵示意她,悦娘明白他的意思,凝神侧耳听了听,摇头示意他周围没人。
蒋鸿垂着眼皮道:“五爷是皇子,现在又领着统筹北征粮草辎重的差使,在京城谁敢直犯虎须,劫掠晋宁郡王妃,又让五爷一时束手?”
“你怎么知道五爷束手了?”悦娘不服气的反驳道,蒋鸿目光清冷的扫了她一眼:“我翻看了最近一个月京城来的所有文书、书信,细细看了几遍,京城一切如常,五爷一切如常,这就是说,五爷在隐忍,这就是束手。”悦娘眨着眼睛不知道从哪儿驳,这种搞脑子的事,她差的太远了。
“京城里,能让五爷忌讳束手的,能有几个?”蒋鸿看着悦娘问道,悦娘茫茫然的随了一句:“几个?”
“没有几个,就一位,皇四子,建安郡王。”蒋鸿语气淡的吓人:“王妃是被人劫了,不是被人杀了,熊嬷嬷既传信让你赶紧回京城,必是知道王妃生命无忧,只是……”蒋鸿顿了顿:“被人禁锢了而已,熊嬷嬷一个内宅妇人,她知道的,必是五爷告诉她的,五爷知道是谁劫了王妃,五爷也知道王妃生命无虑,有本事劫走王妃,能让五爷忌讳束手,又不会伤害王妃的,还能有谁?”
悦娘听的心服口服,不停的点头,听他说的多简单,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建安郡王不会伤害王妃,”蒋鸿垂着眼皮,语气极其肯定:“官家身体不好,说句大不敬的话,圣寿……不过早晚的事,若是寿王此战不利,建安郡王就会登上大宝,王妃就会换个称号,这事哪一朝都有,不稀奇。”
“我呸!做他的春秋大梦!他当恬姐儿什么人了!?”悦娘听的心头火起,啪的一掌拍在案上,蒋鸿无语挑眉看着悦娘,这性子也太直了吧。
“若是那样,王妃又能怎么样?”蒋鸿语气苍凉,悦娘咬牙切齿道:“我不知道恬姐儿会怎么办,不过恬姐儿肯定有办法!我们恬姐儿可不是站着不动受气的人!”
“我知道。”蒋鸿想着他刚进京城时看到的那一出出好戏,嘴角带着股深浓的笑意,声音低低仿佛自言自语。悦娘眉头高挑斜了他一眼,眼珠转了几转,从背后甩下包袱扔到案上道:“你接着说,咱们怎么办!我听你的!”
“建安郡王不能登大宝,寿王这一战……”这一战所谓的胜负机关讲究太多,蒋鸿略过道:“寿王不能有闪失,只要寿王能登上大宝,那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嗯嗯嗯,这话我赞成!那你说说,咱们怎么让寿王登上这个大宝?”悦娘摩拳擦掌,蒋鸿听的连声咳嗽,咽了几口口水道:“先别说那么远,我是说,这话千万不要到外头说,都是……”
“瞧你说的,这话还用你交待?我跟你直言不讳,那是没跟你见外,真要是外人,别说这事,就是句今天天气哈哈哈我都懒得说!”悦娘横着蒋鸿,蒋鸿陪笑拱了拱手算是陪礼:“不过多交待一句,大军到了之后,旺丹远避北庭深处,八天前,寿王亲自帅前锋去寻找旺丹行踪,到现在音信全无。”悦娘一双眼睛睁的溜圆:“啊?失踪了?还是?”
“行军打伏,这也是常有的事。”蒋鸿不敢往重了说,他甚至不敢往重了想:“只是,为防万一,咱们不能坐在这儿等。”
“你直接说,怎么办?你跟我说这个,肯定是想让我帮你做事,这我懂,咱们不用兜来兜去,你直说吧,要我干什么?杀人?到北庭去找找寿王?北庭我不熟,找人事倍功半,杀人我最在行,这营里你想杀谁?你放心,保证干净利落!”悦娘挽着袖子跃跃欲杀,蒋鸿哭笑不得的看着悦娘,咽了口口水才说出话来:“杀人有什么用?是这样,晚上我去请长安侯世子祝将军过来喝酒说话,我会想办法让他多喝几杯,等他走时,你悄悄跟着他,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或是看到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什么是有用的东西?”悦娘一句话把蒋鸿问怔了,呆了片刻才回道:“那你把听到看到的都记着,回来都告诉我。”
“那成!我记性不错!”悦娘不客气的夸了自己一句,伸手捞起自己的包袱道:“还有什么事没有?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客栈了,褚家兄弟那儿还得解释解释,对了,我看你对褚家兄弟冷淡的很,我告诉你,这兄弟两个功夫真不错,还带了不少好手,这些好手多数是往北庭常来常往的,你收下肯定用得上!”
“我知道,褚龙不就是想求份富贵么,这容易,你回去别多说话,我自有安排。”蒋鸿被悦娘劝的微笑道,悦娘舒了口气,将包袱甩到肩上,冲蒋鸿抱了抱拳,大步出帐蓬回去了。
傍晚,长安候世子祝明锐脸色微微有些沉郁的掀帘进了蒋鸿的帐蓬,蒋鸿正端坐在宽大的行军榻上准备点茶,见祝明锐进来,不过微微颌首,用目光示意他坐,手下依旧如行云流水般洗茶洗器准备准备点茶。祝明锐和蒋鸿常来常往惯了,并不介意,脱了鞋子在蒋鸿对面坐下,满眼赞赏的看蒋鸿点茶。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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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九章 祝明锐
[第2章第2卷]
第301节第二九九章祝明锐
蒋鸿点好茶,推到祝明锐面前,自己却沏了杯清茶,祝明锐抿着茶汤笑道:“这清茶我是喝不惯,听说京城里四爷和五爷如今都爱这清茶。”蒋鸿笑着没说话,祝明锐一口接一口喝完茶汤,放下杯子笑道:“你们都是雅人,象我这样的武人,还是觉得烈酒过瘾。今天有什么好酒没有?”
“烈酒没有,好酒倒有几坛。”蒋鸿见他两三句话间就要上了酒,心里微微有些诧异,直身吩咐小厮撤了红泥炉和茶具下去,摆上酒菜。
祝明锐一杯接一杯喝的很快,蒋鸿陪了几杯,见他很有几分喝闷酒的意思,酒斟的殷勤,自己却喝的很少了。
祝明锐很快就有了七八分醉意,脸色微红,连叹了好几口气,蒋鸿心里更是诧异,祝明锐看似爽直粗豪,其实极有心机,看今天这样子,仿佛有意喝醉,也有心要说些什么话。蒋鸿心里的警觉一层层加浓,听着祝明锐叹气,连问也不问一声,一丝要探问的意思也没有,祝明锐眼底闪过丝失望,又闷头喝了两杯酒,放下杯子,一声长叹,一脸的烦闷,看着蒋鸿问道:“雁回,你说咱们为人臣为人子的,要是明知道长辈行事不妥,该怎么办?”蒋鸿惊讶的看着祝明锐,不等他答话,祝明锐接着道:“我们祝家祖宗定了铁律,要谨守人臣本份,祝家能风风雨雨这么些年,就是因为守好了人臣本份,雁回,你们蒋家也是百年世宦大族,你说说,象你们这样的人家,象咱们这样的人家,要的不就是个‘稳’字?祖父一直这么说,祖父常说,做人要给自己留余地,也要给子孙留余地,凡事不可极,祝家要想长长远远的,就不能做位极人臣那样的奢求,雁回,你读的书多,你说祖父说的对不对?”
蒋鸿听的心惊肉跳,拧眉愕然看着祝明锐道:“守愚,你酒多了,别喝了,我送你回去歇息吧。”
“不用不用。”祝明锐摆着手:“这话也就能跟你说说,雁回啊,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那就是万劫不复!万劫不复啊!”祝明锐被蒋鸿扶起来,脚步踉跄的半靠着蒋鸿,说的痛心非常,蒋鸿心念微动,更不接他这话,只说他醉了,扶他出了帐蓬交给小厮,祝明锐被小厮半扶半拖着往夜色中走,帐蓬后,一道阴影闪过,悦娘一身兵士打扮,沿着帐蓬间的阴暗一路跟了上去。
祝明锐心情郁郁的扶着小厮走了一半,脚下突然微微一顿,扶着他的小厮忙抬头看他,祝明锐往后身后斜了斜眼神,小厮会意,扶着祝明锐斜斜的往营中空旷处绕过去,穿过营中空地,祝明锐暗暗舒了口气,这蒋鸿果然是人精中的人精,祝明锐醉醺醺的吩咐小厮道:“去看看侯爷歇下没有。”小厮答应一声,扶着祝明锐转了半个弯,不大会儿,进了北征副帅、长安侯祝文起的帐蓬。
长安侯主帐周围戒备森严,悦娘不敢靠近,躲在顶帐蓬角落里,脖子伸的如鹅还长,可离的太远,还是一丝动静也听不到。
就是悦娘急的恨不能把耳揪下来扔过去时,祝明锐脚步跌撞的从帐蓬里冲出来,祝明锐象是气极了,冲的又急又快,看起来晕头涨脑莽撞极了,悦娘见他竟直直的冲自己隐身之处冲过来,吓的屏息静气紧贴帐蓬,唯恐露出马脚,看样子祝明锐一来酒多,二来气极,晕头晕的厉害,在悦娘前面三五步处前后踉跄了几步,嘴里愤愤然含糊的:“宁可不孝,也不能不臣!”小厮急跟上来,扶着祝明锐转个弯走了,悦娘这才敢动了动,只觉得后背冰凉一片。
蒋鸿听了悦娘的话,一张脸凝重的仿佛石头刻成,好一会儿才转对看着悦娘道:“这话肯定是守愚故意说给你听的,说给你听,也就是说给我听。”悦娘愕然加茫然,蒋鸿看了悦娘一眼,没多解释,他心里一片惊涛骇浪,已经顾不上别的了。
“我看那个姓祝跟你一个鬼!”悦娘愤愤然评价道,赶情她跟了这半天,人家早就知道了,还故意走过去说话跟她听,这太让她没面子了,她的轻功在江湖中那也是小有名气的,小阴沟里翻了船!
“我得去见寿王。”蒋鸿突然道,悦娘一怔,蒋鸿还是一句不解释,只看着悦娘吩咐道:“你这就回去,跟褚大说,你要跟我悄悄去见寿王,问他去不去,你记着,就说是你跟我提的,我勉强点了头。”
“呃?”悦娘更是茫然:“你这什么意思?那你到底是想他褚家兄弟去,还是不想让褚家兄弟去?”蒋鸿看住悦娘,没答她的话却问道:“我记得听你说过,从京城到北安城,处处都有或是黄家或是王妃的铺子?这里有没有?”
“有,不过是黄家的,还是个大掌柜,姓郝,这儿地方虽小,可离北庭最近,黄家往北庭的生意都是这位郝掌柜管着的。”悦娘问一答十,蒋鸿听大喜,忙笑道:“真是天助你我!你今天晚上回去问褚大一句,不用等他答话,让他先好好想想,明天一早你就去寻郝掌柜,带他来见我,你记着,明早去寻郝掌柜这事一定要顺口告诉褚二,嗯,告诉褚二最好不过。”
“喂!你这人到底要算计谁?你先说说清楚!要是说不清楚,这事就算玩完,我收拾包袱走人!你们这些人,心眼太多!多数不是好东西!”悦娘不干了,蒋鸿被悦娘如此直通通的翻脸发脾气给惊呆了,直呛的咳的脸都红了。
“好好好,我跟你说清楚。”蒋鸿哭笑不得,只好耐心细细解释:“祝明锐是个极聪明的人,他递的这句话极其要紧,你想想,宁可不孝,不能不臣,这话什么意思?”
“这什么意思我不管!我问的是褚家兄弟的事!”悦娘张口打断了蒋鸿的话,蒋鸿被噎的半天透不过气来,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道:“那好,就从褚家兄弟说起,你也说过,褚家兄弟这趟来,是想找个安安稳稳的大靠山,我就是在给他们找靠山,江湖人士粗放之中另有奸滑,”悦娘的眉梢一下子竖起来了,蒋鸿急忙转话意道:“象褚二这种真正的江湖大侠当然一点奸滑也没有,可褚家的事,不是褚二做主,是褚大做主吧?”悦娘眉梢落下,两眼上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蒋鸿接着道:“你也说了,褚二告诉过你,褚大想要自己看好了,找个稳妥的大靠山,对褚大这样的人,若是咱们太主动,只怕他会多心生疑,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自己找上门来,求着咱们带他立这个功。”
“立功?你见寿王,他立什么功?”悦娘一把抓住了最关键的两个字,蒋鸿面不改色:“去见寿王总要找个理由,我是押粮官,催粮押粮自然是最好的理由,到时候就说路遇北庭游兵,褚家兄弟奋力护卫如何如何,不就是一场大功?想找靠山,那靠山也不是他褚大想靠上去,人家就让他靠上去的,没有拿得出手的功劳,他赁什么靠上去?”蒋鸿一番话说的悦娘连连点头,心服口服。
褚大果然没当场点头,一把拉住正要拍胸口跟悦娘走的褚二,干笑了几声说要商量商量,悦娘想起蒋鸿的话,脸冷下来头昂上去,从鼻子里又象嗯又象哼的应了一声,背着手昂然上楼歇息去了。
悦娘这几天忙的脚不连地,褚大也一刻没闲着,这么两天功夫,还真让他打听出不少事来,这趟北征领兵的寿王是官家家老大,正和他家老四争皇位争的你死我活,这北征军的副帅,北地的坐地老大长安侯祝大帅却是老四的老岳丈,听说老四在京城正监着国,这监国就跟当了太子差不多,可祝家老爷子又跟在老大身边,这说老大肯定能登大宝的,和说老四一定会登大宝的人差不多多,监国虽说跟当太子差不多,可毕竟不是太子,听说当年官家就是北庭一场胜伏打的当了太子……
到底走不走这一趟?那些当官的最会玩阴的,明明是利用你,偏还让你感恩戴德,那个蒋状元说不定是看中了他们飞鹰堡的人,要说北庭,还有谁比他们飞鹰堡更熟的?嗯,一定是这样,这事,得谨慎!
褚大谨慎的一夜没合眼,快天亮时倒朦胧着了,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褚大赶紧爬起来,穿戴停当,正要再出去好好打听打听,迎面撞见已经收拾停当,正要出去的悦娘,悦娘目光从他身上一掠而过,冲他点了点头,脚步半点没停就下楼去了,褚大想追又觉得不妥,急忙趴到栏杆上想看悦娘出客栈门往哪个方向去,却正好看到褚二迎上悦娘说话,褚大长舒了口气,忙把上身缩了回去。www.kanshuw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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