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用智不用武
来护儿将军厉声质问,军中出了叛逆怎么办。
费青奴被吓得魂不附体,脸如死灰,回说:“按律……当斩……”
“你既然知道按律当斩,为何不经我允许,私带府兵闯入宴春阁绑人?把人带走又是谁给你下的命令?谁给你扰乱齐郡的权利?”
“去时和回时少了那么多府兵,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来护儿大发雷霆,手拍桌面啪啪作响:“当时问你,是再给你一次醒悟的机会!没料你胆大包天,连我也不放在眼里,现在胆敢欺瞒于我,日后就敢拥兵造反!”
费青奴再也坐不住了,抢步出去,变坐为跪,磕头求饶:“将军饶命,将军救我……”
“天作孽,犹可饶;自作孽,不可活!”来护儿横眉立眼,脸色冷峻,逼视费青奴道:“违犯了开皇律,就是圣上想救你于水火,也得再三掂量!”来护儿徒然起身,在桌后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大声斥责。
“将军……”费青奴连连叩头,话带哭腔:“末将追随将军大半生,鞍前马后,胆颤心惊,不敢有半分的差迟……念在往日情份上,还请将军饶末将一条小命……”
费青奴说完跪伏地上再也不敢抬头了,生死悬于一发之间,他已被吓得抖若筛糠,嘤嘤低声啜泣。
来将军只需轻声断喝,把府兵叫进账内,拖走费青奴,那就代表他彻底玩完了。可是来护儿并没有这样做,相反还把府兵支出账外,这就是私下教育批评,再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挽救一个人才比培养一个人才,要轻松容易好几倍。何况即将开赴辽东,正在用人的时候,来护儿哪能忍心宰杀自己的力将?可不这样做,日后真的造反了怎么办?
先把你吓得屁滚尿流,以为小命肯定交待了,已经不做求生念想了,转眼再给你指一条生路,使你内心感激不尽,愿意肝脑涂地回报不斩的大恩大德。
大将军的御人之术,境界果然非凡!
“糊涂哇你!青奴,你来告诉我,来齐郡我们主要干什么的?”来护儿复又坐下,语气没有刚才那么激烈,手指轻敲桌面,反声问道。
“征……丁。”费青奴仍然俯在地上,不敢抬头,闷声回道。
“征丁?愧你还知道征丁。这不得依靠齐郡叶继善和张须陀替我们左右张罗?即使是我,也要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在他们治属下,你怎能生出越俎代苞这等事端?”
“征丁干什么?让你带去青丶楼耀武扬威,与嫖丶客大打出手?不是,绝对不是,而是开赴辽东,执行圣上的旨意,与高句丽叛贼决一死战!那才你是大展身手的好机会,而不是当前眼下!”
来护儿自说自话,半是开导,半是批评,既指出费青奴犯的错误,又激励他阵前拼杀,誓死杀敌。思想工作做到这份上,果然老辣到家,炉火纯青。
“是!将军教训得是!末将一定誓死杀敌,纵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从来护儿的语气里,费青奴听出一条生机,一个改过的契机,连忙信誓旦旦表明心迹,对来护儿越加感恩佩服起来。
“既然你也知道错了,在宴春阁带走的人,就把他们交出来,带到这里来。”来护儿停顿一下,又反问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末将这就去……”费青奴起身,忙不迭地回说。生怕一不留神,再被来护儿捉住小鞭子往死里整,他已被吓破胆了。
不一会儿,账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叫嚷声不断,间或夹杂着府兵的喝斥声和女人的哭泣声。
账帘一挑,涌进来二十余人,分别是李栋、秦琼、罗士信、窦建德、刘黑闼、颜如玉、张金称以及他的十几名随从。所有人都被五花大绑得结结实实,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不服不愤儿,只有颜如玉一个小女子,抽抽答答,低声哭泣不止。
来护儿稳坐大账,一见李栋也在被绑之列,身体就是一怔,微一皱眉头,便道:“这……究竟怎么回事?”
费青奴是偏将,不知道李栋深受圣上青睐,来护儿可明明白白知道,张须陀和李栋的画像,已经呈送辽东阵前,要不了多久,极有可能送他到辽东面见圣上。
现在如果得罪了他,将来他在隋炀帝面前歪歪嘴,吧唧几句风凉话,依杨广喜怒无常的性格,不要说费青奴本人,就是来护儿也吃不了兜着走。
眼下对李栋只能恭敬奉承着,好言好语哄着,好酒好菜招待着,不求他在圣人面前能为自己说几句好话,只要不黑自己一把就烧高香了。
现在可好,把人五花大绑,还有可能抢了他相中的女人颜如玉,费青奴这厮闯祸不小,绝不能轻饶他!
来护儿脸上带笑,连忙闪出桌案,亲手给李栋解开绳索,安慰道:“让你受惊了,受惊了!他不知道情况……”
说着,命人给李栋看座。
账前府兵赶忙又添了一席,要李栋坐下。
李栋哪能坐下?坐下就代表原谅了费青奴的所作所为。岂能这么简单就饶过了他?多少得让他吃些苦头。
李栋站着没有动地儿,对来护儿一抱拳,施礼说道:“谢将军抬举之恩。屈屈在下,没有半分功名,只不过是一个平头百姓,受将军如此大的礼遇,心中倍感不安!”
“只是……”李栋看着被绑的一行人,说道:“他们还被绑着……”
“啊哈哈哈……”来护儿强作大笑,说道:“据我所知,这些人为争一个歌妓大打出手,要送给叶刺史处理。”
“什么?”李栋瞪眼反问道:“当时将军也在宴春阁么?”
“这个……”来护儿顿时语结:“我事后听说的嘛。”
“事后听说怎么能相信?我们可都是现场的当事人,怎么不来问问我们?”李栋反问道。
“那好,你们谁来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在宴春阁时,老丶鸨亲口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来护儿,他当然了解全部过程了。现在这么做,只不过是给李栋一个脸子,一个台阶,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俺先来说好啦!”张金称是急性格,第一个表态说道:“俺们正在看颜如玉跳舞,突然闯进来一个人,就是他——”
张金称用下巴支支费青奴所站的地方,说道:“突然来抢颜如玉,俺们和他讲理儿,他就把俺们绑起,带到这里了。”
“我也来说一说。”窦建德往前站了一步:“张金称所说一点也不假,我可以作证!”
“我作证……”
“我作证……”
秦琼、罗士信和刘黑闼三人也都纷纷承认,张金称所言非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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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李栋的手段
账内几个当事人说法高度一致,李栋站在哪儿满脸似笑非笑,不怀好意。费青奴遭到诬陷,脸如气得铁青,怒火万丈。
来护儿身为大将军,长期指挥作战,计谋运用十分捻熟,看一眼账前众人的表情,就知是李栋的诡计,刚才他们所说瞎编乱造。
可他又不方便直接戳穿李栋的花把戏,眼珠一轮,计上心头,笑着缓缓说道:“当事人颜如玉小娘子,还没有表态呐。”
费青奴晚间想享受快活,并没把颜如玉和李栋等人一起关押,而是关押在他的大账内。这样以来,李栋等人提前商量好的说辞,她便一概不知了。
只要颜如玉开口说出与李栋等人不一样的情况,纸里便包不住火,费青奴所受的陷害便迎刃而解。
颜如玉如何回答,事关重大。不止李栋等人,包括来护儿和费青奴等,都眼巴巴望着她,期望她说出对自己有利的证据来。
颜如玉自从进了大账,一句话也没有讲,只是低头啜泣。任凭来护儿怎么问,就是一个哭字作回,半个字也不肯说。
她本就够可怜的了,在青丶楼强颜欢笑,不管她快乐不快乐,任何时候都得笑脸相迎八方来客,受苦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窦建德,识得她的与众不同,一时引为知音。没料变故陡生,眨眼间一场欢心乐事变成流血冲突,更让她悲叹身世凄凉,世事如白云苍狗,居无定所的孤苦感。
她也深知只要自己不开口,对窦建德一方有利,便铁了心的帮助他们。
来护儿见颜如玉不开口说话,知道事情更加复杂了,便琢磨怎么处置,才能让李栋满意。
李栋还站在一旁笑等结果,脸上摆明了黑定你的表情。
那就只能先奉承奉承他,让青奴吃些小亏了。谁让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不长眼的狗东西,真是气死我了。
“左右,与我把费青奴脱去衣服,拉出大账,打五十军棍以儆效尤。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连降三级!”大将军雷厉风行,想到说到作到,对自己人也毫不手软,高声吩咐府兵行棍刑。
“将军……”费青奴知道皮肉之苦这次肯定少不了,顿生悲意,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府兵二话不说,冲上去扒去衣服,架起双臂,拖到账外,噼哩叭啦一顿狠揍。
来护儿将军只说“五十军棍”,并没说“重重”这两个字眼,依以往惯例,府兵知道并不真要打人。可费青奴以前仗势欺人,许多府兵都受他责骂,怀恨在心,下手很重,一点情面也不留。
费青奴被打得皮开肉绽,叫苦连天,到最后声音也高不起来了,只能微弱地哼哼唧唧**了。
手下大将冤枉挨打,来护儿也面不改色,笑着问李栋:“这下你可满意了?”
李栋看看账内,众人脸露喜色,知道他们对这结果还比较满意,也就点点头。心里冷笑道:不是为救窦建德家人免遭屠戮,在宴春阁就把费青奴胖揍一顿了,还用费尽周折假借他人之手出胸中恶气?
来护儿如果护犊子,诡计也难以得逞。现在看来来护儿为人治军还都不错,便打心眼里佩服他,笑道:“来将军秉持公道,雷厉风行,严于约束部下,真不愧是我大隋中流砥柱,某甚感佩服!”
“哈哈……”来护儿仰天爽笑:“章丘李栋年龄虽小,却智谋超群,没曾想一张嘴皮子也这般厉害,说得天花乱坠,舌生莲花。来某也深感佩服!”
秦琼窦建德二人一听就知道,来将军从一开始,就看穿了李栋的计谋,这样还把费青奴当众狠揍一顿,大概他心中还有更深层次的顾虑。
李栋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连左翊卫大将军也这么买他的账?
那张金称本来十分仇视李栋等人,见到眼前瞬息变化,虽然自己没有出手,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且更让费青奴面子受损,便对李栋高超的手段越加佩服起来。
费青奴却不这么想,第一次栽到李栋手中,是在张须陀的后花园,二人亲自动手,连他衣服角也没捞到。这次挨了揍,有苦却说不出来。两次恩怨相加,使他对李栋恨之入骨。
心里愤恨地想:日后要落在我手里,必将你李栋砍成肉泥,才能以雪前耻,发泄胸中恼恨之万一。咱们走着瞧!
来护儿将军命府兵把众人松绑,然后问道:“大军即将开赴辽东,现在齐郡征丁和民夫。我看诸位身手不错,特别这位还佩有长剑,想问下诸位愿意加入府兵,与我共赴辽东阵前,杀贼报效朝廷,争得一身功名与否?”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并不往李栋那边瞧,却往秦琼和张金称身上打量。当看到窦建德和刘黑闼时,满意点点头,眼中满是期待。
经过刚才的事情,众人对来护儿的为人十分佩服,有心想加入他的府兵。毕竟当时大隋国力强盛,能在朝廷内谋得一官半职,也是不错的生路。
可是刚刚得罪了他手下得力大将,以后会不会被穿小鞋,受到打压?众人心中一时没底。都把眼光汇集到李栋身间。
李栋呵呵一笑,施了一礼道,指着秦琼说道:“这位是秦琼,齐郡有名的铁匠。张郡丞有意推荐给你随军修理兵械。他是肯定要去。”
“至于他们愿不愿意,还要问他们的意思了。我个人仅建议诸位能随将军征战沙场,杀贼报国。”
来护儿满意地点点头,看到罗士信时,呵呵一笑,问道:“这位小郎年龄几何?怎生如此幼小?”
李栋也是一笑道:“他就不用去了。今年才一十四岁。”
罗士信一听急了,嗡声嗡气嚷道:“凭什么不让我去?我力气可大着呐!”
来护儿一听,笑得更厉害了,笑着朝李栋摇摇头,意思是说这人不行。余下的都可以。
张金称是个直性子,脸色一虎,反问:“万一我们被别人打压怎么办?有了军功也不给奖赏!”
来护儿知道他说的是得罪了费青奴一事,便收住笑容,正色以告:“只要你是金子,走在哪里都会发光。由我在,没人敢在军中欺压你。况且大军开赴以前,会举行比武打擂,取得胜利的场次越多,封赏也就越高。”
“是啊,是啊!”李栋接过去说:“加入府兵以后,大家都归来将军属下,应当同心同力,共同杀敌。欺压之事,自然不会再额外生出了。”
“既然如此,我们都愿意追随将军。”众人一致表态,愿意加入府兵。
来护儿听后非常高兴,大军如虎添翼啊!
来护儿一直没有问李栋是否愿意加入府兵,李栋知道是因为以前曾经拒绝过他。而且来将军也明白,自己被画工画像,深受隋帝欣赏,他就不再有非份之想了。他岂敢和圣上争夺红人?
李栋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诸位兄长都去辽东,我该怎么办?
第103节:误中奸人计
李栋心想,兄长们都去了辽东,阵前厮杀十分危险。我岂能落单,对他们不管不顾?
必需跟着一块去,才能力保窦建德张金称等人半路不造反,全盘计划才能安然实现。
辽东阵前二百万人马,死伤无数,多救一个是一个,谁让咱是维和部队啊。
可已经拒绝了来护儿的盛情邀请,自己乔装打扮混入府兵也不方便,被认出来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嘴上说不去,私下里却来一手?
秦琼、刘黑闼、张金称三人,被来护儿命令府兵带出账内,暂时安排一个军位。窦建德和颜如玉也离开了大账,他要把她送回家乡安置,然后返回大营。
李栋带着罗士信离开大账后,往秦家铁铺赶去。一路上罗士信还很不乐意,絮絮道道埋怨不止。埋怨李栋不帮他在府兵中谋一个差事。
李栋便开导他,劝说他,并保证要不了多久,就会把他举荐到张须陀账下。秦琼已经离开齐郡了,罗士信再着同去,秦家铁铺岂不是没有人了?
开导了一会儿,罗士信这才高兴起来,欢天喜地等着李栋给他谋军职。
众人从来护儿大账走了以后,费青奴才被叫进大账内。
来护儿将军离开案前,来到费青奴身边,抚丶摸着他被打得条条鲜红的血痕,半是感叹半是警告:“以后不要再和李栋正面为敌了。甚至背后也要对他十分尊重。千万不要落下口实,再被他穿小鞋了!”
“难道这口气就这么咽下肚里,眼睁睁被人欺负了也不还手?”费青奴十分不服气,低声怒道。
“这话说得就不妥当了!”来护儿微皱眉头说道:“刚才府兵打你军棍,是我吩咐的。难道你也要向我寻仇不成?”
“末将不敢!”费青奴诚惶诚恐地回道。
来护儿这才满意点点头:“李栋此人,天资聪颖,人中龙凤,绝非普通人那么简单,那么容易对付。依你现在的武力和智力,根本不是敌手。就算是我出手对付他,也得左右掂量,没有万无一失的计策,我是不会出手的。”
“他有这么神奇么?属下不信这个邪!”费青奴不愧是名武将,在武战这方面,务求每次对决都要求胜,绝不甘心落下风。
“你到郡署走一趟,向叶继善禀明今天宴春阁发生的情况。呃……”来护儿稍稍思考片刻便说:“就说颜如玉的事儿,是李栋等人捣乱的。请他务必看管好此人,不能再多生事端。”
费青奴看了看来护儿的脸色,十分平静,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不满。
可他话里的意思,费青奴再明白不过,这是要假借叶继善之手对付李栋。
这样李栋受到打击,也不知道是来将军出的手。高明,果然高明,费青奴暗暗佩服起来,果然是大将军出手,不同凡响。
高兴地答应一声,费青奴穿上一件新衣服,顾不得身上疼痛,飞身上马,驰出大营,向郡署奔去。
把罗士信送到铁铺,李栋刚把秦琼已安排到府兵内部的事,给秦父回报完,就有一大队人马风风火火奔到。
为首的人见到李栋,滚鞍下马,施了一礼,客气地说道:“叶刺史、张郡丞有请,请你到郡署小坐,有要事相商。”
“哦?”李栋有些意外。派刘黑闼向自己找麻烦的事,还没和叶继善算清,他又向自己发邀请了。
刘黑闼虽然当时没说明是谁下的手,窦建德也没来得及说这事。李栋却心知肚明。
谁手里有自己的画像?除了他还会有谁啊!
崔家和叶继善交情笃密,也有可能借到这幅画像。但自己刚到齐郡,就安排刘黑闼赶过来,时间如此紧迫,地点也找得很准确,只有齐郡内部的人才能如此神通广大。
章丘乃是一个弹丸小城,崔家从章丘赶到齐郡,也是陌生的客人,在这里认识人不多,实在难以办到。
好小子!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倒有脸来请我了。
不过听府兵所说,还有张须陀也在,那就可能真有重要事情了。先不要打草惊蛇,稳扎稳打,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招儿。
李栋向秦父告知一声,随着府兵轰轰隆隆离开铁铺。
赶到郡署,张须陀和叶继善二人果然都在。客客气气把李栋让到会客偏室,双方分宾主落座,小执衣呈上一壶清酒,给三人分别满上,然后退出门外。
张须陀眼中满是爱意,就像父亲看着有出息的儿子,呵呵笑说:“叶刺史与我商量了,想让你如何打胜章丘一役的经过,详细纪录下来。将来好上呈御览。还希望你不要推脱。”
李栋心想,奇了怪了这事。以前自己也想过写一本兵法,从没有向任何人提及,他们怎么猜到的?
叶继善为何不直接讲,还要借助于张须陀做中间人?嗯嗯。这也是他的狡猾之处!知道他来提,我也许不会答应他。
这事够麻烦的了,左是画像,右是写经过,不能再被骚扰了。先答应他们,以后再不要提这事了。
“好吧,我答应你们。不过我在哪里写方便?总不能在署内吧?”李栋问道。
“这个嘛,你就不用过多考虑了,已经为你安排一处院落,环境很安静,再派几名女仆照顾你的起居。如果有什么事,可以托府兵,也可以托女仆传到署内。”叶继善满脸堆笑,眼神阴晴不定。
“这事到此为止,以后再不要提章丘之事!”李栋连连摆手,叹道:“我希望把更多精力用在其他地方,而不是搅合在你们官场中间,左右缠不开身。”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保证!”叶继善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就这样,李栋入住叶继善提供的一处院落,开写自己在章丘的经历。私下里也把作战经验综合归纳一部分。当写到杜雨夜救杜伏威时,李栋却有些犯难。
依杜雨现在的身份,这事不能明说,更不能写出来。可不明说又无法解释,杜伏威等人如何打开章丘城门,放知世郎入城一事。
李栋放下笔墨,漫步出了书房,沿小道边想边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大门前。
门口有数名府兵把守,一见李栋要出门,大喝一声:“站住!刺史规定,没得到他的允许,你不能迈出这个大门!”
“啊!”李栋一声惊呼,心中蓦然洞晓:糟糕,中叶继善的诡计了!
第104节:骗你没商量
李栋心中一咯噔,知道坏菜了,一不小心就掉进了叶继善的圈套。
名义上说得冠冕堂皇,要自己写打仗经过,实际上找借口关押起来,看管起来,软禁起来。
自己接二连三添堵,他们被折腾得鸡飞狗跳墙的。赖于隋炀帝的面子,他们又不敢动自己一指头,只好转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限制自己不出去惹事生非。
这里面也少不了左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的功劳。他手下大将武贲郎将费青奴被胖揍一顿,这口恶气怎么也得发泄发泄,为难自己一阵子,以显示他大将军的手段。
叶继善啊叶继善,身为一郡之长,掌握全郡人的生死大权,先被崔家借刀杀人,再被来护儿顺水推舟,连这点小猫腻也看不穿,真不知道你刺史怎么当的。难道没有一丁点的自主权?
自己之所以上当,直到现在才幡然醒悟,全拜张须陀出面讲这事。自己太相信他了,对他毫无提防心理。
从以前情况来看,张须陀对自己一直呵护有加,不会与叶继善这老油条沆瀣一气。他也许还不了解,叶继善朝自己下手的真实意图,和自己一样同被蒙在鼓里。
解铃人还需系铃人,想从这里出去,还得依靠张须陀。
当时已到晚间,玉兔东升,月光皎洁,和风微吹。昏暗的油灯照破窗棂,院内只有李栋一人。
他信步走去,脚下空寂无声。
在庭院内站定脚步,仰望天穹明月,夜风拂衣飘动,内心十分平静。
因为李栋已经考虑好了应对之策。决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把他闹得鸡飞狗跳,把这两次对自己施加的压力,全部还给叶继善。
李栋不觉失声笑出来,似乎已经看到叶继善被虐得面目全非的惨样。这都是你逼我的,别怪我出手不客气!
这时院内偏房“吱呀”一声打开一扇门,走出一名睡眼朦胧的女仆。见到李栋无声站在院内,仰望天空,面带微笑,一时不知道他为啥发笑。忙问:“天色已晚,夜风甚凉,怎还不睡觉?”
李栋收回视线,见是一名女仆,心里一阵冷哼:狗奴才,半夜三更不好好睡觉,还惦念着监视于我。有心想将她挖苦一顿,转念又想,她们也不容易,端叶继善的饭碗,受叶继善的管,身不由己,就不为难她了吧!
“呵呵,没事,这就睡觉去!”李栋满口应答,迈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走了几步,忽地扭头说道:“你来,我有事吩咐。”
那女仆应答一声,随他身后一块进入房内。
李栋拿过笔墨,刷刷点点,写下一串不太工整的字迹:啄木鸟一只,丹砂、大青各一两,雄黄一钱,麻油若干。
然后递到女仆手中,缓缓说道:“明日,把这些东西准备齐全,我写书急用。”
“这些东西好奇怪!”女仆疑惑问道:“有什么用?”
“你只管照办,我自有用处。”李栋依然微笑着说道:“你觉得不方便,可以交给叶刺史,也可以交给张郡丞,他们谁知道都行。”
“哦,奴婢知道了。还有什么事么?”女仆心里稍觉放松,只要让叶继善知道就行了,出了什么大事,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没了,你去休息吧。”李栋吩咐道。
第二天,中午时分,那名仆人果然按照要求,提来一只花色啄木鸟,用木制鸟笼装着,还有一小包药物。趁送饭的时候,放在屋内一张小桌边上。
“你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那女仆毫无表情地说道。
“诺,知道了。”李栋也很平静地回道。
女仆非常奇怪,既然急用,东西提来了,干吗一点也不开心兴奋?真奇怪。
李栋不多说话,那就代表不需要她,她只好默默退出书房。
女仆前脚刚退出书房,李栋就迫不及待的一跃而起,俯在门口偷偷打量,确认女仆已经离开,才走到小桌面前。
打开药包,检查药物没有差错,李栋才装入怀中。提起鸟笼,看到啄木鸟笑开了:“鸟啊鸟,这次脱险全靠你了!”
李栋提着木制鸟笼,轻轻放在书案角上,只给鸟儿喂水,却不给它喂食任何东西。整整一天,鸟粒米没尽,饿得团团转,眼中满是期待的神色。
李栋叹道:“也只好为难你啦!”
如此这般,饿到第二天早起,鸟在笼内排出一层鸟粪。李栋十分高兴,心说:平时吃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排泄得差不多了。
然后拿出怀中的药物,与昨天偷偷存下的米粒搅拌一起,喂到啄木鸟嘴中。
鸟儿饿得奄奄一息,见到食物来了,饥不择食,伸出小嘴梆梆梆啄个不停,很快就将拌有药物的米饭吃个净光。吃完意犹未尽,似乎还想吃。
李栋朝他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意思是说,今天就饿着吧。
就这样,每次都用药物和米喂食,每次也都不给啄木鸟喂饱,总让它欠着,老想着,盼望着。
三天以后,药物用得一干二净,一点也没留下,全喂到鸟的肚子内。每次都不喂饱,鸟儿吸收得也很充分,可以说几乎没有浪费掉。
这个时候,从表面看来,鸟与往常没有任何变化,实际已发生质的转变,它的体肉中充满了药物。
夜间,李栋用黑铁宝剑宰杀啄木鸟,把鸟毛拔个净光,鸟血用茶盏盛着,一滴也没有浪费。然后剔除鸟骨,只取鸟肉,将雄黄和麻油掺入其中,用手捂着捣个稀巴烂。
放了一夜,第二天早早起来,把捣烂凉干的鸟肉,揉成二三十个小手指头大小的丸状,冲着旭日初升之际,和着清水服下。
这一天,李栋控制自己吃饭的欲丶望,忍受饥饿的煎熬,像啄木鸟挨饿一样,只喝白开水,保证充分吸收药丸的药效。
夜间,只觉身体间如上万只蚂蚁在蠕动,在奔跑,在欢跳,骚痒难耐。李栋都咬牙坚持下来,有一个时辰左右,骚痒症状终于惭止,身体间恢复了平静。
李栋大喜,从榻间一跃而下,凑到铜镜前,见镜中自己的面孔,还和原来一模一样,心道:“大成告成!”
对着镜子,伸手在两边脸上左搓搓,右捏捏,鼓鼓捣捣了很长时间。然后把手放下,再朝铜镜看去,兴奋异常。
因为铜镜里的脸孔,已经不是李栋原来的模样了,换成把守在门口一名府兵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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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郎君着红装
在房内桌面上放几铢钱,李栋回到书房坐在案前,埋首冥思苦想装作写东西的模样,点名把门口那名府兵叫到屋内。
“骑快马购买一锭墨。”李栋头也不抬地命令道,手中奋笔疾书,表演得十分逼真。
“诺!”那名府兵对李栋改变成他自己的模样,丝毫没有察觉。答应一声,拿起小桌上的钱,转身准备走出屋门。
李栋冷不丁跳过去,用剑柄朝府兵后勺脑猛击。那府兵吭都吭一声,一截木头似的,萎靡地上,四脚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把他拖到一旁,脱去身上府兵装,李栋和他对调了衣服。惭愧道一声:“小兄弟,得罪了,你就先休息一会吧!”
李栋拿着铢钱,大摇大摆来到大门前,高声吆喝:“快马一匹,购墨一锭!”
把守门口的府兵火长,忙命人牵过马匹,让李栋骑上去买墨。他也没仔细体会李栋的身高和声音是否有异,因为就一眨眼的功夫,府兵进屋就又出来了,能出什么事儿?
李栋快马加鞭,疾驰而去,直奔张须陀府内。
来到郡丞府,守门府兵一见是同行,有要事见张须陀,不敢怠慢,忙通报进去。
不一会儿府兵回来,给李栋带路,让到会客厅。
厅内无人时,李栋变戏法似的,恢复了原貌。
张须陀大睁两眼,十分惊讶,半天没说出话来。醒悟过来以后,手指李栋语无伦次:“你……你……这……这怎么回事?难道你还会魔术不成?”
李栋一笑,施了一礼,把被变相软禁的前因后果,扼要述说一遍。
张须陀听完后虎目猛然一挑,怒声说道:“老匹夫安敢如此欺我!”
果然,他一点内情也不知道。李栋忙劝道:“张郡丞也同被蒙在鼓里,不知者不怪!官场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不是我利用你,就是你利用我。郡丞息怒!”
张须陀余怒未销,气鼓鼓问道:“如今如何处置方才妥当?难道你甘心被关押起来?”
李栋深施一礼,诚恳说道:“某恳请郡丞不吝出手相助,你这般这般这般就行了……”
“这样做就行?”张须陀很是怀疑,看着李栋不认识一样,反问道:“若是出了差池,岂不是前功尽弃?”
“张郡丞请放心,某自有妙计,让那叶继善丢盔弃甲,缴械投降!”李栋脸上现出坏坏的表情,自信满满地回道。
“那好吧,就依你意思去办。”张须陀知道李栋鬼点子向来甚多,虽然还没有揣摩出他的后续措施,但觉这样也不失一个好办法,可谓是一把抓住了叶继善的七寸,不觉怒气全销,面带春丶色。
计划见效,李栋也很高兴,向张须陀讨要了一锭墨和华丽的女人衣服。之后告别郡丞府,快马加鞭,火速返回那处小院落。
门前府兵还没有发现事情真像,也就毫不阻挡,李栋高举墨锭,趾高气昂走进屋内。
李栋将面目改变成自己的模样,迅速脱下衣服,与那府兵对调,再用凉水喷撒他脸上,把他从昏睡中叫醒。
“啊……”那府兵一声惨叫,懵懵懂懂醒转过来,见到眼前李栋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后脑勺木木沉沉,不大呼使唤。忙问:“啊,我怎么了?”
李栋把他扶坐起来,问道:“你以前曾有过重病?怎地突然仰面倒地,后脑磕在地上,这怎么回事?”
那府兵脸色惨淡,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才道:“是的。在下小时顽皮,爬树数丈之高,摔下来以后,落下个后病,有时无缘无故就会摔倒。不过……”
府兵半是相信半是怀疑:“我已经五六年没有发病了,刚才怎会突然来了一手?似乎你还有东西要买?”
“……”
李栋心道:这都什么和什么啊,无巧不成书,他还恰好有这病历,省得我过多解释了。忙道:“是啊,你摔倒之时,我说想给你买药抹一抹,没料你就醒了。”
那“抹”与“墨”说起来音节差不多,李栋又说得快,就蒙混过去。
坐地上休息一会儿,府兵还是奇奇怪怪,疑疑惑惑,后来摸着抹脑勺离开了李栋的书房。
李栋窃喜,展开书写工具,继续写兵法心得。
没过多久,门前突然热闹非凡,一名女人尖叫连连,大呼小喝,还有诸多人在劝她看开些的声音。
李栋听了,脸上现出得意的笑容,自言自语道:“该来的总会来的!等你好久了。”
说话之间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藏在门后一个隐蔽的地方,使人不容易发觉。迅速脱下衣服,换穿从郡丞府讨来的华丽女装。拿来铜镜,对镜贴花黄,当镜理红妆,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妖媚的女人模样。
李栋年龄一十六岁,还没有彻底发育成男人模样,身量不太高,瘦瘦弱弱的,换个角度来看,那就是苗条。兼以肤色白皙如粉,扮起女人来,倒也有**分姿色。
全身收拾停当,对着铜镜刻意扭几扭,模仿陆柔嗲声嗲气的声音说道:“奴家给郎君请安了!”说完,扑哧自己先笑开了。
李栋心道,不知道这种样子,会不会惹起男人的注意?
喧闹声由远而近,大概闯破大门,已到院内,李栋这才掂起衣角,迈着小碎步,装作惶然失措的样子,推门走了出去。
院内站着二十几人,有府兵,有奴仆,但李栋只认识一人:叶继善。
他被一个女人拎着耳朵,偏着半个脑袋,痛得呲牙咧嘴。
那女人五大三粗的,有四十岁开外,脸有半个木盆那么大,施了足有一寸的厚粉,两眼圆睁,怒火万丈。一手紧揪叶继善的耳廓,一手叉腰站立,犹如金刚临世,夜叉巡游,端的是凶猛不凡。
李栋故作惊讶,娇里娇气说道:“噢——呀,郎君,怎么了这是?吓得奴家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有话不能好好说嘛。”
叶继善一看,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脖子伸出老长,跟长颈鹿有一拼了。
院内诸人,包括府兵女仆个个摸不着头脑,屋内明明是一个大男人,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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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河东母狮吼
那胖女人见屋内走出一个妖娆年轻的小娘子,顿时醋意大发,臃肿的大胖脸气得扭曲狰狞,怒不可扼尖叫:“小叶子!给老娘解释解释,嘛回事——?”
她就是叶继善的老婆崔氏,“小叶子”就是叶继善了。
一个大老爷们,一郡之长,端坐署衙吆五喝六的人物,在她嘴中倒是变成小树叶子了,听起来无比的滑稽可笑。
赖于叶继善身份不俗,府兵和女仆又无人敢笑,个个捂嘴偷乐,或假装打咳掩饰过去。
叶继善耳朵被揪住,疼得踮起脚尖,呲牙咧嘴,大声嚷道:“哎唷,哎唷,轻点儿,你倒是轻点儿啊!”
那女人胖手不放松,反揪得更紧了,吼道:“快说!说不出个道道来,老娘把你牛黄狗宝掏出来喂狗吃!”
叶继善也想解释,可解释得了么?
李栋明明关在屋内,门口派十几名府兵严加看管,女仆日夜紧盯。眨巴眨巴眼,一个大男人就变成了娇滴滴的小女人。可气可恼的是,这女人还认识自己,并叫自己郎君。
叶继善待人阴险狡诈,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他的结发妻子却是章丘崔家之女,仗着背景殷厚,手眼通天,婚后帮叶继善谋了个小差事。
叶继善投机钻营,摸爬滚打,熬到不惑之年才摇身变成一郡之长。
他虽然手握大权,崔氏仍不把他放在眼里。二人从结婚到现在,她太了解叶继善对付人的种种阴招,手中掌握大量他见不得人的丑事和证据。
崔氏生孩子发福变形,容貌越来越丑,脾气越来越大,半分也容忍不了叶继善在外拈花问柳,寻腥觅荤。
叶继善不敢得罪于她,只得处处退避忍让。没料张须陀今天拜见以后,她就窜出来,大发雷霆之怒,说他在外养有妾小。
二人争辩几句,崔氏便揪着他耳朵,共乘一辆马车来到这里,咄咄逼人地要他来寻找证据。
叶继善明明知道关押的人是李栋,心中毫不害怕,还在偷乐她幸亏没发现昨天宴春阁找颜如玉的事儿。
哪知到了院内,从屋里走出来的人,不是李栋正是颜如玉。他一下子就慌了手脚。正如猫偷鱼被捉个正着,小偷行窃被逮个现形,吓得胸腹发闷,手足顿软,张口结舌,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叶继善外强中干,喝问怎么回事,要府兵给说出个所以然来。
府兵抖声回道:“属下该死,属下确实不知详情。”他本意说,不知道李栋怎么从男人变成女人了。
那崔氏理解成府兵害怕叶继善的手段,不敢直说详细情况。对他在外私养妾小越加信以为真。怒火冲天骂道:
“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小树叶!老娘黄花姑娘的时候,你三天两头爬上榻来找乐子。老娘人黄珠老不值钱了,你你你你你让老娘三个月不知道肉是啥滋味。”
“你现在是一郡之官长了,你便得瑟起来,借公济私,用府兵给你的小骚狐狸当狗腿子。你们里外串通好了糊弄老娘!我也不活了!我和你拼了!”
说着猛坐地面,号陶大哭,双腿乱蹬,满身肥肉乱颤,簌簌作响。她那模样看上去要多丑陋就有多丑陋。别说叶继善偷丶腥在外,就是府兵见了也难受无比,任意换一个正常男人都不愿意对她多瞟上一眼。
她身体肥胖,沉重无比,手里还紧揪叶继善的耳朵,这一坐地不打紧,揪着叶继善一起翻滚地上。叶继善吃不住痛,脑袋一扑棱,从母夜叉的魔爪里挣脱出去。
叶继善疼得嘴角咧到后脑勺,用手紧紧捂着耳机,怒火万丈骂府兵道:“不会说话的东西,就不要瞎比比。”
“李栋呢?”叶继善又冲女仆喝道。
“奴婢……不知道。”一名女仆强声回道,下意识地往后躲,生怕被母夜叉搂到怀里一顿胖揍。
崔氏一听连奴仆也不站在她这边,哭声更响亮了,一边哭一边骂道:“好哇,派府兵看守不说,连家里的小蹄子们也派来侍候这个狐狸精了。我也不活了,今天偷人,明天还不得把天下偷了!”
她越说越离谱,也不顾当场人多嘴杂说三道四,只是一味的哭天抢地,寻死觅活。把叶继善折腾得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他也弄不明白,弄不清楚,李栋一个大活人,怎么凭空消失,院里就怎么多出来一个妖娆的小娘子来。
如果由着崔氏的性子哭闹下去,不知道她还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够了!”叶继善冲崔氏发火怒喝:“你还有完没完?”
崔氏一下子惊呆了。什么?叶继善冲我大呼小叫?站起来就想和叶继善动手。
叶继善后退半步,看着李栋冷冷喝道:“你是男人也好,你是女人也罢。不要以为能轻易糊弄过去。呆会儿自然会让你现出原形!”
李栋正在热闹看戏呢,见祸水引到自己身上了,又假惺惺说道:“哎唷,郎君呀,昨天还好好的,说只有我和你知道住在这里。今天就这么多人都知道了,你待奴家真是不厚道呀!”
叶继善鼻子都给气歪了。这都哪根哪,这都什么事儿啊!李栋怎么会凭空消失,颜如玉又怎么会进来?
难道是张须陀私下里把李栋解救了,故意嫁祸于我?不行,得让张须陀赶到这里给这个丑八怪解释清楚。
“来人啊!火速去请张郡丞!“叶继善对一府兵喝道。
府兵巴不得离开院子,把这里发生的怪事推脱得干干净净。答应一声,飞奔出院,骑马去请张须陀了。
约有一顿的时间,张须陀赶到,来到院内一看气氛不对劲,屋门前站着一名漂亮的女人,地上坐着一个相貌丑陋的女人,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便问:“刺史紧急召见,不知有何要事?”
“你可是来了!你快给这个婆娘解释解释,我们在这院落里关押的是何人!”叶继善几乎是用求救的语气对张须陀说道。
叶继善关押李栋时,和张须陀商量说要他写打仗经过,张须陀就同意了。没料叶继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竟然连张须陀也给忽悠进去。
如果不是李栋半道上偷偷逃出来和张须陀讲明真像,到现在他还蒙在鼓里。现在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事了,让他来擦屁股,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张须陀冷冷说道:“我与刺吏商议确实在这里安排一名小郎写东西。至于后来又发生了何事,我却一些也不知了。”
叶继善眨巴眨巴眼睛,仔细品品张须陀话里的味道。他已经承认了自己安排一个男人在这儿写东西。后来发生什么事就不知道了。意思还是说,眼前男人变女人的事,是叶继善一个人操纵的,与他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可是叶继善又找不到什么毛病。张须陀明明也承认了,这里安排的是李栋在写东西啊!后来的事情他不在现场,又没亲眼所见,当然不知道了。
叶继善为官多年,对这些微言大意,曲折阴晦的话听得多了,说得也多了,登时明白张须陀在生他的暗气,对瞒着他搞出一些小动作表示不满。现在他所以不仅不帮一把,似乎还有把自己落井下石的意思。
“怎么?还有什么屁放?”崔氏艰难地从地面爬起来,双手叉腰,不可一世:“张郡丞也被你蒙骗在内,也不知道你耍的花招儿,被老娘说中了吧!”
叶继善连忙装出一幅可怜模样,求救道:“娘子息怒,息怒哇!我实在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说~!放还是留?”崔氏猛地伸出手去,又揪住叶继善的耳朵,高声问道:“那个骚狐狸精你是留还是放?”
“放放放……放啊……你轻点儿!”叶继善哭丧着一张老脸,苦苦求饶。
“放?”李栋站在门口也叉起腰,假装怒声娇喝:“老娘可不是一个屁,你说放就放!老娘还赖在这儿不走了!”
“哎唷,我不管你是李栋,还是颜如玉,都到这地步了,你就饶过我一回吧!左右,赶快送这位小娘子出去!”叶继善侧歪着身体,抱拳当胸,连连求李栋放他一马。
“不允许你和那狐狸精说话!”崔氏掂着丈夫叶继善的耳朵,拎小鸡一样从院内拎到门外。
二人上了马车,只听车内“扑扑通通”一阵暴响,马车乱晃。不知是谁骑谁身上,谁打了谁,谁又是被揍的那位。
“救命啊!”叶继善撩开车窗帘子,双手伸出来,哭丧着脸叫道。
一双硕大的胖手,把叶继善又拖回车内,又是一阵暴响,马车乱颤。
府兵和他们的小伙伴一下子惊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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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相亲郡丞府
亲眼见到威风无比的刺史,被老婆揍得面目全非鼻青眼肿,一干子仆人府兵莫不脸色巨变。可他们身份低微,又不敢上前劝说,只得求张须陀上去调停和劝阻。
张须陀摇头说道:“根源还在这小娇娘身上,叶刺史刚才讲得清楚说得明白,要把她赶出这个院子。”
“对对对,先把罪魁祸首赶走!”府兵火长忙不迭地附合道。
“你,收拾东西赶快离开!”火长冷冷喝道:“日后不要让我等见到你!离开齐郡,永远消失!”
李栋表演得煞有其事,抽抽答答,十分不情愿。转身回到屋内,把藏门后的兵书夹怀里,踽踽而行,离开了关押数日的小院落。
经过门口的马车时,听到拳头捶到身上沉闷的响声,李栋假装吓得肩膀一抖一抖的,眼中现出一层怯意,快步离开马车。
李栋表面装作没见过世面,心中却大笑不止。“叶继善啊叶继善,你也有今天!”
心中冷冷笑:“这都是你逼我的,别怪我不客气!”
为程咬金主持婚礼后,回齐郡时,李栋曾经回家呆了一天。离开章丘时遇到杜雨,他曾向李栋透露,叶继善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却有一个天大的毛病:怕老婆。
因宴春阁颜如玉之事,来护儿借叶继善之手打压李栋。李栋想起临行前杜雨的交待,也借崔氏之手对叶继善进行打击。虽没直接面对来护儿,收拾一顿叶继善这狗仗人势的杂碎,也算是间接地对来护儿一个软回击。
这件事离不开中间人张须陀的大功劳。李栋潜逃出去时,在他府上说的事,就是要他帮忙暗中通知叶继善的娘子。不然刺史府门高槛贵,普通人哪能进去捎信?
李栋折腾叶继善的时候,他自己也没预料到,无形中解救了一名历史人物,无意间改变了历史的走向。当他明白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当时吓出一身的冷汗。
李栋离开院子没多久,张须陀果然追赶上来。
看看四下无人,李栋迅速恢复原貌,换穿自己原来的装束,乘一匹马,与张须陀一同赶赴郡丞府。
来到张须陀的府上,端茶倒水的不是普通仆人,而是张须陀的女儿,也即李栋在后花园撞见的那位。
“芊雨啊,把你娘亲叫到这里来坐坐。”张须陀很有意味地命令女儿。
“诺。”张芊雨答应一声,眼光从李栋身上收回。低眉垂眼,后退着离开会客厅,直到厅外才扭转身体。
李栋的心脏像被一杆大枪击中,身体晃了晃,差点眩晕过去。
张须陀的女儿叫张芊雨!
李栋穿越前的女友可是叫党雨芊!
二人的名字“芊雨”和“雨芊”,只不过顺序颠倒一下,张芊雨又与前女友声音极为接近。此女虽非彼女,李栋听到她的名字仍不觉心跳加速,热血上涌。难道张芊雨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党雨芊?
天底下竟然有这种巧合离谱的事儿?
正想心事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见到数名仆人来到门口,簇拥一名稳重而着装简单的中年女子,张芊雨也陪侍一旁。不用说这位中年女子就是张须陀的夫人了。
李栋赶忙起身离座,恭敬说道:“在下李栋,见过张夫人。”
“嗬嗬,你就是李栋啊,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今天终于见到了。啧啧……真不简单。”张夫人说着扭头看了女儿张芊雨一眼。
张芊雨脸色泛红,脖子一扭捏,扶着张夫人的胳膊,搀到屋内。仆人在里面应酬一会儿,就退出门外。屋里只留下张须陀一家三口及李栋了。
张须陀作了简单的介绍,然后就没话了,坐在那里只是喝茶。
张夫人满怀爱意看看李栋,微笑问道:“小郎家住章丘?”
“是的,夫人。”李栋回道。
“父母都还好?”张夫人又问。
“托您的福,身体都还硬朗。”李栋又回道。
张夫人东一扯西一拉的问些家常便饭的话,慢慢把话题转到生辰八字方面了。而张芊雨站在一边,仍然是扭扭捏捏一幅女儿之态,与初次在后花园见面时爽朗的表现迥然不同。
李栋心下明白,这母女二人估计又是朝相亲来的。一时心里感慨良多。
同是郡内官长,叶继善和张须陀二人待自己的态度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一个时时欲置自己于不利,另外一人时时刻刻不忘帮扶自己一把。
二人的夫人也是天壤之别,一个是泼辣顽妇,一个是温婉恬静,一个是河东狮吼,一个是和风细雨。
虽然张须陀夫妻待自己很好,也万万不可轻易答应与他女儿的婚事。首先是党雨芊,其次是陆柔,两位温柔可人儿的女子待自己确实不薄。
如今自己的事情才刚刚起步,怎能轻易许诺别人自己做不到的事呢?轻易答应又不去负责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张芊雨的大好年华?
但也不能太直接拒绝,而伤了张须陀的好心,必需让“推”和“拖”两名主角唱大戏。
不是张芊雨不够优秀,而是她的名字时时刻刻提醒李栋不要忘情。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府兵响亮的声音:“报张郡丞,有要事向你禀报!”
“什么事?”张须陀微有不满问道,大概相亲的事被打乱而不满吧。
“在漳南县捉到两名恶贼,其中一名杀了漳南县令,另一是是他的同犯。”府兵躬身施礼回说。
“这事报给叶刺史就行了!他才是一郡之长!”张须陀语气坚决地说道。
“属下确已向他禀报,但他……现在正焦头烂额,家中似乎颇不平静,这才让属下禀报给你。”府兵说着微微抬头瞟了一眼张须陀,想笑却不敢笑,连忙解释道。
“哦……”张须陀回应一声,感情李栋给叶继善添的堵还在继续中,二人在家里估计正在上演大战。
“贼人叫什么名字?”张须陀起身问道,虽然不忍心,可公务之事大于家事,只得暂把家事放在一边了。
“杀人者孙安祖,同犯者窦建德!”那名府兵回道。
李栋眉毛一挑,心道不好,怕啥来啥,窦建德到底还是得罪了齐郡的府兵!
第108节:历史与小人
府兵向张须陀禀报时,李栋了解到,窦建德护送颜如玉回家以后的大体情况。
齐郡征丁命令传到诸县以后,各县积极配合,大肆宣讲,也征得一些府兵。
漳南人孙安祖,本来应该服兵役。可他家中娘子患病,需人照料,孙安祖脱身不开,便给府兵说了千言万语的好话,请他们放过他,好话说尽也没能摆脱被征的命运。
孙安祖以家中情况特殊,向县令求情免服丁役。县令不仅没同意,还不允许他回家再与娘子见面。孙安祖一时恼怒,愤而击杀漳南令,又杀出县衙,左躲右藏,不敢回家。
孙安祖左思右想,乡人说窦建德侠义好客,有孟尝之风。二人虽从没谋面,从不认识,但觉眼下也只有他能救自己一条命了。
窦建德和颜如玉刚到家,就见到浑身是血的孙安祖惊惶失措闯进来,一时大惊,忙问发生了何事。
了解事情经过以后,窦建德不仅没赶他离开,反把他藏在家中地窖内,与前来追捕的府兵左右周旋,慷慨施舍许多钱财,才将府兵哄走。
为了不将祸事遗留家中,窦建德与孙安祖深夜逃离家中,想混入来护儿的大军开赴辽东,逃得离家远远的。
哪知赶到齐郡,被武侯拿获。大隋律令规定,太阳落山以后,任何人都不能在街上行走。二人被捉,经过审问,才知道在漳南犯了王法。
这事本该呈给叶继善处置,可他被李栋闹了个鸡飞狗跳墙,后院失火,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无暇处理这件事,才命令府兵交给张须陀。
这事要经叶继善处置,毫无疑问,孙安祖得被枭首示众,窦建德得被流放穷苦之地。窦建德在乡里人气很旺,许多亡命之徒对他忠心耿耿,不排除愤而起义的可能性。
这件事若经张须陀之手处理,特别李栋认识窦建德,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李栋求情,至少可以搭救窦建德一把,不至于使他按历史原有轨迹一样,变身为盗贼。
许多时候,历史掌握在英雄手中,英雄掌握在小人手中,小人抖抖手腕,就改变了历史走向。
大英雄岳飞惨死风波亭,历史命运就掌控秦桧手中。若秦桧放他一马,岳飞不被害死,而让他带领岳家军直捣黄龙,历史上也就没有霸气的元朝。谁能预测历史巨轮接下来会朝哪个方向驶去?
府兵禀明情况后,恳请张须陀按律处置。张须陀愤慨起身,大声说道:“将那逆贼孙安祖斩首示众,至于窦建德嘛……”
李栋赶忙起身离坐,向张须陀重重施了一礼,急忙打断讲话道:“郡丞切慢处置,请听在下一言,不知是否妥当!”
“喔?”张须陀按住下半句没讲,问道:“你有何事要说?”
“张郡丞,那窦建德乃是我的好兄弟,他又没参与孙安祖击杀漳南令的过程,只是出于仗义将孙安祖藏匿起来。还请张郡丞放他一马,他已经在来护儿将军账下听令,不日就要开赴辽东阵前,使他待罪立功,奋勇杀敌,誓死为朝廷效力。”
“如此说来,秦琼也在来将来账前听令了?”张须陀忙问。
“是的,还请张郡丞承全则个!”李栋再拜施礼求道。
张须陀一时间沉吟不语,在厅内左右来回走动,显是内心犹豫不决,矛盾无比。
他身为齐郡郡丞,县令是他属下,现在执行征丁令被乱民杀死,按律必需严格执行,杀一敬百,以儆效尤。否则人人躲避征丁,都将执行齐郡命令的府兵或官长杀死,天下岂不是大乱?
可李栋出面为窦建德求情,情况又是一变,张须陀不方便拨回他的面子。而且李栋所说,也不是不合道理,现在辽东阵前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放过窦建德一马,他必心存感激,奋力杀敌。
张芊雨站在一边,一直没有插嘴说话,这时见父亲犹疑不决,忙施礼说道:“父亲大人,女儿认为,窦建德不该杀!”
“何以见得?”张须陀惊讶地问道。
“女儿私下认为,那孙安祖遇到困难,投奔窦建德,本来就证明了窦建德为人名声在外,是个大大的好人。谁没有个三亲四故的?难道因为认识孙安祖就违犯了王法?这也太说不通!”
李栋心中一喜,叹道:张芊雨果然如其父张须陀一样,是个豪爽之女,有如此独到的见解,绝非普通人家的女儿所能认识到的。
“依你的意思,如何处置那窦建德?”张须陀又问。
“女儿的意思,将孙安祖按律处置,放了窦建德,使他感激朝廷不杀之恩,在阵前拼杀,尽忠报效朝廷!”张芊雨脸色十分严肃,昂然而语,浑不似一个女儿之身,倒像行侠江湖的侠客一样,全身散发着令人敬佩的豪气。
张须陀点点头,对女儿的一番话十分满意。他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女儿说出了他想说的话,可见张芊雨胸有豪气,不让须眉。可惜苍天不长眼,让她生成个女儿身,如果不然,在两军阵前,也是威名赫赫的一名战将。
李栋大为感动!
一名女子竟有这豪气干云的见解,果然有张须陀之风。她与生性如水温柔的陆柔大不相同,是另外一种风格的女子。
眼下如果张郡丞要使二人有八字之合,自己同意还是不同意?
张须陀考虑了一会儿吩咐道:“你与你娘亲先回避一下,我有话与李栋要说。”
李栋正在为这事头疼,他要女儿与夫人双双回避,他心中难道有了什么变化?不过这样就解除了自己的困窘,可以不用回答二人的婚姻之事了。
张夫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含笑看着李栋,一句话也没有表态。临走时,非常欣慰地冲李栋点点头。
李栋知道,张须陀夫妻二人对自己都没有意见,接下来就看张芊雨是什么态度了。
张芊雨似乎还有话要说,但父亲已经发话了,她也不方便说什么。临出门前,蓦然回首,深情瞥了李栋一眼。李栋还能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一时小心脏咚咚跳了一阵。
她们二人走了以后,张须陀严肃说道:“窦建德我可以放掉,孙安祖必需服法正典,否则老夫无以向天下人交待!”
李栋抱拳谢道:“在下先替窦建德谢谢郡丞承全!”
张须陀叫来府兵,吩咐一番,让他把窦建德带到这里。府兵答应一声,甩身出了府内。
过了约有一顿饭的功夫,果然将窦建德提到郡丞府,扑通抛掷在李栋面前。
李栋赶忙上前,把他扶起来,拍拍身上沾的灰尘,安慰道:“建德兄,让你受苦了!”
窦建德见到李栋,一时既感动又惊讶。知道这次自己得救,全仗着李栋在郡丞面前求情。惊讶的是,李栋身份如此之高,竟在这里见他到,而且是以囚犯的身份再次相见。
“孙安祖呢?他在哪里?”窦建德起身以后,见屋内只有三人,忙问李栋。
李栋愧疚回道:“他……按律当被斩首示众……”
“糊涂哇!”窦建德大为不满,感慨说道:“他相信我,才投奔我而来。现在我被救了,他仍然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这与没有投奔我,有何区别?某窦建德愿以身家性命,换回孙安祖一条生路!”
张须陀和李栋听了,莫不惊讶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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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智劝窦建德
李栋和张须陀被窦建德一席话说得惊讶万分,但二人惊讶的原因则完全不同。
张须陀惊讶的是,这等江湖草莽英雄,果然好生了得,宁肯自己挨千刀也不愿朋友受损。胸中有这等豪气,愿为天下先的勇气,放在战场上可是上等好料。
李栋惊讶的是,窦建德待人贤能,是他初期聚拢人心的一大杀招。可他却不顾自己身家性命,完全没有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大境界。
救一人就要你窦建德血溅五步,横尸当场,你窦建德能耐再大,有几条性命可抛撒浪费,去救更多,亟需你去救护的天下芸芸众生?
能耐越大,责任就愈大,一时激愤而置自身不顾的人,缺乏冷静的头脑。窦建德你还没彻底成为一名卓越将领的境界。
李栋便按住心中不满,语重心长劝说:“窦兄豪爽仗义,令小弟万般佩服。只是小弟有几句话,需要与你讲出来。不讲不足以畅胸怀。”
“你说!”窦建德仍然激愤不已,对李栋似乎已经产生了些微的不满。
李栋只当没看到,眼望远方,侃侃而谈:“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孙安祖杀人都是犯错在先。官府拿他也是理所当然。而你——是有家小的人,上有苍颜白发之老父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娇妻弱子,最近还得到一个红颜知己颜如玉。”
“你为救孙安祖一人,而置家小于不顾,他们的身家性命难道不是命?何况你还有众多乡里乡亲!你如果因救一个孙安祖而激怒府兵,试想通敌之罪在哪朝哪代不是掉头大罪?乡亲因你受牵连而遭屠戮,其罪在谁?罪孽深重哇!”
窦建德被说得低下了头,半晌没有言语,显是极力思考,李栋所说话的利害关系。一方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一方是血肉相连的父母妻小,孰轻孰重,如洞观火,心中自明。
如果他就此放弃孙安祖,苟且保全家人安全,也就称不上“小孟尝”这个称号了。
“一名乡亲我都救护不了,还怎能保护一众乡里的安全?”窦建德猛地抬头,傲然说道:“某窦建德绝不是那种人!”
张须陀在一旁接过去说:“你为朋友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的劲头,张某也深感佩服!只是……”
“只是什么?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窦建德也是霍出去了,连张须陀的面子也敢拨回。
“窦兄,不得无礼!”李栋赶快喝止窦建德。
“不碍事,老夫见多识广,这点小把戏,还不足以激怒老夫。”张须陀对窦建德的无礼毫不在意,继续劝道:
“人生在世,只有一条命,任何人不会有第二次活命的机会。要珍惜这个机会。父母让我们来到这个世上,不容易!为了屈屈一个凶恶的歹徒,而置亲友于不顾,是为不孝之子,是为逆子!是为乱臣贼子!”
“孙安祖的妻子固然需要照顾,那县令的人命就可以任何践踏蹂丶躏?县令就没有妻小?他的妻小又有谁来照顾?孙安祖岂可因为朝廷法令就可以行凶杀人?”
“而你为了这样一种人,竟也不惜身家性命,糊涂至极,愚蠢至极,鲁莽至极!”
张须陀出于激愤,口若悬河,侃侃而谈,说到激动之处,指天指地,神色凛然,不止窦建德又被说得垂下了头,就是李栋站在一边听着,也感慨动容。
“是啊,张郡丞的话,我李栋也深有感触。”李栋没有像张须陀一样慷慨激昂,而是和风细雨式的劝解引导:“人是必需要救,你也得看看要救的人,值不值得救,该不该去救,救到哪种程度。”
“你尽力了,却没做到,那不能怪你。天底下有太多的事,需要我们去救,我们也救不完。我们只能先自保,使自己顺利成长起来,拥有更大的权力以后,才能更好施展自己的抱负。”
说到这里,李栋想起来护儿将军一再提醒的一件事,他的府兵大营近期将要进行一场打擂比赛。谁的功夫好,身好高强,夺得名次越高,便可以在府兵内安排一个职务。这可是一个好门槛,一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良机。
窦建德也想到这一层了,如果自己现在放弃了孙安祖一人,保全了性命,还可以在府兵比武时,拿个好名次,摇身一晃就是府兵官长了。这样以来,就有了更大的力量去保护乡里。
李栋和张须陀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一个激他,一个引他,慢慢开导通了他的心结。他也自忖,自己是不是受“小孟尝”这个名号的累太过深重了些?
一旦放下,全身轻松,甚至从此飞黄腾达,也就在眼前了。
最后,只得长叹一口气,窦建德沉重说道:“好吧,我听二位的就是。其实,按我刚才的想法,真有心反出漳南县,到高鸡泊去做盗贼。感谢二位对我恩重如山,刚才是我做得不对,请二们原谅则个!”
张须陀脸上现出欣慰的笑,长出一口气,心想这人的头真难剃!
李栋赶忙上去把他扶起来,赞誉他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是我的好兄长!”
心中为改变了窦建德的初衷而惊叹不止。现在看来只是一件小事,为救孙安祖一人,实际却牵连广泛,涉及日后他是否能够建立大夏国的起步阶段。好的是终于拦下他了。
窦建德站起身后,向张须陀歉意施礼,问道:“谢张郡丞不杀之恩。只是我还想为孙安祖去送行,使他安心上路,以慰我愧疚之情。”
张须陀眉头一皱,心说这人怎么如此贪婪无度,如此不懂情理?我把你放了已经冒了天大的危险,还能让你抛头露面,去为一个凶徒送行?可这样的话也不方便说出来,便把目光看向李栋。
李栋登时会意,拉住窦建德的手臂,劝道:“就不要再为难张郡丞了。眼下你身份还是从犯,不宜于抛头露面。不如随我一起去来护儿大营,从此躲了起来,任何人都找你不到。”
“近日开赴辽东,远离故土,天长日久,人们渐渐淡忘。那时候我们建功立业,衣锦还乡,荣光无比,再也没人敢在你面前提这事了。”
窦建德左右为难,想了半天,只得摇头叹息:“也只好听从贤弟的安排了。在军营打擂之时,希望能夺得头筹,从今以后,以待罪之身,征战沙场了!”
“好!好样的!”李栋对他伸出大拇指赞叹道:“这才是我的好兄长,有志气!”
其实,经过此事,李栋对窦建德的为人,有一个全面而深刻的认识。为了将来能够顺利施展自己的计划,不得不对他实行打压策略。
一个针对窦建德个人定制的策略,大胆而充满阴谋的计划,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行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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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兄弟起隙心
想了一会儿,张须陀有些担心,劝说李栋和窦建德二人:“并非要赶你们走,这里出入来去,全是官署人员。被叶刺史发现,麻烦就大了。你们不宜在此久留,速速赶去来将军府兵大营。大军开拔以前,没有万不得一,千万不要私自离开。”
李栋窦建德深以为然,撞见叶继善的眼线,不只自身难保,还给张须陀添无穷的麻烦。二人千言万谢,告别郡丞府,一路奔出城池,径直向来护儿府兵大营而去。
临到大营之前,李栋忽地拉住窦建德胳膊,沉声说道:“兄长且慢!”
窦建德不知何事,忙刹住脚步,看着李栋问:“怎么?贤弟遗漏了什么重要事?”
“非常重要!”李栋沉思说道:“那费青奴被我施计挨顿板子,定会迁怒于我。我也拒绝了来将军的盛情邀请,不愿追随账下。现在我以什么理由,什么身份投奔他呢?”
“这个……”窦建德下意识挠挠耳朵,也犯了难。李栋在来将军大营内露面,确实不太合适。费青奴肯定找机会报复。想了一会便说:“依愚兄之计,不如你假装我的乡里,愿随大军北下,这方法怎么样?”
李栋点头同意,仍有些担心说道:“我也是这样考虑的。只是我这张脸孔,他们十分熟悉,恨不得把我挫骨扬灰,方解心头之恨。所以,我不能就这么进去,我得适当的改变一下。”
“哦???”窦建德眨眨眼睛,好奇之心骤起:“你还会民间易容之术?那可是失传很久的秘技了。”
李栋哈哈一笑,神秘莫测:“不偏不巧,我恰好懂些皮毛。”说着,从怀里掏出上次的肉色药丸:“这就是啄木鸟配合药物制成的易容药丸。”放在嘴里,一仰脖,吞咽下去。
“哈哈哈!”窦建德大笑,伸手称道:“让我也来试上一试!”
李栋一笑制止:“你又没得罪他们,以本来面目去大营就是。日后若有需要,一定会赠送给你的。”停了一会又说:“稍后我改变了面貌,除了你我,连刘黑闼和张金称也不能告诉他们,免得走漏风声。”
窦建德点头答应,又疑惑问道:“那秦琼呢?也要诓瞒于他?”
李栋没有回答他,等身上起了反应,迅速改变揉捏面部,改变原有的肌肉走向,眨眼间变成一条凶猛的汉子。
窦建德看着李栋身上不可思议的变化,大睁两眼,嘴中连续发出惊讶的“嗬嗬”声。盯着李栋看了半晌,他才惊叹地说:“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连我也认不出来了!”
李栋嘿嘿一笑,道:“好了,我们去大营吧。进了大营以后,你把我介绍给秦琼,余下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也不要来找我,以免被他人看穿了破绽。”
窦建德答应下来,带着李栋走到来护儿大军营前。
来护儿大军数万兵马,营寨约有数里许,四周用篱笆围起来,每隔几步便建一个岗哨,斥候守望上面。前门左右两侧分别有两张小桌,为前来参与府兵的丁勇登记造册。
窦建德带着李栋来到小桌前,那府兵忙得满头大汉,头也不抬问道:“下一个!叫什么名字?”
“党雨钱!”李栋上前一步,高声回说。
“哪里人氏?”
“齐郡漳南人。”
“年龄!”
“一十九岁。”
“好了,进去吧,下一个!”那府兵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眼,这就算登记完了。
窦建德和李栋相视一望,有此泄气,准备那么久,费了那么多事,如此简单就放进来了?
二人进了营内,见大营正中的位置,搭建了一处高高的四方平台,高有二丈,宽有十丈,占地半亩大小。
四方台下人来人往,忙碌不息,分别搁置一些观赏的座位,大概是给来护儿等将军们准备的。
营内宽敞的地方,新到的府兵捉对儿厮杀,正在下大力气练习功夫拳脚,好准备打擂时,一举夺冠,博得一身功名,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窦建德见了爽气顿生,手指平台说道:“日后,我要在这里施展身手,夺下最高奖赏!”
李栋心中暗笑,却抱拳赞道:“窦兄好生了得!小弟佩服!”
“怎么样?你也打擂吧!我把头筹让给贤弟!”窦建德大言不惭说道。
“窦兄说的哪里话!你我兄弟争什么你先我后。谁拔头筹不都一样的?”李栋婉拒窦建德的好意,心中微有不满,又没表现出来:“万一我得头筹,难免到来将军账下训话。我这身份不尴不尬的,被看穿可就麻烦了。”
“既然如此,愚兄就不客气了!”窦建德笑言称道。
二人边走边小声交谈,来到大营后方,锤声叮叮当当不断传来。经过讯问打听,曲曲折折找到秦琼,他正在指挥一帮满头大汗的铁匠打制兵械。
一见是窦建德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不认识的汉子,秦琼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接上来,喜道:“窦兄几时回来的?这位是……”
“请贤弟到账外说话。”窦建德把秦琼叫到外面。
因为张须陀举荐,秦琼被安排做了一名小头目,军械修理这里鲜有人出入,李栋藏身这里,可谓神鬼不觉。
窦建德把前因后果述说一遍。
秦琼十分不信,上下仔细打量,才看出一些苗头。拉住李栋的手,喜不自胜:“面容虽改,身材不变,特别是你虎虎的气势,站那儿都扎人眼睛,还是不要抛头露面的好。”
李栋笑说:“那当然了。谨尊兄长教诲,某在铁匠铺从此渡残生了!哈哈!”
三人一时大笑,为兄弟再次相聚十分开心。
聊了一会儿,窦建德称道:“愚兄将要在擂台上博得一身功名,秦琼贤弟难道不去施展身手么?依你的身手,愚兄可是要甘败下风的!”
秦琼连连摆手拒绝,顾左右而言他:“我乃一名小小铁匠,哪能到台前拼个你死我活的。这等好事,还是让给窦兄吧!你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谁拿第一,在下都为你们鼓掌相庆。”
“哈哈哈!”窦建德听秦琼一番话,更加开心了。李栋赖于身份不能参加,秦琼又甘愿淡泊,不会参加。免除了两位强劲的对手,擂台上又多了一层胜算。
“愚兄一心建功立业,就不多说了,回去也将荒疏的功夫再练上一练,免得将来败在别人手下,坠了我们兄弟的名声。”窦建德说着,抱手致礼,与秦琼李栋二人告别。
窦建德走后,李栋看着他的背景,眼中冷光直闪,过了好久,才慢慢散去。
秦琼见了,疑声问道:“贤弟有心事么?”
李栋没有回答,扯住秦琼的胳膊道:“秦兄难道真的不想在台上试试身手?”
秦琼脸色坚决说道:“赢得第一又能怎样?还不是同在来将军手下听令?我现在有大把的银两可赚,何必去争那个无谓的第一呢?”
李栋淡然一笑,对秦琼所说不以为然。决心撺掇秦琼一定去打擂,如果不然,就便宜了窦建德。
李栋看得出来,他并非全然听从自己的安排,隐隐还有自己的小心事。
李栋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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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节:隋末横太级
这时一名铁匠来找秦琼,请他指点兵器的事,秦琼回转兵器库了。
李栋没有一块去,站在原地,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双膝微微下蹲弯曲,上身竖直,两臂虚抱,舒缓展开,形如凤凰展翅,大鸢飞翔,苍鹰搏空。
李栋的双手好像环抱不存在的大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速度十分缓慢,似老牛破车,睡鹤初醒,旭日东升,不疾不徐,冉冉而起,节奏感控制得十分巧妙。
手未动,气先行,气未达,意先通。以意导气,以气带形,连绵不绝,若长江黄河大浪暗涌,涛涛不绝,前赴后继。
李栋脸色凝如磐石,神情十分严肃,严肃得令人不敢直视。
当秦琼完事走出兵器库,见到李栋慢慢吞吞,跟八十岁老太太纺棉花似的,动作看上去无比的可笑。
秦琼心中十分好奇,没有惊动李栋,站在那里仔细观察。看了一会儿,发现一些苗头。
李栋似乎正在练习一种从没见过的功夫,这种功夫初看没啥稀奇,看得久了,才明白是一种极为高明的拳术。
一般拳术是以劈、捶、格、挡、捅、砸、击为基本动作,意在击中要害,伤敌取命,处处沾尽上风,把对手笼头罩脸之势击中摧毁。
这种拳术与以前见过的任何拳术都不相同。它是以嘣、捋、挤、按、肘、靠等基本动作,吻合四方八卦,化解对手攻势为主的拳术。
一般拳术是黄钟大铝,这种拳术就是笛声悠扬,一般拳术是金刚怒目,这种拳术就是菩萨低眉,一般拳术是大开大合,这种拳术则是放弃大境界,在方寸之间闪转腾挪,以小动作取胜。
不知不觉中,秦琼模仿李栋的动作,跟随起武,李栋行,秦琼行,李栋止,秦琼止,李栋转身,秦琼也跟着转身。
暗中发现了秦琼在随自己练拳,李栋却装作不知道,后来干脆把眼闭上了,目不视物,只是以气和意带动身体,继续连贯而绵密地打拳。
秦琼自然不能学李栋闭上眼睛了,他闭上眼睛啥也看不到,还学个什么劲啊!
练完一通,李栋缓缓收劲,静立半晌,长舒一口气。
秦琼收招以后,鼓掌大赞:“好!好拳法!”
李栋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秦琼,很有意味地问:“这拳术好吗?”
“好啊!”秦琼十分惊喜,走上前来,扶住李栋的双臂,讶异问道:“这是什么拳法,怎么我从来不没见过?”
“你当然没见过啦!这是我在山里时,见鹰击蟒蛇而悟出来的拳法。我从来没有施展过,也就没有任何人见到了。放眼当今宇内,你是唯一一个见到这种拳法的人。”
李栋施展的其实是太极拳,把张三丰道长见蛇鹤相搏而悟出的拳法,借来当作自己发现的,意为引秦琼和他学拳。张三丰生活在元末明初,离此时还有数百年的时空,自然无人见过这种拳术了。
“哦!那我很幸运了!”秦琼笑嘻嘻说道:“不知道这拳法你传不传我?我对它很感兴趣。”
“想学啊?”李栋心中暗喜,上钩了!表面却一幅云淡风轻,弊帚自珍的样子。
“学!当然想学。”见李栋不咸不淡的,秦琼有些奇怪。他难道不愿传授给我?他担心什么?
“你一个铁匠,不去打擂,学这拳术何用?打铁又用不上!”李栋故意激将他,要不然也不会在他面前展示太极拳了。
秦琼十分聪明,引他学拳要做到不动声色,才能达到预期目的。求他学或他一求就应,被他看出端倪,反倒显得李栋在利用他。
李栋没有松口答应,他欲得而不到,就会接受登台打擂这个条件。人都犯这种心理,越得不到的东西,越以为是最好的。
秦琼心中微有异词,按住李栋双臂,有感而发:“谁说铁匠不许学拳?哪条法令规定,打铁只需终生打铁?不允窥伺其他门径?谁又甘心一辈子,做这卖不尽力气的铁匠?”
李栋寻思,秦琼虽为一个铁匠,却是识货的人,果然认出太极拳术精妙之处。看来他心怀大志,有心脱离被人不耻的铁匠行业,这拳术他是非学不可了。我且再引他一引。
“我现在练拳,是为了稍后打擂,取得好成绩,好建功立业,博个光宗耀祖的功名。既然秦兄执意要学,小弟也就毫不保留的教给你了。只是……”李栋说到这里,沉吟不语,迟疑地看着秦琼,想说却没有说下去。
“吓!”秦琼讶异叹道:“你得罪费青奴时日不久,怎能登台打擂?要被他识出真面目,岂不是要遭殃?我身为兄弟,要为你着想,这擂我是非打不可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你在台上遇到张金称、刘黑闼、窦建德等人,又该怎么办?”李栋追问一句。
“这还用说!自然是让他们三分了!”秦琼豪气凛然说道:“众兄弟谁拔头筹不行?何必要争个你上我下,撕破面子,多伤感情!”
李栋没有接他的话茬,重重的摇摇头,对秦琼所说表示并不全然赞同。想了一下,看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说道:“你要是登台打擂,不仅要取胜,遇到任何人,而且都不能心慈手软。特别是那三位兄弟。你不是压制他们,而是救他们性命!”
“这话怎么解释?”秦琼一时理解不了,茫然问道。
“道理很明白啊。”李栋说道:“征丁到底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攻打辽东?他们通过打擂取得名次,然后被授予军职。哪个不愿对来护儿将军效力?”
“打仗是要死人的。这是拿我等兄弟的命,踏出一条血路,博取他自己的功名。你要是将他们拦下,不给他们眼红心热的机会,他们也就更加安全了。”
秦琼一听不干了,大睁两眼,愤愤不平:“你要是一个普通百姓,我还能理解你的心情。可你是战败知世郎的大英雄啊!怎也生出这等龌龊的想法?既然身为府兵,就要为国效力。死在两军阵前,那是光荣!马革裹尸,全身鲜血流干也不能退缩!”
李栋心中感叹!果然是一条山东赤诚大汉!言语之间多么的豪迈令人敬佩!有这等肝胆相照的兄弟作伴,此生何求?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攻辽战争死伤无数,血流成河,累累白骨堆积成山。二百万丁夫府兵,只逃回去几千人马的史实!我必需出手拯救他们!
第112节:秦琼御太极
兵器库的铁匠都正在忙碌活计,四下无人,李栋便凑到秦琼耳边低声说道:“我看此行,来将军必败!你要出手搭救窦建德等一众兄弟。”
秦琼知道在指挥作战方面,李栋有着出神入化的本领。他说来将军会战败,肯定有一定的理由。只是现在大军未发,就预测到了必败,这就有些神乎其神了。不过他还是神色严肃地点点头,答应下来。
想了想又求李栋道:“你要我在擂台上打败他们,我可以答应你。但这只治标而不治根本。来将军统领数万府兵,一旦战败,众人生灵涂炭,客死异国他乡,好不凄凉。”
“每名府兵身后都牵扯到一个家庭,指挥作战是你的强项,这就需要你来拯救他们的性命,也可使他们翘首以望的**弱子日后不落孤苦伶仃的地步,还希望你不要推辞!”
李栋重重点头应答了秦琼,自信满满又豪气万丈地说:“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就一万个放心吧!”
“好!一言为定!”秦琼伸手与李栋连击三下,他们二人这就算达成了约定。古人以诚信当作立世之根本,一般都击掌相约。也有商人大贾约定生意,要写契约,要签字画押。商人的约定属于利害关系,与李栋秦琼的豪爽根本不沾边了。
李栋便把太极拳的要领,神、气、意、形的要决传授给秦琼。叮嘱他要内外兼修,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
打到圆润之时,要如狮子滚绣球,不能有半点的生涩和阻滞;打到连贯之时,要如江水涛涛,前仆后继;而打到刚烈之时,要如饿虎扑食,迅捷如电,虎虎生风。
太极拳是李栋入伍不久,作为新兵必练的多种拳术之一,忍术、跆拳道、咏春和西洋拳击也广泛涉猎。这些拳术都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历经漫长的岁月长河浸洗,又经无数先贤的聪明睿智的头脑,去芜存精的修改推进,沉淀下来的精华和国宝。
身为一名特种兵,谁能预料一生不遇到其他国家的拳术高手?如果事先从没涉猎和练习,临到对阵必要吃亏。李栋当兵时特别优秀,能吃苦,肯吃苦,把许多拳术都掌握得通透熟练。
窦建德个人能力也很强,打擂时难免过关斩将,独占鳌头。他被来护儿将军相中,引到账下当将佐。依他的能力,一遇风雨便化龙,日后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便脱离了李栋对他的控制,情况就大大的不妙了。
现在为阻止他夺冠,李栋不得不费尽心机,培养传授秦琼太极拳,去克制和压制窦建德。不能使他锋芒太露,光耀人眼。
对窦建德这个大大的帅才必需先雪藏一段时间!他必需为李栋效力,只听命于李栋的指挥。
窦建德和秦琼如果都是普通人,李栋只需拿出一颗赤诚的心与他们结交就行了。他们可绝非普通人,而是名震古今的大人物,论武论智在隋末都是响当当的。对付这种响当当的人物,就不能按常理出牌,必需有一定的措施了。
对付他们,不止要有一颗结交的心,还要有一定的手腕,一定的技巧,一定的御人之道,牢牢吸引和控制。越是聪明人,他的头越难剃,玫瑰虽艳,还带有尖刺,何况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李栋也传授了程咬金神奇的三板斧,程咬金和秦琼并不是同类人。程咬金是虎将,是力度和速度型战将。当然他的力度比起罗士信来,还要弱好几个档次。罗士信却比不了程咬金的速度,这就是程咬金的独特之处。
秦琼长年打铁,不止有力度,也有速度,还有程咬金和罗士信所不具备的灵巧性。一句话,秦琼是综合型战将。有勇,有谋,有力,有速,心窍灵活多变,对待朋友豪爽大义,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人才。
秦琼现在十九岁,年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英气勃发,血性方刚之时。在三观即将定型的紧要关头,得到李栋悉心指点,兴趣大增,心智大开,对武术的领略踏入了新的境界。
在李栋的悉心指导下,秦琼有空便练拳,没空也挤出来时间练。一些铁匠见了,不仅没有劝止他,还赞扬他有志气。要他好好练,将来登台,取得好名次,为铁匠们挣挣光,露露脸。
这样以来,秦琼练得更加卖力气了,也取得了初步的效果,只等在台上与众人见分晓了。
李栋秦琼在极力谋划军营打擂的事,窦建德也没闲着。
他回去以后,找到张金称和刘黑闼二人,反复商量以后,三人一致表示,绝不能最先登台,也不能最晚登台。上去早了,容易被人车轮战累垮,上去晚了,别人已在来护将军面前露足了脸,会被别人抢了风头。
要在关键时候登台,最好是遇到一个人连胜几场,马上被来护儿将军看中的时候才上去。他连胜几场,力量受损,他们在台下熟悉了对手的身法套路和微妙之处,做到有的放矢,这样事半而功倍。一举成名,来护儿将军就大加赞赏,日后骏马得骑,高官等拿。
张金称和刘黑闼二人对窦建德的谋划十分佩服,不觉靠拢到他的身边,日后成为左膀右臂,得力战将。
这时,来护儿大账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就是叶继善。
他的后院被李栋放了一把火,整得鸡飞狗跳墙,当着一干子属下的面,斯文扫地,颜面尽失。事后越想越窝囊,越想越觉得李栋做得过分。
可是李栋已经不在齐郡内了,就算是在,他也没有胆量再次与他正面争锋。左右仔细考虑以后,觉得李栋乔装打扮,极有可能混入了来护儿大营之内,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府兵,便巴巴的跑来给来护儿报信,要他查出李栋的下落,对他进行惩治和打击。
来护儿见到叶继善,笑脸相迎,大大赞美在征丁一事他的鼎力相助。知道李栋潜入营内以后,来护儿浑不在意,要他放心,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叶继善这才谢过离去。
他走以后,来护儿面沉似水,把费青奴叫到账前,吩咐道:“李栋潜入我的大营。你派人秘密查出他的下落,不要打草惊蛇,然后回来报给我。”
费青奴一听李栋藏身大营中,心情十分激动,到底还是闯到我的手下了,这次绝不绕你!哼哼!
对来护儿所说的秘密查询却不能理解,瞪着怪眼问道:“将军只需要吩咐下去,让各营各队各火长一一问讯,不出半日就能查出他藏在哪里。何必要秘密做事?”
“为了查出一人,而号令全军上下骚动,这岂不是因小失大?大军开拔以前,绝不能生出任何意外的事端。你按我的吩咐去办就是!”来护儿朝账外挥挥手,催促费青奴。
费青奴听了,似懂非懂,点头走出账外。心里却冷笑不止,哼哼,李栋啊李栋,这次别怪我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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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节:营中大比武
费青奴领到将军密令,暗查李栋在营内的藏身之地,私下拿定主意,一旦查到李栋的踪迹,便利用他武贲郎将手中掌握的兵力,将李栋秘密拿下。
大营占地数里,府兵数万,高矮胖瘦黑白俊丑各不相同,打擂又临在眼前,人人磨拳擦拳,勤力练武,流动性很大,大大提高了寻找一个目标的难度。
费青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天下来也只是将大营内的府兵,挨个查了十分之一。累得呼呼直喘气,连李栋的影子也没发现,他就有些沮丧。
晚间来将军问是否找到李栋的下落,费青奴只好向将军施礼请罪,承认自己办事不力。
来将军稳坐中军大账,听了呵呵一笑,淡然说道:“他既然藏起来,肯定是不想让你见到。你继续暗中查访。”
那费青奴胸有成竹说道:“我们也要提防,他在比武打擂时突然跳出来拔了头筹。那时候我们就十分被动了。”
来护儿不以为然,摇摇头,意味深长点悟费青奴:“你呀,再动动脑筋吧。你和李栋还差着一个长城的距离!”
费青奴脸上一红,当时就站不住了。在来将军眼中,我竟如此无能,和李栋差着万里的距离!岂不是酒囊饭袋一头?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李栋揪出来。好让来将军知道,我绝不是吃素的。
当时诺了一声,气呼呼地甩身走出账外。
天似铁幕,夜风如水,营内灯火通明,近处亮如白天,远处流萤点点。一眼望去,夜色非常壮观。
各营账之内嚷声如水沸腾,平静夜景之下暗流涌动,人人神情激昂,准备明天打擂时取得好成绩。那些老兵不用打擂,也为明天即将看到热闹的擂台赛而高谈阔论。
费青奴突然想到,营内人数虽然众多,也是有造册编制的。正如将军所说,李栋是聪明绝顶的人,肯定不会毫无头脑混入府兵内部,也许混入丁夫役夫人群中,这样以来就更不好查出来了。
他便朝修理兵械的铁铺大踏步走去。
秦琼还没有睡觉,在铁铺外面一片草地上,勤练李栋传授的太极拳。先是左右野马分鬃式,接着白鹤亮式,手挥琵琶,打得行云流水,连绵不绝。
费青奴走来时,见到秦琼半蹲站立,双臂挥舞起似乎十分沉重,难以彻底伸展开来。心想,这名小铁匠好生奇怪,他在干什么?动作如此缓慢,跟老太太纺棉花似的,软绵绵的毫无气力。
他难道是在练拳?这么慢的招式岂能打伤打死人?
一般武夫的招式花而不实,多少还有些观赏的价值,还可舞得令人眼花缭乱,胆小的也会唬上一跳。他这种招式连个花架子也算不上。
唉!费青奴心中一声长叹,替秦琼十分惋惜。一名铁匠不好好打铁,也练什么拳脚,难道也要在擂台与人一较高下?罢了罢了,他只是一个铁匠而已,我想多了,想多了。
费青奴摇头叹息,想着离开兵器库,向其他地方寻找李栋的下落去了。
直到他彻底陷入夜色之中,李栋才从账后闪身出来。心有余悸地再三打量费青奴的背景,问秦琼道:“费青奴刚从这里路过,秦兄是否见到他了?”
“啊?!”秦琼收招停身,惊讶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谁来了?我怎么没瞧见?”
“费青奴啊!刚走!你没瞧见?”李栋有些奇怪,活生生一个大活人,从他面前路过,他竟然没发觉。
秦琼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说道:“我一心练功夫,琢磨着怎么把这拳打得再慢一些。真的什么也没发觉。你没有被他发现吧?”说着,秦琼自然流露出来担心的语气。
李栋嘿嘿一笑,做个鬼脸说道:“我老早就发现他了。躲在账后没露脸。还真怕他相中你在打的拳法,盯在那里半天不离开。他也是个不识货的东西。”
“哈哈!”秦琼笑了,十分开心:“这样岂不是更好?我可以用这招式出其不意将他击倒?”
李栋听了满意地笑了,秦琼也笑了,二人非常得意。
第二天,点卯之后,营中军鼓开始声响震天,擂台前喧闹冲天,热闹得像乡间赶集赶会。叫好声不绝入耳,擂台那里已经展开了拼杀。
李栋秦琼早早起来,吩咐铁匠们继续打铁。铁匠们动作迟缓,不停地往账外张望打量,脸上流露出盼望的神情。
秦琼知道他们想到台前观看打擂情况。这么多人全像放羊一样一下子放出去,难免会引起别人的关注。秦琼便让他们三三两两,绕着营账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挤在不同的角落里观看。
李栋对秦琼的安排十分欣赏。他深刻明白他们只不过是打铁的,身份微地位底,却用灵巧多变的脑袋,在有限的条件里满足他们的要求。
等铁匠们全都走了以后,李栋秦琼二人也悄没声息的,不显山不露水的挤在擂台一角偷偷观看。
这时台上已经有两人正在拳来脚往,其中一人肤色较白,一人黄脸大汉,打得十分热闹。
他们的招式粗陋不堪,只比乡野村夫打架斗殴多些花招子而已。
台上没有精彩的戏分,李栋就扯了一下前面一名府兵的衣角,悄声问道:“打擂什么规矩啊?怎么算输赢?”
那府兵扭回头,不满看了一眼,问道:“刚才费武贲郎宣布过的啊,那时候你不在?”
“呵呵,我铁匠,修理兵械的,刚到,刚到,呵呵。麻烦小哥告知一声。”李栋顺水推舟掩饰过去。
“嗯。看你这人会说话,我就告诉你吧。”那府兵得意地把比武详细规定述说了一遍。
原来,来护儿将军规定,无论何人,只要呆在军营之内的新兵,皆可上台比试。连胜三场,打败任意挑战的三人,就可获得火长的小头目。再胜一场,也就是第四场取得胜利,获队正军职。胜五场得百人长旅帅,连胜六场保持无败绩,便得二百人长,也就是校尉之职。
取得六场以上的胜利,可与费青奴过招,过五十回合而不败,就可以得到果毅都尉。仍然顺利站在台上没倒下,最后迎战的则是来护儿将军,再胜那就是折冲都尉了。可做八百到千二百余名府兵的头目,将来禀报圣上以后,军职就算确定下来了。
李栋暗暗记住比赛场次和封赏,向那府兵道声感谢,朝台上望去。
这时台黄脸人已经连胜两场了,再胜一场,无论下面是输还是赢,十名府兵的头目火长是做定了。
黄脸人得意扬扬,冲台下高声呼叫:“还有谁?哪位兄台愿意与我比试!”
“休要过分得意,某来也!”台下一声大吼,忽地窜出一人,威风凛凛挺立台上:“某愿意与兄比试高低,请赐招!”说着,亮出一记漂亮的“仙人指路”,直取黄脸大汉胸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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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张金称显威
府兵都身穿浅黄色的衣服,只能从体貌特征分出彼此不同之处。
先登台的黄脸汉功夫稀松,后登台的人满脸胡子,使出“仙人指路”的招式。
李栋一看就知道大胡子是练家子,黄脸汉必输无疑。打擂刚开始就推测到了最后的结果,他没有兴趣继续看下去。踮起脚尖往人群打量,想找出窦建德在哪里,好凑过去聊上几句,看他们有什么计划。
台下人山人海,磨肩继踵,一色的黄衣服和黄脸孔,看上去如出一辙,很难找出三个人具体在何处。
找了一会没找到,只得扭回头往台上看去。
这时台上险相环生,黄脸大汉被逼得绕台团团转,好几次险些掉下擂台去。
大胡子使出一记虚招,黄脸汉不知是计,急忙跳身躲开。大胡子趁他不注意冷不丁拔腿就踹,黄脸汉刚躲开前招,来不及躲开后招,小腹就中了一记,身体凌空倒飞,摔落擂台下面。
台下欢声雷动,府兵们弹冠相庆,喝彩声此起彼伏。
黄脸汉已赢了两局,最后一局不败,火长便拿到手了。可惜他功夫不如人,前功尽弃不说,还落了一个大丑。从地上艰难爬起来,低头隐入人海之中。
接下来又有两人上台比试挑战,大胡子都轻松取胜。连胜三场以后,那人抱拳道声歉,说道:“营内精兵数万,身手好的大有人在。某算抛砖引玉吧,不比试第四场了,火长之职就心满意足了,见好就收。”
说完,大胡子朝台下来将军的位置抱拳施了一礼,一跃下台,遁入人群之中。
随后又有数名府兵相继登台,比黄脸汉和大胡子对打稍有看点,可也精彩不到哪里去。
李栋不见窦建德等人跳上台打擂,心里不免有些着急。胡思乱想猜测,他们难道不想打擂?不借这个机会取得一身功名?还是我看错了他们,高估了窦建德?
仔细想了一会儿,李栋心中才一片释然。
窦建德属于智慧型的战将,肯定不会最先登台,而是选择最佳时机才上来。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窦建德是瞄准了大头,想和费青奴比试高低。
特别那侠义的张金称,在宴春阁因抢颜如玉和费青奴打了一架,身虽败而心不服,一直想和他再打一架,肯定不会早早跳上来。
嗯嗯,他们跳上台的时候,我得仔细留意,找出他们的位置,再悄悄挤过去,千万不能惊动费青奴和来护儿将军的注意。被识破了身份就尴尬万分了。
这时来护儿将军和李栋一样的心思,台上虽不断有人跳上去展露拳脚,可都是普通的功夫,毫无精彩之处,有些失望。
费青奴则一直暗中寻找李栋的下落,当他看到秦琼时,认出是昨晚慢吞吞打拳的人。他身边站着数人,从面貌来看无一人与李栋相似。注意力就从秦琼身边转移到其他地方。实际上李栋这时就在秦琼身边,只不过是改变了面貌,没被他发现而已。
费青奴心中也期待着张金称的登台,他们约定好了要在擂台上比试谁高谁低,找了好久才发现他们就在不远的地方站着。因为寻找李栋,他才没有注意身边的环境。
这时,一名书生模样的人,在台上连胜了四场,站在上面得意洋洋,拽着文诌诌的词邀人上台。说道:“小弟不才,在此献丑了!哪位兄台愿意不吝赐教,愿与小弟一试高低?”
古人崇尚武术,特别是隋唐时期,几乎全民懂武,后世才有“唐亡于武,宋败于文”之说。纵使读书人也不乏精通拳脚功夫的,大文豪李白腰间不就长年悬一口宝剑,斩杀三人才出西川的么?
那书生功夫本是不弱,连胜四场激发了他的书生意气,不似刚才的大胡子见好就收,站在台上不知天高地厚继续叫阵,似乎想连胜六场,要取得更大的功名。
书生实在有些嚣张,这下张金称站不住了,还没挤出人群就大吼一声,挤出人群以后,来到台下,轻身一纵,双脚落在台上。
这一记轻身纵漂亮哇!台下的人立即产生期待感,觉得张金称一定会赢了那书生。
书生也看出来张金称出脚不凡!心里稍有胆怯,嘴里絮絮道道却说个没完没了。
张金称是个粗人,对他说的话一概不理会,抱一抱拳,称声:“兄台,得罪了!”话音未落,抢身使出“夜叉巡海”的招式,分左右两侧欺身而进。
书生招架住攻势,与张金称战成一团。嘴里仍然聒噪不止:“兄台哪里人氏?为何要行军入伍?家中可有父母妻小?”
张金称被他烦得心中焦躁,大吼一声:“闭住你的粪门!”
“唉哟兄台,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孔圣人语曰:非礼勿言啊!”那书生果然够料,被骂也不还嘴,手上见招拆招,仍然不落下风。
二人拳来脚往,眨眼间十数回合过去。张金称发现书生下盘不稳,便连续使出几记狠招,专攻他的下盘。
书生被逼得连连后退,嘴中兀自强声分辨:“这招好……这招漂亮……”
张金称被他激得恼怒异常,忽地收招大叫:“且慢!我有话要说!”
书生急忙也收招,站定身体想听听张金称有什么话。
书生刚刚收招,张金称趁他没有任何防备,暴起连踢,分上中下三路直向书生胸腹裆袭去。
那书生知道上了他的当,气急败坏,可仓促之间来不及提防,不得不连连后退,眼见被逼到台角。
张金称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施出一记“乌龙摆尾”,双脚跤住他的膝弯,手上凌然使出一记老拳,正中他的腹部。
“哧!”
那书生被打落擂台,从众人眼前消失,再也没有机会烦人了。
“哇——”
台下数万府兵齐声喝彩,声动半空。
来护儿满意点点头,心说终于来了一个硬堂货。
费青奴见了,寻思要是自己在台上,应对张金称这几次虚虚实实的招式,会不会也中了他的计策,嘴上连喝彩也忘了给了。
窦建德和刘黑闼一见张金称取胜,乐不可吱,又跳又叫大声喝彩,在人群里特别显眼。
李栋也替张金称高兴,与此同时发现了窦建德的藏身之处,想挤过去时,发现费青奴也在向窦建德看去,心里一打嘀咕,就放弃了与他们沟通的想法。隐入人群之中,不被他发现。
又有一人上台挑战,刚纵身上去,脚还没站在台上,就被张金称一脚踢下台去。
须臾间,张金称连败五人,取得百人长旅帅的职位,再有一步就可与费青奴对战了。
来护儿吩咐道:“不能再等了,青奴你现在就上去,把那张金称打下台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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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一山不二虎
来护儿将军催促费青奴上台,要他战败张金称。他想要压制张金称不连胜六场,因为连胜六场就得赏他二百人长校尉之职。
换作普通府兵,他不但不压制,还要大力支持。定下规矩便要府兵看到希望,尝到甜头,激发他们的潜力,日后下力气培养成才。
张金称是随李栋到大营的,他不想让李栋身边的人得到二百人长。原因很简单,李栋很聪明,聪明到足以威胁到他的地位。
他决不允许账下有李栋的朋友担任很高的职务,这也不全是怕李栋,而是一种很复杂的心理,他自己一时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
费青奴的登台,惊动了台下所有府兵,数万人黄澄澄一片却鸦雀无声。
窦建德和李栋也同样吃惊,心道还没到六场,才第五场费青奴便迫不及待登台,这是要压制张金称的节奏!
窦建德随即俯身,在刘黑闼耳边低声交待几句,安排好接下来的登台次序和比试方法。刘黑闼脸色凝重点头同意,虽然有些不甘心。
李栋心中一片洞明,看来来护儿也在提防自己,提防自己一方取得更好的成绩。作为一名大将军,心胸可不够宽广,这点小事也容纳不下!
这时费青奴已经登上擂台,与张金称面对面站立。
“我来了!比你预料的要早些!”费青奴略一抱拳,按规矩施了一礼,淡淡称道:“前面你已连胜五场。体力有所消耗,我决定让你十招,绝不在这方面占你的便宜。”
张金称十分不以为然,连连摆手拒绝,断然拒绝道:“登上只有输赢,不讲任何条件!某不需你让十招!”
在他手上过五十招就是赢,再让他让十招,四十招之内要败在他手下显得更加无能。四十招内要取胜,依他武贲郎中将的身份,也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儿。
不过他在台下观看多时,对张金称的招式应该很熟悉了,大言不惭地说出让十招,绝对胸中成竹在先。
“请”张金称拉开架势,向费青奴发出邀请。
费青奴双腿错开,伸手同样做出请的姿势:“还是你先请!”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张金称倏然而动,纵身过去,舞动双臂,大开大合,双拳鼓风,密风骤雨般向费青奴砸去。
费青奴果然好样的,身体左躲右闪,一味退让不还手,霎时便让出十招。纵身跳开,呵呵一笑道:“接下来费某便要还手了!”
张金称十招捞不到他半片衣角,心中暗暗吃惊,这武贲郎将果然名不虚传,手底下有硬货。接下来要多加提防才是,台下那么多人,败了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还没有动手,张金称已经背上了思想包袱,束手束脚的,在气势上已经输了一筹,焉有不败之理?
费青奴柔身而上,出拳如电,罡风四起,将张金称笼在拳影之下。
张金称也不是白搭的,顶着拳影掌山,不退反进,与费青奴战成平手。二十余招,不分胜负输赢。
二十招过后,费青奴越战越勇,速度丝毫不弱,力道也愈加凶猛,张金称只有招架的力量,还手的机会越来越少,败迹已然显现出来。
这时台下府兵看得遗憾不已。张金称代表的是府兵,和他们站在同一战壕,张金称败就等于是他们败。所以他们期盼张金称能取胜。
李栋和窦建德也替张金称暗暗着急,这样下去,必然要败给费青奴了。
来护儿一幅志得意满的样子,费青奴取胜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了。
勉强顶到三十招,费青奴道:“接下来十招,你要看仔细了!看仔细你是怎么败的!”
张金称脸色紧绷,话也不敢说半句,唯恐一说话泄了气,吃了他的亏。手上这时左支右绌,比刚才更加危险了。
费青奴心中一阵冷笑,暗暗寻思,得使出必杀之技了!
张金称突觉招式凌厉无比,每招每式都朝自己要害部位袭来。压力顿时如山大,眼前只觉掌景幢幢,分不清哪里是真,哪里是假。
因为费青奴是行伍出身,在战场之上,生死之间,练就一身过硬的本领。
每次出招都是杀招,一击必中,不给对方缓和的余地。
对方稍有缓和,他自己就有生命危险。
费青奴的招式是被逼出来的,是死神的召唤。
张金称生在乡里,所练招式没有经过战争的洗礼和检验,多少有些花招子的因素。但张金称生性勇猛无比,又有一定的心思,架住费青奴的杀招,须臾间又是几招过去。
最后两招,费青奴不能把张金称打趴下,或逼下台去,他就算是输定了。
张金称这时也累出一身的臭汗,绕着台面滴溜溜四处躲闪,场面越大,越容易避开他的招式,这个道理张金称还是很懂的。
当张金称转到台边的时候,费青奴欺身突击,身体缩成一团,形如一个大肉球,夹带冷风裹向张金称而去。
“噢——”台下一阵惊呼,好像是他们本人要挨揍似的,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
对方速度太快了!
来不细想,只能硬碰硬!
刚对刚,两受伤!
张金称摆明了,就是受伤倒下,也绝不能全身而退!
他在拼命,他在用身体阻挡!
费青奴身体暴涨,双腿凌然出袭,直取张金称胸间。
张金称横身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击!
“砰!”一声闷响。
李栋和窦建德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到张金称硬顶这招。
张金称被击得后退数步,半只脚已经悬空台边,嘴角鲜血淋漓,他受了内伤。
这个时候,费青奴只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他的身体失去重心,就会落下台去。
果然,费青奴踢到他胸上之后,收回双腿,顺势借力,上身前倾,双臂电闪,用双掌再击张金称的胸口。
这招要给打结实了,张金称身体已经凌空,便如断线的风筝,倒飞下台,而且还要受更重的伤。
千钧一发之际!
生死须臾之间!
这已经不是在打擂,而是用生命在拼杀,擂台如战场!没有胜败,只有生死!
张金称突然消失不见了,从台上消失了!
难道他受伤非常之重,不堪支撑之力,已经晕了,不由自主摔到台下?
张金称凭空消失,可坑苦了费青奴。
本来以为张金称必败无疑,费青奴使出了十成十的力量。一招走空,身体失去重心,像一只蝴蝶,像一只大鸟,像突然顿悟生死,奋不顾身投崖自裁。
姿势十分优美。
败也败得让人如此心碎!
真不愧是武贲郎将!
费青奴摔下台后,台边露出两双手,慢慢爬上擂台。众人一看,原来是张金称。他迎面萎靡台上,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没有爬起来。
原来,张金称身体悬空之时,知道接不了他雷霆一击,必然落败,双腿一滑,自己把自己摔下台去。
暗中却死死攀住台边,让出空档,故意让费青奴走空。
来护儿忽地挺身而起,太意外了!张金称硬生生接了一脚,还在石闪电击之间开动脑筋,使出一记阴狠招式,身手果然不俗。
李栋和窦建德都惊呆了!
张金称好样的!不愧是侠客出身,果然老辣无比。
台下的府兵也爆以激烈的喝彩声,太精彩了!前半天简直就是浪费时间!那么后半天岂不是更要精彩?心中的期待感更加强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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