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年少肝胆雄(8)
第五百九十六章年少肝胆雄(8)
宴会的气氛其实有些尴尬。
一个是皇帝心里不爽,至少表面上表现出来的很不爽,因为本来是一团和气、彰显大唐上邦风范和天可汗气度胸怀的国宴,却搞成了专门针对孔晟一个人的批判大会。
而孔晟是什么人啊?那是皇帝的心腹,受了皇帝密旨行事的人,批判孔晟等于是批评皇帝,这几乎难以区分啊。更重要的是,孔晟此番西行,就算是有些过错和考虑不周,那也终归还是为大唐立下盖世功勋,不说别的,回纥人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老实过?
表面上看,以磨延啜为首的回纥权贵是屈服在孔晟当时的武力胁迫之下,实际上,真正让回纥人低头还是孔晟通过火炮的堪比天罚一般的巨大威力所展现出来的大唐国力、军力,以及无与伦比的威慑力。
回纥人摸不准大唐究竟还隐藏着何等神秘不可抗拒的力量,一旦跟大唐彻底撕破脸皮,孔晟率大唐军队长驱直入漠北,回纥亡国灭种也不是不可能的。当然,对于这些权贵来说,自己的性命也是很珍贵的。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骨咄禄和移地建沦为阶下囚,回纥国内的鹰派力量就失去了主心骨,很难再构成与唐抗争的中流砥柱。
至于回纥前可汗磨延啜等人就更加不用说了,他们处在这种气氛中,尤其难堪。再加上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得到,滞留大唐当人质的命运已经不可逆转,那还说什么呢?
李豫这批人心里也不是很舒服,虽然最终皇帝似乎也迫于压力,不得不对孔晟的“罪过”予以惩处,唯一可以说得过去的是,孔晟被夺了京城禁军大权,还被外放出京,虽然封了郡王,但只要到了地方,对于李豫来说,威胁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地方就藩的一个郡王,名义上的等级爵位再高,再享受什么开府仪同三司的政治待遇,但不再拥有实质性的兵权,与现在孔晟在长安冲天的权势相比,在很多朝臣看来,已经算是被罢黜了。
但孔晟的表现去超乎寻常的平静,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一丝一毫的不满和遭遇不公正待遇的愤懑情绪,这又让所有人感觉吃惊。
以孔晟的功勋而言,按理他应对皇帝的罢黜出京有所反弹才是,但……李泌和杜鸿渐心里暗暗摇头,知道此事必不简单,两人对孔晟了解颇深,孔晟如此顺应承受,只有一个原因,如果这种结果不是孔晟所希望就是皇帝事先与孔晟有过谋划。
而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皇太子李豫……杜鸿渐宦海沉浮几十年,是朝中出了名的大智若愚,他马上意识到皇帝要有所动作。太子这些时日的蠢蠢欲动不甘蛰伏,终于还是激怒了皇帝。
对于这种结果,杜鸿渐颇感无奈。某种意义上说,皇帝与太子本身就存在某种利益和权力之争,尤其是李豫这种强势且能力很强的太子。当一个强势的太子遭遇表面上看起来有些羸弱实际上内心权力**更盛的皇帝,结果可想而知。
皇太子为帝王之法定接班人,通常被视作“副君”、“国本”、“天下之根本”或“天下之公器”。严格来讲,“权”与“贵”,有交集却并非完全重合。单以权力而论,若非皇帝特别授权(如监国),皇太子个人几乎与国家统治大权绝缘,属于位高而权轻的一类。但毕竟太子离最高决策权与执行权仅一步之遥,这就注定其生活必将难以平静,单靠跟着时代惯性走,最后不一定就能戴上那顶至尊皇冠。正如皇帝之废立一样,基于各种缘由,历朝历代也会频繁出现更易皇太子的政治风暴。同样也是为了自保,皇太子一般都会着急登基称帝取而代之,因为时间一点点推移,坐在太子宝座上一样面临巨大的风险。
杜鸿渐暗暗叹息摇头,作为朝臣和重臣,作为皇帝倚重的心腹,他只能静观其变。
宴会还是按照程序和礼仪继续进行,皇帝亲自招呼的三杯酒共饮完毕,歌舞这才登场。只是在莺歌燕舞的乐律声中,众人的酒喝得有些无聊和无趣,殿外隐隐传来密集而又带有某种节奏的脚步轰鸣声,大多数人都暗吃一惊,扭头往殿口张望而去。
李豫则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望向了端坐在皇帝宝座上的父皇李亨。
皇帝面上平静,嘴角却噙着一抹显而易见的冷漠,如果说之前在与孔晟密议商量的时候,皇帝心里还残留着一丝的不忍或者说是犹豫,但经过了大殿之上的这番表演,皇帝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
皇帝知道朝中的局势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继续这样下去,皇帝不像皇帝,大臣不像大臣,父皇不像父皇,太子不像太子,在皇帝任何的决策当中,太子李豫都要横插一脚,或多或少地给李亨推行天下大计带来一定的障碍,虽然大多数时候构不成真正的威胁,但终归是不断给皇帝心里添堵,充当起绊脚石的角色。
而这其实只是表象,真正的后患在于,只要李豫再次积累到足以威胁皇权的资本,以李豫的强势而言,势必要架空皇帝——反正你老了,也很无能,不如将大权交给我,李氏皇族的社稷江山,会在我的手上再创盛世辉煌,远胜祖辈。这是李豫的真实心态。
所以,皇帝比谁都清楚,李豫针对其实不是孔晟,而是自己这个父皇。
在李豫眼里,孔晟是皇帝最大的倚仗也是最大的底牌,只要将孔晟排除出京,从核心权力圈子里驱逐出去,皇帝就将孤掌难鸣。李泌杜鸿渐这些人也算是有胆有识擅长治国的忠臣,但他们终归都是文臣,正常朝政能发挥作用,可在权力斗争中就起不到定盘星的价值。
皇帝眼眸中波澜翻滚,突然挥挥手淡淡道:“乐舞暂停!朱辉光,殿外是何人喧哗?”
莺歌燕舞骤然停歇,殿中所有人狐疑和惊讶的目光都投射在太监总管朱辉光的身上。但实际上,朱辉光知道什么呀,他根本就是云里雾里莫名其妙,皇帝突然问到他,他完全一头雾水。
皇帝冷哼一声,朱辉光吓了一跳,赶紧躬身恭谨道:“奴婢这就去看看!”
朱辉光急匆匆就下了丹墀,往殿外就走。但就在他行走的过程中,他眼角的余光发现,孔晟的身影似乎已经从殿中消失。朱辉光心头一震,立即浮起某种惊天动地的波澜,他马上意识到之前皇帝和孔晟在偏殿中的密谋与今日的变故有关。
果然,朱辉光的身形在殿口处不得不停下,因为这个时候,殿中已经冲进来数百甲胄鲜明如狼似虎手持长矛的禁军宿卫。殿中人当即混乱喧闹起来,开什么玩笑啊,禁军明火执仗闯进皇帝正在国宴的大殿,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当然,很多人下意识地认为,这一定是受了皇帝的诏命,否则谁敢?除了皇帝亲自命令之外,谁敢擅自带领禁军闯进大殿?
禁军士卒面上冷肃一片,只按照一定的秩序和分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长安权贵包围分割成一个个小团体,殿中人仰马翻,乱成了一团。
磨延啜等人震惊莫名,脸色苍白起来。他们不知道唐朝人这是要干什么,但凭直觉,他们觉得此事蕴藏杀机,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不小心,把老命丢在长安,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骨云柳眉紧促,立即起身护在磨延啜等人身前。其实这群回纥权贵也大都身手不错,能上得战阵厮杀,但此刻在唐朝皇帝的殿中,他们手无寸铁,哪有什么还手之力?
但禁军宿卫却明显没有关注他们回纥人这边,只扫了他们一眼,就将他们放过在一旁。
磨延啜立即意识到这事与他们无关,肯定是唐朝内讧。磨延啜扯了扯骨云的衣襟,示意众人悄然退到大殿的一个角落里,静静站在一起,心情复杂地旁观着眼前的一切。
是政变?磨延啜心念电闪。
李豫等人旋即被禁军包围,禁军宿卫只是持矛将他们威逼在殿中一侧,并没有真正动手。
这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以至于很多长安权贵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包围圈形成,朝臣权贵们被分散成一个个的小团体三五成群形单影只被悍卒们看管起来,太子少师李揆这才颤声怒斥道:“尔等疯了,这是要造反不成?擅闯陛下大殿,围攻太子殿下和诸位大臣,罪当诛灭九族!”
面色冷厉的禁军士卒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什么围攻太子殿下,什么罪当诛灭九族,这本来就是皇帝的诏命,他们是执行皇帝命令,怕什么?
实际上,他们这些宿卫听命于人,在严厉的军令面前,他们只有服从,哪里敢问其他。当然,禁军士卒中也有些人诚惶诚恐,因为这种事情如果不能合理收场,他们的下城可想而知啊。
皇太子李豫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眼眸锋锐紧盯着周遭全副武装的禁军,心内心神摇动。他紧咬牙关,没有斥责出声,却是渐渐明白了一些什么。
禁军宿卫值司宫禁,如果没有上头的命令,他们岂敢擅闯宫殿,这样的事情,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
李豫还没有来得及梳理清楚自己纷乱的思绪,却听殿中传来沉稳有力的步伐。他扭头望去,实际上几乎殿中所有人都同时扭头望去,只见孔晟白衣亮甲手持破虏宝剑面色平静,大步流星地走来。
原来是孔晟!
他要干什么?
这厮要谋反不成?!
难怪今晚他表现得这么平静,原来早有预谋!
李豫目光如刀阴沉似水紧盯着一步步走来的孔晟,心里难免有些懊悔不及。他也是疏忽大意了,竟然忘记了重要的一点,皇帝在国宴前召见孔晟定然密谋了什么,可惜现在明白过来已经晚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七章 年少肝胆雄(9)
第五百九十七章年少肝胆雄(9)
很多人心里闪过很多种念头,可这些都不妨碍孔晟来到丹墀之下,面向皇帝拜了下去,朗声道:“陛下,臣孔晟,奉命率宿卫进宫缉拿要犯,单凭陛下吩咐!”
皇帝缓缓起身,神色依旧平淡:“孔晟,在你交割禁军兵权之前,这是朕交给你的最后一项使命,希望你不要给朕出岔子。”
孔晟凝声道:“陛下放心,一切安排妥当。”
皇帝和孔晟的对话,让所有长安权贵听了心内惶然,心说这搞了半天原来是皇帝的安排?皇帝要干什么?缉拿要犯?谁是要犯?皇太子李豫还是朝臣宗室?这不是扯淡的事情吗?
但有些政治敏感的人却眼眸闪烁,猜出了几分。譬如李泌和杜鸿渐。
“宫外动静如何?”皇帝淡淡道。
“长安城门紧闭,全城戒严,宫城四门封闭,禁军一万人将皇城包围,不要说叛贼,就是一只鸟都飞不出去,请陛下放心。”孔晟也是淡淡道。
禁军本来就在孔晟的掌控之中,而且,值守宫城和皇城乃至长安城防的本来也都是禁军,孔晟一声令下,全城戒严,再有神龙卫的辅助,如今这皇宫之内完全就是禁区,没有皇帝或者孔晟的命令,谁也别想擅自进出。
皇帝和孔晟的对话与其说是皇帝在询问,还不如说故意说给殿中某些人听的,让他知道大势已去,皇帝下了无与伦比的决心,这一次要做得彻底果断。
长安权贵心内忐忑不安,各自用复杂的目光投向丹墀之上神色冷漠的皇帝,眼前的皇帝变得像陌生人一样难以理解,与往日那个优柔寡断的焦虑不安的皇帝截然不同。
皇帝缓步走下丹墀,声音陡然间拔高了几度:“朕自登基以来,平乱复兴,日夜忧思难忘,可以说没有一天不在为我大唐光复而殚精竭虑。所幸,于今叛乱将定,叛贼史思明偏安河东一隅,郭子仪大军正在徐徐剿灭,应该用不了多久,大唐将复盛世华年!”
“朕每日都在想,如何能当好这个皇帝,如何能不让天下人失望,如何能不负列祖列宗的期待,如何能不做一个昏君,而做一个有为的明君。”皇帝的声音微微有些激动:“朕扪心自问,没有半点私心,朕操劳国务,从无半点懈怠,歌舞女色,朕自始至终自律远离,这些,诸位臣工应当看在眼里。”
李泌和杜鸿渐等人心情复杂,齐声高呼:“陛下圣明,励精图治,乃天下臣民之幸!大唐之幸!”
皇帝说的也是实话。在大唐皇帝中,他算是一个对女色对歌舞享乐比较有自控力的人,与他的父亲李隆基相比,那更是小巫见大巫。李亨至今才几个有过密切关系的妃子,与他的祖辈动辄成百上千女人,没法比。
皇帝冷冷一笑,挥了挥手:“你们不必逢迎于朕!朕心中有数,朕并不圣明,朕在某些人心里,其实就是昏庸无能吧。但是朕告诉你们,朕一步步走到今天,大唐安定来之不易,朕不允许任何**乱朝纲,再次将大唐江山社稷陷于危难之中!”
“朕知道,在尔等当中,结党营私者不乏其人,甚至贪赃枉法者也不乏其人!但朕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所以朕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们要记住,有一点是朕不能容忍的,那就是——”
皇帝突然一个转身,声调变得更加高亢起来:“祸乱朝纲图谋不轨者,杀无赦!”
长安权贵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知道皇帝肯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了。难道是太子……不少人下意识地将目光转移向脸色阴沉的太子李豫身上。
李豫心内暴怒,却又无可奈何。皇帝发作的太突然,太没有前兆,而且手段也太不合常规,竟然选择在宴请回纥权贵诸人的国宴上动手,这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
而且,最重要的是,皇帝无声无息地布局,东宫尽管有很多后手,却都暗藏没有启动,面对皇帝突兀而至的疯狂打击,没有任何办法。
李豫已经明白过来,皇帝八成是冲东宫来的。
但李豫还是有点有恃无恐,他就不信,他这位父皇能公然违反祖宗规制和朝廷礼法,无缘无故将他这个一国储君给罢黜了。
可李豫却不想想,皇帝之所以是皇帝,终极的原因在于皇权独揽,所谓的朝纲礼仪法度都出自皇帝的意志,皇帝可以不顾礼法,做出各种疯狂之事,顶多就是被后世所诟病。但反过来说,史官的笔掌握在当权者和胜利者手里,历史会怎么书写,完全是皇帝说了算。
一旦皇帝撇开所谓的顾忌,就是无缘无故甚至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将皇太子给罢黜了,也就罢黜了。外人至多就是议论几次,而朝臣宗室们顶多就是无力地反对两声,那有什么用?
远的不说,当年太宗皇帝李世民诛杀兄弟骨肉夺去皇帝之位,将高祖皇帝李渊威逼退位,这违背不违背大唐礼法?但结果如何?
再往前,武则天以后宫女子之身掌权篡位,甚至登基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皇帝,天下人又能如何?数十年过去,恐怕大多数人都习惯了女王当政。虽然后来武氏将皇位还给李氏皇族,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了。
更遑论说,当今太上皇李隆基当年看中寿王李瑁的媳妇,生生将儿媳妇霸占在身边,儿媳妇摇身一变成皇贵妃,着更加不合礼法,但在当时,能站出来指责皇帝违背礼法的人有几个?
所以说,与祖辈皇帝相比,李亨其实没有做几件太出格的事。相反,他登基于危难之时,励精图治在西北边陲,一点点反攻,光复长安洛阳,收复大半江山,这个皇帝当的也很不容易。
好不容易要过几天清净日子,马上就要开始大展宏图,身边又有儿子开始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对他的皇权觊觎三分,你说李亨会不会怒不可遏?
一个愤怒的皇帝,会干出各种愤怒的事情,一切自有定论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八章 年少肝胆雄(10)
第五百九十八章年少肝胆雄(10)
皇帝肃杀的目光投向李豫这边,众人这才暗暗震惊起来,果然是冲东宫来的,皇帝果然已经按捺不住,要废黜太子了吗?
皇帝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其实已经半公开化了。朝野上下几乎人人都能看得出来,太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走上大唐权力的至高点,而皇帝对此显然不会坐以待毙。不过,对于很多朝臣乃至李氏皇族宗室来说,现任皇帝性格文弱,又病体缠身,倒不如让李豫这种当世雄主登台,对于大唐来说是一件好事。
可皇帝真的像外界看起来的这样文弱和无能吗?
按照祖宗家法和朝廷礼法,李豫可是皇帝下达诏命昭告天下的一国之储君,如果没有明确的罪名和实质性的大过错,是不能轻易罢黜的。哪怕是皇帝,也不能随随便便废黜一个储君。这是法理层面的规矩。
孔晟凝立在一旁,神色更加平静。他眼角的余光扫向了李豫这边,见李豫存着有恃无恐的淡然,不禁心头掠过一丝冷笑,心道什么规矩都是人定的,这所谓的祖宗家法和大唐礼法说穿了还是皇帝制定发布,作为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皇帝的言行其实就是礼法。如果皇帝执意要废黜太子,朝廷之上,没有一个人能阻拦。
这种事情,过去还少吗?
问题的关键恐怕还是在于,在众人的潜意识中,包括太子李豫在内,都认为眼前的皇帝下不了这种狠手,哪怕是皇帝今日都如此惊世骇俗了,他们过去对皇帝的印象和判断还是根深蒂固。
或许过去李亨是一个“下不了狠手”的人,但当上皇帝之后,随着时间推移,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李亨了,而是对自己皇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皇帝。
皇帝就是皇帝,任何人当上皇帝,心态都会逐渐变的。
任何人只要威胁到他的统治根基,哪怕是他的骨肉子女,他也一样不会心慈手软。实际上,之前驱逐太上皇李隆基,已经初露端倪了。没有人比孔晟更清楚,当时皇帝可是对老皇帝动过真正的杀机的,只是顾忌到天下人的口碑,才强自压制下,但将老皇帝驱逐幽禁在骊山别宫,实际上比杀了老皇帝还难受。
自从偏殿会面,孔晟心里就清楚,皇帝已经拿定了主意,决心要断腕止痛了。实际上,这对于李豫来说也算是一种保护。如果继续按照这种情形下去,不是李豫篡位弑父,就是李亨保位诛子,造成父子相残的人伦惨剧。李亨不想走到那最后的一步,而如今的选择,就多少带着一些无奈和次优选择的色彩。
李豫毫不畏惧地回望着皇帝,他自问没有留下任何把柄,也不惧怕皇帝的发难。
皇帝却无视了李豫的回望,突然爆喝一声道:“李揆,你可知罪?”
众人吃了一惊,李揆也是吓了一跳,怎么好端端地,皇帝冲他来了!
李揆慌不迭地拜伏下去,“陛下息怒,臣不知犯了什么罪过,还请陛下明察!”
李豫嘴角一抽,他也没想到,皇帝竟然是冲他的东宫辅臣李揆开始下手。但为了一个区区的李揆,从二品的太子少师,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吗?犯得上吗?不怕天下臣民笑话?
皇帝冷冷一笑:“李揆,你竟敢还在朕面前故作糊涂,抵赖不认罪,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皇帝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丝缎封面的书册,奋力扔了过去,噗嗤一声落入李豫等人的群中,慢慢向跪伏在地的李揆滚过去。
所有人都盯住了那个黑色卷册,李揆脸色骤变,肩头都哆嗦起来。他当然认得这个卷册,这是他私下记载东宫太子李豫行踪等各项隐秘之事的“记事本”,一向珍藏于府中的密室之中,不知为何到了皇帝的手上啊!
由此可见,皇帝早就在李揆乃至东宫安排了眼线。李揆的一举一动(实际上也是东宫的一举一动)都难以脱逃皇帝的监控。
李揆可不像表面上表现出来都这么夯货,他是一个颇有心机之人,他虽然投靠李豫,但却也担心将来李豫翻脸不认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或者卸磨杀驴。本着自保和将来有些倚仗的心态,他暗中记录着李豫的一些隐秘之事,只要他参与过的、凡李豫所指示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详细记录在这个书册上,类似于一个账本这样的东西。
这是他的一种习惯,也是他赖以自保的政治筹码。
这是李揆的绝对机密,连他的妻室都不知,遑论是其他人了。但为什么到了皇帝手里?!李揆脸色煞白,面如土色,体若筛糠,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
皇帝明摆着是有备而来酝酿多时才动手,既然皇帝动了手,至少有人要做牺牲品,那个牺牲品显然不会是太子李豫,而肯定是李豫身边的人,皇帝靠诛杀太子近党来构成杀鸡骇猴的威慑力。
皇帝借此发难,肯定是要对自己动手。而一旦让李豫知晓,也肯定绕不过他。
李揆万念俱灰,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
区区一个书册,让李揆表现的这么不堪,不要说众人吃惊了,就是李豫也有些意外。他皱紧眉头望着李揆,心念电闪,也不知道这卷册上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李揆,你可知罪?!”皇帝的怒斥声再次传来。
李揆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皇帝。皇帝的眼眸冷酷而又平静,李揆渐渐回过神来,对于今上,他们其实都小觑了,这是他如今走上穷途末路的重要因素。而皇帝说白了今日还是冲李豫来的,只不过拿自己开刀罢了。
李揆知道,如果自己配合皇帝演完这场戏,自己的小命肯定保不住,但至少可以保住一家老小的命。
一念及此,李揆倒是变得平静下来,他轻轻道:“陛下,臣知罪了。臣愿意认罪,还请陛下赐臣一死!”
皇帝眼眸中的寒光渐渐散了:“既然你认罪伏法,朕也不为己甚。李揆密谋叛逆,朕已经掌握了诸多证据,来人,将李揆推出去斩了!”
这就要当场诛杀李揆?
李泌和杜鸿渐面面相觑,有些想要阻拦,却又有些无奈。
李揆可是从二品的大臣,又是东宫少师,皇帝仅凭口头上的几句话就断言李揆犯下叛逆之罪,推出去斩首,也有些忒离谱了,至少要经过三司会审明正典刑啊。
可皇帝今日让孔晟带甲进殿,摆明了就是要利用武力和暴力手段进行大规模的清洗行动,他们又岂敢在这种时候触怒皇帝?
李豫却知道自己不能不站出来为李揆说话,如果自己不站出来,将来自己这一边,谁还敢为自己做事听命?
李豫朗声道:“请问父皇,李揆犯罪若有真凭实据,应该交有司审理明正典刑才是,不审而诛,有违大唐礼法,还请父皇三思!”
是啊,从二品的大臣,说杀就杀,岂有此理啊!
太子党一系的人马立即拜伏在地,附和着李豫的话,高呼连声,试图威逼皇帝收回成命。这是他们一贯的做法了,只是这一次,似乎皇帝根本就不曾理会。
“太子,你们是在指责朕了……不审而诛,有违礼法?你这是要朕给你拿出凭据来吗?”皇帝淡淡一笑,“孔晟,去捡起书册,给太子看看。”
书册上有什么,能让皇帝如此暴怒,而又让李揆噤若寒战直接求死,其实大多数人都心存疑虑,包括李豫在内。但皇帝当面,没有皇帝的允许,谁也不敢擅自去捡起来看。
孔晟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但很显然,肯定与东宫和李豫有关,否则李揆焉能这么老实。皇帝什么时候拿住了李揆和东宫的小辫子,倒也让孔晟意外,对皇帝刮目相看。这两年,皇帝是越来越心机深沉了,做事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不到关键的时候不暴露自己真正的底牌。
孔晟上前去弯腰捡起地面上的书册,起身递给了太子李豫。他不想看,也懒得看。到了这个份上,就是用屁股想都能想得出来上面是什么东西。
李豫狐疑地接过去打开一看,面色骤变。
上面一条条一款款记录得清清楚楚,他这个东宫太子什么时候花钱收买哪一个大臣,什么时候开会密谋商议从皇帝手里进一步夺权,什么时候密谋针对赵王李系,什么时候谋划从其他宗室手里攫取财富……甚至很多见不得光的勾当,都在上面一目了然。
李揆这个该死的东西!
李豫暴怒起来,他目光杀气紧盯着跪伏在地的李揆,几乎要控制不住上前去亲自一剑砍下李揆的脑袋。李豫万万就没想到,作为自己直接心腹的李揆,相当于东宫大总管的李揆,竟然私下记录他的罪证,而且还让罪证落在了皇帝的手里!
这个时候,李豫满腔愤怒,根本也顾不上考虑皇帝如何拿到这种重大机密物件的。想也没有用,证据已经落在了皇帝手里,而且绝对不能公开曝光,一旦曝光,他这个皇太子就难以面对朝野上下和天下人,而对于整个李氏皇族的颜面权威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创伤。
皇帝淡淡道:“太子,你如今可明白,朕为什么要说李揆犯下不赦之死罪了吗?你如今还是要坚持,要真将李揆交三司会审吗?”
李豫脸色有些苍白,他缓缓垂下头去,低低道:“但凭父皇问罪,儿臣遵旨!”
李豫终于明白,皇帝是真的要对自己下手了。
皇帝既然能拿到李揆的直接罪证,连李揆私下记录密册的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这说明皇帝身边的影卫简直就是无孔不入。那么,这也说明皇帝早就盯住了他的东宫,或许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皇帝的监控。
而皇帝既然选择在今日翻脸,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那么,就只能说明皇帝决心已下吗,万事俱备不欠东风啊。
皇帝眼眸中掠过一丝杀气:“来人,将李揆推出去斩了!李揆家眷满门流放岭南,永远不能放还长安!”
“陛下饶命啊!陛下,臣固然罪该万死,但臣的家眷无罪啊!”听到皇帝连自己的家眷都要流放三千里苦寒之地,李揆急了,痛哭流涕不止,哀呼不止,却还是被悍卒给生生拖了出去,用不了几分钟之后,就会断头台上一命呜呼。
堂堂从二品的大臣,长安权贵中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就被皇帝说杀就杀了。尽管事出有因,可能涉及皇室**,皇帝不愿意泄露,但殿中很多人都有些兔死狐悲。
李泌和杜鸿渐对视一眼,知道这事不可能就这么完了,皇帝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难道就为了杀一个微不足道的李揆吗?
绝不可能!
最终,还是冲东宫去的。
果然,皇帝淡漠的声音又在大殿中回荡起来:“李揆作为东宫辅臣,罪在不赦,太子至少有御下不严的连带罪责。太子,朕命你赴骊山别宫闭门思过三年,同时代朕行孝,陪伴太上皇晨昏定省,没有朕的诏命,不得擅自返回长安,你可心服?”
大殿中众人轰然一震,皇帝竟然要幽禁太子?!
说起来好听,说是到骊山去闭门思过,代替皇帝陪伴太上皇,但实际上就是圈禁啊!
太子废立更迭,是自隋朝以来的帝王家寻常事。而在被废之前,大多有一个近乎雷同的征兆,那便是被圈禁或者变相被圈禁。而废黜之后,更是不得善终。
这几乎是历史规律了。
所以,皇帝的话顿时引发在场所有权贵大臣投向李豫的目光变得复杂和震惊,甚至还带有一丝丝的怜悯之色。当然,还是有人因此忧心忡忡,李豫是什么人,天下人都知道,李豫绝不可能坐以待毙,皇帝这样的安排,压根就是要逼反李豫。
这安氏的叛乱尚未完全平息,史思明屯兵二十万于河东范阳,对大唐根基构成致命的威胁。如果大唐权力顶层,再出现内乱纷争,后果不堪设想。(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九章 年少肝胆雄(11)
第五百九十九章年少肝胆雄(11)
竟然要圈禁自己?!李豫用愤怒且不可思议的眼神紧盯着李亨,李亨却面色平静眼眸中杀机腾腾,回望着自己的儿子。
皇帝有备而来,伺机发难,准备多时了。到了这个时候,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也做好了应对李豫反弹乃至叛乱的各项准备。他下定决心,这一次要用冷血和铁腕来唤醒天下臣民对他的敬畏来。
李豫嘴角抽搐,他怎么都接受不了,皇帝竟然要将他圈禁三年!虽然名义上没有废黜他的太子之位,但这圈禁三年啊……圈禁三年,他这个太子还是太子吗?!而三年的时间跨度太长,三年之后,皇帝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李亨嘴角噙着一抹冷漠。
如果李豫抗命不从,皇帝也绝不会心慈手软,他不但会废黜李豫的太子之位,还会将李豫一党连根拔起,不留一人。什么朝廷礼法,他这个皇帝的话就是礼法和规制!哪怕引起朝野动荡,他也在所不惜。
在皇帝看来,这就是断腕止痛,长痛不如短痛。
为了今日的行动,皇帝已经准备了多时。而命令孔晟率军封锁长安和宫廷,就是为了防止李豫的反弹。而不管李豫愿意还是不愿意,抗命还是服从,他都会将李豫拿下,直接送到骊山别宫老皇帝那里幽禁起来。唯一不同的是,如果李豫服从,还能在名义上保住太子的名分。
实际上在皇帝心里,最适合接替自己为帝的还是李豫。圈禁三年的时间,在皇帝看来也差不多了,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李豫识时务心性得到锤炼,那么,他仍然还是一国储君,将来的皇帝宝座还是他的,从而也避免了父子相残。
可皇帝眼眸中的杀机不是虚的。能有一个良好的结局是最好不过,但……出于无奈,皇帝会痛下杀手!
李豫嘴角抽搐,肩头颤抖,他眼角的余光从孔晟以及周遭诸多严阵以待的悍卒身上掠过,心神慢慢平静下来。他也是心机深沉之人,审时度势,自然明白自己至少暂时大势已去,来不及反应,反抗毫无用处。
这个时候,皇帝肯定已经将整个东宫封闭,所有属于东宫的军事力量都被皇帝调离,而至于支持自己的权贵文臣,大多数都在这个殿中,若有任何反弹,必然会被皇帝下令一谋逆反叛的名义当场诛杀。
李豫缓缓抬头望向了李亨,眼眸中闪烁着一丝异样的光彩。他一向小觑了自己的父皇,但父皇却丝毫没有小瞧他,一直在背后做着各项准备,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将他拿下,闭门思过三年看来已经是皇帝早就为自己谋划好的出路了。
李豫知道自己如果不忍下来,那么,他会失去的更多。至少,今日大殿之上,保不住性命。两人亲如父子,但势同水火,再进一步,便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
一念及此,他又缓缓拜伏在地,淡淡道:“儿臣遵旨!儿臣愿意去骊山陪伴太上皇替父皇行孝,希望有一日,儿臣还能回长安来向父皇问安!”
李亨轻轻一笑:“只要你静心思过,或许用不了三年,朕就会让你回京重返东宫。朕可以答应你,你一日不回京,东宫一日不开启,朕既然立你为太子,就不会出尔反尔,朕可以答应你,至少在这三年之中,你永远都是我大唐储君!”
“朕之裁处,你可心服?”
李豫轻叹一声:“儿臣遵旨!儿臣自问从未做过有辱大唐和皇室的事情,但手下人犯过,儿臣确实有失察之责,既然如此,儿臣愿意接受父皇的惩处。”
“好!朕之用心良苦,希望你能明白。去骊山之后,闭门思过,读书习武,将来也好替朕接管这万里山河。但若是你不听朕之教导,一意孤行,朕也绝不心慈手软。”
“南霁云,率禁军五千,速速将太子护卫至骊山别宫,不得有误!”
南霁云神色复杂地带人将面色冷漠神色僵硬的太子李豫给带走,皇帝真的是太绝了,竟然不允许李豫带一个人,连妻室家眷都不让带,直接就将他押送到骊山去。如此一来,李豫便真正与长安与过去与那些苦苦营运多时的资源脱节,纵有万般能耐,其实也是无可奈何了。
皇帝顿了顿,又冷漠道:“太子所出子女内眷,于太极宫安居,修心养性,没有朕之命令,不许擅自进出宫禁,更不得与朝臣宗室往来。尔等都记住朕的话,若是谁敢违抗朕今日诏命,休怪朕翻脸无情!”
皇帝这话是敲打那些投靠李豫的太-子-党一派人马的。而李适这些李豫的子女家人,也被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幽禁在太极宫,从此与外界封闭不得接触,这又直接封堵住了李豫谋反的任何机会。
片刻后,皇帝环顾四周,淡淡道:“诸位臣工,尔等以为如何?”
殿中权贵默然片刻,齐齐拜伏在地,大声高呼:“陛下圣明,臣等遵旨!”
皇帝毕竟没有公开废黜太子,这就不是国事。皇帝只是教训自己的儿子,让李豫去骊山闭门思过,这便是皇帝的家事了,朝臣无法干预。况且,殿中悍卒林立,宫外禁军宿卫如狼似虎,孔晟亲自当值,谁敢不从,李揆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渐渐变得开朗起来。李豫的事儿就算是告一段落,终归还是他采取了孔晟的建议,直接釜底抽薪,否则如果顾忌这个顾忌那个,最终将只能养虎为患。
本来皇帝还有一些担心,认为过激的行动会引起太子的反弹,但孔晟直言不讳,说如果打太子一个措手不及,太子就没有任何反弹的机会。而所谓太子一系的人马看似强大人数众多,实际上都不堪一击,树倒猢狲散,只要太子失势,这些人自然而然就会转向,不需要太多担心。
在皇帝看来,身边没有了李豫对于皇权的威胁,他就能大展手脚推行自己的政治抱负了。这是皇帝此刻真实的心态。
孔晟在一旁望着意气风发的皇帝,心里暗暗摇头。心说只要你还在皇帝的位置上,就不可能禁绝有人对于皇权的觊觎,走了一个李豫,恐怕你其他的儿子也都将开始蠢蠢欲动,一刻不得消停了,如此种种,又何止一个赵王李系呢?
至于自己的归属,孔晟嘴角噙着一丝笑容。
他早就想返回江南履行自己的承诺了。当日江宁一别,他向杨雪若许下诺言,他日功成名就,自当返回江宁迎娶佳人过门,如今数年时间匆匆而过,若他再不有实质性的行动,恐怕伊人的心就要心碎伤痛了。
此刻已经接近乾元二年的初冬。他天宝十五载十一月末离开江宁北上河南道赴任,迄今整整四个年头。这四年对于孔晟来说,或许波澜壮阔,也或许弹指一挥,但对于杨雪若而言,却无疑是思念与焦虑并重度日如年啊。
孔晟因此向皇帝提出返乡省亲,皇帝便顺水推舟,借着给予他惩罚的名义,暂时夺他兵权让他以江宁郡王的身份巡视地方。
当然孔晟心知肚明,皇帝这种做法或许半真半假,也或许会弄假成真。但孔晟却并不在乎,他太了解皇帝了,早晚有一天,他会再次意识到孔晟的巨大价值,迟早会将孔晟复召进京。
而李豫被圈禁在骊山别宫,究竟是不是真的就此尘埃落定,一切都还很难说呢。而在京城中,赵王李系,还有其他一些亲王皇子,其实也不是省油的灯。
而河东还有史思明的叛乱。熟知历史进程的孔晟,知道这场叛乱的彻底平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尽管皇帝很心急,但要想真正平息,还有一两年的时间。
皇帝望着孔晟,轻轻一笑道:“孔晟,朕贬你出京,夺你军权,你可有怨言?”
孔晟躬身下去:“臣自当遵旨!其实臣早就有心返乡省亲,就算陛下不下诏,臣也会主动请旨返乡的。”
“如此甚好,你且安心离京省亲,你我君臣,他日总有再次相见之时。”皇帝神清气爽放声大笑起来:“诸位臣工,孔晟文武全才,累立功勋,不过,回纥之事确实做得欠妥。因此,朕予以薄惩,以正纲纪。如今孔晟即将离京返乡,朕心里还有些不舍。”
“临别之际,朕在此赋诗一首,算是为江宁郡王践行了。”皇帝微微一笑,吟道:“男儿气轩昂,年少肝胆雄。白衣方天戟,银鞍追风骢。腰插三尺剑,手开五石弓。豪情重大义,威震漠北雄。他日再相聚,把酒大明宫。”
“陛下赞誉,臣实在不敢当。”孔晟缓缓拜了下去:“臣出宫准备,十日后离京返乡,就此向陛下拜别,愿陛下保重!”
孔晟起身,与皇帝目光交汇,略一停顿,便转身大步离去,没有任何迟疑,更没有一丝留恋。(未完待续。)
第五百九十九章 离京之风波再起(1)
第五百九十九章离京之风波再起(1)
骨云羞怒的目光紧盯着孔晟自大殿中扬长而去的飘逸背影,眼眸中掠过一丝无奈。她此番受欧阳凡的指点千里迢迢赶来长安营救磨延啜,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满盘的计划化为泡影。
欧阳凡替她谋划的所有步骤,在孔晟轻描淡写的回应中一一落空。
其实对于孔晟,骨云原本是好胜心切并无恶念,只认为孔晟徒有虚名,再加上一贯受回纥贵族影响看不起唐人的因素,所以才借故找孔晟比划比划,无非还是想要压压孔晟的风头。她是一个心思相对单纯的回纥女子,与孔晟无冤无仇,更无利益冲突,一直针对孔晟说白了还是那点骄傲的女子心性。
后来孔晟逐渐在回纥人面前显露峥嵘勇猛,骨云嘴上不服,心里却是有数的。她知道自己不是孔晟的对手,连武力都无法相提并论,何况是心机谋略?根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啊。
只是那日在灵武之外,孔晟无意中触犯了回纥女子重大的忌讳,不管不顾骑在了她的身上,她羞愤之下试图通过决斗来洗刷耻辱,但被叶护死死压住。
再往后,孔晟孤身赴约贺兰堡,骨云本想在贺兰堡与孔晟完成决斗,结果骨咄禄和移地建密谋横生枝节——围攻孔晟没有成功,反而被孔晟炮轰贺兰堡,导致数千回纥军卒丧生的惨剧,又直接让磨延啜等一干回纥权贵沦为唐人的阶下之囚。
实事求是地讲,骨云认为移地建和骨咄禄是自取其辱。对于这把持回纥国政的两人,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而两军对垒,敌我相见,伤亡也在所难免,回纥人死在孔晟和唐军的手上,所谓认赌服输,她并没有怨恨或者报复的心理。但是磨延啜养育她成人,对她恩重如山,孔晟将养父磨延啜掳走,骨云心里这才起了仇恨。
骨云试图率自己的五千女兵队伍去营救磨延啜,被叶护所阻。欧阳凡这个时候出现,暗授机宜,撺掇骨云去长安。
然而欧阳凡的老谋善算在孔晟的随机应变之下变成了一场笑话,而今日在大殿之上,她就俨然闹剧中的小丑一样滑稽可笑,丢尽了回纥人的面子。
这让骨云羞愤难耐接受不了。
宴会几乎要不了了之,但最后,皇帝还是要顾全大唐帝国的颜面和自己这个天可汗的形象,示意再上一轮酒,然后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也就罢了。
皇帝深沉的眸光从骨云的身上掠过,又落在太子李豫充满阴鸷的脸上,心念一动。李豫一反常态亲自带这个回纥公主进宫,还在自己面前极尽美言之能事,本身似乎说明了一些问题。
实事求是地讲,李豫其实并不是太了解现如今的皇帝,但皇帝却很了解自己这个尾大不掉的皇长子。李亨原本对李豫寄予厚望,在灵武时更是将文武国政悉数托付,这才在某种程度上培树了李豫的权威名望。可皇帝渐渐却发现,自家这个儿子能力强则强矣,心计、城府、手腕、眼光更无一不是最佳的储君人选,但却过于强势,对于权力的热衷无与伦比。
皇帝有时明显能从李豫望向自己皇位宝座的热切目光中察觉到一丝疯狂的觊觎。这让皇帝感觉到了某种深深的危机。古往今来,储君不安现状,弑父篡位的不知凡几,为了自保,皇帝这才渐渐开始收权,采取各种手段压制李豫的崛起。
更有甚者,皇帝还明显察觉到自己这个儿子对自己的某种轻视。这让皇帝心内怒火熊熊,当一个儿子坚持认为自己比父亲更适合当皇帝,而这个父亲不过是庸碌无为之辈——这样的父子关系破裂是迟早的。
皇帝重用孔晟,通过扶植孔晟来打压李豫,将京城禁军兵权悉数托付孔晟,而依靠孔晟同样强势和强悍的个人能力,这才渐渐将颓势从根本上扭转过来。否则,以当时李豫越来越高的名望和人气,越来越大的权力和野心,他这个皇帝没准此刻就呆在骊山与老皇帝一起作伴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而宁国公主和亲回纥的事儿虽然作罢,但两国友好的盟约却依然建立起来,考虑到收拢叶护和回纥人的心,皇帝实际上还另有想法,想要从宗室女中择一郡主封为公主,远嫁回纥为叶护之妻。当然,这种就不是和亲而是居高临下的赐婚和恩宠了。
结果殊途同归,但意义截然不同。
一念及此,李亨没有迟疑,径自微微一笑道:“磨延啜可汗,既然回纥与大唐永为父子君臣之邦,共建百年友好盟约,为佐证此番盛事,朕还是想锦上添花。”
磨延啜愣了下,心道你还要搞什么鬼?叶护就是你们唐朝扶植的傀儡,他都当上可汗了,回纥人眼看就要变成大唐的附庸属地,你还要如何?
“陛下请赐教。”磨延啜岂敢表现出任何的不敬来,今日大殿之上,连威名远播的大唐太子李豫都被皇帝拿下,皇帝的铁腕强悍可见一斑,打死磨延啜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皇帝的霉头。
李亨大笑:“朕之皇弟,寿王李瑁有孙女,年方二八,美貌如花,品德端宁,堪为良配。朕意欲将寿王孙女封为右宁公主,赐给叶护可汗为妻,磨延啜可汗意下如何?”
磨延啜嘴角哆嗦了下,心说你这大唐皇帝好无耻,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搞什么和亲的把戏啊?
可磨延啜只能恭恭敬敬诚惶诚恐地躬身行礼:“臣磨延啜替叶护谢过陛下恩典!”
李亨知道磨延啜有些言不由衷,但他此刻兴致正高怎么会照顾磨延啜的情绪,闻言立即大声道:“好,传朕之诏命,册封寿王孙女右宁郡主李湘为右宁公主,赐婚回纥叶护可汗,十日后启程赴回纥成婚。”
寿王李瑁也在殿中赴宴,此刻闻听皇帝突然下诏要将自己的孙女和亲嫁给回纥人,心里自然愤怒不已,但作为毫无实权的闲散亲王,面对越来越陌生和强势无情的皇兄,又有皇太子李豫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他又岂敢站出来叫板?
李瑁嘴角哆嗦了一下,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晃悠悠出班来,跪拜在地颤声道:“臣弟拜谢吾皇隆恩!”
与寿王一脉的整体利益相比,一个孙女的婚姻其实算不了什么大事。毕竟,李瑁有十七八个孙子孙女,右宁郡主李湘不过是其中不起眼的一个。
皇帝轻轻一笑,凝望着寿王李瑁,点点头道:“寿王,汝之孙女,也是朕之后辈。今日回纥与我大唐建立盟约,共起百年友好之肇始,作为天潢贵胄,能为此出一份力,为天下臣民树立楷模,也是理所应当。”
皇帝根本没有考虑寿王和寿王家眷的感觉。在皇帝看来,朝廷养着数目庞大的皇室子弟族群,平日里养尊处优,到了关键时刻也该为国家社稷出点力、哪怕是牺牲个人婚姻,又能如何?
寿王心内悲哀地叹息一声,面上却感激不尽道:“臣弟遵旨!臣之孙女能获封公主,实在是寿王阖府上下的无上荣耀,臣弟当时时铭记吾皇之隆恩!”
皇帝大笑:“寿王请起。朕知寿王素来勤勉为国顾全大局,为江山社稷更是牺牲良多,不仅是朕,就是天下臣民,亦然感念在心。传诏,加封寿王上柱国衔,开府仪同三司,增食邑五百户。”
众人吃了一惊。普通的皇室亲王,食邑不过五百户,皇帝给寿王增加食邑五百户,这可是莫大的利益。更重要的是,像寿王这种闲散亲王,无权无势,突然加了上柱国衔和开府仪同三司的政治待遇,无疑让寿王一脉的地位直线上升。
寿王嘴角一抽,神色似乎有些喜出望外,又似乎有些悲哀落寞。他其实能听得出皇帝话语中的某种弦外之音或者说是感慨同情。
当年,老皇帝李隆基看中了他的美貌王妃杨玉环,强行掳往宫中纳为贵妃,皇帝与贵妃恩爱缠绵的佳话背后是寿王李瑁的悲愤和颜面扫地。在之后的很多年中,李瑁都没有走出这种爱妻被夺尤其是被父亲所夺的人伦阴影中走出,更是沦为了天下人津津乐道的笑料。
李瑁哆嗦着,脸色涨红,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但除了皇帝之外,大概没有人能理解他此刻的真实感受。
“臣弟……”寿王李瑁突然痛哭流涕起来,情难自已。他眼泪鼻涕一起流,歪在大殿冰冷的地面上,情态非常不堪。
皇帝皱了皱眉,却是叹息一声:“寿王不胜酒力,已经醉了。来人,扶寿王出宫回府休息去吧。”
李豫在一旁冷眼旁观,心里暗暗冷笑。他心道这寿王就是天生一个窝囊废,自己的老婆被人抢了,非但屁都不敢放一个,还表现出欢天喜地的样子,高高兴兴送杨玉环进宫去,这天底下还有这种男人吗?
夺妻之恨,胜过血海深仇。哪怕对方是皇帝,是自己的父亲,也绝不容许!若是李豫,拼上一死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但李瑁毕竟不是李豫,而当时的皇帝也不是当今天子李亨,而是更强悍手段更森严的李隆基。据传,李隆基为了弄到杨玉环进宫,布下了天罗地网,若是李瑁敢有半点反弹,便会将李瑁杀而诛之。
很多人可能会说,这皇帝也忒无耻了,抢了儿媳妇还要杀子,但反过来说,既然连扒灰这种泯灭人伦的事情都能干得出来,所谓虎毒不食子的警示格言就是一句空话。(未完待续。)
第六百章 离京之风波再起(2)
第六百章离京之风波再起(2)
因为李瑁的插曲,大殿中的气氛又变得更加凝重和沉闷起来。
李亨突然又扭头望着磨延啜淡淡道:“磨延啜可汗,你看朕这皇太子如何?”
磨延啜一怔,旋即有些犹疑不定。
他不知道皇帝什么意思,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亨的话——吹捧显然有些不太合适,谁都看得出来,皇帝跟他这个当太子的儿子貌合神离颇有嫌隙,更是将之幽禁骊山;但终归还是大唐太子,日后谁知道会不会掌握大权,盲目开口得罪此人,也为回纥人和自己埋下祸患。
“陛下,臣在回纥,曾听闻大唐有一位广平王殿下,通晓兵马韬略,允文允武,有收复两京之功,不知……”磨延啜也算是老奸巨猾之辈,他这样试探着,李亨闻言忍不住轻轻一笑:“磨延啜可汗,你所言之广平王正是如今之太子,你说的没错,在朕的皇子当中,能文能武又建树功业者,唯太子一人。”
李豫垂首不语,嘴角却是噙着一抹冷笑。
皇帝这个时候的夸赞,在李豫听来就变成了某种嘲讽。
但是,在李豫看来,这样的夸赞他当之无愧。在皇帝的喏多儿子当中,其他皇子不及他十分之一。不是不学无术,就是太过羸弱,哪怕是赵王李系这种豪爽君子,其实也难成大器。
磨延啜哦了一声,却没有接下文。
李亨笑了笑,目光突然变得锋锐起来:“朕看磨延啜可汗的这位公主品行端正,又能文能武,朕有意为她指婚给太子做个太子偏妃如何?如此一来,你我两国再结亲缘,也是美事一桩了。”
磨延啜吃了一惊,猛然抬头望着李亨,脸色有些阴沉。他谈不上同意还是不同意,如今他现在就是大唐皇帝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还能说什么呢?
皇帝不要说要给骨云指婚,就是给他这个前可汗赐婚,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就连李豫也是身形一震,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如今被皇帝突然下令打压圈禁,各种谋划化为泡影,心里悔恨至极。原本对骨云的那点旖旎之念早已烟消云散,但皇帝突然要赐婚,他心里在震惊之余,又分明有些莫名的欢喜。
他知道皇帝这似乎是在安抚他了。
不过,此刻,他心里没有一丝半点的感激之情,反而生出几分不屑和轻视来,心道父皇啊父皇,你终归还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既然向我动手,那就彻底了断,如此瞻前顾后根本难成大事。
这样当婊子还想立牌坊,将来迟早要自受其害。
他却不知,皇帝真正的意图其实不是安抚他,而是想要通过这个事将骨云留在长安,虽然骨云只是女流之辈,但其人对磨延啜忠诚不二,如果放她回归回纥,将来总是要生出是非来。倒不如让她变成太子的偏妃,一并圈禁在骊山罢了。
对于李亨来说,这既是突发奇想,也是顺水推舟,算是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想到就说了,顺口而为之。
竟然要给自己赐婚?还是那个太子?!骨云俏脸骤变,抬头望着李亨就要开口拒绝,却被磨延啜给死死扯住胳膊。磨延啜向骨云投过警告的一瞥,他不愿意因为骨云而触怒大唐皇帝,从而导致自己这些人再吃苦头。甚至,遭遇杀身之祸。
但骨云性情刚烈,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被大唐皇帝一句话给决定了,再说她很是讨厌眼前这个气质阴鸷的大唐太子,要让她嫁给李豫当偏妃,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骨云奋力挣脱了磨延啜的拉扯,正要开口,却听磨延啜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骨云,本汗收养你成人,一向对你恩宠有加,如今大唐皇帝赐婚,你若是要反抗不从,吾等性命休矣。你若是想要让父汗死在长安的话,就请便吧……”
骨云肩头一颤,缓缓垂下头去,一时间心乱如麻。
她自小遭遇家庭变故,父母双亡,所幸被可汗磨延啜收养,这才恩养成人,有了今日。磨延啜对她来说,恩重如山。她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女子,如果因为她让磨延啜丢了性命,她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的。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她同时还是一个性格刚强不愿意轻易向命运屈服的女子,要让她嫁给她不喜欢的人、尤其还是唐朝人,哪怕对方贵为唐朝太子,她也是万万做不到的。
骨云心念电闪,关键时刻突然灵光一闪,突然抬头望着李亨大声道:“大唐皇帝陛下赐婚,骨云自然不敢抗命,但是,骨云被人所辱夺去清白,唯有与其人决斗,或杀死对方或被对方所杀,方能洗雪清白。以如此不洁之身,如何婚配大唐太子?”
“还请陛下宽容些时日,待骨云洗雪清白后再论婚嫁也不迟。”
骨云此话一出,满殿皆惊。李亨也是吃了一惊,他皱着眉头望向骨云,心道这回纥公主倒是直言不讳,若是她真的……赐婚太子,倒是多有不妥,让皇室脸上无光。
李豫更是心头不爽,说不出心头是个什么滋味来。
他看中的女人,竟然……所谓清白受辱,这让所有人都朝一个方向去想,但殊不知他们所想的与骨云所说的根本就是南辕北辙。
这是他娘的什么事儿?!李豫突然莫名的愤怒起来,虽然骨云并不是他的女人,但他却如同被戴了绿帽子一般的愤怒,不可遏止,这种心态也算是有些吊轨和荒诞了。
磨延啜则皱了皱眉,他其实知道骨云说的是什么,骨云曾经向他专门提出,要跟大唐遣婚使孔晟按照回纥风俗进行决斗,但他没有同意。当时还是出于维护两国结盟和和亲的大局,只是后来骨咄禄和移地建的铤而走险,直接导致了孔晟后来的撕破脸皮,这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骨云在唐朝皇帝面前重提此事,无非还是以此为借口来摆脱皇帝的赐婚。骨云其实也不傻,别看她貌似是性格上的粗线条,但作为女子自然有其心思细腻的一面,她这意思不过是说,要我嫁给唐朝太子可以啊,但是我清白受辱,你要不怕有辱皇族声名颜面,那就赐婚吧。
骨云暗暗冷笑,毫不畏惧地凝望着皇帝,等待着皇帝的反应。(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一章 离京之风波再起(3)
第六百零一章离京之风波再起(3)
骨云暗暗将了皇帝一军,李亨有些无奈,皱眉沉声道:“你贵为回纥公主,谁敢妄自辱你清白,你与朕说,朕当昭告叶护可汗,一定严惩奸徒,为你洗清冤情。”
这番话出口,李亨当即就罢了赐婚的念头。毕竟,这把回纥公主赐婚给李豫不过是他一时突发奇想的一个念头,为了皇室颜面,他自然不会允许“清白受损”的骨云嫁给大唐储君——虽然这个时代也不像后世那么礼教森严,对于女子的贞洁并非看得太重,但骨云已经公开宣称清白受损了,如果皇帝还是不管不顾要赐婚,终归损了皇室脸面。
那天下人会耻笑皇帝饥不择食,堂堂大唐储君,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娶一个清白受损的回纥女子?!
皇帝如此问,骨云呆了呆。她本来是一番托词,不成想皇帝竟然追问下去。骨云略一沉吟,眸光中泛起一抹羞愤,她当即想起那日那时孔晟将她掀翻在地骑乘在她身上两人肢体相交的一幕,便银牙暗咬,索性借此事利用唐朝皇帝来达成自己与孔晟决斗雪耻的想法。
即便达不到目的,也要恶心孔晟一番,让他颜面扫地。这是骨云此刻的真实心态。
骨云本来想过后再与孔晟计较此事,毕竟此刻营救磨延啜才更重要。但既然此事阴差阳错之下捅到了大唐皇帝这里,那就不妨现世报了。
倒也不是骨云执着,而是回纥人的风俗文化中,未婚女子若被男子骑乘在身上或者有更过分的行为,除了嫁给他,就是以死相拼博取清白,要为未来的伴侣保持身体上的清白。
回纥人的逻辑其实很简单。不是嫁给他,就是杀了他!如果能杀掉对方,哪怕是被对方***也算是保住了清白。这种价值观念与中原汉人相差甚远。
骨云一念及此,立即躬身施礼大声道:“请皇帝陛下为骨云做主,昔日在灵武城外,骨云被长安候孔晟所辱,还请陛下下旨恩准,让骨云与孔晟按照回纥习俗生死决斗!”
骨云此话一出,大殿之中当即哗然一片。大唐朝臣宗室议论纷纷,乱成了一锅粥。
竟然是孔晟?!孔晟竟然干出这种事儿?皇帝眉头紧促,他很难相信,风度翩翩风姿出众的孔晟,竟然是好色之徒,而且还不顾两国盟约,冒天下之大不韪对回纥公主下了黑手。
李豫闻言脸色顿时变得狰狞可怖起来,眼眸中森森寒光四射流转。他看中的女子竟然被孔晟羞辱占了头筹,这让堂堂的大唐储君如何能接受的了?
孔晟!该死的无耻之徒!本宫将来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李豫在心头暗暗咆哮起来,借着低头的姿态掩饰着自己无与伦比的愤怒和情绪失态。
皇帝眉梢一挑,突然望向了李泌。
李泌点了点头,当即出班来大声道:“回纥公主,孔晟乃是我朝重臣,陛下肱骨,如今又贵为江宁郡王,开府仪同三司,爵位显重。此事你可有确凿证据?你可知妄言诋毁一品郡王,可是不赦之死罪?若你敢构陷我朝郡王,哪怕你是回纥公主,也难逃大唐律法严惩!”
骨云冷笑起来:“你要什么证据?我回纥人从来不说谎!此事我父汗、叶护兄长乃至普通回纥军卒都是证人,你还要什么证据?不妨将孔晟招来,一问便知!”
骨云理直气壮,昂首挺胸。很多大唐权贵望着眼前这个身材修长体态婀娜美貌如花中带有强烈野性的回纥女子,都暗暗摇头,心道孔晟怎么干出这种荒唐事?不过,这回纥女子别有一番风情韵味,是男人似乎都有些抗拒不住吧?有些人的心念电闪,忍不住用垂涎的目光在骨云丰腴玲珑的身上来回逡巡。
皇帝长出了一口气,转头望向了磨延啜等人:“磨延啜可汗,此事可否属实?”
磨延啜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回陛下的话,骨云所言确有此事,不过事出有因……”
磨延啜本来想解释一二,但突然想起这根本就无法解释,索性就闭住嘴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更何况,他突然意识到,那孔晟可恨之极,自己吃亏在他的手上,还丢了可汗宝座,自己为什么要为仇人辩护呢?
李亨的脸色阴沉了下去。他知道,以磨延啜和骨云的身份,断然不至于当众撒谎。而回纥女子对婚前守贞非常看重,在这种事上更不能随意诬指某一男子夺了自己的清白。
李亨沉吟了一下,恼火地挥了挥手,沉声道:“朱辉光,速速传旨,将孔晟召回,朕有话要问他!”
那一边。
离开大殿的孔晟,缓步向宫门外行去。为了预防李豫铤而走险,禁军在宫内、在皇城之中布置了大量的人手,这可能是自鱼朝恩叛乱事件之后,禁军再一次大规模地开进皇宫,而平时,除了值宿的军卒之外,禁军是不能擅自在宫内驻军的。
禁军虽然是皇帝的亲军,但也不能随意进出宫闱,这是铁律。
幽静的宫道两侧,手持长枪的禁军士卒面色肃然,见到孔晟,纷纷行军礼问安,孔晟微微颔首致意。孔晟是禁军首领,又是这支禁军的创始人,是他一手缔造了出身自夏邑的这支军队,经过了河南平叛战场的洗礼,才有了如今神威无敌百胜禁军的大名鼎鼎。
没有孔晟,就没有这支禁军,毋庸讳言。
正行走间,突然见前面拐过来一列仪仗队伍,孔晟略一打量,就认出是皇后张氏的仪仗銮驾,就回避在了一侧,准备等皇后的队伍过去后再离开。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必对皇后仪仗如此礼让,但孔晟不想惹麻烦,此刻他一门心思想要出宫收拾行囊,准备返乡省亲了。
离开江南数年了,思乡的念头一旦泛起,就再也无可遏止。更何况,江宁郡中还有一个情深似海的女子在苦苦等待他的归来!
本来张皇后并没有注意到孔晟混在两侧的禁军士卒之中,她此刻满腹的震惊和猜疑,不知道宫内又出了什么大事,怎么皇帝突然调兵遣将将整个皇宫都给监控起来,除了她这个皇后之外,后宫嫔妃一干人等都不允许随意进出宫苑。
定王李侗却是一眼看到了孔晟,他本来步行紧随在皇后的銮驾之侧,就拱手热情招呼道:“原来是长安候!长安候此刻不是应该在麟德殿陪父皇设宴款待回纥磨延啜可汗一行吗?”
孔晟被皇帝封为江宁郡王的事儿,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开,李侗并不知情。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不得不站出来向张皇后和李侗躬身施礼:“臣孔晟,见过皇后娘娘、定王殿下!”
孔晟眼角的余光从少年李侗的身上掠过。
从见到李侗的第一面起,孔晟就有某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这少年非同寻常。而随着接触多了,李侗年纪虽然不大,但举手投足话里行间所投射出的某种超乎年纪的沉稳与某种勘破世情的睿智,都给孔晟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在皇帝的儿子当中,李侗肯定不是最引人瞩目的,但一定是最深藏不露的。这是孔晟的基本判断。
张氏略有些阴鸷的目光落在孔晟身上,故作温和热情道:“长安候,你不在麟德殿陪宴,怎么似乎要出宫而去?另外,宫里突然开拔进诺多禁军宿卫,封锁宫苑,究竟意欲何为?后宫嫔妃都哭闹到本宫这里了,本宫无奈,只好去问问皇上。正好半路遇上你,你倒是给本宫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需要禁军入宫闹个鸡犬不宁?”
孔晟笑了笑:“回皇后娘娘的话,禁军宿卫进宫,这是陛下的诏命。至于陛下为什么要让禁军入宫值宿,臣就不是很清楚了。”
孔晟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种事情,他是万万不能在皇后面前说的。张氏知道孔晟不给自己说实话,虽然话说的很客气,但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心里不免有些恼火,但却也不表现出来,而是继续温和笑道:“既然是皇上的诏命,那本宫就不操心了。不过,长安候,你突然要出宫,这也是皇上的旨意吗?”
孔晟笑了笑:“正是陛下旨意。孔晟奉旨出宫,这才走到半路上。”
张皇后讶然道:“孔晟,你此番出任遣婚使,缔结回纥与大唐友好盟约,两国刀兵止息,我大唐边患得以消停。这一次,你又为大唐立下盖世功勋,今天的国宴你本是主角,怎么半路弃宴而走呢?”
“这宁国回来之后,在本宫那里说不尽你的好处,说起来,你也算是救了宁国一命。她从小养尊处优身子娇弱,去回纥那种苦寒之地和亲,根本承受不起。好在回纥人主动放弃和亲,这算是宁国的幸运了!”
孔晟笑了笑:“皇后娘娘,孔晟只是尽了臣子的本分,不敢居功。至于宁国公主殿下与回纥的和亲之事作罢,那是回纥叶护可汗与陛下的决断,臣不敢妄言!”
孔晟说话滴水不漏。(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二章 离京之风波再起(4)
第六百零二章离京之风波再起(4)
其实张皇后的话说白了还是在试探。
张氏的这点心机,在孔晟这里不过是小儿科。
孔晟淡然一笑,有意无意地扫了一旁认真凝视着自己的定王李侗轻轻道:“皇后娘娘,从今日起,孔晟就不再入朝了,孔晟即将返回江宁省亲,数日后就要启程,行程匆匆,陛下这才让我半路退场回府准备。”
张氏大吃一惊。
孔晟是神策大将军、长安候、神龙卫指挥使,位高权重,虽然品阶只是正三品,但论实权,绝对是皇帝之下的第一人。可孔晟此番竟然声称他不再入朝为官,要返回江宁省亲,孔晟语焉不详,但张氏却明白,朝中必然出了重大变故。
虽然孔晟声称自己被封了郡王,但区区一个郡王的虚衔爵位,与神策大将军的实权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这长安帝都之中,国公、郡王、亲王不计其数,但真正掌握实权的人却有几个?
但作为皇后,本着后宫不得干政的原则,她尽管非常好奇,却又不好明着直接问,只好向自己的儿子李侗投过暗示的一瞥。
作为已经开府的皇子,定王李侗却没有这种顾忌。按说他还可以参加今日的国宴,只是李侗一向低调,坚持守在皇后身边,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对朝政更是故作不予理会,所以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或者说是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李侗眸光闪烁,凝望着孔晟轻轻道:“长安候,你这话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怎么好端端地………”
孔晟笑了笑,向李侗拱了拱手:“定王殿下,孔某奉旨出宫,在宫中不宜过多停留,不合礼法。至于孔某个人之事,想必不久陛下就会传诏晓谕,殿下过后自后清楚。告辞!”
孔晟不愿意跟定王母子过多纠缠,因为有些话他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而跟这对母子也谈不上关系亲密,没有必要跟他们说太多。
他转身刚要离开,却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尖细的呼喊声:“江宁郡王且请慢行,陛下有旨,宣你麟德殿觐见!”
孔晟眉头一簇,他刚要离开,皇帝突然又要召见,这是不是说明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但他来不及多想,就转身定了定神,跟着传诏的小太监匆匆而去。
“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策大将军、长安候,变成要返乡省亲的江宁郡王了?”李侗眼眸中闪过一丝讶然,旋即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这倒也是怪了,他为朝廷立下大功,进爵郡王倒也不难理解,可是为什么他自己反而要声称今后不再入朝呢?而且,禁军入宫封锁严阵以待,看来,这场国宴并不简单,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难道父皇也开始要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了?可现在还远不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功臣被扫边站的时候啊,至少大唐内乱未平,孔晟这种文武全才正有用武之地,突然将他放出京去,有些糊涂哟。”
别看李侗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心里却有些着急起来。如果不是张皇后在一旁,他此刻肯定甩开众人直奔麟德殿国宴现场,或者找朱辉光暗中询问究竟。
张皇后在銮驾上沉吟着道:“吾儿,孔晟被你父皇封郡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李侗躬身行礼:“母后,此事儿臣也是刚刚知晓,看来,应该是在这场国宴之上吧。母后,要不要儿臣去问个明白?”
张皇后笑了笑:“也好。你去麟德殿,左右你是当朝亲王、陛下亲子,本该陪宴。本宫这就回去等你的消息。”
李侗其实早就等着张氏这句话了。他闻言立即撇开皇后的仪仗队伍,径自带着三两个贴身太监,直奔举行宴会的麟德殿方向。
李侗在孔晟之后进入麟德殿,见宴会还没有散场,但大殿内外禁军值守森严,心里更加震惊。
孔晟缓步走入大殿,察觉到周遭长安权贵向自己投射过来的各种诡异不屑的目光,心头一惊,却还是不动声色继续前行。
“臣孔晟,见过陛下。臣本已出宫,不知陛下复召,何事吩咐?”孔晟道。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就是泰山要崩塌,慌乱也无用。
皇帝李亨眸光复杂,凝视着孔晟,一字一顿道:“这回纥公主向朕控告御状,说你当日在灵武城外辱她清白,不知可有此事?”
孔晟愕然,他抬头望向了站在丹墀下一侧的神色冷漠的骨云,皱了皱眉道:“陛下,臣什么时候有辱回纥公主清白了?臣听不明白!”
李亨转头望向骨云,目光阴沉威严。
若是骨云敢无中生有,诬告当朝郡王,这可是死罪。况且,当着皇帝的面说瞎话,这又有欺君嫌疑,更是罪加一等。皇帝也不会善罢甘休,否则大唐天朝上邦的威严何在?
骨云冷笑道:“孔晟,你还要抵赖吗?当日在灵武城外……这才短短几日,你就忘了不成?”
孔晟讶然,他突然想起当时在灵武城外与骨云比试较量时的确是有些肢体上的碰撞接触,而记得当时骨云的反应也似乎的确有些过于激烈,但……既然是比武,肢体接触在所难免,如果因此就指责自己辱了回纥公主清白,可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孔晟苦笑道:“骨云公主,当日你我以武会友,既然是比试骑射,动起手来就难免会有些肢体接触,你因此给孔晟扣上一顶有辱公主清白的罪名,是不是太荒诞了些?”
孔晟这话是说给皇帝听的,自然也是解释给众人听的。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孔晟有辱回纥公主清白,是在比试骑射中有所身体接触,并不是孔晟色心发作不管不顾欺负了这回纥女子——但,什么样的肢体接触能让回纥公主非要按照回纥人的习俗要与孔晟进行生死决斗呢?众人包括皇帝在内,还是有些怀疑。
“你对我极尽羞辱之能事……你竟敢狡辩说我太荒唐?——孔晟,按我回纥习俗,如果我不能在生死决斗中杀了你,便要死在你的手中,只有这样才能洗雪清白!如今正好大唐皇帝陛下当面,骨云必要与你死战!”骨云情绪激动俏脸涨红,双手扶着小蛮腰,几乎要当场与孔晟动手。
站在丹墀之下的李豫目光中喷火,几乎按捺不住,当场上前来与孔晟翻脸动手。此刻在他的心里,孔晟就是侮辱了他身边女人的深仇大恨!即便这回纥公主其实与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但李豫还是感同身受。
皇帝眉头皱紧,他心道既然是比试骑射有身体接触也属于正常,可回纥公主应该还不至于因为普通的身体接触就不依不饶,非要诉诸生死决斗之中。皇帝已经问过李泌和杜鸿渐了,这的确是回纥人的习俗使然,并非骨云谎言杜撰。
那么,问题就来了,孔晟到底干了什么事,让这回纥公主非要以死相拼呢?
皇帝不知其中的关节,更对回纥人的如此习俗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很难弄清问题的关键。他用唐人的逻辑和价值观去思量判断回纥人的言行,肯定不能得出一个答案来。
皇帝眉头紧促沉声道:“孔晟,你到底做过什么事情触怒回纥公主,可如实讲来,若当真事出有因,朕自然会为你们排解嫌隙仇怨。”
皇帝这话其实已经算是松口了,也算是勉强相信了孔晟的自证清白。当然,大多数的朝臣都与皇帝差不多雷同的心态,也不排除有些人试图落井下石,恨不能孔晟因此被泼上一身脏水。
孔晟皱着眉头回想当时的情景,两人交手激烈他将骨云从马上掳下似乎……似乎当时无意中骑乘在她的身上将她按倒在地来着,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孔晟有些啼笑皆非,他根本就没有太放在心上的事情,竟然触犯了回纥女子的重大忌讳?真是莫名其妙!这点破事烂事,就要诉诸生死决斗?还不是杀我就是被我杀……回纥人真的有这种荒诞不经的风俗?孔晟根本不信。
孔晟无法向皇帝解释,面对这种莫名古怪的指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矢口否认,否则跟骨云根本纠缠不清。一念及此,孔晟就向皇帝躬身一礼,大声道:“陛下,臣左思右想,当日之事,因为我与骨云公主比试骑射,交手中有所接触,但要说臣有冒犯公主清白的行为,臣绝不承认!还请陛下明察!”
皇帝还没有说什么,骨云就怒不可遏,美眸喷火起来:“孔晟,你这贼人当真无耻!你自己做过的事情,你竟敢不承认!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我回纥男子个个顶天立地,敢作敢当,哪像你如此畏首畏尾翻脸抵赖!”
骨云当众竟敢谩骂孔晟这个大唐的江宁郡王是贼人,而且怒形于色情绪失控,太过失礼失态。皇帝看了心里更加不喜,那将之赐婚给太子的念头更是彻底熄了。
不说别的,就是这回纥公主放肆无礼的性情,留在大唐皇室之中就是一个巨大的祸患和隐患。
皇帝冷哼一声,冷冷扫了磨延啜一眼。
磨延啜心里暗叹,上前去怒斥一声道:“骨云,皇帝陛下当面,休得放肆无礼!”
磨延啜心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大唐皇帝的金銮殿,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你竟敢在金殿之上咆哮无礼,一旦触怒皇帝,我等性命不保啊。
孔晟神色不变:“骨云公主,你让我承认什么?当日比试骑射,是你率先提出,孔某不得已而为之,若是因此得罪公主,孔晟也就只能说声无奈了!”
“请问公主,当时孔某是不是不愿与你比试,而是你非要逼迫孔晟动手?”
骨云羞怒道:“是又如何?我想要与你比试骑射,但谁成想你这无耻之徒竟然对我倍加羞辱……”
孔晟皱眉怒道:“你莫要血口喷人好不好?我何尝羞辱过你?比试武功,难免有身体接触,那么,孔某是不是也要向叶护可汗告你一状,说你羞辱了孔某的清白不成?”
孔晟的话反驳得骨云哑口无言,面红耳赤,殿中不少长安权贵听得忍不住暗暗发笑。
“好了,不要在朕面前吵闹了。”皇帝不耐烦起来,作为至高无上的君主,念在两国友好的份上,他已经给予了骨云相当程度的宽容。孔晟与骨云的对话,他已经大概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既然孔晟并无辱及回纥公主损伤大唐国体的行为,这事再继续纠缠下去只能让人笑话。
回纥女子不懂事,他这个大唐皇帝不能跟着一起胡闹。
皇帝淡淡道:“回纥公主,当日之事,想必只是一番误会。这样,朕来做个和事老,赐你们两盏御酒,对饮冰释前嫌吧!”
如果是其他人,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偏偏是性烈刚强的骨云。
骨云本来已经渐渐将这事搁下,今日不过是为了搪塞唐朝皇帝的赐婚才拿出来当借口,不成想演变到现在,倒成了她无理取闹。事关回纥女子的尊严和清白,骨云这样的爱恨分明的强烈个性,岂能咽的下这口气去!
骨云的香肩都在明显的颤抖,俏脸涨得通红,嘴角哆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回头瞥了磨延啜一眼,眼眸中掠过一丝决绝。
她知道,如果自己违抗唐朝皇帝的旨意,不仅她会因此获罪,还会累及磨延啜等回纥贵族,但若是要让她受下如此憋屈,她又忍受不住!
骨云扬手指着孔晟颤声怒道:“孔晟,你枉为男子!”
说话间,骨云修长健美的身形猛然斜着冲刺了过去,越过周遭不少禁军宿卫,以某种刚烈的义无反顾的姿态,以头撞向大殿的梁柱!
满殿人皆惊!但骨云动作之快,就是身边的孔晟都有些反应不及。
大殿之中惊呼声此起彼伏,很多长安权贵霍然起身,身前的案几被不少人慌乱的身形动作带翻在地。
孔晟脸色骤变。
正从殿口走进来的定王李侗眼眸中略过一抹震惊之色,他亲眼目睹了孔晟与回纥公主的针锋相对,说实话他本来不怎么相信孔晟会干出这种事,想来这事应该是回纥人故意栽赃陷害,让这女子出头来给孔晟身上泼脏水。
但这回纥公主不惜以死明志,这让李侗陡然间意识到问题可能不是那么简单。(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三章 离京之风波再起(5)
第六百零三章离京之风波再起(5)
眼看骨云就要脑浆迸裂香消玉殒,这时候殿中一角飞掠过一个黑影来,以闪电般的速度与骨云以头撞柱的身形碰撞在一起,探手险之又险地奋力往后拽了骨云一把。
也就是如此,骨云的身体还是带着惯性往前冲,头重重地撞在大殿的梁柱上,血洒当场。殷红的鲜血染满了骨云秀美的面颊,她倒在血泊中,场面令人触目惊心!
磨延啜等回纥人面色惨变,立即围拢过去查看骨云的情况。皇帝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如果回纥人的公主一头撞死在自己的金銮殿上,无论是对于大唐的颜面还是对于两国结盟的现状,都是大不利的。
而且,还容易引起回纥人对大唐的仇视抵触心理。
孔晟眉头紧蹙,嘴角轻轻抽了一下。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回纥女子骨云的性子竟然是如此刚烈,竟因为屁大的一点小事,就要撞柱而亡,以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孔晟轻轻苦笑一声,他本来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经此一来,无论他承认还是不承认,心里都下意识地产生了某种诡异的“负罪感”。
皇帝站在丹墀上,面色阴沉,向朱辉光扫了一眼,目光威严而肃杀。朱辉光不敢怠慢,立即扯着尖细的嗓子呼唤道:“陛下有旨,速速传太医进殿!”
太医院的御医几乎悉数到场,也好在这些太医经验丰富医术高明,又来得及时,总算是为骨云包扎清理了伤口、止住了血,但尽管如此,骨云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迟迟昏迷不醒。
皇帝一直站在丹墀上,旁观着太医对骨云的急救。而长安权贵及磨延啜等人,都面色复杂地静候在一旁。好端端的一场国宴,演变成流血惨剧,出乎了所有的意料。
太医官祝年飞放下手里的药箱,起身向皇帝面色恭谨地拜伏下去:“陛下不必担心,回纥公主虽然头破血流,但只是轻伤——只是她因为失血过多,暂时昏迷不醒,老臣等已经给她敷上上等的金疮药,再给她开两副药调理一下,应该就无大碍了。”
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速速将回纥公主送出宫去,于磨延啜可汗府邸将养身体,宫内太医按时为其诊治,不得有误。”
皇帝转头望向了磨延啜,淡淡道:“磨延啜可汗,朕可是将公主交还给你了,在你的府上养伤,你可要看好她,不要再由着她的性子来!否则,再生出什么是非来,朕也救不了她!”
皇帝这算是一种比较明显的警告了。
磨延啜尴尬地点头称是。
到了这个份上,国宴其实早就不了了之了。皇帝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连句客气话都懒得再说了,径自扬长而去。朱辉光诚惶诚恐地带着随从太监宫女,执皇帝仪仗,一路随皇帝返回寝宫。
孔晟有些无语,更有些无奈。好端端地遇上这种事,真是让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消息一旦传扬出去,外界岂能辨明真伪,反正大家一听说回纥公主不惜在金殿之上撞梁自尽,就势必会猜疑孔晟到底对回纥公主干了什么缺德事儿。
孔晟皱了皱眉头,转身就走。
这个时候,长安权贵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大殿出宫,有些人本想上前来跟孔晟打个招呼,但孔晟步伐极快,不多时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近乎躲避在大殿一角梁柱之后的定王殿下少年李侗。李侗站在此处,静静地看完了骨云撞梁自尽这场大戏,但深邃的目光却是始终在太子李豫身上流转。
骨云如何如何,孔晟与回纥公主如何如何,并不是少年李侗关心的事情,他唯一关注的还是李豫——堪称一手遮天的皇太子李豫,竟然被皇帝下了狠手即将幽禁在骊山别宫?!
三年闭门思过的时间……何其遥远和漫长,三年过去,这天下、这长安会有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呢?李侗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容,慢慢向最后走出殿来的李豫父子等人迎了上去。
“太子哥哥!”少年李侗面上带着恭谨的微笑,向李豫施礼道。
李豫心情非常糟糕,可以说乱到了极点也愤怒到了极致,此番进宫毫无准备,被皇帝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如今南霁云的数千虎狼禁军就等候在皇城之外,皇帝连东宫都不让他回,直接让他去骊山闭门思过了。
李侗冷不丁从眼前冒出来,李豫皱了皱眉,冷漠道:“小十三,你不在安宁宫好好待着,跑麟德殿来作甚?”
李侗似笑非笑地道:“回太子哥哥的话,去年父皇就赐我开府了,今日之宴会我也在被邀请之列呢。”
李豫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李侗在李豫心里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屁孩,一直守在皇后跟前,他甚至连李侗今年到底十几岁都弄不清楚,更谈不上什么了解了。李豫心情恶劣,哪有精神头跟李侗闲扯淡,尤其是听李侗竟然话里有话还露出些许嘲讽之意,心下更是怒火熊熊。
但李豫此刻却没有任何反弹的空间。
他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李侗望着李豫一行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慢慢上挑起一抹坚毅的弧度来,他轻轻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你这一去骊山就是三年,三年啊三年——三年之后,你还会是执掌东宫的太子哥哥吗?”
李侗慢慢向殿外行去,一路之上,他昂首挺胸,周遭进进出出收拾宴会残局的宫女太监们纷纷退避三舍,无论李侗在李亨的儿子中是多么地不起眼,但终归也是皇子亲王,而且是已经出宫开府的亲王。
李侗的贴身太监孙安轻轻道:“殿下,回安宁宫吗?”
李侗抬头望向了安宁宫的方向,凝望良久,才摇摇头道:“不,孙安,我们不回安宁宫,我们出宫去定王府走一遭!这是我的王府,以后我会搬出宫来住在王府之中,走吧!”
孙安一怔,看了李侗一眼,却没有敢多问。
往常的时候,张皇后不知道催促了李侗多少次,说李侗已经是成年的开府的亲王了,不宜长期住在自己的安宁宫,要出宫去在自己的王府中居留,才是皇子的风范气度。可李侗总是推脱,以在母亲面前尽孝为由,迟迟不出宫。定王府被皇帝赐给他大半年了,他一次都没去过。
可今日,李侗却一反常态,主动提出要去定王府走一遭,这岂能不让孙安心里狐疑?(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四三章 离京之风波再起(6)
第六百零四三章离京之风波再起(6)
众人出宫,皇帝却背后暗地里将李泌和杜鸿渐两人留了下来,改在御书房与两位心腹大臣密商。
而在与李泌杜鸿渐两人商谈之前,皇帝又让朱辉光找了一个通晓回纥语言文化和风俗习惯的宫中杂役太监询问了一个究竟,大概明白了骨云为什么会自称受辱,而又为什么要与孔晟生死决斗。
只是骨云如此刚烈的性情,不仅让皇帝震惊,也让皇帝心里很不舒服。刚刚与回纥建立友好盟约关系,可若是回纥人的公主死在自己的金銮殿上,哪怕事出有因,也会大大激起回纥人对大唐的抵触情绪乃至仇恨情绪。
皇帝并不在乎一个骨云的死活,但他却不能不考虑回纥人整体的情感诉求。因为孔晟炮轰贺兰堡死去的回纥人多了去了,但回纥人却偏偏生不出一丝半点的仇恨之心,道理很简单,因为两军敌对交战,死伤在所难免,而且是骨咄禄和移地建主动挑衅在先。
但骨云的事却不一样。骨云是在两国建立友好盟约之后出现在皇帝款待磨延啜等人的官方正式国宴上,若是让骨云撞柱而亡,很可能激起回纥人的同仇敌忾之心。
所以皇帝不得不慎重对待。
李泌和杜鸿渐自然明白皇帝留下他们是做什么,所以就互相对视一眼,由李泌主动开口道:“陛下,以臣看来,这回纥公主之事,貌似小事一桩,但如果处理不妥当,就很容易造成两国交恶。”
“那磨延啜等人被我大唐留在长安为质,回纥人虽然不得不从,但想必心中必有怨气丛生。如今若是那回纥公主再在长安出了什么事,回纥人势必记恨在心。叶护可汗固然亲近我朝,但回纥各部族一贯都是各自为政,听调不听宣。倘若因为这点小事,激化矛盾,对我大唐来说也是一个重大的隐患。”杜鸿渐也道,附和着李泌的话。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烦躁道:“朕明白,所以朕特意将两位爱卿留下来商谈如何善后。孔晟这一次虽然为朝廷立下大功,但也给朕添了不少麻烦,让朕想起来就头疼。”
磨延啜等人被孔晟以强力手段变相掳来长安为质,这从长远来看算是断腕止痛,但就当前来说,皇帝还是要对回纥人进行安抚,稳定人心。所以,对磨延啜等人如何封赏和处置,皇帝还没有最终下定决心。先前的诏命,不过是一个过渡罢了。
圈养着是没有问题的。但这些人毕竟是回纥之前的政治核心大人物,与回纥国内各方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完全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也不现实。
“你们说说看,朕该如何处置?”皇帝缓缓道。
李泌沉吟了一下,轻轻笑道:“陛下,其实这事很容易善后处置,以臣看来,不如陛下出面将回纥公主赐婚给孔晟,两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一场缘分。陛下已经下诏将寿王殿下孙女册封公主赐婚叶护可汗为妻,若是回纥公主再嫁我朝郡王,也算是两国缔结盟约的一段佳话和见证!”
“赐婚?”皇帝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想起了当日自己将纪国公主赐婚给孔晟,孔晟抗旨不从闹出的一场风波来:“他已经向朕提出,此次返回江南就要娶那杨氏女为妻,在这个时候,朕为他赐婚回纥公主岂不是自讨没趣?况且,在朕看来,那回纥公主对孔晟满腹怨气,两人势同水火,如何能做得夫妻?”
“陛下,孔晟如今贵为江宁郡王,按规制,诺大的郡王府,三五妻室还是能容纳得下的。”李泌轻轻笑道:“陛下,臣听闻,这回纥人的习俗有些古怪,像回纥公主与孔晟这种情形,除非回纥公主嫁给孔晟,否则就只能在公平生死决斗中取了孔晟的性命,或者自杀。倒还不如让臣等去做个和事佬,说和说和,一则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二则助添回纥与大唐友好盟约,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皇帝嘴角一抽:“李泌,你若能说服孔晟,朕就下诏赐婚。至于回纥人那一头,想必那磨延啜还不敢抗拒朕的诏命!”
杜鸿渐轻轻笑了起来:“陛下且请宽心,江宁郡王那边,老臣去说服。以老臣看来,孔郡王年纪虽轻,但却深明大义,知道顾全大局,定然这不是他与回纥公主的个人恩怨,而关乎两国友好、关乎万千黎民百姓免于刀兵之祸的国家大事!所以老臣想,孔郡王一定会接受这桩姻缘的。”
皇帝眉梢一挑,缓缓道:“但愿如此。此事暂定,你们二人分头行事,去吧!”
孔晟出宫返回自己阔别已久的长安侯府。他如今刚被册封为江宁郡王,虽然就藩外镇,但京城之中终归还是会有府邸,用不了多久,长安侯府就会更名为江宁郡王府了。
孔晟刚进门不久,守门军卒就来报,说是赵王殿下和宁国、纪国公主两位殿下到了。
孔晟眸光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光彩。因为他被夺了军权,又被皇帝变相罢黜出京,所以在很多长安权贵看来这几乎相当于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政治流放了——所以一些原本亲近于长安候府的朝臣武将,都变得无形疏离,虽然表面上还是很客气,但言谈举止间的某种隔阂孔晟一眼就看得出来,却毫不在乎。
赵王和纪国公主也参加了本次国宴,亲眼目睹了一切。宁国公主因为身体不适,加上她和亲公主的身份刚刚解除,出席宴请回纥前可汗的国宴也不合适,所以就留在府中。
自打上次赵王率军出征之后,孔晟就再也没有与李系相见过,而这一次自己貌似遭贬,孔晟本来以为赵王也难逃世俗的巢窠,对如今空有郡王虚名而并无实权的自己敬而远之——其实这本来没有什么,人生起伏非常正常,因此能看清一些人的本质那是最好。
但赵王和纪国宁国还是来了,主动登门,孔晟心里微微有些欣慰。不是说他多么希望赵王能来,或者能继续与赵王结交,而是如此证明他对赵王李系的判断没有出错,这样的人或者不是一个很好的政治-同盟,但却一定会是一个信得过的朋友。
孔晟笑吟吟地迎出府邸,在中门处与进门来的赵王李系三人相遇。
赵王李系哈哈大笑:“恭喜孔老弟,如今荣升郡王,爵位与某家一般,这长安侯府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江宁郡王府了!”
李系眸光中透着一丝真诚。
他原本淡泊,对皇位的觊觎之心略淡。只是后来作为皇次子,他本皇长子李豫列为了无形中的对手之后,他就被迫走上了皇权纷争的漩涡之中。因为李系很明白,哪怕自己再怎么与世无争,将来只要李豫掌权,最先打压乃至诛灭的就是自己这一脉,因为他对李豫皇权的威胁最大。
既然他要争夺皇位,那么,就必须要有帮手。孔晟自然是他的目标之一。但李系这人生性爽朗,待人以诚,哪怕是利用都会摆在桌面上,不会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这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以此来与李豫争夺皇位,显然胜算甚微。
孔晟在李系心中,首先是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其次才是可利用的力量。因此,孔晟被皇帝夺权外放,李系心里虽然失望,但还不至于因此就对孔晟疏远。
孔晟微微一笑:“殿下多时不见,风采依旧,孔晟素日在长安听闻殿下在洛阳捷报频传,实在是心里与有荣焉。”
李系微微汗颜苦笑道:“老弟,你这话就有些言不由衷了。经过这一遭,我也对自己看的门清了,在带兵打仗方面,我的确比不上太子哥哥,不承认不行。况且,我在洛阳,貌似执掌兵权,但麾下郭子仪李光弼等人各自为战,这些人乃是军中宿将,个个威风八面,自有主张,我这个名义上的统帅,实际上根本指挥不动他们。当然了,或许在诸将眼中,我这个赵王完全就是纸上谈兵不懂筹谋,所以……哎!”
“我在洛阳,只能说是守成有余,功绩毫无。即便父皇不调我回京,我这心里也惭愧的紧,要主动辞去帅位好让朝廷另选高明,以免贻误战绩和国家大事。”
孔晟笑了,李系之所以得到他的认可和赞赏,就在于他为人坦诚,从不作伪,他能认识到自己的短处,从不回避,这一点其实是最难能可贵的。
孔晟对李系的评价是,李系做事不如李豫,但做人却胜过李豫千百倍。当然,要做皇帝,还是李豫这种最合适。
“殿下也不必过谦,所谓一回生两回熟,这领军作战之事其实也需要历练,等下一次殿下再统兵出征,想必就会轻车熟路了。”孔晟拱手笑了笑。
李系摇摇头,苦笑起来:“断然不会有下一次了,父皇已经对我很失望,从今往后,我恐怕再也没有统兵出征的机会了。不过也无所谓,我本来就不是那块料,非要赶鸭子上架也只能是误国误民,不去也罢!还是老老实实留在京城,做我的风花雪月闲散王爷的好!”
李系眸光闪烁,却是含糊其辞。
孔晟心知肚明,虽然李系对自己统兵洛阳并无战功之事耿耿于怀,但因为皇太子李豫被皇帝驱逐幽禁在骊山之中,他争夺皇位的念头就变得更加浓烈。说起来也是正常心态,既然皇太子有被废的嫌疑和迹象,他作为皇次子,最有资格接替李豫的人选,当然当仁不让啊。
孔晟却深知,皇帝并没有将李系列上皇储的人选名单。换言之,皇帝虽然打压皇太子,但至少目前还没有废储的打算。
只是他今日之果决无情,给很多人包括李系在内一个错误的信号罢了。
但孔晟却没有挑破这一层窗户纸。有些事,难得糊涂比什么都清楚要好。(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五章 世态炎凉狗跳墙(2)
第六百零五章世态炎凉狗跳墙(2)
孔晟与李系一边寒暄一边往侯府的花厅行去,纪国和宁国姐妹俩静静相随,并无多言。只是纪国投向孔晟飘逸背影上的目光含情脉脉并不遮掩,而宁国则含蓄的多,只是略有关注便匆匆移开眼神。
四人在厅中分宾主坐下,李系和宁国纪国两女一边品尝着孔晟这里才有的与时下截然不同的洋溢淡淡清香的绿色清茶,闲聊之余便将话题无意中引到了殿中发生之事上。
但三人的关注点不同。
李系关心的是孔晟就藩江宁之后,如何才能够东山再起,再次重返京畿权力场,再获皇帝信任,重掌大权。
纪国关心的是孔晟与那回纥公主骨云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纠葛,竟然闹出这样的是非来,那回纥公主竟然不惜要以死相逼,来洗刷所谓的清白。纪国一直在猜疑,孔晟究竟对骨云做了什么过分和出格的事儿,引得这回纥女子如此反弹激烈。
而宁国则对孔晟的即将远离而感到淡淡的伤感。
经过此次西行,宁国心里对孔晟的某种莫名的情怀就像是春天的野草一样,野火烧不灭,春风吹又生。还像割了疯长的韭菜一样,割了一茬还有一茬。无休无止,歇斯底里,难以克制。
对于李系的疑问,孔晟笑而不语。而对于纪国的直言不讳,他却无法解释,见他有些含糊其辞,纪国明显不满,嘟着嘴道:“孔晟,你该不会真对那回纥公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孔晟还没有开口作答,一旁的宁国却下意识地大声愤愤道:“绝无此事,那回纥女子完全是血口喷人无中生有!”
纪国哦了一声,转头望向自己的姐姐:“宁国姐姐何出此言?我看那回纥公主倒也不像说谎,否则她怎么要当场撞柱自尽以死相逼呢?”
宁国俏脸顿时绯红起来,她心道本宫主动投怀送抱这孔晟都是块木头人一样,他怎么可能去冒着被诛九族的危险去调戏一个在宁国看起来根本就是粗鄙不堪的回纥女子?!宁国心里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心里吓了一大跳。
见宁国突然莫名其妙地面红耳赤,纪国有些狐疑,她认真打量着宁国道:“皇姐,你这是咋了?好端端地,脸红作甚?”
宁国定了定神,干咳两声,一本正经道:“纪国妹妹,这回纥女子别有用心,你难道看不出来?她的真正目的是营救回纥磨延啜可汗,这不过是她使的手段罢了,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纪国摇摇头:“我倒是看她情绪激愤,又不顾生死,不像作假。”
宁国有些无奈,皱眉道:“纪国妹妹,难道孔晟的为人世人皆知——他像是那种贪恋女色的人吗?京城之中美女如云,这满城达官贵人歌舞饮宴狎妓作乐不过是寻常事,可孔晟从不踏足烟花之地,你难道还不清楚?”
孔晟的确有从不**的清名,这在长安朝臣中是有口皆碑的,纪国自然知道。但她并不是怀疑孔晟人品有亏,而是猜疑他跟那回纥公主有私。
见两女几乎为孔晟争执起来,李系有些尴尬,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好了,两位皇妹,此事事出有因,就算孔晟是好色之辈,也断然不至于染指回纥公主。这一定是回纥人的阴谋诡计,你们不必争了,多说无益!”
孔晟搓了搓手,苦笑道:“公主,孔某已经说过,我与那回纥公主不过是一两面之缘,又是处在两军对垒之时,岂能有私?所谓的纠葛,不过是当日比试骑射,搏斗中略有身体接触,岂料那回纥人的习俗颇为怪异,竟然因此就要生死决斗,真是咄咄怪事,不可理喻。”
纪国撇了撇嘴,她还是认为孔晟所谓的身体接触绝不一般,否则一个回纥公主,怎么能不顾自身清白声誉,非要诬指受了孔晟羞辱呢?
她更倾向于认为,孔晟与那回纥公主有私情,不过是因为某种原因,两人闹翻成仇,这回纥公主因爱生恨,这才追入长安生出这么一场诺大的风波来。
正在此时,军卒来报:“王爷,李泌李相来访!”
李泌?孔晟讶然,心道他来干什么?
孔晟向李系点点头,起身出迎。李泌毕竟是当朝国相,是皇帝倚重的两大文臣之一,也算是孔晟敬重的清流名臣之首,对于李泌,孔晟自然要给些面子。
李系和宁国纪国两人也没有回避,继续在花厅之中攀谈,直到李泌进来。
李泌见李系和纪国宁国两女在场,有些意外,赶紧见礼。
李系摆了摆手道:“李相,你不必多礼,本王和两位皇妹来找孔晟叙旧,若是你有私事,本王等可以暂时回避。”
李泌轻笑一声:“赵王殿下,老夫此来,是受陛下所托,来给江宁郡王做媒的。”
李系吃了一惊,而孔晟更是愕然抬头。
纪国脸色骤变,霍然起身大声道:“李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做媒?做什么媒?”
宁国也柳眉轻蹙,凝视着李泌,等待着李泌的回答。
“陛下以为,江宁郡王与回纥公主之间,不过是一场误会,但回纥人习俗的确如此,除非郡王能娶她为妻,否则就要生死相见。为了化解两人恩怨,又见那回纥公主貌美如花,陛下就意欲赐婚江宁郡王,也算是成就一番姻缘,为我大唐与回纥的百年友好锦上添花。”李泌一字一顿道。
孔晟张了张嘴,一时间震惊过度,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皇帝怎么又突然乱点鸳鸯谱了?赐婚回纥公主给他?这岂不是乱弹琴吗?他跟那回纥公主骨云就是对头冤家,从始至终就没有好好相处过,这样针尖对麦芒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在一起生活?
纪国公主尖细的声音略有些复杂:“不行!这怎么可以?坚决不行!”
李泌皱了皱眉,赔笑道:“请教公主,如何不行?陛下已然将寿王孙女册封为公主,和亲叶护可汗,而若是回纥公主婚配我朝郡王,岂不是又为一桩美事?这正是我朝与回纥永续盟约的征兆啊。”
纪国公主被李泌的话问得脸红脖子粗起来,她羞恼无比,狠狠跺了跺脚,娇嗔道:“李相,孔晟已经有了未婚妻室……”
她差点说出孔晟连我这个当朝公主都不要,还能要一个回纥女子?换言之,连我都没有跟孔晟花好月圆,她一个粗鄙的漠北回纥女子,凭什么?!
赵王李系也很是震惊,他万万没想到,皇帝竟然要将那回纥公主赐婚给孔晟……这位父皇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孔晟的脾气他又不是不知道,难道又要让孔晟来一场抗婚不从的闹剧吗?
但这事他不能表态,也不能乱说话,终归还是皇帝的旨意,作为皇子,他不能忤逆皇帝的意思。
李系将目光投向孔晟,心里未免又有些担心。宁国的心态基本和李系差不多,忧心忡忡起来,她几乎认定,孔晟这番一定会一如之前一样反弹——事实上,他都已经跟皇帝提出来要返回江宁故里,与那未婚妻杨氏女成婚了,皇帝在这种时候还要赐婚回纥公主,他如何能接受的了?
但……父皇的威严不可侵犯,若是孔晟再一次抗旨抗婚,后果不堪设想啊。
皇帝能原谅他一次,能宽容他一次,但却不可能容忍孔晟第二次抗旨抗婚。否则,大唐皇帝的权威何在?在回纥人面前,皇帝又该如何交代?
宁国幽幽一叹,扭头望着孔晟,目光如水般心焦。
孔晟皱眉轻轻道:“李相,这赐婚之事来得太突兀,陛下如此,岂不是要强人所难吗?”
“不要说孔某早有未婚妻室,陛下和长安城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此境况,陛下还要赐婚,这是要逼着孔某……”
“郡王慎言!”李泌急急打断了孔晟的话:“不瞒郡王说,这是老夫与杜相建言,陛下才勉为其难,也知郡王定有抗拒,这才命老夫前来当一个说客。”
孔晟皱了皱眉:“李相,孔某一向敬重于你,但在这件事上,休怪孔某不能从命了。我与那回纥公主,毫无情分,兼之她对我满腹怨愤,赐婚之事万万不妥!”
李泌胸有成竹淡淡道:“郡王请三思,郡王可知此事可大可小,一个处置不当,回纥与我朝来之不易的友好盟约必然废弃?”
孔晟冷冷一笑:“回纥大局已定,叶护执掌大权,所有反对结盟之人,目前都在大唐为质,李相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
“郡王在灵武,诛杀回纥军卒数千,又将磨延啜可汗等人掳来长安,可以说,回纥与我朝缔结盟约,建立在郡王强力手段之上,老夫这话可是有半点夸大?”李泌微微一笑道。
孔晟点了点头,这是实情,没什么好否认的。
“骨云身份不同,她为磨延啜之义女,在回纥人心中地位很高。老夫听闻她与叶护可汗感情并不一般,若是骨云因此死在长安,回纥人会做如何想?”
“尽管郡王再三声称与那回纥公主并无瓜葛,但回纥公主却不惜以死来洗刷清白,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不要说回纥人,就算是我长安百姓,会有几人相信郡王的话?”
李泌继续追问,孔晟不由语塞,这事他的确很难向外人解释,真可谓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啊。
“可以想见,若是回纥公主有半点不测,必然要激起回纥子民对郡王的同仇敌忾之心,而因为郡王一人,则会累及我大唐全体,加上回纥各部族首领掳在我长安为质,回纥人闹将起来,郡王可以想一想,那叶护可汗根基浅薄,他能压得住回纥汹涌之局势动荡否?”
“若是如此,回纥再次举兵犯唐,已经成为某种必然。”李泌深深道:“虽然老夫不想妄自菲薄,但我大唐如今在西北兵力甚微,西域诸国也在蠢蠢欲动,一旦我朝与回纥爆发战事,西域也将动荡不安,如此种种,战火连天漫卷整个西塞,将会祸及多少大唐百姓?郡王想过没有?!”
孔晟默然。
他突然意识到李泌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他只想着通过雷霆手段来压住回纥,以釜底抽薪的手段来为叶护掌控回纥大局铺垫基础,但却疏忽了重要的一点:回纥人并不是一个理性软弱的民族,他们一向崇尚武力,民风强悍,一旦……他们还真是会不顾亡国之危,悍然向大唐发动战争!
而回纥国内一旦动荡四起,恐怕叶护很难掌控全局,没有多久,就会被推翻下台。(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六章 世态炎凉狗跳墙(3)
第六百零六章世态炎凉狗跳墙(3)
“所以,老夫与杜相这才向陛下进言,请求陛下将回纥公主赐婚郡王,以化解尔等恩怨。老夫恳请郡王能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忍一时之气,顾全大局,方为大仁大勇之辈!”李泌说着躬身下去,深施一礼,面色肃然。
孔晟苦笑一声赶紧回礼:“李相,你这是折煞晚辈了。你说的这些,孔某不是不知,而实在是……如此种种,有些强人所难啊。”
李泌依旧面色严肃轻轻道:“郡王,你可知男子汉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老夫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场祸事是郡王惹出来的,若是你不出面化解,让天下人情何以堪?如果真的到了回纥公主死在长安、回纥人举兵来犯、天下黎民百姓受苦的时候,郡王必将是背负千古骂名!”
孔晟神色一变,眉头紧促起来。
李泌的话倒也没有半点夸张,外人其实不知内情,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他才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没有人会听他解释,一旦回纥与大唐战事再起,他此番的功绩转瞬就变成祸国殃民的大过,为天下人所不齿唾骂。
纪国公主柳眉轻挑,冷笑道:“李相,你说的倒是轻巧,你难道不知孔晟早有未婚妻室,岂能娶那回纥公主?”
李泌哈哈大笑起来,拱手道:“公主殿下,请恕老夫不敬了!想郡王乃是我朝一品王爵,可以说是位高爵显名动天下,像孔郡王这样的人物,三妻四妾都是寻常事!这王府之中,少一个回纥公主不少,多一个也不多!”
李泌躬身一礼,再次诚恳道:“孔郡王,还请看在老夫为天下黎民百姓请命的份上,应允此事——郡王所想,老夫一清二楚,只要郡王能答应与回纥公主结亲,至于婚后如何,那全凭郡王裁处,不要说老夫和天下人了,就是陛下,也不能干预,你说是不是?”
李泌老脸一红。他自觉自己这话说得真是太直白太不符合他清流文臣之首的宰相身份了。他这是在暗示孔晟,无非就是一个回纥女人而已,你在名义上娶进门来,权当府中多了一个侍女罢了。而只要回纥公主进了郡王府的门,那就是郡王府的人,若不喜欢,不亲近她便是,这有何难处?
孔晟啼笑皆非,李泌这样的文雅君子能说出这种话来,也算是难为他了。
孔晟沉吟半天,左右权衡,终归还是觉得李泌之言甚为有理,现在这个敏感时刻,出了骨云这档子事,答应与回纥人结亲,算是一种化解矛盾的最优选择了。
一念及此,孔晟就咬了咬牙,心道先暂且答应下来,看看回纥人的反应再做打算。若是回纥人同意结亲,那么也无妨,婚约定下,至于不什么时候成婚,那还是他说了算。况且,就算是骨云真的进了他孔家的门,那也由不得她了。
见孔晟神色和缓松动,李泌大喜,赶紧趁热打铁劝道:“郡王就当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受一番委屈,陛下看在眼里,也会记在心上。陛下让老夫转告郡王,只要郡王应允与回纥公主结亲,就算是为大唐再立大功,可赐你一面免罪金牌,同时也全了这场功业。”
孔晟轻叹一声道:“既然如此,烦请李相转告陛下,正如李相所言,此事因孔晟而起,那么,孔晟就出面了结此事。孔晟愿意与那回纥公主缔结婚约,但某这一趟返乡省亲,要迎娶未婚妻室杨氏之女,至于与那回纥公主的婚期,应放在此后。”
李泌朗声一笑:“郡王明鉴!老夫这就进宫转告陛下,请陛下速速下诏赐婚,也好尽快平息这场风波,免得夜长梦多,再生是非。”
孔晟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来:“李相,孔晟这边是没有问题了,但在孔晟看来,那回纥公主八成是不肯与孔晟有半点瓜葛的,这赐婚之事,基本没戏。”
李泌微微一笑:“回纥人那边自有杜相前去说服,那回纥公主如何,老夫不甚清楚,但那磨延啜可汗一定不是不敢拒绝陛下赐婚的,想我大唐天子诏出法随,他若敢抗旨,那就是大逆不道的死罪,后果如何,他自是清楚。”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那李相请便,孔某恕不远送!”
“不送不送!”李泌笑了笑,向赵王李系和两位公主躬身一礼,转身就走。他看得出纪国公主面色不善,望向他的眸光中隐藏着森森的怒气,有些尴尬,办妥了皇帝交代的事情,赶紧溜之大吉。
纪国公主跺了跺脚,怒声道:“孔晟,你还敢说与那回纥公主没有任何瓜葛?李泌前来说亲,你竟然一口应允,如此爽快,让本宫不得不怀疑……”
“想当初……”纪国公主想起当时孔晟抗旨拒婚让自己伤心伤身伤神险些丧命的事儿,一时间羞怒交集,俏脸铁青,瘦弱的肩头隐隐都开始颤抖。
纪国公主一半是生气,一半是嫉妒,还有一半是莫名的伤感。
想她一个堂堂的大唐公主,皇帝一番好意,要赐婚给孔晟,而孔晟却宁死不从。而区区一个漠北回纥女子,号称公主,其实不过是磨延啜可汗的义女,身份与她这个正牌公主不可相比,但皇帝此番意欲赐婚,孔晟却一口答应下来,前后反差如此之大,让纪国怎能不生气?
而她心底的对孔晟的那点渐渐浓烈的念想漫卷全身,这又让她怎能不嫉妒?
宁国公主也有些生气,愤愤地别过头去,不想再看孔晟。也就是她性格恬淡沉静,很难表现得过激。
赵王李系知道纪国为什么羞愤难当,不由深深凝望着孔晟叹息道:“老弟,你这番就让本王费解了。本王本以为你是世间难得一见的情痴之人,对杨氏女情有独钟绝无贰心,所以当初对父皇赐婚宁死不从。但……”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他眼角的余光从羞怒难耐和伤心落寞的纪国、宁国身上掠过,轻轻道:“那么,以殿下看来,孔某应该如何做?继续向上次一样抗拒陛下的赐婚,从而落个身死恨消的下场吗?”
李系摇摇头,叹息着:“本王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前后如此……”
李系扭头望着情绪激动的纪国,变得非常无奈:“这让本王说什么好呢?”(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七章 世态炎凉狗跳墙(4)
第六百零七章世态炎凉狗跳墙(4)
孔晟淡淡道:“李相所言,殿下尽数听闻,想必应该明白孔晟的苦衷。孔某之所以答应与那回纥公主订立婚约,主要还是考虑到此事因我而起,我有责任为陛下分忧,避免两国交恶,祸及百姓。”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婚约不过是一种形式,孔某现在乃至将来都不会放在心上。那回纥公主即便进了孔某的家门,那也就仅此而已,更何况,回纥人那边也未必就一定答应和亲。”
“而当初孔某之所以抗旨拒婚,原因其实很简单。纪国殿下与那回纥公主不同,孔某可以不把那回纥女子当回事,却不能也不敢误了殿下的终身。正如李相所言,孔晟府上多一个回纥女子不多,少一个回纥女子不少,但这是公主殿下所需要的吗?孔某若是如此对待公主,不要说陛下会龙颜震怒,又让公主情何以堪?又让孔某自身情何以堪?”
“前番公主为孔某付出甚多,种种深情厚谊孔晟铭感于心,终生不忘,每每想起都感动良多。但造化弄人,我如今只能说,你我相见恨晚!若是公主是普通民间女子,孔某就是被天下人嘲笑,也自不辜负公主一番深情。可公主天潢贵胄,陛下亲女,无论礼法都不允许孔某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这一点,还请公主明鉴!”
孔晟长叹一声,躬身一礼,神色慨然。
纪国公主缓缓转过身来,俏脸的怒气已经渐渐消散。她能听得出孔晟的无奈和真诚,以及那隐藏在心底的某种情愫。孔晟能当着宁国和赵王李系当面说出这番话来,对于孔晟来说,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纪国优雅的嘴角颤抖了一下,她俏脸上渐渐浮起一丝淡淡的红晕来,她的声音带着颤音:“孔晟,你当真是这样想的?你对我并不是冷漠无情,若我不是公主,你便可……”
孔晟喟叹一声:“公主,人非草木数能无情,公主为孔晟险些丢了性命,要说孔晟半点无知无觉,那还是人吗?”
纪国眼眸中的水雾弥漫而起,却又转瞬间变得明亮清澈起来,她破涕为笑,带着羞意垂下头去,低低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了。孔晟,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另外,也不许你与那回纥公主弄假成真,否则,本宫一定不饶你!”
说完,纪国突然向厅外奔去。她的动作很突兀,也很快,李系和宁国反应不及,只好任由她离去。
宁国公主神色复杂望着孔晟,心头却是在回荡着孔晟方才与纪国的一番对话,想得痴了,也想得有些幽怨无言。
纪国虽然还是与孔晟有缘无分,但终归还是在孔晟心里有了位置,可自己呢?自己满腹的念想,百般的牵绊情丝,又该往何处系?
宁国百感交集,又是悲从中来,也掩面奔去。
李系搓了搓手,他这才看得出来,自己这两个皇妹竟然都对孔晟生出了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情意。这……这让他说什么好?
若是普通民间女子也就罢了,大不了姐妹同嫁一人,共侍一夫,这也寻常事。以孔晟的爵位,府中三妻四妾又何足道哉?但她们可是皇帝亲女,无论是皇室的威严和朝廷的体面,乃至大唐的礼法,都不允许大唐公主如此糟践自己。
不要说两位公主了,就是其中之一,孔晟终生也只能婚配一人,不得有任何妾室。皇室的驸马,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要享受皇室的尊荣,就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老弟,某家也就告辞了!”李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拱手告辞,留下徒增尴尬,还不如暂时回避。
孔晟默然拱手:“殿下好走!”
纪国公主出了长安侯府,却是欢天喜地上了自己的车驾,还宁国公主都不等,径自返回自己的公主府。她的随从宫女太监都不知道自家公主到底为什么这般欢喜,甚至在车驾里还哼唱起宫廷中广为传唱的霓裳羽衣曲的曲调来。
从长安侯府到纪国公主府,大概有里许路程,这一路上,纪国满面欢喜,心思摇荡,却是慢慢变得坚定不移起来。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更计划着什么。
而宁国公主则是默默出了长安侯府,悄然返回自己的府邸。
至于赵王李系,站在长安侯府门前长叹一声,左右四顾,早已不见了两位皇妹的踪迹,只好带着自己的侍卫扬长而去。
且说杜鸿渐前往皇帝赐给磨延啜位于皇城之外西市的一座大宅。这是原先李亨为普通亲王时的藩邸,赐给磨延啜以示恩宠和荣耀。
府邸门前悬挂着崭新的金字牌匾,上面有皇帝御笔亲书的“回纥可汗府”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而门口两侧,两排宫禁宿卫面色肃然,各安值守。
皇帝还赐给可汗府百余宫女和太监,一应用度皆由内侍省承担,享受着仅次于大唐储君略高于普通亲王的政治经济待遇。
如果单纯是养老而言,这样的条件对于磨延啜来说无疑是相当优渥了。他虽然是回纥可汗,但长安的繁花似锦、帝王家的锦衣玉食,却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府库中皇帝赐给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各项生活物资,乃至如花似玉的宫女,诚惶诚恐的太监,都看得磨延啜眼花缭乱,甚至让磨延啜生出某种错觉:如此留在长安生活,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骨云在宫廷御医的救治下已经清醒过来,其实她只是撞破了头,流血过多而昏迷,并无大碍。只是她的情绪依旧有些激动,御医为她敷上了金疮药又清理了创口之后,留下内服调理的药剂,就告辞离去。
金碧辉煌的殿堂中,就只剩下磨延啜和骨云父女两人。
磨延啜望着骨云,神色有些复杂,轻轻道:“骨云,你鲁莽之极,你如此在唐朝皇帝的金殿之上以死相逼,一旦触怒皇帝,连本汗都要受你的牵连。”
人都是这样,当时的情绪激动之下,骨云死志坚定,意图以死明志,也算是以死相逼唐朝皇帝。但如今清醒过来,平静下来,自然心态就变了。
她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声音抖颤:“父汗,骨云冒死来长安,本来就为的是救回父汗,但这唐朝皇帝不但不放还父汗,还对骨云倍加羞辱……那孔晟更是无耻,敢做不敢当,枉为男子!”
磨延啜嘴角抽搐了一下,“本汗已经被唐朝人掳来长安,落入唐朝皇帝的手心,已经不指望能回归漠北王庭了。骨云,听本汗一句劝,不要固执,养好伤速速返回回纥,告诉叶护,不要葬送了我回纥汗国的百年基业!唐人图谋深远,结盟只是第一步,本汗担心的是,唐朝皇帝迟早会生出亡我回纥之心啊!”
骨云银牙暗咬,恨恨道:“都是那孔晟!父汗,骨云这就返回漠北,说服叶护哥哥,举兵进攻长安,营救父汗还归漠北牙帐!”
磨延啜脸色一变,左右四顾,压低声音道:“闭嘴!慎言!这是什么地方?你若再口不择言,传到唐朝皇帝那里,我等便死无葬身之地!”
这虽然是磨延啜的新可汗府,但实际上却是唐朝皇帝赐予,而府中所有奴役仆从人员都来自大唐皇帝的皇宫之中,谁知道唐朝皇帝有没有在其中安排监视的眼线,按说应该是有的。(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八章 世态炎凉狗跳墙(5)
第六百零八章世态炎凉狗跳墙(5)
骨云撇了撇嘴,挣扎着就要起身,磨延啜皱了皱眉,沉声道:“你好好躺着养伤,不要妄动!此番你在大殿之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唐朝皇帝没有怪罪下来,已经算是一种侥幸了——你在此地养伤三两日,然后速速返回回纥,不得有误!”
正在此时,厅外传来一声尖细的太监禀报:“启禀可汗,杜鸿渐杜大人来访求见!”
磨延啜霍然起身,吃了一惊,杜鸿渐是唐朝国相,位高权重,为唐朝文官之首,磨延啜自然知晓。他这刚刚从皇宫出来,杜鸿渐又赶过来,到底想要干什么,磨延啜多少有些惊疑不定。
但他也不敢怠慢,立即向骨云投过警告的一瞥,然后抬步迎出厅去。
杜鸿渐缓步进厅,向磨延啜长身施礼道:“下官杜鸿渐,见过磨延啜可汗!”
磨延啜满脸堆笑道:“国相大人到访,让磨延啜与有荣焉,用你们大唐的话说,就是蓬荜生辉啊!哈哈哈!”
杜鸿渐微微一笑:“可汗客气,杜某如何敢当?”
“国相大人请坐,看茶!”磨延啜在外厅与杜鸿渐分宾主坐定,用复杂的眸光投向杜鸿渐,等待对方的开口。
杜鸿渐也没有废话,径自笑道:“可汗,杜某这一次是奉陛下旨意,前来与可汗商榷一件事。”
磨延啜心底咯噔一声,顿时发紧:“国相大人请讲。”
“可汗,骨云公主与江宁郡王孔晟之间,想必多有误会。当然,孔郡王因为不懂回纥习俗,或者在无意中触犯公主忌讳,陛下思之再三,本着尊重回纥习俗,意欲与可汗亲上加亲,化解这一场恩怨,不知可汗意下如何?”杜鸿渐笑着道。
磨延啜一怔:“国相大人这话何意,还请明言!”
杜鸿渐笑了,“可汗,按照回纥习俗,孔郡王与骨云公主发生如此误会,除了生死决斗之外,应该还有一条解决问题的路途,不知杜某说的可对?”
磨延啜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过来。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似笑非笑地道:“本汗明白了。”
“正是。陛下有意亲自做媒,为骨云公主和孔郡王指婚。骨云公主花容月貌,身份尊贵,而我朝孔郡王文武全才又是当朝一品爵位,两人相配,正是郎才女貌相得益彰啊。更有甚者,如此结亲更能加深你我两国友好之盟约,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杜鸿渐说话很有技巧,也很有艺术性:“陛下说了,若是可汗能应允玉成其事,我朝可在两国贸易中再降低税赋一成,同时赠送回纥粮草一万石。”
杜鸿渐没有威逼,更多像是利诱。
降低税赋一成,赠予粮草一万石,再加上唐朝又要嫁宗室之女于叶护,连带嫁妆,对于回纥人来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利益。
磨延啜本来觉得皇帝的提议很荒诞,但听了后面的话就心念电闪,觉得这是一笔可以考虑的买卖。
骨云虽然号称回纥公主,但实际上除了磨延啜和叶护看重之外,在回纥各部族中并没有太深的地位。不要说她只是义女,就是磨延啜的亲女,在以男为尊的回纥社会中,地位也就那么回事。
如果能嫁出一个骨云,换来诺大的好处,回纥人肯定会动心。
再者说了,这也算是勉强符合了回纥人的习俗和约定俗成的礼法规则。
只是磨延啜觉得骨云性情刚烈,又对孔晟恨之入骨,她势必不会答应与孔晟结亲,若要强行威逼,恐怕又会生出是非。
磨延啜沉吟起来。
杜鸿渐观察着磨延啜的神色变化,沉默了一阵,突然淡淡道:“可汗,以杜某看来,你我两国早已缔结盟约,叶护可汗已然上表称臣,若是因为骨云公主与孔郡王两人之间的一点误会,就损伤两国盟约根基,有些得不偿失。若是回纥国内有人借题发挥,蠢蠢欲动,不但会让叶护可汗处境艰难,还容易导致两国交恶甚至再起刀兵!”
“可汗或者还不知,河北安庆绪已死,安氏叛军只剩史思明的残部盘踞河东,而我朝三十万大军正在郭子仪的统帅下徐徐禁军范阳,三面合围,这叛乱将定的捷报应该就在这一两月间了。”
杜鸿渐的话半真半假。
安庆绪已死是事实,郭子仪率军进逼范阳也是事实,但要想剿灭史思明,却绝非三五个月能完成的事情。
杜鸿渐的话让磨延啜听了心头发凉,他知道对方是在暗示和威胁自己,若不答应唐朝皇帝的安排,这唐朝人在平叛之后,定然会举兵北上漠北,趁热打铁,将回纥占为己有。
以叶护的亲唐和软弱,根本扛不住大唐的进攻。至少在磨延啜看来是这样的。
磨延啜迟疑着苦笑道:“国相大人,此事本汗尙要问问骨云的意见,她个性刚强,本汗也怕她倔强,所以,还请国相大人回报皇帝陛下,且容本汗一日时间可否?”
杜鸿渐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心道你们这些回纥人还真是不识抬举。明明已经穷途末路了,还摆什么架子。本来这事就狗屁不是,明摆着是小题大做借题发挥无理取闹,陛下肯宽容相待,并以赐婚来给你们一个台阶下,给足了好处也给足了面子,已经算是难得的恩宠了,你竟然还敢推三阻四?
正在此时,内室中突然传来骨云清脆略有些虚弱的声音:“父汗,我答应便是!”
骨云缓缓走出内室,她自幼生长在草原之上,骑射练武,身体素质自然非一般女子所能比,尽管是受伤之后,但还不至于下不来床榻。
骨云毫无畏惧地凝望着杜鸿渐,声音坚定:“请回禀大唐皇帝陛下,要我嫁给孔晟也无不可,但必须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杜鸿渐皱了皱眉,心道你还有两个条件?
杜鸿渐神色不变,微微笑道:“公主有什么条件,但讲无妨。”
“我嫁给孔晟自然要留在大唐,我愿意替代父汗在长安为质,所以我的条件之一,就是请皇帝放还我父汗。”骨云一字一顿道:“第二,请皇帝赐我回纥一门孔晟所出的火炮作为聘礼!”
“若是皇帝答应我这两个条件,我便嫁给孔晟,否则,我宁死不从!而我回纥人,也绝不会咽下可汗和各部族首领被掳走为质的奇耻大辱,我们就是倾尽举族之力,也要与大唐来一个鱼死网破!”
杜鸿渐闻言脸色骤变。(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九章 世态炎凉狗跳墙(6)
第六百零九章世态炎凉狗跳墙(6)
尽管以杜鸿渐的沉稳和风度,都为骨云的两个条件所震惊。就算是磨延啜,都听得有些心惊胆战,他满腹狐疑地望向身形摇摇欲坠的骨云,眼眸中满是奇色。
放还磨延啜返回漠北,这对于唐朝来说已经算是不可接受的事情了,骨云竟然还提出要大唐的火炮神器作为聘礼!
如果大唐肯给,那对于回纥人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种神器,唐朝怎么可能允许流到回纥异族去?
火炮显然是大唐最大也是最神秘的国之重器,绝无半点可能送给回纥人当什么聘礼。
磨延啜用屁股想都能明白,唐朝皇帝是万万不可能答应这种过分的条件。非但不能答应,甚至有可能勃然大怒,引发雷霆手段。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磨延啜也是无可奈何。
杜鸿渐心里掠过一丝怒气,但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既然公主有条件,那么,杜某就回宫禀报陛下,且看陛下怎么说。不过,请恕杜某直言不讳了。”
“我朝盛情挽留可汗在长安定居,陛下赐予府邸和百般荣耀恩宠,一应用度皆有内侍省承担,可汗仪仗仅次于大唐储君,这是一番拳拳盛情。可汗和公主可不要不领情,枉顾陛下的一片心意。”
“至于火炮,虽然是孔郡王所出,但却是我朝国之重器,也是亘古难得一见的神器。此器在我大唐都为珍之重之,没有半点可能流失外邦,公主的条件有些过分和苛刻了,这似乎说明,公主其实没有半点和亲的诚意。也罢,杜某这就回宫奏报陛下。”
杜鸿渐草草拱手向磨延啜道别,然后转身就走,没有半点的拖泥带水。
磨延啜赔笑着将杜鸿渐送出可汗府,返回之后脸色阴沉地紧盯着半卧在床榻之上的骨云,愤怒道:“骨云,你可以不答应结亲,但你又何必提出这种条件去激怒大唐皇帝?!你一而再再而三给本汗惹麻烦,到底居心何在?!”
磨延啜声色俱厉,愤怒至极,当场咆哮起来。
他的确是很生气了,骨云虽然打着营救他的旗号,但来到长安之后,一连串的行为令人不可理解,同时也惹了不少麻烦——这里可不是漠北,由着她骄纵狂放的性子来,大唐皇帝和朝臣岂能吃她这一套呢?
如此种种,这根本就不是在营救他脱离羁押,而是要将他往火坑里推。一旦大唐皇帝震怒,动了杀念,他还有跑吗?本来就是人家案板上的长肉。
骨云神色复杂,默然无语,垂首下去。
屏风后面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中年文士出现在磨延啜的视野之中,轻轻道:“可汗不必动气,公主所言,是欧阳凡所教!”
磨延啜大吃一惊,脸色大变,他嘴角哆嗦着声音都在打颤:“欧阳凡?你……你……你这是从何而来,又怎么敢出现在这种地方?”
磨延啜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自己身后。
这座府邸是大唐皇帝赐予,他刚刚住进来,所有人在他看来都是大唐皇帝的眼线,他就不明白了,欧阳凡是如何进入长安并来到可汗府的,他一介文士,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瞒天过海避过大唐军卒的守卫?
欧阳凡笑笑:“可汗不必惊慌,欧阳凡此来有光明教使者相助,我等隐秘来到长安,目的就是营救可汗和诸位首领逃离长安。”
磨延啜呆了呆,眼眸中掠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希望。
欧阳凡在他眼里是一个通晓天文地理兵法韬略的奇人,虽然出身于中原,但却与大唐朝廷有深仇大恨,这样的人辅佐回纥,乃是上天给予的机遇。磨延啜起初本想重用欧阳凡,启用为军师,从而从长计较,慢慢攻略大唐。但不成想,贺兰堡事件导致他沦为孔晟的俘虏,一直被掳来长安变成人质,什么梦想都化为了泡影。
如果说骨云来长安展开营救,磨延啜觉得并不靠谱的话,那么,欧阳凡在光明教的帮助下潜入长安,这就有点眉目啊。
磨延啜缓缓坐下,轻轻点头道:“军师请坐,我们慢慢讲来。”
磨延啜明白,欧阳凡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既然他敢出现在可汗府,那就说明光明教已经秘密控制住了这座宅子。
磨延啜一念及此,未免有点兴奋。
欧阳凡轻轻笑着趺坐在了磨延啜的对面,骨云披着薄裘缓步走来,也撑着无力的身子坐下。
“可汗不必动气,某之所以让公主向唐朝皇帝提出这两个条件,其实前者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至于后者,不过是虚晃一枪以进为退的计策罢了。”欧阳凡嘴角噙着一丝冷漠的笑容。
想当年,他满门数十口、他的亲人家眷悉数死在老皇帝李隆基的一道诏命之下,而他侥幸被江湖异人救走脱了一条性命。自此之后,他就发下誓愿,与唐朝皇帝不死不休,之所以投靠回纥,无非还是想要借助回纥人的力量灭了唐朝,以发泄他的血海深仇。
但磨延啜却被逼下汗位,新任可汗叶护亲唐,不可能继续重用于他。这让欧阳凡不得不煞费苦心谋划着来长安将磨延啜救回漠北,而这一次重返长安,他却没有故地重游的喜悦,反而是满腔的怨愤。
“可汗,如果我们直接提出让唐朝放还可汗,唐皇一定不肯。可若是我们提出更苛刻的条件,那么,放还可汗其实就变得可以接受了。某深知火炮乃大唐重器,密不外宣,不可能交予回纥作为聘礼,提出这般条件,无非还是为了前者。请可汗放心,根据某家的估测,唐朝皇帝十有**会勉强同意放还可汗。”欧阳凡缓缓道。
磨延啜眉梢一挑:“欧阳军师你有把握?若是本汗能回归漠北牙帐,必将军国大事尽数拜托军师!”
磨延啜此刻说这话也有些许诺的味道了,此刻回纥最大的权相骨咄禄已经落入唐人的手里,只要磨延啜回返回纥,重登可汗汗位,就再也没有人能对他的汗位构成威胁。至于叶护,磨延啜根本未曾过多考虑。
欧阳凡眼眸中掠过一丝踌躇满志,他起身施礼道:“某家多谢可汗信任!某一定竭尽全力将可汗救回漠北!”
欧阳凡转头望向骨云,神色肃然道:“公主,唐朝皇帝一旦答应放还可汗,我等便快马加鞭离开中原,以免夜长梦多。只留公主一人在长安,还请公主多多保重!听欧阳凡一句劝,那孔晟乃是百年不遇之奇才,深不可测,公主此番婚配于他未尝就是一件坏事,若是公主能得他信任和宠爱,琴瑟相和,不要说区区一门火炮,就是将孔晟说反投向回纥,助回纥成就千古霸业,都没有任何问题!”
骨云脸色一变,眼眸中略过一丝羞愤,她凝重摇头,“不!我与这小贼势不两立,绝不可能花好月圆!”
欧阳凡暗暗撇了撇嘴,却是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在他眼里,骨云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并没有太大的价值。只要救回磨延啜就达到了欧阳凡的目的,其他的包括骨云在内,统统都可以放弃和牺牲,没什么大不了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