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红线女(5)
第五百三十七章红线女(5)
夜空如水,繁星浩瀚。
没有人发现,那一人一雕正在以某种诡异的姿态直线往下坠落,速度极快。
孔晟放声狂笑,抬头望着那只头朝下动作扭曲抽搐的恶雕,眸光中杀气腾腾。
大雕丑陋的眼眸中闪烁着恐惧和哀求的光芒,它的双翅更加距离扇动,企图缓解和冲抵下坠的自然规律和不可抗拒的地心引力。
孔晟知道到了火候,他骤然奋力往下一拽绳索,同时他的真气运转全身,借着大雕往上挣扎的惯性,身形轻若鸿毛地往上弹起,大雕嘶鸣着险之又险地俯冲过来,正好让孔晟落在了它宽阔的背上。
大雕缓过劲来,接连发出悲哀的嘶鸣。凄厉的嘶鸣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着,下面营地中,那十几个军卒站在原地翘首观望,却只能看到高空中的一个小黑点,莫名所以。
大雕开始平稳地滑翔,但孔晟能明显感觉到它身体的抖颤,为了保持平衡,为了挣扎求生,在方才短短几十秒的生与死的博弈中,它已经耗尽了九成的体力。
孔晟定了定神,知道自己赌赢了。这种上古异种不会轻易被驯化,尤其是孔晟采取这种暴力手段。但不管怎样,它终归是一只扁毛畜生,当它满身心的反抗意识都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就是臣服。
孔晟知道差不多了,但还必须要加一道保险。
他放松地骑乘在雕背上,缓缓探出了手臂。他的手腕上,那枚星图印记骤然放光,蓝色的光剑跳跃而出,在夜空中放射着璀璨星目的光辉。而下面人看去,就如同一道美丽的流星在夜空中划过,绚烂了半边天。
一股前番曾经让大雕熟悉和记忆深刻的带有毁灭性的神秘能量瞬间笼罩住它的全身,大雕心惊胆战再也起不来一丝一毫的反抗念头,它的头颅微微下垂,双翅平伸,开始平稳滑翔,这是它臣服归顺的体现。
孔晟哈哈大笑,心念一闪,光剑消失不见,但却在他手腕上的星图印记中跳跃发光,虽然并不显形但还是能给大雕带来无法抗拒的威压。
大雕在平稳的滑翔中竟然回头向孔晟投过惊惧讨好的一瞥,孔晟欣喜如狂,高声道:“从现在开始,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叫小白——小白,返回原地,降落下去!”
孔晟这个时候突然发现,套在大雕脖颈上的绳索其实就是他驾驭大雕的最好工具,和人与雕之间最好的交流平台,他紧紧绳索,大雕就开始下降,而放松绳索,大雕就知道要展翅高飞。
孔晟这一人一雕在半空中来回盘旋,训练磨合,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孔晟都还乐此不疲,但大雕小白却累了一个半死。
下面营地中的禁军士卒借着明媚的月光都看清了孔晟在空中驾驭一只体型庞大的大雕来回盘旋,做着各种惊险的高难度动作,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孔晟玩得正欢,突然听到下方营地中传来激烈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以及刀剑碰撞声响成一团,人群涌动,火把闪处,乱成了一锅粥。
不好!
孔晟大惊,立即命令大雕小白飞速向下降落。而在降落的过程中,他隐隐见一道黑影掠过黑暗的夜空边缘转瞬间消失不见,临消失的瞬间他隐隐看到了那一抹刺眼的鲜红在披风中显露出来,他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往深处想。
“有刺客!”
“营救公主殿下!”南勇率数百禁军士卒将宁国公主居住的中心大帐团团护卫起来,孔晟清楚看到,一身白衣的穆长风手持宝剑,神色复杂古怪地护着惊慌失色的宁国公主从帐幕后转出来,而现场已经躺倒了十几个宫女太监以及军卒。
孔晟脸色大变,他没有想到自己跟大雕小白玩耍的这段时间,营地中竟然出了大事,看样子是有刺客潜入要行刺宁国公主,好在孔晟曾经嘱咐穆长风,潜在暗处保护宁国,这一次,如果没有穆长风,宁国恐怕就难逃此劫了。
大雕小白还没有完全降落下来,孔晟就从雕背上飘落下来,他人在空中就高声喝道:“南勇,怎么回事?”
南勇深吸了一口气,恭谨地躬身下去:“大将军,末将有罪,请大将军降罪!方才,有刺客潜入公主帐幕,企图行刺公主,索性穆大侠及时赶到,否则……末将有罪,请大将军降罪!”
孔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行刺宁国公主。宁国性子端宁大方,平时与人为善,从不与人结仇,而这一次她又是往回纥和亲,谁能来行刺她呢?到底意欲何为?
孔晟定了定神,向宁国公主拱手道:“让公主受惊了!不知公主可曾受伤?”
宁国公主幽幽一叹:“本宫正在挑灯夜读,不料突兀冒出一个黑衣人来,挟持住本宫。好在有穆大侠及时赶到,救了本宫一命,否则,本宫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大将军了!”
孔晟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送公主回帐幕休息,南勇,加派人手,哪怕是全体不眠不休,也务必要护卫公主安全!南勇,出了问题,你提脑袋来见!”
南勇躬身领命。出了这种事,作为护卫的禁军难辞其咎。他当然是要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来,哪怕是一夜不睡,也不能让刺客再潜进来。
穆长风望着孔晟,神色更加古怪,他向孔晟摆了摆手,示意两人走到一旁好说话。
孔晟心头突然掠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二弟,方才那刺客虽然换了夜行装,也蒙了面纱,但某家与她交手,知道她是女子无疑。”穆长风欲言又止。
孔晟神色凝重,一字一顿道:“穆大哥,有话直说,你我兄弟,何必遮遮掩掩?”
穆长风叹了口气:“二弟,我怀疑是弟妹初尘。她用的虽然是胡人的弯刀,但套路却与初尘如出一辙。交手几个回合,方才我故意放走了她——只是某家不明白的是,宁国公主与弟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挟持宁国公主呢?难道……”
穆长风的脸色同时变得有些暧昧和古怪。
聂初尘没有理由行刺宁国公主,如果要说两女有什么嫌隙,那就是因为孔晟。难道是聂初尘吃醋,想要干掉宁国这个情敌?
孔晟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
他知道穆长风绝对不会看错,更不可能说谎。方才那刺客,八成就是聂初尘了。只是聂初尘为什么要行刺宁国公主,他同样也想不通。
穆长风想的这些,孔晟心知肚明,但他觉得不可能。聂初尘或许会吃醋,但绝对不是一个不懂分寸的女子,侠义本色,她绝不会为了个人私情去伤害宁国、挟持无辜。
但聂初尘为什么要这么做?!
孔晟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联想起聂初尘突兀出现以及最近的行踪诡秘,孔晟心头暗叹,知道自己大意了,至少没有向聂初尘问清楚。一时间,他心烦意乱,向穆长风默默点了点头,就径自一个人走向了营地之外。
凭直觉,他感觉聂初尘会在营地之外的某处等着他。无论如何,聂初尘都必须要给他一个交代。作为孔晟的女人,聂初尘行刺大唐公主,这无疑将孔晟置于了一个极其危险和尴尬的境地,一旦曝光被皇帝追查下来,孔晟无法交代。
孔晟出了营地,默默走向官道一侧的旷野,那里有一面密林,他猜测聂初尘会在那里等待自己。
果然,皎洁的月光下,聂初尘的红衣身影凝立在密林前的一块巨石上,她缓缓转身来望着孔晟,神色复杂。
孔晟一步步走近,轻轻道:“初尘,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聂初尘痛苦地摇了摇头,“孔郎,我不能骗你,但我真的不能说。你不要追问我,总之我犹豫了好几天,最终还是没有下得了这个狠心!否则,穆长风也拦不住我!”
孔晟轻叹一声:“初尘,你我夫妻一体,有什么难处不能跟我说?我相信你与宁国公主无冤无仇,你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向公主下手,伤及无辜。”
聂初尘默然。
孔晟又道:“你当初神秘失踪,这一次又神秘出现,其实我略有察觉,你回到我的身边必有图谋。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会向宁国动手,宁国是大唐公主,为了国家社稷和亲回纥,本身已经足够可悲可怜,你何忍心向她动手?”
“你出身江湖,宁国身居深宫,你们两人不可能有什么嫌隙。初尘,你必须要跟我讲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行刺公主意欲何为?如果你连这点实话都不想跟我讲,那么,你我的缘分也就尽了!”孔晟的声音慢慢变得生硬冷漠起来。
在孔晟看来,无论聂初尘有什么难言的苦衷,都可以向他说,让他帮助解决。如果聂初尘连这点都做不到,还要无视他作为大唐臣子的职责所在,不惜将他置于某种险地而不顾,这说明在她心里,孔晟的位置并不是太重要。
孔晟的话的确有些重了。(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八章 红线女(6)
第五百三十八章红线女(6)
聂初尘痛苦地扭过头去,肩头都在隐隐的轻颤。
正如孔晟猜测,她回到孔晟身边另有图谋,但这并不代表她对孔晟的情感有任何水分。但也正如她今日犹豫良久还是下不了手一样,她陡然发觉自己跟孔晟之间,已经无形中树立起一道坚硬的壁垒,终生无法逾越。
聂初尘哽咽起来,孔晟默默地望着她,等待着。
聂初尘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神色平静地回转身来,望着孔晟轻轻道:“孔郎,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唯一的男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哪怕是你将我弃若敝履,我仍然初心不改。”
“我本想一走了之,但却放不下你。在我临走之前,我只能告诉你的是,我并不姓聂,我姓阿史那,名红线,出身突厥,我父是突厥人,我母是奚人。”
“我幼年时被我父送在吾师门下学艺,教养长大。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我是孤儿,直到当日在洛阳,吾师突然出现将我带走,我才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
聂初尘娓娓道来,声音哀婉。她并不知道,她的这番话不仅是解释了她真正的身世,也让孔晟听了心内震撼无比——唐时传奇有一个红线女的剑侠名闻遐迩,喜着红衣,擅长箭术,轻功高强,这与眼前的聂初尘是何其相似?莫非这传说中的红线女就是聂初尘吗?
“原姓阿史那,原来是突厥人的后代……”孔晟眼眸中掠过一抹惊讶:“难道聂初尘此番来与突厥人有关?但是,突厥人已经基本消亡,目前突厥各个分支早已分化流失,或者与其他蛮夷合并转化,早已不复存在,聂初尘即便是突厥人也断然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前来行刺宁国公主。”
“我这一次从范阳来,本来是想……”聂初尘继续诉说着,却不料被孔晟生生打断,孔晟的声音有些震惊和急促:“你从范阳来?你姓阿史那,出身突厥,你……你……你莫非与那史思明有关?”
聂初尘身形一震,她用惊讶的目光望向孔晟,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这看得孔晟一颗心沉了下去。
孔晟的确是震惊了。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女人竟然与史思明有关。他也是突发奇想,因为他突然想到史思明原本就是突厥人,姓阿史那,后来混入唐军中,获得安禄山和老皇帝李隆基的赏识,这才青云直上,有了后来祸乱中原的史思明。
“你……是史思明的女儿?”孔晟是何等城府之人,举一反三,他立即从各种蛛丝马迹中串联出一个基本清晰的事实脉络来,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聂初尘为什么会突然潜入唐军之中,要向宁国公主下手。
她是史思明的女儿!一切都能解释通了,史思明派她来行刺宁国不是目的,破坏大唐与回纥的和亲才是目的。史思明这次本来就是诈降,他是拥有大野心的人,一旦回纥举兵犯唐,他就会趁势再起,与回纥人联合,共取了大唐天下。
“你竟然是史思明的女儿?!!!”孔晟的嘴角都在激烈的抽搐,虽然聂初尘从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但从她的神色变化中足以看出一切了。
红线女、史思明的女儿……孔晟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与史思明无仇无怨,聂初尘是史思明的女儿倒也不是问题的关键——只是史思明必死无疑,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聂初尘这种身世,如何还能留在自己身边?
两人默默相对,各怀心思。
良久。
聂初尘才幽幽道:“孔郎,其实无论我是什么人,都不能改变我……既然你已经猜出来,那我也就不再瞒你,没错,我是史思明的女儿,吾师就是吾父军中军师……”
“孔郎,吾父在范阳经营十余载,屯兵数十万,兼并燕云十六州,而大唐君昏臣乱,早已风雨飘摇,你若是肯随我去范阳,吾师曾说过,会将范阳三军统帅交予你,辅佐吾父成就千古霸业。”
孔晟的神色慢慢冷了下来,他没想到自己跟聂初尘竟然敌对的一天。他淡淡道:“你父史思明假意归顺朝廷,却暗中招兵买马准备再次叛乱,这早就在孔某的意料之中。你这次来,与孔某团聚是假,行刺宁国破坏和亲是真,你们想要挑起回纥与大唐的战争,然后好火中取栗趁火打劫。”
“孔郎,这是吾父和吾师的计划,我……我其实不得不听命。你也明白,我没有选择,既然生在阿史那家,我还能怎么样?”聂初尘轻叹一声:“我对郎君的感情没有半点虚假,孔郎,你是天下奇才,文武兼备,吾父和吾师在范阳对你赞不绝口,若是你肯投向范阳,将来吾父自然不能亏待了你。”
孔晟没想到既然有人劝说自己投向史思明,而这个说客竟然又是自己的女人。他仰天狂笑,旋即冷冷道:“你父逆天行事,将来迟早身败名裂。初尘,念在你我的情分上,你听我一句劝,若能抽身而退是最好,你依旧可以留在我的身边,我既往不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而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那么,我劝你回去告诉你的父亲史思明,安禄山都成不了大事,何况是他,如今范阳貌似兵强马壮,实际上不堪一击。大唐立国百余年,底蕴深厚,民心思定,不是你们区区范阳一隅所能轻易撼动的。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若是不知进退,将来自有一天要懊悔。”
“若是你父能悬崖勒马,真心归顺,那么,还能保住现有的荣华富贵和身家性命,若是一意孤行,那么,用不了多久,或许半年,最长一年,你们史家就会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聂初尘听孔晟言语中多有对史思明的蔑视非议,不由有些恼火,她嗔道:“无论如何,吾父谋划了这么多年,大唐皇帝无道,英雄豪杰当应天命挺身而出,不是你三两句话就能打消的。”
孔晟何尝不知史思明的叛乱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挽回了。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继续走下去实际上并不现实。别看大唐朝廷现在对他极尽封赏和安抚,但等日后天下平定,必然与他秋后算账。
所以,史思明必须要反叛到底。
孔晟知道,既然聂初尘是史思明的女儿,那么,无论自己怎么说她都不会听得进去。一念及此,他忍不住长叹一声:“初尘,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史思明的女儿,既然如此,我还能说什么呢?让我与范阳狼狈为奸,绝无可能,孔某为人做事自有原则,这种为祸国家的事,我是宁死不会干的。”
“初尘,听我一句劝,范阳必不能成事,与其将来举族覆灭,不如你独自离开,也算是给史家留下一条血脉。”孔晟一字一顿道。
聂初尘冷笑起来:“你为何一定断言我父不能成事?孔郎,也不瞒你,即便你去向大唐皇帝告密,也无关紧要,范阳三十万大军已经准备妥当,只待一声令下,就能南下洛阳,直逼长安,到了那个时候,唐朝这个昏君必然会再一次逃窜,你等着看吧!”
孔晟淡然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去泄你们史家的底,看在你我过去情分上,今日之事,我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初尘,你若是再来行刺宁国,我值司所在,你我恐怕就要生死相对,我想,你应该不会如此吧?”
“你们谋划的所谓机密之事,其实在孔某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孔某对这一切洞若观火。如果我没有猜错,所谓江湖隐侠范云聪不过是你师傅的化名,他真正的身份应该是史思明身边的周挚。”
“我想,也许就在这几天,史思明会坑杀安庆绪,然后再次叛唐,更国号为燕,自称应天皇帝,年号顺天,立辛氏为皇后,以其子史朝义为怀王,周挚为宰相,李归仁为大将,改范阳为燕京。”
“这就是你父所有的谋划,也是他所有的心腹班底,初尘,我说的可对?”孔晟声音淡然,聂初尘脸色惨变,她怎么都想不到,这些范阳的重大机密目前只有三两个人知晓,孔晟如何得知?
“初尘,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不出一年,史思明必兵败。而杀他的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他的长子也就是比你的长兄史朝义。”孔晟长出了一口气,心头烦乱之极:“言尽于此,你去吧,你父为人残暴,希望你能时时劝他施行仁道,莫要造下更大杀孽,将来遗臭万年。”
孔晟说完,深深望了聂初尘一眼,转身而去。
他走得是那么坚决和果断。
但是在他心里,却是心痛如绞。
史思明是遗臭万年的大祸害,孔晟绝对没有半点可能与其人同流合污,既然上天安排聂初尘是史思明的女儿,他只能道声造化弄人了,这注定了他跟聂初尘将来的结局。
聂初尘站在月光地里望着孔晟渐渐离去的背影,掩面痛哭不止。(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九章 周挚(1)
第五百三十九章周挚(1)
孔晟悄然回到营地,神色冷漠,没有人敢问他半句话,哪怕是穆长风。当然众人中也只有穆长风才大概了解一点,孔晟为什么会情绪非常糟糕。
其实也很正常,这事摊在谁的身上,谁都会承受不住。
原本两情相悦的女人,突然变成了史思明的女儿,而且还站在了自己的敌对面上,即便沉稳如孔晟,也有些受不大了。
但他只能面对现实。
现实不能抗拒,也无法改变。
整整一夜,相安无事,刺客的事情便再也没有了下文。孔晟知道聂初尘不可能会再来,除非她真的要跟孔晟恩断义绝,走到彻底决裂的道路上。
第二天一早,队伍继续赶路。乌显乌解等人意外发现,队伍中少了聂初尘的红衣身影,便相互有些疑惑,但看孔晟面沉似水的样子,两人也不敢追问半句。还当是孔晟跟聂初尘小两口闹起了别扭,聂初尘一怒之下,扬长而去。
反正上一次聂初尘就是突然消失不见的。
宁国公主也发现了聂初尘的消失,心头有些意外,却也乐见其成。
一路无话,孔晟独自纵马冲在了最前头,乌显乌解两人要追上去,被穆长风一个眼色给止住了。穆长风知道孔晟心情烦躁,这个时候有人上前,完全是给他添乱。
穆长风心里在猜测,莫非二弟跟弟妹真正闹翻了?要不然,聂初尘怎么消失不见?
但到了当天晚上,孔晟也突然消失不见,只给南勇留下了一封密函,说是他有要事要办外出两三天就会返回,要求南勇保守秘密,带领禁军护卫宁国公主继续西行前往灵武。南勇吃了一惊,便也旋即猜测孔晟是外出寻找聂初尘,就没有太放在心上。
长安城,傍晚时分。
城门即将关闭,守门的禁军士卒眼见一个黑衣人匆忙而来,不由皱眉大喝道:“什么人,敢擅闯城门?”
黑衣人揭开自己的面纱,掏出一面金色的令牌来,淡淡道:“孔某奉召有急事回城一趟,你们可还要阻拦?”
守城士卒大吃一惊,竟然是大将军孔晟!可孔大将军不是护卫宁国公主和亲回纥去了吗?已经走了三四天,怎么突然回返长安城呢?可无论如何,士卒都不敢阻拦,赶紧陪着笑脸,放孔晟进城。
孔晟点点头,扭头向几个士卒轻轻道:“我回城是奉了陛下诏命,有急事要办,你们不得向外人透露我回城来的消息,否则,本官定斩不饶!”
几个士卒赶紧异口同声:“请大将军放心,小的绝不敢泄露消息!”
孔晟匆忙而去。
他沿着朱雀大街前行,接着左拐,穿越西市,直奔位于皇城的神龙卫衙门。这个时节,进入皇城的内城门已经关闭,孔晟静静站在城门前的阴影中,神色阴沉,略一沉吟,还是轻轻叩响了城门。
按照朝廷和宫内的规矩,入夜后,皇城门关闭,非有重大事情不可轻启。比如说皇帝召集的临时朝会,或者皇帝宣某一位大臣连夜进宫商议国事。当然,还有一些特殊情况。
与外城门不一样,值守皇城的除了禁军之外还有神龙卫。几个神龙卫卒已经安歇,突然听到有人叩门,顿时就火大起来,怒冲冲披衣下榻,打开城门下方的瞭望口打量了一下,见一个黑衣人静静站在那里,不由怒道:“夤夜叩门,擅闯宫禁,这可是死罪!你是何人?”
孔晟揭开自己的面纱,淡淡道:“本官孔晟,有要事入神龙卫,你们速速打开城门。”
神龙卫卒吓了一大跳,孔晟可是神龙卫和禁军的一把手,自己的顶头上司,位高权重,他要进皇城那自然是可以的了。但是,孔晟此刻不应该护卫宁国公主在前往回纥和亲的路上吗?怎么突然出现在了长安城中?
神龙卫卒虽然有些狐疑,但孔晟那张熟悉威严的面孔就是铁板一般的通行证,他岂敢不开门?
孔晟进入皇城,没有任何迟疑,直奔神龙卫衙门。
神龙卫衙门里灯火闪烁,这个衙门与大唐朝廷其他的衙门有所不同,因为承担防卫宫禁、执行皇帝特殊决策的重大职能,所以衙门里12个时辰是连轴转、随时有人待命值班的,此刻的神龙卫偏厅也就是神龙卫副使南宫望的“办公室”内,灯火通明,孔晟挥挥手,随行的十几个神龙卫悄然退下,他则独自一人凝立在外间的回廊上。
偏厅内,南宫望一袭官袍站在堂下,而端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的,是一个神清气朗的青衣中年人。此人年约五旬,颌下一缕黑须,头戴逍遥冠,看上去卓尔不群。
南宫望的神色有些复杂。
师傅范云聪突然来访,一番长谈后他方知晓,原来范云聪和江湖隐侠的身份不过是师傅的化名,他真正的身份是史思明身边的军师周挚,而更让南宫望震惊的是,师妹聂初尘竟然是史思明的私生女儿。
史思明当年在奚人部落掳走一个女奴,不知何时生下聂初尘,然而托付给周挚(也就是范云聪)抚养成人。原来范云聪行走江湖联络奇人义士,不过是为史思明谋反做铺垫。
周挚的来意南宫望自然洞若观火。
史思明假意归顺,不久后必然再次反叛。而周挚潜入长安,亲自找上南宫望,无非是看中了南宫望如今的权力和身份——神龙卫副使,孔晟不在城中,神龙卫尽数听从南宫望调遣,若是南宫望能投向史思明作为内应,范阳大军攻陷洛阳后直逼长安,有南宫望里应外合,大事可成。
“望儿,为师教导你十余年,虽不敢居功,但也情同父子。如今师傅亲自上门,你莫非还要推三阻四不成?”周挚的脸色微有不快。
南宫望深躬一礼:“师傅教养之恩,南宫望毕生不忘。只是南宫望如今为大唐臣子,受大将军和陛下隆恩,实不敢做那大逆不道之事,还请师傅谅解。”
周挚有些恼火:“大唐皇帝昏庸无道,大唐天下气数已尽,为师知你素日心怀大志,若是你肯投向范阳,为师可保你出将入相,你我师徒一起成就一番不休功业!”
南宫望叹了口气:“师傅,以徒弟所见,大唐并非气数已尽,乱世即将平定,如孔晟这种文武兼备的天命奇才降世,本就说明大唐气运未灭。况且,即便是徒弟听命于师傅也无济于事,这神龙卫号称暂归徒弟统率,但实际上,神龙卫忠诚于陛下和大将军,若是徒弟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必不得善终。”
“那孔晟……你且放心,为师已经让你师妹前往说服,他一定会归顺范阳,或者,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干脆将之诛杀,免得生出后患!你只要答应为师,一旦范阳大军攻陷洛阳,兵临长安城下时,你里应外合,将城门打开,你就算是为大燕皇帝立下大功,封侯乃至封王,都不在话下。”周挚嘴角挑起一丝轻笑:“你师妹的手段,想必你也清楚,此刻,如果孔晟不是我们自己人,就是刀下之鬼了。”
南宫望苦笑摇头:“师傅,你并不了解孔晟,孔晟有神鬼莫测之能,徒弟跟随他这么久,都远远看不透他。师妹去……以徒弟看来,恐怕是白跑这一趟了。一百个师妹捆缚起来,也断然不是孔晟的对手,毫无疑问。”
周挚冷笑:“你莫要高估那孔晟,区区孺子,何足道哉?”
南宫望轻轻叹息:“师傅莫要轻视孔晟,此人绝非等闲,他与皇帝关系紧密,要想让他背叛皇帝,难上加难。”
“更重要的是,孔晟对安氏和史思明一脉深恶痛疾,时言祸国殃民当尽数诛杀不留后患,徒弟万万不能相信,他会投向范阳。”
“既然你这么说,那为师就潜入灵武,将此子斩杀于剑下便是。”周挚不以为然地挥挥手。
南宫望眸光一闪:“徒弟劝师傅不要去招惹孔晟,此子深不可测,虽然个人武功断然不是师傅的对手,但他手段层出不穷,师傅招惹上他,恐怕……”
周挚轻蔑地一笑:“望儿,为师看你是在他身边待久了,本事不见涨,奴性倒是涨了不少。你让为师很是失望。”
周挚长身而起:“为师再次问你一遍,你是肯还是不肯?!”
南宫望嘴角一抽,默默躬身下去:“南宫望不敢!请师傅见谅!”
周挚勃然大怒:“混账东西,为师可以教你一身所学,也可以夺你小命!为师教养你多年,只为这一刻,你却敢违抗师命!也罢,为师这就去诛杀那孔晟小儿,回头看你还有何话说!”
周挚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厅口传来一个锋锐如刀的宁静声音:“不需要劳动范大侠跑这一趟了,孔某这就送上门来了。”
说话间,孔晟推门而入,神色平静。
他缓缓走入厅中,身形飘逸。
南宫望看竟然是孔晟来了,脸色大变,嘴角都激烈地抽搐起来,后背冷汗直流,暗道一声侥幸。
周挚也是脸色一变,但他也是有恃无恐,冷笑一声道:“你便是那孔晟小儿?”
孔晟神色不变,冷漠应对:“你可便是那周挚老贼?”(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章 周挚(2)
第五百四十章周挚(2)
被孔晟怒斥为老贼,周挚几乎要当场暴走。
他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在史思明那里说一不二深得倚重。事实上,他已经被内定为大燕皇朝的宰相人选。而即便是他的化名和伪装身份,也在江湖上威望很高,哪里有人敢骂他一声老贼呢?
周挚冷笑着:“小儿,你莫以为在皇城之中,在你这神龙卫衙门之内,但若是老夫想取你狗头,不过是探囊取物!老夫来去自如,你又能奈我何?”
孔晟撇了撇嘴,淡淡道:“真是一个愚蠢的老贼,你都不想想,孔某如今本来应该是在西行灵武的路上,如何到了长安城中?你们这点鬼蜮伎俩,想要在孔某面前做文章,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孔某早就料到你会潜入长安,打南宫望的主意。看在初尘的情面上,我饶你这一次。老贼,速速退走,从今后不再踏入长安城半步,我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否则——”孔晟眸光中杀机一闪:“否则休怪孔某翻脸不认人!”
周挚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道:“就凭你吗?你这小儿真是好大的口气!这长安城,老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能拦得住老夫吗?你若敢再出言不逊,老夫这就将你杀之,回头再向红线解释。”
孔晟本来就因为聂初尘的事儿心里憋着一股子邪火无处发泄,如今听周挚再三提起此事,顿时怒火升腾,一步步走向周挚,淡漠道:“孔某不是怕死之人,你若有本事,就将孔某的脑袋拿去!”
南宫望在一旁脸色微变,急得直措手。
周挚的武功手段他比谁都清楚,孔晟虽然是天降之才,但抡起个人武力,十个他也不是周挚的对手啊。从理论上说,孔晟离周挚越近,危险就越大。可是南宫望转念又一想,孔晟行事神出鬼没,从不能按照常理来揣测,他既然敢进来跟周挚当面对垒,显然有其准备和底气。
南宫望突然意识到,这一切仿佛都在孔晟的掌控之中。如果自己刚才稍稍表露出投向范阳的意思,恐怕……南宫望冷汗直流,暗道一声侥幸。
师傅范云聪,对于南宫望来说威压日久。如果不是南宫望非常不看好史思明这个人,他一定会在周挚的压力下投靠过去。
周挚不怒反笑,他白皙修长的手轻轻颤抖,慢慢靠拢了自己的腰间。以周挚的身手,若是暴起伤人,孔晟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
但周挚也不是普通人,他这次潜入长安,说反南宫望只是他的任务之一,他还有一项重大的任务,那就是孔晟掌握的神器火炮。范阳在长安的探马回报说,皇帝和孔晟研发出某种竟然能导致天崩地裂的神器,名为火炮,这让史思明心惊。他派周挚亲自潜入长安,主要的目标是探查火炮的真实情形,如果有可能,能将火炮铸造术窃取回范阳是最好的。
孔晟面无所惧,与周挚距离不足两丈,面对面站着,神色越来越冷漠和平静。这种平静其实就相当于是一种蔑视,这让周挚发乎于心的愤怒。
孔晟突兀出现,撞破了周挚与南宫望的会面,这起初让周挚震惊,但旋即他就感到正好,他正琢磨着从何下手,火炮的研发者主动送上门来,正中下怀。
当然,孔晟的出现说明了一个关键:聂初尘的任务似乎已经失败。但聂初尘的安危如何,并不是周挚考虑的主要问题,他更看重的是火炮的机密。
周挚冷笑起来:“小儿,你的倚仗不过是外面那一群手持强弩的神龙卫,你以为让一群神龙卫包围了这间厅堂,就能保住你的小命吗?老夫纵横江湖数十载,还从未有人敢在老夫面前指手画脚,你是头一个。”
周挚武功高强,耳目极强。他早就听出了外面的动静,虽然神龙卫已经足够警惕和小心,但却也逃不过周挚的倾听。但周挚有恃无恐,所谓艺高人胆大,就是如此了。
神龙卫号称高手,实际上在周挚眼里不值一提,土鸡瓦狗而已。
如果这是孔晟的倚仗,那么,他就大错特错了。
孔晟神色不变,淡漠道:“孔某判断,你这老贼潜入长安,说服南宫望投诚不过是顺手牵羊,你真正的目的是孔某手里的火炮铸造术吧?”
周挚见窗户纸被捅破,倒也不否认,索性大笑一声:“你这小儿倒也是聪明人,你要识相,速速将火炮铸造术交出,投向范阳,老夫会在大燕皇帝面前为你请功,至少封侯是没有问题的。”
南宫望在一旁沉默着,他早就猜到师傅潜入长安,说服自己反唐不过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觊觎孔晟的火炮铸造术。但这种技术是孔晟的核心机密,连皇帝至今都没有获知,何况是南宫望这种外人了。
“你这老贼真是异想天开,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想要孔晟手里的火炮铸造术吗?你可知这是大唐护国安民的神器,岂能为乱臣贼子所用,你想都不要想!孔晟宁死也不会将神器铸造之术交给你们这群祸国殃民的叛贼。”孔晟的声音更加淡漠:“一**贼,在范阳蠢蠢欲动,沐猴而冠,还真当自己是天命所归吗?”
孔晟连番的羞辱直接让周挚再也按捺不住。他的脸色铁青,准备动手了。他也明白孔晟其实是故意在激怒他,但明知如此,还是会上套。
南宫望张大了嘴,他搓了搓手,却是无能为力,他虽然学富五车、身怀各种奇门异术,但却不懂武功,手无缚鸡之力。他如何能阻挡周挚向孔晟动手?反过来说,一个是他如今的上司,一个是他昔日的恩师,帮谁不帮谁恐怕对于南宫望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周挚微微颤抖的手附在腰间,他的腰间悬挂着削铁如泥的龙泉宝剑,从剑出鞘到孔晟人头落地,对于周挚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但任谁都没有想到,孔晟的动作竟然比周挚更快。周挚做梦都想不到,孔晟竟然敢主动向他动手,这跟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有什么区别?
孔晟狂笑着向周挚扑去,周挚嘴角噙着冷酷轻蔑的冷笑,手抓住了剑柄。他决心已定,要当场诛杀孔晟,然后从南宫望的身上挖掘火炮铸造之术。在周挚看来,南宫望跟随孔晟日久,作为孔晟的心腹,对火炮铸造术肯定门清。实际上,他想错了,除了孔晟之外,没有人掌握火炮铸造术,这与信任不信任无关。
周挚身形不动如山岳,他紧握住宝剑的手在无形跳动,他要等孔晟扑过来的瞬间,剑出鞘将之斩落脚下。他要让这个狂妄无知的年轻人,死了都不明白是怎么死的。
南宫望悲哀地闭上了眼睛。孔晟的神力和勇猛长安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他的这种武将之勇对付普通江湖人足够了,面对周挚这种剑客之流的高手,注定是一场笑话。
厅堂中强光一闪,闪得南宫望即便是闭上了眼睛都感觉刺眼。等他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了一个惊人的恐怖的结果——
孔晟手持一道蓝色的绚烂长剑,长剑这般诡异,似有似无,似有形又似无形,发散着令人恐怖的能量气息,几乎要将周遭的空气给融化,他就这样站在周挚面前,光剑的锋锐之尖上闪烁着耀眼的光团,吞吐不定。南宫望就是望了这么一眼,都直觉眼前发黑几乎要失明啊。
南宫望大吃一惊,下意识地避开光团的注视而垂下头去,只见周挚以某种诡异惨烈的姿态微微垂首,手里的龙泉宝剑虽然出鞘却没有来得及挥舞出去,无力地垂落在地,而他的整个人矮了半截,目光呆滞地凝望着自己齐膝被斩断且没有流一点血的双腿,大脑中一片麻木。
孔晟的速度并不快,但他手里的光剑不仅突兀出现,而且速度之快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不是孔晟的速度,而是光剑的速度。光剑在越出星图印记的瞬间,用某种语言难以形容的超光速按照孔晟的意念斩向周挚。
周挚几乎是在心生警觉的同时就被光剑绕了一圈,将他双腿膝盖以下的躯体给斩落分离。
没有血流如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烈焰灼烧**的糊味气息。
瞬间,无与伦比的痛感传遍周挚的全身,他仰面栽倒下去,同时发出极其惨烈的痛苦呼喊。
孔晟的脸色冷漠,他没有任何迟疑,手里的光剑裹夹着洗心内的愤怒接连闪动,其实根本不是他的手在挥舞光剑,而是意念在指挥着光剑的行动,旋即,周挚的两双手臂又被光剑斩落在地。
周挚惨烈的失去四肢的躯体在地面上抽搐惨嚎,南宫望看得面色如土。他心内感觉到某种大恐怖,孔晟持有的这又是何种神秘的神器?凭直觉,他认为这绝对不是世间存有的普通武器。
孔晟手里的蓝色光剑转瞬间消失不见,南宫望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满脑子都是某种恐惧,还有孔晟的心狠手辣让他不寒而栗。
孔晟冷冷一笑,转过身去。
他将心内所有郁积的因为聂初尘而产生的各种负面情绪和滔天愤怒,都统统发泄在了周挚身上。周挚这种范阳贼人,已经对他的安危构成了致命的威胁,再加上对方对他起了杀机,孔晟岂能手下留情?
数十神龙卫呐喊着冲进厅堂来,孔晟神色冷漠,摆了摆手道:“将这老贼乱箭射死,不留后患!”
其实周挚已经奄奄一息,四肢被斩断,他的经脉又被光剑的神秘能量摧毁,根本无法存活了。但孔晟却还是下令要将周挚乱箭射死,除了他内心的愤怒之外,主要还是以此向范阳的史思明表明自己坚决的态度。
孔晟缓缓转过身来,凝望着心惊胆战脸色如土的南宫望,良久无语。南宫望被看得毛骨悚然,他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同时心底也生出了浓烈的哀伤——周挚与他毕竟师徒一场,如今周挚就这样惨死在孔晟的手上,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南宫望仰面发出一声痛苦的高呼,然后缓缓低头平视着孔晟,神色变得平静下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一章 南宫望的选择
第五百四十一章南宫望的选择
周挚被神龙卫士卒推出去乱箭射死,然后被斩断头颅,交值司处置。神龙卫按照孔晟的吩咐,将事关周挚的这场风波以及周挚之死,记录成密册卷宗,作为神龙卫查办的秘密要案之一,将来备查。
周挚横死。他从潜入长安到身死,前后不过十几个时辰。而周挚是史思明谋反的总策划和总军师,周挚之死,恐怕对于史思明来说是一种重大的不可替代的损失。这对于朝廷日后剿灭史思明,是有好处的。当然,孔晟诛杀周挚,也极有可能导致史思明的再次叛乱提前。
孔晟心头冷漠平静。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冷静和清醒。他越来越明白,在这个陷阱与阴谋遍地的乱世,在血与火的博弈之中,自己不能有任何的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只能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从来不去主动招惹谁,但谁要是主动找上门来,他也绝不怕事。那只能是谁挡路就一脚踢开,谁挥刀子扑上来那就杀之以除后患。
你要杀我我不能无动于衷。
他心里更清楚,自打自己知道聂初尘身世的一刻起,两人就再也没有了在一起的机会。他与史思明这种人,注定要你死我活、不可调和,怎么可能与史思明的女儿琴瑟相和呢?只是上天弄人,让孔晟无奈和愤怒啊。
聂初尘的身世,让他马上意识到了某种重大隐患和危机源头——那就是南宫望。范云聪是周挚的化名,那么南宫望就是周挚的徒弟,如果周挚将南宫望策反,以南宫望的心机手段,恐怕要在长安城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来,虽然不至于坏了大局,但一定会坏了孔晟的大事。
至少,会让孔晟与皇帝原本紧密的合作关系直接破裂。开玩笑啊,孔晟的心腹下属是范阳史思明的内应,孔晟就是跳进黄河都说不清了。
孔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因此他临时决定,乘坐大雕小白,连夜返回长安,必须将南宫望的隐患消弭于无形。只是他也没想到直接撞上了周挚与南宫望的碰面。
南宫望的态度让孔晟微微改变了之初的决定。他本来想将南宫望直接从自己的麾下驱逐出去,但现在看来,他想给南宫望一个机会,一个选择。
但实际上,他更清楚,这样的选择对于南宫望来说非常痛苦。而从斩杀了周挚的这一刻起,他与南宫望和聂初尘之间,就产生了无法弥补的裂痕,很难再回到从前了。而因此,也与范阳史思明结下深仇,势不两立。
但孔晟绝不后悔。而如今,他还愿意给南宫望一个选择的机会,而他自己却无法选择。周挚是史思明的死党,潜入长安图谋不轨,对孔晟的安危产生巨大威胁,他不得不下手铲除。
“南宫望。”孔晟淡淡道。
南宫望沉默了片刻,还是躬身一礼:“山人见过大将军!大将军突然回城,想必是早就对山人有所怀疑吧?”
孔晟微微一笑:“你师傅范云聪竟然是史思明身边的心腹周挚,我刚知道不久。如果并不是初尘潜入我军中行刺宁国,我还不能发现。但既然初尘是史思明的女儿,范云聪是周挚的化身,我又如何能放心让你留在长安城和神龙卫呢?”
南宫望轻叹一声:“果然如此。吾师如此,山人也是莫名所以。但无论怎样,山人都不会投靠范阳逆贼,看来大将军从来都没有将山人当成自己人。”
“没有永远的自己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你的师傅,算不算你的自己人?你肯留在我身边,无非是认为我能带给你别人给不了的东西,你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一旦史思明肯给予你想要的东西,你反水归范阳,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的。”孔晟的声音平淡:“南宫望,其实我了解你远甚于你对于我的了解。你与乌显乌解这些人不同,你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自己当成孔某的从属,角色不同、位置不同、心态不同,你如何反过来倒打一把抱怨孔某从未将你当成自己人看待呢?”
孔晟的反问让南宫望嘴角一抽,无言以对。孔晟的话字字句句诛心,将他过往的各种真实一一揭破,窗户纸被捅破了,他还能说什么?
“我对你有过信任,当然是有限的信任。但是我对你的忠诚报以审慎的怀疑。现在看来,我的判断还是正确的。虽然你刚才拒绝周挚,但是你扪心自问,你能拒绝一次,能拒绝第二次吗?当范阳开出足够的代价,你还能拒绝吗?”
“如果你刚才应允周挚,你已经死了。孔某对于背叛者,绝不心慈手软,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但是现在,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和一个选择,如果你愿意留下,我们依旧恢复如常,仍然是作为战略的合作者关系存在,我会给予你想要的东西,而你所需要做的是为我做事,我更像是你的老板,而你则是职业雇员。”
南宫望闻言沉默了下去,良久才苦笑一声道:“大将军,吾师教养我十余载,如今你将他诛杀在我眼前,还要我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这山人实在是做不到,抱歉了!”
孔晟淡然一笑“这样也罢,你可以自行离去,我会进宫向陛下解释清楚。但是请你记住,你离开之后,若是归隐山林甘于蛰伏便罢,若是你去范阳,变成了我的敌人,下一次,你我再见之日,就是生死仇敌了。孔某对于敌人的手段,你该清楚。”
“哪怕是你,孔某也绝不手下留情,请你谨记。”
南宫望沉默了下去,神色更加平静。片刻后,他缓缓褪下神龙卫副使的四品官袍,向孔晟深躬一礼,大踏步走出了大堂。
他之所以毅然离开,一则是孔晟诛杀周挚,他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地做到与杀师之仇平安共事,二则是孔晟捅破了那最后的伪装窗户纸,他感觉今后更难以融入孔晟的小团体,留下徒废人心,不如一走了之,另谋出路。
正如孔晟所言,南宫望是一个野心深重的人,他离开长安之后,不可能归隐山林。而哪怕是他最不看好史思明的范阳派系,但他还是会投向范阳,凭借他在长安、在孔晟身边的这些资本,凭借周挚弟子的身份,他会在范阳得到一个理想的位置。
将来史思明能成事最好,若是不能成事,说不准南宫望却会取而代之,来达成自己的野心。虽然南宫望一直以来口口声声宣称自己只有“效仿诸葛孔明辅佐明主的愿望”,而没有自己称王称霸的理想,可孔晟却一眼看穿了他,只是没有点破就是了。
像南宫望这种人,他可能一辈子都在苦苦寻觅机会,但他未必会有这个机会。本来如果没有周挚的事儿,孔晟也不会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因为只要南宫望没有机会,他便没有威胁。
孔晟嘴角噙着一抹冷漠的笑意,他没有挽留,更没有派人阻挡。他更不怕南宫望投向范阳,因为南宫望在这边掌握的机密甚少,顶多是在神龙卫安排了几个心腹之人罢了。孔晟随后就会对神龙卫内部展开清理,不可能让南宫望在神龙卫内部安插下钉子和耳目。
孔晟也对南宫望动过杀机。只是他与南宫望毕竟共过一段时间的患难,而且还有聂初尘的情面在,孔晟终归不是真正的冷酷之人,他还是决定放南宫望一马。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终归算是旧人一场,哪怕日后为仇,也不好做得恩断义绝。因为至少到目前为止,南宫望还没有做出危害长安侯府和背叛的事儿。
南宫望离开之后,去向不明。他在长安没有成家立业,所以走的也轻松自如,随身一个包裹,一匹代步劣马,连夜唤开城门,就去了。
孔晟连夜进宫求见皇帝。他是如何跟皇帝解释的,外人不知,反正孔晟在皇帝的寝宫与皇帝交谈了大半宿,于第二天拂晓时分神不知鬼不觉地骑乘大雕小白飞离长安城,这一夜之间的重大变故无人知晓。
不过,让朝野为之震动的是,午后时分突然从宫内传出一个重大的人事变动消息——神龙卫副使南宫望辞官归田,皇帝下诏调睢阳太守、御史中丞张巡回京,出任神龙卫副使,封忠义伯、银光禄大夫。
这是孔晟的建议,也得到了皇帝的认可。
对于接替南宫望的人选,孔晟在返回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神龙卫值司重大,不是皇帝信任的人、不是对皇帝无比忠诚的人,不能出任,之所以选中张巡,主要还是张巡的忠诚和清誉,天下闻名,加上有孔晟的极力举荐,皇帝勉强同意。
至于孔晟为什么会选择张巡,也是权衡利弊的结果。当前的神龙卫作为一个值司衙门,其实迫切需要一个能吏,同时因为神龙卫的特殊性,又需要一个御下严厉、面对群臣权贵毫不畏惧的酷吏。综合通盘考虑,相对来说,张巡比较合适。
况且,只是副使,只是在孔晟出使回纥期间代理,等孔晟返回长安,一切都归于平静,皇帝想通了这一节,也就心平气和了。
不过,孔晟的密奏让皇帝大为震动。实际上,皇帝远不像外界观察的那样昏庸,他对于史思明并不十分信任,只是表面上给予了百倍的热情回应,又是封王又是重赏,还接连下了三道诏命予以褒奖,其实都不过是缓兵之计,准备跟史思明秋后算账的。
但皇帝也没有想到,史思明竟然派人潜入长安,企图在自己身边安插钉子,这直接触怒了皇帝。
皇帝当日还下了两道密旨,一道是给赵王李系的,命他速速将兵权交给郭子仪,由郭子仪统率所有平叛兵马,等候朝廷下一步的调兵命令。
在这一点上,孔晟又发挥了重要作用。他与皇帝推心置腹彻夜长谈,终于还是让皇帝意识到了平叛之所以迟迟没有尘埃落定,除了形势险恶、叛军势力盘根错节这些客观因素之外,他不能充分给予郭子仪这些当世名将真正的兵权也是重要因素。前番他让皇太子李豫与郭子仪等人互相掣肘,现如今又让赵王李系坐镇洛阳,郭子仪等将官很难施展开手脚。
让郭子仪作为天下兵马副帅临战阵指挥作战,由郭子仪全权调度平叛事宜。至于皇太子李豫这个兵马大元帅,该挂名的还是挂名,但只是遥领,其人坐镇长安并不出战。如此一来,既安抚了皇太子李豫,又给予了郭子仪实质性的权力,两全其美。
至于对范阳的史思明,孔晟建议安抚封赏依旧,保持政策不变。在大义上,朝廷要占据主动。但朝廷不可轻易派人进驻范阳,暂时来说,还是让史思明控制范阳等地,等待他自己按捺不住起兵叛唐。而到了那个时候,洛阳的郭子仪等五路大军休养生息,以精锐之师形成五路合围,史思明蹦跶不起来。
实际上在孔晟看来,皇帝李亨最大的优点是能在平心静气地时候,听得进别人的建议去。只要你的建议能说服他,能让皇帝感觉有理,那就有戏。这就需要极高的语言艺术和掌控人心的手腕,而孔晟最不缺的和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孔晟没有直接提出自己的建议,而是结合天下大势,一点点、一条条、一道道将各种盘根错节的线索梳理清楚,逐步引到皇帝落入他的逻辑思维轨道,从而让皇帝自己认同并主动做出决断。
这是孔晟的高明之处,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皇帝的明智之处。因为很少有人能坐下来跟皇帝推心置腹讨论国事,能给皇帝将形势分析的这么通透,朝堂上的争吵互相攻击,让皇帝听了就厌烦,哪里还能听得进别人的建议去。
还有一道密旨是给灵武太守林勇的,由孔晟带走。皇帝在诏命中明确提出,当孔晟的护军抵达灵武之后,由孔晟暂代灵武都督府大都督之责,全权调度灵武和西北一线兵马,以防回纥人铤而走险侵入大唐。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也是存在的。
除了这两道密旨之外,还有一道公开的旨意,那就是册封皇太子李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坐镇长安,居中调度,设大元帅府与东宫。
这已经在朝野上下的意料之中,不过,皇帝也是虚晃了一枪,竟然只让皇太子领了一个虚名,没有实权。他坐镇长安,所谓的大元帅就是名义上的,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连君命都可以抗拒,何况是皇太子的命令了。所以,从这个角度上说,李豫这一次没有插进军中得到他想要的无上军权。
李豫是有苦不能言,愤怒至极。
得了一个虚名,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权力。郭子仪战胜平叛还好,他也面上有荣光,如果郭子仪等人吃了败仗,他这个遥领的大元帅同时还要为之承担责任,甚至是千古骂名。
唯一令李豫心平气和的是,赵王李希同样被皇帝剥夺了兵权,并调回长安来继续当他的闲散王爷。这至少能说明,失去了兵权的赵王今后再也没有资格跟李豫争夺储君之位了。
也正因如此,李豫才按捺住没有发作出来。
最近东宫的派系在朝中甚嚣尘上,因为感觉孔晟出使回纥离开长安,皇帝身边只剩下李泌杜鸿渐这些文臣,太-子-党的人感觉机会来了,一个劲地撺掇李豫要夺回往日的权柄和荣耀来。
因此,在朝会上,几乎成了东宫派一边倒。除了皇后外戚派的人仗着皇后受宠偶尔与东宫派争一争之外,李泌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保皇文臣根本难成气候。
虽然他们官居一品,领衔朝野,但他们麾下的属员很多都是东宫的人,这相当于将他们架空,因为李豫的存在,李泌等人迟迟不敢将东宫的人清理出去——事实上也很难清理,因为人数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二章 雍州(1)
第五百四十二章雍州(1)
雍州,是古九州之一。唐以来,更是长安通往西北出塞的交通枢纽,更是军事重镇。诗人岑参在《西过渭州,见渭水思秦川》中云:“渭水东流去,何时到雍州。平添两行泪,寄向故园流。”
与长安相比,雍州城城池就简陋太多了。四面城门,宽不过数丈,高不过两丈余,只能勉强让车马通过。而城高十余丈,城墙因为年久失修,早就腐朽不堪。
站在雍州城外,回想起长安城动辄百余丈高的城防,以及那磅礴巍峨的气势,再看看眼前这座名闻遐迩的城池,孔晟多少有些愕然。
其实不要说跟长安城相比了,就是跟江南十三州相比,雍州城都大为逊色,而且,行人稀少,通往城门的官道上几乎看不到有商贾百姓通过,整座城池显得冷冷清清,没有多少生机。
那值守城门的几个军卒衣衫不整,军容懈怠,站都没有一个站相,身上竟然发散着街头地痞的气息,孔晟皱了皱眉,向身旁的南勇讶然道:“南勇,这便是雍州城?这可是雍州州府所在?”
南勇笑了笑,在马上躬身道:“回大将军的话,此处便是雍州城,雍州府城,雍州刺史驻跸行在。”
孔晟默然,实在是无言以对。这样一个重要的军事交通重镇,竟然是一座破城,这让人很是失望。由此可见,即便是在大唐时代,西北依旧是贫瘠之地。雍州距离京兆府不过数百里,但这数百里的地域,就几乎是地狱和天堂的分界线啊。
狭窄的城门洞开,十几骑纵马冲出城门,打头的是一个身着官袍的文官,而他的身后则是两名满身甲胄的武将,显然是雍州刺史陈谦带属下迎接宁国公主来了。
这是孔晟出长安城以来第一次决定进城居住,一则是雍州是座大城,二则宁国公主身体娇贵,经过了多日的长途颠簸,也需要找个安稳舒适的地方调整一日了。不过孔晟若是早知道雍州城如此条件,他未必会下令进雍州城。
陈谦是天宝年间的进士,一直在雍州为官,从中下层官吏做起,直到雍州前任刺史死于安史之乱中,他才顺利接任。
“臣,雍州刺史陈谦,率属下拜见公主殿下!”陈谦等人翻身下马,拜了一地。
宁国公主在銮驾之上慵懒地摆了摆手轻轻道:“陈刺史请起,免礼!本宫和亲回纥,路过雍州,听闻雍州是繁华之地,所以特意与大将军商议,来雍州歇息一日,倒是给贵属添麻烦了。”
宁国公主这话是说的很客气,陈谦等人听了有些汗颜。雍州城这个模样,实在是当不起繁华之地的名头,而作为雍州刺史,面对上官和皇室公主,他多少有些面子上过不去。
但他也没有办法,雍州财力微弱,地广人稀,物产贫瘠,又刚刚经过战乱,雍州财政根本没有能力修缮城墙和改善城池的基础设施。
如果不是朝廷拨款,雍州连本地城防军的粮饷都承担不起。穷,就一个字,其实看看他们这些官员的一脸菜色就能明白几分了。
在孔晟的印象中,江南那些州府的官员,哪一个不是油头粉面?而长安权贵就更不消说了,花天酒地莺歌燕舞,锦衣玉食、鲜衣怒马,过的美好生活,陈谦等人想都不敢想。
“下官等见过长安候、大将军!”陈谦嘿嘿笑着,又向孔晟见礼。
孔晟笑着跳下马来还礼:“陈大人,本官听闻雍州乃是西北重镇,所以特意请公主绕了数十里,想要进城安歇一日,不知贵处可方便否?”
陈谦叹了口气:“公主驾临,雍州上下与有荣焉,只是雍州简陋,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大将军海涵一二。”
孔晟心道你不用说我就知道你这地方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宁国公主了,不过,对于万般疲倦的宁国公主来说,只要能有一间静室、一张软塌,能洗一个热水澡,就足够了。这些日子在野外露营,宁国公主沐浴都是草草了事,对于养尊处优的公主来说,自然是有些受不了。
孔晟率禁军500人护卫宁国公主进入雍州城,其他禁军和杂役仆从队伍则在城外安营扎寨。因为雍州城根本容纳不了上万人的队伍,进了城也没地儿住,还不如在城外安全。
陈谦将自己的后衙打扫了出来,让给了宁国和孔晟作为临时住所。宁国略加谦逊推辞,也就承受下来。她是大唐公主,这些地方官讨好巴结是自然的。
虽然宁国是一个和亲的公主,但公主的身份在地方来说是何等的贵不可言,况且还有孔晟这个权势显赫的长安新贵,禁军统率兼神龙卫统领,皇帝身边的红人,是何等的荣耀?!
陈谦自觉得罪不起,自然是高接远送,哪怕是花光了他这个雍州刺史的所有积蓄,也必须要招待好这几位大神。
进入雍州城的时候正好是中午时分,雍州刺史和他的两个属官属将在刺史衙门设宴款待公主和孔晟一行,但饮食极其粗鄙,一样肉食和两三样果子点心,看上去有些寒酸。
陈谦汗颜无地,宁国公主倒也罢了,她无心饮宴,早就想辞了宴会去住处沐浴休息。孔晟扫了一眼桌案上的这些东西,不禁暗暗叹息,能弄到这些,应该是陈谦花费了不少心思,刺史的生活标准尚且如此,普通老百姓可想而知了。
程序一样的宴会草草结束,孔晟向陈谦道谢后,护卫宁国公主返回住处安歇。孔晟也洗了一个热水澡,感觉神清气爽,百般无聊之下,就带着乌显乌解出了府衙的后门,随意走上了雍州城的街道,闲逛而去。
不知不觉,就信步来到了城西的市场处。此处大概是雍州城内人最多的地方了,在绚烂阳光铺洒的狭窄的街巷里,身上穿着污垢褴褛的男女人群在拥挤行走,道路两侧是卖吃食的店铺,用锅烧煮羊肉的小摊贩竟然鳞次栉比,或者是火炉烤制各种野味,焦糊味混杂着汗味和尘埃,散发出呛人的臭味,简直不可闻。
孔晟皱了皱眉,本来准备回返,突然听到前面人声鼎沸,狭窄的街巷本来就够狭窄了,此刻变得格外混乱,孔晟挤过去,站在人墙后往前眺望。乌显乌解不得不紧随其后。其实两人多少有些怨言,心说大将军啊大将军,你好端端地跑到这种肮脏的下九流地方干嘛?
前面的空场上,有一个摊位。一张脏兮兮的木板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从五官和发色判断,大概是西域的胡女,并非雍州本地人,而且年纪也不大。
她的皮肉虽然不是那么白,却让人感觉丰腴,眼窝深陷,仰起的脸蛋上,颧骨突出,眼神显得灰暗,具有几分平时很少能见到的异域风情。
在这木板之前,有一个面目狰狞凶恶的赤着上半身的男子,双手抱在胸前,望着众人道:“两个月前,有个回纥商客欠了俺两贯钱,就将这女子送给俺抵债。大家伙看看,这女子细皮嫩肉,可以买回去作为暖床的侍女……好吧,你们说能出到什么价钱?只要差不多,俺就卖了,反正俺家里还有老娘要供养,养不起这只出不进的小娇娘!”
孔晟脸色一变,竟然当街买卖人口!他回头扫了乌显乌解一眼,乌显知道主子的意思,赶紧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按照大唐律,私属奴隶可以自由买卖,并不犯法。尤其是在西北边塞,这种胡人奴隶比如说昆仑奴之类的,到处都有人贩卖。”
众人七嘴八舌的出价,但多数都是在起哄。其实这些都是本地的贫民,自己的日子都难混到一个温饱,哪有钱去买这种中看不中用更不中吃的胡女?亵玩胡女,那是京城达官贵人的事儿,与雍州老百姓无关呢。
所以这汉子在此叫卖了几天,都没有卖出去。
那女子突然用充了血的眼眸望向了鹤立鸡群的孔晟,孔晟虽然穿着一身便装,但他衣衫华贵,站在这群粗鲁的百姓当中想不鹤立鸡群引人关注都很难啊。
女子含糊不清的呻吟了几声,然后高声喊了几句。
孔晟听不懂,便扭头望向了乌显兄弟。
乌显乌解出身西域,能听懂各方语言。他讶然扫了女子一眼,伏在孔晟耳边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某家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是回纥人,她在央求大将军救她一命!”
再这样折腾下去,如果还是卖不出去,恐怕汉子的耐心就会被消磨殆尽,为了节省口粮,没准会杀了她。所以当女子看到孔晟,眼眸中泛起最后一丝希望,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回纥女子?孔晟心念电闪,突然缓缓点头,向壮汉沉声道:“你卖多少钱?”
壮汉见终于有人要买,而且眼前的买主衣冠楚楚,一副公子哥儿打扮,就知道有戏,就眉开眼笑地凑过来,口中的气味熏人:“公子,这女子俺养着也花了不少粮食和钱财,加上回纥商客欠俺的两贯钱,俺也不多要,你给三贯钱就带走!”
壮汉其实是一种试探,想要宰肥羊了。
周遭看热闹的人群顿时起哄,纷纷指责壮汉漫天要价,这么一个胡女,一贯钱都不值,竟敢开口要三贯?简直就是疯了!
傻子才会要!这种女人买回去能干嘛?种不了田,做不了粗活,只能暖床,可穷人家不养闲人,暖床有粗壮的婆姨就够了,弄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回去,浪费粮食啊!(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三章 雍州(2)
第五百四十三章雍州(2)
孔晟笑了笑,他怎么可能跟一个粗野市井之徒讨价还价,而且,在他看来,人是无价的生命,不要说三贯钱,就是三百贯、三千贯,只要他能拿得出,用来救赎这个回纥女子,也都不会有任何犹豫。
孔晟转身而去,将接下来的买卖环节交给了乌显和乌解,而他自己,则继续穿过拥挤的人群,绕行城南,也没有其他事,无非就是闲逛,看看雍州的风土人情。
过了一条幽静的小巷,两侧是土墙,土墙一侧有一座普通庭院,房舍歪斜着,红墙绿瓦早已破旧不堪,可见是一户穷困人家。
孔晟走过这间宅院,随时从透风撒气的大门口扫了一眼,见到院子里有一个老太太正在趺坐在冰冷的地面上似乎在剪指甲。绚烂的阳光投射下来,给老太太身上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虽然她衣衫褴褛,却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老太太将手指一根根地伸展在阳光之下,凑近过去,用小剪刀慢悠悠地修剪着,动作悠闲而沉静。而修剪过之后,她又一根根地将手指伸入口内,慢慢吮吸着,之后再从口中抽出来,略一打量,继续修剪修饰,直至她满意为止。
孔晟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穷苦人家这个慢吞吞自得其乐的剪指甲的老太太,心里颇有些感慨:好一个无忧无虑悠然自得的老人啊,穷困的生活并没有磨灭她对生活的热爱,这是一种平淡的激情。
这户人家的院子里笼罩着淡淡的宁静,孔晟迟疑了一下,想进去看看这位老太太,又有些犹豫不决,不愿意贸然闯进去,打破这份宁静。
院中的老太太一边修剪指甲,一边哼唱着雍州方言的小曲儿,她唱了什么,孔晟一句都听不懂,但却能从她安详的曲调中体察到她的快乐和满足,当然也有某种淡淡的哀伤。
老太太突然轻叹一声,停下了修剪的动作,而口中的小曲儿也戛然而止。某种无形的哀愁浮现在老人苍老皱纹密布的面孔之上,在她眼里,这雍州城内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她命苦的人了。
她从中年开始,就因为丈夫死去悲伤过度,耳朵就变聋了。她一生贫寒,尤其是在丈夫时候更是穷的要命。现在的问题是她的三个儿子都被朝廷征兵,去了远在河南的前线战场,死活未知吉凶未卜。
老人并不知道洛阳是一个什么地方,究竟是何等的繁华。所谓大唐东都的盛况,是她穷尽认知也无法想象出来的,毕竟她这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雍州城。
可她那一天,见到了一队开拔北上的军队。她站在城外,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打着旌旗向北挺进,她琢磨着自己的三个儿子是不是都在这支军队当中,她翘首期待能见到自己的儿子,但等了整整一天,这支军队都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她也没有见到她的儿子。她回了家,就什么也不想干,从未感到不安的她,终于感觉到孤单和冷漠。
老人剪完手指甲,陡然站起身来,昨日一直在纠缠着她的问题突然浮上脑海,强烈的向她袭来:三个儿子是不是已经死在河南战场上了,听说那战场上你死我活尸横遍野,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倒在什么陌生的地方死掉了?
老人骤然觉得绚烂的阳光一下子变得带着利刃的幕布,正在从四面八方向她刺来,让她恐惧和喘不动气。老人惊叫了一声,顺势把剪刀扔在脚下,一股脑跑回屋里去了。
孔晟吓了一跳。他见老太太进了屋,也就迟疑着跟了进去。他敲了半天的房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索性推门而入,老人的屋中真正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床榻之外,就是一个水缸,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老太太趺坐在床榻上,痴痴地盯着窗户投射进来的金黄色光线。
孔晟呼唤了一声,老太太却没有反应,他这才意识到,老人似乎是聋的,于是他就坐在了床榻上,几乎是凑在了老太太的身边,老人这才脸色骤变,惊呼出声。
孔晟比划了半天,安抚了半天,才让老太太认可他不是坏人。因为老人耳聋,所以根本无法交流,最终,孔晟还是叹息着,留下一片随身携带的金叶子悄然离去。他没有给老人留下太多的钱财,因为这对老人来说,恐怕是祸不是福。
但孔晟决定回去跟雍州刺史陈谦打个招呼,日后将这老人接到长安侯府去,由他来供养直至安度晚年。
与雍州城这位穷困老人的邂逅,让孔晟的心情变得有些伤感。如果说战乱损伤的是国家的国力,那么,受害最大的还是老百姓。所以,对于老百姓来说,谁当皇帝都是无所谓,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富裕或者穷困都无所谓,只要能平安,能一家人守在一起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
回到雍州刺史府衙后院,乌显乌解已经带着那赎身回来的回纥女子在等候着他。这女子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粗布衣衫,身材修长,看上去倒是清秀可人,只是她的五官面目和肤色发色,一眼就让人看出她不是中原人,是典型的回纥人。
这个当口,乌显乌解已经盘问清楚了这女子的出身来历。她名为骨朵,回纥人,父母双亡后就被回纥商客带到了中原,不料那商客生意亏了本,滞留在雍州,为了抵债就将她卖给了那壮汉。
当然,这只是她的自述,是不是属实,也无从查证。乌显乌解有些不解,孔晟买这样一个回纥女子究竟意欲何为,难道大将军因为聂初尘离去身边孤单,见这女子眉清目秀颇有几分姿色,就想让她来伺候着?
否则孔晟还怎么安置这女子。
宁国公主身边虽然宫女众多,但这么一个来历不清楚的回纥女子是不宜安排给公主的,万一出现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孔晟根本没有想太多。他当时不过是见骨朵可怜,就临时起意赎身回来,至于如何安置,却没有考虑。
孔晟缓缓走到骨朵跟前,这回纥少女低眉垂眼,站在那里不敢吭声。
“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听懂汉话?”孔晟淡淡问道。
骨朵幽幽道,是一口微微有些生硬的大唐官话:“奴婢叫骨朵,回纥人,随主子来中原行商两三年了……奴婢拜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骨朵涕泪交集拜倒在地。
孔晟示意乌显搀扶起她来,温和道:“你不要害怕,既然我为你赎身,你就不会再有危险。不过,本官来问你,你可有去处?你现在是自由之身,可以自由来去。”
骨朵呆了呆,她自打五年前父母死了就被回纥商客收养,跟着商客东奔西走为奴,后来又流落在雍州城,哪有什么去处?返回回纥族地,千里迢迢,她一个孤身女子如何能行?而即便是回去了,她也举目无亲,投靠谁呢?
她想到这里哀伤不已,伏地不起,哽咽着哀求孔晟收留,愿意留在孔晟身边为奴婢。
孔晟苦笑一声,摆了摆手道:“既然你没有去处,那么,本官就好人做到家,正好本官要出使回纥,就顺路将你带回回纥去,若是你在回纥还有亲属,到了漠北后就赶紧投亲去吧。”
说完,孔晟扫了哭成了泪人儿的骨朵一眼,径自行去,回了自己的屋子。他依旧还沉浸在今日偶遇那耳聋老人的一幕中,心神激荡,久久未能平静下来。(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四章 鸣沙山(1)
第五百四十四章鸣沙山(1)
第二日上午,和亲队伍继续北上,雍州刺史陈谦率文武属官一路将仪仗队送出城去,这才依依而别。
仪仗一路北进,至蒲州稍事休整,九月下旬出塞,抵达鸣沙山脚下,眼见灵武在望。
不过,此鸣沙山非彼鸣沙山,这只是灵武外围三百里处的一座砂石山,并不是敦煌境内名闻遐迩的鸣沙山。
秋季的塞外,草长莺飞,野马奔腾,景色非常壮美。而在沙漠戈壁的中间,是一一大片充满生机的草原。而鸣沙山脚下,正是这样一片草原。而这座山,其实不过是一座伫立在沙漠边缘的一座丘陵,海拔不到百米,因为满山遍野全是骆驼刺,又被当地牧民称之为骆驼刺山。
因为灵武在望,孔晟觉得心放下了大半。灵武驻扎着数万唐军,至少在灵武的后方,宁国公主的安全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
孔晟命令仪仗背靠沙井山,面向草原驻扎下来。尽管这里还是大唐的地盘,而且有灵武卫守护,但为了安全起见,孔晟还是布置了诸多暗哨明哨,让5000名禁军军士严阵以待。
天色近黄昏。随着夕阳的西坠,塞外一天的酷热一扫而空,清爽的风徐徐吹来,让士卒们为之精神一震。就连宁国公主都吩咐宫女将銮驾的帘子掀开,坐在车驾中欣喜地眺望着周遭的景色,吹拂着塞外送爽的秋风,顿觉神清气爽,原本郁闷伤感的心绪渐渐霍然开朗起来。
孔晟跨在马上凝望着遥远地平线上似乎隐隐可见的灵武城,心头感慨万千。这一个月来,虽然没有任何波折,但这仪仗队伍行进颇为艰难,这么多的宫女太监,这么多的牛马辎重,这么多的仆从工匠,携带着大量的公主嫁妆,想快也快不了。
远端绿色浩瀚,令人心旷神怡。只是孔晟心头微微有些意外,公主的仪仗都到了此处了,却还不见灵武太守林勇派来迎接的护军,其实有些奇怪呢。
按照常理和朝廷的规制,灵武太守林勇这个时候应该派出副将率一支护卫队赶来,一路迎接护卫宁国公主至灵武城中,然后再由孔晟这个遣婚使和大唐特使出城向回纥可汗交涉斡旋,商定公主出关的行期和日程安排。
但林勇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这不能不说有些奇怪。
还是惯例,安营扎寨,宁国公主和她的宫女太监们在整个营地的正中部位,然后是孔晟和禁军士卒的帐幕,最后才是牛马杂役工匠仆从的安歇地。
孔晟抬头看了看天色,望着站在营帐口呆呆出神的宁国公主,心中一叹,便走了过去。
“公主殿下,鞍马劳顿,还是早些晚膳,安歇了吧。”李宣躬身一礼。
宁国公主扭头见是孔晟,不由落寞地垂下头来,轻声道,“长安候,本宫想上山走走,领略一下这塞外的日暮景色,你可愿意相陪?”
宁国公主指着面前不远处的鸣沙山。其实这座山没有太深的植被,多数都是低矮的灌木和骆驼刺,根本没有什么景色可言,宁国公主想必是借故想要跟孔晟单独相处交谈罢了。
孔晟心知肚明,却只能装糊涂,故作推辞道:“公主殿下,此地虽然在灵武背后,但回纥大军十万驻扎灵武一线,回纥人生性贪婪,难免会有小股散兵游勇劫掠我边境,我怕不安全,公主还是留在营地为好。”
“你看,我们驻扎在这山下,这山并不高也不险峻,本宫只不过是憋闷,想上山转转,看看景色,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再者说了,就算是有回纥人来劫掠,但本宫是来和亲的,是他们可汗的妃子,回纥人岂敢向本宫动手?……反过来说,如果回纥人要是真有恶意,本宫将来到了漠北岂不是更危险?”宁国公主淡淡道:“长安候,不瞒你说,本宫其实最不怕的就是回纥人了……”
孔晟无言以对,心内长叹一声。
他知道无法再敷衍拒绝,只好点头应是,“公主,那么,孔某就带几个侍卫陪公主上山走走——南勇,率一千军士将此山围住,随本官陪公主上山观景!”
“末将遵命!”南勇躬身领命。
“不,本宫才不要那些禁军跟着,有你相陪就足够了。”宁国公主说罢,径自迈步向山上盈盈行去。看样子,她是早就做好了登山的准备了,孔晟望着她的秀美婀娜背影,这才发现宁国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身淡蓝色的劲装,穿着一双高筒的薄皮靴。
孔晟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而考虑到区区一座低矮的山,护军又都在山下,因为宁国排斥,所以孔晟就没有让南勇率人跟随。
实际上,由于大营是靠着山背驻扎,故而登山的路径就在脚下。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两人默默前行,孔晟默默跟在朱宁国公主的背后,伴随着夕阳的余晖,登上了半山腰的峰顶。
封顶空旷,没有林木,只有几块硕大的青石,狰狞林立。宁国公主站在巨大的青石上,俯望着山下那茫茫的草原和戈壁,默然良久才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孔晟,你看,这塞外草原果然与中原风景迥异。本宫在长安城外从未见过如此景致,如果不是和亲,本宫这一辈子恐怕也见不到这种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塞外美景吧。”
孔晟并没有在意宁国对自己的称呼已经从“大将军”变“长安候”又变为“孔晟”,反正不过是一个符号,任由宁国称呼,他都没有太在意。但后来他才认识到,这代表着宁国公主心态的某种转化。
孔晟微微一笑道:“公主,塞外确实与中原不同。不仅风光不同,其实这民俗和民风也有很大的差异。这塞外之人,尤其是公主要去的漠北牙帐,回纥人多善骑射,以肉食为主,以部落群居,逐水草放牧为生。”
“回纥人不善耕种,所以他们粮草匮乏。这是他们动辄劫掠中原的关键因素,他们觊觎的不是我们的辽阔疆土,而是我们的粮食。”
宁国点点头,继续眺望着。
事实是摆在桌面上的,回纥人更喜欢物资和粮食,至于金银财宝什么的,他们根本不在乎。一袋子珠宝,在回纥可汗眼里还不如一袋粮食,这一袋粮食他可以养活几个回纥士兵,而这些明晃晃的珠宝金银器,中看不中吃,没有半点用处。
一阵阵凉爽的山风吹过,吹拂起宁国额前的一缕乱发。她蓦然回过头来,眼神中包含着一种坚定的东西,两只明眸深深注视着孔晟,低低道,“孔晟,你靠近一点,我有话说。”
孔晟一愣,沉吟着上前几步。
“再靠近点。”
孔晟又上前几步,贴近了她,与她一起并排站立在青石上。
淡淡的幽香传进鼻孔,甚至,那被山风吹拂的丝丝乱发也顺势抚过孔晟的脸颊。一阵异样感油然而生,他正要退后一步,宁国公主却猛然扑进了他的怀中,口中喃喃自语,“孔晟,本宫要你要了我!”
她娇柔的身子随着她的冲劲一股脑子挤进孔晟的怀中,此刻虽然是秋初,但宁国的衣衫还是相对单薄,孔晟甚至能清晰地感到那竟然有些尺度的丰盈的柔韧性和强大弹性。
宁国一向温婉大方,娴静端宁,很少有如此这般火热的一面。如果是纪国,孔晟倒是不奇怪,可宁国……就让他错愕了。
孔晟震惊而尴尬地欲要推开宁国,可她却双臂一绕,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娇嫩的脸颊喘息着贴紧在他的胸前,丝丝的热气吹拂过他的脸颊。
“公主,不要这样!孔某……”
“孔晟,我和亲回纥,是为了家国天下,我没有选择,也不能选择……可我不甘心哪,我是大唐公主,我的身子何其珍贵,岂能给了那豺狼野兽一样粗鲁的回纥人?我宁愿,让你要了我……要了我……”宁国公主突然情绪激动伏在孔晟胸膛上抽泣起来。
孔晟轻叹一声,异样感悄然退却,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哀伤。怀中这个大唐最文静、最温婉的公主,表面看去柔顺娇柔,实际上心底里也自有一份坚定和刚直,她——她这是报了必死之心了啊!
临近灵武,距离回纥越近,宁国的必死之心就越加坚定。她是和亲公主,她是政治的牺牲品,但她同样也有作为女儿家的温柔和大唐公主的尊严!
“公主,事情未必有你想象中的那样糟糕……”
“孔晟,你还是不是男人?本宫这般不顾廉耻自行投怀送抱,你难道——难道还无动于衷吗?我愿意将这清白的身子给你,给一个我喜欢的大唐的男人。”宁国公主抬起头来,泪眼婆娑,梨花带雨,身子都在抖颤。
孔晟无语凝噎,心神激荡。
……
山风呼呼吹了起来,夜幕的将要来临,让这山风变得更加的凉爽,甚至还有些清冷。宁国期待中的事终归没有发生,孔晟毕竟不是普通的男人,宁国的如此行为和情态,让他心内更加怜惜,却也无可奈何。
不要说他对宁国没有心思,就算是有些心思,他也不会趁火打劫,在宁国公主心神最失落最无助的时候趁虚而入,占人家便宜。
宁国大为失望。她缓缓离开孔晟,默然望向了渐渐黑暗的天际,她突然放脚奔跑,晃荡着向山下行去。
定了定神,孔晟急速过去追上了跌跌撞撞下山而去的宁国,犹豫了一下,还是探手抓住她的一只胳膊,柔声道:“公主,山路崎岖不平,你要小心一点。”
宁国公主似乎已经恢复了原有的安静和从容。她轻轻推开孔晟的手去,淡淡道,“本宫还不至于这么弱不禁风,长安候,我们下山吧。”(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五章 鸣沙山(2)
第五百四十五章鸣沙山(2)
下了山,宁国公主一句话都不说,便闷头钻进了自己的营帐。她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向孔晟表白,想要在即将抵达回纥之前,将自己的身子给了孔晟,她并不求什么回报,只是想给自己的感情一个交代。
但孔晟却拒绝了她。
这将宁国伤得很深。像她这样的大唐公主,如果不是在马上和亲回纥的特定环境氛围下,她也做不出这种事情来,而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希望能得到回应,至少在抵达回纥漠北牙帐之前,能从孔晟这里获得某种感情的慰藉。
但孔晟却不能回应。
他无法改变宁国的命运,尽管他非常同情。而不否认,如花似玉的宁国主动投怀送抱,要说他一点也不动心,那是假话,就像宁国说的那样就不是男人了。
但要了宁国,他做不到。如果宁国变成他的女人,哪怕只是一时一次的女人,他也不可能坐视她和亲回纥,再委身于回纥可汗。可若是如此,他又该情何以堪?
孔晟同样心情复杂地回了自己的营帐,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夜色深了,外面一片寂静。
孔晟躺在简易的床榻上,一直坚守侍女岗位的骨朵坐在床边,轻轻为孔晟捶着双腿。自打离开雍州城之后,骨朵就坚持贴身伺候孔晟的饮食起居,孔晟不同意,她就彻夜跪伏在孔晟的帐幕外头,孔晟无奈,只好由着她。
其实穆长风和乌显乌解等人还有些不放心,毕竟这个回纥女子来历不明,若是别有用心,孔晟的安全岂不是要受到威胁。可穆长风暗中监视了几天,见骨朵举止恭谨,没有暴露出半点可疑之处,就渐渐放下了心。
让她回去睡觉,她总是不肯,非要等到孔晟睡着了才走,孔晟拧不过她,只好任由她为自己按摩着。
轻柔的小拳头轻轻地落下,孔晟的心神随着骨朵小粉拳的抬起落下,渐渐陷于一片平静之中,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轰!隆隆!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如同奔雷一般,由远及近。
孔晟全身一震,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望了一脸惊恐之色的骨朵一眼,匆匆出了营帐。
沉寂的营地一片嘈杂。禁军士卒们燃起了熊熊的篝火,手中高举着火把,个个在南勇的指挥下翻身上马,刀剑出鞘,长枪紧握,将营地团团保护起来,严阵以待。
这五千禁军士卒都是千挑万选的精锐,平时训练有素,遇到突发情况也不会惊慌失措。
南勇全身披挂,手持宝剑,带着几个亲兵,穿过护军们圈成的人墙,急匆匆走进来,向孔晟躬身一礼,“大将军,似乎是回纥人的骑兵马队,人数应该不少,估计至少有数千人!”
孔晟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沉声道,“南勇,静观其变。告诉儿郎们,严阵以待,不要慌乱,一切听某的号令行事……但无论怎样,我们就是拼死也要护得公主的安全。”
“末将遵命!”南勇不敢怠慢,立即上马飞驰而去。
南勇不愧是名将之后,事出突兀,就在一盏茶时间里,他已经临危不乱,将所有的粮草辎重和仆从杂役等转移到了内围,而他自己则率五千骑兵在外围结阵,面色凛然,等待杀敌作战。
孔晟站在高处远远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旷野草原上,火星点点,如同漫天飞舞的萤火虫,飞速地向营地奔袭而来。
轰!隆隆!马蹄声越来越响亮和嘈杂,渐渐已至跟前。
的确是回纥人的骑兵。看样子,应该有数千人之众。孔晟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如果只有数千人的话,不管回纥人来意如何,他都不怕他们。他麾下这五千禁军也是骁勇善战之辈,岂能怕了这些回纥人?
轰鸣的马蹄声在营地外围戈然而止,一众回纥骑兵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对和亲仪仗队伍营地的包围。
必须值得一提的是,这一队骑兵与其他的回纥骑兵有着很大的不同——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女子,个个梳着制式的细小发辫,而又整齐地拢在脑后,手持寒光闪闪的银月弯刀,英姿飒爽威风凛凛。而其纪律甚是严明,训练有素,数千人的骑兵队完成包围后,居然没有发出一丝半点的杂乱声响。这让南勇看得心里凛然,暗生警惕。
这支瓦剌骑兵队伍马匹挨着马匹,结成了回纥骑兵惯用的一字长蛇阵。马背上的回纥女兵弯刀回收在怀中,神情冷肃地一起注视着对面不远处那同样严阵以待的大唐禁军骑兵,个个保持着异样的沉寂和沉默。
马群一闪,回纥骑兵阵列中闪出一条道来,三匹红马纵马出阵,打头的竟然是一个身着短皮裙,长发披肩,背插长弓,手持精巧马鞭的一个回纥青年女子,其人身子丰满,艳丽无比,但神情却很是冷酷和冷厉肃杀。她的马后,跟着两个同样短皮裙的俏丽回纥女兵,高举着两只火把。
回纥女将马鞭前指。身后的一个少女上前大声喝道,“前面可是唐朝和亲公主的队伍?”
南勇打马上前几步,手中的亮银枪指向沉沉的夜幕,沉声应道,“不错,正是!尔等是什么人,竟敢包围我大唐公主的营地,你们可知已经犯下死罪?”
此刻还是大唐的地盘上,回纥数千骑兵突然出现,这本身就说明了灵武守军的失职,南勇心里非常愤怒。不过,灵武一线边境线这么长,而十万回纥铁骑陈兵,有些漏洞也是在所难免的。
“让你们的主事之人出来,我们骨云将军有话说!”回纥女兵又大声喊道,汉话有些生硬。
孔晟皱紧了眉头。他并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骨朵悄然走出营帐来,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和复杂。
孔晟略一沉吟,就命人牵过白马追风,取了他的方天画戟,纵马冲出营地。
“你们回纥骑兵闯进大唐境内深夜包围我军营地,这是要向大唐宣战吗?”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南勇在马上回头一看,见孔晟白衣亮甲手执方天画戟,打马而出。
南勇向身后的回纥向导(其实是一个回纥商客)使了一个眼色,这向导急匆匆上前来对南勇压低声音道:“南将军,这是我回纥有名的女将军,可汗的义女骨云,麾下女兵五千,能征善战勇猛无比,人称草原一点红。”
向导的话也落入孔晟的耳中,他淡淡一笑,缓缓纵马驰出,立在了整个禁军骑兵方队的最前端。他是主将,岂能落于人后。
而且,如果是明教妮娜那种高来高去的神秘功夫,他还有些忌惮,至于普通的回纥骑兵,他还真不怕什么。
骨云也是纵马驰出,其人用红巾拢住发辫,这大概是她所谓草原一点红的雅号来历吧。这女子肤色稍黑,体型健美修长,手执马鞭,弯刀系在腰间,眉眼间杀气四溢,给孔晟的第一印象是冷酷无情。
孔晟在打量骨云,而骨云其实也在打量着孔晟,见孔晟身材瘦削,虽然穿着甲胄持着方天画戟,却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忍不住眸光中闪过一丝不屑:“来者可是大唐长安候孔晟?”
孔晟淡淡道:“正是孔某。你们回纥骑兵擅闯大唐境内,已经犯下重罪,若不速速退去,休怪本官率我禁军儿郎,将尔等就地歼灭!”
“就你?”骨云放声狂笑,笑声清脆放肆:“我听叶护哥哥说大唐有个神勇无敌的长安候,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大英雄,原来竟是你这种黄毛小儿!”
“孔某自然没有三头六臂,也不敢妄称神勇无敌,不过,对付你这种黄毛丫头,还是不成问题的。”孔晟冷冷一笑:“废话少说,再不退兵,可是要与我大唐宣战吗?”
骨云脾性暴烈,她这次听闻大唐公主的和亲队伍到了,就主动请缨出来看看。其实她主要是冲孔晟来的,一则是回返回纥的太子叶护对孔晟赞不绝口,将之称之为不可战胜的天下第一神勇好汉,回纥勇士无一人是他的对手,骨云不服气,就想来跟孔晟会一会。
结果,孔晟的形象实在是太文弱了,与叶护描绘中的反差极大。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与神勇无敌画上等号。这是骨云的真实心态。至于叶护再三叮嘱的那些话,她早就抛之脑后了,她甚至觉得,所谓孔晟战胜回纥第一勇士麻皮的事儿,肯定是叶护虚构,说不准,麻皮之死另有原因。
骨云大为失望,与孔晟较量一番的心思也就冷了半截,她觉得欺负一个弱不禁风的唐人有些失了自己的名头。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就按捺下愤怒,冷漠爆喝道:“可汗外出游猎到此,听闻大唐公主和亲队伍经过,才住驾在此——大唐使臣,速随本将军前往见驾!”
孔晟一怔,心道灵武太守林勇该死!回纥人已经闯进大唐疆土了,那边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在表面上,孔晟却面不改色道:“本官奉命护卫宁国公主出使回纥,此刻尚不是回纥国土,本官不会也不可能去见你们回纥可汗。本官倒是奉劝你们速速退兵,擅闯大唐国土,这是公然宣战,一旦引起两国交兵,你们悔之晚矣!”
骨云撇了撇嘴,心道开战就开战,我们还怕了你们大唐不成?(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六章 鸣沙山(3)
第五百四十六章鸣沙山(3)
骨云挥舞起马鞭,她身后数千回纥女兵杀声震天,战阵徐徐向前逼近。
孔晟神色一肃,手里的方天画戟高高举起,南勇不敢怠慢,立即居中调度,所有禁军骑兵严阵以待,防止回纥女兵冲击。他们只能防守不能擅自进攻,因为宁国公主和数千仆从杂役匠人都在营地之中,军队冲出,两军交战,难免会伤及无辜。
孔晟大喝一声:“南勇,率五百骑兵与某准备杀敌,其他人严阵以待,保持阵型,宁死不能后退半步,护卫公主和众人周全!”
其实骨云本不想跟唐军真干,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孔晟罢了,不料孔晟压根不惧,竟然要以五百骑兵来对战自己的五千女兵,骨云不怒反笑,在马上扬起马鞭嗤笑道:“孔晟小儿,你可真是自不量力,若不是我父汗有言在先,我今儿个非让你看看我回纥女兵的勇猛!”
正在这时,一骑从夜幕中的那一头疾驰而来,扬起一溜烟尘。骨云回头来,柳眉轻挑。
叶护疾驰而至,在马上远远就抱拳大呼道:“大将军,请手下留情!”
孔晟扫了一眼一脸灰尘之色的叶护,在马上抱拳回礼淡淡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叶护太子!叶护太子,你们回纥大军擅自闯进我大唐疆土,这是不是要跟大唐宣战了?”
叶护尴尬地一笑,轻轻道:“请大将军谅解,我等并非有意擅闯大唐疆土。只是我父汗近日在灵武之外等候公主不至,有些心烦,就特意带了我们几个在灵武附近游猎,无意中听闻公主驾临,所以就派骨云小妹前来相请大将军,想与大将军商议和亲诸事,如有冒犯,还请大将军海涵!”
见叶护对孔晟如此低声下气,一脸的赔笑,骨云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与叶护虽然关系很亲密,也不属于国内的好战派,但却也看不上叶护对唐人的这种诚惶诚恐的态度。
骨云刚要反弹,却被叶护狠狠瞪了一眼,就噘着嘴扭过头去,愤怒地抓紧了马鞭,奋力在半空中甩了一记响鞭。
叶护心道,骨云啊骨云,你哪里知道这孔晟的可怕之处,此人神勇无敌,你可莫要被他文弱的外表迷惑!麻皮之英勇,在孔晟面前都抵不过三个回合,何况是你一个女流之辈!
孔晟笑了笑:“叶护太子,此时此地,我不方便面见可汗。还请叶护太子转告可汗陛下,就说孔晟奉大唐皇帝诏命,作为大唐遣婚使和皇帝特使,转呈护卫宁国公主和亲回纥,三日后,在灵武城外,孔某自会去拜会可汗陛下!”
叶护迟疑了一下,他没有说假话,磨延啜的确是闲来无事带着一万护军在灵武附近山林间游猎玩耍,从商客口中得知唐朝公主的和亲队伍到了,他有些迫不及待,就派骨云出来想要跟孔晟见一面,然后尽快商定宁国公主出灵武的细节,当然他着急的不是见到宁国公主,而是要着急接受大唐朝廷的公主嫁妆。
听闻宁国公主的嫁妆有一百多辆大车,同时大唐朝廷还从各地州府调拨往灵武一批粮草,同时作为宁国公主的嫁妆和大唐朝廷的贺礼,一并运往回纥,磨延啜就有些按捺不住。
回纥人耗在此处多时,为的就是等待这批物资粮草啊。
后来叶护担心以骨云的性格会跟孔晟拧起来,以孔晟的勇猛,别看骨云有回纥第一女勇士之称,但在叶护看来,她根本不是孔晟的对手,若是扛上,发生冲突,骨云性命难保。
骨云有五千女兵,可孔晟也有五千铁骑。何况,孔晟还拥有神秘且威力无穷的火炮重器,想起后果,叶护都有些毛骨悚然。
所以叶护就马不停蹄立即赶来救场。实际上,他来的也正好,否则,两军冲突未必会发生,但骨云个人与孔晟的交锋一定会发生。
骨云心高气傲,而孔晟心狠手辣。两人一旦对上,结果可想而知。一个搞不好,骨云就要丧命在孔晟的手上。骨云虽然不是磨延啜的亲生女儿,但却是义女,养育了多年。而且,骨云与叶护很是投缘,感情不错。更重要的是,骨云是回纥军中重要的将领之一,她统率的这支女子骑兵队,一则战斗力很强,二则这些女兵大多出身回纥权贵家族,对于叶护来说,这是一支维护他继承汗位的重要支持力量。叶护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骨云死在孔晟手上。
自打回到回纥军中之后,叶护就在寻找着反击移地建的机会。虽然机会迟迟没有来,但他也总算是站住了脚。而移地建从长安城逃回军中,也变得低调和沉默起来,似乎已经将与叶护争夺汗位的事儿抛之脑后。
但叶护深深明白,移地建城府深沉,自认为是天降明君,怀有复兴回纥大帝国的雄心壮志,他不可能因此就放弃了汗位,现在的表现只能说明,移地建正在暗暗积蓄力量试图一击必中。
孔晟凝望着叶护,其实心头有些好奇,移地建此刻想必已经返回回纥军中,那么,叶护与移地建之间的夺嫡之争究竟有没有决出胜负?看叶护安然无恙,显然移地建似乎没有下最后的狠手,这让孔晟有些狐疑。
后来孔晟才知道,不是移地建下不了手,而是磨延啜护着叶护,暗中警告移地建,不得擅自动手。磨延啜为什么会突然转向叶护,移地建自觉诧异,一时半会摸不准父亲的心态,就暂时不敢轻易动手。
如果叶护死了,就算是移地建能瞒住回纥所有人,但也绝对瞒不过磨延啜的眼睛。没有人比磨延啜更清楚,只有移地建才有可能有本事无声无息地灭杀叶护。
叶护深邃的目光投向南勇等严阵以待的唐军将士,心头暗暗凛然。己方固有大军作为后盾,但此地是大唐境内,灵武守军近在咫尺,若是冲突起来,谁胜谁负还是一个未知数。如果孔晟动用火炮,恐怕后果就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叶护轻轻笑道:“大将军,既然你有诸多不便,那我们就约定,三日后灵武城外相见。那么,请转告公主殿下,叶护就不再拜见了,容后漠北牙帐再见!”
说完,叶护没有任何迟疑,立即向骨云道:“骨云妹子,我们走!”
见骨云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叶护不由暴怒道:“还不走?!”
见兄长发怒,当着一干属下的面,骨云不愿意扫了兄长这个回纥太子的威风,就银牙暗咬,回头狠狠地怒视了孔晟一眼,大喝道:“姐妹们,退兵!”
骨云纵马扬鞭,率先驰去。数千回纥女兵秩序井然地拨转马头,轰然驰向了沉沉的夜幕之中。南勇在孔晟马后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大将军,这支回纥女兵不简单,进退有据,军律森严,恐怕战斗力极强!”
“回纥人举族为兵,女子从军不是什么稀罕事。他们是游牧民族,出生在马背之上,与我大唐子民截然不同。其实没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我禁军铁骑,还扛不住一群娘子军不成?”孔晟哈哈大笑:“收兵,回营!”
实际上,这边的动静都没有瞒过灵武太守林勇的眼睛。宁国公主和孔晟的队伍到了灵武后方,林勇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想出去迎接,而是不能为之。
最近两日,回纥二王子移地建突然率半数回纥大军徐徐进逼灵武关前,距离灵武城不足百里。林勇担心自己分兵出城迎接公主,反而会让回纥人趁虚而入,所以他昼夜值守在城门楼之上,不敢有半点懈怠。
至于回纥可汗磨延啜率军进入大唐疆土游猎,他也心知肚明,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现在的问题是,只要回纥人不是正式向大唐宣战,公然进攻,为了维持和平局势,顶着巨大压力的林勇,只能暗自隐忍三分。
回纥人派出一支骑兵绕行向孔晟和宁国公主的宿营地而去,林勇也得到军报。他迟疑再三,还是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派兵增援。灵武兵力号称五万,其实只有两三万,还有三分之一是老弱病残。若是分兵出城,一旦回纥人大举攻城,灵武就保不住。
而一旦灵武失陷,回纥铁骑就会长驱直入,长安和关内危矣。
好在不久后就又传来回纥军队退兵的消息,林勇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宁国公主在他的地面上出了什么问题,他怎么向皇帝交代?
他之所以没有分兵增援,主要因素还是知道有孔晟的五千禁军护卫,想必只要不是大规模作战,至少保住宁国公主的安全是足够了。况且,在林勇看来,回纥人无论如何,至少在得到大唐的粮草物资之前,是不会翻脸向大唐公主下手的,要知道,这样可就相当于向大唐皇帝宣战,再也没有了任何回旋的余地。
当然,林勇心里也很清楚,自己这样做的结果,或者会引起宁国公主和孔晟的强烈不满。只是作为戍边将领,他首先不得不考虑边关的安全,至于个人的毁誉,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哪怕是孔晟因此向皇帝参奏他一本,他也认了。
林勇一夜都没有合眼,他一直凝立在城楼之上,凝视着后方的动静。他估摸着,也就是今日午后时分,孔晟的禁军就要护卫宁国公主进入灵武城了。
但只要公主一分钟不进灵武城,他就一分钟不能安心。甚至可以说,只有宁国公主真正离开灵武进入回纥境内,履行和亲使命,他才算是安心。(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七章 灵武
第五百四十七章灵武
翌日午后,宁国公主的銮驾车队才缓缓来迟,而这个时候,林勇已经在城门楼上整整凝望等候了两三个时辰。
见远端的地平线上旌旗招展烟尘漫卷,林勇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断然下令:“打开城门,灵武卫和灵武大都督府全部文武从属,皆随我出城迎接公主殿下!”
呜咽的号角声吹响,沉重的灵武城门缓缓打开。百余骑飞驰而出,一直向后迎出了十余里。
孔晟跨在追风之上,紧随宁国的銮驾。见不远处的官道边上,一员年过中年白面无须的儒将率数十人迎候着,眉头略挑,淡淡道:“公主殿下,前面应该是灵武大都督林勇带人迎接出城了!”
孔晟有些不太满意,一则是因为回纥可汗带着大队人马闯入大唐境内游猎,灵武军竟然无动于衷;二则,宁国的銮驾到了灵武后方,林勇那边竟然没有一点动静,至少没有派出迎接护卫的人马,这不仅有违大唐礼制,还是对公主的某种怠慢和轻视。
不管回纥大军的压力多么大,林勇都不能罔顾朝廷礼仪。在孔晟看来,分兵太多做不到,但区区百余人的队伍应该可以吧?安排一个副将出城迎接护卫,不过是名义上的。但连这个都不做,只能说明在林勇心里,宁国这个和亲的公主……地位……其实并不是很高。
但对于宁国来说,林勇来迎接还是不迎接根本无关紧要。只是昨晚突兀冒出数千回纥军马来,包围了营地,大战一触即发,这让宁国意识到回纥人的猖獗无礼,而对此,灵武卫大都督林勇似乎难辞其咎。
听了孔晟的话,宁国公主轻轻嗯了一声,却没有任何表态,更没有表现出高兴或者不高兴的情绪来。孔晟心里明白,大抵是宁国心里对自己还是憋着一股怨气,不肯理睬自的缘故。
銮驾队伍缓缓前进,缓缓停住。
林勇慨然上千拜了下去,朗声高呼道:“臣灵武大都督、灵武太守林勇,拜见宁国公主殿下!”
銮驾上,宁国公主沉默了片刻。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闷尴尬起来。
林勇身后的灵武属员面面相觑,都明白这是公主不太满意的表现——而实际上,他们大都心里有数,林勇昨日没有派人护卫迎接,昨晚又让宁国公主遭遇了回纥可汗磨延啜的军队围攻,公主显然对林勇有些情绪。
孔晟默然在马上,清澈的目光在林勇几个人身上扫了一眼。
林勇尴尬地搓了搓手,再次拜在那里,朗声高呼道:“臣灵武大都督林勇,率众迎接公主来迟,还请公主殿下恕罪!”
宁国终于开口了:“本宫不过是一个和亲公主,过几日出了灵武,就不复大唐公主身份,林大人是堂堂大唐三品重臣,一方藩镇,何必屈尊迎接我这个和亲公主?让本宫如何敢当?”
宁国这么一说,灵武众人更加汗颜尴尬。而林勇面色有些灰暗,他轻叹一声拜在那里,闷声道:“殿下乃是陛下亲女,大唐公主。公主为家国天下千辛万苦前往回纥和亲,对大唐社稷、子民而言,功高盖世。我灵武全体将士对殿下从无半点不敬之意,还请殿下早些进城安歇,以解车马劳顿之苦。”
宁国淡然一笑:“那就有劳林大人头前带路了。”
林勇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翻身上马,向孔晟投过一瞥,然后才带着灵武众人奔驰在了最前头,准备返回灵武。他与孔晟都是正三品的官员,虽然孔晟位高权重是京城新贵,但他也是坐镇一方主持文武大政的灵武藩镇,不需要拜见孔晟。
而且,实事求是地讲,在很多大唐宿将心里,尤其是林勇这些灵武将领,从无见识过孔晟的神勇和文采横溢之处,只是听闻孔晟文武双全深得皇帝信任,心里对孔晟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也就谈不上太强的重视。
而这些人常年镇守边陲,性格粗犷,不拘小节。心底深处,对孔晟这种靠讨皇帝欢心发迹的年轻京官,其实不怎么看得起。
孔晟无动于衷,还是紧随宁国的銮驾进了城。
不过,灵武城门一进,孔晟就对林勇的印象改变了不少。灵武守军纪律森严,军容严整,而灵武城内百姓安居平静,秩序井然,并没有回纥大军压境带来的民心不稳和社会混乱现象。这让孔晟意识到,林勇此人无论是带兵还是治民,都是有一套的。
这些日子以来,回纥十万大军压境,但灵武城内的老百姓却还是安稳的生活依旧,没有人惊慌逃难或者在城中趁乱闹事。所有的压力都在林勇和灵武守军身上,战祸不及百姓,这是孔晟最赞赏的地方。
宁国公主住进了灵武大都督府的后衙,不过,这不是灵武城内最奢华最优渥的住宅,应该说还比较简陋。但公主銮驾,应该驻跸官衙,这是规矩。
孔晟率一队禁军护卫同时入驻官衙。至于南勇则率其他军马杂役,在城外扎营。这么多人如果一窝蜂都涌进灵武城内,对城内的生活秩序是一种破坏,孔晟不会这么做。
其实宁国公主带了这么多人前往回纥和亲,林勇心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朝廷太过重视兴师动众。各地调拨来的粮草都堆积在灵武城内,朝廷要给回纥人如此足量的粮草辎重,灵武军民多少有些不满。
但林勇也深知朝廷的无奈之处。如果不给予回纥人足够的代价,他们不会退兵。而只要回纥军马一日不走,灵武的威胁就一日不除,他这个灵武大都督就要继续寝食不安。
自然有礼部和户部跟随来的官吏与灵武大都督府交涉,交割清点粮草辎重,同时写入大唐皇帝赏赐回纥可汗的礼物帖子,这是要由孔晟这个大唐皇帝特使亲自交给回纥可汗的东西,也是这一次和亲的重要环节。
林勇向宁国公主拱手抱拳:“请公主安歇,臣还有值司在身,需上城楼指挥灵武防务,就先告辞了!”
宁国公主淡淡道:“林大人忙去吧,不必管我,本宫只要有口饭吃、有个地方洗漱更衣就成了,反正也在灵武呆不了几天。”
听起来宁国公主似乎还有些情绪,但林勇着急登上城楼,查看回纥人的动静,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林勇深吸了一口气,又向孔晟拱手道:“长安侯,公主的安危就交给你了,本官先去,待晚间,再设宴为公主殿下接风洗尘!”
孔晟哦了一声,缓缓点头。
林勇匆忙带着自己的副将离开,孔晟这才向宁国笑了笑道:“公主,你先安歇,一应用度,若有需要,随时召唤我就是了。”
宁国看都不看孔晟,冷冷讥讽道:“长安侯何等尊贵,岂能为本宫干这些杂务琐事,我可不敢当,劳驾不起。”
宁国带着自己的贴身宫女扬长而去。
孔晟叹了口气,望着宁国妩媚修长的背影,心头略过复杂的一丝悸动。
孔晟依旧换了一袭便装,带着乌显乌解出了官衙信步行去,还是准备在灵武城内闲逛一番,还是为了打发时间。主要是孔晟在后衙感觉宁国相处很尴尬,索性就借故搬出到前院,与禁军士卒住在一起。
灵武城古朴苍凉,街道上青石砖铺路,其中不少地方就长满了青苔,磨得水亮,这说明了这座城池的历史悠久。城内的百姓商贾神色平静,来去自如,其中不乏很多异族面孔。灵武位于中原通往西域和漠北的交通要冲,来往商客太多。如果不是回纥军马的威慑,恐怕商队还是像过去一样成群结队,络绎不绝。
一路闲逛,查看灵武的风土人情,一切显得如此安静祥和,这更加让孔晟赞赏林勇的本事。如果大唐地方官都如林勇一般能为,大唐何愁不能走向复兴,重现开元天宝年代的辉煌盛况?
听大将军对林勇的治理赞不绝口,乌显乌解两人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三人正闲逛间,突然听闻前方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纷乱的奔跑声以及尖细的呼喊声,乱成了一锅粥。孔晟皱了皱眉,突然又见前面城门处厚重的城门正在紧锣密鼓的关闭,而不少百姓向自己这个方向奔跑过来。
孔晟探手一把抓住一个青年壮汉的胳膊,道:请问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城内如此慌乱,官军还要紧闭城门?
青年壮汉喘息着急急道:“公子,你可是要出城?还是回去吧。城外回纥军马突然来袭,黑压压的一大片,正向灵武方向而来,大都督已经下令全城戒备,关闭城门,严禁任何人外出……”
说完,壮汉就撒腿就走。
孔晟有些意外,向乌显乌解道:“回纥人大举进犯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公主的和亲队伍已经到了灵武,回纥可汗心知肚明,而且我已经跟磨延啜约定了三日后相见,他怎么会在此刻大举进犯?更重要的是,大军行动,马蹄声震动,此刻毫无动静,灵武守军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我们去城楼之上查看动静!”说完,孔晟带头就向城门楼的方向奔去,然后就要登上城门楼,自然被戒备森严的灵武军卒给死死拦住。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城楼,赶紧退回去,否则军法从事!”军卒厉声呵斥道。
孔晟笑了笑,从怀中掏出自己的长安侯和神策军大将军御赐金牌,缓缓递给军卒看。军卒扫了一眼,见是一面金牌,正面镌刻着四个大字“如朕亲临”,而背面则是一个“孔”字,军卒吃了一惊,马上意识到眼前这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竟然是当朝的长安侯、禁军大将军孔晟,如此大人物,他岂敢再阻拦?
十几名军卒拜倒在地:“小的拜见大将军,还请大将军恕罪!”
孔晟轻轻一笑:“诸位军士请起,尔等值司所在,本官岂能怪罪你们,林大都督在城门楼上吧?你们速速带我去见他!”
军卒连连称是,一个头目赶紧诚惶诚恐的带着孔晟走上城门楼,去面见林勇。林勇正带着一干将官扒着城墙眺望回纥大营方面的动静,突然见到孔晟道来,不禁皱了皱眉,心道你跑上来干嘛,这不是给本官添乱吗?
林勇沉声道:“长安侯不在后衙安歇,上城楼来作甚?”
孔晟笑了笑,拱手道:“孔某听闻回纥大军来犯,特上城楼来查看究竟。”(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八章 灵武(2)
第五百四十八章灵武(2)
林勇皱了皱眉,心道回纥人突然有了异动,本官得到消息后火急火燎地带人赶到城楼上来准备迎战,这些日子以来,自本官以下,灵武所属文武官员都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寝食不安,生怕回纥人进犯,灵武不保,你一个和亲大使,照顾好你的和亲公主就是了,跑到这里来不是给本官添乱吗?你虽然在京城位高权重,但在本官眼里,不过是一个靠运气和谄媚皇帝发迹的江南少年,靠皇帝宠信一步登天而已。风花雪月吟诗作赋或者你是强中手,但是这上阵杀敌,又岂能靠你们这些只懂靡靡之音莺歌燕舞的当权者?
但孔晟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林勇就是心里不高兴,也不能表现出来。但林勇身后的一干灵武将领就多少表现在脸上了,有些甚至明显投射过来某种不屑一顾和烦躁的目光。
孔晟统统视而不见。
他是何等身份,岂能跟一些边陲将领一般见识?况且,他来的目的是探查回纥人的动向,这些都是小节,没有必要揪住不放。这些人的心态他是一清二楚,不过懒得计较就是了。再说了,就是计较又能如何呢?非要跟他们较出一个短长来?没有必要,也没有意思。
林勇勉强一笑,指了指远端祁连山脉的一侧,隐隐可见烟尘飞扬:“长安候,本官先前得到探马来报,回纥可汗磨延啜聚集十万大军突然开拔,向灵武方向逼近,本官值司灵武一线防卫,自不敢怠慢,所以下令锁闭四面城门,全城全军严阵以待,备战应敌!”
很显然,灵武在回纥人那边肯定有自己的细作。这是毫无疑问的,回纥人的动静在第一时间以某种隐秘的方式传回灵武来。反过来说,这灵武城中又会不会有回纥人的眼线呢?很难说。
两军对垒,两国对阵,有很多事都是见不得光的。除了正面战场的拼杀对抗之外,还有很多无形的战场早已徐徐展开,或许永无止息。
孔晟凝望着远端,淡淡道:“大都督,回纥可汗已经与孔某约好三日后见面,商定和亲事宜,他们应该不会出尔反尔,轻易犯我边境,大都督不必担心。”
林勇撇了撇嘴道:“长安候远在长安,有所不知,这回纥人的信诺并不可信,这段时间以来,回纥大军压境,吾等在灵武寝食不安,****小心谨慎,夜夜防范回纥进犯。对于本官来说,回纥军队任何的异动都不能放过,因为一旦回纥兵临城下,灵武失陷,回纥铁骑就会长驱直入,我大唐危矣!”
林勇说着向长安的方向拱了拱手,凛然道:“本官受陛下恩宠信任,担当灵武防务,岂能尸位素餐,误了陛下大事?回纥人若敢进犯边境,吾辈灵武将士,唯有誓死报国,与灵武共存亡!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两国正式开战,还请长安候速速护卫宁国公主返回长安去吧!”
林勇身后的数十将领都振臂高呼:“誓死报国,与灵武共存亡!”
孔晟回头扫了情绪激动的众人一眼,心里暗暗点头,这些边陲将领,无论性格品性怎样,但都有一股誓死报国的激情和精神,为国戍边,如果没有这种精气神,大唐的边境防线就形同虚设了。但孔晟心里也很清楚,这些人常年戍守边陲,性格粗狂,对一些礼数什么的不太在乎,所以也就对众人对他的某种轻视不放在心上。
孔晟向林勇拱手为礼:“大都督及灵武将士忠心为国,陛下在长安常有提起,朝野上下皆有敬意。而孔某此次入灵武,护卫宁国公主出塞去回纥和亲,更是给大都督添了不少麻烦,在此一并谢过了!”
孔晟说这个本就是一番客套话,但听在林勇和灵武诸将的耳朵里,就成了孔晟拿着皇帝的招牌说事了,心说你动不动就打皇帝的旗号干嘛?吓唬谁呢?狐假虎威的小人!心里因此对孔晟的轻视就更加明显。
“长安候客气!宁国公主和亲回纥,乃是大唐国策。本官戍守灵武,自当保证公主的安危。但出了灵武,就不是本官的值司范围之内,公主的安全就只能依靠长安候自己了。本官听闻长安候文武双全,此番又带了诺大人马出塞,想必不会有问题吧。”林勇的话微有讥讽之意。
其实对于孔晟的和亲队伍这么多人、这么大的规模、携带这么多的财富出塞送给回纥人,灵武将士颇有微词。因为大唐朝廷现在国力微弱,国库空虚,边陲将士的粮饷有时都要拖延,但眼睁睁地看着巨大财富送给回纥人,他们心里肯定不舒服。
孔晟闻言微微闭上了眼睛,心里略有些不爽。
和亲回纥,也不是他的本意。这是皇帝和大唐朝廷的坚持,与他无关。他虽然出任和亲使,但这只是责任和使命,仅此而已。对于这些,你林勇作为藩镇高官,岂能不懂?皇帝为什么硬着头皮跟回纥人和亲,你林勇比谁都清楚,反过来说,如果大唐不同意和亲,你这灵武一线,瞬间就会变成血与火的战场,首当其冲的就是灵武数万将士……普通的将领不理解也就罢了,你林勇竟然还冲孔某说这种风凉话,真是岂有此理?!
但孔晟还不至于为了一句话就跟林勇翻脸。
他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公主的安危是孔某值司所在,自不敢怠慢。大都督,请恕孔某直言,还是打开城门,放开战备,恢复百姓的耕种生活吧,回纥人大军压境这么久,如果要进犯早就进犯了,何必等到公主抵达灵武后再为之呢?这不合情理,没有必要草木皆兵。”
“当然了,这只是孔某的建议,具体如何,还请大都督决断。”孔晟转身就要走。因为他发觉气氛不对,所有的灵武将领都似乎对他有些敌对或者排斥的情绪充斥其中,他留下徒添不快。
如果孔晟就这么走了,大概也就不会有下面的事情发生了。但阴差阳错,冥冥中自有天定,活该今日有事发生。(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八章 灵武(补)
第五百四十八章灵武(3)
对于孔晟的话,林勇很不以为然,但只是嘴角一抽,因为他还是要顾忌孔晟的身份。他与孔晟等级品阶一般无二,但孔晟却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京城显贵,他只在地方出任藩镇,不能过分得罪孔晟这种京官。
京官在天子身边,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没准哪一天就会在皇帝那里告自己一次黑状,像地方掌握军权的藩镇,本就为皇帝所猜疑,一旦为人构陷,结果可想而知。所以,也不止是林勇,凡地方藩镇者,很少有愿意得罪京官的,尤其是那些位高权重的三品以上京官。
但林勇的副将周政却是一个性如烈火脾气暴躁的人,他早就看孔晟有点不顺眼了——实际上,在周政这种边将眼里,能看顺眼的京城权贵根本就没有几个,在他眼里,这些京城显贵在京城花天酒地尸位素餐,关键时候也只会纸上谈兵,完全不懂军务,更不知他们这些边陲将士的辛苦。
就像现在,你孔晟懂个屁啊,凭什么说回纥人不会进攻灵武?你知道什么?回纥人是什么本性,你懂吗?
所以,孔晟无意中的一番话就引起了周政的强烈反弹,他忍不住站出来冷笑道:“长安候这是说我们灵武将士在小题大做了?你可知回纥大军十万压境,若不是吾辈将士枕戈待旦,灵武城焉能保得住?若不是吾辈戍边将士常年镇守边关流血流汗,又岂能有长安帝都的安定繁华?打开城门放开战备,说得轻松,你且看看,回纥大军正在向灵武方向移动开拔,我军若不整军备战,让回纥人一举拿下灵武城,全城军民都将性命不保,而灵武之后,大唐千里山河又岂能保存?一旦到了那个时候,让长安候来承担责任吗?如何向陛下和朝廷交代?”
“更有甚者,回纥人与我为敌,而长安候却要向回纥人谄媚献上厚礼,枉顾吾辈将士浴血奋战的苦心!”
周政越说越激动,声调变得极高,而一连串的诘问更是问得酣畅淋漓,听得周遭的灵武将领心里那个痛快啊。
众人冷视着孔晟,且看孔晟如何作答应对。
林勇眉头一皱,感觉有些不妥。周政不过是灵武副将,四品宣威将军,乃是下官,当众向孔晟这种上官和朝廷特使挑衅,一旦让孔晟恼羞成怒发作起来,他这个灵武主官也很难收场。
但灵武城毕竟不是帝都长安,天高皇帝远,这些属下又是桀骜不驯的性子,林勇也不可能完全压制得住。而说白了,周政也说出了他的心声,他也想借周政的口来压一压孔晟的威风,试探一下孔晟的反应。
孔晟缓缓回身,望着周政,淡淡一笑,且没有说话。
孔晟本不想跟这些边陲将领发生不愉快的冲突,但周政的话已经触及到了他的底线,如果此时此刻孔晟什么都不做,他这个朝廷特使和长安候、禁军大将军的威信就会荡然不存。
乌显乌解闻言大怒,立即冲上前来,怒斥道:“大胆,汝竟敢以下犯上,对大将军无礼!”
周政连孔晟都不怕,何况是孔晟身边的部将属下。他呸了一声,怒视着乌显乌解道:“本将就事论事,何来冒犯无礼?有些话,不要说当着长安候的面,就是陛下亲面,本将也是该说就说!”
“放肆!”乌显暴怒起来,手扶住腰间的佩刀,眼看就要控制不住动起武来。
孔晟拍了拍乌显的肩膀,淡淡道:“乌显,退下!”
孔晟缓步上来,凝视着周政,轻轻一笑道:“你的问题很多,孔某只能慢慢回答你。”
“第一,回纥十万大军压境,无非是威胁朝廷履行和亲约定,为的是索要公主的嫁妆,缓解回纥粮草物资匮乏的现状。这一点,朝野上下都很明白,但朝廷和陛下还是不得不维持和亲,因为河东河北还有安庆绪和史思明的叛军未平,大唐社稷不稳,不能腹背受敌。为了整个国家的安定和长远大局,所以我们不得不向回纥人战略让步。此其一。”
“所以,回纥人不会真的进犯我边陲,大唐与回纥也不可能真起战事。战端不可轻启,无论对我大唐,还是对于回纥,都是如此。回纥粮草短缺,打一场仗,他们根本消耗不起。所以,孔某才说,回纥人不会主动进犯我边境,否则早就长驱直入了,又何必等到今天?”
“对于所有为大唐戍守边陲的将士,其功绩其辛苦其浴血奋战的牺牲精神,包括孔某在内,所有人都心怀敬意。当然,为国戍边的何止是尔等灵武将士?!但一码归一码,若是十万回纥大军真有进犯灵武之意,单凭灵武数万军马,根本无力抗衡,灵武城也注定保不住。这是实话,你们或许不愿意听,可事实就是事实。此其二。”
“长安候,莫要小视我灵武将士!吾辈奋勇杀敌,舍生忘死,只要有吾辈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回纥人踏进灵武城半步!”周政义愤填膺,上前一步,怒气凛然。
孔晟轻轻一笑:“周将军是吧?孔某从未轻视过任何一位边关将士,也从来没有否认过诸位舍生忘死为国戍边的真性情!但是,两国交战,国之大事,不是靠血气之勇能左右的。我只是在阐述一个基本的事实,不是小视诸位的勇猛,还请你不要误会。”
以孔晟的身份而言,对周政这么一个下级将官,耐着性子解释宽容了他的咄咄逼人,已经算是一种大度,这其实正是孔晟对于边关将士的某种敬意所在——否则,孔晟岂能容许他人肆意践踏自己的尊严?!
“血气之勇?长安候的话本将不敢苟同。吾辈灵武将士,自随陛下靖难以来,身经百战,战无不胜,哪一次不是靠着所谓的血气之勇?不是本将小瞧长安候属下的号称骁勇之师的禁军……”周政的话虽然欲言又止,没有直接说出口来,但其嘲讽和轻蔑之意已经溢于言表了。
“长安候久居长安,莺歌燕舞,哪里知道我们边关将士的悲苦心酸?吾辈灵武军马虽然只有三万余人,能个个勇猛善战,以一当十,我们豁出命去,回纥十万大军又能如何?!”周政傲然道。(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九章 灵武(4)
第五百四十九章灵武(4)
听了周政一连串的嘲讽之言,孔晟不怒反笑,心道你这厮真是有点不知进退了。我一让再让,给足了你们灵武军面子,你倒是反过来得寸进尺了。如果你们灵武军当真以一当十的话,又何必对回纥军马压境心惊胆战呢?
身经百战或许并不夸张,但战无不胜完全就是扯淡。皇帝靖难以来,这支灵武军压根就没有离开过灵武前后数百里,一直处在守防的位置,哪里来的战无不胜?
孔晟斜眼扫了林勇一眼,见林勇没有半点制止周政向自己挑衅发难的意思,心里更加恼火。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性,况且是孔晟。
而周遭灵武诸将,都向自己投射过来的某种混杂了轻蔑和不屑一顾的眼神,让孔晟眉头紧蹙,一股怒火渐渐滋生起来,遍布全身。
而随着情绪的变化,他的耐心便自然降到了一个极限,语气也就不再那么和颜悦色了:“孔某曾经河南平叛,不敢说身经百战,也曾与叛贼大大小小数十战!孔某曾率五百骑兵歼灭叛军数千,又曾以数百精锐奔袭睢阳渠,拿下叛军大营!更是以万余夏邑军马一路西征,光复河南各州府,直入东都洛阳!……孔某本就是带军之人,岂能不懂将士之艰苦?你一个灵武副将,在孔某面前放肆无礼,一再挑衅,这就是你们灵武所属的礼数吗?”
“至于孔晟麾下的禁军,乃是河南平叛的胜利之师整编而成,你区区一个宣威将军,竟敢蔑视皇帝亲军?!简直是岂有此理!”
孔晟声色俱厉,怒斥周政。
孔晟的战功与文采同样惊人,但在向天下传播的过程中,流传最广阔的还是他的文采,至于他在河南平叛的诸多功勋,还是淹没在了他那几首天下间广为传唱的诗歌璀璨光彩之下。
更重要的是,天下人其实很难相信一个文人士子尤其是才华横溢的大才子,还能领军打仗。所以,大多数人下意识地认为,这是有人故意给孔晟脸上涂脂抹粉,以讹传讹的结果。灵武周政这些将领,大多如此认为。
再加上当面眼见孔晟身材瘦削弱不禁风,一副江南士子形象,哪里能与三军统帅和沙场勇将画上等号?
周政冷笑一声:“末将也不愿意跟长安候一争口舌之利,若是长安候愿意,末将愿意与禁军麾下诸将比试一二,自有分晓。”
孔晟怒气升腾到了一个顶点,他当即仰面狂笑一声,扬手指着周政淡漠道:“既然你要逞强,那么,本官就满足了你——乌显乌解,你们去跟周将军比划比划,尽力而已,不要伤了你我两军的和气!”
乌显乌解兄弟两人早就按捺不住了,听闻孔晟同意要自己跟周政比试,当即怒吼一声,抽出腰间的弯刀,一左一右,向手持长矛的周政包抄过去。
周遭的灵武将领军卒当即四散退开,给三人留出了交战比试的场地。
孔晟面带冷漠的笑容,退在了一旁。
周政的身手如何,他不清楚,但能在灵武边陲守军中做到副将的位置,显然有两把刷子。但乌显乌解也不是善茬,这兄弟俩是禁军中仅次于南勇的猛将,与李彪李虎在伯仲之间。但因为兄弟俩的带兵才能略有欠缺,也就是管理水平还不够,所以孔晟就将两人带在身边多数时候充作护卫。
但论个人战力,乌显乌解是不差的。尤其是兄弟俩习练了一套合击刀法,配合严丝合缝,攻防兼备,一般人要想胜过他们兄弟两人联手,千难万难。至少,能保住不败,是问题不大的。
周政轻视地扫了乌显乌解两人一眼,傲然道:“本将灵武大都督府副都督、灵武卫宣威将军周政,来者何人,报上官阶名姓!”
乌解沉默,只严阵以待。乌显哈哈一笑:“咱们两人不过是大将军身边的普通护卫,禁军中的无名小卒,何来名姓官阶?周将军,看招!”
乌显甩了一个绚烂的刀花,身形一跃冲了过去。
他这么说无非是给自己两人联手对付周政埋下伏笔。好吧,我们是孔晟身边的普通护军无名小卒,你却是正四品的宣威将军,灵武副将,如果你连我们两个都胜不过,还有什么脸面有什么资格蔑视京城禁军?
乌显冲杀过去,周政冷冷一笑,根本不放在心上,他手里的长矛一横,向乌显的刀势格挡过去。可他哪里知道,乌显的进攻本来就不过是虚张声势,他只是故作架势,给乌解的第二次进攻做铺垫和掩护,这是兄弟俩惯用的套路了。
禁军中人都耳熟能详,但周政和这些灵武军却不知就里啊,因而很容易就上了当。
见周政横矛格挡自己的刀势,乌显面带冷笑,人在半空中竟然一个翻转,爆喝一声,凌空越过了周政的头顶,转瞬间就落在了周政的身后,周政大吃一惊,暗道一声不妙,下意识地立即转身挥起长矛击向乌显的空门。
就在这个时候,乌解突然动了。他如同猎豹般闪电窜出,手里的弯刀狠狠地当头一劈,劈向周政的后背。
陡然发觉后背出刀锋呼啸,周政脸色骤变,知道自己上了当,但此刻,他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正面有乌显的正面冲击,而后背则有乌解势大力沉又速度奇快的进攻。而即便他再次回转身迎向乌解,又将后背留给了下刀绝不留情的乌显,可谓是进退两难。
乌显乌解兄弟俩的配合是何等的默契,周政纵然勇猛,身手不俗,对敌的经验也是相当丰富,但奈何遇上这么一对怪胎,错失先机之下,接下来就无法控制局面了。
当然周政也是一员猛将,他瞬间下了决断,宁肯豁出去后背受伤,也要将眼前的乌显拿下,这已经是最无奈也是最刚烈的选择了。
周政怒吼着不顾后面乌解的疯狂进攻,而是拧了一个枪花,流星赶月般刺向乌显的左肋。这毕竟是内部比武,虽然有意气之争的成分,但谁也不能下狠手,这也是周政敢放弃后背直面乌显的关键因素。(未完待续。)
第五百五十章 灵武(5)
第五百五十章灵武(5)
周遭的灵武军惊呼连声,眼看乌显就要伤在周政手上,而周政又要被后面的乌解锋利的弯刀劈中后背身负重伤。林勇脸色一变,没有任何迟疑,立即爆喝一声:“住手!”
乌显哈哈大笑一声,飞跃出场,落在了一侧。而乌解则冷笑一声,生生收住了刀势,急速后退。
倒是周政有些控制不住进攻的架势,他手里的丈八长矛带着呼啸的风声生生扭向一旁,但又势大力沉地击向了地面之上,烟尘弥漫四散飞扬,可见此人这一击至少用了七八成的气力了。
乌显脸色阴沉下来,心里暗暗冷笑,心说这厮真是心狠啊若是让他击中自己,恐怕不死也得在床榻上将养半个月。
林勇和灵武诸将也是有些汗颜,心说不过是友情比武,周将军你又何必下这种重手?
周政有些悻悻然愤愤然地站在那里,神色微微尴尬。他方才这一击的确有些重了,因为乌显兄弟俩用计配合让他顾此失彼心里的怒气无法控制,就出手重了。
孔晟缓缓上前一步,淡淡道:“如此比试,已经分出胜负,方才周将军固然能伤到乌显,但也要被乌解所伤,堪称两败俱伤,就算平手如何?”
周政冷哼了一声,“这两人使诈,并无真实本事,若是战场拼杀,本将早就将其斩杀于马下了。”
孔晟冷视着周政,心里的火气在一点点继续升腾着,乌显乌解这分明就是合击配合之术,怎么能叫使诈?要真是敌我对垒,恐怕你早就变成乌氏兄弟的刀下之鬼了,还能在本官面前叽叽歪歪?
“敌我对阵,只有胜负,不论过程。结果注定,周将军想要否认也否认不了。事实上,本官这两名随从已经刀下留情,反倒是周将军你出手狠毒,若非林大都督叫停及时,后果不堪设想。这便是你灵武副将的风度品行?让本官心寒齿冷。不过,本官也懒得跟你计较什么短长,但若是你再蔑视禁军,本官绝不饶你。”
孔晟这番话就有些重了,暗讽灵武军没有教养风度不知进退和分寸,周政以下诸将都脸色一变,都有些承受不住,尤其是周政,他正要激烈反弹,却被林勇一个眼色给拦住了。
林勇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了,因为孔晟已经将矛头指向了他,他是灵武主帅,若是他仍然保持沉默,这就是故意撺掇人向朝廷特使挑衅、蔑视朝廷威严,将来孔晟回到京城,参上一本,林勇承受不住啊。
况且,林勇也看出孔晟已经处在发作的边缘了。若周政再跳出来狡辩,恐怕孔晟会直接爆发。
林勇勉强笑道:“长安候息怒!周政为人鲁莽无礼,有得罪之处,还请看在本官的面上海涵一二!周政,还不速速向长安候赔礼?!”
周政皱着眉头,在林勇的眼色下不得不上前来草草抱拳施礼,低低道:“末将性格鲁莽,直来直去,不喜拐弯抹角,如果有得罪长安候的地方,还请恕罪!”
周政显然很不服气。对于败在乌氏兄弟手上,心里很不以为然。其实不光是周政,旁边围观的很多灵武将领也都有些不太服气。
“但是请恕末将直言,若是吟诗作对,末将自问长安候的文采出众天下无人可及,但是说到领军打仗,长安候恐怕就……”
周政前面还是请罪,但他话音一转,马上就是开始嘲讽……这算哪门子赔罪?林勇见孔晟的脸色阴沉似水,知道孔晟即将翻脸,马上就意识到不对,立即开口斥责道:“闭嘴!混账东西,你竟敢出言不逊,给本官滚下去领五十军棍!”
林勇这其实是在保护周政。周政是他的副将,周政要是跟孔晟发生冲突,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一旦传回朝廷,孔晟可是皇帝诏命钦差,蔑视钦差就是蔑视皇帝权威,那可是要砍头的重罪!
周政自己还有些不服气,但林勇作为灵武主帅自有威严,他不得不冷笑着往后转身,说是下去领罪,其实就是暂避一时了。
孔晟突然冷漠道:“站住!”
“你的话还没有说完,你继续说下去!说完,才能走!”孔晟身上的气势陡然间散发出来,他迎风而立,身材挺拔,不怒而威。虽然他还是那个孔晟,身材单薄,但这一瞬间,他身上的斯文儒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冷酷和杀气!
乌显乌解对视一眼,知道孔晟动了真怒。
没有人比他们兄弟俩更清楚,孔晟其实就是一头套着小绵羊外衣的猛虎啊,平时人畜无害与世无争,但一旦被触怒,便会撕破掩藏,露出横扫山林的王者面孔。
谁要是把孔晟当成好欺负的小绵羊,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周政也知道自己这一回是彻底得罪了孔晟,将来可能要遭遇报复。但此情此景之下,以他的鲁莽和暴烈性情,也顾不上这些后果了,他冷笑一声道:“末将的意思是说,要说带兵打仗长安候就是外行,我们这灵武防卫之事,自有大都督做主,你就不必指手画脚了!请长安候放心,只要你们在灵武一日,吾辈灵武军就能保护你们的安全一日,绝对不会有问题!”
周政这话一出口,林勇暗暗皱眉,心道周政啊周政,你这厮忒过分,你说那么几句杀杀孔晟的威风就是了,但不能过了,失去了分寸,这孔晟位高权重,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岂能忍受得住?
但周政不仅是灵武的副将,也是灵武军中的第一猛将,是林勇的左膀右臂,不可或缺。无论如何,林勇都要尽力斡旋,不能让周政出事。
“我是不是外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孔晟淡漠地一笑,缓缓上前一步:“看在尔为国戍边的份上,今日我不与你计较,对你的冒犯,不予追究。若是你再敢有下一次,孔某就取出陛下的尚方宝剑,斩了你的狗头以儆效尤!”
孔晟声音凛然,杀气腾腾:“不信,你可以试试!”
没有人比乌氏兄弟更清楚,孔晟心狠手辣,说到做到。若是此刻周政敢当面再叽叽歪歪,没准孔晟真会祭出尚方宝剑,以羞辱钦差和蔑视皇帝威严的罪名,将周政斩于城楼之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