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 赐婚?(2)
第四百六十二章赐婚?(2)
送走了皇帝,张氏眉开眼笑地往自己的寝殿行去,撇开了一众太监宫女。李侗从一侧闪出身形来,轻笑一声躬身下去:“儿子恭喜母后!”
张氏掩嘴轻笑:“我儿,母后喜从何来?”
“父皇对母后恩宠不减当年,足见母后与父皇患难夫妻感情深厚,儿子看到母后父皇如此恩爱,心中高兴。”李侗笑着走过去。
母子俩的利益立场是一致的。张氏受宠,李侗自然有好处。而反过来说,如果连张氏都被冷落,张氏所生的儿子,皇帝自然不喜。
张氏笑着扬手点了点李侗的额头:“你这孩子倒是乖巧!不过你说的对,母后与你父皇本是患难夫妻,过去那么多年相互扶持,不是宫里这些狐媚子所能比的。好了,今日你父皇也恩准你出宫开府,也算是你我母子的一件大喜事——来人,摆宴,本宫与定王要小酌三杯!”
李侗笑而不语。
其实在李侗甚至是在朝中很多人看来,当今皇帝在女色方面还是蛮自律和控制的。至少,在后宫嫔妃宫女数量方面,李亨比他的父亲、祖父等要少的太多。
如今李亨身边有品阶的嫔妃包括张氏这个皇后在内,只有寥寥五六人。而剩下的,被皇帝偶尔宠幸过的宫人美人加起来,也绝对不超过十人。
作为皇帝而言,这样的女人数量其实是少得可怜。而他的父亲老皇帝李隆基,与之有过关系或者为其诞下子女的后宫嫔妃宫人至少百余人。
当然,这或者与李亨这两年心神交瘁操劳国务有关。
张氏拥着自己的儿子欢天喜地地进了殿不提。
皇帝回到御书房,当即就下达了赐婚的圣旨。皇帝命朱辉光亲自出宫,去长安侯府宣布诏命。
皇帝竟然要将纪国公主赐婚给孔晟,朱辉光也是吃了一惊,但对于皇帝的主张和心思,他哪里敢提出半点异议,只能惟命是从。
他与鱼朝恩不同,甚至与李辅国都不同。上述两者再罪大恶极,也是过去皇帝身边的人。而他则是一直跟随皇后张氏,皇帝肯用他,一方面是为了制衡鱼朝恩派系,一方面也是给皇后几分面子,两者之间缺乏真正的信任根基。
对于自己的“缺项”,朱辉光心知肚明,所以在皇帝身边听差,就倍加小心谨慎甚至是谨小慎微。
朱辉光刚出了麟德殿,就遇上了一个青衣中年太监,他扫了一眼,认出是内常侍程元振。程元振因为素日跟鱼朝恩不合,双方矛盾内宫皆知,好多次都撕破脸皮势成水火,所以在鱼朝恩的叛乱风波中得以幸存。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朱辉光对于鱼朝恩的敌人,自然网开一面。皇帝也是如此。
更重要的是,内宫之人都知道程元振是东宫的人,要动程元振,不得不考虑皇太子的打压报复。朱辉光因此也要给程元振几分面子。
程元振看到朱辉光赶紧恭谨地避让在侧:“见过省监大人!”
朱辉光淡淡一笑:“程常侍这是要何往啊?”
程元振也是要出宫去,所有朱辉光也有此问。
现在的朱辉光在内宫之中就是最大的太监头子,皇帝身边的第一红人,不管程元振多么地不甘心,但在表面上却也不得不对朱省监敬畏恭敬,见朱辉光责问下来,赶紧笑着解释道:“省监大人,奴婢出宫去采办一些酒水,陛下还是偏好长安候孔府酒坊出的烈酒,所以……”
其实朱辉光心知肚明,程元振根本就不是出宫采办物资,而是去东宫那边。但朱辉光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而是淡然一笑道:“也好,你去吧。杂家要去长安侯府为陛下传诏,陛下要将纪国公主赐婚给长安候,以后,长安候就不仅仅是大将军和神龙卫大都督了,还是咱们皇家的驸马都尉。”
不管朱辉光是有意还是无意中传出这一消息,但程元振听了还是心头一震,只是他表面上也不敢表现出异样来,恭谨地拱手送走了朱辉光,这才急匆匆出宫,直奔东宫。
最近一段时间,程元振过得比较消沉,他在宫内的地位不上不下更是比较尴尬。好在他与鱼朝恩是公开的对手,所以鱼朝恩此次谋逆没有将他牵连进去。
而因为他在内宫没有获得应有的位置,所以在东宫那边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没有应有的价值,就得不到东宫的重视啊。可程元振现在也没有办法,他只能死死靠拢东宫,试图取得东宫的庇护。
程元振每日都要去东宫向皇太子问安,表示忠诚,只是后来李豫逐渐厌倦,很多时候并不见他,而是安排李适出面虚与委蛇。
程元振正愁着没有借口见到李豫,从朱辉光这里得了这个消息,自认为比较重要,所以就心花怒放地往东宫赶,要在李豫面前卖个好。
还是李适出面见程元振。
李豫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人,对于程元振这种在他心里并无太大价值的太监头子,他日渐厌恶。他可是贵不可言的大唐储君,哪有时间和精力去接待一个天天来的无足轻重的内常侍呢?如果是朱辉光,那就不一样了。
但李适认为,在宫内和皇帝身边能有东宫的一个眼线、耳目,也是具有一定意义的,所以,李适还是劝李豫对程元振多少给点面子。
李豫不置可否,索性将与程元振联络的事儿,完全交给儿子李适,由李适全权处置。
李适淡然微笑着望向了程元振,程元振毕恭毕敬地拱手为礼:“见过奉节郡王殿下!”
因为李适是奉节郡王,又是皇太子的长子,所以称之为殿下也不为过。李适对程元振一向对自己的恭敬态度很是满意,他嘴角略过一丝笑容,点了点头道:“程常侍,请坐!”
程元振赶紧恭谨道:“在殿下面前,哪里有奴婢的座位——殿下,奴婢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不敢怠慢,立即出宫来向殿下和太子爷禀报!”
“哦?重要消息?你倒是说说看!”程元振说的是重要消息,但其实李适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东宫在大明宫,也不是只有程元振这一条线,若真是有了不得的大事,李适肯定也得到消息了。
程元振压低声音道:“奴婢得到消息,陛下已经将纪国公主赐婚给长安候孔晟,目前,朱辉光正在赶往长安侯府宣布陛下诏命!”
赐婚?纪国公主赐婚长安候?李适顿时一震,确实有点吃惊。
皇帝给适龄公主选择婚配对象并不稀罕,重要的是李亨给纪国公主指婚的对象是长安候孔晟!孔晟是东宫的重要潜在敌人——这是李豫父子对于孔晟的评价定位,暂时来说,孔晟还不是东宫的障碍,但未来,与东宫关系不佳的孔晟一定会变成李豫成功登临皇帝之位的重大变数。
所以,只要是与孔晟有关的事,在东宫这边就不是小事。而且,此事还扯上了李豫的妹妹纪国公主。
李适沉吟片刻,方才微笑着点点头道:“程常侍,非常好,这个消息很重要,你先回去,我一定向父王转呈——来人,把波斯进贡来的一箱细毛毯,给程常侍带回去用吧。”
程元振还是没有能见到李豫,不由有些失望,但李适也能代表李豫,而且李豫此番还赏赐了东西,这说明这一次他带来的消息对于李豫父子的重要性。
程元振离开东宫,随身两名小太监为他抬着东宫赏赐的一箱细毛毯,刚进了宫,就遇上了定王李侗。
李侗身着便服,束发戴逍遥冠,手摇折扇,看上去风流倜傥。不过,少年李侗在皇帝的诸多皇子中并不受人看重,程元振看到李侗带人似是要出宫,也没主动上前打招呼,而是吩咐随从避在一旁,要待李侗一行过去才继续行走。
李侗突然停下脚步,笑吟吟地向躲避在花丛后面的程元振淡淡道:“程常侍,这是何往呢?”
程元振本不想搭理李侗,但李侗终归还是皇帝的儿子,既然李侗问到了他的脸上,他不好不理会,只得勉强一笑,站出来躬身施礼轻轻道:“奴婢见过定王殿下,奴婢从宫外采买物资回宫!”
李侗扫了程元振两名随从小太监抬着的箱子一眼,突然轻轻一笑道:“本王听说程常侍最近与太子哥哥走得颇近,本王正要去东宫探视拜见兄长,既然程常侍公事一了,左右闲来无事,不如请程常侍与本王一起走一趟东宫如何?”
程元振嘴角一抽,心头猛地一跳,有些震惊,他不知道李侗突然提起这个还要让他陪着往东宫去干什么,但他也是老奸巨猾之辈,焉能被少年李侗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给套住:“奴婢还有值司在身,还要去陛下身侧听差,还请殿下见谅!”
程元振没有否认自己跟东宫的关系,反正这在宫中也是公开的秘密,否认也否认不了。
李侗哦了一声,也没有勉强,向程元振点了点头,然后就扬长而去。
程元振脸色阴沉地凝望着李侗远去的背影,眉梢一挑,略一迟疑,还是大步返回自己的住处。(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三章 赐婚?(3)
第四百六十三章赐婚?(3)
李豫闻听孔晟婚配纪国公主的消息,也吃了一惊。他皱了皱眉头,心道也不知道是谁给宫里的那位出了这种主意,孔晟变成皇帝的女婿,这……这可能意味着孔晟日后在朝堂之上的地位、权势更加稳固。
但也可能意味着孔晟变成皇帝女婿之后,走向另外的一个极端,那就是权势逐渐被皇帝收回——因为当朝驸马掌握权柄者,古往今来实在是不多见。
但李豫却实在是无法捉摸皇帝的真实心思。
李豫心念电闪,嘴上却淡淡道:“父皇为了笼络孔晟,真是用心良苦啊,竟然不惜让纪国下嫁。”
李适笑了笑:“父王,儿子倒是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李豫哦了一声:“何以这么说?”
“纪国皇姑下嫁孔晟,这意味着孔晟也成为皇室一员。驸马都尉看上去风光荣耀,其实有诸多限制,我想,孔晟此人不拘礼法不按常理出牌,行事狂悖,有纪国皇姑约束着他,有祖宗家法管制着他,至少将来不会给我们添太多乱子。”李适轻轻道。
李豫撇了撇嘴,却没有反驳儿子的话。
在李豫看来,像孔晟这种性格强悍的人,怎么可能被纪国一个女子给牵绊住?可以预料,即便是他娶了公主,也不会像普通驸马一样变成公主的附庸。如果孔晟连一个公主都降服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当李豫的对手?
李豫沉吟了片刻,摆了摆手:“罢了,我儿,你代为父去纪国府上走一趟,送些礼物,就说本宫恭喜她与长安候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日后他们成婚之时,本宫再送一份厚礼。去吧。”
李适笑笑:“儿子明白,我这就去,一定将父王的盛情厚意转达到。”
李适知道李豫的意思,给纪国送礼贺喜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正的用意是试探纪国的反应,从而揣摩皇帝为什么突然赐婚。
说来说去,李豫还是认为皇帝赐婚背后必有深意。
孔晟刚刚起床洗漱完毕,已经日上三竿。
乌显突然来报:“大将军,内宫大总管朱辉光过府宣旨!”
“朱辉光来了?”孔晟哦了一声,他也没有太在意,还以为皇帝召他无非还是为了宣政殿善后处理的事宜。他很快穿戴整齐,在花厅见到了等候多时的新任内侍省太监头子朱辉光。
朱辉光满脸笑容,见孔晟进厅,立即抱拳拱手道:“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
孔晟皱了皱眉,愕然道:“朱省监,这话从何说起,孔某喜从何来?”
朱辉光清了清嗓子,朗声一笑,“陛下有旨,长安候、神策大将军、神龙卫大都督孔晟接旨!”
孔晟心头猛地一跳,拜了下去:“臣孔晟,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纪国公主,朕之六女也,身份贵重。自幼聪慧灵敏,旦夕承欢朕躬膝下,朕疼爱甚矣。今公主适婚嫁之时,朕早有意在诸臣工中择佳婿与爱女成婚。今孔卿文武双全、品格端方、仪表堂堂、且未有家室,与公主婚配堪称天设地造,朕心甚悦。为成佳人之美,兹将纪国公主下降长安候、神策大将军、神龙卫大都督孔晟,一切礼仪由礼部尚书与钦天监正商议后待办。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朱辉光一口气将皇帝亲自书写的诏书宣布完毕,也没注意到孔晟有些震惊难看的脸色,径自大笑道:“陛下如此恩宠大将军,不惜以公主下嫁,这还不是万千之喜?自此后大将军尊崇权势更上层楼,朝中再无人能及,杂家在这里恭喜了!”
孔晟恨不得一口唾沫呸到朱辉光的脸上。
他心道,娶公主?这不是扯淡吗?不要说自己与杨雪若有情有盟约有承诺在先,而且还有苏婳和聂初尘这两个红颜知己,孔晟也断然不能放弃,可一旦娶了公主,就势必只能对杨雪若三女背信弃义了。这一点,孔晟自问做不到。
更重要的是,孔晟对纪国公主并无情愫。好感是好感,关系不错归关系不错,这与谈婚论嫁完全是两码事。要让孔晟跟一个毫无感觉的女子在一起生活,哪怕她是高贵的公主,他又怎么能愿意?
还有关键的一点:皇帝赐婚,绝对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皇帝想些什么,孔晟比谁都清楚。皇帝试图掌控他的命运,这是孔晟最反感和坚决抵制的。孔晟不愿意让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这是孔晟在这个时代之初就发下的誓愿。
而娶了纪国公主,孔晟就基本上变成了皇帝手里的棋子。
这已经触及到了孔晟的底线。孔晟之所以与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有所不同,就在于他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失去了这个底线,他这个穿越者跟普通的唐人还有什么差别?
孔晟心念电闪,略一沉吟,就抬起头来望着朱辉光神色坚定毅然道:“朱省监,请恕孔晟万万不能从命!”
孔晟这句话让朱辉光听得一怔,旋即脸色骤变。
抗命不从,违抗皇帝的赐婚圣旨,这可是要杀头的罪名。皇帝一番好意赐婚,臣下不识抬举,不肯应允,这无疑是对皇帝权威和对皇室颜面的亵渎侵犯,皇帝绝对不会允许这种行为存在!
朱辉光皱着眉头围着孔晟转了一圈,压低声音道:“大将军,千万开口慎重啊!违抗圣旨,可是死罪!陛下一番好意,杂家听闻纪国公主又对大将军颇有情愫,公主花容月貌,品德端正,还请大将军三思后行,先接下圣旨再说吧!至于大将军方才之言,权当杂家没有听见!”
孔晟缓缓摇头:“不。请朱省监回报陛下,就说孔晟早与江南之女杨雪若立下婚姻盟约,此生绝不可能背弃,婚配公主,恕难从命!”
孔晟神色坚定不移,从容镇定。
朱辉光叹息一声,无奈地搓了搓手:“大将军,既然你抗旨不从,杂家好言相劝,你都当成耳旁风,既然如此,杂家也只能回宫据实向陛下禀报了,还请大将军不要怪罪杂家。”
孔晟微微一笑:“请实话实说,有劳朱省监了。”
朱辉光叹息着离开了长安侯府。在朱辉光看来,孔晟这纯粹就是自己找死。皇帝一番盛情好意,作为臣下却抗命不从,皇帝盛怒之下,定然将孔晟斩首示众。这是皇帝维护圣旨权威的必然做法。
朱辉光走后,孔晟的神色阴沉下来。他在厅中来回踱步,神色越来越坚决。皇帝想要干什么,他一清二楚,但绝对不能如皇帝的意。这一次,他决不能让步,一旦让步,就失去了底线,变成任由皇帝操控的玩偶和维护统治的工具。
一念及此,孔晟立即返回书房,将他藏在书房中的所有关乎火炮和火器铸造的信息、图纸乃至设计思路的记录册页,全部付之一炬。这些都是思路性的东西,统统都在他的脑中储存着,随时可以再整理出来。
而与此同时,乌显乌解飞驰出长安城,奔向长安城外的庄园,也就是孔晟设立在城外的火器制造司。根据孔晟的严命,所有已经铸造完成的火炮和火枪统统封存,没有来得及组装起来的配件拆开封存,全部藏入一个月前完工的终南山谷某处的秘密洞穴中。
乌显乌解是孔晟的绝对心腹,跟随他时间最长,忠诚度和可信度没有问题。
所有工匠杂役,当即被乌显乌解就地解散,给了工匠们充足的报酬,让其各奔东西。
乌显乌解其实不明白孔晟好端端地突然要这么做,但对于孔晟的命令他们习惯了无条件加以贯彻落实,他们的动作很快,没用多久,原本紧锣密鼓加紧赶工热火朝天的火器铸造作坊停工化整为零,烟消云散,解散大吉。
至于那百余被孔晟教授了火炮发射和组装技能的准炮兵,立即分散归入神策军中原先的编制之内。
一切,悄无声息无痕无迹。
如果孔晟没有猜错,皇帝的真正目的就是孔晟的火炮铸造术。如果孔晟肯婚配纪国公主,那么,皇帝自然希望靠女儿的温柔乡来麻醉孔晟的心智,通过和风细雨的手段将这一秘术套取出来,或者说让孔晟主动交出来。
而倘若孔晟不肯从命,那么,就以抗旨罪名顺势将孔晟拿下,然后硬来,将孔晟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火器铸造作坊据为己有。
孔晟其实并不是非要将火炮铸造技术化为一己之私。在他的规划中,将来总有一天,他会将这一技术公之于众,推动大唐国力向前发展,但现在还不到时机。如果现在公开,就只能被皇帝和皇室掌握,变成李唐皇族赖以维护统治的私器。
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看来,李唐皇族就代表着朝廷、皇帝就代表着国家,但在孔晟心里,这远远不是一个概念。
皇族可以变、改朝换代不过是寻常事,但不论谁当皇帝,国家都还是那个国家,孔晟在没有把握火炮铸造术会真正变成国家重器的前提下,他绝对不会交出火炮铸造术来。(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四章 抗婚(1)
第四百六十四章抗婚(1)
纪国公主被皇帝赐婚给孔晟的消息并没有外传,因为这是皇帝一时心血来潮,还是亲自书写的诏命(所以名叫皇帝制曰而不是皇帝诏曰),朝臣并不知情。但作为当事人的纪国公主,却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倒也不是皇帝派人通告,皇帝要给自己的女儿指婚,根本不需要征求女儿的意见。有的时候,皇帝为了巩固皇室统治,为了拉拢臣下来给公主指婚;而有的时候,公主的婚姻完全就是赤果果的政治利益交换品。有些权势冲天的显贵会主动向皇帝提出婚配某某公主的要求,皇帝出于权力制衡,也会被动答应。
无外乎就是这两种情况,但无论哪一种情况,皇帝都是自作主张,几乎从不征求公主的意见。
告知纪国公主的是皇后张氏。张氏本着笼络示好纪国的心思,让定王李侗亲自去纪国公主府上走了一遭,表明这是皇后在背后的一力促成。
李侗去纪国公主府上的时候,正准备和亲回纥的宁国公主也在她的府上。姐妹俩平日感情非常好,眼看宁国就要远嫁回纥塞外,自然是分外珍惜在一起相处的时光。
这些日子,宁国公主干脆就住在了纪国府上,反正她的宁国公主府在她远嫁之后就要废弃了。当然,也未必会真正废弃,很快就会被皇帝赐给其他的皇子皇女甚至大臣。
听说李侗到来,纪国笑了笑:“姐姐,十三弟很少出宫,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来本宫的府上——来人,请定王殿下进来。”
李侗笑嘻嘻地走进纪国的寝殿,拱手道:“李侗见过两位姐姐!”
纪国笑了:“十三弟,你来我府上,可是稀客。”
李侗也笑笑,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不经意间表露出超越其年龄的成熟稳健看得宁国一怔:“纪国姐姐,小弟来是受母后之命,提前恭喜纪国姐姐了!”
纪国柳眉一跳讶然道:“十三弟,你这话说的,好端端地,我喜从何来呢?”
李侗嘴角略过一丝玩味的笑容,却是轻轻道:“纪国姐姐,长安城中,满朝上下,都在传闻姐姐跟长安候往来密切,颇有情愫,不知是真是假?”
纪国公主俏脸当即涨红起来,忍不住羞怒道:“十三弟,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你小小年纪,也学会在背后乱嚼舌头根子了?!本宫与长安候是至交好友,却并无苟且之事,你若再胡言乱语,小心姐姐收拾你!”
宁国也在一旁笑着插话道:“十三弟,事关纪国名节,话可不能乱说。算了,纪国,十三弟年纪尚幼,不过是道听途说,无心之言,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纪国哼了一声,瞪了李侗一眼。在她心里,李侗只不过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真正跟李侗置气。
李侗不以为意,继续笑吟吟道:“纪国姐姐,如果你这样说的话,那么,小弟后面的话就不讲了。”
纪国柳眉紧蹙着:“十三弟,你到底葫芦里卖得什么药?有话就说,少在本宫面前卖关子!”
李侗大笑:“恭喜纪国姐姐!不瞒姐姐说,母后感念纪国姐姐与长安候郎才女貌,实在是天作之合,特向父皇进言,请父皇将你赐婚给孔晟。据小弟所知,父皇已经传诏赐婚了——内侍省监朱辉光正在赶往长安侯府的路上。”
纪国愕然,旋即俏脸绯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事对她来说太突然,急切间,接受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不过,突然归突然,反正公主的婚姻总是不能自主,能嫁一个像孔晟这样品貌人才出众的男子,纪国公主心里的排斥感还是极低的。
宁国公主眼眸中略过一丝复杂的神采。
她迟疑了片刻,方向纪国笑道:“恭喜妹妹,长安候名门之后,才貌双全,文武兼备,乃是我大唐当世奇才,如今执掌禁军和神龙卫,更是父皇的肱股之臣,名望、才学、权势俱佳,正是妹妹的良配。”
宁国知道纪国对长安候孔晟很有些意思。只是这种意思过去也只能隐藏在心里,因为她的婚姻和命运不由自己做主。然而,皇帝突然要玉成此事,竟然将她赐婚给孔晟,少许的茫然之后,一股无与伦比的喜悦和羞涩泛起在纪国心头。
“姐姐!”纪国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两颊升腾起红云来。
李侗大笑:“纪国姐姐,小弟恭喜姐姐心想事成,与长安候将来琴瑟相和、夫唱妇随,必是我大唐的一段佳话!”
宁国也掩藏住深深的失落,笑着恭喜道:“恭喜妹妹得了如意郎君,姐姐实在是为你高兴!”
宁国是真心为纪国公主高兴,尽管她心里微微有些酸涩。
与远嫁回纥充当政治牺牲品的宁国公主相比,纪国公主能嫁给自己看中和喜欢的如意郎君,这简直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了。况且,宁国心里对孔晟也怀有浓烈的好感,而这种好感在即将转化为某种情愫的时候,皇帝突然命她和亲回纥,生生打断了宁国的这点念想。如今回想起来,宁国心里的悲苦酸涩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一个人的得意背后恰恰是一个人的失意,亲如姐妹若纪国和宁国两人,也难免会产生对比的心理冲击。好在宁国心胸开阔、气度大方,为皇室利益和国家利益牺牲的大局观很强,所以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纪国一时间沉浸在自己对于未来幸福生活的憧憬中,良久才慢慢平静下来。冷静之后的纪国骤然意识到宁国的失落,赶紧抓住宁国公主的手,好言好语低低倍加安慰。
其实再多的安慰话都是苍白无力的。
朱辉光返回大明宫麟德殿。
刚刚进殿,朱辉光就听到皇帝在丹墀之上哼着小曲,大抵是当年玉真公主麾下的乐工谱写在长安权贵中流行很广的歌舞名叫长安冷月的曲调,由此可见,皇帝的心情很好。
朱辉光心头变得有些压抑。皇帝心情这么好,一旦自己将孔晟抗命不从的事儿汇报上去,皇帝岂能不暴跳如雷?
龙颜震怒之下,不仅仅孔晟要遭殃,自己这个内侍省太监头子搞不好也要跟着倒霉。
朱辉光心里非常想不通,明摆着是好事,孔晟为什么不接受皇帝的赐婚。纪国公主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在长安皇室贵族女子中,容貌品德均堪称上上之选,以孔晟如今的权势如果再有公主当老婆,那么,他在当朝的地位就变得非常稳固——然而,孔晟却枉顾皇帝的善意和笼络之心,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啊!
更重要的是,朱辉光想不通,孔晟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抗旨拒婚!大唐开国以来,还没有一个臣下敢拒绝皇帝的赐婚!
皇帝望着朱辉光,笑道:“朱辉光,去长安侯府传朕的赐婚诏命,孔晟表现如何?”
包括皇帝在内,长安城贵族圈里都有传言,说孔晟与宁国纪国两位公主关系暧昧,事实上也是,尤其是纪国公主,三天两头就往孔晟府上跑,隔三差五地还与孔晟结伴出游,前番竟然冒着世人的流言蜚语,去孔晟的城外庄园小住了三五日。
要说纪国跟孔晟没有私情,恐怕谁也不信。大唐民风开放,对于男女之防看得不是太重,既然之前皇帝都不曾说什么,他们更懒得管闲事。
因此,皇帝认为此番赐婚纪国,对孔晟和纪国来说都是成人之美。皇帝很少能在政治目的和女儿终身幸福之间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如今却就是一个,皇帝焉能不喜?
朱辉光尴尬地搓了搓手,噗通一声跪拜在地道:“陛下,奴婢有罪,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皱了皱眉:“你起来。朕派你去长安侯府宣诏,你有什么罪?”
朱辉光咬了咬牙,轻轻道:“陛下,长安候抗旨不从!他说他早已与江南女子杨雪若定下婚姻盟约,不可背信弃义,无法婚配公主,请陛下见谅。”
皇帝先是脸色一变,霍然起身。
朱辉光吓得心惊胆战,立即垂首伏地不起,等待着皇帝发作的暴风骤雨。但等了片刻,却没有等到皇帝暴怒的声音,只好又试探着抬起头来。
朱辉光没想到,皇帝竟然站在丹墀之下,轻笑起来:“好了,与你无关。孔晟不过是故作姿态,朕明白了。他所说的江南之女,无非是江南处置使杨奇的女儿罢了,藩镇之女岂能与朕的公主相提并论?罢了,你再去传诏,让孔晟进宫来,朕与他谈一谈。”
皇帝又道:“你再跑一趟,说明朕的意思。其一,杨奇的女儿无论如何不能与朕的公主相提并论,如果他觉得与杨奇之女存有婚约,有所为难,那么,朕可以为他解决这个麻烦。朕可以传诏江南杨奇,命他尽快为其女择良人嫁之;其二,你还要告诉他,他与纪国往来密切,进进出出不拘小节,在长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如果他不娶了纪国,让纪国将来如何做人?”
皇帝清了清嗓子,淡淡一笑道:“去吧,朕等你回音。”(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五章 抗婚(2)
第四百六十五章抗婚(2)
朱辉光呆了呆。
他万万没想到,孔晟抗旨不从,皇帝竟然没有发怒,反而还要平心静气地跟孔晟谈一谈,又让他去百般安抚,这是何等的让步和恩宠啊?!
我的天!
朱辉光心头凛然,对于孔晟的定位和评价陡然间又深了一层。
皇帝的这种反应,至少说明皇帝与孔晟之间的关系不是常人所能揣度的。甚至可以说,这已经超越了普通君臣之间的关系,外人很难理解。
实际上这也没有错。
孔晟对于皇帝来说,不仅是年少有为才华横溢的大臣,还是赖以稳固朝局和皇帝权力统治的具体执行者,更是掌握了神秘火炮铸造技术足以颠覆李唐统治根基的天降奇才,隐隐还有天命的庇护,如此种种,皇帝对孔晟的宽容度和重视程度自然是超常规的。
否则,此番抗旨拒婚的若是其他人,皇帝早就一道旨意下去,推出城外斩首示众了。
朱辉光躬身下去:“奴婢遵旨!”
朱辉光匆忙下去再次出宫召孔晟进宫,望着朱辉光匆忙离去的背影,皇帝脸上的笑容骤然收敛起来,眉头紧促。
孔晟的拒绝让皇帝突然意识到,所谓孔晟与纪国关系暧昧颇有感情的传言肯定不实。如果两人真的有私,孔晟肯定不会拒婚。
这让他多少有些后悔,觉得不该听了皇后的话,一时心血来潮就赐了婚。但皇帝的话,金口玉言,既然开了口,那就是圣旨,再无更改,也不可能收回来。
孔晟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总之必须要遵旨与纪国公主成婚,否则就是抗旨不从,犯下死罪——要不然,皇帝的颜面何在?
然而孔晟的臭脾气和倔脾气,皇帝多少有些了解,这让皇帝有些莫名的烦躁——如果孔晟坚持抗旨不婚,难道还能真的杀了他?
对于皇帝来说,杀了孔晟不过是上下嘴唇碰碰的事儿。但杀了孔晟,就是自毁根基,同时还放弃了百般求之不得的神秘火炮铸造术。皇帝万万不会这么做的。
皇帝从孔晟那里弄回来的那门大火炮,至今还藏放在只有皇帝一人才能进去的密室里。皇帝费尽心机秘密召集能工巧匠进宫钻研,试图破解火炮的机密,但却总是无果。
皇帝甚至在宫内一处不起眼的宫苑内,命工匠设立作坊,模仿着这门火炮开始了铸造试验。炮身或许并不难,难点在于炮管,如此宽度、长度、厚度、硬度和密度都很惊人的炮管,对于炮膛的光弧度要求又极高,皇帝苦心召进宫来的能工巧匠穷尽所能也无法完成。
无论是用铜铸,还是用铁铸,都无法达到炮管的要求。
这个年月的工匠根本就想不到,孔晟铸造采用的是铜铁合金,如果没有相应的配方,光凭工匠的尝试摸索,几十年都未必有结果。
所以,皇帝不得不放弃。
皇帝虽然放弃了无谓的努力,但每隔一两日都要进密室围着火炮转上两圈,摸摸冰冷的炮管,想象一下火炮一出地动山摇上天震怒的惊人场景,心头倍觉凝重。
这绝对是国之重器,皇帝掌握此器,那就跟掌控了凡人命运的神有些相似——而大唐军队,将由此所向披靡横扫一切蛮夷。
有了这个玩意,安庆绪和史思明的叛军算什么?贪得无厌的回纥人又算什么?西域那些蠢蠢欲动的异族城郭之国又算什么?大炮轰过去,统统轰为齑粉!
皇帝虽然没有亲眼见到火炮发射的威力,但当日长安城外、终南山中那地动山摇的场景,至今还让他历历在目。皇帝几次三番提出要亲眼瞧一瞧火炮的威力,都被孔晟以暂时没有研发出第二门成功的成品火炮为由拒绝,实际上皇帝心知肚明,孔晟不过是借故拖延罢了,皇帝不相信孔晟手里没有第二门可以发射的火炮。
朱辉光再次匆忙出宫,神色分明有些复杂。
在承天门口,他竟然再次偶遇回宫来的程元振,这一次,朱辉光便没有好心情跟程元振客套寒暄了,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便催马驰去。
程元振恨恨地站在那里望着朱辉光驰去的背影,忍不住低低咒骂道:“混账东西,拽什么拽?走了****运被皇帝看上,将来若是杂家当权,一定将这狗东西打发到御膳房去烧火!”
但程元振此刻也不过就是意淫两句罢了。至少在一段时间之内,他要服从朱辉光的管制。朱辉光是皇后的人,又得了皇帝的信任,如今在内宫取鱼朝恩而代之,大权在握。
只不过,因为鱼朝恩一伙太监谋逆,引起了皇帝对太监宫女的高度警觉防范心理。所有的太监包括朱辉光在内,不得不夹起尾巴来做人,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来皇帝的打压。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皇帝将身体的执事太监全部更新了一遍,近身之人更是悉数换为神龙卫中的影卫成员。
其实,就连朱辉光要面见皇帝,都必须要经过影卫的明里暗里的监视。
朱辉光尚且如此,程元振在宫里的待遇和处境就可想而知了。他本来就距离皇帝很远,如今更是没有机会面见皇帝,更无从掌握皇帝在宫内的行踪。经过鱼朝恩谋反宫变事件,皇帝变得非常多疑,对于自己在宫内的行止,都经过严格保密。
皇帝绝对不会在一个宫苑内过两夜。大明宫宫苑深深,宫室足足有上千间,谁也摸不清皇帝今晚会在何处安寝,又会点哪个嫔妃侍寝。就连皇后的安宁宫,皇帝如果要去,也不会提前打招呼,统统都是突然袭击。
所以程元振在宫内过得很落魄。他距离皇帝越远,出头的机会就越少,而反过来在东宫的价值就更低。
朱辉光再次来到长安侯府,在府门口遇上了正要出门的孔晟和南宫望。见朱辉光又来,孔晟似有所料神色平静,轻轻笑道:“朱省监,是不是陛下召我进宫呢?”
朱辉光轻叹一声,拱手道:“大将军,正是如此,陛下召你进宫议事,杂家也不说废话了,陛下还在麟德殿等着,请大将军尽快起行吧。”
孔晟朗声一笑:“孔某正要进宫。也罢,朱省监,孔某先行一步,我们宫内见!”
说完,孔晟从乌显手里接过追风的马缰绳,翻身跳上马去,稍稍夹了夹马腹,追风就四蹄生风,飞驰而去。白马追风与孔晟相处时间久了,这匹灵性很足的骏马,与主人之间心意相通,孔晟单凭双腿的力度和某些肢体语言,就能指挥追风的行动。
朱辉光望着孔晟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向南宫望苦笑道:“南宫先生,但愿大将军此去不要惹得陛下生气就好。”
南宫望虽然在神龙卫担任官职,是神龙卫副指挥使。但他一向文士打扮,所以无论神龙卫内部还是外界的很多人,平素都以南宫先生称之,知道他是孔晟身边的类似于军师参谋之类的心腹存在。
南宫望知道朱辉光在暗示什么,就笑了笑道:“朱省监,大将军为人处事向来都极有分寸,你我就不需要太担心了。”
朱辉光眉头紧促:“陛下也是一番盛情好意,纪国公主是陛下珍爱的第六女,陛下肯将纪国公主赐婚给大将军,这本身就是天大的恩宠。然而,大将军却抗旨据婚,这样下去如何是好?万一引起陛下龙颜震怒……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南宫望也是叹息一声,没有接朱辉光的话茬。
南宫望刚才也劝过孔晟,只是孔晟拿定了主意的事情,是任何人都无法左右的。南宫望无奈,只得闭口不言。
南宫望其实这个时候比任何人都担心孔晟的安危。孔晟此番进宫,若是敢当面抗拒赐婚圣旨,忤逆皇帝的好意,必然触怒皇帝,说不准,就直接被推上断头台,再也回不来了。
南宫望向朱辉光拱拱手:“朱省监,去府中喝杯茶歇歇脚?”
朱辉光摇摇头:“罢了,南宫先生,杂家还要回宫伺候陛下,就此告辞!”
孔晟在宫门口遇上了正要进宫的宁国、纪国和定王李侗三人。纪国要进宫感谢皇后娘娘的善意,宁国就陪着来了。三人在马上远远见孔晟驰马而来,孔晟这一回身着紫色官袍,与他身着白衣亮甲风格明显不同,风度翩翩中透着几分文臣的威严和儒雅。
宁国指着孔晟笑道:“妹妹,你的如意郎君来了,看来是被父皇召进宫来的。”
纪国俏脸绯红,在马上娇嗔道:“姐姐,你又来取笑我了,这八字还没一撇,你们就嚷嚷得跟真的一样!再说了,就算是父皇赐婚,我想不想嫁还不一定呢。”
宁国公主性格温婉,闻言便不再调笑。
但李侗却展露出性格跳脱的少年心性一面,他哈哈笑着:“纪国姐姐,你可真算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哟!你看孔晟,才貌双全,文武兼备,在满朝文武中首屈一指,就是放眼天下,也是万中无一的青年俊彦,与你正是良配……”
纪国脸颊涨红,轻轻斥道:“十三弟,再要取笑姐姐,小心看打!”
纪国公主扬起手里的马鞭,作势欲鞭打李侗。(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六章 抗婚(3)
第四百六十六章抗婚(3)
这个时候,孔晟纵马驰到近前。
他扫了说说笑笑的宁国三人一眼,在马上抱拳为礼,朗声道:“见过两位公主,定王殿下!”
宁国公主微微有些羞涩,轻轻点头算是回礼。
纪国公主本来是开朗外向的性格,加上又与孔晟极熟,但则因为赐婚的事情,现在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垂下头去,不敢正视孔晟清朗的眼眸。
少年李侗则在马上拱手还礼笑吟吟道:“大将军这是何往?”
孔晟点点头:“奉旨进宫,面见陛下——殿下,陛下还在等候,下官就先行一步了!”
孔晟径自从侧门进了大明宫。
李侗望着孔晟匆忙离去的背影,心头突然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心道:这厮该不会要拒绝父皇赐婚的好意吧?要事这样的话,不但孔晟自己性命难保,还要连累纪国姐姐的名誉受损……应该不会吧?
李侗几乎是下意识地扫了纪国一眼。纪国倒是没有在意,偷偷望着孔晟飘逸的背影,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羞涩。纪国再活泼大胆,但也是女子,尽管这个时代的女子尤其是贵族女子作风泼辣、对男女之情不是那么禁忌难言,可在事关个人终身婚姻的大事上,也难免会有几分忐忑和紧张。
自打得知皇帝赐婚的消息之后,在纪国心里,孔晟的位置和地位自是与过去截然不同。这是本质的变化。当纪国以未来如意郎君来打量和审视孔晟的存在时,一切就变得那么美好惬意。
李侗心里略有担忧,对他来说,这完全是一种突兀的预感。他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看起来太过滑稽的担心不合时宜地当着纪国和宁国的面提出来,只能深藏在心。
值守宫门的禁军也好,辅助监察的神龙卫也罢,都是孔晟的直接下属,孔晟这张脸就是通行证,谁还敢索要他的腰牌凭信?
孔晟一路畅行,直入大明宫麟德殿。
两个青衣太监引领孔晟进殿,殿口值守的两名影卫只是扫了孔晟一眼,然后就悄然隐入了黑暗处。这些影卫从来不在公开场合露面,一旦露面,那就是皇帝有命或者出现危机的特殊时刻。
到现在为止,孔晟仍然没有真正掌握影卫的名单和所有成员的出身来历,甚至没有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尽管名义上影卫归神龙卫统管,但谁都知道影卫是皇帝的人,孔晟自然不会触及皇帝的忌讳,插手影卫的事。
影卫的行事调动,孔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皇帝操控。
其实现在皇帝也对影卫的防卫能力产生了某种程度的怀疑。原本,皇帝认为自己亲手建立的这支神秘军事保镖组织,是无所不能的强大力量,但宣政殿的事情就是一个例证,不少护卫皇帝的影卫成员竟然惨死在太监中的高手手下,这给皇帝敲响了警钟。
他高估了影卫的价值,而低估了太监的本事。太监群体庞大,其中其实也是卧虎藏龙,不乏武功高强之辈。
这是皇帝最近同意从神龙卫高手中挑选忠诚过硬之人进宫宿卫他安全的重要因素。
原来,皇帝身边只有影卫,现在好歹加了几班神龙卫。神龙卫在明,影卫在暗,明暗结合,总算是让皇帝放下了心。
皇帝正在批阅奏章。
孔晟拜了下去:“臣孔晟,奉旨拜见陛下!”
皇帝轻叹一声,放下手里的批笔,抬头望着孔晟淡淡道:“孔晟,朕为你和纪国赐婚,本是一番盛情好意,是对你最大的恩宠,你竟然抗旨拒婚?”
孔晟神色不变:“陛下,臣在出仕之前,在江南,就已经与江南女子杨氏定下婚姻盟约,万不能做那背信弃义抛弃之人!再者,臣人品鄙陋,实在配不上纪国公主,还请陛下谅解,收回成命!”
皇帝神色一变:“孔晟,你所说的杨氏女,无非就是江南杨奇的女儿杨雪若吧?朕也曾听闻你自幼与杨奇女定下婚约……区区一个藩镇之女,焉能与朕之亲女相比?纪国花容月貌,品性端方,正是你的良配,朕拳拳盛情,你莫要不识抬举。”
“你若是感觉为难,朕可以替你写一封退婚书……甚至,朕可以亲自择一合适男子,为杨氏女指婚。朕会厚加封赏,算是替你补偿杨家,如何?”
皇帝沉声道:“朕将你单独召进宫来,愿意跟你谈一谈,这已经开了先例。朕为皇帝,朕之赐婚,你若是抗旨不从,便是违背大唐律法,罪在不赦,在你开口回答朕之前,希望你考虑清楚了。”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炯炯,望着孔晟,锋锐如刀。
在皇帝看来,自己这番话在情在理,对于一个臣下来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孔晟闻言应该感激涕零才是。
然而,让皇帝愤怒的是,孔晟竟然没有任何犹豫,径自道:“臣不能做无情无义之人,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砰!
皇帝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孔晟,你放肆!朕已经给足了你面子,好言相劝,倍加安抚,你竟然还敢当着朕的面抗旨不从!朕再最后问你一遍,赐婚之事,你从还是不从?!”
“陛下,何必强人所难,这婚姻之事还需你情我愿,陛下乱点鸳鸯谱,请恕臣难以从命!”孔晟昂然道,对于皇帝的暴怒,凛然不惧。
“你竟敢指责朕!”皇帝心里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孔晟这是当面挑衅他作为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威啊!他几乎失去了理智,挥挥手,咆哮道:“来人,将孔晟推出去,斩首示众!”
几个黑衣影卫戴着面具悄然出现在殿中,孔晟没有反抗,任由这几个影卫将他捆缚双手,推出了殿外。否则,以他的神力惊人来说,这几个影卫要想将孔晟拿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孔晟其实也是在赌一把,他判断皇帝不可能真的因此对他动杀机,怒归怒,但绝对到不了最后那一步。
值守殿口的神龙卫见影卫竟然绑了孔晟出来,大吃一惊,但这是大明宫内,皇帝身侧,自有规矩森严,他们也不敢上前询问半句,各自安守岗位,用吃惊的目光望着被抓走的孔晟,嘴角颤抖不语。
影卫押解着孔晟走向宫门外,但没走两步,又有一个青衣小太监冲出麟德殿,奔跑过来高呼道:“陛下有旨,将孔晟押去丹凤门,着其跪在丹凤门外思过反省,一日之内,若答应遵旨成婚,朕既往不咎。若仍执迷不悟,抗旨不尊,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孔晟神色不变,心里冷笑,他早就料到皇帝不可能真的因为这种事就自毁根基。当然,怒归怒,绝对不至于杀人。
孔晟心里更清楚,这是自己跟皇帝之间的一场博弈,斗智斗勇,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他不能有任何的让步,否则今后就再也没有底线,变成皇帝一手操控的棋子,失去了掌握自己命运的资格。
孔晟宁死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予在别人手上,皇帝也不行!
孔晟昂昂然被推出了麟德殿所在的宫苑,一路之上,引起不少宫女太监围观,宫里众人见权势冲天的长安候孔晟突然被皇帝拿下,岂能不议论纷纷?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宫里不胫而走。
夕阳西下。丹凤门外。
孔晟跪在青石地面上,面前摆放着一张小案几,案几上放着文房四宝。这是皇帝安排来让他写悔罪书的。说起来,皇帝也真是有意思的紧,竟然想起让孔晟写悔过书这一招。从这个角度上看,皇帝不乏演戏的成分在内。
只是皇帝大概也想不到,从一开始孔晟就对他的心态了若指掌。赐婚,或许起初皇帝是突发奇想,一时心血来潮,但到了后来,皇帝绝对是借着赐婚的事企图大做文章。
两侧,四名影卫石碑一般肃然而立,持刀监视。毋庸讳言,皇帝派影卫看守,也有监视孔晟的意味在内。毕竟,孔晟掌控禁军和神龙卫大权,若是孔晟心生反意,必成皇帝大患。因此,皇帝不能不防。站在皇帝的立场上看,这很正常。
而再远端处,还有百余宫禁宿卫(也就是神龙卫)牢牢看守,不过,这些军卒都面色复杂,望着孔晟的背影有些无奈。
消息很快就在宫内宫外传开——皇帝要赐婚纪国公主,孔晟抗旨拒婚,引起皇帝震怒,要求其跪在丹凤门外思过悔罪,若是仍然执迷不悟,明日午时,就是斩首示众之期。
这些普通的军卒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孔晟为什么要抗拒皇帝的好意?孔晟本来就权势冲天,如果再变成皇帝的女婿,将来在朝中还有谁能轻撄其锋?况且,纪国公主才貌双全,是长安城权贵圈子里的四大美女之一,能娶这样身份高贵容貌出众的女子为妻,寻常人做梦都能笑醒,可自家这位大将军竟然会抗旨拒婚?!
果然是个性之人自有另类独行之处,非常人所能理解。
而宫内外各方的反应自是不同。
东宫方面得到消息,李豫一脸愤怒之色,冷笑道:“不识抬举的东西,竟敢抗旨拒婚,父皇还让他悔罪思过?直接推出去斩杀了以儆效尤!”
作为皇室储君,李豫对于任何反抗皇权的行为都感同身受,无论孔晟有天大的理由,抗旨拒婚,就是对皇室最大的亵渎和挑衅!古往今来,挑衅皇权者,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七章 抗婚(4)
第四百六十七章抗婚(4)
皇后张氏的脸色也很难看。
因为将纪国赐婚给孔晟,是她的建议和一手促成,结果孔晟竟敢抗旨拒婚,直接让她处在了一个极其尴尬的位置上。
作为始作俑者,她不得不担心自己因此会受到皇帝怒气的牵连。
宁国和纪国公主正在她的安宁宫,同时同步得到这个消息,纪国先是震惊,继而羞怒万分,当场暴走而去,宁国怕她鲁莽冲动,赶紧跟了上去。
“母后,儿臣先去追纪国,如有失礼之处,容后再进宫来向母后请罪!”宁国匆匆道。
虽然张氏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比她年长不是太多,但作为正宫皇后,宁国两女又与她交好,尊称为母后也不为过。
张氏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你去吧,好好劝劝纪国,看看这事闹的,反倒成了本宫无事生非了!这孔晟真是胆大妄为,死有余辜,竟敢抗旨?!”
也难怪纪国公主羞愤。她贵为皇帝亲女,纪国公主,是何等高贵的身份,皇帝要她下嫁孔晟,竟然被孔晟拒绝,这要是传扬出去,她这个公主的颜面就荡然无存了——几乎可以预料,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长安城中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的笑料。
张皇后皱着柳眉,有心要派人去丹凤门外质问一下孔晟同时安抚一下暴怒而去的纪国公主,却听少年李侗在一旁轻笑一声:“母后其实不必烦恼,让纪国姐姐去闹一闹吧,说不准是件好事。”
张皇后恼火地跺了跺脚,怒道:“本宫万万没想到这孔晟胆大包天,竟敢抗旨拒婚!他真是疯了,难道就不怕皇上将他斩杀问罪吗?”
没有外人,只当着自己亲生儿子的面,张氏说话自然就不再那么顾忌。
少年李侗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容,摇摇头道:“母后,父皇不会真杀了孔晟的,如果父皇真动了杀机,就不会让孔晟在丹凤门外反省思过了。不过,孔晟竟然抗旨拒婚,这也倒真让我有些意外……有一点母后说得对,这孔晟的胆子之大,个性之强,的确非常人所能及啊。”
“母后,稍安勿躁,我们且安心看戏就好。”李侗面上浮现出与其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城府,他的声音微微有些缥缈虚幻,张皇后并没有太在意,反正她已经习惯了,不知曾几何时,这个儿子越来越表现出妖孽的一面。
张皇后有些窃喜。自己这个儿子将来成长起来,说不准真能将皇帝其他的儿子都给踢出局去,变成最后的胜出者。至于李豫现在入住东宫,那又算得了什么?好饭不怕晚,领跑的人到后面是最吃亏的,最终的胜利者是谁还未可知呢。
夕阳的余晖给孔晟的背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接近春末夏初,东南风轻轻拂面,天气分明都有些燥热了。别看孔晟只跪在那里不动,但额头上还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纪国公主气呼呼地纵马驰来,宁国公主一脸温婉着急之色紧随其后,至于两女的随从太监宫女,知道了这一茬,哪一个敢上前说三道四阻拦纪国?
纪国公主正在气头上,谁顶撞谁倒霉啊。
眼看纪国气势汹汹兴师问罪而来,孔晟心知肚明,却还是不慌不忙地继续垂下头去,安之若素。
孔晟跪坐在丹凤门外,正在伏案疾书,貌似写悔过书。周遭很多神龙卫军卒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孔晟肯低头,他的权势地位什么的都不会改变,还会因为变成皇帝的亲女婿而更上层楼。
纪国公主翻身下马,娇喘吁吁杏脸含怒扬手指着孔晟斥责道:“孔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拒婚抗旨!”
孔晟缓缓放下手里的笔,抬头来望着一脸羞怒之色的纪国,轻轻笑了笑道:“公主殿下何必动怒?孔某虽然抗旨拒婚,但其实与公主无关……”
纪国公主勃然大怒,跺了跺脚怒道:“孔晟,你竟敢说跟本宫无关?你抗旨拒婚,这就是对本宫最大的羞辱,传扬出去,让本宫怎么做人?”
宁国公主无奈地上前来拉住纪国的手,小声劝道:“妹妹,大庭广众之下,在此吵闹,一则怀了规矩,二则让人笑话,你先跟姐姐回去,至于他的事儿,容后计较!”
纪国哪里肯善罢甘休,她犹自不依不饶,继续跟孔晟理论。她的声音尖细,又因为带着气,所以声调就很高。
周遭军卒和远处的宫女太监都不敢靠拢过来,只能远远地看热闹。
“如果孔某此举伤了公主的尊严,孔某在此向公主说声道歉……”
纪国气得双眼通红声音都因为羞愤而变得哽咽颤抖起来:“你……你放肆!你轻飘飘的一句歉意,就能让本宫……让本宫挽回颜面了吗?你……你以为本宫是怕羞于见人嘛……”
纪国掩面抽泣,情难自已。
纪国真的是想不明白,孔晟为什么要伤害自己。自己对他的心意,如果孔晟不是傻子,应该早就能看得出来,如今皇帝赐婚正是成人之美,孔晟却不惜抗旨而拒婚,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了。而对于纪国来说,这显然是一种无形的无与伦比的伤害。
宁国有些怜惜地拉住纪国的手,将因为情绪激动而身形变得摇摇欲坠的纪国交给一旁的侍女,自己上前去柔声道:“长安候,本宫可否跟你说几句话。”
孔晟微微一笑:“公主殿下请讲,孔某洗耳恭听。”
“长安候,父皇赐婚,也是一种莫大的恩宠。而纪国妹妹年貌与你相当,正是良配,兼之你我往日交好,本宫看你与纪国妹妹平素相处也似甚笃,如此种种,父皇赐婚正是成其美事,你又为何不惜抗旨拒婚呢?本宫实在是想不明白。难道,在长安候心里,纪国妹妹配不上你吗?”宁国公主轻轻道。
一旁的纪国公主虽然处在情绪极度激动之中,但还是侧耳倾听,要看孔晟怎么回答。
孔晟轻轻一叹:“想必公主也明白,男女之情与相处友情并不是一回事。孔某对纪国公主身怀敬意,公主的品德、容貌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是孔某配不上公主,哪里是公主配不上孔某呢?殿下这么说,真是让孔晟汗颜无地。”
宁国摇摇头:“孔晟,你这话言不由衷,本宫不信。”
孔晟又道:“殿下,孔某之所以斗胆抗旨拒婚,其实与纪国公主无关。实在是孔某早在江南时就已经有了婚姻盟约,孔某与江南藩镇杨奇之女杨雪若小姐情投意合,孔某离开江南时,雪若铸剑相赠,此刻正在江宁郡翘首盼归,孔晟焉能做这薄幸负义之人?所以,孔晟这才抗旨,希望陛下能体谅在下之苦衷。”
宁国讶然:“孔晟,你竟然已经定下婚约了?女方是江南处置使杨奇之女?那就难怪了,本宫知长安候是重情重义的好男儿,如此,倒是本宫错怪你了。”
宁国转身盈盈行去,走到纪国身边,柔声道:“纪国妹妹,你可曾听到孔晟的话?既然他有婚约在身,与那杨氏女情深似海,父皇赐婚,倒是难为他了。”
纪国公主泪眼中略过一抹奇色。
孔晟早有婚约之人,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但尽管如此,孔晟拒婚,不仅让她羞愤,更让她失望。
她一把推开搀扶着她的宫女,跺了跺脚,掩面奔去。宁国公主幽幽一叹,回头又瞥了孔晟一眼,只撂下一句话便紧随纪国而去:“长安候,虽则你情有可原,但抗旨拒婚非同小可,触怒父皇,其罪难恕。本宫建议你还是放低身段,若不能求得父皇宽宥,不如……不如……”
宁国公主终归是性格温婉大度之人,天性善良,她最终那句不如放弃杨氏女娶了纪国公主的话还是没有能说出口来。
宁国很快追上纪国公主,一把抓住纪国的手腕,柔声劝道:“妹妹,孔晟也是情非得已,你就莫要怪他了。”
纪国哽咽道:“姐姐,我不怪他,只怪自己命苦。不管怎么说,他抗旨拒婚,我这个公主的颜面扫地,一定会成为长安城的笑料,这样一来,让我今后怎么见人?”
宁国轻轻叹息一声,心说你连这点事都承受不起吗?你还命苦,如果像我一样,被逼着和亲回纥,又怎么说?就算你与孔晟不能好事成双,但将来终归还是能有一个不错的归宿,至于我,却要老死漠北苦寒之地,谁又为我说几句公道话呢?
但这些话宁国自然不能说出口来,说出口,无疑就彻底破坏了姐妹的情分。
宁国轻轻道:“孔晟是重情重义之人,他此番抗旨拒婚情有可原,这与妹妹你无关,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只是孔晟触怒父皇,这一次恐怕要……”
纪国神色变幻,突然恨恨地跺了跺脚道:“那江南的杨氏女真是好福气,竟然能让孔晟宁死不舍!要是孔晟因此掉了脑袋,她是最大的罪魁祸首!”
纪国银牙暗咬又道:“这世间怎么会有孔晟这种愚蠢的男子?什么重情重义,完全就是食古不化冥顽不灵的榆木疙瘩!!”
纪国的思维跳跃太快,两番话之间根本没有逻辑联系可言,宁国听得暗暗摇头,只能陪伴着叹了口气,不再发表意见。(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八章 抗婚(5)
第四百六十八章抗婚(5)
孔晟轻叹一声,望着宁国公主纵马驰去的柔美背影,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他其实能感觉得出,宁国公主对他那种似有似无的暧昧情愫。
本心而言,宁国公主温婉端庄高贵芳华的气质和性格,其实最容易引起男人怜香惜玉感的——换言之,用孔晟现代人的思维视野来衡量,宁国公主是很有男人缘的女人,属于那种极易受人追捧的类型。
可在这泱泱大唐,似乎更崇尚的是个性强悍的女强人。或者,是那种体态丰腴风情万种的女子,比如杨贵妃那种类型。
像宁国公主这种性格柔弱、喜欢逆来顺受、总是顾念他人、心地过于良善的女孩,其实不是那么讨时下人的喜欢。
即便是纪国,往昔对他的朦胧情愫,孔晟也心里明镜儿一般。只是孔晟对纪国只有好感,并无男女之情,更不愿意与皇室公主产生情感纠葛——在孔晟看来,这是极其危险的。
孔晟抬头望了望天,最后一抹火烧云即将坠下天际,染红了大明宫的半边飞檐宫苑。
他嘴角浮起一丝坚定不移的笑容,然后继续俯身低头执笔写着自己的东西。一旁的神龙卫士卒或者影卫人员认为孔晟是在写呈给皇帝的认罪悔过书,其实孔晟写的是他所出《西游记传奇系列的第七部——女儿国》。
孔府书坊的西游记传奇系列已经出完了第六单行本,在长安城中一直畅销不衰,尽管上市后盗版和各种手抄本横行,但还是给孔晟及长安侯府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孔府酒坊、孔府书坊、孔府衣坊、孔府食坊、孔晟工坊……由数十家贸易商行组成的孔氏商贸集团已经占领了长安城的市场并向周边及天下州府以超常规的速度辐射出去,按照现在的速度,孔晟估摸着顶多就是一年之后,他的商贸单元就会开到大唐天下的每一座较大的城池去。
到了那个时候,他即便不在朝中为官,也将是坐拥巨大隐形力量的无冕之王。富可敌国,可不仅仅是一个形容词,还代表着财富所辐射延伸出来的各种有形无形的能量。商贾在大唐的地位虽然不高,但孔晟却不在乎。这算是他为日后铺设的一条后路。
孔晟亲自研发出的涉及酿酒、出版、餐饮、文化娱乐、百货贸易、物流配送等十个行业市场领域近百种领衔商品,已经变成大唐最畅销、最受追捧的新鲜资源综合体,每一天都会给长安侯府带来滚滚的财源。
孔氏商贸集团走得是高端路线,面向的消费者主要是各级官僚、富商和权贵阶层。这些人群消费能力强,只要是新鲜玩意,能引发他们的眼球效应,能为他们的娱乐生活添砖加瓦,他们就不惜一掷千万金。
再加上孔晟层出不穷的、超乎世人想象的各种促销手段,孔氏商贸集团几乎每一件商品的问世推出,都会引发火爆的销售场面。
比如说孔晟前番耗费大量气力推出的新型女子款服饰——旗袍来说吧,现在已经在长安城的权贵女子圈里渐渐流行起来。这已经超乎了孔晟的预期。
按说,以丰腴为美是这个时代的审美价值观。更贴身和修身的旗袍,不符合当世的价值观。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少数贵族女子身着反衬婀娜身段的旗袍招摇过市时间久了,自然渐渐引起市场和普通百姓的跟风。
流行和时尚,首先从贵族和上流社会中蔓延开始,从古至今都没有例外。
虽然模仿孔府衣坊的制衣作坊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但孔府衣坊胜在新款式、设计新思路遥遥领先,而且主打高端名牌战略,不惜成本采取高级丝缎缝制,根本不是寻常作坊所能超越和取代。
孔晟其实没想到,自己一手炮制出的孔氏商贸所属的各大类高端新奇商品,竟然推动和助长了大唐当今的奢侈之风。
片刻后,一骑从大明宫驰出,一个青衣小太监神色倨傲地在马上凝视着孔晟,尖细骄矜的声音传过来:“长安候,陛下口谕:孔晟,朕问你,可曾想得清楚了?是奉旨成婚还是抗旨不遵,说给朕听!”
因为孔晟抗旨拒婚的事儿,在很多内宫太监眼里,孔晟几乎成了一个死人。所以,往日里位高权重引人敬畏的大将军孔晟,如今却近乎成了落水狗,就连这个朱辉光手下的传诏小太监面对孔晟都有了几分傲气。
孔晟抬起头来,目光锋锐如刀,淡漠道:“回去禀告陛下,就说孔晟还是那句话,恕难从命,请陛下收回成命!”
周遭的神龙卫和影卫都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孔晟竟然还是抗旨拒婚!!!
这真的是不怕死的节奏吗?!!!
传诏小太监嘴角一抽,扬起马鞭指着孔晟斥责道:“孔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君命,这是诛灭九族的死罪!”
孔晟冷冷一笑,冷视着小太监:“孔某的胆子大不大、罪名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宫内小太监来指手画脚,赶紧滚回去给陛下回话!”
孔晟用了这么一个冰冷的“滚”字,让小太监当即恼羞成怒,一时愤怒情急上前来扬起马鞭竟然要鞭打孔晟,孔晟面色沉静嘴角噙着轻蔑的冷笑,昂首望向他,动也不动一下。
一旁的一个神龙卫低级校尉忍不住高声怒斥道:“住手!大将军尚未被陛下定罪,你一个内宫太监,竟敢向大将军动手?真是胆大包天,来人,将这小太监给我拿下,杖责三十!”
其实校尉不过是吓唬吓唬小太监。无论如何,这都是皇帝派来的“钦差”,替皇帝办事跑腿的,岂能说打就打?这小太监却是被校尉的几句话给吓得毛骨悚然,神龙卫的冷酷无情是出了名的,他们是皇帝宿卫,权势冲天,还享有特权,惹上了神龙卫,那简直就是死路一条啊!
小太监面色苍白,转身驰马就跑,落荒而逃,也顾不上再居高临下地指责孔晟了。不过,可想而知,他回去在皇帝面前,肯定不会说孔晟什么好话。
这是必然的。
孔晟轻笑一声,向刚才那位校尉微微颔首点头,算是承他一个人情,然后就继续伏案写着自己的西游记传奇。
女儿国这一篇,孔晟觉得问世后遭受追捧的程度要远远超过前面六本。女儿国讲述的故事,剥离男女缠绵之情的因子,其实阐述的是一个女人当权当政的政治社会生态。在大唐,女子当权不是什么稀罕事,考虑到女皇武则天的时代刚刚过去不久,大唐社会对于女儿国的存在肯定接受程度更高。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三千宫苑灯火辉煌。
数骑缓缓驰来,借着明亮的月光,孔晟看到了宁国公主那张宜喜宜嗔的柔美脸庞,以及纪国公主那似乎薄雾笼罩的落寞容颜。
“姐姐,你说孔晟真的不怕父皇将他诛杀问罪吗?”纪国轻柔的声音略有些嘶哑,这事与她有关,她心情处在焦虑和烦闷之中,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宁国清澈的目光从纪国的身上掠过,略一迟疑才轻轻道:“妹妹,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我心里估摸着,以孔晟的心智城府,他一定知道抗旨的后果。既然他还执意这么做,想必真的是对杨氏女用情过深。也或者,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等他消了气,或许会网开一面,赦免孔晟无罪吧。”
纪国摇了摇头,娇媚的容颜上满是苦涩:“怎么可能?我大唐开国以来,可曾有臣下抗旨安然无恙吗?事关父皇威严,事关朝廷法度,父皇一定不会宽恕孔晟的——如果他再执迷不悟,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
“姐姐你倒是说说,他对杨氏女如此情深,却何以对我如此冷漠?”
纪国的声音有些颤抖,宁国幽幽一叹,无言以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纪国,这一日来她已经穷尽所有能想到的安慰劝解话语了,该说的都说了,还能说什么呢?
两女出宫,特意绕道丹凤门,看看孔晟这边的动静。在出宫之前,纪国专门去求见皇帝,却吃了闭门羹。听麟德殿的值宿太监说,皇帝正在殿内大发雷霆,准备将孔晟打入大理寺大狱,尔后待明日午时斩首示众云云。
两女本想去为孔晟求求情,结果一看,皇帝震怒,唯恐开了口反而适得其反,只好无奈回返。不要说她们见不到皇帝,就算是见到了又能如何?
纪国此刻心情已经没有了起初的愤怒,而是无言的复杂和落寞。回去思量再三,孔晟为了江南杨奇之女杨雪若而拒绝与自己成婚,她心里头说不出是一个什么滋味来。
既为了孔晟的重情重义而感到赞赏欣慰,又为了自己到手的幸福不翼而飞而心神黯然。
“孔晟,你难道真的不怕父皇一怒之下,将你斩首示众?你难道不知,为人臣者,连番抗旨不遵,这是天大的忌讳?父皇就算是再看重你,你如此肆意妄为,也难让他做人。”纪国有些酸楚地轻轻道:“听本宫一句劝,你不愿与本宫成婚,本宫岂能勉强,但现在,为了保住你的小命,你何如在父皇面前低头认错?错过这一日,本宫自会向父皇说明情况,自不会逼你当本宫的驸马就是——”(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九章 抗婚(6)
第四百六十九章抗婚(6)
纪国声音轻柔地劝说着,无非是让孔晟暂时向皇帝低头,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至于将来,可以再想想办法。
站在纪国公主的立场上,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算是对孔晟情深似海了。她宁肯放弃自己公主的尊严,也要保住孔晟的性命,这不是一般大唐公主能做到的。
孔晟神色平静,心里却刚硬如铁。
他料皇帝不会真的动杀手,一旦自己让步,将会步步溃败,在与皇帝的这场博弈中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会彻底沦为皇帝手里捏吧的棋子。
但对于纪国的情分,他记在心里,大为感动。
“公主,男子汉大丈夫,人生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恪守应有的原则和底线。孔晟离开江南之际,曾向雪若做出承诺,他日功成名就之时,就是我等两人花好月圆之期。若要让孔晟做此负义之人,背弃盟约,着实还不如杀了孔晟的好。”孔晟轻轻说着,眼前浮现出杨雪若那轻柔娇媚的面孔,心头泛起一丝似有似无的暖意,而神色变更加坚定。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离开江南已经两年了。这两年中,他赴任河南南征北战,从无到有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军事实力,尔后又进入帝都长安,在大唐朝廷中身居高位,可以说现在的孔晟,无论权势还是地位亦或者是盛名,都远远凌驾于杨奇之上。
而他当日离开江宁郡时曾答应过杨雪若,一旦功成名就就返回江南,娶她过门。如今拖延至今没有给杨女回信,而因为千里迢迢,战乱纷争,他和杨家之间也失去了联系,更不知杨雪若近况如何。
他决定,等这一次的风波过去、等他从回纥担任遣婚使回来,马上返回江南履行自己的承诺。
实在不是孔晟矫情。因为孔晟一旦同意奉旨成婚,个人情感上的背信弃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杨雪若就会变成皇帝和皇室保护纪国公主婚姻幸福的牺牲品,甚至会牵连杨奇一家人。孔晟不能做这种事。
再者,皇帝的用心深远,想要靠赐婚公主来达到其掌控孔晟的真正目的,孔晟让一步,今后就在皇帝面前失去了所有的底线,一发不可收拾。
纪国公主的脸色更加复杂和落寞,孔晟所说的什么底线啊原则啊这些玩意其实她不太懂,但她眼见孔晟眼眸中提及杨氏女的溢于言表的柔情和坚定,不由幽幽一叹:“但是你的命若是都没了,你又如何向杨家姑娘交代呢?如果杨家姑娘知道你如今的情形,想必也会体谅的。”
“公主,有些事对于有些人来说一切和生命的全部。雪若苦守江南等我归期,若是我背信弃义,她就只能以死殉情。而甚至,还会牵连整个杨家……杨家说起来,于我曾有抚养之恩,虽中间有种种误会,我也不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孔晟轻叹一声:“公主,请你体谅,在这件事上,孔某没有一丝退路。有这样一个故事,不知道公主听说没有……”
“河南道陈家庄有一户人家。丈夫名叫陈世美,妻子叫做秦香莲,堂上双亲,膝下一双儿女。虽是小康人家,日子也过得去。这陈世美是个读书人,自小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一心想赶考做官,把家务事全推给秦香莲……”
“大考的年头,陈世美拜别双亲、妻子与儿女,来到京城应试。陈世美上京赶考,一去三年无音信。秦香莲在家里含辛茹苦,穷耕苦织,奉养公婆和抚育儿女。不料连年灾荒,公婆都饿死了。秦香莲草草埋葬了两个老人,然后带领着儿子冬哥和女儿春妹,一路跋山涉水,沿途求乞,到京城来找寻自己的丈夫……”
“陈世美考中状元,被皇上看中,赐婚公主,当上了富贵一时的驸马爷。秦香莲带着两个孩子,一路含辛茹苦来到京城寻找自己的丈夫,结果却发现丈夫已经变成了高高在上的驸马爷……”
“秦香莲击鼓鸣冤,要求官府找回自己的丈夫。陈世美为了保住自己现如今的富贵和驸马爷的身份,竟然生出杀机,派人暗杀自己的发妻……最终的结果,陈世美被皇上问罪斩首示众,因为他犯下欺君之罪;秦香莲虽然找回了公道,却失去了丈夫和终生的幸福,得不偿失;而公主最其无辜,大婚不足一年就寡居在府——如此种种,没有一个人是最后的赢家……”
孔晟娓娓道来,给纪国公主和宁国公主讲述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负心人陈世美的故事,虽然陈世美的遭遇与孔晟截然不同,但有些地方是想通的——比如结果,孔晟是在暗示纪国,自己放弃原则背信弃义的结果,不仅会伤害杨雪若,对她这个公主其实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孔晟虽然没有明说,纪国和宁国也不知道孔晟从哪里听来的这种故事,但大概的思路是明确的,表明了孔晟此刻坚定不移的决心。
“看来,你是决计不肯当这个陈世美了……”宁国公主叹息一声:“本宫很羡慕杨家姑娘,能得到你如此的情深义重相待,实在是难能可贵。也罢,纪国妹妹,既然孔晟要做殉情重义之人,我们也不能勉强他。如今之事,我们也无可奈何,只能回去祈愿父皇能网开一面,饶孔晟性命吧……走吧!”
宁国公主知道孔晟不可能改变心意,他宁死不肯顺应皇帝的心意,与纪国成婚,其实这对于纪国公主本人的清誉有相当程度的影响。如果纪国再继续跟孔晟纠缠不清,将来所承受的流言蜚语压力会更加浓重。
所以,宁国公主不由分说,就拖着纪国上了马,急匆匆离开丹凤门出宫回府。
望着两位公主离去的背影,孔晟抬头又望了望浩瀚的星空,沉沉的夜幕已经将整个三千宫苑都笼罩在内,鳞次栉比的宫室楼阁灯光星星点点,沐浴在清冷的星光之中。
因为长时间趺坐在地,孔晟的双腿和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起来。他略一迟疑,还是双手撑地,缓缓起身来活动了一下麻木肿胀的双腿。一旁的神龙卫和影卫看守都装作什么都看不到,默然不语。
孔晟原地转了几圈,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又扫视众位看守一眼,微微一笑,缓缓又坐了回去。他知道这是一场与皇帝之间的攻心战,也必将是一场持久战,比拼的不仅仅是毅力还有体力。
乌显乌解带着两个长安侯府的护军匆忙而至,借着夜色的遮掩,来到丹凤门内,为孔晟送来饮食。孔晟回顾众人,笑了笑道:“各位,孔某可以用些水和饭食吗?”
一干看守的神龙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片刻后,一个领头的神龙卫头目大踏步走过来抱拳躬身恭谨道:“请大将军自用,我等不敢干涉!”
皇帝只下旨说让孔晟在丹凤门内面向大明宫思过反省,圣旨上却没有明说不让孔晟吃饭喝水,既然如此,神龙卫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个人情让孔晟自便。
毕竟,这支神龙卫是孔晟的嫡系班底,虽然孔晟目下极有可能被皇帝治罪,但在神龙卫军卒心里,对孔晟的敬畏和忠诚却不会泯灭。至少,暂时不会。
孔晟并不知道,此刻的另外一道宫门处,三省六部的很多主官权贵络绎不绝地开始次第进宫,皇帝突然下昭传具备一应等级职位的核心文武大臣去麟德殿议事。
当然,被召入宫的还有皇太子李豫。
长安西市宣德坊。虢王府。
如今的虢王已经彻底沦为闲散宗室,无职无权,整日赋闲在家,领着李唐朝廷发给宗室的优渥俸禄,做一个不管闲事不问世事的富家翁。
以虢王的性格,从执掌大权一方诸侯到闲散王公,这其间的反差实在是太大太大了。他不是甘于蛰伏之人,每日里暗中营运,甚至试图结交东宫太子李豫,试图东山再起。
听闻孔晟因为抗旨拒婚被皇帝问罪,虢王李巨神色有些复杂。望着世子李川和女儿凤阳郡主李萱,他轻轻叹息道:“没想到孔晟这小厮还是那般臭脾气,连陛下的旨意都敢忤逆,真是悍不畏死,让人目瞪口呆。”
李川与孔晟有过种种过节,而在夏邑城,又曾被孔晟圈禁,对于孔晟如今的遭遇自然是幸灾乐祸:“父王,这厮罪有应得,此番抗旨,难逃死罪,真是大快人心!”
李川的话让李萱听了俏脸变得很难看。
李巨扫了女儿一眼,干咳了两声,示意李川不要再说了。
女儿跟孔晟之间颇为友好,李巨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后来形势逆转,虢王一系被皇帝召回京免去兵权,说不定李萱跟孔晟将来会有婚姻的缘分。
不过,从现在看来,孔晟连皇帝亲女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李萱这个凤阳郡主?
李萱神色焦虑恼怒,只向李巨躬身一礼道:“父王,孔晟抗旨拒婚,其中必有原因,我等作为外人,妄加评议,绝非正人君子所为。况且,人之有难,我们落井下石,足见小人本色。”
李萱与李川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素来不合,李川见李萱竟然为了孔晟而不惜对自己冷嘲热讽,不由羞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就事论事,怎么能叫落井下石?孔晟抗旨拒婚,触犯朝廷律法,本就是死罪难逃!”
李萱冷笑一声:“大哥,请你记住,当初我们落难之时,若不是孔晟放你一马,你还能安稳稳坐在长安城里饮酒作乐指手画脚吗?”
李川被反驳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你!你胡言乱语,目无兄长……你……”
李萱冷冷扫了李川一眼,径自向李巨施礼道:“父王,女儿先告退了。”
李萱转身而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章 抗婚(7)
第四百七十章抗婚(7)
见李川气急败坏的样子,李巨忍不住皱了皱眉,沉声道:“好了,我儿,你们兄妹争执什么?那孔晟是死是活,根本与我们无关,目前我们最要紧的是如何跟东宫那边联系上……对了,本王让你去东宫走一趟,试探一下李豫的动静,结果如何?”
李川与李豫长子李适,属臣李揆、马平等人交好,当然,这也是李巨授意的结果。李巨这些年在藩镇为官,掌握一方大权,自然虢王府的家资不菲,为了结交李适李揆马平这些人,跟东宫套上关系,李川可是没少耗费银钱。
前两天,李巨为了试探李豫的态度,更是让李川向东宫那边送去了一份厚礼——十颗上等夜明珠、一块和田玉璧、三十名貌美如花擅长歌舞别有风情的西域歌姬,堪称价值连城。
李川定了定神,笑道:“父王,太子收下了咱们的礼物,还托我问候父王,对我以礼相待,还要跟我兄弟相称。”
李巨辈分与皇帝李亨相同,自然按照族谱来叙,李川与李豫算是同族兄弟。但一个是核心皇族,一国储君,一个是旁支宗室、闲散王公世子,两者间的差距太大,李豫是客气,李川又岂敢顺坡就驴?
李巨闻言眉开眼笑起来,他将宝压在李豫的身上,只要将来李豫登上大宝,虢王一系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而实际上或许不用等那么久,只要东宫向皇帝进言,李巨也未尝就没有继续出任朝臣的机会。
李巨父子讨论未来虢王一系政治方向的时候,宫内皇帝紧急召集的朝会正在举行。
皇帝选择在这个时刻突然召群臣进宫议事,自然传递出某种信号和暗示,让很多人认为是因为孔晟抗旨拒婚之事。
所谓趁火打劫,也所谓落井下石,古往今来一向都不乏市场。孔晟竟敢抗旨拒婚,忤逆皇帝的善意,这让很多看孔晟不爽的人欣喜若狂,在进宫的路上就拿定主意,要顺水推舟让皇帝趁机将孔晟定罪甚至是斩杀。
麟德殿内灯火通明,百余根大红灯烛熊熊燃烧,殿中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烛味道。两排身着神龙卫服侍的影卫护卫在皇帝两侧,这是影卫自组建成立以来,第一次在公开朝会场合登台亮相。
反正影卫已经是公开的秘密,秘密力量一旦被公开,就没有继续隐藏在幕后的必要了。
皇帝没有坐在宝座龙椅上,而是昂然而立,站在丹墀之上,用威严深沉的目光环视众人,接受着文武群臣山呼海啸班的跪拜,尔后才摆了摆手,高声道:“诸位爱卿,平身免礼!”
很多人跃跃欲试,准备只要皇帝一开口讨论孔晟的事儿,就立即鼓噪呐喊,众口铄金一哄而上将孔晟置于死地。其实孔晟在朝中并没有因为个人恩怨而导致的仇敌,只是因为他少年得志、功绩盖世,这才引起了很多朝臣的嫉妒。
倒是一向与孔晟站在对立面的皇太子李豫,此刻并没有“棒打落水狗”的念头和心思。当然了,李豫麾下那些心腹,比如李揆马平等人,素来与孔晟不睦,也准备借机奏孔晟一本。李豫不屑于落井下石,但对于孔晟挑衅皇家和抗旨拒婚的行为,他也是愤怒至极,所以不会阻拦麾下和东宫派系的朝臣上奏围攻孔晟。
然而令众人失望和意外的是,皇帝却缓缓开口,没有提孔晟半个字,而是要求讨论商定两件事,一是宁国公主和亲回纥的行期,二是在洛阳统兵镇守的赵王李系联名郭子仪李光弼等人转呈上表,要求朝廷调河西陇右兵马十万东进河东,对安庆绪和史思明的叛军形成两路夹攻,展开最后的围剿大决战。
这的确是两件国之大事。
和亲回纥,事关两国交好。平叛战事,事关大唐国运。在当前来说,其实没有比这两件事更重大的了。与之相比,孔晟所谓的抗旨拒婚,不过是小事。
宁国和亲回纥的事儿早就是板上钉钉,所以讨论行期没有任何悬念,李泌和杜鸿渐在询问过户部礼部的筹备情况之后,两人建议半月后出行,众臣没有意见,皇帝也不置可否,所以很快得到通过。
但在是不是调拨河西陇右兵马呼应赵王所属兵马,从北线进攻河东史思明所部,朝臣争议纷纭,根本形不成一致意见。
以李泌杜鸿渐为首的朝臣认为,朝廷应当及时调兵遣将,从北线出击,果断与郭子仪等部形成合围,尽快结束这场旷日持久损害国计民生动摇大唐根基的叛乱,从而让大唐国民休养生息,再创辉煌盛世。
而李豫一派则坚持反对,认为洛阳一线已经陈兵三十万,占据了目前大唐所有兵力的三分之二。河西陇右兵马主要用来镇守西域异族和防范回纥进攻,若是将河西陇右兵马调拨东进,会造成大唐后方空虚,万一异族蠢蠢欲动伺机进攻大唐,形势就非常危险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朝堂之上,两派互不相让,争执起来。
皇帝有些烦躁。其实他也是因为拿不定主意,所以才夤夜召集群臣讨论,想要听听大臣们的意见。然而,这一次的紧急朝会一如往常,建设性的建议没有几条,彻底陷入党派纷争之中。
吵得凶了,就成了两派攻击,有些情绪激动地,甚至当堂吵吵嚷嚷近乎悍妇骂街了。
孔晟的事本来就够让皇帝烦躁了,朝臣为了是否出兵的事儿喋喋不休的争吵,让皇帝心底怒气燃烧。如果他们当真是出于维护国家安定的角度那倒也罢了,可惜这些人纷争的目的无非还是党派之争,各自有各自的小算盘。
东宫这一脉其实是担心全国兵权尽数落入赵王之手,将来赵王功成名就,对东宫的地位构成致命的威胁。
实际上,在李豫看来,这场叛乱早一天平息与缓几天平息,后者更符合他的政治利益。最好是赵王兵败或者平叛不力,再由他来挂帅出征,那是最好不过了。至于这中间的国家利益损失、老百姓流离失所,不过是细枝末节,都不在东宫的考虑之内。
对于东宫的盘算,皇帝心知肚明。只是皇帝也无可奈何,东宫太子李豫文武兼备,累立战功,在朝中的威望很高,在他的儿子当中无人可及。李豫登高一呼,追随者众。
皇帝向李泌投过深深的一瞥。
李泌知道皇帝的心思——这场朝会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反正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一念及此,李泌就当机立断转达皇帝的授意,他出班高呼道:“陛下,既然朝廷对于出兵还是不出兵争议不下,不如暂时搁置,容后再议。此刻夜已深,陛下操劳国务,龙体疲倦需要休息,还是保重龙体要紧。”
本来还在争执不休的朝臣一听,顿时哑口无言,纷纷闭住了嘴巴。皇帝的龙体是最重要的,谁敢提出反对意见?
皇帝刚要顺水推舟,结束朝会,却听李豫缓步出班,向皇帝拜倒了下去:“父皇,儿臣有话说!”
皇帝皱了皱眉,沉声道:“皇儿还有什么话说?讲吧。”
李豫朗声道:“父皇,调拨陇右、河西兵马入关之事,没有继续商议的必要。目前我大唐多数兵马已经聚集在河南河东一线,后防空虚。陇右河西仅存兵马,号称十万,其实不过七万八千人。西域各族、回纥、漠北蛮夷若无大军坐镇,一旦蠢蠢欲动,或者趁火打劫,骚扰我西北边陲,则大唐危矣。”
“陇右、河西兵马坚决不能动。而二弟麾下,兵马达三十万。而安庆绪残兵败将只有两三万人,加上河东的史思明所部,统共不足二十万。以我大唐三十万精兵强将,若还不能剿灭残余叛军,这只能说统帅、主将无能,不论其他。儿臣请求父皇,儿臣愿意率东宫卫率三千人增援洛阳,统帅我三十万大军进攻河东,一举将叛贼剿灭!儿臣愿意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立下军令状,若不功成,甘愿自除太子之位,不再理政!”
李豫言辞慷慨,气势如虹。
众臣吃了一惊,都纷纷用复杂震惊的目光望向李豫。
李泌和杜鸿渐迅速地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不由暗暗摇头。李豫直接质问赵王统兵不力,试图重掌兵权,若是让他如愿以偿,后果不堪设想。
而另一方面,朝中对于赵王李系一段时间以来的平叛,也颇有微词。很多人认为,赵王统率三十万大军,麾下又有郭子仪李光弼等当世名将,可以说是汇集大唐大半的军力,尚且没有对叛军形成有效的围剿,他这个兵马大总管,实在不能说是称职。
只不过因为赵王毕竟是皇帝次子、赵王殿下,朝臣纵然心里非议却也不好捅破这层窗户纸。
李豫此番公开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无疑就引起了很多人的附和连声。反正是皇太子指责的,他们不过是附和附议罢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一章 抗婚(8)
第四百七十一章抗婚(8)
李豫公开指责赵王李系无能,统帅三十万大军迟迟不能拿下叛贼,还要串通郭子仪等人向朝廷要援兵。他不惜用立下军令状的代价来换取再次领兵的权力,决心之大、胆魄之足,非常人所及了。
要知道,这话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一旦当堂立下军令状,加盖了皇帝玉玺,那就具有了法理效力。只要李豫兵败,皇帝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他的太子之位废黜,李豫再无半句话说。
然而,李豫既然敢这么说,就自然有他的把握。实际上,对于平叛之事,李豫早有筹划和思路,在李豫眼里,逃到一隅的安庆绪和河东的史思明根本就不足为患。只是赵王李系太过无能,以三十万大军之众至今还没有结束叛乱。
皇帝嘴角一抽,眉头紧蹙起来。
李豫如此慷慨激昂、敢于奔赴国难,不惜以自除太子之位来作为代价,确实打动了皇帝和一些大臣。
殿中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激情起来。
东宫派系中一些大臣纷纷开口上奏,要求让太子李豫统兵取赵王而代之,亲率大军进攻河东,一举将叛军剿灭云云。
皇帝微微有些迟疑,一时间他拿不定主意。
在皇帝心里,李豫确实是有统兵天分的,让他统兵出征,说不准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平息这场让皇帝寝食不安的祸乱,从而让大唐休养生息,去除皇帝的一块心病。于国于民于李唐皇室,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但……李豫再次掌兵权,这对于皇帝来说,又不得不担心,本来已经被打压下去的李豫派系的强大力量,会再次趁势而起、再次尾大不掉。到了那个时候,皇帝又该如何控制战功更加显赫、威望更加深厚的皇太子呢?
皇太子在朝野上下影响力更加强烈,登高一呼、应者甚众,谁又能保证,到了那个时候,皇太子没有篡位的僭越之心?
涉及皇位、皇权和天下,父子就不像是父子,血脉骨肉没有半点亲情了。
李泌与杜鸿渐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有些着急,一旦皇帝动了心、或者说立场不坚定,被群臣裹夹着同意让李豫再次掌兵权,那日后的局面就会变得更加艰难。东宫势力暴涨,对于他们这些保皇党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好事。
李泌一念及此,不敢迟疑,立即出班大声呼道:“陛下,夜已深了,保重龙体要紧,平叛之事,需明日再议!”
皇帝当即醒悟过来,立即霍然起身,向朱辉光点了点头,然后扬长而去。但朱辉光刚要宣布退朝,却听丹墀下又有人情绪激动地高呼:“陛下,用兵之事可以从长计较,明日再议,然,长安侯孔晟抗旨拒婚,已经犯下欺君重罪,当交有司议罪论处!”
皇帝不得不停下脚步,扭头望去,见正是东宫群臣之首李揆。
李揆这么开了头,群臣中立刻有不少人呼呼啦啦跪倒了一地,异口同声指责孔晟抗旨,要求皇帝尽快将其治罪,以正视听,维护朝廷和皇帝尊严。
皇帝眼眸中略过一丝复杂的奇色。
这么多人落井下石,试图将孔晟置之于死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孔晟抗旨,而且屡屡劝说而不改,要说他不愤怒那是假的,皇帝的权威受到侵犯也是真的,但是皇帝却真没有将他诛杀的念头。
毕竟,与面子相比,孔晟的价值、孔晟存在的必要性、孔晟对于皇帝维护统治的重要性,都远远超过了前者。
所以,与其说皇帝要以抗旨之名将孔晟诛杀,不如说是皇帝正在逼迫孔晟就范。无论如何,皇帝的金口一开,那就再无更改,不管孔晟愿意还是不愿意,必须要娶了纪国公主。
否则,皇室的威严何在?
但在皇帝看来,这是他与孔晟之间的事,不想让外人掺和。这是他在朝会上故意回避此事的关键因素。然而,不想还是有人趁机挑事,又是东宫的李揆……皇帝阴沉的目光投射在李揆的身上,心头越加不爽。
李揆本是礼部尚书,也算是皇帝倚重的大臣之一,当初灵武拥立的功臣之一。然而,李揆与李豫走得太近了,逼着皇帝不得不将之抛弃,任命他转任东宫辅臣。
数十人七嘴八舌在丹墀下鼓噪,看那样子,是不把孔晟绳之于法是不甘心的。这哪里是在声讨孔晟,摆明了是威逼皇帝就范。皇帝心头火起,却是不动声色。
他缓缓转身而回,面向群臣淡然道:“李揆,孔晟抗旨拒婚?此话从何而来?”
皇帝这么一问,李揆愣了一下,其余人等也呆了呆,顿时不知所措。
孔晟抗旨拒婚的事,并不是皇帝公开宣布,而是非正式的消息传播。皇帝赐婚没有在朝会上讨论,孔晟抗婚的行为更没有朝臣目睹,皇帝来了个流氓式的不认账,李揆等人真是无言以对。
都知道皇帝在耍无赖,但又能如何?
“陛下,臣听闻陛下赐婚,孔晟竟敢抗旨不从,目前正被陛下勒令在丹凤门思过悔罪……”李揆大声道:“自我大唐开国以来……”
李揆这番义正辞严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帝生生打断了:“好了,不要讲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朕累了。所谓孔晟抗旨之事,都是谣传,尔等不要当真,统统散了吧!”
说完,皇帝当机立断拂袖而去。
朱辉光这回学乖了,同步高呼道:“陛下有旨,退朝!”
李揆等人无奈,只好面面相觑地起身,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离开,没有任何办法。李豫脸色一沉,冷哼一声,旋即也转身就走,离开了麟德殿。
这场朝会不了了之。经此一事,估计皇帝再也不会召集非常规的朝会了,既然朝议不会有结果,不如皇帝乾纲独断。哪怕是落下一个皇帝独-裁的名头,也强似这般浪费时间。
皇帝在返回寝宫的路上拿定了主意。
夜幕深沉,月明星稀。幽静的宫中小径两侧垂柳随风摇曳,不远处宫女手里的宫灯光线朦胧,皇帝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向朱辉光淡然道:“朱辉光,孔晟那边的动静如何?”
朱辉光迟疑了一下,小声恭谨道:“回陛下,长安侯依旧口风不改,此刻,想必还在丹凤门思过。奴婢听闻,不久前纪国公主和宁国公主殿下赶去丹凤门,劝长安侯向陛下请罪,却没有任何结果。”
皇帝冷哼一声:“这孔晟真是胆大包天,朕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他竟敢还是抗命不从!朱辉光,你说他是不是太欺朕了?”
朱辉光心头咯噔一声,这种话他哪敢接啊,只好悻悻赔笑两声。
“再去传朕的口谕,若是孔晟再不请罪,朕明日一早就封了他的长安侯府、罢了他的长安侯爵,尔后移交大理寺议罪后以抗旨欺君罪处斩!”
皇帝面色阴沉,拂袖而去,进了密室,闭门不出。
朱辉光神色变幻良久,这才嘀咕着慢慢离开,准备去转达皇帝的口谕。本来,他认为孔晟竟敢抗旨抗婚,显然难逃一死,可现在的情况却是,皇帝似乎不准备动真格的,一再地劝说,一再地暗示,甚至一再地“要挟”,试图让孔晟就范。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果然。在皇帝和孔晟之间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特殊隐秘,否则,皇帝怎么可能对孔晟再三容忍,枉顾皇帝的尊严。
这样的结果,可能最终都要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朱辉光心下拿定了主意,这才匆忙顶着夜色出宫,直奔丹凤门。
程元振从一侧的拱门处闪出身来,神色有些阴沉。这几日,他一直在皇帝的寝宫、御书房等皇帝经常出现的地方故作停留,想要见皇帝一面,却总是被朱辉光明里暗里阻挠。但程元振也没有办法,他只是内侍省的内常侍,而朱辉光却是内侍省监,他的顶头上司。
朱辉光有着太多太多的理由和借口,阻挠程元振见皇帝。
其实程元振见皇帝也没什么大事,无非是想混个脸熟,加深一下印象,日后万一皇帝再要用人,也好能想得起他姓程的存在。
这完全是程元振的一点私心。
可朱辉光却心怀警惕。程元振是内侍省仅次于朱辉光的太监头子之一,尽管没有实权,但资历摆在那里。程元振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一旦在皇帝心里挂上了号,那就存在取朱辉光而代之的隐患。
最是无情帝王家。也所谓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思瞬息万变,今日还宠信某一个人,但明日里说不准就将此人打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朱辉光不得不防范自己权势地位被夺的风险。
皇帝那边他无法控制,就只能将一切不良的苗头和细微的隐患彻底铲除掉。
所以,朱辉光暗中将伺候皇帝身边的所有宫女太监全部换成了自己的人,非朱辉光嫡系派别的人员,连皇帝的面都很难一见。皇帝不会理会这些小事,由得朱辉光自己操作。(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二章 抗婚(9)
第四百七十二章抗婚(9)
夜幕沉沉,已经接近凌晨时分。宫内已经进入闭灯锁苑的宵禁时刻。朱辉光带着两个青衣小太监急匆匆出宫来,来到丹凤门,见孔晟依旧趺坐在那张小型案几背后,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正在闭目养神。
朱辉光翻身下马,轻轻道:“大将军真是沉稳若定,处在如此境地,到了这个份上,竟然还能安之若素,真是令杂家佩服。”
孔晟缓缓睁开眼睛,凝望着朱辉光淡淡道:“以朱省监看来,孔某此刻应该如何?惊慌失措?痛哭流涕?还是干脆吓得魂不附体?”
朱辉光被孔晟噎了一下,定了定神才尴尬道:“大将军,陛下也是一番盛情好意,以杂家看来,不如……”
孔晟神色淡漠地摆了摆手:“孔某心意已决,绝不会做忘情负义之人,如果朱省监是来劝孔某回心转意的,那么还是罢了吧。”
朱辉光深吸了一口气:“大将军此刻的权势地位,堪称长安第一人,虽然大将军品阶只正三品,但谁都知道,陛下对大将军的看重无人可及。可大将军枉顾圣上好意,如此抗旨不遵,难道非要逼着陛下将大将军交有司治罪不成?”
“陛下再三劝解,一再给大将军机会,还请大将军莫要得寸进尺的好。一旦触怒陛下,后果不堪设想。”
孔晟笑了笑,无动于衷。
朱辉光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杂家也没有话说了。杂家连夜出宫,无非是传陛下口谕——孔晟,朕最后说一遍,若是你再一意孤行,朕将罢了你的长安侯爵、查封你的长安侯府、将你交大理寺按律治罪,明日午时,推出斩首示众。”
孔晟缓缓闭上眼睛,凛然道:“臣遵旨!”
如此情态,就是让皇帝看着办了,反正你想要杀就杀,想要罢官就罢官,老子就是不听你这一套!
朱辉光神色复杂地紧盯着孔晟,心道这孔晟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难道他真的不怕死,或者他……心有他念?
但事已至此,朱辉光传达完皇帝的口谕,孔晟还是没有回心转意的迹象,他也只能回去禀告皇帝。
他叹着气离开丹凤门回宫。在朱辉光看来,孔晟这个少年郎真的是太冥顽不灵了——这世界上的女人何其多,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和无上权势?娶了公主固然有这样那样的受捆绑约束,但与权势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重情重义的好男人?真是可笑,为了一个所谓的虚名,抛开性命和前程,愚蠢之极啊。
朱辉光更是认为,孔晟在朝中并无根基,这是他横空出世遭遇各种排斥的关键因素。而与公主成婚,则会弥补孔晟的这一短板,有李唐皇室作为后盾,从长远来看,利大于弊,又何乐而不为呢?
但朱辉光毕竟不是孔晟,他无法站在孔晟的立场上思考问题,更无法理解孔晟所作出的任何决断。
在朱辉光眼里,尽管孔晟有抗旨不遵的事实,但皇帝似乎并不真正想走到最后的一步。然而,皇帝再宽容,都是有限度的,不可能无限拖下去,皇帝的权威也不容挑衅,皇室的尊严也不容亵渎,孔晟要真的坚持到底,最终也只能逼着皇帝含泪斩马谡。
望着朱辉光消失在夜幕中隐入宫门的模糊背影,孔晟嘴角略过一丝冷笑。皇帝的动机真的是太赤果果了,他这就要去查封孔晟的府邸,表面上看是降罪于孔晟,其实孔晟心知肚明,皇帝要的究竟是什么。
可孔晟早有防备,皇帝肯定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此刻,皇帝正一个人躲在密室中,抚摸着眼前这门硕大的炮车,脸上弥漫着某种热切和痴迷的情态。
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过这种火炮的巨大威力,但那日长安城外终南山中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动静,足以说明一切了。在人世间竟然存在堪比天罚的利器,能被人所掌握,这对于皇帝的吸引力无与伦比。
皇帝无数次地想象着大唐皇室掌控数百上千门火炮席卷天下的壮观场景,毫无疑问,拥有和装备了大量火炮的大唐军队,将在这个世界上无人可敌。什么四方蛮夷,在绝对的武力面前,统统都是笑话!
而掌控着如此神兵利器的皇帝,将真正拥有捍卫本身皇权的巨大筹码。
李亨其实不是那种具有很大野心的皇帝。他只想平息叛乱,守住祖宗传下来的家业,如果能再造辉煌盛世是最好不过了,但如果力有未逮,那只要能守住天下,也算是对得住列祖列宗了。至于开疆辟土拓展大唐版图什么的,只是偶尔想一想,仅此而已。
但有了火炮这种神器的出现,皇帝的野心就开始慢慢膨胀滋生。装备了火炮的大唐军队,将天下无敌,一旦有了这种可能,谁不想做那种横扫**继往开来的千古一帝呢?
皇帝所以无时不在觊觎,想要将火炮铸造技术据为己有啊。但他知道不能硬来,此物系孔晟“偶然得之”,皇帝要想化为己用,就必须要跟孔晟“合作”。
当然,皇帝不可能任由如此足以威胁到皇室统治的国之重器掌控在一个臣下手里,若是孔晟迟迟不肯将火炮铸造技术交给皇室,他最终还是会下手。
但现在,远远还不是跟孔晟图穷匕见的时候。
一则,孔晟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因为火炮的出现有增无减,而且,他还需要孔晟的存在来震慑制衡东宫太子李豫。
二则,皇帝也担心万一孔晟所言都是实情,所谓火炮不过是孔晟偶然灵光一闪得出的神秘产物,目前真的还在摸索阶段,技术并不完善,一旦逼迫过紧,导致孔晟再也研发不出火炮了,那大唐的损失就足够大了。
三则,一切的事实足以证明,孔晟是应运而生的天降奇才,皇帝是信命之人,对上天也怀有深深的敬畏,像孔晟这种带有一定神秘色彩的气运之子,只要孔晟不触及皇帝的根本利益,只要孔晟心怀基本的忠诚度,皇帝是不会轻易动杀心的。
如此种种,皇帝从始至终没有动过杀念,尽管他有些愤怒。
孔晟正是看穿了这一层,这才准备跟皇帝博弈,打一场旷日持久的心理战。
当然,即便皇帝动了杀机,孔晟坚持原则底线的信念也不会轻易动摇,当然他也不会坐以待毙,这是真的。
一夜很快过去。
趺坐在地上打坐养神的孔晟没有一丝疲倦之色,借着这个机会,他正好修炼司马承祯传授的道家上清功法,这套功法他自得传授之后,修炼就不曾一日断过,其实连孔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在悄然之间修炼到了功法的上乘境界——内力如龙在经脉中流转翻腾,气运丹田,厚积薄发,瞬间就能真气外放达到伤人与无形的程度,威力无比。
但孔晟并不知自己的内功到了何等的境界水准。司马承祯当日传授之后,就再无面对面的指点,而孔晟也从未与江湖上那些修炼内功的侠客之流交流交手过,所以自己的状态一无所知。
孔晟只是清楚,自己这具肉身天生的神力因为内息的运行,而变得更加爆发力惊世骇俗。
还有一点,随着内力的强化,身体内储存着一股巨大澎湃的力量,这种力量如果运用得当,除了外放伤人之外,还可以轻身健体,孔晟觉得自己可以跟穆长风学习一下轻身术了。或者,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像穆长风一样飞檐走壁也不是什么梦想的事情啊。
孔晟一直很羡慕这个时代的江湖侠客飞跃腾挪的本事,原地一纵,高来高去,不仅在关键时刻可以发挥重要作用,还是不可替代的保命手段。至少,如果他肯抛开现有的一切,隐遁入江湖之中,皇帝和朝廷也拿他没有办法。
这个时代的奇人异士太多太多了,孔晟甚至怀疑,过去传奇小说中读到过的所谓唐时吞吐飞剑来无影去无踪的剑侠之流也未必不存在。只是这种人隐于民间山野,普通人很难遭遇罢了。
古代侠客剑客的传说,唐为最多。孔晟曾经与穆长风交谈过这方面的事情,穆长风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明确。因为穆长风只能算是普通的江湖高手,更高层次的剑侠之类人物,他也只是听说过而没有亲眼见过。但穆长风曾经从他授业师傅口中得知,在天下无尽的深山大川之中,隐藏着神秘的武林门派,这些隐世门派修炼的武学和内力与普通江湖人截然不同。或者,剑侠之类就出自于那种地方。
有的时候,孔晟甚至怀疑这具肉身是不是经过了令人难以想象和理解的未知神秘力量的改造——否则,以如此单薄的身体素质,体内却积累着如此惊人的力量,着实不科学啊。至少,用现代科学理念解释不清楚。
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有时候孔晟自己都觉得滑稽。(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三章 抗婚(10)
第四百七十三章抗婚(10)
与孔晟的神清气爽相比,周遭看守他的神龙卫和影卫则非常疲倦。因为没有换班,这批军卒从昨日午后,一直值守在丹凤门外至今,一天一宿没有合眼,可想而知体力精力的消耗有多大。
红日高悬。
朱辉光率数十宿卫纵马驰出大明宫,再次来到丹凤门。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奉命来到丹凤门,向孔晟传达皇帝的口谕或者诏命了。
朱辉光这一回没有再跟孔晟客套寒暄,径自开始宣布皇帝圣旨。而皇帝的圣旨也很简明扼要,没有阐述孔晟的罪名,只是宣布免除孔晟的长安侯爵,罢去其神龙卫大都督、神策军大将军的一应所有职务,然后表示要将孔晟移交大理寺议罪。
最后还宣布,由内侍省监朱辉光率宫禁宿卫前去查封长安侯府以及长安侯府在城外的那座庄园,以及长安候府名下的一应产业。
朱辉光马不停蹄前去查封长安侯府,而孔晟则被移交转入了大理寺大狱。
满城震动。
孔晟被罢官免爵打入大理寺大狱的消息不胫而走,而长安侯府门外,聚集着众多闻讯而来的长安商贾百姓,旁观着内侍省率宫禁宿卫对侯府的查封。这倒也不是为孔晟抱屈,而是图个热闹。从古至今,看客纵横都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社会生态。
这样折腾了一个上午,朱辉光其实一无所获。没有人知道,其实皇帝就化妆混在了抄家的宿卫之中,尽管宿卫将孔晟的府邸和城外的庄园翻了一个底朝天,皇帝甚至暗中亲自寻找,也没有得到皇帝想要的东西。
皇帝想要图纸。
皇帝想要成型的铸造技术。
皇帝想要一切跟火器铸造有关的隐秘信息。
然而,长安侯府内孔晟没有留存关于火炮铸造的片纸碎语,而城外的火炮作坊早已停止运转,所有的工匠均被孔晟提前遣返不知所踪,而皇帝只得到了堆满了整整一个院子的原材料,以及一堆无用的看不懂的零部件。
缺乏关键的核心技术,这些火炮和火器的配件就是一堆废铁,没有任何用处。
皇帝想要单凭这些将火炮组装铸造出来,比登天还难。就是比葫芦画瓢也不现实,因为这个时代没有人通晓火炮的铸造与发射原理。
别看这很简单,但对于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的唐人来说,这就是天书一般神秘无解。
皇帝几乎恼羞成怒。
傻子都能看得出,孔晟早有准备。而孔晟似乎也早已看穿了皇帝的真实心思,这更加让皇帝无地自容。
站在庄园之中,眼睁睁地瞅着这些铸造火炮的原材料不知所措,良久,皇帝勃然大怒,咆哮道:“气煞朕了!朱辉光,传旨,孔晟抗旨不遵,犯下不赦重罪,立即将其捆缚校场,酉时三刻问斩!命东宫太子李豫,替朕监斩!”
朱辉光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吃一惊。但皇帝盛怒之下,他也不敢多说半句,立即亲自离开,去大理寺和东宫宣旨了。
大理寺卿接到圣旨大吃一惊,因为孔晟即便有罪,也要经过有司议罪才能定罪。可皇帝似乎等不及走这个过程和流程了,既然皇帝乾纲独断下达了斩杀的圣旨,大理寺也只能照办。
酉时。
日头依旧高悬,绚烂阳光将整个校场都布满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校场东侧,数千禁军列阵森严,神色默然肃穆。乌显乌解等人混在军阵之中,五味杂陈心急如焚。
南霁云和南勇跨在马上,列在军阵之前。南勇用焦急地目光不断在自己父亲脸上来回逡巡,有些话他在心内酝酿多时,却不敢说出口来。南霁云的为人品格他心中有数,要想让南霁云背叛皇帝和朝廷,做那种叛逆之人,只为了营救孔晟,南霁云做不到。
穆长风隐在校场的围墙上,双眸精光四射,紧盯着被捆缚跪倒在点将台上的孔晟。如果不是孔晟事前再三叮嘱,穆长风之前早就忍不住闯进大理寺大狱里,将孔晟劫走了。
南宫望率一千神龙卫衣甲鲜明纵马驰过校场,在禁军的阵型一侧列队结阵。南宫望的神色更加复杂,他紧握双拳,嘴角轻轻地抽动着。
前来围观的不仅有朝中大臣权贵,还有络绎不绝赶来的长安百姓。宁国公主和纪国公主神色焦灼微服混在看热闹的百姓群中,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两女之前闯进宫去要面见皇帝为孔晟求情,然而却再次吃了闭门羹。皇帝根本就不见她们,她们又岂敢擅闯含元殿?
李泌和杜鸿渐等人也乘车而来,听闻皇帝要处斩孔晟,朝野震动,得到消息赶来的朝臣绝非他们这些人。李泌的神色很是复杂,虽然皇帝一直没有将孔晟抗旨抗婚的事儿公开,但整个长安城里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孔晟是因为拒绝皇帝的赐婚而触怒皇帝,终于引发天颜降罪。
李泌和杜鸿渐心知肚明,皇帝处死孔晟,正中东宫一派的下怀,从此之后,皇太子李豫的势力就会无人制衡,继续膨胀,早晚有一日,皇帝会对太子失去控制,而到了那个时候,皇太子有耐心还好,如果没有耐心等皇帝死去继承皇位,那么问题就来了。
李泌不信皇帝看不透这一层。
事实上,皇帝前番煞费苦心地调夏邑军入京改编为禁军,交由孔晟一体统率,赋予孔晟京城防卫的军权和神龙卫值司宫禁的大权,无疑就是针对东宫来的。
可只要孔晟一死,皇帝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皇太子李豫的半幅銮驾缓缓出了东宫,往城外校场而来。骤然接到皇帝圣旨,说是要处斩孔晟,还让自己充当监斩官,李豫起初有些迟疑不定。但转念又一想,不管皇帝打什么主意,反正斩杀孔晟的圣旨是他下的,既然皇帝有命,让他监斩孔晟,他也乐得坐享其成。
从本心里说,李豫爱惜孔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李豫登临帝位,照样不计前嫌,重用孔晟。然而,孔晟抗旨拒婚,已经触及皇室的底线,哪怕是李豫,也不能也无法为孔晟求情。
安宁宫。
皇后张氏凝立在宫门之外,遥望着城外校场的方向,神色狐疑复杂。她轻轻道:“我儿,你父皇真的要杀孔晟吗?要是杀了孔晟,将来东宫那边就……”
少年李侗站在母亲身后突然轻轻笑道:“母后,不必担心,以儿子看来,父皇一定不会真的杀了孔晟。儿子估摸着,这不过是父皇和孔晟联手在演戏给满朝文武和长安百姓看的呐。”
“都推倒法场上了,酉时三刻就要问斩,还演什么戏?”张氏神色阴沉地摇摇头:“孔晟胆大包天,目无皇权,再三抗拒你父皇赐婚,触怒龙颜,死有余辜。只是可惜了,孔晟一死,东宫那边就再无顾忌,该庆祝三日了。而从此之后,我儿……”
张氏叹息不绝。意思是说,如果李豫权势更上层楼,皇帝也很难对李豫构成压制,那么,将来,李豫登上皇位必是定局,如此一来,李侗就完完全全再也没有一丝一点的机会。
李侗摇摇头,却是没有继续接母亲的话茬。从一开始,李侗就不相信皇帝会诛杀孔晟,哪怕是酉时三刻斩杀的圣旨已经公之于众,李侗还是不信。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外人不得而知,这个很少踏出深宫半步年方十五六的少年皇子,内心深处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块垒乾坤,世人无从知晓。
李侗扭过头去,望向了含元殿的方向。虽然皇帝最近的行踪保密,而且飘忽不定,但对于掌控了朱辉光的李侗来说,这却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李侗没有真正做什么,但朱辉光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能有今天,与安宁宫这位不显山露水的少年定王有着莫大的关系,若不是少年李侗在关键时刻的建议,他根本就没有出头的机会。
而李侗这个少年偶尔如同灵光闪现的某种妖孽一面,也让朱辉光心里敬畏佩服。在很多时候,少年对于皇帝的判断、对于大局的分析、对于权力争夺的新视野,都精准无比。这是让朱辉光最佩服的地方。他一直想不明白,原本默默无闻不起眼的定王李侗,这一两年却为何如同凤凰涅槃一般换了一个人。
朱辉光慢慢明白,少年郎心里其实也存在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只是他目前还处在慢慢积累的阶段,这种事大家只能心照不宣深藏于心罢了。
可朱辉光也明白,自己出身安宁宫,与张皇后母子注定脱不了干系,只能在一条船上共同进退。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第二条道可走。
当然,作为新军突起的隐秘派系力量,朱辉光与李侗的结盟只停留在心有灵犀的程度,不能宣之于口,更要行事隐秘,一旦引起外人的察觉甚至是皇帝的警觉,那就大大不妙了。
与朱辉光和李侗的心有默契相比,张皇后其实更懵懂一些。可张皇后对于个人野心的追求心,其实已经超越了对亲生儿子将来上位的期待。(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天怒(1)
第四百七十四章天怒(1)
校场之上人声鼎沸。数千军卒,数千百姓和长安显贵人等,将原本非常空旷的校场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孔晟在点将台上缓缓抬起头来,正好与监斩官皇太子李豫渐行渐近的威严眸光遥遥相对。
孔晟的神色很平静,无比的坦然。这让李豫有些惊讶,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即将人头落地,而孔晟竟然还是镇定自若——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视死如归的人吗?
李豫有些怀疑。
孔晟倒是没想到监斩官是李豫。由此可见,皇帝传诏的时候,已经是急了眼、气昏了头,竟然让李豫来监斩!当然,让皇太子李豫监斩本就是皇帝气头上顺口而出的话,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不必过度解读。
但孔晟是这样想,其他人未必这么想。
在很多人心里,皇帝让李豫监斩孔晟,这意味着孔晟时代的彻底落幕,而属于李豫的时代即将再次拉开序幕。在这场为期不长的权力派系博弈中,新生力量孔晟终归以失败而告终。
孔晟扭过头去,望向了长安城宫城的方向。到现在为止,孔晟都不曾畏惧过什么,哪怕是最终真的走上断头台,他也就认了——如果在这个时代,仍然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变成任人操控的棋子,如此苟且的活着,倒不如悲壮地逝去——况且,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代。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也算是宿命的轨迹吧。
所以孔晟还真没有怕过什么。皇帝故意营造出这种杀气腾腾的氛围,甚至不惜暗示朱辉光传出消息来,让长安权贵、满城商贾百姓都来看热闹,来给孔晟施加心理压力,试图逼孔晟就范。
但前世今生,孔晟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还能被皇帝一场并无多少技术含量的心理战给吓唬住?
所以,周遭人山人海的围观者,杀气腾腾的执刑者,或者威严不可方物的监斩官,数千看守禁军,在孔晟眼里都是一些皇帝操控表演的道具。
皇太子李豫缓缓登上监斩台。他的脚步迟缓,一步一个脚印,而神色更是凛然不可侵犯。李豫非常注重衣冠礼仪,尤其是这种公开露面的公众场合,对于自己的仪态和一言一行,他非常注意。
他环视众人,肃然无语,心头其实掠过一丝的喜悦。在朝野上下,他的威望无人可及。皇帝这么多皇子,没有一个人顶的上他。而在某种角度上说,即便是皇帝,在天下臣民中的影响力也很难比得上李豫这个皇太子。
皇太子当到李豫的这个份上,也算是难能可贵了。大唐开国以来,没有一个东宫储君能跟他相提并论,功业声名皆凌驾前人。
时辰还不到,皇帝给出的诏命是酉时三刻处斩。
李豫抬头望了望天色,渐渐西坠的红日依旧光彩夺目,映红了半边天。天气如此晴好,似乎不太像斩杀一个当朝权贵的征兆。
李豫又望向了自己身侧的东宫辅臣李揆。
李揆向李豫投过暗示的一瞥,轻轻道:“殿下,时辰将到,还请殿下下令刽子手待命吧!”
李豫微微迟疑了一下,又扭头望向了对面点将台上处在一群如狼似虎执刑者包围下的孔晟。李豫心中微微泛起一丝可惜,像孔晟这样的罕见奇才,宁死也不为他用,着实可惜了。
这个时候,李豫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亲自上前去问问孔晟,如果孔晟肯为东宫所用,他一定冒险进宫去向皇帝求情,网开一面。
但衡量政治利益,孔晟的存在,已经对东宫构成了巨大的威胁。李豫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念及此,李豫断喝一声:“孔晟抗旨忤逆,罪大恶极,本宫奉旨监斩——传本宫的命令,刽子手到位,待命!”
一声令下,十八名赤着膀子面相凶恶的刽子手手执弯刀喊着口号慢慢登上点将台。其实执行根本不用这么多刽子手,真正动手的只有两个人,其他人都是摆设和阵势。
台下,南勇骑在马上双拳紧握,面色焦躁不安。南霁云回头扫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投过警告的一瞥。南勇想要干什么,南霁云心知肚明,但南霁云是忠君报国之人,他固然对孔晟心存深深的感激和敬畏,但要他为了孔晟造反劫法场,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更重要的是,在南霁云看来,即便有人铤而走险为孔晟劫法场营救,但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都是李唐皇室的天下,孔晟还能逃到哪里去?再者,数千禁军把守,长安戒备森严,即便劫法场也很难成功脱逃,与其到时候被绳之于法触怒皇帝甚至还要株连九族,不如放弃这种愚蠢叛逆行为。
南霁云越来越想不明白,孔晟为什么要这样做。娶公主难道比死亡还要可怕吗?他宁肯死、宁肯拖累乌显乌解这些忠诚下属的身家性命,也不愿意向皇帝让步,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心态?
南霁云是大男子主义甚嚣尘上的人,他根本无法理解孔晟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目前所有的权势荣耀。
南霁云管不了乌显乌解李彪李虎这些人,但他可以管住自己的儿子。他可以无视乌显乌解等人的劫法场行为,但绝对不允许儿子参与在内。
南霁云是一个忠勇之人,满脑子的愚忠思想,其实蛮多顽固。当在他眼里的孔晟已经变成了抗旨不遵的大逆不道之人,要想让他助长叛逆是不可能的。
那边,乌显一把抓住乌解的胳膊,压低声音道:“李彪李虎那些夯货何在?此刻要再不动手,恐怕大将军就没了性命……这可如何是好?”
乌解摇摇头,暗暗指了指不远处混在人群中的白衣穆长风,轻轻道:“稍安勿躁,且再等一等,看看穆大侠会不会动手——若是他能动手,是最好不过了,他是江湖人,没有我们这些顾忌。只要他出头劫法场救大将军,我们就暗中呼应,搅乱校场,让大将军趁乱退走。以大将军的武功手段,太子的这些人拦不住他。”
乌显性格急躁,在很多事情上,他还要听自己二弟的安排。因为乌解城府深沉,颇有韬略手段。这种沉稳,往往会在关键时刻发挥重要作用。
孔晟和皇帝博弈,他手下这些铁杆心腹却并不知情。本着最坏的打算,乌显乌解李彪李虎串联了数百心腹悍卒,准备在今日救出孔晟。
但不到万不得已,作为禁军将领,乌显乌解也不愿意变成朝廷钦犯和叛逆之人。因为这样不仅会前程富贵毁于一旦,还会拖累家眷亲属。所以乌解还在观望,想要看看穆长风会不会动手。
穆长风江湖人的手段不是普通军卒所能比的,而其艺高人胆大,与孔晟更是兄弟情谊浓厚,他绝不会坐视孔晟被朝廷斩杀。穆长风一定会动手……乌解心里拿定了主意,捅了捅自己的兄长乌显,然后自己悄然向后绕行去了李彪李虎那边的阵营。
李彪李虎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的手已经握在了腰间的刀柄上,只要他一声令下,两人麾下这五百悍卒就会义无反顾冲出去拯救他们心目中无人可及的近乎神一般存在的大将军孔晟。
这五百悍卒以当年凤阳郡主李萱赠予孔晟的百余江北骑兵为班底,对孔晟的忠诚度远远超过了对皇帝。
别看南霁云率禁军数千人在校场维持秩序,坐镇法场。而东宫卫率又有数百人将行刑台死死看守包围住,但李彪李虎麾下这些悍卒却个个是以一当十的高手,真要突兀杀出,杀看守禁军一个措手不及,救下孔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况且,孔晟在神策军中的威望无人可及。估计,很多禁军士卒会对乌显乌解等人营救孔晟之事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抓捕或者围剿的过程中出工不出力。
没有人想到,皇帝带着朱辉光等人就在校场之外的西北角上。这是一个无人关注的角落,皇帝微服出宫,只带着数十影卫,随侍太监只带了朱辉光一人。
皇帝望向了朱辉光,淡淡道:“朱辉光,你说说看,酉时三刻一到,孔晟就要人头落地,难道他真不怕死?”
朱辉光尴尬地搓了搓手,陪笑道:“陛下,奴婢对孔晟了解不深,不敢妄言。只是奴婢觉得,孔晟乃个性鲜明之人,似有宁为玉碎不予瓦全的胆魄,所以……”
皇帝有些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这叫什么胆魄?这纯粹是跟朕叫板,孔晟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然不把朕放在眼里!”
朱辉光被皇帝斥责了一句,有些胆战心惊,就不敢再随意接皇帝的话茬了。他嘴角轻轻一抽,刚要劝皇帝回宫,突然感觉原本晴朗的天空上阴霾渐生,紧接着是呼啸的西南风席卷过天地,骤然之间,似乎一场暴风骤雨就要到来了。
呼啸的风吹拂着衣襟翻卷,皇帝那张阴鸷中略带苍老的面孔在朱辉光眼前无限放大,那双威严的眸子投射出森森的寒光,朱辉光心头一震,缓缓低下头去。
但皇帝对此却无动于衷,不但没有回宫的念头,反而纵马驰去,冲向了校场口。(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五章 天怒(2)
第四百七十五章天怒(2)
朱辉光只能紧随其后。
其实朱辉光至今也觉得皇帝不会真的会斩杀孔晟。在朱辉光看来,皇帝如果要杀孔晟的话,又何必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呢?看看现在,又是校场行刑,又是皇太子李豫监斩,又是满朝文武大臣及长安百姓围观,声势浩大,可谓是皇帝幕后操纵演足了戏码。
甚至连皇帝都微服出宫来隐藏在校场之外,还给这场大戏来增加戏份,如此种种,朱辉光料定这最终会是一场闹剧,不管孔晟让步还是不让步,反正皇帝肯定会让步。
朱辉光本来不会这么想,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这么想啊。
原本晴空万里,却骤然之间变得阴霾密布,风越刮越大,漫天的烟尘席卷而过,很多围观的朝臣百姓都暗暗皱眉,在风沙中勉强屏住呼吸。像李泌杜鸿渐这种等级的权贵,自然有下人送上遮挡风沙的面罩。
皇太子李豫昂然站在监斩台上,衣袂纷飞,他抬头望着阴霾密布的天空,任凭狂风吹起他的发冠,眉头紧蹙,心道:好端端地,莫非要下雨吗?
距离酉时三刻还有些时间,要是依着李豫,此刻应该行刑了,迟则生变。然而,众目睽睽之下,皇帝说酉时三刻那就是酉时三刻,半点也不能提前或者延迟,他不能公开违抗皇帝的圣旨,这会给人留下把柄。
李豫有些不耐烦地等待着,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非常漫长。
李豫身后的李适和李揆不断扭头望着一侧查看时辰,那十多名彪悍凶恶的刽子手手持弯刀,杀气腾腾,目射精光。
能干刽子手这种行当的人,必然是“心特别狠、手特别辣”的非寻常人,在他们眼里,只有凶犯和无头之鬼,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哪怕是孔晟这种显赫一时的高级权贵,在刽子手眼里也就是即将人头落地的案犯。
围观人群中权贵方阵中的李泌和杜鸿渐面面相觑,目露焦灼复杂之色:皇帝这是动真格的了,可一旦诛杀了孔晟,皇帝还靠谁来制衡东宫?孔晟掌握禁军兵权,可孔晟身死之后,李豫必然争夺兵权,朝中势力又将再次洗牌,皇帝如今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大权独揽的大好局面,要瞬间毁于一旦啊。
风猛烈地刮了一阵,渐渐消停。
但天色却更加昏暗,满是阴霾的天空上隐隐有闪电划过,低沉的雷鸣声偶尔炸响。远远围观的百姓人群议论纷纷,纷纷抬头望天,都有些焦躁。有个别好事者甚至夹在人群中低低鼓噪喧哗,道赶紧行刑大家也好各自一拍两散。
李豫回头望着儿子李适,李适点点头,时辰到了,可以行刑了。
李豫神色深沉,高高举起手中的令牌,大喝道:“本宫奉旨监斩,今时辰已到,斩!”
李豫手中的令牌猛地掷出,落在监斩台下的草地上。
全场围观的权贵或者百姓心头立即紧张起来,屏住了呼吸,凝望着行刑台上。
领头的刽子手大吼一声:“奉旨行刑,杀!”
两名执行的刽子手手中锋利的弯刀高高举起,刀面上寒光闪闪,眼看孔晟就要人头落地,皇帝猛然向身侧的朱辉光投过威严四射却又隐藏着万般无奈的一瞥,朱辉光早就待命多时,纵马奔出,扬起手里的御赐金牌,口中的“陛下有旨、刀下留人”的呼喊眼看就要冲出嗓子眼,却陡然间一阵天昏地暗,朱辉光觉得整个天地似乎都要倾倒下来,暴雨瞬间倾盆而下,而同时伴随着隆隆巨响,朱辉光眼前发黑,顿时一头从马上栽倒下来。
大地震动轰鸣,校场的围墙在人们肉眼可见的速度中相继坍塌,远端的山峰开始怒吼,巨大的石块飞扬横掠滚落下来,无情地飞向平原和横亘在平原地带上的长安城,一切只持续了一瞬间,人群奔走呼号哀声遍野,纷纷拥挤着疯狂地向校场口逃去,校场夷为平地,震起的灰尘在天空中飞舞,一切都显得黯淡无光。
而整个极短暂的时间过程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非命,或者被众人的慌乱踩踏中无辜殒命。
影卫团团围成人墙,护卫着因为惊惧交加而伏地不起的皇帝,周遭已经看不清是禁军还是百姓亦或者朝臣逃命奔走的身影,现场乱成一团。
地震,骤起!
天崩地裂中,无数长安百姓潮水般逃出摇摇欲坠的长安城,被人群踩踏死伤于地者,不计其数。
皇帝也好,皇太子也罢,亦或者是出城观看行刑的朝臣权贵纷纷逃往城外西侧的平原空旷地带,此处渐渐吸引到越来越多的避难百姓,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放眼所及,是一张张神色惊惶的狼狈面孔。
李豫发现了皇帝的存在,他大吃一惊,带着东宫属员奋力分开人群冲了过去,大呼道:“禁军宿卫,陛下朕躬,不得怠慢!”
慌乱了一阵的禁军渐渐围拢过来,在南霁云的带领下,团团将皇帝和皇太子一行保护在其中。李泌杜鸿渐这些朝臣也渐渐凑了过来,一干人等神色形容狼狈不堪,望着同样衣冠不整的皇帝,面面相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
李豫干咳两声,拱手见礼道:“父皇,此刻天崩地裂,突发灾难,朝廷不能坐视不管,应立即安排户部、工部人员勘察灾情,安抚百姓。”
李豫还以为皇帝是地震发生后从皇宫里逃出城外的,却并不知,地震发生时皇帝也正在校场之上。如果没有影卫的拼死护卫,在当时那种乱局之下,皇帝说不准要受伤不起,甚至是更糟糕的结果。
皇帝自然不会暴露自己之前的所在,他其实这个时候还有些惊魂未定,对于李豫的话,并没有太仔细地听进去。李豫见皇帝没有反应,不得不再次恭谨地小声重复了两句,示意皇帝不能继续这么干等着了,必须要尽快成立“救灾抗震领导小组”,该善后的善后,该安抚百姓的安抚百姓,避免造成更大的社会动荡。
这回皇帝听得真真的,他长出了一口气,声音还有些打颤:“准奏,立即善后,查勘长安城里城外各处情况,命京兆府两县派员安抚百姓,避免骚乱。”
李豫得令,立即挥挥手,示意自己东宫所属牵头去办。关键危难时刻,朝廷户部工部的大员暂时找不到在何处,东宫所属临时代劳也在情理之中,反正皇帝此刻也顾不上计较这些了。
而东宫则完全可以充分利用这场突兀的大灾难,通过灾后处置应急,进一步树立东宫太子李豫的威信和在民间的影响力。
而城外的余震波动持续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带烟尘渐渐散去,在昏暗的月光中出现在世人视野中的,是一副惊人的场景:城外到处房屋坍塌、大地开裂、成片的树林连根拔起、渭水决堤漫流,灞桥一带渐成泽国。
这不是长安城第一次发生地震了。
但这一次的地震,震级未必会超过以前,但震感及造成的破坏却堪称绝无仅有。而且,从地震发生之后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余震不断,次第发生,整整一夜皇帝和朝臣权贵没有敢回城,一直在这片临时的避难地扎营避险,一直到翌日上午真正余震消散。
当新一轮的红日高悬在天际,湛蓝的晴空万里无云,天地间恢复了祥和平静,再也不复昨日那天昏地暗天崩地裂的灾难场景,惊魂未定的长安百姓这才陆陆续续返城,开始检视自己的家园房产是否在地震中坍塌破损。
皇帝和皇太子李豫也在朝臣禁军的保护下匆忙回城回宫。一路之上的破坏景象非语言可以形容,就连宫城和皇城都有大量破损之处,宫室坍塌者不知凡几。
朱雀门也在地震中被摧毁了大半,只剩下半截残垣。皇帝黑着脸匆忙进宫,在即将入麟德殿的时候,猛然想起一事,脸色骤变,立即停下脚步,向身后一直跟随的皇太子李豫和群臣急急道:“孔晟可曾被行刑斩杀?”
皇帝的声音焦虑而嘶哑。
李豫面色一紧,却有些茫然。他的确是已经下达了斩杀行刑的命令,但当时地震骤起,天崩地裂,场面混乱,谁知道刽子手是不是来得及向孔晟动手呢?他其实也不确定。
李豫定了定神,躬身道:“地震突起,儿臣也不知孔晟是否已经被明正典刑——儿臣这就命人去查看情况,立即向父皇禀报!”
皇帝跺了跺脚,挥挥手,“罢了!你且回东宫,朕自有安排!李泌,速速带人查看,孔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查清之后速速报朕!”
“杜鸿渐,命户部、工部及各有司并京兆府速速检视长安百姓死伤和房屋破损情况……朕就在麟德殿等候消息!”
皇帝接连下达了几道灾后处置的诏命,立即进了麟德殿闭门不出。
李豫无奈,只好悻悻独自带人返回东宫不提。(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天怒(3)
第四百七十六章天怒(3)
一个时辰后。皇帝在麟德殿召集满朝文武议事,商讨突兀而来的大地震之后的善后事宜。
这么大的灾难,朝廷必然要进行基本的抚恤和处置救灾。这又要花费一大笔财孥。对于捉襟见肘的大唐财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皇帝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
正当他雄心勃勃要重现大唐辉煌盛世的时候,天降灾难,这无疑是当头一棒。虽然以现代科学的视野来看,地震只是正常的自然地理变动,不可预测也不可抗拒的自然灾难,属于天灾,与人力无关。但在古代王权社会,地震之类灾难,更多被隐喻上一层天怒天罚的神秘外衣,与皇帝失德失政有关。
所以,往往在重大天灾之后,很多皇帝不得不下罪己诏,表示要深刻反省以回应上天警示。
李亨自然也概莫能外。
满朝文武大臣神色复杂,大殿之上,寂静无声。
本来大伙是去校场看处斩孔晟的热闹的,结果却地震突生,灾难骤起,孔晟的死活至今未明,但长安城里场外的损失震动却是摆在了桌面上。
杜鸿渐面色复杂,躬身下去:“陛下,臣奉旨调集工部、户部和有司及京兆府查勘灾情,现将有关损失伤亡报告陛下——”
“昨日酉时三刻,天崩地裂,京城倒坏城堞、衙署、民房,死伤人民甚众……”杜鸿渐略带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众臣的面色不一,心态不一。
“京师地震自西北起,飞沙扬尘,黑气障空,不见天日,人如坐波浪中莫不倾跌。未几,四野声如霹雳,鸟兽惊窜。是夜连震十余次,平地坼开数丈,得胜门下裂一大沟,水如泉涌。官民震伤不可胜计,至有全家覆没者……长安、万年两县等处街道震裂,黑水涌出,高三四尺……”
“声如轰雷,势如涛涌,白昼晦暝,震倒承天、丹凤、朱雀、彰仪等门,城垣坍毁无数,自宫殿以及官廨、民居,十倒三四。压伤得胜侯张怡,压死户部侍郎王敷、原任工部尚书王光裕一家四十三口,其他文武职官、命妇死者甚众,士民不可胜纪……”
“陈启陛下,京城内外房屋、人口损失惨重。臣以为,陛下当诏求直言,严饬百僚,同加修省,发抚恤量给百姓,修理房屋……”
听着杜鸿渐关于地震灾后的最新人员伤亡和损失报告,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场突兀而来的大地震损失之惨重,比皇帝想象中的还要惨烈十倍。
李亨沉默良久,群臣没有一个吭声,殿中气氛变得非常压抑沉重。
李亨长叹一声:“地忽大震,变出非常,皆因朕躬不德,政治未协,大小臣工,弗能恪共职业,以致阴阳不和,灾异示警。”
“朕当斋戒,躬诣天坛,易服行礼。”
“念京城内外,军民房屋,多有倾倒,无力修葺,恐致失业。压倒人口,不能棺殓,良可悯恻。作何加恩轸恤,速议以闻。仍通行晓谕,咸使闻知。并在各坊地开设粥厂,发放仓库银米赈济。”
“再次,据灾情命户部、工部有所为,地震倾倒房屋,无力修葺者,每间给钱500文。压倒人口,不能棺殓者,每名给钱300文。发内帑钱十万贯,酌量给发……”
李亨声音沉痛地开始下达善后诏命,他深沉的目光却一直在朝臣的人群中扫视,一直没有发现李泌的踪迹,皇帝的心越来越烦躁。
他安排李泌是校场查看孔晟的生死情况,李泌至今没有回来,这让皇帝心里烦躁异常。在李豫下达行刑令的同时,皇帝本意让朱辉光持自己的金牌将孔晟在最后时刻救下,然而当时天昏地暗、地震突发,现场混乱不堪,谁也没有注意到孔晟是否已经被斩杀。
天灾打乱了皇帝预先的设计和安排,这本身就是对皇帝最大的嘲讽。这让皇帝意识到,作为皇帝也不是万能的,至少在上天面前,他这个皇帝显得那么无力和无奈。
李泌匆忙进殿,额头上满是汗水,而紫色的官袍之上尘土等身,情态等非常狼狈。
李亨心头一紧,紧盯着李泌。到了此刻,他心头还残存一丝希望,那就是孔晟还留的命在。
李泌躬身下去,声音有些大颤,呼吸有些许紧促:“陛下,臣奉旨去校场查勘——”
李泌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帝生生打断:“废话少说,直接说结果,孔晟是生是死,给朕一个准话!”
李豫与李揆等人迅速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从皇帝的反应中,他们不难判断出,皇帝根本就不想处斩孔晟,前番的校场公开问斩,怕就是一场戏。只是皇帝做梦也想不到,地震突生,让他的导演化为泡影,把这场戏给演砸了。
李泌深吸了一口气:“陛下,校场毁于地震,四分五裂,行刑台之处,出现一个诺大的天坑,方圆数百丈,深不见底,青气蒸腾,令人触目惊心。至于孔晟,踪迹全无,不仅是孔晟,就连当时行刑的刽子手十余人,也统统都不见踪迹。以臣看来,孔晟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未必死于刽子手刀下,但依然葬身于地崩之下,此是天威,非人力所能抗衡!”
皇帝嘴角剧烈地抽搐起来,手缓缓抬起,又无力地放下。
孔晟……竟然真的死了!
本来皇帝还怀着一丝侥幸,地震突起,尽管皇帝的赦免令还没有来得及发挥作用,但当时如此混乱,刽子手想必还没来得及动手。然而即便如此,孔晟所在的行刑台整体陷落,出现神秘天坑,既然如此,孔晟焉能还有命在?!
皇帝忍不住仰天长叹。
一看皇帝这幅样子,众臣就都明白过来,弄了半天,皇帝不过是虚张声势,本心里是不想斩杀孔晟的,然而弄假成真,如今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皇太子李豫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默然不语。皇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怨谁呢?
良久,皇帝才颤声道:“尔等随朕去现场看一看那所谓的天坑,究竟是何情形。”
城外的校场已经是千疮百孔,到处都是裂缝和大小不一的陷坑,围墙倒塌,林木连根拔起,现场一片狼藉。或在地震中丧生或死于百姓互相踩踏事件中的尸体遍地都是,目前还没来得及收尸,现场惨烈不堪。
皇帝跨在自己的汗血宝马上,凝望着眼前这幅惨烈的景象,嘴角掠过深深的震惊。而不远处,原先的点将台、亦是当初的行刑台之处,一个方圆数百丈呈漏斗状的巨大深坑,赫然在目,让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帝摆了摆手,神色复杂的南霁云立即命几名禁军士卒小心翼翼地靠近深坑,试探着往坑内投掷石块,然而,石块进入深坑,半响都毫无声息,这只能意味着天坑深不见底,非现在的人力所能测量和查勘。
南霁云向皇帝躬身下去,声音低沉:“陛下,末将以为,此坑深不见底,非人力所能为之,恐怕……”
南霁云身后,南勇、李彪李虎及乌显乌解兄弟均面带哀色,懊悔不及。
乌显紧握着双拳,心道当时若不是自己略有迟疑犹豫,要是果断动手的话,劫下法场,或许孔晟就不至于葬身于天坑之中。
然而此时后悔已经晚矣。
南勇面带哀伤之色,对自己父亲生出了几分怨恨之情。在南勇心里,孔晟对于南家和自己,绝对有天高地厚之恩,如果没有孔晟,父亲南霁云至今还是张巡手下一个不起眼不入流的军中小头目,甚至早已丧生在睢阳保卫战中,哪里来的今日之权势显赫和无上富贵?
而孔晟危难关头,自己无动于衷,坐视他死于非命,自己这岂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南勇紧握双拳,跨在马上泪如雨下。而在他的身后,不少军卒也唏嘘不已,议论纷纷,倍加感慨难言。
更远处,穆长风白衣纷飞,手持宝剑,面色阴沉愤怒。此时此刻,他有一种飞掠上前,将皇帝刺杀于眼下为孔晟报仇雪恨的冲动。
南宫望紧紧抓住穆长风的胳膊,压低声音道:“穆大侠,孔师弟非短命之人,山人看他命星正旺,肯定能绝处逢生,还请莫要轻举妄动才好!”
穆长风冷笑一声,拂袖而去。他已经拿定主意,若是孔晟当真殒命,他这一回就算是豁出命去不要,也要潜进深宫,将皇帝狗头砍下来祭拜自己兄弟的在天之灵。
至于南宫望,在穆长风心里彻头彻尾变成了一个政治投机的小人。没有孔晟,南宫望不过是车门山洪泽湖的水贼头目,南宫望能有如今的荣华富贵,完全是孔晟的提携。可此人竟然对孔晟的殒命无动于衷,甚至还说出这种矫情的话语,岂能不让穆长风心里愤怒。
打心眼里,穆长风也是懊悔莫及。如果当时不犹豫观望就好了,当机立断动手,说不准这个时候早已跟孔晟一起远走高飞了。
荣华富贵算什么?至少没有性命在,这些都是虚幻的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