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力挽狂澜(2)
第四百四十七章力挽狂澜(2)
李豫沉默了片刻,方才愤怒地摆了摆手:“就依孔大将军所言!”
旋即,李豫又大声道:“孔晟,本宫命你率军立即进攻宣政院,将所有叛贼格杀勿论,营救陛下和太上皇!”
孔晟默然不语。
周遭的朝臣也都变得面色复杂古怪起来。
一群宫里的太监异想天开铤而走险拥立老皇帝复位,如此的耸人听闻,这倒也罢了,但皇太子的这番应变的命令,却似乎也有些草率啊。
见孔晟没有动弹,李豫忍不住怒道:“孔晟,你没有听见本宫的命令吗?”
孔晟似笑非笑,拱手望着李豫,沉声道:“太子殿下,陛下和太上皇被数百贼监绑架挟持,宣政殿内情况不明,若是我等草率进攻,禁军士卒自会舍生忘死,但陛下性命危矣。太子殿下,你确定要下官率军进攻宣政院吗?若是陛下和太上皇有半点差池,谁来向朝廷和天下人交代?”
李豫脸色一抽。
众目睽睽之下,事关皇帝和太上皇的安危,他焉能不慎重。刚才一半算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也有故意打擦边球的嫌疑,如今被孔晟点醒,他若是再下这种命令,恐怕就难以回避众人的悠悠之口。
李豫深吸了一口气,阴沉道:“孔晟,鱼朝恩这些阉贼胆大妄为,竟敢挟持陛下和太上皇,事急从权,本宫作为储君暂代职权,授你和禁军及神龙卫全权处置,拯救陛下和太上皇,平息叛乱!”
李豫将这枚烫手的山芋抛了过来。
李豫是相当精明的一个人。他有着自己理想的算盘,争取着有利于自己的最大政治利益,但却不会冒半点风险。
他没有再说让孔晟率军进攻宣政院,而是以太子储君之身授予孔晟全权处置大权,下达了必须要营救出皇帝和老皇帝来的死命令,但至于怎么去救,在救的过程中会不会折损皇帝和老皇帝的性命,李豫就不管那么多了,这是孔晟要操心的事情。
无论如何,李豫是不会坐视让老皇帝复位的。这是最低的底线。
要真到了那种关键时刻,他没准会做出惊人的决断。当场这些朝臣中,有了解李豫性格和性情的人,大多心里有所判断,只是这种话也就只能在心里一闪而过,绝不敢宣之于口。
孔晟轻叹了一声,他知道李豫的算盘,但却没有办法。他值司宫禁,这种事情发生,当仁不让,没有办法回避。
他转身行去,没有再看其他朝臣一眼。
宫内固然被他调进来五千禁军,但空有兵力却派不上用场,又能奈何?
宣政院内情况不明,盲目进攻,只能害了皇帝和老皇帝的性命。孔晟心里很清楚,若是有半点闪失,李豫就会将全部的责任悉数推给自己,让自己背负千古骂名而且还要粉身碎骨。
孔晟缓步走向一侧,站在禁军阵型之前,沉吟不语。
五千禁军面色肃然,军容严整。只要孔晟一声令下,不要说区区一座宣政院,就是大半个内宫,都能被这支骁勇善战的禁军铁骑给踏成废墟。
皇太子李豫却是心急如焚。
他倒不是过度关心皇帝和老皇帝的个人安危,而是担心里面会出某种变故——比如鱼朝恩直接逼迫皇帝退位,发布退位诏书,然后老皇帝又宣布复位诏书,一声令下,将所有朝臣都召进去,合法性地实现了新老皇帝的权力交替。
时间拖得越久,这种可能性就越大。
而一旦如此,有了老皇帝的庇护,鱼朝恩等人的行为就变成了拥立复位的合法行为,谁也不能再动他。这个过程,作为储君,李豫是不能也无法阻挡的。而只要他稍有异动,就会被扣上一顶谋反篡位的帽子不可翻身。
老皇帝可以说鱼朝恩等人的行动是自己授意的,谁还能有话说?
李豫望向了自己的儿子奉节郡王李适和太子少师李揆、太子詹事马平等铁杆心腹,目光阴沉。
李揆压低声音道:“殿下,当务之急,必须要尽快行动,拖得越久,就对殿下越加不利!”
马平也随声附和:“殿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目前危机关头,是时候殿下出面掌控大局了!”
马平向身后那群朝臣扫了一眼,向李豫投过暗示的一瞥。在那群朝臣中,站在东宫这边的起码占了三分之一,这是马平有把握的数量。只要李豫肯站出来撑起大旗,这些人一定会唯东宫马首是瞻。
无他,因为目标利益共同一致。李豫若是失势,他们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李适沉吟了一下,低低道:“父王,儿子以为,暂时不能轻举妄动。一个搞不好,东宫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落人口实,成为枉顾陛下和太上皇性命的千古罪人……”
李揆有些焦躁不安,反驳道:“世子,再不行动,若是等太上皇发布了复位诏命,就形成了既定事实,一切就再也很难更改了……”
李揆心道你一个毛头少年懂什么?眼下貌似是危局,其实对东宫来说未尝不是机会,若是李豫抓住机会当机立断,最大的赢家就是东宫。皇帝和老皇帝在平叛过程中出现意外,那是谋反作乱之人所为,与东宫储君何干?
相反,危难之时,储君当仁不让站出来力挽狂澜,有功无过。一旦皇帝和老皇帝驾崩,那就储君继位,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天下人没有可能不接受!
李适苦笑一声:“即便如此,我们也只能静观其变。李少师,你可曾明白,今日之危局,关乎大唐江山社稷,任何处置草率都会遗患无穷!”
与李揆不同,少年老成的李适想的却是另外一层。
一则,若是皇帝在事变中得以保全,将来他势必要对不顾他性命安危草率进攻的东宫派系进行凶狠报复。
二则,就算是皇帝和老皇帝在叛乱中丧生,皇帝的儿子这么多,有威望的还有一个在外统兵的赵王,孔晟掌控禁军大权,与赵王素来交好,若是两人联合一起向东宫发难,有机会将东宫扳倒,皇位未必一定属于李豫。
事实上,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孔晟为了保全自己的权势,肯定借机发难,将赵王推上皇位。赵王在外统兵,麾下有郭子仪等人的支持,声势浩大,不可小觑啊。
平时,赵王面对具有继位合法性的太子李豫,可能很难相争,但在这种皇帝和老皇帝罹难的大动荡背景下,情况就截然不同。因此,在李适看来,东宫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冒天下之大不韪,最后的获利者却极有可能是赵王和孔晟。
这种得不偿失的事儿,不能干啊。
从长计较,只要能救下皇帝,平息叛乱,皇位将来还是东宫的。至于老皇帝,可以忽略不计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八章 力挽狂澜(3)
第四百四十八章力挽狂澜(3)
见自己的儿子和心腹竟然因此争执起来,意见分歧,李豫脸色阴沉了下去。
李豫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好了,你们不要争论了,本宫自有主张!”
李豫的心思其实外人很难捉摸。作为皇长子和地位最高的皇太子,他能走到今天的位置上,绝非偶然。他的城府,他的谋略,他的胆识,以及他的气魄,都是诸皇子之首。即便是孔晟,也不得不承认,李豫是李亨的这些儿子当中,最有能力和最具备皇帝素质的一个。
赵王李系与李豫相比,还是蛮有些差距的。
但是李系最大的特点是真诚,待人以诚,而且本性良善宽容。若是李系当皇帝,他可能不是一个有为之君,但一定会是一个宽容之君,会善待朝臣和百姓。
李豫性格强悍,手腕刚硬。他当上皇帝,或许会开创大唐王朝崭新的局面,但也有可能会让本就走向了下坡路的唐朝更加凋敝破败。
更重要的是,李豫与孔晟交恶,这在无形中将孔晟推到了李系的一边。
而经过尔后种种,隔阂嫌隙积压在胸,想要磨合和弥补修好,几乎是不可能了。
李豫出面,李揆和李适自然是不能再争执起内讧了。两人唯唯诺诺,退了下去。
李豫脸色阴沉地望向了孔晟那边。
沉沉的夜幕下,孔晟昂然立在肃然无声秩序井然杀气腾腾的禁军阵型之前,神色凝重而平静。
李豫就这么望着孔晟,迟疑着没有开口。他在等待孔晟的动作。他倒是要看看,面对如此棘手的局面,这个号称天才的青年俊彦将如何处置。
毫无疑问,孔晟也是在再三权衡斟酌,这事究竟该如何处置才算妥当。一个处置不妥,他首当其冲,要被牵扯进去很难脱身。
说起来,皇帝被逼退位对于孔晟而言,其实也是极端不利的。但孔晟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单单凭一群疯狂的太监,就能做成此事。皇帝也好,老皇帝也罢,难道就不长脑子吗?
更重要的是,单凭一道复位或者退位的诏命,这大唐朝廷就认可了?难道这些朝臣也不长脑子吗?明知道皇帝是违心下诏,还要认可这种荒诞事?
见孔晟迟迟没有动静,李豫终归还是按捺不住,他心焦不安地大步走来,身后跟随着李泌、杜鸿渐、李适、李揆、马平等朝中显贵,乃至宗室皇亲。
李豫怒斥道:“孔晟,陛下和太上皇危在旦夕,被贼人绑架,尔还不速速率军平叛,营救陛下,还要等待何时?”
孔晟神色不变,平静道:“如今局面,还请殿下教我,我该如何行动?当着满朝文武大臣诸位王公大人的面,请殿下下令,孔某无不惟命是从,只不过,将来若是出了任何差池,都有殿下承担责任吧?!”
孔晟反将了李豫一军,李豫一时语塞,虽然怒不可遏,却是无言以对。
他想拿孔晟当枪使,但孔晟岂能是被人轻易当枪使的人呢。
李揆上前沉声道:“大将军值司宫禁,陛下和太上皇此番被贼人绑架挟持,祸乱宫廷,大将军其实难辞其咎!”
李揆还是忍不住跳了出来。
孔晟心道你这个李揆算哪根葱啊?你跳出来叽叽歪歪,难道以为老子就怕你不成?他冷笑一声,目光锋利望着李揆一字一顿道:“李少师,本官的确值司宫禁,但这内宫之内,连本官都不能擅入,何况是普通禁军?!内宫巨变,内宦谋逆,与本官何干?若说要追究这失察失职之责,恐怕李少师也脱不了干系。”
李揆怒道:“孔晟,你少血口喷人,内宦谋逆,与本官何干?本官值司东宫,辅佐太子殿下,这大明宫,本官从未涉足!”
孔晟哈哈大笑:“李少师,你莫要忘记了,当日向陛下举荐鱼朝恩取李辅国而代之,充任内侍省监之高位者,舍你其谁?”
李揆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当初鱼朝恩被提拔的时候,的确有李揆这些人的推波助澜。可是当初谁又能想到,这厮竟然胆大疯狂至斯,竟敢绑架皇帝啊?!
从古至今,太监专权者不乏其人,但太监谋反做出如此惊天大案的,却绝无仅有。鱼朝恩,算是开了唐之前历朝历代太监疯狂的先河了。
“将叛臣逆贼举荐在陛下身侧,将陛下安危置于何地?李少师,某家倒是要问问你,你到底居心何在?!”孔晟言辞慷慨,当面质问。
其实鱼朝恩如何如何与其他人根本没有关系,孔晟本不是这种刻薄之人。但奈何李揆主动发难,想要将鱼朝恩谋逆的脏水往孔晟身上泼,孔晟又岂是吃亏之人?三两句话,口风如刀,就将李揆质问得掩口无言,羞愤不堪。
李豫有些不满地握紧了拳头,冷视了李揆一眼,心说这夯货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这种节骨眼上,你去捅孔晟的马蜂窝,这不是给本宫添乱吗?
谁轻谁重分不清吗?现在最重要的是消弭老皇帝复位的危机……至于谁的责任,过后再说!
察觉到李豫冰冷愤怒的目光,李揆心里忐忑不安起来。他是李豫的心腹,跟随李豫时间最久,自然之道李豫心狠手辣,若是自己表现不力,让东宫难堪丢了面子,李豫一定不会放过他——至少,可能会认为他无用无能,进而会疏远他。
李揆在李亨登基之后就投靠了李豫,可以说是在李豫身上押下了全部筹码。李豫即位称帝,他将是最大的得益者,可现在李豫还没当上皇帝呢,他就引起李豫不满,将来又情何以堪呢?
一念及此,李揆硬着头皮故作暴怒道:“孔晟,你指鹿为马,污蔑本官,该当何罪?!”
孔晟轻蔑地笑了,声音冷漠至极:“李少师,孔某说话办事从来都是丁是丁卯是卯,从无半句谎言,也从不说半句虚伪的面子话。你道孔某指鹿为马,那么,孔某且来问你,当日鱼朝恩入郭子仪军中为监军,是何人举荐?后来,鱼朝恩任三宫巡检使,是何人举荐?而鱼朝恩此獠取李辅国而代之,又是何人举荐?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你难道还能否认不成?”
李揆张大了嘴,面红耳赤,神色难堪之极。
孔晟说得没错,前番,李揆是举荐过鱼朝恩。但是,当时的鱼朝恩主要是皇帝信任,他不过是迎合皇帝的心思罢了——万万没想到,到了此刻,鱼朝恩竟成叛逆之贼!(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九章 力挽狂澜(4)
第四百四十九章力挽狂澜(4)
李揆被孔晟反驳得体无完肤,一旁的李适有些无奈,面上也不好看。
作为东宫之后,他不得不出面来替父亲李豫帮着东宫辅臣说几句话,毕竟李揆也是当朝重臣,资深权贵,东宫臣属之首,若是眼见他受辱而无半点反应,无疑会冷了东宫从属的心——若是如此,将来还有谁肯为东宫太子卖命?
“大将军,李少师也是担心陛下和太上皇安危过甚,话有不当之处,还请大将军见谅一二。”李适笑了笑:“不知大将军准备如何行动?”
李适出来打圆场,孔晟不为己甚,就顺势下了台阶,也算是给东宫几分面子。
“奉节郡王客气!实事求是地讲,孔某暂时还没有想出处置之策,宣政院内被数百太监把持掌控,高墙之上架设强弩,宣政殿内泼满火油,若是强行进攻,一则会损伤禁军士卒性命,更重要的是万一引起贼人铤而走险,陛下和太上皇就难以保证安全……因此,孔某不得不谨慎从事。”孔晟向李适拱了拱手。
孔晟对李适的印象还算是不错。
孔晟知道眼前其实是后世大唐的两代皇帝,唐代宗李豫和唐德宗李适。只是历史的走向有了细节的偏移,这父子两人还能不能如愿当上皇帝,还尚未可知呢。
李适苦笑一声:“大将军,陛下和太上皇性命危在旦夕,却不能总是束手无策,大将军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若是大将军能破解此难,将再为朝廷立下盖世功勋啊。”
孔晟微微一笑:“孔某不求有功,但求无愧于心,保得陛下和太上皇安然无恙。”
群臣中突然有人鼓噪起来,情绪激动嚷嚷着要孔晟赶紧想辙把皇帝和老皇帝给营救出来,孔晟抬头一看,扫了一眼,见是御史大夫颜真卿,不由暗暗摇头。
颜真卿是当世名臣,也是顶尖的书法家,更是老皇帝的拥趸领袖。颜真卿带着几个老臣冲过李泌等人的阻拦,义愤填膺,冲着孔晟七嘴八舌,要求孔晟拿出办法立刻行动。
孔晟有些无奈。
其实他心里有数,颜真卿此刻并不真正明白问题的关键,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颜真卿知道鱼朝恩铤而走险的目的是拥立老皇帝复位,恐怕他就会静观其变了。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孔晟也没法跟颜真卿解释什么,只得挥挥手,示意南勇率悍卒将几位不太懂事的老臣给拦住。
南勇沉声道:“颜大夫,诸位老大人,请自重!”
颜真卿吹胡子瞪眼怒道:“尔身为禁军之将,陛下之臣,眼见陛下和太上皇有难,竟敢胆怯不前,真是让本官等心寒齿冷!”
南勇啼笑皆非,心说你这老家伙懂什么啊?这哪里是我等胆怯,而是情势复杂,不能轻易轻举妄动,这样正是为了保护皇帝和老皇帝的安全!
可南勇也知道无法跟颜真卿这些认死理又不明白状况的老臣理论,只好陪着笑脸,带着军卒一步步将颜真卿等人隔离开去,任由其在当场怒斥哀嚎,不予理会。
李豫皱着眉头望向孔晟,他不耐烦地分开众臣,缓步上前来,沉声道:“孔晟,一味束手无策,拖延时间,也不是办法,若是陛下和太上皇出了什么差池,身为禁军主将和神龙卫统领,你将难辞其咎!”
孔晟嘴角一晒:“还请殿下指教,孔某该如何行动,下官无不听从殿下指派!”
这个时候,李泌和杜鸿渐联袂上来,一起向孔晟拱手道:“大将军,事出危急,既然没有一时没有太妥当的办法,那么,一味争执不下、互相指责也不是办法,不如我等奉召进宣政殿,请大将军派遣军卒混在我等朝臣中间,伺机救出两位陛下,此策不知是否可行?”
孔晟缓缓点头:“孔某认为可行!诸位大人,还请联袂奉召觐见陛下,孔某会派数十禁军高手混在诸位中间,进入宣政殿,营救两位陛下!”
实际上孔晟早有此意,只是这话不能他来说。孔晟扭头望向了李豫,李豫迟疑了一下,也是点头认可了。反正李豫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
但事情定了,临了,很多朝臣却踌躇不前起来。开玩笑啊,宣政殿内刀光剑影暗藏杀机,数百全副武装的太监其中还不乏亡命徒和江湖高手,让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朝臣进去伺机营救皇帝和太上皇,岂不是跟送死无异?万一……万一这群太监丧心病狂,他们这些显贵朝臣岂不是要为之陪葬?
很多人在心里将出主意的李泌和杜鸿渐两人骂成了一滩烂泥,心道你们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皇帝的命金贵,我们这些大臣的身家性命就可以随便抛弃吗?真是岂有此理!
杜鸿渐和李泌回头望着众人,挥挥手慨然道:“诸位大人,陛下有难,吾辈作为人臣,岂能熟视无睹?!吾等当入宣政院觐见陛下,誓死也要护卫陛下和太上皇周全!”
杜鸿渐和李泌这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但朝臣神色各异,却没有几个人动弹。孔晟在一旁看得暗笑,心说这些长安显贵平日里一个个口口声声效忠皇帝,可以为李唐朝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到了关键时刻,真正敢舍弃性命为皇帝冲锋陷阵的却没有几个。
人性自私,到了这种危急时刻更能显现出来。
倒是颜真卿和几个老臣义无反顾的走了过来,站在了李泌杜鸿渐二人的身后。这些老臣身材昂藏,虽然头发花白,却是神色从容,慷慨就义的气度十足。
颜真卿回头望着众多畏惧不前的朝臣忍不住讥讽道:“诸位大人食君俸禄,往日里口口声声为国捐躯、为陛下尽忠言犹在耳,可今日陛下和太上皇有难,却是迟疑不前,究竟是何道理?”
众人羞怒,却是无言以对。
李豫向自己身后的一些人使了一个眼色。
李揆等人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也追随在李泌杜鸿渐两人身后。林林总总,稀稀拉拉的只站出来二三十位朝臣,孔晟微微皱眉,数量太少,根本无法混进禁军高手去。
李泌和杜鸿渐都一起望向了皇太子李豫。
这种关键时刻,是需要一国储君来一语定乾坤了。若是太子有命,这些人仍然畏惧不前,那性质就变了。难就不是怕死,而是抗拒上命,枉顾皇帝安危,形同谋反,罪当株连九族。
李豫微微有些迟疑,其实李豫并不认为群臣觐见混进些许禁军高手去,就能把皇帝救出来。实际上,这有可能把局面搞得更糟。只是李豫真正在乎的并不是这个,所以,他就默许了李泌两人的建议。
但这些朝臣,都是大唐朝廷的中坚力量,若是被鱼朝恩这些贼监一股脑一锅端了,他就算是继位称帝,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可事已至此,这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想打破僵局,就只能如此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章 力挽狂澜(5)
第四百五十章力挽狂澜(5)
一念及此,李豫缓缓转过身来,面向群臣威严四射沉声道:“诸位臣工,陛下和太上皇有难,尔等食君俸禄,当为国尽忠。本宫命尔等率禁军宣政殿觐见,不惜一切代价护卫陛下和太上皇周全!”
李豫这话一出口,无疑就捅破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没有人敢再抗命不从,所以,慢慢就有人不断走上前去,当然脸色都很难看,脚步都很迟缓。
孔晟微微一笑,示意南勇率数十禁军高手换上朝服混杂在觐见朝臣中间,伴随着朝臣缓缓前进的人流,向宣政院的方向行去。当然,孔晟也在其中之列。孔晟身为皇帝麾下重臣,禁军之首,长安候,若是他不出现在其中,肯定要引起鱼朝恩等人的怀疑。
更重要的是,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不随众而入,这些朝臣显贵肯定也不依不饶。
送死的事让我们去干,你反倒缩在后头?这怎么能行?!
李豫父子望着熙熙攘攘的朝臣人流涌向宣政院的方向,飞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李适点点头,神色复杂地匆忙而去。
因为孔晟临去之际有命,禁军所属五千人马犹自列队整齐,在竹林之外的空场上肃然待命。没有孔晟的命令,无人可以调动这批禁军。
孔晟随着一干人流缓步走入宣政院,周遭全是持械太监虎视眈眈凶狠的目光注视,孔晟心头突然泛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来:不好,众人皆入内,忘记了宫外还有一个东宫太子李豫!
孔晟脸色骤变,知道自己还是有些疏忽大意了。
李豫父子在外,虽然禁军不可能接受他的指挥,但李豫却还有数千东宫卫率,若是李豫调动东宫卫率倾巢进入大明宫,打着营救皇帝的旗号不管不顾地进攻宣政院,那么,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啊。
然而,孔晟已经进入宣政院,也不可能半途而废。他只得暗叹一声,事已至此,只好见机行事了。
宣政殿。
朝臣次第在两排戒备森严的太监监视下次第按照秩序而入,鱼朝恩在殿口处挥了挥手,把持宣政院宫苑大门的百余守卫太监旋即将厚重的大门关紧,尔后,四面高墙之上,每隔数米就有两名太监持强弩紧盯着外头。
只要外边有任何风吹草动,这边放起信号来,鱼朝恩等人好挟持皇帝、太上皇和朝臣做好保命的准备。
望着一干大臣显贵罗列而入,鱼朝恩心头慢慢放下不少心来。他们相当于控制住了皇帝、老皇帝和满朝显贵,一下子就将大唐朝廷的全部一网打尽,有这些人作为人质,他还怕什么?
大不了,让这群皇帝显贵跟自己同归于尽罢了。
所以,很多朝臣进入宣政殿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面色狰狞可怖的鱼朝恩。而在鱼朝恩身后,数十持刀剑太监,一脸的凶恶之色。
群臣噤若寒战地走进殿中,抬头向上望去。
丹墀之上,老皇帝端坐在皇帝的宝座上,而皇帝,则脸色铁青地站在一旁。
朝臣犹豫了一下,还是山呼万岁拜了下去。皇帝李亨的嘴角轻轻一抽,心里彻底绝望下去。满朝文武长安显贵都赶着来宣政殿送死,他们这些人进来,再次变成了鱼朝恩案板上的肉,有了这么多人绑架起来作为人质,鱼朝恩的阴谋几乎可以得逞了。
真是一群猪啊!朕养了一群猪啊!
皇帝站在那里,悲哀无奈地望着拜倒在地的一群朝臣,心里咒骂着,心说你们难道半点异样都看不出来?不管不顾都跑进宣政殿来送死,这是要来赶着给朕送葬吗?
老皇帝则是默然不语。
皇帝哀伤绝望的眼神在人群中逡巡着,终于还是看到了孔晟的身影。他嘴角猛然哆嗦了一下,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连谋略深远的孔晟都被骗进了宣政殿,何况是其他人呢?
皇帝闭上了眼睛,后背发凉,额头冷汗直冒。
皇帝本来还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只要孔晟察觉到异样,以孔晟的权谋手段,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拯救自己。可是……孔晟竟然也来了,这是明摆着进来送死!
皇帝心里哀叹不已。
孔晟混杂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南勇就在他的左侧,而唐根水就在他的右侧,穆长风也换上了一袭三品紫袍朝服,悄然藏匿在他的身后,三人负责孔晟的安全,其余精挑细选出来的禁军高手则分散在四周。
孔晟从进入宣政院开始,就暗中观察环境,他震惊的发现,宣政院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油气息,这显然说明至少宣政殿内外都被鱼朝恩这些疯狂的太监泼满了火油,而不少埋伏在暗中的太监暗哨,随时都有可能火烧宣政殿,让所有人为皇帝和老皇帝陪葬。
这是何等的疯狂?!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制住了贼首鱼朝恩也无济于事。其余太监一看不好,疯狂之下,一定会豁出命去拉众人一起死。
而宣政殿内四个角落,孔晟还发现架设了强弩。只要群臣稍稍有风吹草动,鱼朝恩一声令下,顿时会血溅宣政殿。
“墙角十六人,殿口二十四人,丹墀之下二十四人,鱼朝恩身后三十六人,单单是这宣政殿内,明面上就有百余名太监高手。四周架设四架弓弩,而藏匿在暗处的暗哨,还不知道有多少。”穆长风压低声音附在孔晟耳边低低道:“兄弟,我们只有三十多人,想要救出皇帝和太上皇,近乎痴人说梦。”
连穆长风这种江湖高手都没有信心了。
而即便是控制住了宣政殿内的局势,可殿外还有数百武装太监。他们一旦蜂拥而入,或者干脆直接焚烧宣政殿,殿中众人包括皇帝在内,没有一个能活。
孔晟的脸色很难看。
其实殿中的局势倒不是他最担心的,他焦灼不安的是宣政院之外的东宫太子李豫父子。在皇位与父子亲情之间,李豫显然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前者——而即便是李豫顾念亲情,以李豫的强悍个性,他也绝对不会向鱼朝恩一群太监苟且低头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一章 力挽狂澜(6)
第四百五十一章力挽狂澜(6)
所以,孔晟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宣政院外的太子李豫当下正在做的就是紧急调动自己的东宫卫率,十万火急地冲进大明宫来,接管宫内的防务和局势。
大明宫内外虽然有大批禁军,但没有孔晟的军令,谁敢跟皇太子的人抗衡?危急时刻,皇太子作为储君,拥有通权达变之权,谁还能想别的?
一旦如此,李豫会铁腕无情,率军包围宣政院。而院内的鱼朝恩等人一看事情败露,彻底绝望之下,没准就会破罐子破摔、玉石俱焚。
孔晟唯一的指望就是镇守在承天门外的南宫望和南霁云能扛得住李豫父子的压力,尽量拖延一下东宫卫率进宫,给宣政殿内的孔晟行事争取一些宝贵的时间。
鱼朝恩傲然带人行去,在朝臣众目凝视之下。他几乎是趾高气扬地一路走过去,昂首挺胸,自认为气度非凡,实则更显臃肿的身形无比丑陋。
鱼朝恩大刺刺地走上了丹墀,摆了摆手,大声高呼道:“请陛下颁布退位诏书!”
鱼朝恩此言一出,满殿震惊,原本静寂无声的群臣中顿时轰然炸锅,众人反应不一,有的震撼抬头,有的垂首不语,也有的愤怒高呼,更有的情绪激动几乎要冲上取将嚣张狂妄的鱼朝恩给拽下丹墀来。
然而数十持刀太监凶狠挡在前面,谁还敢上前去送死?
这些长安权贵,至少有大多数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这些人绝对是话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当然,什么时候都少不了有热血冲动之人,朝堂之上也难例外。
鱼朝恩面带冷笑,扬手指着丹墀下所有众臣,狰狞之色溢于言表。几个持刀的武装太监虎视眈眈,只要有任何人越过雷池半步,显然就要沦落为鱼朝恩杀人立威的牺牲品。
李泌杜鸿渐等人见鱼朝恩丧心病狂至斯,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人面面相觑,忍不住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无形中却是挡住了不少情绪激动的人,无谓去送死。
鱼朝恩转头望向了李亨,一字一顿冷漠道:“请陛下宣布退位诏书!”
李亨嘴角一抽,心里麻木起来。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连他最引以为傲的影卫都败在了鱼朝恩这些太监的手里,他还有什么话说?这给了皇帝一记响亮的耳光,他本来认为自己一手建立打造的这支黑暗影卫具备无所不能的力量,结果事实证明,他们一样会溃败、一样会被人就地斩杀。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其实影卫无非就是贴着一道神秘的标签的宫禁宿卫罢了。
李亨绝望的目光从群臣身上掠过,在孔晟身上略微停顿,然后就神态麻木动作僵硬地从一个太监手上接过了鱼朝恩实现拟好的退位诏书,这其实也算是老皇帝的复位诏书,二合一的诏命,当着满朝三品以上要员的面,由皇帝来宣布,表明其合法性。
“朕……”李亨缓缓展开诏命,在众臣复杂震惊的目光下,刚刚诵读出一个“朕”字来,人群中就传来一声清朗的阻止声:“陛下且慢!”
李亨眼眸中掠过一丝希望的光泽,他缓缓抬头望向了人群之中。
孔晟分开人群,独自一人缓缓向丹墀前行去。唐根水、南勇和穆长风三人正欲跟随保护,却被孔晟一个眼色给止住了。
鱼朝恩心头一紧,却是冷哼一声,迎头怒斥道:“孔晟,你无端打断陛下宣布诏命,真是罪该万死!!!”
孔晟抬头望着鱼朝恩,面上掠过一抹轻蔑,他声音冰冷却是高亢:“鱼朝恩,尔区区一介内宦,被提携为内侍省监高位,享尽荣华富贵,你不但不思图报陛下隆恩,竟敢挟持陛下,威逼陛下退位,已经形同谋反,百死难逃其罪!”
鱼朝恩狂笑一声:“孔晟,陛下乃是自愿退位,与杂家何干?你不过是三品大将军,区区长安候,就敢在陛下面前,在杂家眼下狂妄无礼,你若敢再往前进半步,休怪杂家翻脸无情!来人呐!”
两名面相凶恶身材粗壮的太监手持弯刀应声而出,凶狠地拦在了孔晟面前。
孔晟撇了撇嘴,淡漠道:“就凭你们这几个太监,就想改朝换代、颠覆朝廷,简直是痴人说梦!”
孔晟再次缓缓往前行去,神色冷漠。他不得不主动站出来,因为皇帝一旦宣布完退位诏命,就形成了法理上的既定事实,鱼朝恩等人旋即会拥立老皇帝称帝,这些受到威胁的群臣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肯定会违心称臣。
两名太监回头望向了鱼朝恩。孔晟的身份不一般,是殿中这群大臣中为数不多的实权者,太监尽管彪悍,却不敢擅自动手。
鱼朝恩咬了咬牙,扯着尖细的嗓音爆喝道:“给杂家拿下!”
鱼朝恩当即决定,杀孔晟警示其他人。孔晟本来就在他的必杀名单之上,如果不诛杀孔晟,他如何去控制接管禁军的大权?
而且,孔晟在他心里是仇人般的存在。他要得了势,第一个收拾的就是孔晟。
两名太监闻言顿时挥刀向孔晟劈来。
两名太监是这群谋逆太监中的高手,势大力沉的刀势一左一右地迎头劈下,如同泰山压顶呼啸声风。
群臣中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唐根水和南勇脸色骤变,正要奔跑上前救援,却被穆长风死死拉住。
没有人比穆长风更清楚孔晟的手段了。孔晟虽然谈不上是武林高手,但他天生神力,又修炼了司马承祯的道家上乘内功,内力绵长,反应敏捷,区区两个鲁莽太监想要干掉孔晟,根本就是做梦。
说时迟那时快,孔晟猛然弯腰往前一窜,避过了两名太监必杀的一击!然后,他就地一蹲,舌绽春雷大喝一声,双手圈住丹墀下的三脚高鼎,霍然将数百斤的巨鼎扛起,往上一抛,双手旋即闪电般紧握住鼎脚,昂然举鼎站在当场如同天神下凡一般杀气腾腾怒吼道:“谁敢动我?!”
众人目瞪口呆,数百斤的巨鼎,再加上一抛之力,这两膀子没有千把斤的气力,如何能做到孔晟这边气定神闲?(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章 力挽狂澜(7)
第四百五十二章力挽狂澜(7)
孔晟高举着巨鼎,一步步走来,足音如雷。
两名太监尽管身手不俗,但哪里见过如此神力惊人的场面,如此五六百斤重的巨鼎,四五个人抬都很勉强,但孔晟竟敢双臂举鼎,这是堪称霸王复生般的勇猛啊!
两名太监眼眸中泛起深深的畏惧之色。
他们一步步往后退去,孔晟这瞬间爆发的神勇、超乎了常人想象和认知的力量,已经夺去了他们的心神,让他们产生了不可与之为敌的浓烈念头!
“谁敢来与孔某一战?!”孔晟怒吼着,声音在大殿之内久久回荡着。
鱼朝恩面色发白,他下意识地往后躲避开去。孔晟突然爆发神威,让他多少有些反应不及。
孔晟哈哈大笑,顺势将手中的巨鼎向不远处两三名武装太监处抛去,轰然一声巨响,巨鼎落地,生生将殿内坚硬的青石砖地面砸出了一个大陷坑,烟尘四溅!
太监怒斥惊叫连声,那把持弓弩的太监几乎要当场动起手来。
孔晟旁若无人地走上丹墀,站在皇帝身侧,无视了鱼朝恩,扬手指着台下那群作势欲扑的太监,高声道:“尔等受鱼朝恩这贼人的蛊惑,挟持陛下和太上皇,谋逆逼宫……尔等可知这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尔等虽在宫中为奴,但在宫外,尔等哪个没有爹娘亲人?你们一时昏头冲动,却是要害得家人亲眷遭遇灭门惨祸啊!”
不少太监听了孔晟的话脸色骤变。
他们的确是受了鱼朝恩等人的蛊惑,一时热血冲头,就跟着上了鱼朝恩的贼船,但现在回想起来,却分明有些后怕,此事若败,可不是他们几个脑袋落地的事儿,还有他们的家人亲眷,统统都要被株连!
鱼朝恩一看不妙,生怕被孔晟煽动了自己的“军心”,不由站在一侧爆喝道:“吾辈奉太上皇诏命,拥立太上皇复位,何罪之有?尔等将来都是辅佐太上皇的功臣,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孔晟呸了一声,手指鱼朝恩高声怒斥:“鱼朝恩,你这无知愚蠢狂妄疯狂狠毒的贼人!你挟持太上皇,逼迫陛下,无论结果如何,都已经是死罪难逃!你还敢在孔某和满朝文武大臣面前妖言惑众?!”
鱼朝恩疯狂地大笑:“孔晟,别人怕你,杂家可不怕你!杂家对太上皇忠心一片,天日可表!任凭你说得天花烂坠,今日也挡不住杂家等拥立太上皇复位的决心!来人,请陛下宣布退位诏书!”
鱼朝恩声音一落,从大殿四周的角落里顿时冲出不少手持强弩和火把的太监来,情势一触即发。
这一瞬间,孔晟心念电闪,终归还是在心头掠过一丝无奈。
大殿之中埋伏的太监太多,自己这边人手不足。一旦发生冲突,肯定会落在下风。而且,这群太监在大殿内外泼洒了火油,倘若铤而走险,不要说皇帝和老皇帝了,就是自己这群人也要葬身火海。
要强行动手,胜算没有半分。
而若是单纯救下皇帝和老皇帝,似乎也问题不大。可是救出了两人,也难以逃出大殿去。而如果是拿下鱼朝恩……可孔晟却担心即便是自己这边抓住鱼朝恩,可这群谋逆的太监已经是箭在弦上,哪怕是牺牲了鱼朝恩,也不会半途而废。
事实上,孔晟眼角的余光已经发现有两个身着内侍省内常侍服色的太监头子,悄然出现在殿口处。很显然,殿中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殿外值守的太监。
孔晟脸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
李亨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向孔晟轻轻道:“孔晟,你的心意,朕领了。但朕认命了!朕宣布退位,至少还能保住太上皇和诸位臣工的性命,朕……”
孔晟摇了摇头,又向鱼朝恩冷笑道:“鱼朝恩,即便是太上皇复位,以你今日之行为,将来也难逃一死!”
鱼朝恩狂笑着:“孔晟,你且不必来要挟杂家!杂家将来如何,不劳你费心——但是现在,杂家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太上皇复位称帝之后,一定会将你等把持朝政的一干叛臣悉数治罪!”
鱼朝恩恶狠狠的扬手指指点点;“杂家对太上皇赤胆忠心,拥立太上皇复位理所应当!杂家劝诸位王公大臣,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陛下失政失德,当日在灵武篡夺皇位,本就为天下人所不齿!如今我等拥立太上皇复位,响应民心,万众所归,何乐而不为?”
群臣沉默不语。
鱼朝恩指着人群中的颜真卿大喝道:“颜大夫,杂家知尔等一向对太上皇忠心耿耿,更是满心筹划,要拥立太上皇为帝,如今时机到了,尔等还要保持沉默不语吗?”
颜真卿脸色愤怒,站出班来扬手指着鱼朝恩怒斥道:“你这阉贼!颜某虽然忠诚于上皇陛下,但作为大唐臣子,却也容不得尔等谋逆作乱,祸乱宫禁!”
颜真卿如此刚烈,在大是大非面前立场鲜明,孔晟看得暗暗点头。果然不愧是千古名臣,自有风骨,他忠诚于老皇帝是一码事,但逼宫作乱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颜真卿如此,其他几位老臣也都纷纷站出来横眉怒目加以斥责。这种场面,看得杜鸿渐李泌等人面生羞愧,他们号称忠于皇帝,其实却没有颜真卿这些人的魄力和勇气啊。
鱼朝恩恼羞成怒,立即挥了挥手,十余持刀太监恶狠狠地向颜真卿等人扑去,眼看这几个老臣就要溅血在一群太监的刀下,突听皇帝怒吼一声:“罢了,都给朕住手!朕宣布退位就是!”
皇帝旋即扯过诏命,声音麻木僵硬匆匆念完了由鱼朝恩草拟的退位诏书。无非是历数自己的各种失政失德和当初逼迫老皇帝退位篡权的大逆不道,然后说自己不堪为帝,主动愿意将皇位交还给太上皇,请太上皇即刻登基复位!
皇帝念完,万念俱灰,他顺手将手里的诏命掷落在地。
鱼朝恩狂喜,当即拜倒在地高呼道:“恭请太上皇复位!陛下万岁万万岁!”
鱼朝恩这么一拜下去,所有的太监除了四周那些保持警戒的人之外,大多都随着拜了下去,山呼万岁不止。
李隆基神色复杂地起身来,在两个太监的伺候下(其实多半是挟持)缓步走来,嘴角微微有些抖颤。
他终于还是等到这一天了。只是这一天的到来,对于李隆基来说,来得太诡异,也来得太突兀,更来得心惊胆战。到了这个时候,李隆基就算是再昏了头想复位,大概也明白,即便自己登上皇位,大权也会被一群太监把持,自己会沦为傀儡。
可尽管如此,老皇帝还是难以抗拒阔别已久的皇位的诱惑!那丹墀之下,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他是做梦都想彻夜聆听啊!!
鱼朝恩声嘶力竭地高呼:“请陛下复位!吾皇万岁万万岁!”(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三章 力挽狂澜(8)
第四百五十三章力挽狂澜(8)
群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鱼朝恩伏在地上扭头向丹墀下高呼道:“尔等还等待何时?还不请诸位王公大臣恭请陛下复位!”
那些本来趴在地上忙着跟着鱼朝恩山呼万岁的太监这才如梦初醒,纷纷爬起来手持凶器向群臣威逼过去。
其中有不少太监手里的强弩已经瞄准了群臣的人群中。只要手指激发,就是一阵箭雨,死伤无数。
孔晟眼眸中掠过一丝决绝。
他一直在等待宣政院外东宫太子李豫的行动,本来他还担心李豫的行为会逼迫鱼朝恩铤而走险、会将事情搞得更糟,但现在看来,这已经是最糟糕的局面了——这个时候,李豫率东宫卫率不管不顾地进攻宣政殿,反过来说倒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釜底抽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但李豫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眼看老皇帝就要被拥立为帝,只要满朝文武伏地称臣响应号召,那就构成了既定事实,无论是谁都难以逆转。
孔晟向穆长风等人抬起了手,高高举在半空之中。这是孔晟事先定好的信号,他决定率自己的人救下皇帝拼死冲出宣政殿去,至于这大殿之中的老皇帝和满朝文武大臣,就只好放弃了!
只要皇帝被救出去,孔晟的五千铁骑就可以瞬间冲杀进宣政院,将这群谋逆作乱的太监给践踏成肉泥!
当然,因此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恐怕包括老皇帝在内的很多人都要为鱼朝恩等人的疯狂进行陪葬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在此时,宣政殿外突然传来激昂的鼓角争鸣,铁蹄涌动,声震如雷。
李豫行动了!!!
殿中的鱼朝恩等人脸色骤变,而孔晟眼眸中掠过一丝喜色,旋即将手臂立即放下,本来作势欲扑的穆长风顿时止住了动作。
一名内侍太监脸色惊慌奔跑入殿,竟然当众惊呼道:“省监大人,大事不好,东宫太子率东宫卫率三千人马将宣政院团团包围!”
鱼朝恩脸色骤变,而周遭群臣却是神色变化不一。有的忐忑不安,担心鱼朝恩这伙阉贼会因此铤而走险,挟持自己这些人做最后的顽抗,或者打着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念头;也有的心内窃喜,感觉获救的希望很大;而更多的人则是脸色煞白,起了另外一种古怪的念头:太子明知皇帝和太上皇被挟持绑架,还公然率军围攻,这……东宫的想法,恐怕就只能心照不宣了。
鱼朝恩暴怒咆哮:“慌什么?闭嘴!”
鱼朝恩几步奔下丹墀,一把抓住内侍的胳膊,几乎怒吼出声:“怕什么?吾等准备妥当,宣政院防守固若金汤,有皇帝和太上皇在,东宫若敢围攻那便是大逆不道之罪,形同谋反!”
殿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军卒呼喝声,喊杀声,声声震天。又是一个内侍太监急匆匆奔跑进来,脸色苍白,急急道:“省监大人,东宫的人在宣政院外鼓噪叫嚣,声称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我等若不交出陛下和太上皇,就率大军冲破大门,将宣政殿夷为平地!”
鱼朝恩飞奔出殿。
孔晟飞速地向穆长风和南勇唐根水等人投过暗示的一瞥,然后趁周遭看管的太监不注意,慢慢靠近皇帝。
孔晟心里很清楚,当此危机之际,必须要尽其所能将皇帝和太上皇救出去,顶多也就是这两人了;否则,李豫用不了多久就会不管不顾的下令让东宫卫率冲击宣政院,那么,到了那个时候,鱼朝恩为了保命,要么会挟持皇帝和太上皇向李豫讨价还价,要么会在绝望之下起玉石俱焚的念头。
穆长风暗暗点头,做好了突袭的准备。
必须要马上动手,就在鱼朝恩外出探查动静和试图跟李豫谈判的当口。
而南勇则高高举起了右臂。所有假装为朝臣的禁军高手立即兵分三路,直扑三个方向——南勇率十余人围攻看管朝臣的武装太监,唐根水则率十余人向大殿周遭隐藏的暗哨动手,重点照顾那些持强弩的太监;至于穆长风则长啸一声,飞掠而起,扑向监视在太上皇身侧的十几名太监,准备将老皇帝掌控在手里。
皇帝身侧有三名太监,此刻他们正心神紧张地投向殿口,聆听着殿外的动静。殿外动静这么大,显然是军队冲击结阵,这只能说明是东宫卫率或者神策禁军带甲进宫护卫皇帝来了。
这也表明着他们的阴谋败露,这群太监焉能不心慌气短恐惧不安?
他们的手紧握在腰间的刀柄上,孔晟怒吼一声,一个箭步窜过去,飞起一脚就将皇帝左侧的太监给踹翻在地,旋即被扑上来的禁军高手用匕首干净利落地结果了性命。
朝臣大惊,乱成一团。
而周遭明里暗里的太监大惊失色,慌乱之中,与扑过来的禁军高手战在一起。
因为担心强弩伤及众人,所以唐根水分队的人不惜一切代价舍生忘死冲向了持有强弩的贼监,他们这十余人哪怕是慷慨赴死,也必须要将强弩控制起来。否则,太监手持强弩一顿****,这殿中就不会再有多少活口。
皇帝右侧和后方的太监叫嚣着持刀向孔晟猛扑过来,皇帝脸色苍白,肩头轻颤,竟然脱离了孔晟,慌不迭地逃往丹墀之下。
孔晟侧身飞跃,一把抓住挥刀的太监的手腕,奋力一扭,此人惨呼一声,手腕竟被孔晟生生扭折,夺过了刀去。
孔晟手起刀落,砍翻了另外一个扑过来的太监,血花四溅,飞溅了孔晟一身。孔晟顺势一抹脸上的血迹,持刀纵下丹墀,再次护在了皇帝身前,高呼道:“不要恋战,且战且退,保护皇上和太上皇,先退出大殿再说!”
宣政院宫苑多重,远不止宣政殿这一栋。在孔晟看来,只要护得皇帝和太上皇躲避进宣政殿一侧的偏殿,利用地形抵抗,至少能拖延一段时间。
因为孔晟动作果决突兀,殿内的百余名太监根本反应不及。虽然他们人数众多,但毕竟孔晟这边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短兵相交,禁军很快就占了上风。
先是持有强弩的贼监被唐根水拿下,当然,禁军中也有两三人死在弩箭之下,横尸当场。
而穆长风一人就干翻了四五名太监,他本是江湖游侠出身,下手无情,剑剑锁喉夺命,他持剑护着老皇帝左突右冲,冲杀过来的太监根本纷纷被他挥剑斩在身前。
孔晟这数十人若是要正面作战,未必是宣政殿内这群太监的对手,但孔晟打的却不是正面抗衡的主意,而是且战且退,以救出皇帝和老皇帝为主,不惜一切代价。如果要连带着百余朝臣一并救出,这想都不要想,孔晟当机立断,有所取舍了。
孔晟率禁军与太监在殿中展开血战,惊惶不安的朝臣三五成群,纷纷或在殿内寻找遮蔽躲藏,或跟随在孔晟等人身后,慌慌张张惊叫不已往殿口突围。
但禁军只将保护的重心放在皇帝和老皇帝身上,所以跟随过来往外突围的朝臣难免就有了伤亡,孔晟眼见工部侍郎兼前朝驸马的荀某人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中,这位平时养尊处优的老皇帝的女婿,被凶狠的太监一刀斩在腰腹处,血水横流,连肠子都翻出体外,眼见是不活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四章 力挽狂澜(9)
第四百五十四章力挽狂澜(9)
慌乱中,李泌也被砍伤了左臂,而杜鸿渐则在奔跑中扭伤了脚踝,不过也顾不上疼痛********往跑逃命。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所有长安权贵的矜持、风度和雍容华贵,统统抛至九霄云外,老命要紧,还顾什么体面?有的人跑丢了靴子,有的人冠带散落在地,也有的朝服散开衣不蔽体,不一而足。
当然,能跟上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朝臣都瑟瑟发抖地窝在大殿梁柱周围,面色如土地祈祷这两伙人交战不要殃及池鱼了。
慌乱之中,一个太监头目眼见孔晟率人要将皇帝和太上皇抢救出去,暴怒连声,竟然也等不及殿外的鱼朝恩等人支援,咬了咬牙,将手里的火把往大殿内的帷幕上一点。大殿之内本来就泼洒了火油,如今是一点就着啊。
火势瞬间燃起,火光冲天。
殿内朝臣惊慌失措,连声呼救,再也顾不得会不会被波及,冒着被这群虎狼太监砍死的危险,慌不择路往殿口就跑,现场呼救声、惨呼声、奔跑声、刀兵碰撞声,乱成一团,不绝于耳。
孔晟见宣政殿燃起大火,脸色一变,立即怒吼道:“冲出去!不惜一切代价,冲出去避入偏殿!”
殿外的鱼朝恩等人已经意识到殿内的不妥,但此刻,他已经没有机会再调集人手去增援殿内属下了,因为李豫的东宫卫率气势冲天杀气腾腾,在宣政院外鼓噪叫骂,眼看就要冲进宣政院。
鱼朝恩脸色阴沉地借着梯子上了宫墙,伏在墙头上向外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骤变。
宣政院外火把冲天,刀锋林立如雨。三千东宫卫率铠甲鲜明,旌旗招展,皇太子李豫一身黄金甲披挂,手持长枪,端坐在一匹汗血宝马上,扬手指着这厢怒斥道:“鱼朝恩,尔等贼监啸聚宫苑,图谋作乱,本宫率东宫卫率进宫平叛,尔等还不速速开门纳降,更待何时?!”
李豫故意回避了鱼朝恩挟持皇帝和太上皇的事儿,只指责鱼朝恩把持宫苑图谋不轨。
鱼朝恩回头望着火势渐起的宣政殿,心内焦急如焚,他扭头望着李豫大声冷笑道:“太子殿下,杂家奉太上皇和陛下诏命,在此护卫两位陛下安全,怎么反倒成了图谋作乱?陛下正在宣政殿与群臣议事,殿下擅自带兵进宫,这是要篡位夺权吗?”
李豫嘴角一抽,怒形于色:“鱼朝恩,你这狗贼,罪该万死!本宫命你即刻开门纳降请罪,否则,一旦本宫铁甲冲进宣政院,尔等就死无葬身之地!”
李豫还是故意回避了皇帝和老皇帝的字眼。
鱼朝恩见“暗示”似乎李豫听不懂,心里慌乱之下,不得不直接将话要挟在了明处:“殿下,你若敢擅自用兵,若是伤及太上皇和陛下,你该当何罪?!”
鱼朝恩扯着尖细的嗓子用尽了全身力气鼓噪着。
但他的这种威胁对于有备而来的李豫而言,根本就形同虚设。李豫要是真的担心皇帝和老皇帝的安危,也不至于匆匆召东宫卫率进宫了。
李豫还是装糊涂,故作暴怒道:“你这狗贼,阉贼!本宫拿下你,定将你碎尸万段!”
李适纵马过来,伏在李豫耳边轻轻道:“父王,不能再拖延了,儿子看那宣政殿方向似是起了火光,看现在这种局面,就算是我们不动手,恐怕皇上和太上皇都……”
李豫缓缓点头,眼眸中掠过一丝决然和杀机。
他高高举起长枪,声音清冽而高亢:“东宫卫率所属,破门!冲宫!灭贼!”
李豫一声令下,早就按捺不住的东宫卫率三千士卒呐喊着冲杀过来,用器械将宫苑的正门撞开,冒着宫墙上****而来的箭雨,舍生忘死地往宣政院内杀进去。
三千铁骑冲击这么一座宫苑,这区区数百太监,尽管有强弩,也不乏高手,但终归不是正规军的对手。一番冲击之后,太监的防线就被东宫卫率突破,数百太监有的翻墙遁逃,有的拼死与卫率交战,当然大多数都倒在了血泊中,溃不成军。
鱼朝恩脸色惨淡,知道大势已去。
他鼓噪一声,率数十持刀太监冲出包围圈,逃向了夜幕中的内宫深处。
李适大喝一声,正要下令让东宫卫率分兵追赶,却被李豫一把扯住了胳膊,摇了摇头。
李适一惊,立即明白过来。
鱼朝恩等人逃去的方向正是孔晟所属禁军列队结阵的方向,鱼朝恩这些太监慌不择路,盲目这么冲过去,这就是送死。
可尽管如此,在李适看来,东宫这边还是应该及时将鱼朝恩拿下,控制在自己手里,作为此番东宫卫率带甲进宫合理性和合法性的最佳人证。
然而李豫却不这么做。
李适有些愕然。或者,李豫故意要放走鱼朝恩?
他见李豫阴沉复杂的目光望向了火光冲天的宣政殿,心头一动。不断有朝臣惊叫着逃出殿来,也不断有太监持刀追出来,转眼间就被包围的东宫卫率就地格杀。
不少东宫卫率下意识地就高呼救火,但李豫这边却没有动静。很多逃出宣政殿侥幸得了性命的朝臣,心惊胆战地瘫倒在地上,嘴角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
没有人知道着火的宣政殿内究竟还有多少人,也没有人知道,皇帝和老皇帝究竟是不是逃得了性命,这些朝臣自顾自个儿逃命,哪里还顾得了别人?
李豫眼角的眸光撇过去,来宣政殿觐见皇帝的、被鱼朝恩这伙人坑进来的,大概有五六十人,而逃得性命目前就在眼前的也就是三十来人,至少还有二十多人不见踪迹生死未卜。
火光冲天,映红了大明宫的夜空。深宫之内,各个宫苑被惊动,远远传来不少宫女太监的奔走声和呼救声。
李豫凝望着沐浴在火光中的宣政殿,眼见大殿之上的牌匾都被焚烧半截掉落在地,却迟迟没有下令救火。
很多东宫卫率神色茫然地望着自己的主子。
李豫又望向了四周,横尸在地面之上的除了太监的尸体,就是东宫卫率。这场战斗来得迅猛,又结束得很快,无所顾忌战斗力极强的东宫卫率歼灭这群太监不费吹灰之力,但也付出了伤亡数十人的惨痛代价。
因为宣政殿被鱼朝恩等人泼了大量的火油,火势借着风势,更加猛烈,不少东宫卫率心里暗叹,此刻就是要救火也有些来不及了,根本救援不及。
李豫眉梢一挑,望向了侥幸逃命的朝臣聚集的一侧,淡漠道:“尔等只顾自己逃命,陛下和太上皇如今安在?”
众臣惊魂未定,面面相觑,李豫如此指责,他们却是没有半点反应。
“救火!”李豫终于还是下达了救火的命令。
但大殿火势燃烧更猛,在风中劈啪作响,隐隐有大殿坍塌的架势。三千东宫卫率奔走而行,手持水桶,开始了徒劳无功的灭火行动。
李豫深吸了一口气,眼眸中掠过一丝无言的冷漠。他抬头望向了阴沉的天际,转身缓缓行去,只撂下一句话:“封锁宫门,不许任何人离开大明宫!诸位臣工,随本宫去麟德殿议事!”
李豫的声音未落,却听渐渐也蔓延到了火势的偏殿那边,从一个封闭的拱门处,缓步走出一个飘逸的身影来,正是孔晟。
孔晟前番与南勇唐根水穆长风率禁军高手拼死将皇帝和老皇帝救出着火的宣政殿,也有十几个大臣一路跟随他们冲出了大殿,趁鱼朝恩率众贼监与李豫的东宫卫率对峙的时候,他们悄然避入了偏殿。
至于殿中的其他朝臣,孔晟就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自己逃命了。能不能保住性命,各安天命了。
“殿下何去?陛下和太上皇在此!”
孔晟清朗有力的声音划破夜空,传进李豫的耳朵,李豫脸色大变,猛然一个转身望向了来路。
孔晟缓缓闪开身形,神色狼狈衣衫不整的皇帝在两个禁军的搀扶下走出拱门来,而老皇帝则更加狼狈,他竟然满身血迹,也不知道是他自己负伤流血还是沾染了别人的血,老皇帝被同样衣冠不整的高力士搀扶着慢吞吞地走出拱门,脸色苍白毫无一丝血色。
李豫神色震动,眼眸深处悄然掠过一丝失望。
但他旋即面色一肃,率先拜倒在地:“儿臣护驾来迟,还请父皇、太上皇恕罪!”
李亨嘴角一抽,却是勉强一笑道:“皇儿,亏你率军进宫及时,否则,朕虽然被孔晟救出了宣政殿,却也逃不出鱼朝恩这伙逆贼的手掌心去!”
提起鱼朝恩,李亨马上怒形于色:“皇儿,可曾将那狗贼拿下或者斩杀?朕一定要将此阉贼碎尸万段,方泄心头之恨!”
李豫沉声道:“儿臣得到消息,经与孔大将军商议,特调东宫卫率进宫护驾,事情紧急,儿臣不得不率军冲进宣政院……至于那阉贼鱼朝恩,虽然带人逃去,但儿臣已经交由禁军追剿,请父皇放心,用不了多久,就会将此贼首级献上!”
李豫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自己调东宫卫率进宫的事儿摘得清清楚楚,而且还拖上了孔晟。
孔晟心头暗暗暗冷笑,却也没有揭破这一层。
李豫率军进宫宣政院的无所顾忌,拖延救火时机的犹豫失神,其实孔晟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只是有些话心中有数就成了,没有必要捅破这层窗户纸。(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五章 大清洗(1)
第四百五十五章大清洗(1)
孔晟救出了老皇帝和皇帝,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粉碎了皇太子李豫的阴谋。对于李豫的事儿,关乎这层窗户纸,却没有人去捅破。当时在场的很多朝臣其实都心知肚明,只是既然皇帝不知,因为事关重大,就斗没有人敢妄言。
反正这是皇帝和皇太子父子之间、李唐皇室成员之间的那点破事儿,大家心照不宣,仅此而已。
当时鱼朝恩率数十太监持刀逃出大明宫,却被正在承天门外封禁的南霁云抓了一个正着。
失败之后,鱼朝恩其实自知死路一条,但所谓垂死挣扎,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哪怕是只有一线希望,也不想放弃。这是人保命的基本心理状态。
然而,他能跑到哪里去呢?出了宫,还有长安城,跑出了长安城,这全天下都是李唐的天下,只要在李唐帝国的疆域上,他一个太监,哪怕是亡命天涯都不可能。
抓到鱼朝恩之后,南霁云不敢擅专,没有任何迟疑,连夜将鱼朝恩等人扣押在神龙卫衙门大狱中,急报在宫中陪伴皇帝善后处置的孔晟。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南霁云亲自坐镇大狱,看守鱼朝恩这批阉贼。
宫中太监谋反,差点害了皇帝的性命,逼迫皇帝退位,这对于皇帝来说,是一次深刻的教训,同时也给李氏皇族敲响了警钟。
但宫中不可能不需要太监来服务,完全将宫里太监诛杀殆尽也不现实,除非皇帝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但只要是与鱼朝恩等人有牵连的,统统一概诛杀。皇帝这回可是下了狠心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按说李亨本不是太心狠的人,但任何人任何事都有底线,触碰了底线,谁都不能无动于衷。对于李亨来说,他的底线就是皇位和皇权不可侵犯。不要说鱼朝恩一群地位低贱的太监,就是宗室权贵,只要有人敢碰这根红线,那绝对会引起皇帝的雷霆反击。
对于皇帝的愤怒报复,孔晟也有些无可奈何。
其实大多数太监都是牺牲品,真正带头的罪魁祸首还是鱼朝恩几个。只是孔晟也知道,如果不让皇帝将这口恶气给发泄出来,恐怕会殃及天下臣民。
这绝对是一口恶气,谁在这个时候不长眼,撞到皇帝的枪口上,那绝对是自认倒霉啊。
内侍省暂代省监朱辉光列出了一个庞大的名单,只要是跟鱼朝恩有些牵扯的,都名列其中。而神龙卫按照名单抓人,等皇帝处置——其实无非是两条下场,要么就地格杀,要么逐出宫去流放三千里,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一夜之间,大明宫内血雨腥风鬼哭狼嚎,数千深宫太监宫女有些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还在睡梦之中,很多人就被抓进了神龙卫大牢,有些人甚至在乱哄哄的形势中因为反抗而被当场杖毙。
当然,朱辉光难免会借此排除异己,树立自己的权威,培植自己的亲信。
孔晟旁观者清,对朱辉光的小动作他是一清二楚。只是孔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朱辉光处置。除掉一个鱼朝恩,肯定会起来一个朱辉光,即便不是朱辉光也肯定有其他什么人,这是必然的。
除非皇帝废除太监制度,否则,太监专权祸乱内宫的隐患就始终存在。这毫无疑问。现在的朱辉光看起来似乎还没问题,但谁知道日后呢?掌握大权以后的朱辉光会不会像鱼朝恩一样权力**膨胀,都是不好说的事情。
但皇帝经此教训,对身边的太监权力必然要进行变革性的限制和监控——除非皇帝不想自己的安全,否则——如果孔晟没有猜错的话,最近皇帝就要改革内宫制度,对内侍省的职责权限进行梳理、重新界定。
孔晟觉得,这倒也是一件好事,对于防止太监干政具有不可低估的巨大价值。如果是孔晟,就会将内侍省变成纯粹的服务机构,剥离他的权力职责。内侍省就是内宫服务部门,只能赋予太监办事的责任和职能,没有必要赋予其过高的权力。
同时,引入非太监的宫廷护卫服务机构,不用新设,神龙卫就在其责。只是皇帝不可能让非太监的男性人员进入宫廷,宫内宫女嫔妃数以千计,男男女女混杂一起,日渐情深,难免会出问题。皇帝不会让自己的后宫存在第二个男人,这是必然的。
因此,孔晟乐见其成。而要加剧皇帝改革的决心和勇气,实际上还缺乏一个必要的诱因——朱辉光背后的小动作或者就会起到刺激皇帝的作用。
要知道,现在的皇帝过度敏感,对于身边太监的任何蠢蠢欲动和权力野望,都会倍感警觉。有了鱼朝恩的恶例在前,皇帝绝不会再养虎为患或者姑息养奸了吧?
凌晨。
皇帝受惊后小睡了一个时辰,就又醒来。寝宫之外,皇太子李豫、孔晟、李泌杜鸿渐这些核心大臣都没有离开,就在殿外饮茶商议,等候皇帝召见。
殿外春风和煦,夜幕沉沉。
虽然是凌晨时分,但气温还是蛮高的。稀稀疏疏的星光洒落下来,孔晟几个人面色凝重,静候在座。有的垂首不语,有的仰望宫殿精美的飞檐,还有的默然望着寥廓的星空暗做思量。
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被激怒的皇帝,难免会因为鱼朝恩的事情迁怒于朝臣,如此种种,朝中局势显然会有新一轮的洗牌。要在这样的政治斗争中安然无恙,需要极高的政治智慧,还需要站队正确。
殿中影影绰绰,朱辉光急匆匆出殿来,向李豫等抱拳拱手恭谨道:“太子殿下,各位王公大臣,陛下有旨,宣诸位进殿觐见!”
在李豫等人面前,朱辉光保持着应有的甚至是刻意伪装出来的恭谨。
李豫匆忙起身,率众人进殿。
殿内升腾着明亮的烛光,皇帝披着薄薄的毯子,趺坐在金黄色的软塌上,神色阴沉憔悴。一旁伺候着的几个小太监诚惶诚恐,面带恐惧。鱼朝恩带头叛逆,宫里一群太监差点把李唐的天给翻了,暴怒的皇帝对于这些小太监来说,就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口。
而另外一方面,经此,皇帝身心受创,脸上更显苍老之色。
但这也触发了皇帝内心深处的一丝暴戾。
实事求是地讲,李亨本不是一个暴戾的皇帝,性格偏阴柔。但再软弱的人,到了关键时刻,也会暴走,何况是皇帝。
皇帝阴沉的目光在皇太子李豫的身上扫过,李豫心头激灵一声,却是装作神色如常。
皇帝是何等心智,他又不是傻子,只要他稍加平静理智下来,先前李豫那些弯弯绕就会尽在他的判断之中。只是他也不会去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即便降罪,李豫也不会认罪。鱼朝恩叛乱、老皇帝试图复位的风波尚未平息,再平添一个储君的烦恼,实在是没有必要。
皇帝很快就将目光移开。
皇帝望向了孔晟,他之所以在睡前留下孔晟这些人,主要就是为了善后。而要抓好善后,孔晟当然是最主要的人选。
皇帝的声音有些嘶哑,带着隐隐的颤音:“孔晟,朕问你,那阉贼可曾抓到?偌大京城,数万禁军和神龙卫,若是再让一个阉贼逃脱,朕唯你是问!”
孔晟拜了下去,朗声道:“回陛下,禁军在承天门外已经将鱼朝恩等36人抓获,当前正扣押在神龙卫大狱之中。而宫中参与叛逆之人,共计658人,除宣政殿内被东宫卫率和禁军就地斩杀者,其余218人,悉数被抓,无一漏网。等候陛下处置!”
这个时候,朱辉光在一旁突然补充了一句:“陛下,奴婢将所有内侍省与鱼朝恩有勾结者,已经悉数拿下,等候陛下裁处!”
自己说话被打断,孔晟眉头一皱,却神色不变,收回了本来还有的下文,静候皇帝吩咐。他心里很明白,这种关键时刻,正是朱辉光上位的良机,此人一定会竭尽全力表现,争取皇帝的恩宠信任。
“你做的很好,朕没有用错人,希望朕也不会看错人。”
皇帝阴沉的话让朱辉光听了有些心里只打怵。
他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凝立在皇帝身后,垂首,不敢再插半句话。刚才他的插话行为,已经引起了皇帝的不满。朱辉光自知机会难得,但同时也是容易引发皇帝猜忌,必须要掌握一个恰到好处的度。
朱辉光此时突然想起了定王李侗的话。李侗在事变之后匆忙来见了他一面,再三叮嘱他要低调谦卑,务必不能在皇帝或者其他朝臣面前表露出任何上蹿下跳的痕迹。否则,他的一切努力,都要前功尽弃。
皇帝扫了朱辉光一眼,缓缓点头,声音冷酷愤怒:“孔晟,传朕的口谕,鱼朝恩等阉贼贼首凌迟处死,九族连坐。宫内从贼叛逆者,按律处以极刑枭首示众。所有与叛贼有牵连者,一概逐出宫门,流放三千里西南蛮夷之地。”(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大清洗(2)
第四百五十六章大清洗(2)
李泌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次,皇帝处置的太狠了,竟然要诛杀这么多人,一个不留。如此,宫内至少是大明宫内的太监宫女,要被大清洗掉一半以上,涉及到上千的宫女太监,造成宫内强烈的动荡啊。
什么叫流放三千里西南蛮夷?那就是一毛不拔的苦寒之地,一旦被流放到这种地方,活着其实比死了都痛苦。西南汉人很少,大多数都是蛮夷,到了那种地方,大半条命就没了。有些人甚至坚持不到,会死在半路上。
不过,皇帝报复心深重,这个时候,谁要是敢提反对意见,必然会触发皇帝的反弹。
李豫倒是无所谓。
反过来说,要是让李豫来处置,恐怕只能比皇帝更狠。以李豫的强悍个性而言,他甚至会将整个大明宫的太监宫女体系全部更新清洗一遍,不会在身边留下任何一个可疑的隐患。
其实这事做起来也简单。将宫内太监宫女统统驱逐出宫,然后换一批新人就是了。这个年月,三条腿的狗不好找,但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想要进宫伺候皇帝企图一步登天的民间贫苦男女,多如牛毛。
孔晟低沉应诺:“臣遵旨!”
孔晟转身就要走出大殿,却听身后传来皇帝阴沉的声音:“孔晟,将那逆贼诛杀之后,把他的首级给朕悬挂在承天门上,以儆效尤!朱辉光,传朕的口谕,内侍省所有太监宫女杂役等人,全部查清来历出身,身世不清白者,一概逐出宫去,若是宫内再有半个可疑人员,朕不会饶你!”
朱辉光心头窃喜,恭谨道:“奴婢遵旨!”
皇帝此时将宫内大清洗的重任交给他,只能说明内侍省太监头子的宝座跑不了了。事实上,皇帝现在也无人可用、无人可以信任,相对来说,朱辉光出身张皇后的安宁宫,皇帝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会选择信任朱辉光。
孔晟心里轻叹一声。
他知道皇帝恨鱼朝恩到了骨头里,否则,皇帝不会要将鱼朝恩的首级挂在承天门上示众。要知道,皇宫内的太监头子纠集造反,这是有损皇室和皇帝颜面的——然而李亨连这点都不再避讳了,只能说明他心中的恨意已经上升到了顶点。
李豫犹豫了一下,突然上前道:“父皇,儿臣以为,鱼朝恩等人叛乱,祸乱内宫,毕竟事关宫闱和父皇颜面。鱼朝恩虽然罪不可赦,但若是将此贼首级公开示众,恐怕会震动整个长安城……引发朝野动荡,似有些不妥。”
李亨冷哼一声:“没有什么不妥的,朕也不怕丢人。朕都不怕丢人了,你这个太子还怕什么?”
李亨如此没好气的答复,听得李豫眉头紧促,却只能连连称是。
“这些逆贼竟敢弑君逼宫,实在是罪恶滔天,若是不杀一儆百,宫内太监群起而效仿,朕以后在宫中就睡不安枕。太子不必过虑,宣政殿之事,涉及满朝文武,恐怕风声早就传遍全城,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孔晟,通令禁军封锁全城,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城。包括文武大臣、宗室外戚在内,谁敢抗拒朕的旨意,杀无赦!”
皇帝霍然起身,杀气腾腾。
孔晟心里继续叹息:皇帝竟然要封锁全城……看起来他不甘心清洗内宫,还要借此机会在满朝文武和宗室权贵中进行一番清理整顿啊。
但孔晟却没有任何迟疑,还是慨然应诺。
李亨沉默了片刻,又一字一顿坚决道:“孔晟,朕赋予你先斩后奏之权,持朕尚方宝剑,彻查此案。无论涉及到谁,无论是大臣还是宗室,只要涉案,一概依律论罪,绝不姑息养奸。”
孔晟神色凝重点点头:“臣遵旨!”
皇帝的判断没有错。造反谋逆的虽然是鱼朝恩一群太监,但在背后,谁说没有朝臣出没其中的影子?
李豫与李泌等人面面相觑,悄然对视了一眼。李豫知道自己不能再说话了,方才的说辞已经引发了皇帝的强烈不满。但封锁全城,事关重大,容易引起朝野动荡,动摇李唐王朝的根基,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李豫觉得还是不能由着皇帝的情绪化行事。
李泌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拜了下去:“陛下,臣以为……”
李泌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来,就被皇帝不耐烦地挥挥手打住:“李泌,你不必说了,朕知道你要说什么。朕也知道,朕现在要做什么。你们以为,单凭鱼朝恩一个内宫阉宦,他竟敢谋朝篡位?他就算是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手段!要说此贼背后没有人出谋划策,朕是万万不信的。”
“而且,鱼朝恩此贼平素与朝中一些人颇有往来,以为朕真的昏庸老迈了不成?这一次,朕一定要将这些幕后蠢蠢欲动、食君俸禄却枉顾君恩的人,一一揪出来杀一儆百,绝不姑息养奸!”
皇帝起身走下丹墀,扬手指着李泌,眼眸中的冷漠溢于言表。
李泌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皇帝怒极之下已经下定了决心,任何反对意见都将面临皇帝暴风骤雨一般的打击,他暗暗摇头,默然了下去:“臣遵旨!”
杜鸿渐和李豫也不敢再说话了。
一干人等正要退出,却听皇帝又阴沉沉道:“还有一事,需要尔等为朕分忧解难。”
“鱼朝恩谋逆,要扶太上皇复位,逼迫朕退位。可见,此番太上皇与鱼朝恩一伙至少是心存默契的。宣政殿内,太上皇与鱼朝恩联手逼迫朕退位,这是朕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也是诸位臣工当面目睹。”李亨缓缓又坐了回去:“如此种种,请尔等谈谈,朕今后应该如何与太上皇相处?”
李亨闭上了眼眸,强行将一丝杀气掩饰了过去。老皇帝当时在宣政殿内与鱼朝恩一伙一唱一和,一步步逼迫李亨退位,哪里顾念一丝一毫的父子亲情了?既然老皇帝都将亲情抛之脑后,李亨心里的怨气渐渐就变成了仇恨。
因此,李亨决定不能继续坐视老皇帝变成他皇位的威胁了。宣政殿的事儿,要是再有下一次,谁也很难保证,李亨的运气会继续保证否极泰来遇难成祥。
这次的脱难,实际上非常侥幸。如果不是孔晟下手果决,如果不是存在这样那样的偶然因素,如果不是鱼朝恩集团内部其实指挥混乱,如果不是……皇帝罹难,也就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李泌和杜鸿渐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眸中看到了一抹震惊。皇帝竟然要朝太上皇下手?看来,这一次,确实是把皇帝给惹毛了。
想想老皇帝也是,怎么能将复位的希望寄托在一群不靠谱的太监身上呢?这足以说明,老皇帝复位的心思实际上一日都不曾削减。
众人尴尬地搓了搓手,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非常压抑和沉闷。父子两代皇帝的恩恩怨怨,不是他们这些朝臣可以说三道四进行各种评价的。
可以确定的是,老皇帝固然是复位之心不死,恐怕这一次鱼朝恩的叛乱与老皇帝后来的配合也密不可分,但……他毕竟是前任的皇帝,皇帝的父亲,就算老皇帝公开叫嚣要复位当皇帝,李亨也断然不能将老皇帝一道圣旨给诛杀了。
以子弑父,有违人伦,会让李亨变成无道昏君,留下千古骂名。
况且,李亨从来展示给外界的都是一个孝子明君的形象。李亨对太上皇,哪怕是心怀怨愤,但至少在表面上,一直还保持着人子应有的孝心。否则,若是单纯为了确保自己的皇位无虞,李亨本就不该让老皇帝还朝长安。
若是依着李豫私下里的建议,皇帝应该让老皇帝老死蜀中即可。天无二日、人无二主,老皇帝还朝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潜在的威胁。
可李亨终归还是下不了那个狠心。因此,在一群对老皇帝忠心耿耿的老臣的煽动下,李亨最终还是答应让老皇帝还朝。可从老皇帝踏进长安城的第一日开始,皇帝就后悔了。但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卖后悔药的。
皇帝和老皇帝本身就是天然的矛盾,不可调和,因为皇位和皇权是唯一的。就算是没有鱼朝恩这群阉贼太监铤而走险,皇帝和老皇帝之间,迟早也会出一些是非。这几乎是难以避免的。
所以,在群臣心里,李亨与李隆基父子间的这些事,本身就是一本糊涂账,谁也很难理得清。
皇帝望向了李豫。
李豫旋即垂下头去,故作没有看到皇帝的眼神。
皇帝要动老皇帝,正中李豫的下怀,但他毕竟是晚辈,无论如何,都不能从他这个皇长孙口中说出“处理老皇帝”的话来,因为这会损伤李豫的德行。他还没当上皇帝,一旦德行有亏,迟早会诱发后患。
皇帝又望向了李泌和杜鸿渐。
两人也是下意识地各自扭过头去,不敢正视皇帝的眼神。这种事,事关老皇帝,他们作为臣下,如何敢说话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大清洗(3)
第四百五十七章大清洗(3)
李亨冷笑起来,扬手指着李豫、李泌等人,“朕有话问尔等——朕遇到难题需要尔等为朕分忧解难,尔等却沉默不语,这就是尔等素日里宣称的对朕的忠诚吗?”
“朕耗费资财俸禄养着尔等,难道到头来还不如养一只狗吗?”
皇帝的愤怒和讥讽溢于言表,话也说得非常难听,甚至不乏羞辱之意了。但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人主动搭腔。
开玩笑啊,那可是老皇帝李隆基,当今皇帝的老子,昔日的玄宗皇帝,就算是老皇帝有些过分处,也总不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之移交大理寺问罪吧?谁敢说老皇帝犯下谋反重罪,应该依律论罪?
皇位就是李隆基家的。他想复位,也很正常,这是皇帝和老皇帝的家事,做臣子的谁敢说三道四?
就算是这个时候说了迎合皇帝心思的话,得到皇帝的满意,但过后呢?谁知道过后皇帝会不会秋后算账?毕竟父子还是父子,血脉宗亲是永远改变不了的。皇族的亲情固然淡漠,但也不是没有。这是当年太宗皇帝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只杀兄弟不动高祖李渊的关键因素。
李泌杜鸿渐垂下头去,不敢再正视皇帝阴沉冷漠的眼眸。他们虽然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心腹肱股之臣,但在这种问题上,他们却是无能为力。
李豫犹豫片刻,终归还是他作为一国储君、李唐皇室嫡长孙,在这种时候,不得不站出来说句肺腑之言,为群臣解围,也好让皇帝下台:“父皇,儿臣以为,太上皇久居长安,难免静极思动,加上年老昏花,极易受奸贼蛊惑。因此,应将太上皇移驾骊山别宫,派人宿卫,安心颐养天年。”
李豫这是建议要将老皇帝软禁起来了。但李豫的话从表面上听起来并无异样,不过是让老皇帝去骊山别宫休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李泌和杜鸿渐飞快地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却还是无言以对。
或许是李豫的话,缓解了皇帝心中的怒气,也或许是李豫的建议正中了皇帝的下怀、与皇帝的心思不谋而合,李亨这才缓缓点头,声音阴沉而嘶哑:“皇儿说得极是。太上皇年迈昏花,耳根子软,容易受奸人蛊惑。不如让太上皇安心在骊山别宫静养——来人,传朕的旨意,从明日起,太上皇移驾骊山别宫,由神策军一支宿卫宫禁。”
“着大将军陈玄礼、御史中丞颜真卿、礼部侍郎冯继良……随太上皇驻跸骊山,侍应朕躬。”
皇帝一口气不仅将老皇帝给驱逐出京城,还将老皇帝身边的一干重臣死党,点了名悉数“发配”出京——出于对今日老皇帝企图复位野心的愤怒,为了确保自己的皇帝宝座安然无恙,李亨再也顾不得什么父子亲情和天下臣民对己身所谓的评价了。
他不得不担心,杀了一个鱼朝恩,还会不会有后来人。若是老皇帝三天两头地蹦跶起来,终归是让皇帝寝食不安的重大隐患。
过去种种,颜真卿那些老臣可是没少在背后叫嚣鼓吹老皇帝复位论。所以皇帝干脆一锅端了,永绝后患。
李豫嘴角略过一丝复杂的玩味之色。
皇帝的心思、心情和心态,李豫洞若观火。只是李豫没想到的是,触底反弹之后,皇帝远远比他想象中的更果断、更冷酷无情。
自己这位父皇,似乎渐渐变了,变得有些陌生和冷酷起来……李豫心念电闪,却还是面带恭谨之色,因为他眼角的余光已经发现,皇帝正在向他投过冷漠的一瞥来。
李豫并不知道,在那一瞬间,皇帝甚至生出了废掉李豫的念头。要知道,在皇帝心里,老皇帝是一个威胁,但最大的威胁,其实不是老皇帝,而是皇太子李豫。
他的这个儿子太强势太出色也太会玩弄人心使手段了。李豫执掌兵权的一年时间里,他几乎将大多数朝臣拉拢过来,站在了他的麾下。如果不是皇帝密谋引夏邑军马进京,打了李豫一个措手不及,又有孔晟与李豫的强力抗衡,说不准此刻的满朝文武都只认一个主子,那就是李豫。
到了那个时候,就会积重难返,尾大不掉。皇帝再也奈何不了李豫,他的皇位稳固不稳固,要取决于李豫能忍多久。若是李豫在储君的位置上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那么,将他赶下台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当日,在马嵬坡,李亨就是如此将李隆基逼下皇位的。
李泌垂下头去。
皇帝对于老皇帝的安排,他其实不置可否。这样其实也好,免得日后再生是非。至于天下臣民茶余饭后的议论,那就议论去吧——总比老皇帝复位之心不死、惹出更大的麻烦好。
没有人比皇帝知晓,老皇帝表面上昏庸老迈,其实比猴都精啊。他这番貌似受鱼朝恩等人的挟持、被迫配合,其实不过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罢了。
李隆基再老朽、再昏聩,也终归是昔日的一代强势天子,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一手缔造了开元盛世,万国来朝的天可汗,他怎么可能甘心被一个太监捏着鼻子走?他的心胸手段,岂是一个区区的鱼朝恩所能相提并论?
当年的李隆基,横空出世,强势出击,扫除了韦后和太平公主等一系列政治障碍,直奔皇位。如果没有这点城府手段,他就不是李隆基了。
老皇帝在位几十年,前期堪称英明神武。只是后来上了年纪,又贪恋女色歌舞,无暇理政,宠信杨国忠无能之辈,这才让一些野心家有了机会。
但李泌旋即意识到,皇帝处理了很多人,凡是老皇帝身边的人统统都考虑了进去,唯独漏了一个关键人物——老皇帝的心腹太监总管高力士。
高力士在李隆基身边服侍几十年,位列郡王爵位,名动天下,昔日也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皇帝却没有提及高力士的名字,难道皇帝不愿意让高力士继续留在老皇帝身边吗?
李泌心头掠过一丝惊讶。
李亨冷冷一笑,突然扭过头去。
此时此刻,他再次想起前番在宣政殿内,老皇帝与鱼朝恩一伙阉贼分别扮演红脸和黑脸逼迫自己退位的一幕,心头泛起浓烈的怒气,这股怒气无处宣泄,几乎就要当场发作,将在场的李豫等人当成出气筒。
好在李亨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既然老皇帝不讲父子情分,那么,他又何必再看重一些所谓的虚名风评呢?管他世人怎么说、怎么看,管他后人怎么评价、史家怎么评说,反正不能再让老皇帝产生非分之想了。甚至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李亨都对老皇帝产生了一抹杀机。
但诛杀老皇帝是不可能的。以子弑父,灭绝人伦。可李亨无法向老皇帝下手,不代表他会不动高力士。
时至如今,他自然明白了,高力士昨日的诸多言行多有其无奈处——一切,皆是老皇帝的命令使然或者高力士为了维护老皇帝的权威性命而自作主张,然而,老皇帝的命是命,他这个皇帝的命就不宝贵了?一个太监头子,竟敢对自己叠加诓骗、不敬和威逼(哪怕这种威逼是假象),李亨也终归无法接受。
在李亨心里,高力士已经成了必死之人。
高力士在宣政殿内不管是演戏还是假戏真唱,其言行都冒犯了皇帝的威严。李亨可以容忍老皇帝,因为那是他的父亲,可李亨绝对不可能容忍一个太监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
实际上,高力士对此自己心里也是有数。他知道自己此番得罪了皇帝,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只要皇帝保住了宝座,他是必死无疑。
奴欺君,下凌上,只有死才能恕其罪。
所以,此刻的高力士已经做好了甘心赴死的准备。
当时那种情境,高力士没得选择。如果事情再从头来过,他依旧会选择如此。作为老皇帝的忠仆,他只能选择保证老皇帝的安全。而作为对李唐皇室忠诚不二之臣,他又同时选择冒险向孔晟通风报信。这是宣政殿事变能成功得以化解的关键因素。
高力士的心态是复杂的,但他的心从某种角度上说,又是一腔忠诚和可歌可泣的。
可触怒了皇帝,皇帝满心里都是怨愤,哪里还能念及他的功劳?
这便是高力士的无奈悲苦尴尬处了。
有些事、有些人,注定要变成牺牲品。
这个时候,已经陪伴老皇帝回返兴庆宫的高力士,并不知道走向毁灭的时间会来得这么快。
朱辉光在皇帝身后,垂首不语,心头却掠过一丝兔死狐悲的悲哀。高力士在太监中的威望很高,堪称太监名宿,高力士是出了名的忠肝义胆之人,从无恶名在外,像高力士这样的人,都不能得到善终,而他们在宫内伴君如伴虎,将来的下场或许还不如高力士。
然而,朱辉光却不敢为高力士说半句好话。不要说朱辉光了,就是李泌这些当朝重臣,皇帝倚重的心腹,也不敢为高力士说情。(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大清洗(4)
第四百五十八章大清洗(4)
李亨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着,凌晨时分,殿中分外静寂,这让他的笑声听起来格外诡异阴森,李泌等朝臣心头凝重,噤若寒战,不敢吭声。
皇帝要做的事,目前只有一项,那就是报复和清洗。
“李泌,高力士那老奴才将朕生生从麟德殿诓骗到了宣政院,鱼朝恩这群阉贼之所以能谋逆叛乱,险些害了朕的性命,与高力士的配合串通息息相关。此老贼对朕对朝廷罪孽深重,本该凌迟处死株连九族,但念在他伺候太上皇数十年如一日的情分上,朕网开一面——李泌,你亲自去兴庆宫宣布朕的口谕,明日一早,护卫太上皇去骊山别宫,至于高力士,就赐他毒酒一杯,任其自裁吧。”
皇帝阴沉的声音响起,李泌轻叹一声,躬身下去:“臣遵旨!”
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当朝最著名太监高力士的命运。高力士忠诚于李唐皇室一辈子,到头来如此悲惨的下场,岂能不让人扼腕叹息呢?
孔晟去维持乱后长安城的治安,抓捕一些与鱼朝恩有所牵连的嫌疑人犯。李泌去兴庆宫宣布如何处理老皇帝和高力士,将此事负责到底。朱辉光忙着处理内侍省可疑的奸细,要按照皇帝的要求,将整个内宫都清理一遍。
朝臣依次奉命离去,殿中就只剩下李亨与李豫父子二人。
李亨阴鸷的目光紧紧钉在李豫的脸上,哪怕李豫脸上有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都难以逃脱他的观察。
李豫神色平静,心内却是冷笑不已。对于自己这个父亲,李豫并无一丝惧怕,哪怕李亨有时展露出霸权独揽和城府深沉的一面,李豫都不惧怕。
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沉闷起来。
李亨突然轻轻道:“朕昔年为太子,谨小慎微几十年,谨守东宫门户,从不敢有半点懈怠。太上皇对朕管束严苛,甚至几次三番要废黜朕的储君之位,但朕从不敢有半句怨言。”
李亨突然说起这些,李豫嘴角一抽,知道皇帝在暗示和敲打自己了。但这种话,李豫却无法插话,只能听着,反正皇帝肯定还有下文,听着就是。
“现在想起来,过去种种,如同梦幻。然朕如今处理国政不慌不乱、遇事知道隐忍三分,就是昔年磨炼下的心性。所以,朕对太上皇至今是心存感激的,若没有当初,焉能有今日?”
李亨缓缓起身。
李豫心道:磨练个锤子,你那是懦弱!对皇祖父,你何曾有一丝感激,有的也是怨愤吧?但李豫还是默然躬身恭谨道:“儿臣愿意谨守本分,聆听父皇教诲!”
李亨微微一笑:“朕昔日在马嵬坡之事,也是情势所逼,迫于无奈。安禄山起兵叛乱,大唐江山危在旦夕,太上皇被奸佞之臣蛊惑,非要逃亡蜀中,朕为了祖宗的家业社稷,不得不挺身而出。”
李豫心内冷笑:挺身而出?是迫不及待,趁火打劫吧?说起来,你应该感谢安禄山那胡儿,若没有安氏的起兵,焉能有你我父子的今日?
“如今有了今天的局面,朝廷安定,叛乱将平,大唐恢复往日盛世,只是时间问题。因此,朕希望你我父子能携手同心,共同维护天下安定,再创大唐盛世,引万国来朝,你以为然否?”李亨目光锋锐如刀,凝视着李豫。
李豫心里咯噔一声,明白皇帝这是把话挑明了,要自己沉住气守住储君的本分,若是再有“沉不住气”的各种迹象和苗头,恐怕皇帝也不会继续保持一定的宽容了。
但李豫却从未觉得自己有任何过分之处。前番宣政院的事儿,同样也是情势所逼——难道要让本宫任一个阉贼要挟操纵?将祖宗的江山社稷交予一个太监手上,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李豫心头冷笑,嘴上却是恭谨万分:“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你去吧,朕累了,想再睡一刻。”李亨摆了摆手,声音明显变得苍老疲倦起来。
李豫知道自己这番苦口婆心的话,充满警告和暗示的话,李豫八成没有真正放在心上。但李亨还是不得不说,他实在是不愿意将来面对父子夺权流血伤情的一幕。
李豫躬身下去:“父皇保重龙体,儿臣告退!”
李豫匆忙出了大殿,殿外,李揆李适等人率东宫卫率正在等候。李豫向李适投过暗示的一瞥,李适会意,赶紧命东宫卫率从玄武门悄然撤离,离开大明宫。
东宫卫率诺大人马进宫,虽有平叛的名义,但也引起了皇帝的忌讳。皇帝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不爽的,李豫要是再不识时务,恐怕皇帝下面还会借故收拾东宫。
此番,皇太子李豫没有在这场叛乱中谋得任何好处,只得了一个护卫宫禁的虚名。
兴庆宫,正门外。经过了一场风波的兴庆宫,此刻符合主人的心境,寂静无声。
夜色清凉如水,东边的天际露出了鱼肚白,曙光乍现。
李泌带着几个随从凝立在宫门之外,神色却是复杂迟疑,迟迟不愿意入内。
受了皇帝的严命,他负责监督老皇帝明日一早就离京远去,将来软禁在骊山别宫之内。还要赐死高力士……如此种种,对于老皇帝来说无疑是一次深重的打击,李泌甚至无法想象,年迈体衰的老皇帝经此折腾,到底还能不能撑得住。
李泌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面对老皇帝,所以迟疑犹豫。毕竟,他昔年也是老皇帝的臣属。
凌晨的街巷坊市间,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微微有些刺耳。李泌眉头紧促,回头望去,只见孔晟白衣亮甲手持他那杆标志性的方天画戟,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地率百余护军奔驰而至。
到了近前,孔晟在马上向李泌拱手道:“李相,孔某受陛下诏命,特来兴庆宫配合李相行事。”
李泌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帝这是派孔晟来监督自己、也唯恐老皇帝抗命不从啊?!让孔晟带人配合,实际上就是将老皇帝变相武装押解出京去骊山别宫颐养天年,这等同于监禁了。
如此看来,皇帝的确是下了超乎常人想象的决心。
否则孔晟这手持兵器、全身甲胄、带着护军兴师动众来兴庆宫,作甚?
李泌深吸了一口气,拱手还礼道:“大将军辛苦了!”
孔晟笑了笑:“孔某不辛苦,倒是李相文士之身,夤夜操劳,要保重身体。好了,李相,陛下还在宫中等回复,我等这就进兴庆宫去吧?”
孔晟那意思是说皇帝已经等不及了,明日一早就要将老皇帝送出京去幽禁在骊山之中,如果再迟疑,肯定会让皇帝心中猜忌啊。
皇帝未尝不会暗布眼线在幕后观察此事。只是对于影卫,皇帝原本太强的自信心已经打了一些折扣。
实际上,皇帝在宫中也没有外人想象中的安然入眠。这一夜,他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老皇帝已经变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只要一日不除,他就一日寝食不安。
至于宫里那些有野心的太监,皇帝自认为可以清洗了之。可老皇帝就是一个公然的威胁,若是朝中再有人借老皇帝当幌子说事,或者谋逆举事,下一次,他还会安然脱身吗?李亨自己想想都后怕。
这是他迫不及待要处理老皇帝之事的关键所在。安排李泌前来宣布诏命,他心里还是不太放心,担心老皇帝及其死党会抗命反弹,所以又追加诏命,让孔晟率军配合李泌行事。
朱辉光传达的皇帝的口谕是让孔晟率禁军肃清余孽配合李泌行事,孔晟此番只带了百余护军前来,已经算是打了擦边球了。
本来按照皇帝的诏命,是让他率禁军围宫的。孔晟不想惊动朝野上下,更不愿意背负上一个逼迫老皇帝的骂名,所以打了擦边球,只带百余护军象征性地赶来兴庆宫,虚应其是,也不算违抗皇帝的旨意。
事实上,禁军围宫在孔晟看来太小题大做了。兴庆宫老皇帝身边宫禁宿卫不过数百人,这些人都是追随他下蜀中的铁杆老人,但这些宿卫忠诚固然忠诚,却丝毫不敢违抗皇帝的诏命。
至于大将军陈玄礼、御史中丞颜真卿这些人,就更不足道了。只要陈玄礼不是傻子,就知道事已至此,只能服从认命,一旦抗命,他那满门数百口老小,只能往皇帝刀口上撞。
安于现状、承受天命,这是陈玄礼自打回到长安之后就闭门不出从不与外界交往的关键所在。若是他还有想法,早就跟往昔交好的宗室朝臣往来频繁了。
这些日子,他都是两点一线。兴庆宫值宿,然后回府含饴弄孙,自得天伦之乐。
皇帝要赐死高力士,孔晟刚刚得到消息。从本心来说,孔晟觉得惋惜。他对高力士并无半点恶感,只是高力士在一个无奈的时间点上做了无奈的事情,触及到了皇帝的底线,纵然孔晟有心为他求情,也不会得到皇帝的认可。
说了不成,还不如不说。(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九章 大清洗(5)
第四百五十九章大清洗(5)
李泌轻叹一声:“大将军请!”
孔晟翻身下马,单手持方天画戟,束手为礼微微一笑道:“李相请!”
李泌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知道这事还是应以自己为主,他没有再迟疑,大踏步进了兴庆宫的正门。都到了这个份上,拖延和犹豫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在李泌看来,皇帝之所以安排孔晟过来“监督”,说穿了也有皇帝不放心自己的意思在里面。
其实李泌带人来的时候,内面的老皇帝已经知悉。事实上,皇帝派遣朝中宰相亲自过来,又是在宣政殿事件之后,不要说老皇帝了,就是老皇帝身边的仆从,都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宣政殿事件究其本质,就是一场残酷和血粼粼的宫廷政变,只是政变未遂罢了。政变虽然由宫内太监牵头谋划并具体实施,但实际上谁都明白老皇帝在其中也扮演了一个不堪的角色。这事不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皇帝的秋后算账不会来得太迟。
从宣政殿回到兴庆宫之后,老皇帝失望透顶又惶恐至极。鱼朝恩这伙阉贼死有余辜,但累及了他——老皇帝不敢想象,自己这个当皇帝的儿子会如何处置自己,但以他一辈子当皇帝的城府来判断,弑父的事儿李亨应该做不出,但想必八成要幽禁了他。
老皇帝觉得只差那么一点点的运气,他眼看就要将皇位捞回来了,奈何孔晟这个变数的存在,导致了全盘皆输。一想起来,老皇帝就将孔晟恨入骨髓。
因此,老皇帝其实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只是高力士的事儿,让他有点心神不宁。
老皇帝心知肚明,至少在外人看起来在这起政变中“上蹿下跳”的高力士很难脱过此劫。高力士毕竟是一个奴才,尽管有国公的爵位,但这都是皇家的赏赐,赏赐可以给你,富贵荣耀可以给你,但转念间剥夺你的一切包括生命在内,都是弹指间的事情。
这是一个奴才的悲哀。
这更是上位者的手段。
高力士为了保护老皇帝的安全,配合鱼朝恩做了一些不堪的事情,对皇帝极尽诓骗、欺瞒和不敬,在这场叛乱中扮演了一个比老皇帝更加无奈尴尬和危险的角色。不要说高力士了,就是老皇帝自己也意识到,皇帝的报复肯定要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基本上,高力士必死无疑了。
只不过,对于救不救高力士,老皇帝犹豫不决。不是他刻薄寡恩,而是事关重大,他要想救下高力士会付出沉痛的代价。皇帝或者会让步,但老皇帝又拿什么作为筹码去换取皇帝的让步呢?
高力士匍匐在地,声音哽咽凄凉:“陛下,奴婢自知死罪难逃,自当伏法认罪。奴婢并不怕死,只是奴婢今后就不能再伺候在陛下身侧了,还请陛下保重龙体,一切放开心胸,如此,奴婢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会祈求陛下万年长寿……”
“你这老东西……朕……让朕怎么说呢?朕心里非常难过,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但到了关键时刻,朕竟然无法护的住你,就如当初对朕的爱妃……”老皇帝感叹着,一时间想起昔日杨玉环的遭遇,不禁悲从中来唏嘘不已。
当初马嵬坡兵变,李亨率众人逼迫他就范,老皇帝被逼赐死杨贵妃,这已经成为他这一辈子最大的隐痛。天下人都在诟病他贪恋美色的疯狂,其实很少有人能感知他与杨玉环之间真挚爱情的存在。
说来也是,堂堂皇帝,身边女人无数,想要什么样的美女都是弹指一挥间的事,为了一个杨氏女不顾大好江山,没有人能理解。
李隆基很少动情,他本是一个心肠坚硬的人。只是这人啊一旦上了年纪,情怀就很容易被打开被触动,高力士伺候他几十年忠诚不二,这世界上再无一个人能像高力士这样对他如此忠心耿耿了,失去了高力士无微不至的伺候照顾,他又将情何以堪?他受得了吗?
老皇帝避难蜀中的日子,如果不是高力士的照顾和陪伴,恐怕早就心神崩溃了。
人都是情感动物,念及高力士的诸多好处,李隆基老泪纵横,掩面而泣。
“请陛下珍重龙体,老奴去了!”高力士哀嚎不已,接连叩首在地。
大将军陈玄礼神色复杂,垂首不语。
宣政殿内发生的事情,他也是刚刚知悉,非常震惊。鱼朝恩一伙阉贼作乱,竟然还串通了老皇帝和高力士……这……陈玄礼心里暗暗抱怨,陛下啊陛下,你真是太糊涂了啊!单凭鱼朝恩一个阉贼太监,岂能成事?相信谁不行,非要相信一群太监?
陈玄礼并不知,老皇帝起初也是被动为之。只是后来,他老谋深算,开始顺水推舟,反过来利用鱼朝恩等人的疯狂来助自己成事。
颜真卿此刻也摸清楚了真相。他虽然忠诚于老皇帝,但对于高力士的欺君冒犯行为,也是心有不满。鱼朝恩阉党谋反,更是大逆不道。在颜真卿看来,尽管高力士有万般理由,都不该冒犯皇帝,配合鱼朝恩逼宫。
他们这些人固然拥护老皇帝复位,但信仰的是奉行合法手段,像这种谋反叛逆的事儿,动摇大唐根基的事儿,是决计不会做的。
所以,兴庆宫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替高力士说话。
高力士神色凄然,肩头轻颤。他虽然不怕死,但对于自己如今的凄凉下场,还是心有戚戚焉。当了一辈子的忠仆,为李唐皇室任劳任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到头来没有一个人肯为他说那么一两句话。
陈玄礼犹豫了一下,觉得高力士一辈子对老皇帝忠诚,有功于大唐社稷,不该有如此凄凉下场,就迟疑着开口道:“陛下,臣以为,高郡王虽然有过,但念在服侍陛下数十年忠诚不二的情分上,兼之此次内宫太监叛乱,高郡王也有向孔晟通传消息的功绩——若是没有高郡王向外传信,恐怕……所以,陛下应下诏宽恕其罪才是。”
陈玄礼那意思本来是说,老皇帝应该为了高力士跟皇帝据理力争一下,至少保住高力士的性命。但老皇帝脸色一变,嘴角抽搐起来。
他突然抱怨起高力士来,心道若不是有这老东西吃里扒外向孔晟通风报信,说不准……这事就成了!
老皇帝突兀的神色变化和情绪变化心理变化,焉能瞒得住陈玄礼等众人,高力士更是洞若观火。他在老皇帝身边呆了一辈子,太了解这个刚愎自用利益至上翻脸无情的主子了。
一念及此,高力士心里的悲凉更是无法自持。“奴婢去了,请陛下千万保重龙体,奴婢叩别陛下!”他砰砰砰叩首三次,然后起身跌跌撞撞地往殿外行去。
包括老皇帝在内,兴庆宫所有人望着高力士落寞悲情的背影,没有一个人吭声。
陈玄礼暗暗一叹,摇摇头,还是垂下头去。该说的他都说了,对此也是无能为力。
颜真卿扭过头去。打心眼里,颜真卿这些清流名臣看不起内宦的存在,即便高力士是太监中的忠义之人,其实也不具备应有的地位。颜真卿不可能为一个太监开口求情。
老皇帝浑浊的老眼中滑落两颗泪珠,双手紧攥,肩头都在激烈的颤抖着。老皇帝几次三番要开口将高力士留下,但他却没有把握保住高力士的性命,让他留下又能如何?
孔晟的护军将大殿包围。
孔晟和李泌缓步走进大殿,向着丹墀上正襟危坐的老皇帝拱手见礼:“臣等见过太上皇!”
老皇帝嘴角抽动,神色阴沉地挥了挥手,却没有吭声。他知道李泌和孔晟来是为了什么,早就做好承受准备了。
陈玄礼、颜真卿等人见孔晟竟然带甲进殿见老皇帝,脸色都是一变。孔晟如此,显然很不寻常,这可能意味着皇帝对于老皇帝这边的处置就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严苛。
“李泌,孔晟,尔等来见朕,有何事?”尽管到了这个时候,老皇帝还是端着太上皇的威严和架子,一字一顿道,维持着自己应有的体面和尊严。
孔晟笑了笑,没有说话,由李泌出面应答。在他看来,老皇帝分明有些色厉内荏的味道。
李泌神色从容:“回太上皇,臣和孔大将军此来兴庆宫,主要是奉陛下诏命,前来宣读陛下口谕。”
老皇帝嘴角一抽。
“陛下口谕,请太上皇明日一早,移驾骊山别宫颐养天年。凡兴庆宫所属太监宫女杂役护卫人等,一律跟随。大将军陈玄礼、御史中丞颜真卿……随驾驻跸。太上皇别宫休养,由禁军一支宿卫宫禁,钦此。”李泌也没有废话,直截了当地将皇帝的话原话复述了一遍。
老皇帝张了张嘴,脸色骤变。
他想了很多关于皇帝对自己的“冷处理”,却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皇帝竟然要这么着急地将他赶出京城去。骊山别宫?那是什么所在?偶尔去度假休闲一下尚可,常年居住在斯,那与监禁还有什么差别?老皇帝诺大年纪了,岂能愿意离开繁华的长安城?到了那深山老林里,还怎么饮酒作乐欣赏歌舞?
老皇帝扬手指着李泌,愤怒道:“李泌,你竟敢如此欺朕!”
李泌苦笑拜了下去:“太上皇,臣岂敢?!这是陛下诏命,臣不过是奉命传达罢了!”
陈玄礼在一旁心里生出几分凉意。他对宣政殿事件毫不知情也从无参与,却还是被牵连了进去,不过对于陈玄礼来说,在长安城闭门不出与在骊山别宫被软禁其实也差不多,他早就绝了与外界交往的念头,所以尽管心里不舒服,却还是能接受的。
唯独颜真卿情绪激动起来。
他自问是朝中老臣,也是天下文士的典范楷模,从未有违规逾矩之行为,对李唐皇室忠心耿耿,对天下百姓心怀忧患意识,忧国忧民,堪称良臣。然而,皇帝却将他一并发配到骊山别宫去,这让他有些受不了。
但颜真卿却无法质疑皇帝的决定,只能借故闹将起来。
颜真卿大踏步出来,黑着脸向李泌和孔晟沉声道:“李相,颜某不信这是陛下的旨意!太上皇年事已高,岂能去骊山深宫经受风寒袭扰?当今陛下乃是至仁至孝之人,不可能将太上皇置于如此境地!一定是尔等假传陛下诏命……”
李泌脸色一黑,心说颜真卿啊颜真卿,你也算是一辈子当官的人了,怎么政治头脑这么幼稚,这种事、老夫这种身份、在这种场合下,敢假传圣旨吗?
当然,李泌也清楚,颜真卿应该是借故发难宣泄自己的不满罢了。所谓借题发挥,胡搅蛮缠而已。
李泌也有些可叹颜真卿等人的遭遇,但没有办法,谁让他们身上已经贴上了老皇帝的标签——而事实上,他们本身就是老皇帝的死党心腹,既然有拥护老皇帝的忠诚,就该有承受皇帝打压的觉悟。
李泌淡淡道:“颜大人,你若是不信李泌的话,可以问孔大将军。陛下说了,若有抗命不从者,交神龙卫法办,绝不姑息养奸!”
李泌轻描淡写地将皮球踢给了在一旁看热闹的孔晟。
孔晟有些啼笑皆非,却也不能不接这一招,毕竟这是他的使命之一,也是皇帝让他来镇场面的关键所在。
颜真卿将愤怒的眼神对准了孔晟。
其实颜真卿半真半假,演戏和故意闹腾的成分居多。他冷视着孔晟傲然道:“孔大将军真是好大的排场,竟敢带甲进殿觐见太上皇,如此大不敬,该当何罪?”
孔晟神色淡然,表情更是淡漠:“颜大人不必卖弄口舌之利,孔某也不想跟你废话,总之是陛下的诏命,你若不服气,孔某可以给你一个进宫觐见陛下辩解的机会。但若你在此闹腾抗命,阻挠李相执行陛下旨意,就休怪孔某翻脸不认人了!”
颜真卿大怒:“竖子,敢尔?!”
“放肆!孔某乃长安侯、正三品神策大将军、神龙卫大都督,汝一介四品员官竟敢口出狂言,羞辱本官?!”孔晟扬手指着颜真卿,声色俱厉:“再敢恶言相向,休怪孔某将你拿下打入大牢!”
孔晟旋即讥讽一笑:“昨日在宣政殿内,正是孔某一介竖子,率数十勇士舍生忘死救下陛下和太上皇,而像颜大人之流忠臣者,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只顾自个儿逃命,颜大人还有什么颜面在孔某面前叽叽歪歪道貌岸然?”
孔晟本来不为己甚,但颜真卿这么一副真理标杆和道德君子站在制高点上俯视众生的姿态,让他很不爽。
颜真卿脸色骤变,羞愤之色和难堪之色交替辉映,难以自持,又无言以对。(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章 高力士之死
第四百六十章高力士之死
孔晟说的是实话啊。
当时,乱起,刀光剑影之间,颜真卿这些文臣只顾自个儿逃命,哪里还顾得上管皇帝和老皇帝的死活呢?其实这也难怪他们,他们本是弱不禁风的文臣,在那种情况下,能自保逃得性命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有能力拯救别人?
但世间事往往就是这样,心照不宣就是心照不宣,若是捅破了那最后一层窗户纸,就只能让人难堪。
陈玄礼眼见颜真卿自取其辱,也是无可奈何。不过,对于孔晟的咄咄逼人,他还是有点看不惯。
其实所谓咄咄逼人的态度,不过是各人站在各人的立场上来看。作为孔晟来说,他不可能任由颜真卿这些人骑在他的脖子上,哪怕这些人是历史名人。
颜真卿被陈玄礼等人给劝到了一边,颜真卿趁机下台,悻悻而去。其实他比谁都清楚,皇帝借故清理老皇帝在朝中的人,即便是他,面对皇帝的诏命,也无法抗拒,只能认命算了。让他进宫去找皇帝理论,颜真卿是没有这个气魄的。而即便是去理论又能如何,皇帝之命,作为臣下岂敢不从?而且,这是让他去伺候老皇帝,至少在名义上他无法不接受。
李泌深吸了一口气,又凝声道:“高力士何在?”
老皇帝李隆基阴沉不语。
陈玄礼轻叹一声:“李相,何必咄咄逼人过甚呢?高郡王虽然有过,但……念在其伺候太上皇数十年忠心耿耿的份上,又念在其有向孔大将军通传信息有功的份上,还请李相向陛下求情,饶恕高郡王一命。”
陈玄礼向李泌和孔晟拱手一礼。尽管知道这话说了也没啥用,但陈玄礼还是说了,这足以说明老陈是一个厚道人。
李泌叹了口气,摇摇头:“大将军,不是李某不为高郡王求情,实在是高郡王此番犯下欺君罔上、参与谋逆叛乱之重罪,陛下龙颜震怒,实在是没有办法。”
陈玄礼又望向了孔晟。
孔晟也是叹息一声:“大将军可知,鱼朝恩一伙阉贼挟持皇上和太上皇,逼迫陛下退位,要挟陛下性命。而在其中,高力士固然有难言之隐,却也罪行昭著——试问大将军,设身处地为皇上想一想,你又该如何?”
“高力士有向孔某传讯之功,这是事实,无可否认。但功不抵过,功过分明,陛下深究下来,谁敢为他求情?”
陈玄礼目光呆了呆,缓缓垂下头去。
没错,孔晟所言在理。无论高力士有天大的理由,也无论其出发点和落脚点是为了老皇帝的安全和利益,但事实上的结果却是他对皇帝有百般不敬和欺君,皇帝焉能饶了他?
作为朝臣,心里只能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皇帝。高力士本身心系老皇帝,站在老皇帝的立场上,不惜践踏皇帝的尊严,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悲剧的结果。
老皇帝无奈地哀声道:“也罢。来人,传高力士觐见!”
其实老皇帝现在心里比谁都清楚,此刻的高力士绝对已经在自己的房间内自缢身亡了。高力士明知必死,心存死志,再无任何留恋。
对于自己这个忠仆的性格,老皇帝还是蛮清楚的。
果然,不多时,两个青衣小太监神色凄楻地抬着高力士的尸身跌跌撞撞地进殿来,尖细嘶哑慌乱的声音在殿中久久回荡着:“太上皇陛下,高郡王服毒自尽了!”
高力士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嘴角因为服毒而溢出的血迹已经被太监擦拭干净,他的尸体僵硬脸色铁青被两个太监放在殿中冰冷的地面上,耳边传进小太监惶恐的哭喊声,老皇帝脸色骤变,掩面而泣。
李泌也是脸色一变。
孔晟却是早有预料。
高力士是聪明人,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比谁都明白。既然如此,他就不会等到皇帝来赐死。自尽身死,还能留一个对老皇帝尽忠的名头,而被皇帝赐死,则就留下的是千古骂名了。
横竖都是一死,何必选择后者?
老皇帝抽泣半响,陈玄礼不忍卒睹,摆了摆手,示意太监将高力士的尸身抬下去。
李泌有些悻悻然,向老皇帝拜了下去:“既然高力士畏惧自尽,臣这就回去禀告陛下。请太上皇做好准备,明日一早,臣再来兴庆宫,送别太上皇!”
老皇帝肩头颤抖,没有理会李泌。
李泌向孔晟投过复杂的一瞥,转身而去。孔晟默然相随,紧随其后。
两人走到殿口,却听身后的老皇帝颤声道:“你们回去跟皇帝说,若是朕离京而去,就此之后,朕与他父子终生不再相见,他会是大唐皇帝,但却不再是朕的儿子!”
老皇帝话语中的恐惧和恨意溢于言表。
李泌心里暗叹,却是无言以对,继续行去。
老皇帝这种话他怎么敢去跟皇帝说呢,说了就是自讨没趣。其实说不说结果都一样,皇帝既然狠了心把老皇帝驱逐出长安,父子再次相见的机会也就难了。
离开兴庆宫,李泌向孔晟拱拱手道:“大将军,你我就此分手,本官还要进宫向陛下禀报此事。没想到高力士竟然服毒自尽,着实令人嗟叹。”
孔晟叹息着;“李相,高力士是聪明人,他明知必死,选择自杀保全清誉,也是明智之举。看得出,太上皇与高力士之间感情真挚,此人终归是忠诚之人,还请李相在陛下面前求个情,保全了他的家眷族人性命吧。”
高力士虽然是一个太监,但却是封了郡王的太监,往日贵不可言,他在长安,不仅有府邸,还有大量的族人亲眷依附。高力士一死,他的族人家眷就难免要受牵连。如果没有皇帝赦免的诏书,相信最好的结果就是流放三千里西南蛮夷之地了。
李泌点点头:“高力士一人身死就恕其罪了,不必祸及族人亲眷。本官会在陛下面前进言,请陛下赦免了其族人的罪。”
李泌向孔晟点点头,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向大明宫的方向行去。
折腾了这大半宿,此刻已经接近黎明时分了。如果是往常,长安权贵满朝文武们都开始陆续出门开始上朝,但今日皇帝闭朝休息,众人都知道是为什么,乐得在家睡个懒觉。
孔晟在马上伸了伸懒腰,有些疲倦,他摆摆手,率先驰马回府。其实在他看来,在这古代王朝社会当个中-央-官员其实蛮辛苦的,三更起,五更朝,然后整个白昼都要处理政务,要做一个廉洁勤政的官员,真的需要很大的毅力和很强的品格。
红日高悬。
老皇帝李隆基的仪仗銮驾浩浩荡荡数百人,出通化门,沿着通往骊山的官道而去。陈玄礼颜真卿等人,奉命随行。来给老皇帝送行的人,只有李泌。
所谓骊山别宫,其实就是华清宫。
作为皇家园林来说,华清宫背山面渭,倚骊峰山势而筑,规模宏大,建筑壮丽,楼台馆殿,遍布骊山上下。白居易的《骊宫高》诗曰:“高高骊山上有宫,朱楼紫殿三四重”。
看风景是不错的,休闲度假也是不错的去处,但要是长期居住,就形同监禁了。而且,对于老皇帝来说,此去骊山,终生就不能再回长安帝都,这无疑就是放逐了。
经此一事,老皇帝心神重创,再加上高力士的死,对他的打击更大,他窝在銮驾上眼眸迷离神色哀切,在出了通化门之后,忍不住撑起身子来,勉力向长安城的城门楼望去,口中发出旁边宫女都听不清的唏嘘声。
老皇帝的脸色苍白,神色绝望,这让随行的陈玄礼非常担心。他很担心老皇帝会一病不起,自此驾崩。老皇帝在,他们这些人还有存在的价值,可若是老皇帝驾崩了,谁能想到他们的结局?皇帝会不会向他们动手,谁也不敢保证。
老皇帝的离开让皇帝压抑愤怒的心情变得舒缓了一些。他难得有闲情逸致,竟然主动到了皇后张氏的安宁宫去。听到皇帝驾临的消息,张氏喜不自禁,急急带着定王李侗迎了出去。
皇帝大踏步而来,他步行从麟德殿过来,走了大概有一盏茶的功夫。他的步履极快,身后的几十名太监宫女追得气喘吁吁。
见张氏迎候在安宁宫门口,李亨忍不住微微一笑:“爱妻不必如何,朕今日偷懒没有上朝,睡了片刻也睡不着,索性来你这里,你我夫妻聊聊天。”
李亨和张氏也算是患难夫妻了。当初为太子时,李亨惶惶不可终日,如果没有张氏的陪伴,他未必能坚持下来。
张氏笑道:“臣妾恭迎皇上。吾儿,还不见过你父皇?”
李侗拜倒在地:“儿臣见过父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亨瞥了李侗一眼,有些讶然。他都没有太关注,原来皇后嫡出的皇子李侗都已经长大成人了,看这身材和个头,已经不亚于皇太子李豫和赵王李系这些成年皇子了,虽然才十五六岁。
“好,吾儿起身吧。”李亨点点头,便走进了安宁宫。
李亨与张氏在寝殿中叙谈良久,李侗一直伺候在侧。张氏试探着说出了为李侗求取官职、外放出宫开府的事儿,皇帝先是迟疑了一下,旋即满口答应下来。
皇子出宫开府是规制。李侗虽然还不到开府的年纪,但也差不多了。看他这沉稳干练的样子,应该还不错。这是李亨对李侗的第一印象。
说起来也是悲哀,这就是皇家的无奈了。哪怕是他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皇帝才对自己的儿子有一个基本的印象评价。
张氏大喜。
李亨笑吟吟地望着李侗:“皇儿,你志向如何?说来听听,朕也好按你的喜好册封你个官职,让你学着为朝廷办事。”
李侗面带恭谨之色:“父皇,儿臣好文习武,但年纪尚幼,此时为官怕力有未逮。儿子倒是想去神策军中历练一番,也好就近向孔大将军学习诗书骑射,还请父皇恩准!”
张氏柳眉轻皱,大为不满。
她本来想为李侗求个实权的官职,以亲王之身在朝廷上历练镀金,将来才好有前途。可李侗偏偏主动在皇帝跟前提出,要去孔晟那里厮混……简直让她太失望了!
皇帝眯缝着小眼,轻轻道:“皇儿倒是好眼光。孔晟文武双全,当世奇才。你有心随他学习,朕心甚慰。好吧,朕就准了,来人,宣诏——赐定王李侗府邸一座,开府行走。册封为上骑都尉,入神策军孔晟麾下当差。”
李侗大喜,拜倒在地:“儿臣拜谢父皇!”
皇帝笑着,意味深长地轻轻道:“皇儿,孔晟身上,有许多值得你学习之处,此人是百年不遇的天降奇才,你若是能从他身上学到真才实学,将来为朝廷效力建功立业指日可待。只是孔晟即将充任和亲使,出使回纥,你暂且沉住气,待他从回纥回来之后再说吧。”
李侗恭谨道:“儿臣遵旨!”(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一章 赐婚?(1)
第四百六十一章赐婚?(1)
李侗欢天喜地的终于退下,只留下李亨和张氏夫妻两人。两人久未相见,一见左右无人,就互相依偎在一起,互相抚摸着渐渐就动了情,忍不住就在殿中也不顾是白昼索性-欢-好了一番。
按说夫妻俩的情分也算不浅。尤其是这不是普通夫妻,而是皇帝家的,皇帝至今能念念不忘张氏这个与他共过患难的妻子,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躺在榻上,夫妻俩再次提起了朝政。其实话题是皇帝主动提及的,因为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皇后再受宠也不敢轻易触及这一忌讳。
尤其是经过了武则天当政的时代之后,后宫干政已经成为李唐皇族最大的忌讳。哪怕是亲密如夫妻,张氏也不敢太过表现出自己对于政治和权力的热情来。
皇帝日理万机如今很少能有时间和机会跟张氏夫妻独处像这般平心静气地谈心聊天了,张氏自然是抓住机会,借着皇帝春心波动的余韵,不遗余力地献计献策向皇帝举荐自己的亲属为官。
对于张氏来说,这样的机会绝对不多。
后妃要想稳固自己的地位,除了皇帝的宠爱之外,母族亲属的入朝为官在朝中互为支撑也是一个重要的根基。皇后张氏的母族本来是老皇帝朝的高门望族,只是如今在朝中却很式微。张氏当上皇后,自然家族中人纷纷求告到她的门上,这也很正常。
皇帝一一答应下来。不仅仅是给皇后一个面子,还有深层次的考量。
外戚与內监一样,都是王权社会不可或缺的一个独特权贵阶层。张氏贵为皇后,张家的亲眷在朝中的势力却很单薄,本来就有些不正常。皇帝答应提携皇后的亲眷,其实也是打着扶植外戚派系,用来制衡朝中结党的重臣的考虑。
现在在朝中,太子李豫一党占据主流和大多数。除此之外,还有少数忠于老皇帝的保-皇-党。虽然皇帝点了很多人的名让颜真卿这些人跟随老皇帝去了骊山别宫,但老皇帝当政几十年,谁知道朝中还有多少人对老皇帝惟命是从。这些人极有可能在老皇帝被放逐之后,投向皇太子李豫的怀抱。皇帝不能不防。
而第三派就是李泌杜鸿渐这些新晋权臣,属于皇帝的心腹了。孔晟也算在此列。但皇-帝-党的势力单薄,在很多关键时刻,尤其是在大朝会商议国政大事时,很难与太-子-党形成抗衡。所以,李亨就顺水推舟,准备再扶植后妃-党出来,有利于皇帝从中制衡协调。
上位者最担心的其实不是朝臣属下之间争斗,而是怕底下人团结成一股绳,这样实际上就架空了上位者。
朝廷实际上就是一个最大的权力场,讲究争斗和制衡。实事求是地讲,大多数的皇帝初衷都是如此,只是这个玩意,想要拿捏住一个适当的分寸很难。而大多数皇帝,都没有在外戚当权与专权之间寻找到一个合适的控制点,导致外戚党派横行朝堂,乃至一手遮天架空皇帝,欺上瞒下祸害国家。
夫妻俩互相爱-抚着又说了些体己话和知心话,无意中皇帝提起孔晟,宣政殿事变在宫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虽然无人敢当面提及,但皇后却也明白,皇帝前番其实是在生死边缘上走了一遭,如果没有孔晟的当机立断,恐怕他的结局就惨了。
老皇帝复位,作为废帝,古往今来,能善终者绝对稀少。况且,老皇帝受鱼朝恩这伙阉贼的挟持控制,将来,退了位的皇帝命运可想而知。
皇帝尚且如此,何况是张氏这个皇后了。
所以,张氏心中也有几分庆幸,对孔晟的好感因此倍增。更重要的是,张氏从皇帝的话里话外完全能听得出,皇帝之所以加倍倚重孔晟,不仅仅在于孔晟的才学,还在于孔晟身上有皇帝极其看重的某种隐秘。
具体是什么,皇帝秘而不宣,张氏也不敢追问。
但无论如何,总能看得出孔晟的位置很重要,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很重要。对于孔晟,拉拢是第一位的,必须要保证孔晟对皇帝百分百的忠诚度。
张氏试探着轻轻道:“陛下,孔晟年少,才貌双全,是朝廷中不可多得的人才。既然陛下觉得在官职爵位方面对他封赏提携过快,若再晋升恐引起朝臣的非议,那么,臣妾觉得,倒不如……”
张氏故作欲言又止。
皇帝皱了皱眉,沉声道:“倒不如什么?爱妻有话直说吧!”
“陛下,臣妾以为,孔晟才学过人,相貌堂堂,凤仪出众,不如将他招为驸马,赐婚公主,也好收拢他的心,更显陛下对他的器重和恩宠。”
这天下间最大的拉拢手段就是将对方变成自己人。
张氏的话让皇帝眼前一亮:“善。爱妻所言,甚有道理。那么,依爱妻之言,朕应该将哪个公主赐婚给孔晟呢?”
张氏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陛下,臣妾素闻孔晟与宁国、纪国交好,宁国公主即将和亲回纥,那么,就让纪国公主婚配孔晟,如何?纪国与孔晟年貌相当,才子佳人,堪称良配。”
皇帝猛然一拍手掌:“对,朕倒是忘记了这一茬。朕也听说,纪国跟孔晟走得很近,既然他们本有情愫,朕就顺水推舟,当一个月下老人,成其美事。”
张氏微笑不语,心头却是得意之极。
她与纪国关系最近处得不错,纪国公主算是皇帝众多女儿中与她走得很近的一个,纪国婚配孔晟,也就相当于将孔晟拉在了她的阵营当中,为未来的谋划又加重了一层筹码。
这个主意其实是她儿子定王李侗所出。宫里很少有人觉察到,少年李侗已经成为在幕后操控某种大局的隐秘人物,对此,孔晟略有感觉,至于其他人,根本无人注意到李侗的存在。
在李亨的若干皇子中,少年李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然而就是这个最不起眼的少年,逐渐展现出超乎常人想象的非凡一面来,越来越头角峥嵘。就连张氏都没有意识到,对这个儿子她最近几乎是言听计从了。
此刻的孔晟正在沉沉补觉之中,他并不知道,就在皇帝夫妻俩轻描淡写的一番谈话中,决定了他未来的命运——赐婚公主,表面上看是无比的荣宠和权势,实际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当驸马娶公主。
驸马都尉看上去是皇帝的女婿,贵不可言,实际上受到诸多限制,就是在女色方面,也因为娶了皇帝的女儿而不能再纳妾,对于大多数权贵子弟而言,婚配公主其实是苦不可言的。
但一则皇帝赐婚不敢不从,二则与皇室结亲,符合家族的政治利益。所以,所有被赐婚的、被皇帝选中的女婿人选,都无不貌似欢欣鼓舞山呼万岁感恩连声。至少在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
皇帝在张氏的安宁宫住了整整一晚,从张氏丰腴柔美的身子上找到了情感的慰藉又舒缓了紧张的情绪,这才兴致勃勃地离开安宁宫返回自己的寝宫,临走之际,还承诺明天会继续来。
张氏喜不自胜。
她其实才三十许人,正是欲-望正盛的芳信年华,后宫嫔妃这么多,皇帝这两年在女-色方面的的兴趣似乎又不是太大,所以她与皇帝欢-好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屈指可数。
一个女人,如果连跟丈夫的床榻之事都变得稀少,还谈什么感情稳固呢?
更重要的是,她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她的权力-欲-望远超普通女子。她还想给皇帝生一个皇子或者皇女,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别看她现在是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统率六宫,但实际上,这种尊崇存在很大的隐患和变数——一旦皇帝移情别恋或者被其他貌美如花的嫔妃迷住,就有可能耳根子软,废后新立。皇帝家的废后之事,比废太子要多得多啊。
按理说,皇帝是天子,如同百姓之父。那么皇后就为民之母,要行母之道,恩慈待人,而且是对天下人,所以皇后要母仪天下,若非母仪失行而轻易废后,则事关不计皇权稳定、国体尊严和违反祖宗家法的大后果。然而,废后还是时有发生,这其实不仅与皇帝的喜好相关,还与政局的变化和权力的斗争息息相关,有些时候,废不废后,并不取决于皇帝。
根据不完全统计,仅唐一代,从唐高祖李渊至今,就已经有四位废后了。唐高宗皇帝废王皇后立武则天,唐中宗皇帝废韦皇后,唐睿宗皇帝废刘皇后,唐玄宗废王皇后。事实上,如果历史的走向沿着既定的轨道继续前行,张氏日后也是废后之列。
概率之高,让张氏不得不随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因此,皇后要想坐稳自己的位置,除了要讨好皇帝之外,还要拥有自己牢固的朝中势力,在朝中具备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这是张氏千方百计要扶植自己母族中人入朝为官的关键因素。
皇后没有才德是当不好皇后的。而皇后若没有手腕和势力,是当不上也是当不长皇后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