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李辅国的求救(3)
第三百八十七章李辅国的求救(3)
李亨哈哈大笑,意气风发地跨在马上挥挥手:“诸位爱卿平身,朕在骊山游猎数日,今日回宫,有劳诸位相迎了。”
皇帝因为心情太好,竟然还跟朝臣属下们说了几句客气话。这让李豫听得又有些心情压抑,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不太了解自己的父皇。
论心计,当今皇帝丝毫不亚于曾经叱咤风云的太上皇。只是李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都因为皇帝和权臣的排斥打压而蹉跎殆尽,而为了自保和韬光隐晦,皇帝一直表现出来的是羸弱无能,这迷惑了很多人,包括他的儿子在内。
皇帝还宫立即举行了朝会,参加朝会的还是那些人,但情势却已经与过去截然不同。原本操控朝政的李豫一系文武大臣,大多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倒是皇帝显得精力旺盛,接连发布了几道有利于国计民生的诏命。
李泌和杜鸿渐两人为相,孔晟掌控长安兵权防卫,皇帝渐渐大权独揽,露出了乾纲独断的峥嵘一面。
李豫的人虽然沉默下去,但朝中所有人都深知这不过是一种假象,或者是李豫采取了某种暂时韬光隐晦避其锋芒的策略,并不代表李豫的势力被彻底打压下去。
文臣中,至少有半数还是李豫的人。或者会受李豫的影响干预。武将系列中,尽管禁军主流已经为神策军所取代,但李豫在军中的影响力仍然是不容低估,即便是在长安,他手下还直接掌握着东宫卫率数千人和北门四军的残部数千人。这同样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军事力量。
无论是皇帝还是孔晟,亦或者是满朝文武,都默许了东宫军事力量体系的合法性存在。谁都知道这是李豫的底线,没有人去轻易触碰太子的最后底线。
相对于宫外的政局变化,宫内的变化就变得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了。皇帝身边的侍卫大太监从李辅国变成了更臃肿更奸猾更贪婪更无耻的胖子鱼朝恩,这是明眼人一眼就看穿的事情,李辅国因为倒向李豫而被皇帝冷落,虽然犹自挂着一个内侍省监的名头,却在宫内失去了所有权势。
太监头子的权势来自于皇帝的宠信,皇帝的冷落,无疑将李辅国彻底打入了冷宫。而连宫里的小太监都不把李辅国当回事儿,何况是宫外的大唐臣属了。
傍晚时分,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变得更加深沉,不多时就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这是孔晟在长安生活的第一场雪,在冬末春初的时节,这场大雪过后,就是上元节,而皇帝和满朝文武似乎也没有什么过节的心情,导致长安城中没有一点节日气氛,而这意味着悄然之间乾元元年就要来临了。
孔晟凝立在院中,裹着厚重的披风,任由雪花落在他的身上。沸沸扬扬的雪花落在他的额头上脸颊上,旋即化为湿漉漉的水花。
家仆匆匆来报:“侯爷,宫中李省监来访!”
李辅国?孔晟眉梢一挑,掸了掸身上的雪花,淡淡道:“请他进来吧。”
不多时,李辅国臃肿肥胖的身形出现在孔晟视野之内。这个权势曾经冲天的大太监如今神色憔悴,他快步而入,冲着孔晟躬身下去:“辅国拜见大将军!”
当日,李辅国下江南宣召,那时候是高高在上的钦差大人。而随后,无论是在彭城虢王府中,还是回到长安城,李辅国对于孔晟而言,其实都算是有些交情的老熟人了。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原先的上位者已经拜倒在曾经的少年郎身前,只能让人慨叹人生境遇之反复无常错综复杂。
李辅国是奸佞中的奸佞,在孔晟看来,平定安史之乱的李唐王朝本来还有机会走向复兴,但正是因为李辅国鱼朝恩程元振这些阉贼宦官把持朝政祸国殃民,才真正走向了没落。
一个庞大的帝国,因为几个太监走向黄昏日暮。说起来,令人扼腕痛惜。既然生逢在这个时代,孔晟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孔晟微微一笑,深沉的目光从李辅国身上掠过,轻轻道:“李省监有礼了!”
李辅国直起身子来,见孔晟没有邀请自己进屋叙话的架势,就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冒着大雪,就在院中与孔晟面对面站着。
李辅国不知如何开口。
孔晟自然之道李辅国此来的目的,无非是向自己求救罢了。可在孔晟看来,不要说李辅国完全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很难挽救他的穷途末路;而就算是能救,他也不想让这么一个大祸害继续留在皇帝身边殃及天下。
孔晟长出了一口气道:“李省监来孔某府上,可有要事?”
李辅国咬了咬牙,想起皇帝对自己的冷漠,又担心鱼朝恩向自己下手,为了保命他也豁出去了,他竟然撇开袍子,跪拜了下去:“求大将军救命!”
孔晟故作惊讶:“李省监这是作甚?快快请起,孔某不敢当!”
孔晟避了过去,示意仆从将李辅国搀扶起来。
李辅国神色落寞绝望,颤声道:“大将军,辅国自知犯下过错,罪责难逃,还望大将军看在往日的情分之上,在陛下面前美言两句,饶辅国一命吧!”
李辅国心里明镜儿一般,自己在关键时刻投靠太子李豫,已经触怒了皇帝。而即便是皇帝不会亲自向他下手,有皇帝的默许和纵容,宫里掌权的鱼朝恩也不会放过他。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秘密处死。
李辅国知道能救自己一命的只有孔晟。
皇帝现在充分依赖和信任孔晟,满朝文武对孔晟心怀忌惮,鱼朝恩也不例外。只要孔晟肯出面,鱼朝恩就不敢再向李辅国下手。
李辅国涕泪交集,声音哽咽。
沸沸扬扬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渐渐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过去的情分啊……”孔晟闻言似笑非笑,轻叹了一声,目光微微有些复杂。
想起过去种种,李辅国固然是奸佞中的奸佞,但对孔晟来说,却似乎还真正没有“使过坏”,孔晟虽然不是心软之人,却极念旧情,李辅国当面提起过去的情分,孔晟心头一时变得犹疑了几分。
救还是不救?
也罢。
孔晟挥了挥手淡淡道:“李省监,正如你所说,念在过去的情面上,孔某就指点你一条活路,但能不能抓住机会,还要看你自己,即便是孔某也无能为力。”
李辅国哆嗦着躬身下去道:“还请大将军指教!”
“陛下念旧情,对于你们这些昔日东宫臣属故人,一定下不了杀手。孔某建议你立即向陛下辞去内侍省监的职务,然后归拢昔年旧人,在皇城之中的十王宅中闭门不出,做一个无职无权不问世事的富家翁,自然可保性命。”孔晟淡淡道。
李辅国嘴角轻轻颤抖了一下,他缓缓起身深深凝望了孔晟一眼,拱了拱手,转身落寞而去。
孔晟望着李辅国佝偻着身形离去的落魄背影,不由暗暗摇头。如果李辅国真的急流勇退甘心做一个安度晚年的富家翁,留下性命不成问题,可若是他仍然对权势怀有念想,冒险留在宫里,那就是死路一条。
鱼朝恩以及后面崛起的大太监程元振等人,都不会放过他。以鱼朝恩阴险狠毒的手段,失势的李辅国被他算计上,死都难留全尸。
其实在孔晟心里,鱼朝恩程元振更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这天下由孔晟做主,他一定先将宫里这些权监诛杀殆尽,免得为祸天下。可惜这是皇帝的家事,宫里的内务,他一个外臣不能干预太多,否则必然会引起皇帝的猜忌和不满。
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他在朝一天,就断然不能放纵鱼朝恩这些阉党为祸,只要时机成熟,他一定在幕后从容布置,将这些奸佞一一除掉。
与历史的本原轨迹相比,李辅国的命运仓促结束。但李辅国那些还暂时没有来得及做的恶事,或许就轮到了鱼朝恩等人。鱼朝恩其人阴险狡诈贪婪专权,比李辅国有过之而无不及,孔晟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冷笑,心道他贼人若是识相就收敛一点,若是太过放肆,就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他也一定设计将此獠斩杀。
南宫望从后院的拱门处转出来,迎着鹅毛般的大雪,轻轻举步走来,道:“大将军,李辅国虽然份属奸佞,但他与大将军之间算是有几分旧情,若是让此人留在宫中和陛下身边,远远比那鱼朝恩更值得信任……”
南宫望的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暗示之意非常明显了。
从孔晟的政治利益来说,李辅国留在宫中比鱼朝恩更有利。而孔晟这样的权臣,横空出世,其实根基不稳,这就更加需要宫里有具有相当地位的内应。
南宫望深信不疑,以孔晟的手段,别看李辅国如今失势,只要孔晟肯下功夫,东山再起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至少,可以对权力越来越大的大太监鱼朝恩形成有效的制衡。
孔晟摇了摇头,淡淡道:“南宫师兄,李辅国触怒陛下,已经回天乏术。如今鱼朝恩趁势而起,把持宫内大权,颇为皇帝倚重,我们暂时没有必要与他敌对。”
南宫望隐隐感觉孔晟的话只说了半分,没有说透,却也还是沉默了下去,不再追问。(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东宫(1)
第三百八十八章东宫(1)
雪后的长安,空气清新,沁人心脾。举目望处,屋脊上、路侧的树木上、以及那不远处宫城皇城内鳞次栉比的宫殿的明黄色飞檐上,银装素裹,在红日朝霞的映衬下分外妖娆。
长安城的百姓在一觉醒来,顿觉如今的长安城与过去真的太不一样了。驻防的禁军不仅值守的安于岗位,轮值的人也统统在将官的带领下悉数出动,不知在何时已经将城中主要道路上的积雪全部清理干净。
望着扛着除雪器具列队而行肃然无声要返回军营的神策军军卒,长安权贵百姓无不惊叹赞许,果然是孔晟麾下的神策军,果然与众不同军容严整!
东宫。
太子李豫的正殿中齐聚着以李揆、马平为首的一干心腹朝臣,几乎就是李豫太-子-党-中的中坚力量。
这是自当日大朝会李豫被皇帝册封为皇太子、并被打压夺权后,李豫一派第一次聚会议事。自那天以后,李豫一直保持着异样的沉默,作风大改,由无比强势变得低调行事,给人的感觉就是李豫怕了,为了不引起皇帝更大的打压而夹起尾巴做人了。
其实李揆这些人心里很清楚,李豫如此情态不过是在观察时机蓄势待发。以李豫的性格和积累谋划了多时的政治军事储备,他不可能就此消沉下去,任由别人宰割。
而目前的朝局看上去不利于李豫,实际上,李豫还是长安城中自皇帝以下最大的当权者。
作为皇太子,大唐储君,他可以合法地名正言顺地干预朝政,甚至影响孔晟掌握的禁军以及大唐军马。
李豫深沉的目光投向李揆,李揆干咳两声,起身抱拳道:“太子殿下,臣得到消息,赵王已经率军抵达东都洛阳,与洛阳的张镐合兵一处,但目前暂时按兵不动。”
李豫嘴角轻轻一撇,他对李系的行军不感兴趣,因为在他看来,李系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掌握手里的军队,他统率数万军马中,百分百的将官都是自己的心腹,赵王就是摆设和傀儡。
至于平叛,李豫就更加看不起李系了。在他眼里,除了自己之外,皇帝的这么多儿子多数都是酒囊饭袋,花天酒地寻欢作乐个个都是行家里手,真要署理国事和领军打仗,统统都是废物。李系或者比其他皇子强一些,但要说李系敢上战阵,打死李豫也不相信。
他关心的还是自己脚下的长安城。
李揆顿了顿,轻轻又道:“孔晟将神策军军务交由南霁云,神龙卫事务交由南宫望,自己躲在长安侯府里闭门不出,一如过去一般深居简出,行踪诡秘,除了每日例行朝会之外,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
奉节郡王李适在一旁突然插话道:“父王,以儿子看来,孔晟麾下这神策军军容严整号令统一,军纪森严,实在是不容小觑。儿子听闻这两日,孔晟已经亲自下令斩杀了数名骚扰百姓饮酒闹事的滋事军卒,将首级悬在军营之外示众了。”
李豫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点头道:“没错。孔晟此子治军有方,城府手段高人一等,以前,的确是本宫小看了他。诸位,我们之所以有前面一败,其主要根源就是我等过于自信轻敌了。本宫这两日闭门思过,总觉得过去种种,实在是荒诞不经漏洞百出,自此之后,本宫要与诸位更加勠力同心,只要我们步步为营,不让别人抓住机会,将来……”
李豫嘴角浮起一抹冷酷的笑容:“本宫相信,最终的胜利还是属于我们的!”
“殿下英明!”李揆等人纷纷点头称是,深以为然。其实事情是明摆着的,只要李豫这个太子不犯错,保持着一定的势力和分寸,皇帝就没有借口废黜,而皇帝如今已经老迈、终有驾崩的一天,到那时,皇帝宝座还是李豫的掌上之物。
“但这不代表,我们东宫可以受人欺凌!诸位听着,过些时日,对于那些不长眼的昏了头的混账东西,本宫会收拾那么三两个以儆效尤!”李豫森森道。
李揆等人心头一震,畏惧的垂下头去。
他们知道李豫说的是那些改变风向投靠向皇帝的“墙头草”和叛徒。李豫表面上对有些人的反水无动于衷,其实都牢牢记在心里,一旦机会来了,必然爆发性报复。
而谁要是认为黄太子李豫是一颗软柿子想要捏一捏,那么,所触发的李豫的反弹将更是暴风骤雨一般。
李豫望了李揆一眼,“你继续说下去。”
“神龙卫设府在午门之外,除了从军中选拔人手之外,还广招各路江湖人来投……当前,满朝文武都对神龙卫心怀忌惮,殿下,臣以为,将来时机成熟,我等还是要上奏陛下……”
李适在一旁附和道:“然。父王,儿子担心孔晟会假诏陛下之命,借着所谓的神龙卫扩充自己的力量,这在日后必然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必须要尽早铲除……”
李豫冷冷一笑:“这是父皇的安排,你们谁敢阻拦?很显然,陛下想要通过神龙卫来监察群臣,同时监督本宫,这跟前朝的内卫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我们也无需害怕担心什么,本宫是大唐储君,一言一行光明正大,无不是为大唐社稷江山着想。若是孔晟胆敢假借神龙卫名义肆虐长安,本宫绝饶不了他!”
李揆和李适对视了一眼,暗暗摇头。
在两人看来,李豫应该尽快率群臣上书,纵然不能让皇帝取消建立神龙卫都尉府这一特务机构的行动,也要竭尽所能将神龙卫的各种权限削减到最低程度,避免将来神龙卫成为皇帝和孔晟掌控的足以让长安权贵和东宫一脉心惊胆战的神秘力量。
李豫不是不明白两人的用意,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不能表态反对。
一则是现在的皇帝非常敏感,谁要是站出来反对就是跟皇帝对着干,被皇帝记恨在心里;二则是皇帝非常坚决,神龙卫之事策划已久,不是朝臣上疏反对能阻止的,若是让皇帝愤怒,一道诏命将明面上的神龙卫再次转为地下活动,就像那突兀冒出来的影卫一样——那么,其实对于东宫来说更不是什么好事;三则,站在皇帝和皇族的立场上看,李豫其实认为这是巩固皇权和皇族利益的可行之道。这种事,即便李亨不做,他当了皇帝也会做,符合李唐皇族的整体利益,他为什么要反对?
“殿下,臣今日闻之,李辅国向陛下辞职要求出宫养老归田。陛下已经准了,着他率当日东宫旧人124人入十王宅隐居,赐下金银财帛一批。”李揆又道。
李豫默然不语。
李辅国刚刚投向了自己就成为宫中权力斗争的牺牲品,不过,李豫对他的悲惨下场没有任何同情。只是他微微有些遗憾,因为李辅国的失宠和失势,他在皇帝身边失去了重要的耳目啊。
李豫沉默了一阵,轻轻道:“鱼朝恩取代李辅国,成为内侍省监,把持陛下身侧和大明宫大权。此人比李辅国更加骄横贪婪,不过,也不是说就不能为我所用。适儿,择个时机,持本宫令牌,与那鱼朝恩会上一会,试探试探他的态度!”
李适躬身施礼应诺:“儿子遵命!”
李揆回头向坐在自己身后的马平扫了一眼,马平会心一笑,也起身恭谨道:“殿下,臣熟知宫中内侍省一人,可为殿下所用。”
李豫哦了一声:“何人?”
“此人名程元振,现为内侍省内常侍之一。此人与鱼朝恩素来不合,心性隐忍,臣以为,此人可以拉拢为东宫所用。”马平躬身道。
李豫沉吟了片刻,点点头:“宫中太监,大多贪财,马平,以重金引诱,看看此人是否能为本宫所用。若是此人识时务,将来本宫自会重用他。”
就在此刻,一名青衣小太监匆匆来报,跪伏在大殿之上:“殿下,皇后娘娘懿旨到,说是体谅殿下协助陛下操劳国事,特送经教坊司调教的美貌舞女十名、赐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十坛。”
李豫愕然。
他与张皇后素来不合,他一向看不太起张皇后,也从未有皇后有什么来往,在这个时候,张皇后突然给自己送礼似乎隐隐透露出示好的意味,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在某种意义上说,他这个东宫太子和大唐储君,与张皇后是天然之敌,矛盾不可调和。张皇后要确保自己的权势,必须要推举自己的儿子为皇帝,可她所出的儿子太过年幼,根本不成气候,从不被李豫放在眼里。
李豫不相信张皇后突然变了性情,想要跟自己联手。
他斟酌再三,才淡淡道:“皇后娘娘所赐,本宫不敢不受。告诉皇后宫里来人,就说本宫改日进宫当面拜拜谢娘娘恩宠。”
青衣小太监应诺而去。
但小太监还未走出殿中,就听李豫又大声道:“将本宫珍藏的美玉明珠一匣,献予皇后娘娘,就说是本宫的一番心意。”
又一名小太监匆忙进殿报道:“殿下,长安候、神策大将军、神龙卫都尉府大都督、太子少傅孔晟拜谒求见!”
小太监的传报让整个殿中的朝臣一震,包括李豫在内。
李豫眉头一簇,心道今日倒也是咄咄怪事,皇后突然来送礼,那跟自己水火不容的孔晟突然来访,还真是邪了门了。
李豫环视众人,李适在一旁拱手道:“父王,孔晟兼任太子少傅,他也算是东宫属官,他来拜谒父王是理所应当的。”
“也罢,尔等先退了吧,本宫跟孔晟会上一会,且看他的来意。”李豫挥挥手沉声道。(未完待续。)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东宫(2)
第三百八十九章东宫(2)
按照大唐规制,太子被册封之前的藩王府邸一般作为东宫的一部分继续存在,相当于自动变成了太子在宫外的别院。而太子登基之后,别院又升级成行宫。
而因为成王李俶变成了太子李豫,所以成王府上的太监、宫女、侍卫、仆从乃至杂役,大多都被调入东宫服役,无非是李豫将自己的王府体系搬进了东宫,人还是那些人,当然事已经不是过去那些事儿了。
王府之人,与东宫属员,那根本不是一个概念。所以,这些成王府上的旧人一个个变得趾高气扬,挺直了腰板,他们这个层次也接触不到高层纷争,皇太子李豫与皇帝之间的那点破事儿,丝毫不影响他们扬眉吐气的心情。
所有来东宫拜谒的官僚臣属,都不曾被这些下人放在眼里,哪怕是一个传讯的小太监,都敢翻着眼皮看人。但这也分谁,当长安城中权势冲天的大红人孔晟的身影出现在东宫宫苑中的时候,所有人都噤若寒战变得毕恭毕敬。
都知道孔晟掌控禁军和神龙卫,一旦得罪了他,后果可想而知。
尤其是孔晟手持皇帝御赐金牌,在东宫中畅通无阻。皇帝的大明宫尚且无人敢拦,何况是东宫了。
孔晟倒背双手凝立在殿前,等候李豫的召见。
其实他根本不想来,但出于礼节,又不能不来一趟例行公事。正如李适的猜测,他是太子少傅,名义上还算是东宫属官,今日来东宫拜谒一下,也算是走马上任了。
谁都知道,孔晟兼任太子少傅就是皇帝想给李豫心里添堵,在东宫故意安插一枚钉子。孔晟这个太子少傅,可以来东宫听命也可以不来。
当青衣小太监媚笑着将孔晟请进大殿之后,奉节郡王李适象征性地往前迎了两步,算是代表李豫给予孔晟相当的礼遇。
孔晟向李适拱手一礼:“见过奉节郡王!”
李适嘴角一抽:“孔大将军有礼了!”
孔晟微微一笑,撇开李适,紧走两步,面向端坐在宝座之上的李豫大礼参拜了下去,李豫是皇太子,大唐储君,面对李豫,臣下必须行大礼,这是规制。
“孔晟拜见太子殿下!”
李豫淡淡一笑,摆了摆手道:“李大将军不必多礼,起身吧。本宫听闻李大将军公务繁忙,今日如何有闲暇来本宫这东宫了?”
“回殿下的话,下官添任东宫属官,有这份值司,不能不来向殿下应卯拜谒。还请殿下训示。”孔晟不卑不亢,也无丝毫盛气凌人之状。
尽管在与李豫的斗争中孔晟接二连三胜出,但面对李豫,孔晟依然心存警惕,并无一丝一毫的骄矜轻敌。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李豫将是他在大唐崛起道路上的最大的也是最可怕的一个对手。
与李豫相比,虢王李巨、李辅国、李揆鱼朝恩之流,根本算不上什么。要没有几分本事,能在这种乱世当上皇帝吗?李豫不是普通人。
李豫微微一笑:“本宫岂敢驱使李大将军做事,你我心知肚明,汝这东宫太子少傅之职,无非是挂个名罢了。也罢,今日就当是大将军走马上任了,本宫允了,日后大将军公务繁忙,可不必****到东宫点卯。”
“多谢殿下体谅,如此,孔晟告退了。”孔晟没有任何迟疑,干净利索转身就要走。
他与李豫没有半句投机的话可以说。
道不同不相为谋,反正已经变成对手,任何的名义上的友好相处其实都是假惺惺,何必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本宫不得不承认,父皇识人之明远不是本宫这些皇子所能及。而李大将军之才干之能为,连日来又让本宫刮目相看。本宫这几日闭门思过,有时也在想,既然李大将军忠君国事,与本宫也不是两条道上的人。既然如此,本宫日后当向大将军多多讨教治国治军之道才是。”李豫竟然说出了这番话,让他的儿子李适吃了一惊。
无论谁听起这番话来,都能体会出李豫的示好之意。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躬身拜去:“殿下厚爱,孔晟不敢当。毋庸置疑,孔晟对朝廷、对陛下无一丝一毫的异心,孔晟愿意为大唐的安定繁荣和百年强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殿下是大唐储君,将来自会明白臣之苦心!”
李豫朗声大笑:“大将军的忠诚之心,满朝有口皆碑。大唐得大将军,陛下得有力臂膀,本宫心里也甚欣慰。适儿,送大将军吧!”
李豫向李适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
李适犹豫了一下,还是领命送孔晟出殿。而还不仅仅是出殿,无论孔晟怎么谢绝推辞,李适都亦步亦趋将孔晟一直送出了东宫宫苑的正门,然后才与孔晟道别返回。
望着李适匆忙离去的背影,孔晟嘴角忍不住浮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李豫这么做,哪里是要跟他冰释前嫌再结友好,而是故意让李适厚加礼遇造成某种声势,传扬开去一则起到迷惑众人的作用,二则是表演给皇帝看的。
若是皇帝认为东宫安于现状、承认现实,李豫也就达到了目的。
而若是皇帝由此对孔晟产生了芥蒂,那就是李豫额外得到的收获了。
孔晟上马离开宫城,心头暗暗凛然,对李豫的心机和城府的认识又重了几分,而由此,对李豫的警惕又深了一层。
皇帝的这个皇长子能文能武、能屈能伸,能唱红脸也能唱黑脸,信手拈来都是步步为营的攻心计和挑拨离间、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权谋手腕,堪称是一个必须要高度重视的重量级对手啊。
在孔晟看来,在性格权谋手段上,李豫更像太上皇李隆基。若是生逢盛世,李豫会是一个延续大唐辉煌的千古明君。只是如今的大唐已经不复过去盛况,而现在的朝局和天下大势也有了深刻的变化,李豫个人之力,实际上无力回天。
更重要的是,李豫并不知孔晟不仅是大唐朝廷中的一个另类,还是一个变数。孔晟的存在,正在有意无意地影响着时局。
孔晟还没有出皇城,长安城中又起波澜,孔晟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神策军中校尉孟州——昔日聂初尘的麾下山贼小头目孟赞的弟弟,投靠官军后因战功逐渐升迁至校尉,算是军中的中下层军官。
孔晟对其兄孟赞一向没有什么好印象,但看在聂初尘的面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当然,到了后来,孔晟掌控数万兵马,哪里还能顾得上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时间一长就淡忘了孟赞兄弟的存在。
不成想,孟州成为神策军入长安以后,给孔晟带来麻烦的第一人。
作为神策军中有相应品阶的中层军官,孟州似乎有资格在长安城里置办自己的家业。此人颇有心机又极善于投机钻营,打着神策军和孔晟的旗号,很快就与城中一些富商和下层官僚结识,打成了一片。
一名富商为了巴结孔晟,趁机送了孟州一座宅院,就在西市,与目前在长安城中并不起眼的宗室权贵相邻——太上皇李隆基的第二十八女新平公主的府邸。
新平公主自幼聪明好学,为玄宗器重。初嫁裴竑,裴竑出身河东东眷房裴氏,拜太仆卿,于天宝十载逝世。天宝十载,公主改嫁姜庆初,又给姜庆初生了个儿子。
按照规制,这座府邸名为姜府,实际上是公主府。当家作主的,是新平公主。
只是新平公主与当今皇帝的关系不佳,相当疏远,又因为太上皇禅让的原因,李隆基的子女们多数都担心受到皇帝打压而诚惶诚恐,平日里紧守门户低调行事。新平公主府上更是如此,因此在当前的长安城里,这门宗室皇亲并不起眼。
这孟州虽然心机深沉,但却毕竟因为出身草莽,行事狂野。加上他自恃神策军和孔晟的靠山,打心眼里也不把一个落魄宗室公主放在眼里。
孟州不知为何跟新平公主府上的大管家起了冲突,还纠集手下军卒数十人,将公主府的两名下人殴打致伤。
新平公主勃然大怒,派人去万年县衙告了状。万年县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准备拘押孟州到案——因为孟州身份不同,就提前知会了南霁云和孟州所属卫的将军唐根水。
这倒也罢了。
可不知道是有人幕后推波助澜的缘故,还是新平公主趁机发难、借题发挥,总之,新平公主联合太上皇的十几个皇子皇女一起进宫,在皇帝面上纠缠不休痛哭流涕,直言孔晟放纵属下欺凌皇室宗亲。
言下之意非常明显,我们这些人可是你皇帝的兄弟姐妹,是太上皇的嫡系后代,可区区一个神策军中军官竟敢向公主动手,简直就是翻了天了。长此以往,皇族的威仪何在?打的是新平公主的脸,实际上是给皇帝脸上抹黑。
皇帝明知这些兄弟姐妹有故意把事闹大发泄心中不满的嫌疑,却还是勃然大怒,立即命鱼朝恩出宫向孔晟宣召,命他在一日之内查明事实真相,做出处置,然后进宫回报。
孔晟刚回长安侯府,南霁云就来禀报此事。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鱼朝恩就又奉旨来府上传皇帝的口谕了。
出于对皇帝的尊重,孔晟迎出了府门之外。
鱼朝恩凝立当场,有些傲慢地凝视着孔晟,沉声道:“长安候、神策大将军孔晟接旨!”
同为皇帝的心腹,但鱼朝恩其实有些看不太起孔晟。尽管孔晟掌握禁军,但在鱼朝恩眼里,也不过是皇帝利用的一枚棋子。孔晟在朝中无根基无靠山,别看今日********,将来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孔晟躬身下去:“臣接旨!”
鱼朝恩一字一顿慢条斯理用一种斥责的口气传达着皇帝的口谕,皇帝的原话是不是这么说的,孔晟不知,但鱼朝恩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和语气虽然让孔晟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冷笑出声。
但这个时候,远不是他跟鱼朝恩计较的时候。
“违法乱纪,以下犯上,欺凌宗室公主,可是九族抄斩的重罪。大将军,陛下命你立即裁处,严惩凶手,尔后进宫禀报。”鱼朝恩嗤笑一声,拂袖而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冷酷无情(1)
第三百九十章冷酷无情(1)
鱼朝恩趾高气扬地走了。这个最近一炮而红权势冲天的最大权监,由此在孔晟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深深印痕。
鱼朝恩的车马渐行渐远,直至拐过街角看不到踪迹。孔晟缓缓转过身来,脸色阴沉似水。南霁云和唐根水噤若寒蝉,不敢吭声。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到底怎么回事?说!”
唐根水本来口才就不是很好,加上一紧张,话就更加说不清楚了。南霁云见他唯唯诺诺含含糊糊,无奈之下,只好自己代他禀报。
南霁云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孟州这两日往自己的宅子里置办家私,无意中与新平公主府上采购日常物资的车马冲撞上了,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孟州退一步道个歉就了事了,可惜这厮狂妄傲慢,口气就很硬。如此,就触怒了公主府上的人,双方起了冲突。
公主府上十余名仆从与神策军中孟州手下十余名军卒就在公主府门外殴斗起来,毕竟军卒孔武有力又极凶悍,不多时就将公主府的几个家奴给揍了一个底朝天。
孔晟冷哼一声:“那孟州如今何在?”
南霁云迟疑了一下,轻轻道:“大将军,万年县衙要来拘人,因为孟州是我等神策军中之人,万年县就暂时找上末将,且看大将军如何区处再做打算。”
孔晟眉梢一挑:“南八,是万年县给孔某面子不敢擅自抓人,还是你们仗势欺人抗拒不交呢?”
南霁云吓了一跳,汗如雨下:“大将军,末将不敢!实在是万年县要等候大将军区处,末将现在已经将那孟州扣押起来,等待大将军裁处!”
孔晟怒吼一声:“还裁处什么?区区一个军中校尉,何德何能、哪里来的财帛本事在长安城中置办宅子家私?这倒也罢了,竟敢跟公主府上起冲突,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唐根水!孔某之前怎么交代的?孔某再三交代你们要从严治军,约束部下,不要在天子脚下给孔某滋生是非,结果还是闹出事来。”孔晟爆喝道。
“末将有罪!”唐根水敬畏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伏地不起,不敢争辩什么。
“惹上宗室公主,触怒一群皇亲国戚进宫告御状,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今后神策军在长安将面临权贵势力的各种排斥和抵制,给我惹上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孔晟愤怒的跺了跺脚:“来人,传我军令,神策军所属校尉以上军官将领即刻到府!”
南霁云不敢怠慢,立即命人去城外大营传孔晟的军令。半个时辰后,军中所属从七品校尉以上军官林林总总数百人匆忙而至,将长安侯府的外院挤了一个水泄不通。有些底层的军官到不了近前,只好拥挤在影壁墙之后。
孟州脸色苍白,被牢牢捆缚起来,跪在地上低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孟州自知铸下大错,此刻懊悔不及。不过,他还心存几分侥幸,认为自己是有功之将,又是唐根水南宫望这些军中高层昔日的老部下,孔晟总不能不顾念几分旧情吧?顶多就是免职退出神策军,返回老家务农罢了。
他根本不懂此事的严重性。他在一个关键的时间点上惹了不该惹的人,又触发了一场深层次的皇室内讧。孔晟心里很清楚,新平公主这些人联合进宫向皇帝发难,绝不单纯是为了几个家奴出气,而是宣泄自己作为核心皇族一直受到冷落的各种怨气,说白了还是借题发挥争取宗室的利益。
所有将官都面色复杂,静静地按照品阶次序站成数列,以卫为单位。
孔晟沉着脸走出回廊,倒背着双手环视众人,目光锋利如刀:“一个不入流的校尉,竟敢纠集手下军卒聚众斗殴搅闹新平公主府,且不论谁是谁非,这种狂妄放肆的行为已经彻底抹黑了神策军的名声。”
“尔等可知道,如今新平公主等数十宗室亲王、公主已经联名进宫,向陛下告了御状,指责孔某纵容麾下军卒无视大唐律法,以下犯上肆意欺凌皇室国戚,还道神策军居功自傲为祸长安,不宜充任京城禁军,应当逐出京去!”
孔晟清冷的话在院中久久回荡着。
所有的将官都脸色骤变,纷纷垂下头不敢再看孔晟的眼睛。
以下犯上欺压皇族……这种罪名一旦坐实,整个神策军的名声就臭了,吃不了兜着走。而一旦有满朝权贵宗室的群体抵制,皇帝也不能强行留下神策军。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的人,因此而变得心惊胆战起来,终于把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就是孔某也很纳闷,一个小小的校尉到底有什么倚仗,竟敢公开与公主权贵一争短长?莫非是以为立下些许军功,就忘乎所以试图凌驾于律法之上了?”孔晟的声音骤然变得高亢愤怒起来:“居功自傲,仗势欺人,你们在场的这些人,有不少人现在真的是昏了头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狂妄放肆,践踏军纪律法,要你们何用?!你们说!”孔晟清秀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
在场军官呼呼啦啦跪倒了一地,包括唐根水这些高层将官。
孔晟怒气冲天:“一个区区校尉,竟敢打着神策军和孔某的旗号,在城中作威作福招摇撞骗——谁还接受了别人的馈赠,在城中置办了宅院家业,统统给我自己站出来,只要你们将所得退还,这一次,孔某既往不咎!若是欺瞒不认,一旦让本官查出查实,定斩不饶!”
一片死寂过后,渐渐有数十人站出来跪在了另外一侧,其中包括乌显乌解兄弟俩。乌显乌解兄弟跟随孔晟日久,又提前在长安呆了这么长时间,在长安候府中进进出出,长安不少富商权贵都与两人相识。早就暗中有人结交两人,送去各种财帛良田等物。
孔晟凝视着这些人,气得肩膀都在颤抖。良久,他的情绪才慢慢得到控制,断然挥了挥手:“限你们一日之内退还各种财物,自己去军中领一百军棍以观后效,今后若有再犯,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孔晟缓缓凝视着乌显乌解兄弟俩,一字一顿冷冷道:“乌显乌解,尔等身为朝廷诏命宣威将军,竟敢带头以身犯法,违反神策军军纪,本官会上疏奏明陛下,免去你二人的军职,暂留军中效力,将功补过,你二人可否认罪?”
乌显乌解兄弟冷汗直流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告饶不已。他们在孔晟身边最久,知道此刻万万不能狡辩抗拒,一旦触怒孔晟,当场将他们斩杀都有可能啊。
很多人更加噤若寒战,冷汗直流。谁都知道,乌显乌解兄弟俩跟随孔晟时间最长,又一直伺候在身边,是心腹中的心腹,孔晟对乌显乌解两人都一抹到底,没有顾念旧情,何况是他们这些人?
乌显乌解兄弟俩其实是有些贪财的,他们在孔晟身边这么久,孔晟焉能不知?不过,水至清则无鱼,两人对孔晟忠诚不二,只要这个根本没有出问题——所以,乌显乌解兄弟俩过去的事情,孔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不同了,如果不拿乌显乌解开刀,肯定无法杀鸡骇猴。
南霁云父子在一旁也是惶然不安。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孔晟发这么大的怒火,距离孔晟最近的南霁云,甚至已经察觉出孔晟身上发散出的某种杀气,很显然,这首恶孟州今日大抵是活不成了。
南霁云向自己的儿子南勇扫了一眼,微微有些庆幸和欣慰。他家教甚严,青年南勇论功绩不亚于任何一个部将,但为人做事都极谦卑低调,对金银财帛也看得很轻。在如今的神策军中,要说真正两袖清风的将军,也就是南霁云父子了。
孔晟又转头望向了默默跪在另外一侧的唐根水,沉声道:“唐根水,你麾下军官犯下重罪,足见你治军不严,其罪难逃,本官会上奏朝廷,将你降职一品、罚俸三月,你可知罪?”
唐根水默然叩首凛然道:“末将自知罪责难逃,任由大将军处置!”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冷视着早已体若筛糠畏惧到极致的孟州一字一顿道:“孟州,你可知罪?”
不待孟州回话,孔晟又扭头望向了南霁云,淡漠道:“南八将军,此贼犯下重罪,你认为可如何处置?”
孔晟的话低沉威严,隐含杀气。
南霁云嘴角一抽,略一迟疑,还是躬身下去凛然道:“回大将军,南八以为,孟州以下犯上触犯军纪律法,罪在不赦。此种恶行上达天听,触怒陛下,如——如不斩不足以平息众怒。”
南霁云的话让在场很多将官都心里哆嗦了一下。尽管有不少人已经猜到了孟州的结局,但真正从南霁云口中说出来,还是引起了不少兔死狐悲的震撼。
孔晟冷冷一笑,环视众人又淡漠道:“尔等以为如何呢?”
“杀无赦!”众人闷声嘶吼起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一章 冷酷无情(2)
第三百九十一章冷酷无情(2)
孟州心惊胆战颤声放声哭号求饶道:“大将军,末将知罪了,求大将军看在末将是初犯的面上,饶末将一命啊!大将军饶命啊!”
孟州膝行过去,试图要抱住孔晟的双腿,却被两名军卒给死死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孔晟朗声狂笑:“饶你一命?孟州,你既然敢作孽,就应该知道作孽的后果!你区区一个校尉,竟敢打着神策军和本官的旗号肆意妄为,真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将孟州这狗贼及其麾下犯罪数人一并推出去斩杀,以正军纪。将首级和尸身交万年县,告诉万年县,本大将军的军法裁处完毕,剩下的是国法处置,由万年县按律处置,神策军绝不干预。”
“不仅仅是这群贼人,你们这些人,如果让万年县或者长安县查出有作奸犯科的证据来,一概按律处置,绝不姑息!”
孔晟的话如同冰山冷酷无情。
说完,他拂袖而去,不顾身后院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孟州等人的鬼哭狼嚎求饶声。
原本还有意要给孟州求点情的一些人,顿时一盆冷水泼到底,再也不敢说半句话。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个时候,谁若是给孟州求情,都会触怒孔晟,说不准会把自己搭进去。
唐根水拜伏在地上,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对于这些昔日出自山贼水寇的老相识,他心里是念几分旧情的,如果但有一线希望,他都希望孔晟能留孟州一命。然而,军法无情,禁军不是山贼寨子,孔晟更不是山贼头子,孔晟盛怒之下,他不敢吭声。
在唐根水看来,若是聂初尘还在孔晟身边,或者有她出面说情,孔晟会留孟州一命。可聂初尘鸿飞杳杳,失踪多时。
只有南霁云父子心里最冷静、最清楚。
孟州必须要斩杀。
不杀孟州这些军卒,不足以警告神策军的军卒,也不足以平息新平公主这些宗室权贵的怨气。这些权贵的怨气不平息,神策军日后还如何在京城立足?背上了一个欺压皇族的恶名,神策军就是倾尽黄河之水也洗刷不清。
不多时,十几个血淋淋的首级和十几具无头尸身被神策军军卒送到了万年县,吓了县衙捕快一大跳。万年县的县令本来以为孔晟会有护短包庇的行为,结果孔晟的反弹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猛烈。
而与此同时,乌显乌解这些人开始慌不迭地找上各自的“金主”退还收受的财物宅院之类。
全城震动。神策军大张旗鼓毫不遮掩地进行自我整肃,这倒让很多蠢蠢欲动的人无所适从了。
半个时辰后。孔晟亲自进宫,当着新平公主等人的面向皇帝请罪,自请免除神策军大将军职务。而且,他还上疏表示严惩唐根水和乌显乌解等数名将军,该免职的免职、该降职的降职、该罚俸的罚俸,处理之果决狠辣,超乎了常人想象。
杀人不过头点地,一见孔晟毫不包庇、主动展开问责,而且问责的力度相当大,新平公主这些人看挽回了面子,自知不能得寸进尺,也就借机下台不了了之。
皇帝当然不可能真的免了孔晟的军职,只是下诏责问孔晟治军不严,做出罚俸三月的处置,同时命他亲自去新平公主府登门谢罪。唐根水降职一品、罚俸三月,乌显乌解等数名将军解除军职,暂留军中效命以观后效。
借着这个机会,新平公主这些太上皇所出的宗室亲王公主,暗中向皇帝提出,是不是可以安排自己家的子嗣亲眷入神策军挂名任职。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而这种行为,也是大唐建国以来的潜规则,权贵子弟进禁军镀金的不良风气不是从今日开始。
皇帝无奈,终于还是同意安排了新平公主之子等几十名宗室子弟入职神策军,在禁军中只挂职,不点卯,不理军务,只是为了日后升迁镀镀金吧。
原本铁板一块、被朝臣称之为针扎不进水泼不进的神策军,终于还是开了安排关系户和权贵子弟的口子。这个口子一开,日后就扎不住了。毕竟,你的儿子可以进,我的儿子凭什么不能进?互相攀比,互相牵制,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又回到了当初南衙禁军的老路上去。
皇帝无可奈何,孔晟更是无可奈何。
为了平息宗室的怒气和怨气,为了确保神策军在长安的立足,他不得不要接受这些权贵子弟的入职,还要对这些权贵二代们倍加看护,免得影响神策军正常的军务。
孔晟亲自去了一趟新平公主府,随后,领着新平公主与前夫裴氏所出的儿子裴仿去了神策军大营,而新平公主提前从皇帝那里得了一通从五品下游击将军的任命状。由此,这场风波彻底划上了句号。
因为孔晟采取雷霆手段压制和处置得当,没有给不少“有心人”留下浑水摸鱼和趁火打劫的时间。
翌日。
朝会刚结束,孔晟独自一人去了午门,南宫望牵头组建神龙卫,经过这些时日的运作,已经初见规模。皇帝下诏让工部和户部协助在午门外建立神龙卫都尉府,衙门其实不需要新建,有现成的废弃的宫室,略加改建装修,就是神龙卫的都尉府了。
唐时的午门其实就是承天门。在承天门左侧,一座宫室三进院落正在紧锣密鼓地扩建装修,承担装修任务的是工部组织调度的百余名工匠杂役。
南宫望神色振奋,他扬手指着正在粉刷神龙卫都尉府衙门正门和两侧墙壁的工匠等人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此处是皇城宫城咽喉所在,神龙卫值司在此,今后,不经大将军允许,任何人休想逾越雷池半步!”
南宫望的话里有些意味深长的暗示味道。
他那意思是说,皇帝将自己后宫的保卫安全交给了神龙卫,而神龙卫由孔晟掌控,今后孔晟就相当于是控制住了皇帝,而任何人包括太子在内,要想在非例行朝会时间内进入宫廷,必须要看神龙卫的脸色。
这可是巨大的机会和权力。
孔晟嘴角一抽,心道这厮的野心还真是从始至终都不曾打消啊,必要的时候,还是要警告他一次才好。此时此刻,孔晟突然意识到,将神龙卫交给南宫望来主持日常事务,实在是妙不可言。
南宫望通晓各种杂术杂学,胸有谋略,城府深沉,心计百出,简直是天生的特务头子。只要他的忠诚度没有问题,神龙卫在他的手上运作,假以时日,一定会让长安权贵寝食不安的。
这是皇帝掌控的耳目,是皇帝监察群臣的钉子。同时也是孔晟掌握的一把尖刀,运用得当,会发挥巨大的作用。
但孔晟也不愿意在大唐朝廷内部搞什么白色恐怖。如后世明朝锦衣卫东厂西厂那样的肆意妄为成为自皇帝以下文武大臣的噩梦一般,非孔晟之所愿。
一如孔晟的预感,皇帝不会完全放手神龙卫的管理。今日的朝会上,皇帝下诏命内侍省内常侍之一的太监岳鹏充任神龙卫巡检使,秩从四品下,位于南宫望这个正四品的神龙卫指挥使之下,堪称神龙卫都尉府大都督的左膀右臂,算是神龙卫的第三把手。
皇帝在神龙卫安插了自己的身边人。
不过,这在孔晟看来非常正常。至于岳鹏此人,孔晟没有太深的印象,大抵知道是鱼朝恩的心腹。孔晟没有太把岳鹏放在心上,有南宫望的手腕,此人尽管有鱼朝恩撑腰也很难翻天吧。
数骑快马从宫城驰出,打头的是一个面白无须年约三旬左右的中年太监。此人面色微黑,五官紧凑,浑身透着某种阴鸷之气。
此人正是内常侍岳鹏,新任的神龙卫巡检使。
孔晟扭头望去,南宫望也向来人的方向扫了一眼。
跟一个宫里的太监共事,南宫望心里是不屑一顾的。但他也深知如今的值司是给皇帝服务,今后少不了要跟宫里这些阉贼打交道,不适应也得适应啊。
岳鹏飞驰而至,敢在宫城和皇城范围内驰马的,除了皇帝和部分高层权贵之外,也就是这些有恃无恐的太监头子了。外人也很难分清他们是替皇帝办事还是处理私事。
岳鹏带着几个小太监跳下马来,瞥了孔晟一眼,笑着拱了拱手道:“杂家见过大都督!”
这些宫里得到皇帝信任的太监头子心底的傲气是不屑于收敛的。尽管是面对孔晟这种权势重臣,岳鹏自恃有皇帝和鱼朝恩撑腰,也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南宫望眉头一皱。
区区一个从四品下的太监,竟敢面对主官孔晟不大礼参拜,敢妄称“杂家”,简直是岂有此理。南宫望正待发作,却被孔晟一个眼色给止住了。
孔晟不屑于跟鱼朝恩这些太监一般见识。只要他们不触及根本,孔晟也就懒得搭理。可若是触及了孔晟的底线,哪怕是有皇帝撑腰,他也会果断下手。
孔晟故作不识岳鹏,淡淡道:“你是哪一宫的公公啊?请恕本官眼拙,不识尊驾。”
岳鹏嘴角一抽:“杂家岳鹏,内侍省内常侍,奉陛下钦命,充任神龙卫巡检使,今日特来向大都督点卯报到。”(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二章 冷酷无情(3)
第三百九十二章冷酷无情(3)
“哦,原来是内常侍……”孔晟淡淡笑了笑:“岳巡检这是来神龙卫赴任吗?只是衙门还未整修完毕,还需要等待几日才能上任。”
岳鹏傲然又拱拱手道:“杂家奉陛下诏命出任神龙卫巡检使,值司在身,自然不敢怠慢。今日鱼省监又再三叮嘱杂家,事关陛下仪仗护卫,神龙卫应与内侍省一体调度,拱卫朕躬才是。”
孔晟神色不变。
南宫望却是脸色变了。
鱼朝恩这是什么意思?神龙卫都尉府不是内侍省的下属机构,是与大理寺太常寺鸿胪寺等等朝廷衙门平齐平座的官署衙门,秩正三品,拥有独立权力,监察百官也包括宫里这群宦官,怎么要听内侍省的一体调度?扯淡的事情!
宫里这群太监这是要来夺权吗?
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鱼朝恩擅自作主张?
南宫望惊疑不定,望向了孔晟。
孔晟却没有任何反应,对于岳鹏的话,他就当是什么都没听见。他此刻懒得跟一群太监争什么短长,目前他正在平衡稳定与东宫那边的关系,不宜再在宫内树敌。
况且现在的神龙卫还在筹建过程中,一切都是未知数。宫里的鱼朝恩要想夺权,未免也下手太早了些。至于皇帝那边,他更加不做考虑。皇帝或者不会完全放手神龙卫的运作,但皇帝现在绝对不至于要派几个太监过来跟自己夺权。
所以,基本上是鱼朝恩这群阉宦的自作主张和狂妄嚣张所致。
孔晟向南宫望投过暗示的一瞥,这些烂事就交给南宫望处理吧,以南宫望的手段,拥有神策军中挑选的骨干作为班底,岳鹏这些太监要想掌控神龙卫的大权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既然在背后能摆平的事儿,又何必撕破脸皮,闹在当面呢?
只不过,可让孔晟想不到的是,自己的沉默被岳鹏和鱼朝恩视为了某种畏惧和忍让。这更加助长了宫里这群太监的气焰,给日后南宫望的掌控大局带来了太多的障碍,生出不少事端来。
而南宫望再有手段,也难以抗衡这群有宫里皇帝作为靠山的太监头子。这是孔晟始料未及的事情。
孔晟冷冷地扫了岳鹏一眼,转身上马就要离去,却见从宫城方向又来了几骑。两三名青衣太监驰马到近前,在马上恭谨见礼道:“大将军,皇后娘娘有请!”
孔晟愕然,张皇后与自己从无来往,她好端端地召自己进宫干什么?
但皇后召见,作为臣下,他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孔晟去拜见皇后,岳鹏几个太监脸色犹疑不定,望着孔晟离去的背影,躲在一边嘀嘀咕咕窃窃私语不停。南宫望长出了一口气,感觉有些烦闷,好端端的局面,突然冒出一群太监来干扰,郁闷之极啊。
南宫望下意识地认为这是皇帝的安排,他同时自作聪明地认为皇帝似乎还没有完全信任孔晟,否则怎么会派太监来干政?
皇帝居住在大明宫,大明宫分为前朝和后庭。前朝诸殿是皇帝举行朝会之所,后庭则是皇帝和后妃居住饮宴之所。孔晟跟着张皇后麾下这几名小太监,一路驰马沿着丹凤大街向内行去,直入后庭纵深处的西苑安宁宫。
安宁宫是李亨皇后张氏的居住之所,号为后宫中心。是张皇后统御群雌号令内庭三宫的所在。
安宁宫总管朱辉光是张皇后的心腹,也是内侍省内常侍之一。内侍省主要就是为皇帝和皇后嫔妃服务,自然有专门针对皇后服务的宦官体系。
也就是说,朱辉光是大明宫内权势仅次于鱼朝恩的太监头子。不过,在孔晟看来,此人笑容款款眉眼间一片柔和,没有鱼朝恩之流的强势和嚣张,恍若是一只笑面虎。
身处后宫能坐到这种位置上,哪里可能有善茬。事实上,朱辉光也是出了名的太监头子,只是不像鱼朝恩李辅国程元振这些恶贯满盈罢了。
朱辉光笑吟吟地亲自迎候在安宁宫外,算是给足了孔晟面子。见到孔晟下马行来,朱辉光紧走两步抱拳行礼:“杂家见过长安候、大将军!”
孔晟也笑着还礼:“大总管有礼了!”
朱辉光哈哈大笑,尖细的嗓子听起来有些刺耳:“皇后娘娘命杂家在此迎接大将军多时了,大将军请进,娘娘就在正殿设宴等候呐!”
“大将军请进!”
“大总管请!”
孔晟与朱辉光并肩而行,笑声不断。
待进了正殿,朱辉光就向孔晟投过慎重的一瞥,然后自己率先行去向皇后禀报。
张皇后端坐在高台之后,台下左侧设立一张案几,案几上摆满果品菜蔬美酒。
孔晟缓步行去神色从容,他暗暗打量着张皇后,见此女虽然已经近中年,但姿容妖娆风韵犹存,举止间端宁大方,颇为威严。
孔晟想起了关于张氏的各种传闻和各种信息,定了定神,大礼参拜了下去:“臣孔晟,拜见皇后娘娘!”
张皇后微微一笑:“孔大将军不必多礼,赐坐。”
“本宫召大将军入宫,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本宫从在灵武时就听闻了大将军的大名,如今更是如雷贯耳,心里好奇地紧,所以呢,听说你进宫来,就召你进宫来见上一见,果然是少年才俊、名不虚传!”
孔晟恭谨回道:“娘娘过奖,孔晟不敢当!”
“本宫诵读过不少大将军所做的惊世名作,对于汝之才学着实赞赏。让本宫意外的是,汝竟然文武双全,如今执掌京城禁军,掌神龙卫都尉府,堪称陛下身边的左膀右臂和肱骨重臣呢。”张皇后笑吟吟地道。
孔晟略加谦逊两声,心里一直在捉摸着,皇后到底意欲何为?难道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定王李侗,故意示好拉拢自己?但定王李侗年纪幼小,根本就不具备争夺皇储的基本条件。如果张皇后连这一点都看不穿,她也不配当母仪天下的大唐皇后了。
果然,张皇后跟孔晟没有营养的寒暄了两声,就招呼出了自己的儿子,定王李侗。
十三四岁的少年李侗身着锦袍,面容清秀,身材瘦削。眉眼五官与张皇后非常相似,略微阴柔,与李豫李系这些皇子相比,身上缺乏一种必要的英武气质。
张皇后招招手笑道:“大将军,汝文武双全,定王正方稚龄,本宫意欲让他拜你为师,习文练武,将来学有所成,也好像他的皇兄一样为国效力,为皇上分忧,你意下如何?”
张皇后目光炯炯地紧盯着孔晟,目光中微微透出一丝热切和莫名的光彩。
她要让儿子定王李侗拜孔晟为师,蓄谋已久了,也得到了皇帝的默许。以孔晟如今的权势而言,皇后一系与孔晟走得近,对后宫之主的她有利无害。
孔晟有些为难的搓了搓手,犹豫片刻才赔笑道:“娘娘,不是为臣搪塞推辞,实在是臣已经兼任太子少傅,加上臣才疏学浅,何德何能敢为定王殿下之师?”
张皇后凛然道:“你之才名动天下,有口皆碑。而武功骑射,纵横疆场,又有万人敌之称。若是你没有资格教授定王,何人才有资格?你不必过谦,本宫就问你一个准话,若是你同意,本宫就去陛下那里请旨!”
孔晟心里暗叹一声。
这张氏狡诈之极,哪里是想让自己给定王当老师,摆明了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栓在安宁宫,他要当了定王之师,哪怕是名义上的,今后又怎么能跟安宁宫脱得了关系?
本来东宫李豫那边就是一本糊涂账了,扯不断理还乱,如今要是再加上一个皇后的安宁宫,形势就更加混乱了。自己要做的大事很多,无端陷于后宫和皇族纷争漩涡中,以后想要抽身难上加难。
况且,孔晟比谁都清楚,张皇后这人是有天大野心的。李唐皇朝中,女人称帝有先例,而后宫掌权的先例更是不少。比如说前不久的韦后和武则天的女儿太平公主。
若不是当日李隆基手段果决狠辣,今日大唐局面恐怕又是另外一番情况。这张皇后说白了就是复制版的韦后和太平公主,纵然不能像武则天那样改朝换代登基为女帝,也会蒙蔽朝政独揽大权。
孔晟心念电闪,决定不能惹上这种无谓的麻烦。他定了定神,起身向张皇后躬身拜了下去:“臣斗胆请娘娘见谅,臣实在不敢为皇子之师,诚惶诚恐,请娘娘收回成命!”
张皇后眉头一簇,非常不高兴。她没想到孔晟竟敢拒绝。
在她看来,孔晟这不是在推辞教授定王李侗,而是拒绝跟她这母仪天下的皇后扯上关系。难道,他是铁了心要辅佐那赵王李系与皇太子李豫相争?
就在此时,一个轻柔清脆声音传了下来:“孔大将军,莫非是认为本王不堪教导吗?”
少年李侗脚步轻盈地走下台来,走到孔晟近前,凝目与孔晟相望。
李侗的目光非常清澈。
张皇后本来想开口说几句,突然见自己儿子下了场,也就闭住嘴静观其变了。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抱拳拱手道:“殿下天生聪颖,孔晟才疏学浅,不敢妄为殿下之师。”(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三章 冷酷无情(4)
第三百九十三章冷酷无情(4)
李侗轻笑一声,“孔大将军,本王虽然生长在深宫之中,却也知道大将军文武双全,名动天下,论文论武,大将军都是本王的良师人选。只是本王也知道,孔大将军与赵王兄交好,又是太子哥哥的太子少傅,再要充当本王之师,恐怕多有不便。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勉强大将军,只求大将军偶尔进宫来,教导李侗些许文学武功,不求师徒之名,却有益友之情谊,不知大将军以为如何?”
李侗这番话说的孔晟心内一震。
他忍不住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少年李侗,愕然不已。心道李亨的这个儿子年纪不大,但心思缜密,老练成熟,简直太出人意料了。十几岁的孩子啊,他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很不一般。
让孔晟刮目相看。
孔晟迟疑了一下。他抬头望着李侗,这少年目光坚定清澈,给他一种很别样的感触。
这是一个很不一般的少年。
李侗轻笑一声又道:“大将军不必多虑,本王无太子哥哥的雄才伟略,也没有赵王兄的宽容雍容,李侗所求,无非是学有一技之长,不至于变成一个无所事事的废物,仅此而已。”
孔晟忍不住一阵汗颜。
这个少年实在是太妖孽了,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如果孔晟再推辞,那就不是不给皇后面子的问题了,而是连一个少年的胸怀气量都比不上了。
一念及此,孔晟深吸了一口气,拱手为礼:“定王殿下如此盛情厚爱,孔晟若再推辞,那就是不识抬举了。既然如此,请殿下放心,孔晟则定时进宫,与殿下交流文武之道,无师生之名,只有益友之份。”
“多谢大将军,本王记住大将军的情分了。”李侗见他答应下来,大喜过望,向孔晟点点头,然后又退回了皇后身边。
张皇后凝视着孔晟,终归还是有些不满,因为她真正的目的没有达到:“大将军如此推三阻四,看来是本宫这安宁宫让大将军如坐针毡呐,既然如此,那本宫就不留大将军了,朱辉光,送客!”
张皇后不耐烦,直接就开始逐客。孔晟却是求之不得,趁机就走。
孔晟笑了笑,起身拜别:“那么,臣孔晟拜别娘娘!”
李侗突然道:“母后,儿臣去送送孔大将军!”
李侗不由分说,就主动走下来,与朱辉光一起将孔晟送出安宁宫去。临别之际,李侗轻笑一声道:“大将军,李侗在宫中幽居,着实沉闷,他日有暇,本王一定出宫去长安侯府上拜候大将军,讨教文学武艺。”
孔晟点了点头:“孔某随时恭候殿下光临。”
说完,孔晟躬身施礼,上马行去。
见孔晟孤身一人在宫中行走,连一名护军随从都没有带,朱辉光忍不住目露奇色道:“殿下,这孔晟素来独来独往,身边竟然连一名护卫都不带,难怪朝中大臣都说他是艺高人胆大啊。”
李侗嗯了一声,清秀稚嫩的面孔上却是浮起一丝红光:“朱常侍,孔晟深得父皇器重信任,掌握禁军和神龙卫,这宫中就是他值司范围之地,他又有何惧呢?”
朱辉光一怔,扭头望着眼前平静如常的少年定王,心头掠过浓烈的震撼。
最近这一年来,他越来越感觉到定王李侗的种种超乎常人的老练沉稳之处。在皇帝这么多的儿子女儿当中,李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尽管他的生母是当今皇后;但朱辉光这种身边人却心知肚明,少年李侗绝不一般,若是给他机会,他将来的成就恐怕不会低于皇太子李豫。
只是有黄太子李豫,还有后起之秀赵王李系,再往下还有很多个成年皇子,无论从哪方面看,少年李侗都没有任何争夺皇位的机会。
哪怕李侗的生母是当今皇后,也无一丝机会。
朱辉光心里轻轻一叹,出生在皇家,或许就注定了天生命运的不平凡和波澜起伏的人生,希望李侗能尽快成年,或有一席之地。
李侗扫了朱辉光一眼,轻笑道:“朱常侍,本王还不想回宫,想去父皇的御花园走一走,你且陪我走一趟吧。”
朱辉光讶然,却还是点点头道:“奴婢遵命!殿下请!”
皇帝寝宫。
鱼朝恩这个臃肿的大胖子双手掐腰神态威严,环视眼前一干大小太监宫女,颐指气使指派各人值司。岳鹏匆忙走来,附在鱼朝恩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鱼朝恩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他去安宁宫见皇后了?”
“回省监大人的话,小人是从安宁宫那边得到消息,孔晟不仅去拜见皇后娘娘,还答应充为定王之师,要定期进安宁宫教授定王文武之道,据说号称无师生之名,却有良师益友之份。”岳鹏嘿嘿道:“看来,这人也不安分,开始与皇后娘娘走到一起了……”
鱼朝恩冷笑一声:“他得罪东宫那位太狠,杂家深知太子的秉性,将来若有机会,太子一定会将孔晟拉下马来,这毫无疑问。太子现在按兵不动,不代表日后什么都不做,咱们静观其变就好。”
“他与东宫为敌,必不敢继续再在朝中和宫中树敌。抓住这个机会,岳鹏,咱们必须要牢牢将神龙卫控制在手里,否则的话,咱们这些宫里伺候陛下的人,岂不都成了人家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这怎么成!”鱼朝恩冷冷一挥手:“你这段时间紧盯在神龙卫,务必安排我们的人手进去,区区一个草莽山贼出身的南宫望,不在话下!至于孔晟,也不必惧他,他若有反弹,杂家就去陛下那里请旨压他一头。”
“李辅国那老贼在宫外如何?”鱼朝恩轻轻问了一声。
岳鹏嘿嘿笑道:“这狗贼如今是消停了,他纠集当年东宫旧人,隐居在十王宅之中,形同幽闭,哪里还敢妄动。”
鱼朝恩阴沉沉道:“算他侥幸!这厮倒也识相,竟然在杂家出手之前就主动向陛下请辞归隐,陛下念旧情,下不了杀手,也罢,就让这厮逃了这条命吧!不过,岳鹏,你也不能麻痹大意,时时派人监视十王宅之内,若是这厮有异动,随时来报杂家,杂家一定会斩草除根的!”
两人秘密商议,不远处,一个中年太监蹑手蹑脚地走过。此人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眉宇间流露着浓烈的刻薄之色,他小心翼翼地向这边望来,慢慢向宫门外的方向行去,他走得极其隐蔽,生怕会引起鱼朝恩等人的关注。
但鱼朝恩眼角的余光却是掠过了这一层。
鱼朝恩不着痕迹地向中年太监行去的方向指了指,淡漠道:“岳鹏,你还要给杂家盯紧一个人……”
岳鹏愕然,顺着鱼朝恩的眼神望过去,不由冷笑一声:“省监大人,程元振这厮最近鬼鬼祟祟,怕是有跟东宫那边勾结的嫌疑,大人放心,小的已经派人看住了他!对了,是不是小的出面警告他两句?”
鱼朝恩冷冷一笑,摇摇头:“不,不要理会他。他愿意跟东宫交往,充当东宫的走狗,这与我们无关。杂家不会管他,毕竟要给太子几分面子。只是他若是敢在内宫滋事生非,就休怪杂家翻脸无情了!”
程元振以宦官身份在内侍省任职,累功迁到****生使。按说,程元振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与鱼朝恩是老相识,但程元振昔日曾在李辅国麾下,这就无形中与鱼朝恩站在了对立面上。
更重要的是,程元振同样也有野心。在内宫之内,能有资格和潜力跟鱼朝恩争夺大权的高级太监,安宁宫的朱辉光算是一个,程元振也算是一个。
但因为朱辉光是皇后的人,又行事低调谦卑,暂时鱼朝恩并未把朱光辉视为对手,但程元振,他却是关注良久了,程元振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实际上内心别有主张,鱼朝恩看穿了他,也是防范日深。
但鱼朝恩刚刚挤兑走了李辅国,不宜再对程元振下手。否则,就会引起皇帝的猜忌和警觉。
程元振自认为行迹秘密地溜出了宫门,直奔李豫的东宫。东宫那边派人主动示好,程元振考虑到鱼朝恩的威胁,经过再三权衡,最终还是决定投向太子李豫。
若是事有不测,他也有一条退路。无论如何,只要他成为皇太子的人,就算是鱼朝恩也地有几分忌惮。
对于鱼朝恩的发迹和掌权,程元振这些宫中资深太监实际上都是不太服气的。只是连树大根深的李辅国都被鱼朝恩扳倒,差点一命呜呼,何况是程元振。形势比人强,程元振只得一边跟鱼朝恩虚与委蛇,一边寻找自己的新出路新靠山。
皇太子李豫在这个时候投出橄榄枝,正中程元振的下怀。
眼见程元振进了东宫宫苑,他身后的一道青影一闪而逝。程元振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鱼朝恩的监控之中,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定了定神,面带恭谨的笑容,走向了皇太子李豫的正殿。(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四章 冷酷无情(5)
第三百九十四章冷酷无情(5)
承天门外,神龙卫都尉府衙门。
看着岳鹏带着数十名青衣太监大刺刺地出现在衙门中,开始插手都尉府的日常管理,一开始南宫望是持隐忍态度的。毕竟岳鹏是皇帝身边的人,又是公开册封的神龙卫巡检使,神龙卫都尉府的第三把手。
但后来岳鹏越来越过分,他将带来的引入神龙卫的太监们安排入都尉府的各个要害岗位,不要说南宫望这个同知指挥使了,就是孔晟这个大都督,他都不曾放在眼里,没有知会一声。
打着皇帝的旗号,安排太监进神龙卫,他都不曾与孔晟打一个招呼。这让南宫望突然意识到,原本自己不曾放在眼里的这群太监,怕是来意不善。而在岳鹏背后,显然有宫内第一权监、内侍省监鱼朝恩的影子。
当今的鱼朝恩,因为皇帝的信任,可谓是一手遮天。就算是李泌和杜鸿渐这种宰相,对他也是敬而远之。
太监们喧宾夺主,开始一点点蚕食把持神龙卫的大权。神龙卫刚刚筹建完成,很多事务都在探索阶段,有以岳鹏为首的宫内太监明目张胆地干预,南宫望很难放开手脚去做。
还不仅如此。岳鹏旋即自作主张,招纳不少长安城的权贵子弟进入神龙卫挂职,还通过鱼朝恩的活动,从兵部弄了一批从七品的低级军职任命状,肆无忌惮地安排自己或者鱼朝恩的关系户。
如果按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新组建的神龙卫都尉府就会变成一个腐化臃肿的机构,也会变成第二个内侍省的分支机构,失去了皇帝和孔晟营运神龙卫的本意。
南宫望沉默了几天,终于还是亲自找上了孔晟,要求孔晟出面整肃。他不得不承认,宫内这群太监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岳鹏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的所有权谋手段在这群太监身上都用不上。
说白了,就是这种压力太大,他扛不住。
其实就是南宫望不说,神龙卫衙门这边的动静也瞒不住孔晟的眼睛和耳朵。只是孔晟一直保持着异样的沉默,他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果断出手,将岳鹏和宫内这群太监直接清除出神龙卫去。
毕竟岳鹏背后站着皇帝和鱼朝恩。
孔晟不能轻举妄动。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要致命。否则,让宫内这群太监反扑起来,怕是不怕,但终归是一场大麻烦啊。
孔晟抬头望着南宫望,眸光沉凝闪烁。
南宫望嘴角一抽,知道孔晟心里在想什么,就起身拱手离去。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一切心照不宣而已。
按照孔晟的暗示,他决定给岳鹏这些宫内的太监设一个套,让他们飞蛾扑火一般跳进去——只要抓住他们的致命把柄,孔晟必然会果断出手,爆发雷霆一击。
又有十余名长安各层权贵的子嗣被岳鹏招纳入神龙卫来,这些纨绔公子哥儿显然把神龙卫当成了一个镀金晋身的阶梯,同时也把悬挂上神龙卫的腰牌作为在城中更加耀武扬威的倚仗。
原本,神龙卫进人必须要有孔晟这个主官签字画押和颁发委任状。可孔晟迟迟隐在幕后,一直对岳鹏的行为持视若不见的态度,这直接让岳鹏从一开始的试探变得开始明目张胆。
他跟南宫望交代的是,凡新进人员一一登记在册,待日后大都督亲临都尉府时再由大都督审核。南宫望一笑置之,任由岳鹏作为。
南宫望目光阴沉地凝立在衙门正堂之外,眼前一群衣冠楚楚头簪红花的权贵少年们说说笑笑进进出出,将原本威严肃穆的神龙卫都尉府当成了旅游胜地,他的双拳紧握,却还是压制住了熊熊的火气。
南宫望回头扫了一眼心腹头目神龙卫百夫长焦可。焦可本是洪泽水寇出身,又历经夏邑军百战之锤炼,已经成长为神策军中小有名气的低级军官。为了筹建神龙卫,除了皇帝亲自招徕的百余名影卫之外,南宫望经孔晟同意,从神策军各卫中挑选了三百名年约二十左右、身手矫健、品行忠勇的年轻悍卒进入神龙卫,成为神龙卫最基本的卫军成员。
而与此同时,南宫望还招徕了百余名来自江湖的奇人异士。
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南宫望停止了扩充神龙卫的脚步。但不成想,岳鹏却带进来数十名大大小小的宫内太监充斥在神龙卫各级要害岗位,还有百余名权贵子弟挂职,神龙卫一时间人满为患,乌烟瘴气。
南宫望知道宫里这群太监极其贪婪,每招纳一个关系户进神龙卫,岳鹏至少可得百贯钱的贿赂。当然,这部分关系经费有一半进了宫内鱼朝恩的腰包。
焦可压低声音愤愤道:“指挥使大人,这群太监打着皇上的旗号把神龙卫搞成了捞钱的聚宝盆,弄进这些纨绔子弟来滥竽充数,兄弟们意见很大!”
南宫望深吸了一口气,道:“听说岳巡检在宫外有所宅子,不知可否属实?”
焦可嗯了一声:“回指挥使大人的话,岳巡检在东市平宣里有座宅子,他多半都留宿在宫外……这些天,他的宅子里车马不绝,按照大人的吩咐,属下派人紧盯住他,将与他往来的人一一秘密记录在册。”
南宫望点了点头:“你下去吧——即刻把所有岳巡检招徕进来的权贵子弟登记造册,交予某。明日朝会散了,大都督将来神龙卫巡视检阅,到时,你看某眼色行事。”
“属下领命!”焦可兴奋地搓了搓手,暗道终于要动手了!对于宫里的这群太监和因此混进来的这群纨绔子弟,焦可这些神龙卫军官士卒早就看不顺眼,跃跃欲试了。
暗中监视侦缉岳鹏一群太监的活动,这算是神龙卫作为特务机构开始的第一次行动。
第二日一早是例行朝会,因为具体的朝政都在三省六部衙门内流转,无什么大事需要皇帝亲自裁夺,所以朝会很快就结束了。
下了朝,孔晟直奔神龙卫衙门。
自打神龙卫组建以来,他很少出现,以至于神龙卫衙门内外包括普通属员和军官在内,甚至都遗忘了孔晟才是真正的神龙卫之首。
南宫和焦可率百余名持刀神龙卫列队整齐,迎候在衙门之外。孔晟纵马驰来,不多时就到了近前,他翻身下马,将追风交予了一个军卒。
神龙卫作为皇帝亲卫,算是准军事组织。但作为神龙卫都尉府衙门,又具备完善和各个层级的文官署吏体系,一如其他衙门。按照规则,神龙卫的日常事务和具体调度,由文官系统来发号施令,而具体的行动过程才由各级军官来现场指挥。
而岳鹏这群太监和招纳进来的挂名或者不挂名的权贵子弟,就占据了文官系统的重要岗位。
孔晟缓步走上神龙卫衙门的台阶,神色肃然,挥了挥手。
焦可示意一个神龙卫军士擂响了聚众鼓。神龙卫采取类似于军队的管理模式,一声鼓准备,二声鼓集合,三声鼓点卯,三声鼓出人不至,就要军法从事。
咚!
鼓声骤鸣,在衙门内引起了一番鸡飞狗跳的震动。虽然是有令在先,但神龙卫衙门自组建以来还头一次击鼓聚众,很多人都不太适应。尤其是岳鹏那群太监和没有任何纪律观念的权贵子弟。
咚!
二声鼓出,来自于神策军各卫和招徕自江湖的神龙卫军卒们穿戴整齐从一侧的兵营中奔出,很快就在神龙卫衙门前的空场上列队集合。
孔晟扫了一眼过去,见以“第七”为首的百余前影卫成员也位列其中,只是这些人单独列队在一侧,又都面上带上制式的面具,显得另类和很不合群,成为神龙卫中非常特殊的一群。
孔晟一直想揭开这批人的面具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按捺住没有动手。毕竟是皇帝的人,尽管皇帝将这批人的指挥权交给了他,但他心里很清楚,在一些时候,没有皇帝的点头,这批人很难真正听从他的命令。
孔晟也不着急。迟早有一天,他会让这批人变成真正的手下。不管你们过去来历为何,是不是皇帝直接指挥的人,但只要你在神龙卫呆着,就必须听从号令。如果抗拒不从,孔晟要么将之驱逐出神龙卫,要么将之杀一儆百。
他心里大抵有个猜测和判断。这批人八成是当年李亨在东宫时秘密从小圈养训练的死士。
孔晟的目光很快就从这群黑衣影卫的身上收回来,今日他的主要针对对象不是他们,而是岳鹏这群狗仗人势的太监。他隐忍至今,纵容岳鹏胡作非为,无非就是一鼓作气将其彻底击溃。否则,以他的个性,根本就容不下岳鹏。
皇帝派来的巡检使又如何?皇帝身边的内侍又如何?鱼朝恩的心腹又如何?
如果这群愚蠢自大的太监真的认为自己畏惧鱼朝恩和内侍省的权势,那就是瞎了狗眼。孔晟嘴角略过一抹冰冷的微笑,慢慢抬起头来。(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五章 冷酷无情(6)
第三百九十五章冷酷无情(6)
咚!
三声鼓尽。
但衙门内的文官属员署吏们只出来了一小半。这些人有的被抽调于京城三省六部各个衙门,有的则是被岳鹏安排的关系户,他们很不习惯军事化的管理,稀稀拉拉地站在军卫士卒队伍的旁边,三五成群,窃窃私语,不知道孔晟这个很少出现的神龙卫大都督今日到底是犯了什么毛病,好端端地击鼓聚众,意欲何为?
孔晟沉着脸静静等候着。他的身形昂然而立,不动如山。
又过了盏茶的时间,岳鹏这才带着数十名大大小小的太监以及数十名权贵子弟拖拖拉拉地出了衙门大院,神色很不耐烦的样子。
岳鹏抬头瞥见孔晟,微微一惊,却旋即不动声色的抱拳拱手道:“杂家还当是出了什么要紧事,或者是谁擅自击鼓,原来是大都督下令使然!”
孔晟神色不变,似是没有看到岳鹏一样,对他带有几分傲慢骄矜的见礼视若不见。岳鹏面色涨红,咬了咬牙,愤愤走下衙门台阶,双手抱在胸前,站在文官队伍的最前端,冷冷望着站在台阶上的孔晟。
孔晟冷冷一笑,缓缓走下了台阶。
他环视众人朗声道:“本官奉陛下诏命组建筹备神龙卫及神龙卫都尉府。今日,是神龙卫组建运转以来,本官第一次击鼓聚众,却有很多人违规不至,触犯军法。南宫望!”
南宫望慨然上前躬身道:“属下在!”
“凡神龙卫都尉府所属官员署吏,不论品阶高低,凡今日三声鼓未集合者,一一记录在册,事后重责五十军棍,不许一人漏过!”
孔晟阴森森的话语一出口,在场军卒倒也平静,文官系统的队伍中当即炸了窝,很多人惊慌失色,也有不少人大为不服气,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五十军棍可是能打死人的,军卒或者还能承受,但他们这些太监、公子哥儿如何能受得住?一串军棍伤身,不死也得重伤啊。
孔晟冷冷一笑,突然铿锵一声抽出腰间的宝剑,高高举起在半空中,锋利的剑锋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寒芒四射。
“本官有先斩后奏之权,再有呱噪滋事者,不论是谁,杀无赦!”
孔晟冷厉高亢的怒吼声震荡全场,岳鹏手下的太监们脸色骤变,纷纷闭住嘴,垂下头去。那群滥竽充数的公子哥儿更是噤若寒蝉,不敢再闹腾。
孔晟是什么人,满城皆知。孔晟可是连太子李豫都敢为敌的人,掌握京城禁军,权势冲天,见孔晟动了真怒,谁还敢倚仗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
“神龙卫值司陛下仪仗和宫禁宿卫,兼掌内外,绝不是滥竽充数之地,更不是沿街叫卖的坊市!今后,谁若是再敢叫嚣生事,休怪本官翻脸无情!”孔晟凛然的声音传过:“南宫望,报上神龙卫衙门属员名册!”
南宫望挥了挥手,焦可赶紧毕恭毕敬地走上前去,双手递过一本名册。
岳鹏站在下面脸色微变,他突然意识到,孔晟今日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孔晟绝不是为了单纯来神龙卫衙门摆自己这个大都督威风来的,恐怕……他猛然回头向身后的一个太监使了一个眼色。
这青衣太监点头会意,悄悄往后出溜起来,趁人不注意,溜出人群就暗暗向宫门处行去。
孔晟眼角的余光掠过一丝锋芒,却故作什么都没看到。
孔晟随意翻看着名册,突然将名册呼啦一声掷落在岳鹏的面前,冷森森道:“岳巡检,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不过是区区神龙卫巡检使,就敢背着本官、擅自越权安置神龙卫衙门属员78人!你把本官放在何处?”
岳鹏心里一震,见孔晟向自己当众发难,却也不慌不忙道:“回大都督的话,不是杂家越权,而实在是大都督军务繁忙,迟迟不来神龙卫衙门理事,杂家受陛下诏命和内侍省鱼省监大人严命,身为巡检使,不得不勉为其难,履行职责维持神龙卫运转。所进人员,都在兵部吏部及内侍省报备,哪里是杂家擅自做主?”
孔晟冷笑一声:“本官不在,已经命南宫望这个同知指挥使替本官履行职责,你一个巡检使越俎代庖干预神龙卫军务政务,真的是当本官不存在吗?”
孔晟扬手指去怒斥道:“陛下只册封了你一个神龙卫巡检使,但神龙卫内何时进了这么多的内宦?看来,本官有必要提醒你,此地是神龙卫都尉府,不是内宫和内侍省!”
岳鹏冷冷一笑:“神龙卫值司陛下安危,事关重大,自然要与内侍省一体调度,杂家这些人都是陛下身边的人,受内侍省安排来神龙卫做事,有何不可?”
孔晟闻言仰天狂笑,他缓缓上前两步,手中宝剑再次出鞘。他紧握宝剑斜指着岳鹏,一字一顿道:“好一个陛下身边的人,好一个内侍省的走狗!岳鹏,汝一个内宦,竟敢在孔某面前吆五喝六指手画脚!你若再敢出言不逊,孔某就将你就地格杀,然后进宫报于陛下!”
孔晟执剑杀气腾腾,威势勃发。
岳鹏吓得毛骨悚然,脸色变得煞白。他没想到孔晟会无视了皇帝和内侍省的权威,他一口一个陛下和内侍省鱼朝恩,非但没有让孔晟顾忌,反而触发了他的冲天怒火。
他本是狐假虎威的太监头子,哪里受过这般阵仗。孔晟执剑上前,杀气凛然,瞬间,他所有的底气都化为了泡影,取而代之的是浑身冷汗淋淋,双腿都开始打软,差点站不住在当场。
“传本大都督的命令,岳鹏以下犯上,越权擅专,其罪难逃,本该送大理寺议罪论处。但本官念在其系初犯,特网开一面,罚俸三月,杖责三十,以儆效尤。若有再犯,绝不轻饶!”
本来孔晟是想将岳鹏就地格杀以正军法的。他是神龙卫最高指挥者,哪怕岳鹏是内宦,孔晟也有权将其治罪。况且,他已经搜集了太多关于岳鹏的罪证,这些罪证触目惊心,收受天量贿赂,只这一条就是死罪了。
但孔晟思之再三还是决定给皇帝留些面子。毕竟,岳鹏是皇帝派出来的人,直接诛杀会让皇帝猜疑敏感。
“来人,将岳鹏擅自引进神龙卫的内宦31人,统统给本官逐出神龙卫去!从今日起,若再有内宦擅自干预神龙卫军务要事,以祸乱宫禁罪拘押论处!”
孔晟一声令下,早就按捺不住的焦可率百余军卒面色振奋手持腰刀轰然出列,生生将文官系统中站立着的面色如土的31名大小太监给轰了出去,这群骄矜不可一世的太监在悍卒的威逼下慌不迭地纷纷向宫门处退却。
孔晟嘴角略过一丝冷酷。
他本来不想现在就与鱼朝恩这群权监势力对上,但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鱼朝恩的手都伸到了他的案头上,若再不果断下手,恐怕日后更难收场。
就算不为自己的权力着想,孔晟也要竭尽所能不会允许神龙卫这样的特务机构大权落入太监手里,一旦形成了那种局面,后果不堪设想,绝对是祸国殃民影响深远。
“跪下受刑!”焦可冷视着脸色惨白肩头轻颤的岳鹏,两名悍卒径自上前来动作粗鲁地将一向在神龙卫颐指气使的岳大巡检使摁倒在地,开始行刑。
岳鹏一向在宫中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阵仗。他心惊胆战惶恐畏惧,被军卒摁倒在地,却是梗着脖子颤声怒道:“大都督,杂家是内侍省内常侍,是陛下册封的神龙卫巡检使,就算杂家有过错在身,你也无权处置杂家!你要敢动杂家一个手指头,鱼省监一定不会放过你!”
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这夯货竟敢还拿皇帝和鱼朝恩来威胁自己。孔晟心头的怒气暴涨,他冷笑着一步步逼近过去,怒视着岳鹏一字一顿道:“你区区一个从四品的巡检使,内宫宦官,犯下重罪,竟敢还在本官面前极尽要挟之能事——真是狂妄之极了!”
“来人,本官亲自行刑,我倒是要看看,打了你这只狗,会不会有主子跳出来给你撑腰!”
孔晟怒吼着。
焦可吃了一惊,所有的神龙卫官员军卒都吃了一惊。孔晟位高权重,今日竟然要亲自行刑,这不但说明岳鹏真正触怒了他,还说明他将不顾一切与鱼朝恩宣战了。
北风呼啸,在呼啸的北风中,岳鹏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今日一幕,直接深深印在了神龙卫所有人的心坎上,而也直接震动了整个大唐宫廷。
孔晟亲自行刑,杖责当朝权监鱼朝恩的心腹走狗岳鹏。
消息很快传进宫去。张皇后和定王李侗在从御花园游玩回来的路上,得到了这个消息,又瞥见鱼朝恩脸色铁青带着一批大小太监手下急匆匆地穿过宫径直奔承天门外。
张皇后眸光一转,突然向朱辉光和定王李侗笑道:“孔晟亲自行刑,杖责内常侍岳鹏,倒是新鲜得紧,走吧,你们都随本宫去看个热闹。”
朱辉光尴尬地搓了搓手,却是不敢反对。(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六章 冷酷无情(7)
第三百九十六章冷酷无情(7)
孔晟执杖亲自行刑,当然不过是形式上的,以他的身份来说怎么可能真的充当行刑卫士啊。他只是虚应其事,真正行刑的还是焦可麾下的悍卒。
这些神龙卫的卫军们最近对岳鹏这群颐指气使的太监非常憎恶,下手自然极狠。几杖下去,就把岳鹏给打的鬼哭狼嚎,尖细颤抖的求饶声不绝于耳,在宫外的空场上久久回荡着。
岳鹏手下那几十名太监神色恐惧狼狈地拥挤在宫门之外,凝望着这边被行刑的岳鹏,耳中传进岳鹏如此凄惨的呻吟声求饶声,个个冷汗直流体若筛糠脸色煞白。
“大将军、大都督,杂家知错了……饶小的一命啊!”
“啊……痛死杂家了……”
“大都督,小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岳鹏的求饶声哀嚎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尖锐,听得在场神龙卫军卒心内暗笑,却同时对孔晟的果决手段和说一不二大为敬畏。
岳鹏是什么人?宫里很有地位的太监头子,当前一手遮天的内侍省监鱼朝恩的心腹手下,皇帝亲自册封的神龙卫巡检使,但孔晟说打就打,这是何等的气魄和雷霆手段?
一群太监声势浩大地冲出承天门,打头的一个青衣小太监远远地就扬手高呼:“内侍省监鱼大人驾到,住手!”
鱼朝恩到了!
这是岳鹏这群太监搬来的救兵。
太监们慌不迭地噗通一声跪倒在鱼朝恩等人的面前,开始哀呼不绝,有的声嘶力竭地开始向鱼朝恩控诉今日之种种悲惨境遇,祈求鱼朝恩为其做主云云。
行刑的神龙卫有些畏惧地停下了手,望向了凝立在一侧神色凝然的孔晟。
孔晟冷笑一声:“继续行刑!杖责三十,一棍都不能少,一棍都不能打折扣,少一棍,本官就唯你是问!”
神龙卫长出了一口气,咬了咬牙,无视了鱼朝恩那边的嘈杂动静,继续持杖行刑。
鱼朝恩勃然大怒,怒形于色。
他手下的宦官小头目善仁义仗着鱼朝恩的权势,疾步冲过来,大吼道:“你们反了?!鱼省监驾到,让你们住手,耳朵都聋了不成?!”
孔晟向焦可投过深邃的一瞥。
焦可会心冷冷一笑,上前一步,怒斥道:“什么人狗胆包天敢阻拦神龙卫行刑?”
焦可这一声反斥当真是让在场神龙卫心情无比振奋,又微微有些紧张。神龙卫是宿卫皇帝的特殊机构,这是他们自打一入卫就被灌输的事儿,可面对内宫的权监,神龙卫首脑还是如此强势,真的让很多人都想不到!
焦可知道孔晟在场,天塌了都有孔晟顶着。而且,他明白孔晟的真实意图,今日就是立威,神龙卫宿卫皇帝监察百官群臣侦缉京城及天下,这可不是说着玩的,神龙卫之无上权威就从今日开始、从承天门外开始、从杖责驱逐宫内太监开始,一点点树立起来!
“来人,将此人给本统领拿下!”焦可一声令下,率先冲出来的竟然不是普通神龙卫,而是那群戴着面具的前影卫。
两个影卫如同苍鹰抓小鸡一般将善仁义给死死摁倒在地上,不由分说,就将善仁义捆缚起来,任凭这厮怒骂叫嚣也不停手。
孔晟嘴角略过一丝轻笑。他心里明白,对于宫里这群嚣张跋扈为虎作伥的太监,其实这些影卫比谁都厌恶。
影卫动了手,太监们就有些发憷了。影卫是皇帝身边的影子,一直以来,是宫里这群太监唯一真正惧怕的存在。哪怕是鱼朝恩,都不例外。
鱼朝恩脸色骤变,嘴角都气得哆嗦起来,而面目更是狰狞可怖。
他自打掌内宫大权以来,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狠狠打脸。孔晟不仅不给他面子,还当着他的面抓他的手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鱼朝恩怒不可遏地走向孔晟,怒吼道:“孔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抓陛下内宫行走的内侍!岳鹏是内侍省的内常侍,陛下册封的神龙卫巡检使,他就是犯下过错,也要经由陛下定罪,你擅自行刑就是僭越欺君!”
孔晟缓缓扭头望着鱼朝恩,目光平静而冷漠:“鱼省监,岳鹏既然是神龙卫巡检使,就是孔某之手下,孔晟如何责罚,那是孔某的事情,这是神龙卫的内务,轮不到鱼省监来管!”
“不要停,继续行刑!”孔晟爆喝一声:“谁敢干预神龙卫内务,践踏大唐律法,休怪本官翻脸无情!”
“你……放肆!杂家这就去陛下面前参你一个欺君之罪!”鱼朝恩一则是脸上挂不住,二则是怒极,肩膀头都在颤抖,他的身形本来就极其臃肿,这样一来更加显得丑矮面目狰狞。
“好啊,鱼省监请自便!但孔某需要告诉你的是,不论你怎么在陛下面前谗言构陷,孔晟都一无所惧!你若敢无中生有,孔某就是豁出去这个神龙卫大都督不干,也要将你拿下治罪!”孔晟轻描淡写地挥挥手,又转向焦可等人:“尔等记住了,神龙卫不是内侍省的下设办事机构,神龙卫值司天听,秩正三品,是与六部诸衙门平齐的正衙,今后不管是谁,若是胆敢在神龙卫咆哮生事,一概按律处置!”
“属下遵命!”焦可率众神龙卫慨然应诺。
孔晟朗声一笑:“南宫望,将神龙卫最近侦缉案卷交给鱼省监过目——取本官的坐骑来,本官另有要事出宫,就不奉陪了!”
孔晟跨上追风策马扬鞭扬长而去,卷起一溜烟尘。
鱼朝恩面目扭曲,羞愤至极。他随意翻看着南宫望派人递过来的案卷,脸色越加阴沉,手都在剧烈的抽搐。良久,他才愤愤然撇下早已被杖责晕厥过去的岳鹏,带着自己的一干手下狼狈回宫。
南宫望深深望着鱼朝恩等人离去的背影,心道:从今日开始,孔晟就和鱼朝恩真正结仇势不两立,有这群太监在皇帝面前屡进谗言,恐怕……日后神龙卫行事必须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被鱼朝恩的内侍省太监抓住把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南宫望并不知,在孔晟心里,鱼朝恩顶多就是一个小丑,连对手都算不上。别看鱼朝恩权势冲天,但不过是一个太监头子,他在皇帝面前再怎么受宠,也不及孔晟一分——原因很简单,现在形势未稳,皇帝还需要孔晟来掌控禁军来帮助自己集权,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太监去与孔晟闹掰?
所以,无论鱼朝恩怎么反弹,孔晟都一无所惧。况且,他料定鱼朝恩不敢去皇帝面前告什么御状,一旦这事揭开,鱼朝恩和岳鹏联手疯狂受贿并在神龙卫安插关系户的事儿就会被皇帝知悉,就算孔晟被问罪,鱼朝恩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对于鱼朝恩,孔晟之前是懒得理会。但当忍无可忍的时候,触及底线的时候,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他才不管鱼朝恩怎么摆平此事,反正神龙卫中不可能被内侍省渗透夺权,所有的关系户都要被踢出去。如果鱼朝恩没有动静,孔晟就会亲自下手。
当然,这回与鱼朝恩算是结成死仇,恐怕日后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鱼朝恩日后定然会时时择机报复,这是毫无疑问的。
孔晟杖责内常侍岳鹏、驱逐内侍省太监、当面怒斥鱼朝恩的事儿,很快就在宫内宫外传开,震动了全城。张皇后带着定王李侗等人赶到承天门外的时候,神龙卫衙门前已经散了场,张皇后只能看到昏迷不醒血肉模糊的内常侍岳鹏被几个太监抬着进宫,狼狈至极。
各方反应不一。
张皇后望着戒备森严的神龙卫衙门大门愕然良久,才默默吩咐改道回宫。在进安宁宫之前,她才探出銮驾来向朱辉光轻轻道:“辉光,这孔晟真的一如传言中的强悍过人,他这是有恃无恐,还是年少气盛呢?”
朱辉光压低声音陪笑道:“娘娘,奴婢估摸着,孔大将军虽然年纪不大,但还不至于冲动鲁莽。他今日行事,多半是为了立威。其实呢,这段时日,内侍省那边也着实不像话,把好端端的一个神龙卫搞了一个乌烟瘴气,孔大将军出手也在奴婢的意料之中的。”
张皇后哦了一声:“鱼朝恩深得陛下宠信,他今日被孔晟狠狠踩了一脚,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朱辉光笑了笑,眼眸中一丝不屑一顾一闪而逝:“娘娘,奴婢觉得吧,内宦就是内宦,无论陛下怎么信任,都是内宦,内宦不得干政,这是本分。鱼朝恩把持内侍省,在内宫一手遮天,陛下是圣明之君,怕是也有警觉。”
张皇后沉默了下去。
朱辉光与鱼朝恩貌合神离,说白了还是权力之争。鱼朝恩在内宫一手遮天,无疑就压在了朱辉光的头上,朱辉光不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好在朱辉光此人心机深沉行事低调,从不公开与人争权,暂时安宁宫这边也没有引来鱼朝恩的打压。
但张皇后心里有数,鱼朝恩是看不起自己这个皇后的,因为自己这个皇后朝中无根基,朝外的家族势力也式微了。更重要的是,作为皇后,她所生的皇子注定当不上皇太子,后宫这些权监哪能将她放在眼里?
儿子定王李侗突然在侧轻笑道:“母后,鱼朝恩今日种种,其实就是李辅国昨日种种,儿子觉得,他要跟大将军斗,是没有一分胜算的。”
张皇后继续沉默了下去,直至进了安宁宫再无半句评论。(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太上皇还朝(1)
第三百九十七章太上皇还朝(1)
东宫。
孔晟与鱼朝恩翻脸成仇的消息在第一时间经程元振的口传递到了东宫,李豫闻报,拍案大笑,笑声震动大殿,久久不绝。
李适有些摸不着头脑。
即便孔晟跟鱼朝恩对上,即便鱼朝恩是当朝第一权监,但孔晟也不是好惹的,孔晟掌握禁军兵权,又执掌神龙卫,品阶虽只是正三品,但权势深重,两人相争,孔晟未必就能吃了亏的。
当然,两人鹬蚌相争,对东宫这边还是有利的。但还不至于效果立竿见影,自己父王如此兴奋,究竟所为何来?
李豫大笑良久,方才笑吟吟地扭头望着李适,道:“适儿,真是天助我也,这阉贼鱼朝恩把持内侍,仗着父皇撑腰在内宫一手遮天,迟早会变成大唐社稷江山的重大祸患。可本宫有心除他,却无从下手,不成想,今日有孔晟替本宫充当马前卒,本宫焉能不高兴?”
李适凛然。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鱼朝恩在父王心目中竟然是祸国殃民的存在,恨不得早日铲除!
但李适却不认为,孔晟能轻易拿下鱼朝恩。鱼朝恩其实与李辅国有所不同,鱼朝恩不仅是内宦,还曾经出任朝廷监军,在郭子仪军中任职,这数年来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非常稳固,在皇帝为数不多的信任之人中,鱼朝恩绝对排的上前几位。
孔晟要动鱼朝恩,皇帝未必答应。
而鱼朝恩不仅在内宫把持大权,还在朝中颇有根基,交游广阔,孔晟与他对上,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呢。
“适儿,你且记住,孔晟这样的人,至多会成为权臣,但其文武兼备,他在朝中,对大唐社稷江山利大于弊。对于我等来说,现在的孔晟是对手,但若是将来,本宫登上帝位,只要他肯臣服于本宫,本宫一定还是会重用他。”
“但鱼朝恩却是祸患。对于内侍,我们不可不用,但必须有度。内侍干政,这是江山动荡的重大隐患,不可小觑。”
李豫声音沉凝,一字一顿道。
对于太监专权,现在的李豫怀有深深的忌惮和防范。但这也与他时下的身份有关,一旦他真正走上皇帝宝座,心态其实会发生悄然无形的变化。在皇帝眼里,或许只有被阉割了的太监更值得信任,当然是相对的信任。
李适躬身下去:“父王深谋远虑,心胸开阔,着眼社稷江山,非儿臣所能及。”
“鱼朝恩万万不是孔晟的敌手。本宫有一种预感,或许用不了多久,程元振就可以在宫内翻身了。”李豫心情舒畅,笑了笑刚要再说几句,却听小太监匆忙进殿报道:“太子殿下,太上皇还朝,銮驾已经到明德门外。”
李豫大惊:“太上皇竟然提前抵达京城了?来人,备车,本宫出迎!”
李豫急匆匆出了大殿,向宫门外奔去,东宫皇太子的半副銮驾已经等候完毕。但李豫走了一段路,却是慢慢平静下来,他突然停下脚步沉声道:“宫中情况如何?陛下可曾出迎?”
小太监躬身恭谨回答:“殿下,陛下率满朝文武大臣在皇城朱雀门外迎候,已经着神策大将军孔晟率銮驾仪仗护卫太上皇进城了!”
李豫沉吟片刻,挥了挥手道:“本宫为太上皇嫡长孙,自当代替父皇行孝,来人,速速前往朱雀大街,迎接太上皇銮驾还宫!”
……
太上皇还朝长安!与预定的时间和朝廷安排的节奏相比,至少提前了两三天的时间!
这样的消息不胫而走,满城百姓商贾奔走相告。这个在皇位上呆了几十年的老皇帝,在民间拥有极高的知名度和广泛的影响力。待太上皇李隆基在明德门外换乘銮驾等候进城的时候,朱雀大街两侧戒备森严的禁军宿卫之后,已经拥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现场人山人海,声音鼎沸,几乎倾城出动。
孔晟率五百神策军骑兵铠甲鲜明列队在明德门外等候李隆基还朝多时了。孔晟刚出宫就接到了军报,立即派人急报皇帝。
孔晟觉得很奇怪,也有些突然。
太上皇还朝,竟然事先没有派人通传长安。而前几日的消息称,李隆基还缓缓行进在路上。为何今日出现在长安这么突然?但孔晟稍加思量,就明白了大概的来龙去脉。
李隆基现在的地位尴尬至极。虽然号称太上皇尊贵无比,但实际上朝不保夕,几乎相当于丧家之犬。他带进蜀中的只有千把人,如今离开剑南返回长安就只剩下数百人跟随。
本来老皇帝想干脆在蜀中养老算了,反正皇位已经被李亨夺去。但皇帝怎么能放心他留在蜀中呢?万一老皇帝在蜀中另起炉灶或者扯起大旗来,对皇帝的正统地位是一个致命的威胁。
所以,老皇帝几乎是被皇帝逼回来的。以老皇帝的本意,他是不想千里迢迢路上颠簸折腾的。只是他也清楚,他不还朝,皇帝不安心也无法向天下臣民做出交代。
李隆基不仅担心路上遭遇叛军围攻,还担心自己的儿子当今的皇帝李亨会暗中向他下手,所以就命令大将军陈玄礼和内侍总管高力士一路偃旗息鼓、紧锁消息、昼夜兼程,直至入长安外围才放下心来。
传出来的消息包括给长安的奏报,未必是准确的,也可能是陈玄礼按照老皇帝的命令故布疑阵。
眼看长安城在望,李隆基才觉得自己安全了。
皇帝命孔晟率禁军带銮驾出迎,而自己则率满朝文武大臣迎候在朱雀门外,看上去非常守礼、对太上皇保持着基本的恭敬,但实际上却是一种很值得玩味的态度。
父亲到了,儿子到城外迎候不为过吧?但李亨却只在皇城之外迎候,保持着皇帝的体面。而派谁迎接不行,非要派一个与太上皇毫无瓜葛并未相识的孔晟去迎接,没有安排颜真卿这些昔年老臣去迎接,这本身也说明了很多问题。
孔晟眼前的李隆基身着锦袍,两鬓苍苍,衰老之色溢于言表。他半卧在銮驾软塌上,用浑浊苍白的目光打量着孔晟。这与孔晟“印象”中英明神武或者风流倜傥的大唐玄宗天子形象,相去甚远。
而在太上皇銮驾的两侧,左边是一个满身甲胄头发斑白的中老年武将,此人身材魁梧神色肃然,手持长枪,端坐在马上凛然不语。
孔晟猜测此人便是李隆基的心腹大将军陈玄礼了。
景龙四年,陈玄礼以除韦后、安乐公主有功,任禁军龙武大将军。马嵬之变后,护送玄宗入蜀,至今护卫在侧,可谓忠心耿耿。
而皇帝銮驾右边则是一个身材佝偻、头发花白、身着紫袍的年迈太监,其人圆脸宽额,双目有神,面带复杂的微笑。
这一定是李隆基忠诚不二的太监总管高力士了。
高力士在李隆基身边几十年,深得宠信,累官至骠骑大将军、进开府仪同三司。这人一生忠心耿耿,对李隆基不离不弃,被誉为“千古贤宦第一人”,也是孔晟心目中一个值得尊重的大太监。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从高力士身上收回来,他大步上前,在李隆基銮驾前拜了下去,朗声道:“臣奉陛下诏命,携皇帝銮驾,迎接太上皇进城还朝!”
孔晟身后,数百彪悍禁军骑兵轰然拜了下去,动作整齐划一。别看这多人行动,刀枪林立,却无一丝乱象,静寂无声,足见军纪之森严、军容之严整。而这,都是战斗力的某种体现。
陈玄礼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心惊。
李隆基摆了摆手,声音不仅有些疲倦还隐隐抖颤:“平身免礼吧,你是什么人?朕从未见过你。”
“臣孔晟,官拜长安候、禁军神策大将军、神龙卫大都督兼太子少傅。”
李隆基原本浑浊的目光陡然间清亮了起来,他身形一震,缓缓坐直了身子,声音变得有些尖锐:“汝便是那江南少年郎孔晟,孔颖达的后嗣?”
“臣正是孔晟。”孔晟拜伏下去,他知道皇帝为什么情绪突然变得激动,甚至还有些愤怒了。
孔晟的长恨歌让孔晟名动天下,但对于老皇帝李隆基来说,这却是揭疮疤的事儿。而且,这首歌让老皇帝时时思念爱妃杨玉环,有些情难自已。
李隆基即便是在蜀中,也曾听闻过孔晟的名头。只是与孔晟的战功显赫相比,引起他关注的还是那首长恨歌。
大将军陈玄礼也是目光一凝,变得锋利如刀起来。
他紧盯着孔晟,正要发作,却突然意识到,此时非彼时,皇帝都换了人做,而眼前这少年官员明摆着是皇帝的宠信重臣,新晋的大人物,自己一个落魄的跟随太上皇的大将军,岂敢妄言什么?
“朕听说过你的名字……”李隆基压住愤怒,声音嘶哑着:“朕……”
孔晟轻笑一声,打断了老皇帝的话:“请太上皇还朝!”
“请太上皇还朝!”
禁军士卒山呼海啸的应诺声,根本让太上皇李隆基来不及继续说什么和想什么,他只有被动地被簇拥着銮驾,带着自己的数百忠诚卫士和属员官吏,缓缓进城而去。
高力士在马上紧随銮驾,他在马上探过手去,紧握住老皇帝发抖冰凉的一只手,压低声音道:“现在的长安城天寒地冻,大家要保重龙体啊!”
老皇帝嘴角颤抖了一下,终于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声,缓缓又躺了下去,闭上了疲倦的双眸。
经过了这么久、经历过这么多人和事,老皇帝和高力士之间已经不单纯是主仆关系了,还是患难与共如今坐在一条船上的命运共同体。也只有高力士才有资格跟皇帝提醒一些什么,在老皇帝即将偏移航向的关键时刻。(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八章 太上皇还朝(2)
第三百九十八章太上皇还朝(2)
“太上皇驾临,众臣拜迎!”
当鱼朝恩尖细高亢的嗓音在朱雀门外久久回荡而起的时候,皇帝李亨与太上皇李隆基终于目光交汇,越过了无数朝臣复杂的肩膀和表情不一的面孔。
他们是父与子,也是现任皇帝与曾经的皇帝。而一旦父子亲情中间隔着皇权宝座,曾经有过的一切都变成过眼云烟。
皇帝的目光微微有些阴沉,而老皇帝的目光则显得浑浊无奈。父子两代皇帝目光微有碰撞,就紧接着像是躲避一般挪了开去,各自望向了一侧。
李亨定了定神,率满朝文武大臣拜了下去:“朕,率满朝文武大臣,恭迎太上皇还朝!”
很多大臣在拜了下去的同时,都在暗暗揣摩皇帝的心态,切记,皇帝说的是恭迎太上皇还朝而不是“还宫”,他们不得不在猜疑,皇帝会将太上皇安置在哪里。
大明宫显然不行了,皇帝今上所在。
而宫城内,除了大明宫就是太极宫以及掖庭宫、东宫,那么,太上皇要安置在太极宫吗?
皇帝本来确实有这个想法。太极宫是李唐皇朝之前的正宫大内,李隆基前的皇帝大多在此居住办公,太上皇安置在太极宫,无疑可以向天下臣民交代过去了。
尽管天无二日、地无二主,宫里只能有一个皇帝,依着皇帝的真实心态和鱼朝恩的秘密建议,太上皇其实可以安置在宫外的永福行宫之内软禁起来。但皇帝毕竟考虑影响,担心因此诱发天下臣民对他孝德方面的诟病,还是决定让老皇帝在太极宫颐养天年。
李亨是准备就此做一个孝子的。只要老皇帝甘于现状,不再幕后蠢蠢欲动有复辟之行动,皇帝自然会对老皇帝毕恭毕敬极尽人子之孝。可若是老皇帝有别的心思,估计李亨也不会坐以待毙。
他在老皇帝还朝长安之前,就整肃了长安局面,将禁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目的就是防止太上皇复辟。要知道,前番的权力洗牌和新站位,可不仅仅是针对皇太子李豫的。忠于老皇帝的一些老臣,被李亨视为眼中钉的一些人都在这场权力荡涤中被清理出局了。
比如说颜真卿,此人是当世名臣,无论才能品行还是威望,都堪可为相,但皇帝却提拔了比颜真卿略逊一筹的杜鸿渐为相,弃颜真卿而不用,主要因素便是颜真卿对老皇帝的忠诚度至今不减。
没有人比李亨更清楚,自己这个父皇当了44年皇帝,前期英明神武缔造了开元盛世,开创大唐辉煌基业,其根基、其影响力不是自己能比的。若是老皇帝登高一呼,说不准会有不少人站出来为其冲锋陷阵。
老皇帝疲倦地挥了挥手,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在进长安之前,老皇帝本来酝酿了很多话要跟满朝文武说、要跟皇帝儿子说,但到了如今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因为他陡然意识到,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如今是儿子李亨的时代,多说无益,纯属浪费唇舌,而且还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更重要的是,老皇帝太累了。
从蜀中一路奔驰回长安,各种担心各种焦虑各种期待,然后进了长安之后,发现长安城虽然还是过去的长安城,但自己却成了可有可无的人物,眼前这拜了一地的文武大臣、长安权贵乃至百姓子民,其中有几个是真心诚意欢迎自己这个太上皇的?
太上皇?!李隆基心头掠过一丝悲哀,他想起了高祖皇帝,李唐开国以来,太上皇他不是第一个,但估计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太上皇是什么产物,大家都心知肚明。当太上皇危机到皇帝的宝座,恐怕结局比想象中的还要不好。这是必然的。
老皇帝不想说话,其实皇帝也不想说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恨不能早早结束这场没有意思的欢迎仪式,然后大家各安其所最好相安无事。
得到皇帝的授意,主持仪式的鱼朝恩正要宣布欢迎仪式结束,请太上皇移驾太极宫安置,却听身侧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带着哭腔的呼叫声,皇帝扭头一看,一个身着青衣道袍羽衣长袖的中年美貌女道人面带哀伤之色,带着几十名男女冲过内侍省太监和禁军的宿卫,来到太上皇李隆基的銮驾之前,呼呼啦啦跪倒了一地。
皇帝皱了皱眉,却是摆了摆手,示意鱼朝恩不要阻拦。
是睿宗皇帝的女儿、太上皇李隆基最宠信的妹妹玉真公主,她带着一群睿宗皇帝和太上皇的嫡系子嗣宗室,还有七八个头发花白的退役老臣,跪在李隆基面前痛哭流涕地拜倒在地。
在任的对老皇帝怀有深深感情的臣子不敢公开站出来,但这些退休的朝臣就无所谓了。反正还有玉真这些宗室冲在前面,有谁能关注他们呢?
“陛下!臣妹恭迎陛下!陛下万安啊!”玉真公主泪如雨下,肩头轻颤,伏地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玉真公主是李隆基在位异常宠爱的皇妹,没有之一。玉真公主在当时的李唐朝廷,那绝对是权势无两的人物,地位超脱,哪怕是李林甫杨国忠这些权臣都不敢轻易得罪。
老皇帝嘴角一抽,眼角也滑落两颗浑浊的泪花。他不仅看到了自己的妹妹玉真公主,还看到了自己健在人世的几个兄弟姐妹和自己的儿子女儿,甚至还有昔年几个能叫得上名字来的老臣。
李亨的眉头皱得更紧。
玉真公主这群人当众对太上皇以陛下相称,看起来并无不妥,实际上代表着长安权贵宗室中一种不容小觑的恭迎太上皇复辟归位的思潮。这让李亨心内烦躁,却又不能公开表现出来。
老皇帝轻叹一声,他缓缓向高力士伸出手臂去。
头发斑白的高力士暗暗摇了摇头,意思是老皇帝莫要有什么表现,一切待安定下来再说,但老皇帝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犹自抓住了高力士的手,坚持要下銮驾。高力士无奈,只好搀扶着老皇帝下了銮驾。
老皇帝颤巍巍地向前走了两步,挥了挥手:“玉真妹子,各位兄弟姐妹,尔等起来说话,朕都记得你们……”
老皇帝目光火热。
高力士和陈玄礼急急上前,代替老皇帝将玉真公主等人一一搀扶起来,玉真等人将老皇帝包围其中,犹自痛哭流涕地问安寒暄。
皇帝在一旁冷眼相看。鱼朝恩有些不耐烦地搓了搓手,孔晟却眼眸微闭,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在孔晟看来,老皇帝与昔日的身边人相见叙旧,这是人情之常,皇帝没有什么好猜忌的。
皇太子李豫嘴角浮起一丝轻笑。他忽然上前去大礼参拜了下去,朗声高呼:“臣孙拜见太上皇!”
李隆基哦了一声,他站在那里颤巍巍地,抓住玉真公主的手,转头望向李豫,微微犹豫了一下。他自然看得出,李豫身着皇太子服饰,只是他一时间没认出来,这是李亨的哪个儿子。是老大还是老二?
玉真在一旁压低声音道:“陛下,这是皇长孙李俶,最近被册封为皇太子。”
李隆基再次哦了一声,虚虚摆了摆手道:“你是广平郡王李俶孙儿吗?好好好,你父皇立你为储君,算是眼光不错,朕心甚慰……”
李隆基下意识地回头瞥了李亨一眼,在他心里,李豫这个皇长孙其实比李亨要强得多了,“宇量弘深,宽而能断。喜惧不形于色。仁孝温恭,动必由礼。幼而好学,尤专《礼》、《易》”,这是李隆基昔年对李俶的评价。
一直以来,李隆基都看不起儿子李亨的。尤其是李亨趁火打劫在马嵬坡夺权之后,他对李亨仅有的一点父子之情都渐渐消散一空。李隆基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酿成大唐祸乱的根本因素,他潜意识地认为祖宗江山交在李亨手里,未必是什么好事。只是李亨登基称帝以来,平叛安定天下、一切渐渐走上正轨,让李隆基说不出一句话来。
事实上,如果当初不是李亨当机立断联合陈玄礼发动马嵬坡之变,与老皇帝分道扬镳,北上灵武登基称帝,扛起平叛的大旗,李唐朝廷可能就彻底玩完了。
安禄山未必能成事,但李唐的江山肯定会被人取而代之。取代李唐皇族的或者是其他人,怀有这种野心的人,当世之上可有不少。只是很多人都只有野心没有机会。
孔晟冷眼旁观,对父子俩的心态洞若观火。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在江南的杨奇。杨奇是大有野心的人,当初若不是孔晟的警告和暗示,或者江南又出了一支叛军。而如今李唐朝廷江山再定,估计杨奇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再盲目起事。
孔晟旋即又想起了杨雪若。离开江南分别这么久,他没有往江南写过信,也没有收到来自江南的书信,不知伊人近况如何。一念及此,孔晟决定晚些时候给杨雪若写封书函,派人亲自送达江宁郡。(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九章 太上皇还朝(3)
第三百九十九章太上皇还朝(3)
玉真公主这些人加上皇太子李豫先后出来拜见太上皇,与太上皇叙旧寒暄,这让朝臣中的一些人蠢蠢欲动,都要冲出来拜见太上皇,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玉真公主等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冒着一定的政治风险出场,显然是有自身政治目的的,也是有各种利益驱动的。而皇太子李豫就更不用心了,他要用太上皇对自己的肯定来增强自己这个储君的合法性和合理存在性,提升威望。
李豫派系的不少臣子都要酝酿出来拜见太上皇。
李亨心里的不爽上升到了极致,同时担心也在一点点升腾起来。他向一旁的鱼朝恩投过暗示的一瞥,鱼朝恩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这个时候,这种情势下,不适合皇帝说话,需要有一个具有分量的臣子出来替皇帝控制局面,但鱼朝恩在争权夺利、打击异己方面是一把好手,却缺乏应有的政治视野、大局观和随机应变能力。
敏感时刻,他即揣摩不出皇帝究竟想要干什么,又不知道如何控制局面。
李亨又望向了李泌和杜鸿渐。
但这两人也有些无奈地回望着皇帝,面露为难之色。
在宗法上,太上皇是昔日皇帝,本来就在名义上享有皇帝的所有权威;而在私情上,太上皇是皇帝之父,宗室大臣向太上皇示好并不为过。
更重要的是,李泌和杜鸿渐觉得自己镇不住场面,也不想出头去当恶人、唱这个黑脸,得罪这一大批的宗室大臣。
李亨恼火地暗暗跺了跺脚,向跨在马上面色肃然的孔晟望了过去。皇帝目光炯炯,隐含期待。
孔晟微微一叹,知道皇帝是想让自己出头当这个恶人。孔晟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他在如今的位置上,其实就是皇帝手中的一把剑,必要的时候,必须为皇帝铲除障碍掌控大局。
至少在防止太上皇复辟的立场上,皇帝和孔晟是一致的。李隆基复辟,会引发一系列的负面影响,也不符合孔晟的政治利益。
至少,李隆基复位当了皇帝,肯定会将孔晟打入冷宫,这是必然的。
见皇帝深沉的目光投向了东侧的兴庆宫。兴庆宫是李隆基做藩王时的府邸,后成为长安城三大宫殿群之一,居于宫外。皇帝突然临时改变,不愿意让太上皇进入属于自己的地盘,改而安置在兴庆宫,也是这一瞬间拿定的主意。
孔晟断然挥了挥手,南霁云等禁军将领分头率戒备森严的禁军士卒立即做好了镇压场面的准备,而南宫望则率隐蔽在暗处的便衣神龙卫立即由暗转明,悄然将鱼朝恩等太监冲开,开始清场,将皇帝牢牢护卫在其中。
这一切的布局和掌控在瞬间完成,很多朝臣都没有感觉到形势的悄然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察觉到原先道路两侧充当仪仗兵的禁军士卒防线无形收缩,防止各种骚乱的产生。
皇帝暗暗点头,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孔晟的确是他值得信任和倚重的重要膀臂,在关键时刻,孔晟再一次表现出超强的掌控大局能力和对他来说非常欣慰的忠诚度。而这,是鱼朝恩这种太监所不能做到的事情。
孔晟翻身下马,大步走向李泌和杜鸿渐。这两人面面相觑,暗暗苦笑。孔晟心里冷笑道,这两人都被皇帝破格提拔为宰相了,却没有一点为皇帝冲锋陷阵的觉悟,这样下去,肯定要引起皇帝的猜忌。
孔晟向两人扫了一眼,就与他们并肩站在一起,躬身拜了下去,大呼道:“臣等恭请太上皇移驾兴庆宫,陛下、太上皇将在兴庆宫大宴群臣,为太上皇接风洗尘!”
孔晟的声音洪亮而有力。
李隆基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
而玉真等人则面色骤变,就算是皇太子李豫都吃了一惊。谁都知道,皇帝准备将太上皇安置在太极宫,半路里突然改成了兴庆宫,这……
在朝臣眼里,兴庆宫和太极宫其实还是有些差别的。太极宫算是正统的大内,而兴庆宫只能叫南内,太上皇安居南内,意味着他彻底脱离了皇权中心。
玉真等人正要反弹叫嚣,却见无数彪悍的禁军士卒分开人群围了过来,片刻间,禁军副统帅南霁云威风凛凛率数百禁军悍卒轰然跪倒高呼道:“恭请太上皇移驾兴庆宫!”
玉真丰腴秀美的脸上惊怒一片,她站在那里扭头望向了皇帝,皇帝面不改色,她又恨恨地瞪着孔晟,孔晟更是神色平静无动于衷。
这些宗室心里对孔晟的恨意可想而知。但如今的长安城,已经不是过去他们翻云覆雨的时代了。孔晟掌控军权和神龙卫,除了皇帝之外,无人可动他分毫。若是他们敢当众冒出头来,恐怕孔晟会采取暴风骤雨一般的打压手段。
李豫心里轻叹,却不得不为父皇李亨的临时决断而赞一声。关键时刻,李亨当断就断,表现出霸气峥嵘的一面;而在这种时候,他所重用的孔晟发挥出不可替代的作用,也让李豫再次对皇帝的用人之明刮目相看。
就连李豫都不得不承认,皇帝用孔晟掌控长安形势,绝对是非常英明正确的决断。
实际上,太上皇复辟也不利于李豫的利益。李豫一直认为,太上皇安置在兴庆宫是最妥当的安排,只是皇帝念在父子情分、又担心引起天下臣民的诟病,准备安置在太极宫,他也没有话说。如今皇帝改了主意,李豫乐见其成。
李豫悄然退了出去。
李豫这么一动,满朝文武中至少有半数都沉默了下去。
单剩下玉真这几十号人,还能起什么风浪?
“恭请太上皇移驾兴庆宫!”
数百禁军悍卒的高呼声震动全场。
高力士和陈玄礼无奈地交换了一个悲哀的眼神,高力士慢慢扶起李隆基,附在老皇帝耳边轻轻道:“大家,回宫吧,保重龙体要紧!”
老皇帝明白自己大势已去,纵然有不少忠于自己的朝臣宗室暗中推波助澜,但却无法逆转大局。他心底那丝仅存的一线希望,也由此彻底破灭。
老皇帝落寞伤感地转身在高力士搀扶下上了銮驾,索性闭上了眼睛。銮驾缓缓启动,孔晟挥挥手,南霁云率禁军悍卒紧随其后,名为护驾,实为监视和监控。
禁军一路将老皇帝一行数百人送入兴庆宫,这才返回各自岗位值司。至于兴庆宫内外的守卫,则交给了老皇帝身边的数百宿卫执事。
老皇帝就此入驻了兴庆宫,自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玉真等人索性带着旧时的一群老人和梨园艺人,居住在兴庆宫内,****陪老皇帝饮宴歌舞作乐。
就在老皇帝还朝的第二日,李亨下诏表彰高力士和陈玄礼两人护卫太上皇的功绩。高力士原爵渤海郡公,现加官开府仪同三司,赐五百封户以食租税。大将军陈玄礼封蔡国公。
高力士和陈玄礼被皇帝册封褒奖,谁都明白是名义上的,也是皇帝做给天下臣民看的。高力士和陈玄礼也是饱经风雨的老江湖了,焉能不明白自己如今尴尬的处境,虽然获封,却还是低调行事,没觉得有什么好荣宠的。
高力士也就罢了,在兴庆宫依旧充当太上皇内侍太监头子,照顾老皇帝的饮食起居。而陈玄礼则卸甲归家,除在兴庆宫当值外,就安心闭门不出,从不与外界交往。
当然,如今的长安城中,陈玄礼虽然旧识不少,但却没有人登陈家的门,与昔年的门庭若市相比,陈大将军府上门可罗雀凄凉至极。
他是名义上的大将军,但手下已经没有了一兵一卒,只负责数百兴庆宫宿卫。在长安城里,他这个老皇帝的麾下、过了期的大将军,除了在府中逗弄儿孙享受天伦之乐外,也就没有了任何价值。
原本,老皇帝这种颐养天年的生活也算不错。在注定无法复辟重掌大权的情况下,只要老皇帝安于现状,皇帝那边肯定不会有任何动静。
只是太上皇不是一个人,围绕着他的是一大群人,人一多是非就多。而且,很多人不甘于蛰伏在兴庆宫内,****撺掇,老皇帝也是静极思动,就出宫走走。
老皇帝去了太极宫,甚至还带着銮驾去了大明宫,老皇帝一连三日都在皇城宫城内带人游荡,身边陪侍着的除了玉真公主等宗室之外,还有内侍王承恩、魏悦及很多梨园弟子常娱侍左右,出行声势浩荡。
玉真等人的野心和不甘心可见一斑。老皇帝没有察觉自己被人当成了利用的幌子,只有高力士洞若观火。只是高力士无论怎么苦劝,老皇帝都不听。
这与老皇帝的本性有关。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可以闭门修身养性的人,几日的蛰伏之后,他很快就忘记了过去的疮疤和种种不堪,开始缅怀追寻往昔的荣耀,寻找和昭示自己这个太上皇的存在感。
甚至,老皇帝还接受了玉真等人的建议,准备下诏命有司为他遴选秀女充实兴庆宫。同时,他还命人公开搜罗召集昔年他在宫中培养的乐工舞女,准备再次组建属于他个人的宫廷歌舞乐团。(未完待续。)
第四百章 太上皇还朝(4)
第四百章太上皇还朝(4)
大明宫。
李亨寝宫。
鱼朝恩满脸媚笑在皇帝面前躬身拜了下去:“陛下,奴婢这两日奉旨巡查三宫,听到一些传闻,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亨皱了皱眉:“鱼朝恩,在朕面前,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是关于太上皇的……”鱼朝恩故作恭谨犹豫迟疑状。
李亨眉梢猛地一挑,沉声道:“太上皇如何?说!”
“陛下,奴婢听闻,太上皇最近天天流连于长庆楼上,设宴观舞与民同乐,长庆楼下时时有百姓路过,太上皇必赐酒,百姓必在楼下山呼万岁不止。而前日,太上皇在长庆楼设宴召见大将军郭英义,昨日太上皇在长庆楼宴请剑南道抵京述职的节度副使等十余人,而今日则宴请诸多朝臣和诸道进京觐见陛下的藩镇使节……”
鱼朝恩小心翼翼地说着。
李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口中却淡然道:“太上皇设宴召见朝臣百姓,无非是与民共乐、与朝臣叙旧,鱼朝恩,你多虑了。”
鱼朝恩嘴角一抽,心道你装什么装啊?不是你秘密让杂家监视兴庆宫的并要求将老皇帝的一切行踪都要向你汇报?
“陛下,奴婢以为,太上皇与陛下父子情深,大唐家国天下,自然无虞。只是太上皇身边有奸佞之徒,贼心不死,奴婢担心他们会在太上皇身边屡进谗言,造成太上皇与陛下不合,尔后……”鱼朝恩试探着轻轻道。
李亨眸光一闪:“你说的是高力士和陈玄礼二人?”
鱼朝恩缓缓点头:“陛下,此二人对太上皇忠诚不二,但对皇上却……太上皇还朝以来,他们****与旧臣结交,甚至借故与神策军中将领往来相识,奴婢实在是担心他们存心不轨……”
李亨眸光中杀机一闪,凝声道:“鱼朝恩,高力士与陈玄礼二人伺候太上皇多年,忠肝义胆,朕不担心他们。好了,太上皇那边你不必操心过甚,下去吧。”
李亨挥了挥手。
鱼朝恩一怔,心里抱怨不满,嘴上却毕恭毕敬地连连应是。他离开了皇帝的寝宫,刚出宫门,脸上的媚笑就全部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阴沉。
皇帝并不像外界以为的那样对鱼朝恩言听计从。这一点,只有鱼朝恩自己知悉。
鱼朝恩是坚定不移反对太上皇复辟的中流砥柱,他倒是与皇帝站在同样的立场上。但其实鱼朝恩并不认为老皇帝有机会复辟登基,他不过是试图浑水摸鱼,将素有嫌隙的太监头子高力士和陈玄礼两人给扳倒罢了。
高力士如何得罪了鱼朝恩,并不为外人知晓。但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们都能看得出,鱼朝恩对高力士的回宫非常抵制,甚至是怀有深深的仇视。
鱼朝恩神色阴沉地离去,他的心腹铁杆太监岳鹏紧随其后。走了半响,鱼朝恩突然停下脚步,挥挥手示意岳鹏过来。
岳鹏诚惶诚恐地过来,鱼朝恩附在他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岳鹏身形一震,颤声道:“省监大人,这……”
鱼朝恩脸色阴沉,冷冷道:“怎么,杂家的话你没有听明白吗?岳鹏,此事办妥,杂家将来必有厚报。”
岳鹏毕恭毕敬地躬身下去,连连应下。
鱼朝恩拂袖而去。
望着鱼朝恩臃肿的身形,岳鹏脸上浮起一抹恐惧之色。他本是鱼朝恩的铁杆拥趸,对鱼朝恩的命令岂敢不从,只是鱼朝恩这一次吩咐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而且还涉及到了另外一个大人物,一旦事情暴露,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鱼朝恩的心狠手辣他比谁都清楚,若是他胆敢抗拒鱼朝恩的命令,那么,他或许想死都很难。
岳鹏长吁短叹地离去。
午后。
数十神龙卫纵马持杖涌进了兴庆宫的宫门,高力士手下护卫太上皇的太监和宿卫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神龙卫闯进宫来,打着神龙卫和充实军需的旗号将兴庆宫原有的三百匹马强行给驱逐带走了半数,等高力士和陈玄礼得到消息赶来,人早就没了影。
这数百匹圈养在兴庆宫的马匹是供太上皇出行的仪仗护卫所需,如今被神龙卫不分青红皂白带走了一半,高力士和陈玄礼焉能不怒?
更重要的是,这是对太上皇权威肆无忌惮的踩踏啊!
陈玄礼性格暴躁,尽管他如今行事隐忍,但出于对太上皇无比的忠诚,神龙卫肆无忌惮对太上皇不敬,还是引发了陈玄礼压抑已久的滔天怒火。
陈玄礼咔嚓一声抽出佩剑,高举在半空中,怒吼一声:“宿卫集合,随本大将军去神龙卫衙门讨个公道!”
百余跟随太上皇多时的宿卫也是义愤填膺,齐声怒吼着就要随陈玄礼冲出兴庆宫,去神龙卫兴师问罪。他们原本是皇帝禁军,变成了太上皇宿卫,沦落在兴庆宫值司,心理之落差可想而知。而神龙卫欺压上门,这就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他们心内压抑多时的不满怒气。
高力士大吃一惊,但陈玄礼性烈如火,又在盛怒之下,根本不是他所能拦得住的。实际上,高力士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阻拦,陈玄礼已经带着百余宿卫手持兵器呼啸而出,奔向神龙卫。
高力士无奈,只得急匆匆去向老皇帝禀报。
神龙卫是如今的皇帝亲卫,神龙卫所为,肯定是皇帝的授意。陈玄礼不明所以,一味去讨什么公道,非要闹出事端来。高力士一念及此,更是心急如焚,急急奔向老皇帝的寝宫。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老皇帝的命令才能挡住陈玄礼了。
陈玄礼带着百余宿卫气势汹汹的穿过东市冲向朱雀大街,试图从朱雀门冲进皇城,去神龙卫衙门找孔晟讨个说法。但他带着这么多人手执武器招摇过市,百姓商贾行人躲避不跌,乱成一团,市井骚乱,自然就引起了京城禁军和万年县的高度警觉,纷纷派人阻拦。
今日值司东城防卫的是唐根水麾下所属校尉杜平。
杜平听闻有人明火执仗试图冲撞皇城,不敢怠慢,立即手下百余军士横穿东市在朱雀大街靠近东市的一侧拦住了陈玄礼的百余愤怒宿卫。
比杜平来得早的还有万年县的县尉孟璞。孟璞带着几十名捕快衙役,早就赶来了,他试图对陈玄礼一行好言相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却被陈玄礼一番痛斥给屏退。
陈玄礼虽然失势,但国公的爵位和大将军的职衔还在,与孟璞一个区区县尉相差太远。孟璞不敢太过阻拦,只好要任由陈玄礼带领一队怒火冲天的兴庆宫宿卫去进朱雀门。当然,事关重大,孟璞不敢做主,已经命人通报万年县和京兆府及有关衙门。
所幸杜平的人来得及时,否则就真让陈玄礼率人闯进皇城去了。而皇城之内的禁军措不及防,一旦与对方发生冲突,那就是不可挽回的宫变,不可收拾。
朱雀门外与朱雀门内,同样的冲突,性质不一样。
百余禁军悍卒与百余兴庆宫宿卫对峙上,杜平是禁军值司校尉,尽管陈玄礼级别高,但他职责在身,却也不太畏惧,高声呼道:“请问大将军,如何带人明火执仗冲撞宫门,扰乱京畿治安?请速速带人退回兴庆宫,末将不为己甚既往不咎了。”
神策军是孔晟的麾下,神龙卫还是孔晟的麾下,今日突兀闯进兴庆宫带走马匹的人也是孔晟的人,陈玄礼正在气头上,对杜平一个区区校尉焉能有什么好态度,更不屑于跟杜平解释什么。
他怒吼着执剑咆哮道:“滚开,本将要去神龙卫衙门,与那孔晟小儿讨个公道!”
陈玄礼此番也是豁出去了,存了闹一场以死相谏的主意。在他看来,皇帝对老皇帝的安置实在是太过冷落,不管怎么说,老皇帝权威尚在,如果任由外人践踏,今后更不可收场。
所以陈玄礼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他就是要闹起来,让天下臣民看看,老皇帝在皇帝这里受了多大的委屈。如果他一死能换来老皇帝应得之待遇,陈玄礼也觉得值了。
陈玄礼对孔晟直呼其名,口出恶言,作为神策军下属,孔晟在杜平这些军士将领心目中可是战神一般的存在,凛然不可侵犯,听陈玄礼对孔晟诸多不敬,杜平等军卒的火气也陡然升腾起来。
杜平怒斥道:“汝带甲冲击宫门,扰乱京畿治安,又对孔大将军不敬,该当何罪?来人,将这群肆无忌惮践踏大唐律法的贼人给我拿下!”
早已按捺不住的神策军悍卒一哄而上,呐喊着与陈玄礼的宿卫战在一起,现场乱成一团。
孟璞等万年县的人吓得魂不附体。禁军的人跟兴庆宫老皇帝的人当街对战,带头的是还是当朝大将军陈玄礼,声名显赫的大人物,他一个低级官僚如何能干预?
而无论是禁军还是兴庆宫,都不是万年县能惹得起的。
孟璞立即命衙役飞报有司,同时保护周遭百姓商贾行人逃离现场,免得遭受其害。(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一章 朱雀门血案(1)
第四百零一章朱雀门血案(1)
黄昏的朱雀门外,大唐皇城的正门,竟然变成了喊杀声震天的流血战场,震动全城。陈玄礼的宿卫战斗力不弱,但禁军悍卒战斗力更强,况且皇城内值司的禁军得到消息冲出来协助杜平很快就将兴庆宫的百余宿卫包围其中,落了下风的兴庆宫宿卫在主将陈玄礼被禁军士卒一箭射穿胸口被俘之后,就渐渐丢下武器缴械投降。
冲突很快结束。
但尽管如此,双方还是各有伤亡,禁军这边阵亡了四五人,而兴庆宫宿卫伤亡人数更多,起码有十余人。
禁军竟然与兴庆宫宿卫在朱雀门外一战,酿成流血惨案!
这个消息在最短的时间里传遍全城,很多长安权贵马上敏感地开始猜测是不是老皇帝试图复辟夺权,与皇帝展开了冲突——换言之,这是一场骇人听闻的宫廷政变,只是以兴庆宫宿卫的失败而告终。
陈玄礼负伤昏迷不醒,被禁军带入了神龙卫大狱暂时关押。同时收押的还有陈玄礼的这批带甲宿卫。因为事关重大,又涉及禁军和神龙卫,杜平这些人自然心怀警惕多了几个心眼,没有将陈玄礼等重要证人交给万年县或者大理寺。
孔晟正在城外检阅禁军操练,突然得到这样的消息,心头大为震动。他纵马回城,从南霁云和杜平那里了解到了一个事情的大概,眉头紧促久久沉思不语。
陈玄礼是什么人,孔晟并不是太了解。但能在仕途上走到今天的人,宦海沉浮几十年仍然居于高位,陈玄礼肯定不是弱智和傻子。可今日,陈玄礼为什么带甲冲撞宫门,还抗拒禁军抓捕,不惜与禁军战斗冲突?孔晟觉得这背后肯定有大阴谋。
孔晟的应变能力和全局判断分析能力超于常人,他马上意识到,这场流血冲突恐怕是来者不善,目的是煽风点火人为制造太上皇与皇帝之间的紧张气氛,以便于让某些人浑水摸鱼。
而或者,还有针对自己的意味。
孔晟脸色一沉,马上挥了挥手道:“南八,封闭各方城门,严禁闲杂人员进出。另外,传某军令,调神策军一卫人马进城协防神龙卫,将陈玄礼等人犯拘押起来,不得有任何闪失。”
孔晟说完,觉得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就又大声道:“南八,你亲自率人协防神龙卫,看管陈玄礼这些人犯,严禁闲杂人等接近,包括神龙卫!”
南霁云躬身下去:“末将遵命!”
吩咐完毕,孔晟马上纵马冲进宫城向大明宫的方向奔去。很显然,出了这种事,自然瞒不住皇帝的耳目,与其让别人捅到皇帝那里让自己很被动,不如主动进宫禀报,请皇帝处置。
但他的行动快,兴庆宫那边更快。
实际上,高力士去向李隆基禀报之后,老皇帝判断事情不妙,就已经带着高力士和宿卫銮驾开始往朱雀门而来,而老皇帝的銮驾即将抵达皇城之外,冲突便结束了。得到陈玄礼和自己的诸多忠诚宿卫伤亡不少还被禁军整体抓捕进了神龙卫,老皇帝也是怒不可遏,直接命高力士护驾去了大明宫。
李亨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突闻太上皇驾到,吃了一惊,连忙迎接出去。而待老皇帝当面指着他的鼻子情绪激愤地再三指责下来,李亨更是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皇帝终于明白了一个大概。
尽管老皇帝和高力士的一面之词没有让他完全失去理智,但作为皇帝,他马上就意识到这背后必有隐情,此事一旦处置不当,破坏他和老皇帝的父子情分事小,再次引起大唐朝野震荡是大事。
李亨冷着脸挥挥手道:“鱼朝恩,速速传召,命孔晟进宫见朕!”
鱼朝恩恭谨应下,立即派小太监出宫宣召。
老皇帝窝在御书房内的软塌上,眯缝着眼睛望着李亨,嘴角因为情绪激动还在抖颤着。
李隆基确实是有些激动和愤怒了。他本来已经放弃了最后的侥幸心理,打着颐养天年不问政事的打算。可不成想,皇帝麾下的神龙卫竟敢肆无忌惮欺压到兴庆宫来,不仅带走了拱卫他出行的一百多匹骏马,还将陈玄礼等人抓捕关押起来,生死未卜。
这是赤果果的打脸。太上皇的脸面被践踏,岂不是传为天下笑谈?
李亨昂然而立,向老皇帝躬身一礼,赔笑道:“父皇,此事必有内情,朕马上命人查实查清,若当真是神龙卫肆意妄为、假传圣旨、枉顾律法,朕一定不会饶了孔晟。”
老皇帝嘴角一抽,声音老迈疲倦:“皇儿,朕已经将皇位禅让给汝,退居兴庆宫……朕只想平安颐养天年,在剩下的年月里听听歌舞,与民共乐,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父皇,朕惭愧!”老皇帝充满怨愤和感慨的责问,让李亨有些无言以对。
老皇帝那意思是说,我都已经将皇位让给你了,你还不放过我?难道非要将我这个太上皇逼入绝路不成?
“陈玄礼的为人品性,你应该了解。你想想看,若不是有人肆意妄为践踏朕的尊严,冲撞兴庆宫,陈玄礼焉能在怒极之下带甲要冲入皇城与那孔晟理论?”老皇帝冷笑着道。
李亨神色尴尬地搓了搓手,勉强一笑。
老皇帝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陈玄礼的为人如何,李亨自然了解。陈玄礼虽然性如烈火,但还不至于这点分寸都没有,若不是有人冒犯兴庆宫在前,他一定不至于昏了头带甲冲宫。
难道真的是孔晟擅做主张?李亨皱紧了眉头。
这种胆大妄为的事情,孔晟或许是能做出来的,但孔晟为什么要这么做?不应该啊!李亨并不认为孔晟如此冲动鲁莽啊。
神龙卫缺马匹给养,自有户部供给,孔晟无论如何也不会打兴庆宫的主意哟。兴庆宫可是太上皇驻跸所在,公开冒犯太上皇,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孔晟会这么愚蠢?
李亨不太相信。
李亨扭头望向了高力士。
他更加熟悉高力士的为人。此人忠诚稳重,绝不会说假话。
“渤海郡公……”李亨轻轻道。
高力士恭谨地躬身见礼:“奴婢不敢当,请陛下还如昔年一样称呼奴婢力士就好。”
李亨笑了笑:“时过境迁,你已经位居三公,护主功高,朕岂能再像昔年一样戏言相称?”
“回陛下的话,无论什么时候,奴婢都是太上皇和陛下的奴婢,绝无贰心。”高力士恭谨道。
李亨凝视着高力士,知道高力士语出真诚,他对皇帝父子当真是并无一丝一毫的歪门心思,忠诚之心天日可表。
李亨轻叹一声:“力士,朕与你相识相知也有数十年了,朕相信你的话。你跟朕说,当真是孔晟的神龙卫假传圣旨冲撞兴庆宫吗?”
高力士没有任何犹豫,凛然道:“陛下,奴婢当面看到,那些人身着神龙卫制式的劲装紫衣,又持有神龙卫的令牌。他们假传圣旨冲进兴庆宫来,带走了太上皇养在御马苑的一百多匹宝马,声称是充为军需。”
“陈玄礼性如烈火,他带人去神龙卫与孔晟理论,却不知为何与禁军在朱雀门外起了冲突,据称伤亡数十人。奴婢不敢撒谎,还请陛下明察!”
李亨沉默了下去。
高力士不会说谎,既然高力士如此言之凿凿,那便自然是神龙卫犯案无疑了。只是皇帝还是不相信孔晟能做出这种大不敬的事情来,况且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力士,朕虽然命孔晟组建神龙卫,拱卫宫禁,但因为朝廷国库吃紧,朕其实没有拿出什么钱财来供孔晟所用。不瞒你说,神龙卫组建至今所需经费,都是孔晟个人所出,朕没有过问,但想必不是一个小数目。”
“朕心里很清楚,孔晟在长安城中商贾营运之所得,多半充公为神龙卫财孥经费。因此,朕很难相信,孔晟会为了区区一百多匹马去假传圣旨冒犯父皇。”
“况且,朕对孔晟考察多时,对他的心性多有考量,他年纪不大,却沉稳干练,对朝廷对朕忠诚不二。要说他会公开犯案,不要说朕不信,就是满朝文武大臣也是不信的。所以,这其中必有内情,只要朕查明真相,不管涉及到谁,一律杀无赦!”
李亨杀气腾腾地沉声道。
高力士心惊胆战地躬身下去:“奴婢明白!奴婢也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孔大将军不至于如此僭越失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