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朱雀门血案(2)
第四百零二章朱雀门血案(2)
鱼朝恩派出去宣召的内侍太监在半路上截住了孔晟。
孔晟得知太上皇李隆基已经先行入宫在皇帝的御书房里,皇帝派人宣召自己入宫责问,心头就暗生凛然。
到了这个份上,他突然有一种预感,此事背后必有阴谋,而阴谋针对的未必是陈玄礼或者高力士,更不可能是太上皇李隆基,因为太上皇毕竟是当今皇帝的父亲,只要李隆基放弃与李亨争夺皇位,哪怕李隆基有些事情做得过分一些,李亨都能忍受下来。
况且老皇帝现在也没有做什么事,无非是喝喝酒听听歌舞,跟几个老臣叙叙旧,喜欢出风头,出没于长庆楼上听听老百姓的山呼万岁,满足一下虚荣心,仅此而已。这还不至于引起皇帝强烈的反弹。
孔晟疾驰至大明宫内皇帝的御书房门外,却是遇上了闻讯而来的皇太子李豫,以及玉真公主、大将军郭英义、刑部尚书颜真卿等一批忠诚于老皇帝的人。
李豫在得到奏报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皇帝和太上皇的内讧,一场宫廷政变发生在即。因此,李豫不敢怠慢,立即带东宫卫率百余人进宫来。
在大明宫内见到程元振,这才了解了一个大概,暗暗松了一口气。李豫也在担心太上皇不会甘心放弃皇位,朝中也有不少人对老皇帝怀有拥立复辟之心——比如玉真这些人。
有玉真这些人的撺掇,老皇帝头脑发热,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李豫在一旁冷视着孔晟,玉真公主却是带头快步过来拦住了孔晟的去路,怒斥道:“孔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命神龙卫假传圣旨冲撞兴庆宫,惊扰太上皇,你可知这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孔晟一惊,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玉真公主神色平静道:“玉真殿下,下官不曾派人冲撞兴庆宫,这话是从何说起?”
玉真公主厉声道:“孔晟,兴庆宫这么多人当面目睹,神龙卫假传圣旨冲进兴庆宫,惊扰太上皇,还强行掳走了太上皇的宝马一百多匹,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能狡辩不成?”
孔晟终于明白过来,陈玄礼的带甲逼宫果然是别有内情的。神龙卫假传圣旨冲进兴庆宫带走了老皇帝的一百多匹马,这绝对是赤果果的栽赃陷害!
孔晟淡淡一笑:“玉真殿下,此事真伪如何,还需调查,请殿下放心,如果将来查实是孔某主使神龙卫所为,不用陛下处置,孔晟自裁向太上皇谢罪便是。”
说完,孔晟绕过玉真公主,大踏步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孔晟神色从容镇定,缓缓向老皇帝和皇帝见礼:“臣孔晟,拜见陛下,太上皇!”
皇帝皱着眉头喝问道:“孔晟,兴庆宫所属亲眼目睹,神龙卫数十人假传圣旨持神龙卫令牌,冲进兴庆宫,掳走了太上皇一百多匹宝马,此事到底如何,你从实说来,若有半点隐瞒,休怪朕翻脸无情!”
孔晟肃然道:“陛下,臣今日在城外操演禁军,臣可以对天发誓,绝无率神龙卫冒犯太上皇之行为——至于发生在兴庆宫的事情,臣以为应该马上查处,越快越好!”
“陛下,臣没有理由对太上皇不敬,更不可能做出如此无知愚蠢的事情。此事必有隐情,请陛下给臣一日时间,让臣马上调查真相,若是最终查明真的是神龙卫所为,哪怕臣并未知情,也一样罪责难逃——臣一定会向太上皇当面谢罪,任由太上皇处置!”
李亨望向了老皇帝。老皇帝嘴角抽搐了一下,其实老皇帝现在平静下来,也意识到可能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故意挑拨事端。孔晟可是朝廷重臣,掌控禁军和神龙卫,某些时候代表皇帝,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而且还做得这般公开嚣张?
李亨见老皇帝没有反对,也就收回目光来。
李亨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点头道:“孔晟,朕料你也没有这个胆子,此事必有恶人在背后栽赃陷害。孔晟,就如你所言,朕给你一日时间查明真相,一日后你若不能给朕和太上皇一个交代,便以死谢罪吧!”
孔晟凛然:“臣遵旨!”
孔晟转身要出御书房,老皇帝李隆基突然颤巍巍地插话道:“孔晟,陈玄礼等人何在?”
孔晟向李隆基躬身一礼:“回太上皇的话,陈玄礼带人逼宫,扰乱宫禁,无论原因为何,都犯下重罪,臣已经命人将他们拘押在神龙卫大狱,一旦查明真相,臣便会将他们移交有司处置。”
李隆基怒道:“陈玄礼为了朕气不过才有带人冲宫的行为,情有可原,事出有因,朕命你立即释放陈玄礼和朕的宿卫!另外,对于死伤的宿卫,朝廷也要厚加抚恤才是。”
孔晟神色不变,不卑不亢道:“太上皇,陛下,臣以为,所谓神龙卫冲撞兴庆宫掳马案与陈玄礼带甲冲宫案完全是两码事,无论内情如何,陈玄礼带甲逼宫都触犯了大唐律法,不可轻恕。况且,陈玄礼等人是这一事件的重要人证,在真相未明之前,臣不能释放。”
“请太上皇放心,臣一定厚待陈玄礼等人,配合调查而已。一旦真相查明,若陛下下诏赦免其罪,臣一定亲自送陈大将军等人还归兴庆宫。”孔晟说着向皇帝投过一瞥去。
皇帝李亨勉强笑了笑:“若最后此事查明与陈玄礼无关,朕自然就下诏赦免其带甲逼宫的罪责,父皇且安心吧。”
老皇帝冷哼了一声,还要说几句,高力士借着俯身下去帮老皇帝添茶水的当口,暗暗握了握老皇帝青筋暴跳的手,老皇帝这才缓缓闭上嘴,算是默许了。
老皇帝知道今日此事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反正皇帝会查,这事惊动朝野,也不可能不了了之。只要日后皇帝能给一个满意的答复就是了,至于陈玄礼等人的性命安危,老皇帝相信皇帝也好,孔晟也罢,不可能轻易动。
见孔晟安然无恙地离开御书房,没有被罢官免职甚至问罪,玉真等人就有些气不过。但孔晟来去匆匆,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上前质问几句时,孔晟已经翻身上马奔驰离去。
在出宫的路上,孔晟思之再三,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两点:一是神龙卫,是真的有神龙卫中的败类受人指使做出这种惊天动地的恶行,还是有人假装冒充,必须要马上入手调查;二是老皇帝兴庆宫被带走的一百多匹马,这些马去了何处,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就消失不见。
从这两点入手,顺藤摸瓜,很快就能揪出真凶来。
孔晟纵马疾驰出大明宫,已经是傍晚时分。但事出紧急,越早下手调查,查明真相的可能性就越大,若是拖过了这一晚,明日还不知道什么一个情况。
孔晟没有回府,直接入神龙卫衙门。
夜幕低垂,孔晟命一边命南霁云所属禁军抽调大量人手满城搜捕,但不允许扰民,务必要查明兴庆宫所属百余匹骏马的去向。一边命南宫望按照花名册聚集全体神龙卫及衙门文官系统人员,开始逐一点卯。
安宁宫。
张皇后屏退身边宫女太监,身后只有朱辉光和儿子定王李侗。张皇后抬头望着重重深深宫苑和沉沉的夜幕笼罩,眉头紧促,轻轻道:“辉光,这事儿倒也蹊跷。本宫也不相信孔晟会做出这种事来,命神龙卫明火执仗闯进兴庆宫从太上皇那里掳夺骏马,这不是孔晟能干的事儿。这背后,肯定有人煽风点火,不过,这种阴谋实在是太愚蠢了,愚蠢到世人一眼都能看穿啊。”
朱辉光笑了笑:“娘娘,奴婢也以为事有蹊跷。只是奴婢想不出,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出这种损招,将陛下、太上皇和孔晟玩弄于股掌之中,可了不得,一旦真相查明,必死无葬身之地哟。”
李侗突然在一旁轻轻道:“母后,儿子以为,幕后这人其实也知道这事不难一眼看穿,但他真正的目的是煽风点火挑拨太上皇和父皇不合,然后将矛头指向孔大将军,此人是有备而来,所图深远,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能查清的,或者,又是一桩最后不了了之的无头公案,就如当初宫里的……”
李侗欲言又止。
张皇后目光一凝:“侗儿,你说的莫非是那边那位?”
张皇后扭头望去的方向正是东宫方向。
夜幕深沉中,东宫的宫苑隐隐在望,而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大唐深宫灯火通明,与往日大不同。
按照常规,宫里这个时候早就熄灯陷入了黑暗沉寂之中。但今日因为出了朱雀门外的这场近似于宫变的风波,宫里宫外都变得空气紧张,各个宫苑都夜不能寐。
孔晟命令禁军和神龙卫加强了对宫苑的封锁护卫,在城内采取了半公开的宵禁。这种敏感时刻,谁也不会轻易出门引起猜忌惹上麻烦,包括很多长安权贵。
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非常不平常的夜晚。(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三章 朱雀门血案(3)
第四百零三章朱雀门血案(3)
南霁云亲自率人查办,封锁全城。
南勇带着百余禁军士卒在兴庆宫外,持孔晟的令牌求见高力士。
高力士本已伺候皇帝安歇下,然后自己也要回房休息,结果听闻神龙卫和禁军派人求见,知道事关今日事件查勘,不敢怠慢,就带着几个小太监,打着夜行灯匆匆出宫来。
南勇见到高力士深深拜了下去:“末将禁军所属宣威将军南勇,拜见渤海郡公!”
高力士扫了南勇一眼,淡淡道:“南将军免礼。你夤夜到兴庆宫来,有什么事直接说吧,杂家奉陛下和太上皇诏命,配合你们调查此案。”
南勇笑了笑:“渤海郡公,末将想见一见今日值守兴庆宫宫门的几个宿卫,问问情况,不知郡公可否成全?”
高力士哦了一声,摆了摆手:“安德,去把朱六那几个人给杂家喊过来。”
高力士也没有回房,就静静等候在宫外。不多时,几个今日当时值司护卫门禁的宿卫朱六等人匆忙过来,南勇也不寒暄客套,直截了当地问道:“朱六,本将奉命查办此案,某来问你,今日神龙卫来了多少人、持何种令牌、掳走兴庆宫多少马匹?”
朱六思量了一下,大声道:“具体人数,小的也记不住了,但是,起码有数十人吧,骑着高头大马,持黑色神龙卫令牌,打着陛下诏命和孔大将军军令的旗号,冲撞进宫,一共掳走太上皇御用骏马一百一十四匹,这些已经记录在册,不会有误差的。”
南勇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扭头望向了配合自己来查办的神龙卫百夫长焦可。焦可也是脸色一变,按照现在神龙卫的架构和等级,神龙卫官方令牌一共有三种,最低级的就是黑色令牌,木质刷漆,上面有人字号标志。而更高级一点的就是银色令牌,银质,上面雕刻有地字号标志。而最高的金质令牌为天字号标志,只有孔晟一人持有。
持黑色令牌的是神龙卫普通卫军,无序号。
银质令牌的则是神龙卫各级指挥使,按序号排列。比如序号1就是神龙卫二把手南宫望,以此类推。
令牌制度在神龙卫的正式启用不足一周的时间。而令牌式样、品质、档次,则是孔晟这个最高指挥者亲自敲定。既然兴庆宫的宿卫如此言之凿凿,恐怕真的是神龙卫的普通卫军前来犯案。
而神龙卫目前除文官系统外,卫军编制只有900多人,孔晟暂时将编制控制在了千人以内。
如果真的是神龙卫军所为,此刻孔晟正在神龙卫衙门连夜点卯,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查个水落石出来。焦可一念及此,就出列沉声道:“朱六,你确定是神龙卫所为吗?”
朱六等人有些愤愤不平地怒视着焦可,冷笑道:“事关重大,我等岂敢虚构谎言。我等看得清清楚楚,制式的锦衣劲装,手持陌刀,满城之中,只有神龙卫是如此打扮,况且还有令牌!他们假传圣旨,闯进兴庆宫来,不仅掳走了太上皇的宝马,还撞倒了两扇宫门,如此事实,我等岂敢撒谎?”
焦可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的退了回去。作为神龙卫中层军官,神龙卫中出了这种事,他有些无言以对了。
一开始,包括焦可在内的大多数神龙卫都认为是有人栽赃陷害或者是太上皇这边无中生有,但结果看来,恐怕是真的有神龙卫的败类给神龙卫和孔晟惹上了天大的麻烦。一个搞不好,不要说焦可这些普通神龙卫军官,就是孔晟,也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南勇轻轻笑道:“朱六,尔等放心,如果真是神龙卫中有人犯下重罪,孔大将军绝不轻饶!某且来问你,那些神龙卫掳走一百多匹骏马,究竟往何处去了?”
朱六拱手道:“往春明门方向而去,我等看得清楚,一定是出城了!”
南勇眉头紧促:“出城了?春明门?”
焦可在一旁默默等候着,心头也是震惊不已。
兴庆宫紧挨着春明门,如果真有神龙卫犯案最大的可能就是携带这些马匹出城藏匿,可是兴庆宫这三个方向的守门士卒却再三表示,没有见大批量的马匹队伍出城,更无神龙卫押运。
禁军所属士卒撒谎的可能性不大,与神龙卫串通的可能性更小。
但一百多匹骏马不可能插翅飞了,一定是藏匿在城内某个位置。
南勇略一沉吟,马上向高力士告辞,纵马驰过长安东市,在平康里与父亲南霁云汇合。南霁云闻报,也是有些狐疑,但事关重大,他不敢怠慢,立即下令道:“南勇,你即刻率军封锁东市及道正、长乐等三十六坊里,务必访查马匹的下落踪迹,同时派人将今日值司春明门、延兴门、通化门三门的士卒传到神龙卫衙门,由我和大将军亲自问话。”
南勇领命而去。
其实不要说靠近兴庆宫这三座城门,就是南面、西面剩余的全部明德门等六道城门,乃至宫苑那边的玄武门、重玄门等,孔晟都已经派人查问过,所有城门处,从今日早上到下午封门之间,没有大批量的马匹出城。
这意味着李隆基被掳走的宝马仍然还在城中藏匿。
夜渐渐深了。
神龙卫衙门之前的广场上火把林立,灯火通明。所有神龙卫文官、军卫士卒都面色沉重地列队当场,接受南宫望的亲自点卯。
随着南宫望的点卯,孔晟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936名在册神龙卫卒中,竟然真的有38人未应卯。而南宫望派人查看的结果却是这些人不在营房之中,不知所踪。
南宫望有些凝重地望着孔晟,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某家查过了,这38人半数出自北门四军,半数是神策军中选拔,名单在此。”
孔晟接过失踪神龙卫名册扫了一眼,气得脸色铁青。如果说出自北门四军的人出了问题,倒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不是他的嫡系,但半数出自神策军,这可是从夏邑跟随他起兵的心腹军卒,这些人出了问题,焉能不让他愤怒。
“马上去查,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明他们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马上去查!”孔晟冷着脸怒吼道。
南宫望躬身下去:“某家领命!”
南宫望挥挥手,在场待命多时的神龙卫呼啸而出,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分头奔赴全城各处,去查失踪的这三十八名神龙卫的下落不提。(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四章 朱雀门血案(4)
第四百零四章朱雀门血案(4)
整整一夜。
神龙卫千余人与禁军数千人将长安城搜了一个底朝天,愣是没有发现一百多匹兴庆宫宝马的踪迹,而那38名神龙卫更是鸿飞杳杳,不知所踪。
翌日朝会上,皇帝当众责问,孔晟只得据实已报。满朝文武听闻真的有38名神龙卫犯案且失踪不见,那些本就对孔晟心怀嫉妒不满的朝臣立即气势汹汹,开始群起而攻之。
越来越多的人当着皇帝的面指责孔晟御下不严,神龙卫犯下重罪,孔晟罪责难逃。
在这种时候,反倒是皇太子李豫站出来为孔晟说了几句公道话,指出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必须要尽快查明事实真相。李豫开口为孔晟说话,皇帝李亨都有些意外。
皇帝再次下诏,命大理寺、京兆府协同禁军和神龙卫办案。皇帝再次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了孔晟三日之期限,到期查不出结果来,要严办孔晟。
朝野上下长安城里,气氛变得更加紧张。
不仅是神龙卫和禁军,就是京兆府和大理寺的人也是郁闷之极,长安城说大很大,但说小也小,这么多人就像是筛网一般过了好几遍,竟然还是没有发现失踪的宝马和神龙卫,简直就是见鬼了。
孔晟坐镇神龙卫衙门,心头变得无比的凝重。
他心里其实很明白,到现在为止查不出线索来,无疑意味着就是再有三五天也很难出结果。长安城中要藏匿一百多匹马和三十几个人,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数百权贵的深宅大院,不可计数的大商贾门第深深,都是藏人藏物的好地方。
但孔晟不可能去挨个搜寻长安权贵和百姓的宅院。公共场所可以查,但死宅不可能轻易进入。没有皇帝的诏命,这是不可能做到的,而就算是有皇帝的旨意,皇帝允许他带兵搜查,这么多的长安权贵大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查出结果的。
从昨晚开始,孔晟就一直在思量分析,到底是谁站在幕后。太上皇那边不可能,太上皇刚刚回到长安,没有这个本事和能力;那么,是皇太子李豫吗?
思前想后,李豫的嫌疑是最大的。
以李豫的权势和根基,他要完成这事并将事做得滴水不漏,轻而易举。不要说宫外他控制的地方很多,就是东宫三十六进,藏匿人马也很容易办到。
到了这个份上,哪怕是傻子都能看得出,这事是冲神龙卫来的,这场阴谋真正的指向就是孔晟。而顺带的,也把大将军陈玄礼给牵扯进来。
孔晟怀疑李豫,宫里的皇帝实际上也在怀疑李豫。但怀疑归怀疑,只要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白搭。
东宫。
李豫脸色阴沉,李适李揆等人也脸色凝重不敢吭声。
李豫沉吟片刻,抬头来冷笑道:“看来,本宫倒是小看了此人了,他设下如此圈套,表面上是冲孔晟去的,实际上是针对本宫!好了,如今宫里宫外,满朝文武,都怀疑上了本宫,他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李揆斟酌着言辞道:“殿下,会不会是孔晟贼喊捉贼故意设套拖东宫下水?”
李豫摇摇头:“不。孔晟此人,本宫甚是了解。他能成为本宫的对手,绝不可能行这种龌龊之事。况且,这事对他无一丝好处,一个不慎,就要让自己万劫不复,他不会这么愚蠢。”
李适搓了搓手:“父王,如果不是孔晟,那又是何人?儿子以为,旁人也没有这个胆量和本事,况且作恶者出自神龙卫……”
李豫愤怒地一拍桌案:“这便是本宫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神龙卫只听内部号令,旁人想要插手调动神龙卫根本办不到。若是神龙卫内部有鬼,孔晟不可能查不出来,以孔晟的手段至今对此束手无策,只能说明幕后这人谋图深远,恐怕……恐怕冲撞兴庆宫只是一个开端啊。”
“来人,传本宫命令,打开东宫宫门,请禁军入宫查案。本宫作为大唐储君,率先垂范,给满朝文武带个头吧。”
李适吃了一惊:“父王,这……”
李豫冷冷挥挥手:“本宫自证清白,同时也算是卖孔晟一个人情。该做的本宫都做了,如果还是查不出结果来,那就只能怨孔晟无能了。”
……
半个时辰后。
东宫宫苑大开,皇太子李豫下诏主动请禁军入宫查案,南霁云亲自率数百禁军和神龙卫进入搜查,但却没有一点线索。
李豫作为大唐储君带了头,陆陆续续就有各门权贵主动开门,请禁军进府勘察,这是为了配合李豫,也是为了自证清白。
从上午开始,一直到深夜,上万禁军士卒和神龙卫悉数出动,分多路应邀进百余家权贵府邸查案,而三面九道城门,更是加强戒备,守城士卒瞪大了眼睛,连一只有嫌疑的苍蝇都不会放过。
孔晟一直坐镇神龙卫衙门,然后陆续传回来的消息却让他无比失望。皇太子李豫给了一个天大的人情,主动号召满城权贵迎合搜查,可结果却是一样,百余骏马和38名神龙卫依旧不知下落。
真是出了鬼日了狗了。
孔晟真是想不到,这事竟然如此诡异。
不要说这些马匹和人员了,就是一只兔子也逃不过神龙卫和禁军的联手搜捕,况且还有大理寺和京兆府的配合。现在的情况是,除了内宫之外,宫外能搜的地方都搜了,包括皇太子李豫的东宫和昔日的楚王府。
种种的迹象表明,他们要找的东西和人其实都不在城内。孔晟开始考虑是不是将搜寻的范围放到城外去,但此时其实也有些晚了,有这两日的时间,失踪的神龙卫还不知道藏匿到什么地方去了,天下如此之大,搜捕这38人如同大海捞针。
还有一日。孔晟就必须要给皇帝和朝野上下一个满意的交代,这批犯案的神龙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现在这样,是无法平息皇帝的怒火和满朝文武的怨气的。
何况还有兴庆宫老皇帝那边的压力。
按照这种情况下去,孔晟的下场堪忧。不管皇帝愿意还是不愿意,为了平息众怒,他不得不问罪孔晟。
夜更加深了。
立春之后,虽然长安城的气温依旧很低,但已经刮起了西南风,风意不再像前几天那么阴冷苦寒。
南宫望顶着风进入大堂,定了定神道:“大将军,满城搜捕都不见踪迹,现在只有一个地方嫌疑最大,某家认为,此地必须要查一查。”
孔晟吐出一口浊气:“你说的是兴庆宫吧?”
南宫望点点头:“大将军,现在的情况,让某家不能不怀疑,这是兴庆宫那边贼喊捉贼,故布陷阱,目的就是往大将军身上泼脏水,借这事把大将军拖下马!”
“也许吧。但是,兴庆宫是太上皇驻跸所在,与内宫一样没有差别,我们不可能进入搜捕的。而即便是真如你所言,人家有备无患,又怎么可能让你查出线索来?”孔晟摇摇头。(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朱雀门血案(5)
第四百零五章朱雀门血案(5)
“可是,大将军……如果过了明日,大将军如何向陛下回报?”南宫望忧心忡忡地道。
孔晟默然不语。
“南宫师兄,我一直在想,这38名神龙卫神秘失踪也就罢了,可是,神龙卫调动,非我们内部人不能为,可查来查去竟然没有任何结果,这岂不是咄咄怪事吗?”孔晟突然抬头道。
南宫望嘴角一抽:“某家也觉得奇怪。某家这两日逐个审讯神龙卫所属军官,都无人有此嫌疑。后来某家也想通了,失踪的神龙卫中有百夫长宋金一人,一定是这宋金主谋调动无疑了。”
“这宋金是什么来历?”孔晟淡淡道。
“此人是蜀中泸州人氏,原为北门四军中头目,后选拔进神龙卫,家室清白,不成想……”南宫望恼火地搓了搓手:“都是某家审查不严,导致奸人混进神龙卫,还请大将军责罚!”
孔晟嘴角一抽,心道都这个时候了,事都出了,我责罚你有个屁用。况且,他知道这事其实与南宫望没有太大的关联,千把人的神龙卫,南宫望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做到了若指掌,京城这潭水如此之深,各方势力都试图插手进神龙卫来,混进一两个老鼠屎也在所难免。
孔晟叹息了一声:“那岳鹏动静如何?”
这是孔晟唯一能想到的怀疑的人选了。
南宫望摇摇头:“自当日被大将军杖责之后,岳鹏就未曾再在神龙卫出现,内侍省也不再插手神龙卫内务,根据某家了解,案发之时,岳鹏就在陛下寝宫当值。”
孔晟哦了一声,起身拍了拍手:“走吧,陪我去见见陈玄礼吧。”
陈玄礼等人一直在神龙卫大狱中拘押,孔晟并未见过。因为在他看来,事情的真相如何,其实不在于陈玄礼等人身上,他们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仅此而已。
深夜的神龙卫大狱阴森静寂,孔晟与南宫望直入大狱,奔向陈玄礼的牢房。按照孔晟的安排,陈玄礼与那群宿卫分开拘押,虽然号称牢房,其实只是软禁,里面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没有真把陈玄礼当成犯人对待。
监房内烛光摇曳。陈玄礼肩窝负伤,被包扎过的伤口依旧有血迹渗出。他趺坐在软塌上,冷视着缓步而来的孔晟,淡漠道:“怎么,孔大都督终于有空来见某了吗?”
孔晟一笑,南宫望吩咐狱卒为孔晟搬过一个蒲团,孔晟趺坐而下,与陈玄礼面对面。
“孔某这两日疲于奔命,一直在搜捕犯案的38名神龙卫和从兴庆宫掳走的一百多匹骏马,没有得空来拜访大将军,还请大将军见谅。”
陈玄礼目光一凝:“你这算是承认是神龙卫所为了?”
孔晟缓缓点头:“神龙卫38人假传圣旨和本官军命,擅自闯进兴庆宫,犯下滔天罪行,孔某从未否认,也自问有责任。这两日来,孔某奉陛下诏命查明真相,但结果却令人失望。”
陈玄礼冷笑起来:“分明是你幕后指使所为,你还敢狡辩否认不成?”
“大将军之所以认定是孔某所为,不过是怀疑背后是陛下主使吧……”孔晟淡淡道:“此地只有你我两人,我们说话不必遮遮掩掩,大将军之所以故作愤怒率军带甲逼宫,说是要跟孔某讨个说法,不如说是做给陛下看的,豁出性命去为太上皇立威罢了。”
“此事与陛下无一丝干系。以大将军的头脑和智慧,当不难明白,孔某也断然不会愚蠢到这种地步……此事背后另有阴谋,一开始,孔某以为是故意挑起太上皇和陛下不合,到后来,孔某这才意识到,这完全是冲孔某来的,设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圈套,活生生将孔某诳了进来。”
陈玄礼目光闪烁,沉默不语。
其实进了神龙卫大狱这两日,他也想的透彻了。皇帝不会做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儿,只要不是皇帝指使,这事就基本上与孔晟无关。在这背后,必有阴谋。
“太子殿下主动请禁军入宫搜查办案,而这一日间,神龙卫和禁军上万人已经将全城搜了一个底朝天,失踪的38名神龙卫和一百多匹宝马依旧不知所踪。”孔晟长出了一口气道:“陛下只给孔某三日时间,明日过去,孔某就会向陛下自行请罪,然后释放大将军和宿卫还兴庆宫,陛下已经允诺下诏赦免尔等带甲逼宫之罪,大将军不必担心,你且安心在此等候吧。”
“孔某告辞!”说着孔晟霍然起身,转身就走。
“大都督请留步。”身后传来陈玄礼清朗的声音。
孔晟缓缓转身来望着陈玄礼。
陈玄礼起身来一字一顿道:“陈某宦海浮沉数十载,经历过的风雨太多了,也看穿了很多事。当日在马嵬坡,若没有陈某相助,陛下不能成事,大都督可曾知晓?”
孔晟点点头:“没错,若没有大将军相助,陛下没有今日,大唐时局可能就不是今日这般局面。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大将军对天下百姓有大功。”
陈玄礼淡然一笑:“但陈某受太上皇隆恩,不可能背弃太上皇,自当日起,陛下其实就对陈某颇有怨言。这一次随太上皇还朝长安,陈某其实就怀了必死之心。”
孔晟默然。
陈玄礼和高力士这两人的下场都不好,可以说比较惨。这是事实,他无法否认。
“陈某自问对大唐社稷江山无一丝私心杂念,陈某一言一行,不过是忠君国事,至于个人功名毁誉,自可抛弃一边。”陈玄礼朗声一笑:“对大都督,陈某在蜀中有所了解。而这几日在长安,更是深有体会。陈某觉得,有大都督这等年少才俊辅佐陛下,大唐朝廷再兴盛世指日可待。”
“但请恕陈某直言,大都督虽位高权重,却根基浅薄,如当年李林甫杨国忠之流如此经营根深蒂固,尚且顷刻倒覆,何况是大都督!”
“今日大都督所陷困境陷阱,其实还是你根基浅薄所致。若是换成旁人,此事破解其实轻而易举。”陈玄礼侃侃而谈:“能设套诳大都督者,区区数人罢了。陛下算一个,太子李豫算一个,内宫权监也勉强能为之。”
“言尽于此,大都督自行斟酌罢。”陈玄礼说完,就再次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语。
孔晟轻笑一声,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皇帝不可能设套陷害他,不是说皇帝做不出这种事来,只是目前皇帝还没有这般心思,君臣合作正处在蜜月期,还不到翻脸成仇的时候;至于皇太子李豫,孔晟虽然与之作为政敌对手,但他料定李豫不会这样做。
至于内宫权监,孔晟不是没有怀疑过鱼朝恩。但再三衡量,鱼朝恩应该不具备这么大的能量,提前下手布局设套或者鱼朝恩能做到,心狠手辣也毋庸置疑,卑鄙无耻更是世所罕见,但他是如何能做到让38名神龙卫和一百多匹宝马人间消失的?
孔晟觉得鱼朝恩一个内宫太监头子,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朱雀门血案(6)
第四百零六章朱雀门血案(6)
一夜很快过去,当黎明的朝鼓省震荡全城时,来自于全城各处府邸的文武大臣们或纵马或乘车纷纷赶往大明宫参加例行朝会。
孔晟心情沉重,他一夜没有合眼,径自准备从神龙卫衙门直奔大明宫参加朝会。该来的始终会来,他明知自己在朝会之上必将面临诸多压力和责难,却也不能退缩。
对方设下圈套,既然他无法破解,那么这便是他的宿命。孔晟不信命,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放弃希望。
晨风徐徐,天色还未彻底大亮。黎明的鱼肚白是如此的醒目,孔晟驰马缓缓而行,行走在太极宫通往大明宫的宫径上。
突然,不远处黑影一闪,一道白光电射而至。
孔晟脸色一变,探手抓住。
是一个纸团。
孔晟眉头紧蹙,心头一动。他缓缓展开纸团,见上面只有笔走龙蛇的三个大字:十王宅!
孔晟陡然一震。
这两日两夜间,他命人搜捕遍及全城,除了内宫之外,几乎所有的地域都曾一扫而过,唯有这十王宅因为是皇帝昔年的王宅、今日之行宫,又是安国寺的佛家圣地,他没有动过。
难道……孔晟深邃的目光投向太极宫的深处。
那道突兀的神秘黑影早已消失不见。
孔晟略加沉吟,突然打马返回,直奔神龙卫衙门。
南宫望和穆长风见孔晟突然返回,吃了一惊。孔晟也没有下马,就在马上向穆长风拱了拱手,压低声音道:“穆大哥,麻烦你走一趟十王宅!”
穆长风楞了一下,点点头,身形飞掠而起,一闪而逝。
孔晟咬了咬牙,沉声道:“调集神龙卫和值宿禁军,分三路即刻包围十王宅,没有孔某的命令,不得妄动!”
南宫望震惊地望着孔晟,却只有默默遵命。
唐初的王爷都有封地,开府后就往封地居住。从唐玄宗起规定诸王例不出阁,都居住在京城。按规定,诸王在京城必须是集中居住,因此,诸王府的集中渐渐地形成了一定规模。皇子年幼时居住在宫中,成年封王后,就前往宅地居住。
开元十三年,于安国寺东修缮大宅,分十院,号为“十王宅”,十王宅由宦官管理。当今皇帝李亨的藩王宅就在于此,而如今就成了皇帝的行宫,相当于半个大内,无人敢轻易涉足。
十王宅边上就是安国寺,是皇帝钦赐的皇家专属寺庙。位于长安城东北角的长乐坊,北面是大明宫,东面就是十王宅;西面是翊善坊,南面是大宁坊,多为贵族、宦官、禁卫将军及皇子所居之地。
包围十王宅和安国寺,这跟带甲逼宫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如果不是孔晟的严命,恐怕禁军士卒胆子再大都不敢青衣涉足此地。
宏大幽深的安国寺中传出悠扬的晨钟之声。而一旁幽深的十王宅门庭深锁,值守的太监侍卫一看黑压压的禁军士卒和神龙卫纷至沓来,将宅子和安国寺围了一个水泄不通,顿时吓了一大跳。
这是什么所在?
孔晟率军围宅和安国寺,相当于造反呐。
但值守的太监岂敢上前来跟孔晟理论,只是安国寺的主持德源大师带着一干僧人出了寺庙,向孔晟质问责难,向他索要皇帝的圣旨,给孔晟扣上了一顶骚扰佛门圣地的罪名。
孔晟心急如焚、心烦意乱,哪里有心情理会一群和尚的质问,无论老和尚怎么斡旋和交涉,他统统来一个不理不睬不闻不问,德源老和尚鼓噪得紧了,他索性命军卒替安国寺紧闭寺门,将一干和尚软禁在其中。
孔晟目光阴沉地紧盯着十王宅,南宫望俯身过来轻轻道:“大将军,十王宅原是众王藩邸,现为陛下行宫,虽然规模宏大,其实多半闲置。如今其内只有李辅国和当年陛下为太子时的东宫旧人在内隐居看护门庭……”
“李辅国在此?”孔晟眸光一闪:“孔某倒是忘记了此人啊……”
正说话间,白衣穆长风的身影划过半空,在安国寺的飞檐上略一点停,就弹射而出。
孔晟目光炯炯望向了穆长风,见穆长风面露兴奋之色,他就如释重负。穆长风飞掠过来,附在孔晟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孔晟眸光闪烁,面上浮起浓烈的惊色。
他翻身下马,凝视着眼前宅邸连绵庭院深重的十王宅,沉默良久,才断然挥了挥手:“冲进十王宅,缉拿罪犯归案!”
大明宫含元殿。
朝会刚刚开始,鱼朝恩就脸色苍白慌不迭地冲进含元殿,一路分开群臣疾呼道:“陛下,大事不好,孔晟带兵逼宫,试图谋反!”
满殿皆惊。
丹墀上的皇帝心头一个激灵,当即脸色发白嘴角都在哆嗦起来。孔晟没来参加朝会,已经引起了皇帝和众人的猜疑,因为皇帝给予的期限渐近,在自觉没有生路的情况下,孔晟铤而走险,也是有这种可能的。
皇帝强自冷静沉声道:“鱼朝恩,不得胡言乱语,到底什么情况,细细说来!”
鱼朝恩噗通一声跪伏在地,大声道:“陛下,奴婢得到消息,孔晟今日一早命令禁军封锁皇城和宫城数门,旋即纠集禁军数千人和神龙卫将丹凤门、建福门和望仙门及东内苑全部封锁,形同谋反叛逆啊!陛下!!”
丹凤门、建福门和望仙门三个门是大明宫通往外界的重要门户,在宫城诸门被关闭的情况下,这又成为大明宫内君臣逃生的唯一通道。
孔晟竟然擅自率军封锁这三道门户,不管有什么理由,都形同造反逼宫啊。
皇帝脸色骤变,而丹墀下的文武群臣更是骚动起来。
皇太子李豫嘴角一抽,心里微微有些怀疑。这种事情,鱼朝恩显然不可能当众造谣,但孔晟真的起兵造反了?李豫觉得有些荒诞不经。
群臣乱成了一锅粥,纷纷拜伏在地,嚷嚷着让皇帝马上下诏派兵剿灭孔晟。李亨深吸了一口气,端坐在皇帝龙椅之上,将深沉的目光投射在鱼朝恩的身上。
片刻的惊慌之后,皇帝慢慢冷静下来。
神龙卫有奸佞之徒假传圣旨冲撞兴庆宫,自皇帝以下,满朝文武大臣都深知绝非孔晟所为,背后必有阴谋。尽管皇帝迫于压力给了孔晟三日查明真相的期限,如今期限将近,孔晟虽然没有查出真相,但也不至于铤而走险谋反叛逆。
不要说还有一日,就算是到了最后关头,最坏的结果就是皇帝略有责罚,继续宽限时日,直至揪出背后阴谋的主导者。
孔晟不可能愚蠢到因此走上与天下人为敌的程度。
皇帝暗暗扫了两侧一眼,见十几名影卫依然忠于职守潜伏在暗处,心头就松了一口气,知道事实真相绝非像鱼朝恩所说的这样。
若是孔晟造反,这些影卫是孔晟第一时间铲除的对象,怎么可能还继续派遣影卫护卫朕躬呢?(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 十王宅(1)
第四百零七章十王宅(1)
内常侍程元振匆匆进殿,禀报道:“陛下,长安候、神策大将军孔晟在殿外侯召!”
孔晟来了……满朝文武大臣面色凛然,心头都揪了起来。
皇帝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摆了摆手沉声道:“宣!”
程元振意味深长地眸光从侍立在皇帝身后的鱼朝恩身上掠过,然后转身朗声高呼:“陛下有旨,宣长安候、神策大将军、神龙卫大都督兼太子少傅孔晟见驾!”
程元振略有些尖锐和嘶哑的嗓音在殿中回荡起来,旋即被值司小太监一路传了出去。鱼朝恩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紧握双拳,慢慢直起腰身,屏住了呼吸。
旁人没有在意程元振的出现,但对于鱼朝恩来说,程元振的此番种种等同于向他挑衅了。
皇太子李豫借着扭头的当口向程元振投过问询的一瞥。程元振不着痕迹地摇摇头,李豫这才吐出一口浊气,一颗紧张揪起来的心慢慢沉了回去。朝野上下目前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程元振已经是太子的人,因为鱼朝恩咄咄逼人、一手遮天,为了自保,程元振不得不投靠太子。
李豫与皇帝一样,也觉得孔晟谋反的说法太扯淡。皇帝恩宠正隆,哪怕是目前有兴庆宫的事儿发生,但朝野上下都知道这事其实与孔晟没有太大的关联,孔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谋逆叛乱啊。
但孔晟突兀封锁宫城,又派兵包围十王宅和安国寺,究竟意欲何为?这可是形同逼宫叛乱的死罪,孔晟若是没有一个圆满的说辞,不要说皇帝和皇太子李豫这里,就是满朝文武这边,也很难交代过去。
孔晟大踏步走进殿中,神色凝重。
他快步疾行,来到丹墀下,沉凝的目光与皇帝威严的目光相接,他缓缓拜伏下去,大声道:“陛下,臣得到确凿消息,假传圣旨、冲撞兴庆宫的38名贼人及一百多匹大宛骏马,藏匿在十王宅中,臣不敢擅自进十王宅搜捕,所以特进宫请旨!”
孔晟这话一出,满朝文武听得目瞪口呆,大殿中顿时满是此起彼伏的惊呼之声。
十王宅啊!那是什么所在?
皇帝当藩王时的旧宅,曾经住过很多藩王宗室,如今相当于皇帝的行宫别院,里面更是居住着李亨当太子时的一干东宫旧属,这是皇帝恩赐和恩养的一批老人。
假传圣旨掳走太上皇骏马的贼人竟然藏匿在十王宅中!很多人包括皇太子李豫在内,都下意识地用狐疑的目光望向了丹墀之上同样神色震撼的皇帝!
难道是陛下所为?!
这是很多朝臣这一瞬间的念头。
李豫也深深凝望着皇帝,心道父皇啊父皇,幕后的主使者难道是你?可是你用这种下作手段,是不是也忒丢皇帝的颜面了?
皇帝的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
皇帝嘴角抽搐了一下,凌厉的目光转向孔晟,缓缓起身一字一顿道:“孔晟,你可有确凿的证据?十王宅非同寻常,若是查无实据,你可知你这便是欺君之罪?!嗯?”
孔晟神色不变拱手拜了下去:“陛下,若是臣有半句虚言,自当任由大唐律法处置,承受陛下惩罚,绝无半句怨言!”
孔晟本已下令所属禁军和神龙卫冲进十王宅中,但半路上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带兵冲进十王宅,哪怕是证据确凿,也会给人落下把柄。而且,十王宅事关皇帝、宗室,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皇帝恼羞成怒,他就会成为替罪羊。
因此,孔晟临时起意进宫请旨。无论如何,将皮球踢给皇帝,一切让皇帝来处置就是。反正当众之下,皇帝不可能置之不顾。
皇帝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他知道孔晟不敢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危言耸听,而一旦真的发现掳走太上皇骏马的贼人藏匿在十王宅中,哪怕他是皇帝,都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皇帝冷视着孔晟。
皇帝心里自然不认为孔晟是撒谎的,但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单独向朕禀报,而非要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说出来,让朕措手不及,更无法处理。皇帝心里有些怨气,他也知道孔晟是故意为之,将事情摆在桌面上,避免再把自己陷进去。
孔晟无所畏惧地回望着皇帝阴沉几欲要发狂的目光,昂然而立。
他是不能也不想背上这种黑锅的。冒犯太上皇,践踏皇室尊严,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死罪,不管这背后蕴藏着多大的阴谋、无论涉及到谁,孔晟都将倒逼皇帝一查到底,彻底摘清自己。
进宫的路上,孔晟也在判断究竟是谁幕后主使。
从表面上看,皇帝是最大的嫌疑人。皇帝能调动神龙卫,而将这批人和一百多匹马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匿在十王宅中,恐怕也只有皇帝才能做到。
但孔晟非常了解李亨的本性。李亨对李隆基还怀有几分父子情谊的,只要李隆基不去复辟,李亨就不会逾越雷池半步。况且,皇帝也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打压太上皇的权威,作为皇帝他有太多的机会和手段。
最关键的是,这起事件中,朱雀门血案只是诱因,最终目标还是孔晟,对于皇帝来说,孔晟是他当前最倚仗的臣子之一,还要指望孔晟帮着他巩固皇权,他不可能这么做。至少现在还不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时候。
如果不是皇帝,皇太子李豫的嫌疑就大增了。
不过,孔晟也有些拿不准,因为这有些不太像李豫的风格。李豫这人强势固然强势,心狠手辣固然心狠手辣,但他崇尚阳谋,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事不是说他干不出,只是似乎承受着太大的政治风险,李豫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就为了拖孔晟下水?得不偿失。
另外,到底是谁给自己暗中送信、挑破十王宅这一层窗户纸的?孔晟也一直没有想明白。此人隐在幕后,一切洞若观火,或者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孔晟眼角的余光从李豫身前身后的一些长安权贵和李唐宗室诸王身上掠过,心念电闪。
皇帝突然怒吼道:“传昭出宫,尔等随朕一起前往十王宅,朕要亲自查验,孔晟,若你有半句不实,朕定斩不饶!”
孔晟神色不变:“若臣所言不实,自当领罪并以死向天下人谢罪!”
孔晟心道你吓唬谁呢,老子根本不吃这一套。
孔晟有着百分百的把握。他暗中派遣穆长风潜入十王宅,已经在十王宅的后花园中发现了铁板一样的证据——一百多匹御用良马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百多具血淋淋尸身,被射杀在后花园的人工湖中,用穆长风的话说,血水染满了整个湖面。
而数千禁军和神龙卫已经将十王宅和安国寺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还有穆长风等江湖高手坐镇,如果那38名失踪的神龙卫藏匿其中,想要逃离十王宅是万万不能的。而即便跑了那么一两个,对孔晟来说也无关大局——这场一环扣一环向他包围过来的惊天阴谋和血腥杀局已经被他所破。
以神龙卫的手段,撬开这批神龙卫的嘴,获知幕后真凶,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孔晟料幕后那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因为孔晟得到密报之后,第一时间派人封锁了宫门和十王宅、安国寺,不要说人了,就是一只飞鸟都飞不出去。这前前后后,还不到半个时辰,幕后元凶没有时间清理残局。而后园这批马的尸体,恐怕就是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干净。
安宁宫。
定王少年李侗站在宫门口,凝望着前宫的方向,神色湛然。突然,一个慵懒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我儿,你在此流连多时,作甚呐?”
李侗神色一紧,回身望着张皇后躬身拜了下去:“母后,儿臣在宫中读书多时,有些困倦,就索性出宫来散散心,也无他事。”
张皇后意味深长地笑了:“我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待过些日子,本宫跟你父皇说说,也给你委派一个职司,或者出宫开府就藩,总留在本宫身边也是耽误了你的前程。”
按照大唐宫廷规制,皇子到了一定的年纪,尤其是有了封号的皇子,可以出宫开府或者入朝担任职务了。张皇后以为李侗心思不在宫里,所以就有此论。
李侗脸色微红,拜伏更深:“母后,儿臣只愿意留在安宁宫伺候娘亲,聆听母后教诲,除此之外,别无念想。”
张皇后朗声大笑:“你这痴儿!阿娘了解你的心思!不过,也难得你一片孝心,本宫心里记着哩。罢了,索性今日阿娘就去见你父皇,替你求个差使,让你出宫去历练历练。至于阿娘这边,你随时可以进宫来的嘛。”
李侗心里微喜,却是有些诚惶诚恐道:“母后,儿臣实在是不愿意离开母后身侧,儿臣……”
张皇后摆了摆手:“好了,我儿,这事就这么定了!”
少年李侗嘴角划过一丝不着痕迹的笑容,轻轻道:“母后之命,儿臣无不遵从!儿臣作为皇子,理当为父皇分忧解难,但是儿臣实在是担心母后身边无人伺候……”
张皇后似笑非笑地望着李侗:“你我母子一气同心,你将来有些前程,能建功立业,阿娘脸上也有光彩。”(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八章 十王宅(2)
第四百零八章十王宅(2)
皇帝率满朝文武出建福门,直奔十王宅。因为行色匆匆,皇帝的銮驾甚至没有准备完毕,一些仪仗职司还未到位,皇帝就有些等不及,黑着脸摆了摆手上了銮驾,吩咐摆驾十王宅。
皇帝的銮驾刚出现在视野之中,皇帝视野之中的所有禁军和神龙卫军卒都霍然拜伏在地,动作整齐划一,山呼万岁不止。
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禁军、神龙卫悍卒齐声高呼,场面是何等的震天动地和惊人,至少气势非常罕见。
尽管皇帝的心情很糟糕,但还是对禁军和神龙卫对自己这个皇帝如此拥戴倍感欣慰。他端坐在銮驾上摆了摆手:“尔等起身待命吧。”
小太监尖着嗓子高呼:“陛下有旨,禁军、神龙卫一干人等起身待命!”
皇帝向孔晟投过略带赞许的一瞥。这一点,皇帝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孔晟掌控禁军和神龙卫,这支军队对自己的忠诚度是毋庸置疑的,而有了神策军和神龙卫的拱卫,他这个皇帝在长安就没有半点危险。
没有人敢跟现在的皇帝叫板。若是激怒了皇帝,动用皇权,甚至是不按路数出牌,谁也拿皇帝没有办法。而原先就不一样了,皇帝的权威只局限在后宫,即便是在朝会之上,也会受到各种掣肘。而皇帝的大多数昭命,有些甚至出不了后宫,更谈不上贯彻落实了。
这比什么都重要。
皇帝还没有下銮驾,南霁云就快步向前,率十余名将官拜在了当场:“末将等迎接陛下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南八,尔等值司在身,朕岂能怪罪你们。好了,诸位将军,平身吧。”
南霁云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记得自己,虽然他知道这是皇帝的拉拢和御下恩宠手段,心头还是略有些激动。
南霁云等人刚要拜见皇太子李豫,却被孔晟在旁边一个眼色给止住了。揣摩皇帝心思之准,莫过于孔晟了。
皇太子是一国储君,作为禁军将领,不拜见于礼不合。但现在是特殊时刻,又有满朝文武大臣在场,禁军将官此番只拜见皇帝,无视群臣和太子,也是情有可原的。这也算是打一种擦边球。
而哪怕是此举会让太子有些不爽,但对于禁军诸将来说,让皇帝满意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不足为虑。禁军是皇帝的禁军,拱卫皇帝是第一职责和神圣使命。
果然,南霁云毕恭毕敬地退下去站在了孔晟身后,皇帝眼眸中再次掠过一丝满意之色——这是皇帝一种非常微妙的心态,若是在这种公开场合、在有满朝文武大臣的当面之下,他越是想要见到禁军对自己的绝对忠诚——换言之,孔晟以下这些禁军将官,眼里只有皇帝,迎合着皇帝此时此刻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真实心态。
这是一种独掌大权的高高在上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让皇帝非常兴奋和满足。
皇帝似乎将因为十王宅藏匿贼人所产生的各种负面情绪抛之脑后,竟然不急于派人进十王宅搜查,而是笑吟吟地向南霁云等诸将及手下士卒挥手致意,朗声道:“朕记得你们——朕当日在城外灞桥边检阅尔等,间隔短短时日,神策军更加军容严整纪律严明,足见孔晟大将军和诸位将军治军有方,朕心甚慰。”
这一次,孔晟亲自率南霁云等将官拜了下去:“陛下隆恩,臣等岂敢懈怠、岂敢不为大唐、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亨大笑:“免礼平身。”
孔晟起身,挺直了腰板。他缓缓举起了右臂,振臂一挥,随着他手势在半空中的定格,在场数千禁军悍卒神色激动地齐声呐喊:“驱逐胡虏,振兴大唐!誓死保卫家国天下,誓死守护皇帝陛下!”
“大唐万岁!陛下万岁!万万岁!”
数千禁军情绪激昂异口同声的口号声如同山呼海啸,声震全城,久久回荡在重重深宫的宫苑之上,惊起不少飞鸟鸣叫着扑腾飞起,掠过内宫的辽阔天际。
内宫深处不少嫔妃宫女太监纷纷奔出宫苑,凝望着十王宅这边的方向,惊讶不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传来如此激昂的欢呼声。
皇帝李亨的情绪也因此被调动得无比激动,他昂首挺胸一脸涨红之色,竟然也不顾皇帝威仪,振臂高呼,呼应着军卒的口号:“大唐万岁!大唐威武!有尔等神勇将士在,吾大唐天下一定能再创辉煌、再造百年盛世!”
没有一个皇帝不想当开创盛世的千古一帝,作为李亨来说,他恨不能在位期间功业盖过自己的父祖前辈,名垂不朽。哪怕是贪图享乐的昏君,在这种事上也是乐此不疲,哪怕只是思想********的虚幻麻醉。
皇帝与禁军士卒突兀而起的激情互动,让满朝文武大臣看得面面相觑,皇太子李豫的脸色变得非常复杂,但他复杂的神色只持续了几秒的时间,旋即就站在皇帝身后与皇帝一起振臂高呼起来。
到了后来,后面的满朝文武也不得不被动地一起高呼“大唐万岁、陛下万岁”起来。开玩笑啊,谁不高呼就代表谁对大唐和皇帝没有忠诚度,在这种场合下,谁能甘心落于人后?
孔晟嘴角掠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来。
今日这种场面是他故意安排和煽动军心造成,堪称是一手导演。他不是无聊到让手下禁军士卒当众表皇帝忠心的程度,只是想要用这种群情激动的皇帝与禁军军卒的互动,来冲抵和消减皇帝心中因为十王宅这事而生出的负面情绪,也要让皇帝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同时也暗示满朝文武大臣,对于皇帝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
有孔晟在,禁军对皇帝的忠诚度就在。而一旦失去了孔晟的掌控,一切就很难说了。
同时还要加固皇帝对禁军和神龙卫的信心。有这样一支强大的绝对忠诚于皇帝的武装力量,皇帝乾纲独断就不是梦想——此情此景之下,任何人包括皇太子李豫在内,想要挑衅皇帝的权威,都要好好掂量掂量。
李豫向孔晟投过极其隐晦的一瞥,发出轻微的叹息声,由此,孔晟在他心里的地位变得更高,而相应的警惕和防范自然水涨船高。
从一开始对孔晟的轻蔑和轻视,到后来的警惕和重视,到了如今,孔晟已经成为李豫心目中走向皇权高位的最大“敌手”。因为孔晟忠于皇帝,而皇帝正当盛年,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这个太子?而在大唐历史上,太子废立、储君更迭,不过是寻常事,谁又能知道他这个太子能维持多久的荣耀?
无人关注的内侍省监鱼朝恩肃立在皇帝身后,脸色阴沉。他突然意识到,孔晟比皇太子李豫更难对付,而当前的孔晟,绝对是他争夺权势道路上的最大障碍。
自打孔晟杖责岳鹏并驱逐内侍太监出神龙卫之后,在鱼朝恩心里,孔晟就变成了死敌。只是皇帝对孔晟如此恩宠信任,他又能奈何?
本来鱼朝恩对孔晟没有这么大的敌意,但孔晟执掌神龙卫,权力触手已经蔓延向后宫,按照皇帝的安排,神龙卫监察的对象不仅包括文武百官、宗室权贵,还包括他们这些内宦。
神龙卫与内侍省,在某种意义上说,权力有所交叉重叠,两者必有一争。
察觉到鱼朝恩投射过来的阴沉森森目光,孔晟蓦地心头一动:兴庆宫事件与鱼朝恩这个第一权监有没有关系?
……
皇帝带着满朝文武及皇太子李豫站在一侧,向孔晟摆了摆手。孔晟手握宝剑,高呼道:“陛下有旨,破门,搜查十王宅,不得放过一名贼人和可疑人员!”
南霁云手下的禁军军卒早已等候多时,闻令立即呐喊着呼啸而出,撞开十王宅的大门,分成数路冲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
南霁云脸色异样凝重地奔走而出,附在孔晟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孔晟脸色骤变。
十王宅很大,占地数百亩,宫苑深深。但再大的宅子,一千多禁军和神龙卫进入搜查,也很快就翻了一个底朝天,没有放过一个可疑的角落。包括地下室、密室等隐蔽建筑。
让所有禁军军卒震惊的是,后花园中的人工湖面上漂浮着一百多具良马的尸身,看样子是乱箭射死,而一波湖水被马匹的鲜血染红,现场触目惊心!
还不仅如此,禁军还在内院多处宅子里发现了178具死尸,有的随意倒卧在冰凉的地面之上,有的坐在床榻之上,有的倒在回廊上,还有的伏在案几之上,案几上还摆着酒菜。
178具死尸中,有38名身着神龙卫制式劲装,腰间系神龙卫的黑色令牌。而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年龄大小不一身着内侍服饰的太监,其中有一人南霁云一眼就认出了是前内侍省省监、权倾一时的大太监李辅国!
怎么会这样?!孔晟嘴角抽动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局面出乎了他的想象。(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九章 十王宅(3)
第四百零九章十王宅(3)
十王宅中,没有一个活人或者活物,只发现了178具冰冷的尸体,而从大理寺有关属员和京兆府衙门仵作及禁军有关人员的验尸情况来看,这些人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10个小时。
假传圣旨犯案的38名神龙卫贼人,李辅国以下皇帝昔日东宫臣属140人,悉数被害,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中毒身亡。
也就是说,这批人早在昨日晚间就已经死亡。而从那时起,显赫一时的十王宅就变成了一座死宅。而隐藏在黑夜之中的杀戮,无形中笼罩在十王宅的上空。
满朝文武震动惊骇!
当真是骇人听闻的大血案!
犯案的神龙卫,皇帝昔日的臣属,十王宅,兴庆宫,178具死尸和一百多匹骏马的尸身,满湖的鲜血荡漾,这一幕幕的惨状和关键词串联起来,几乎让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寒冷!
自李唐开国以来,百年以降,从未发生过如此惊世骇俗的大血案!
即便是孔晟,也心神震动!
眼前的一幕,超乎了他的想象和预期。而皇帝的震惊就更加不用提了,皇帝在禁军和神龙卫的护卫下进入十王宅,直奔后园,他只往满是马匹尸体的湖面上扫了一眼,脸色就变得煞白无比。
眼看着李辅国臃肿的尸身被两名神色复杂的禁军士卒抬出十王宅,与地面上排满了的诸多皇帝昔年旧属的尸身一起摆在地上,皇帝的嘴角慢慢剧烈地哆嗦起来。
起先是震撼,震惊,旋即是震怒,暴怒!
犯案的神龙卫,兴庆宫太上皇的骏马,十王宅中的故人,这幕后黑手的目标哪里是孔晟或者其他什么人,简直就是针对他这个皇帝来的!
李辅国再失势,那也是内侍省挂名的名誉省监,也是皇帝曾经的心腹,当年的老部下,更有国公的封爵。而李辅国以下的这些太监宫女们都已经退出内宫争斗、远离权力中心、垂垂老矣,他们与世无争,为何引来了如此突兀的杀身之祸?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能调动神龙卫,心狠手辣,又具备在长安城搅动风雨的能力……如果李辅国这些人有一个活口,或许很快就能寻根究底查出真相,但李辅国等人统统变成冰冷的死尸,线索其实又断了。
而很显然,对方这是提前下手杀人灭口了。
皇帝阴沉的目光渐渐投向皇太子李豫的身上,到了这个时候,尽管他不认为自己的长子能干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来,但事实摆在眼前——能具备如此能量者,皇帝算一个,孔晟算一个,皇太子李豫算一个,其他人都难。
但孔晟不可能将自己推进风口浪尖上去,皇帝也知道不是自己,那么就只有李豫存在嫌疑了。
其实此刻对李豫产生怀疑的岂止是皇帝一人,包括很多朝臣在内,都暗暗用狐疑震惊的目光紧盯着李豫。李豫嘴角一抽,心里愤怒至极又郁闷之极。
他无法分辨,也懒得解释。没有做过的事情,无论怎么都赖不到他的身上。只是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一环扣一环的阴谋圈套,都将所有人关注的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
这至少会影响他的清誉名声,对他日后执掌皇权不利,容易成为储君的污点。
李豫怀疑是孔晟所为。
在李豫心里,只有孔晟有这个阴谋手段,也具备掌控全城局面的能力。而最终的祸水在无形中被引向东宫,在李豫看来,这也加剧了孔晟的嫌疑。
李豫与孔晟冷冷对望着,目光平静却擦出不少火花来。
孔晟知道太子在猜疑些什么,但孔晟心底无私却也不怕。
咳咳咳!
皇帝阴沉的咳嗽声在寂静无声的当场显得颇为刺耳。
皇帝缓缓走向了自己的銮驾,但没走两步,他就猛然转身环视众人,神色无比的冷厉愤怒:“十王宅是朕昔日的藩邸,朕今日之行宫别院。而李辅国等人,又是朕昔年东宫故人,是朕命李辅国安置此处隐居,与一干故人颐养天年。他们与世无争,却不料惹来杀身之祸!”
“为什么?!岂有此理!”
“太上皇御用骏马,被这些贼人假传圣旨盗走,如今又被射杀在十王宅之内。”
“178人神秘惨死十王宅,堪称为自大唐开国以来的第一惨案!无论是朕,还是尔等,都明白,有人在幕后操控主使了这一切,犯下了惊天动地的罪行!这是对朕、对大唐社稷、对朝廷肆无忌惮的挑衅!既然如此,朕就亲自督查,不查明真相、不将幕后元凶绳之于法,朕誓不罢休——孔晟!”
皇帝爆喝一声。
孔晟快走两步,躬身下去:“臣在!”
“朕将此案全权交予神龙卫和禁军具体查办,大理寺、刑部、京兆府全力配合。朕亲自署理,每一步案情,朕都要亲自过问,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要限期破案,把幕后主凶给朕揪出来!”
“持朕金牌,无论涉及到谁,胆敢抗拒查案,汝都可以先斩后奏!”
“你们给朕记住,只要让朕查出来,一定将此贼碎尸万段,九族连坐,一正纲纪!”
皇帝的声音清冷低沉,杀气腾腾。
孔晟朗声应诺。
皇帝愤愤而去,在场群臣也悻悻而走,皇太子李豫回头瞥了戒备森严的十王宅一眼,然后悄然退走。
这个时候,谁敢多说一句话。哪怕是一句无心之言,都容易将自己陷于泥潭之中!面对如此血案,唯有保持沉默,避免发表意见,这才是最大的自保之道。
十王宅血案冲天!
但因为皇帝的严命,孔晟命人封锁住了消息,没有扩散到民间去。否则,这绝对会引发长安城坊间的一场地动山摇。
渐渐恢复了往日繁盛的长安城中,暗流涌动,似乎酝酿着一场巨变。有些敏感的商贾百姓也意识到了一些细微的迹象:比如这两日禁军一反常态开始加大巡城力度,而京兆府万年县长安县的衙役捕快出现在市井坊间巡查的频率是过去的几十倍,更重要的是,身着锦衣手持制式陌刀的神龙卫时时从城中纵马驰过,而原先流连于歌舞乐坊寻欢作乐的权贵子弟们的身影渐渐消失。
很多长安权贵府门紧闭,闭门谢客。原先经常被权贵们包场的曲江池芙蓉园,最近也人迹冷落无人问津。
即便是经常出现在长庆楼上的太上皇李隆基,这两日也不见了踪影。李隆基似乎意识到事情的各种不妥,他干脆留在兴庆宫不出,****与玉真公主等人酒宴歌舞,免得再次出行惹出事端来。
东宫那边自十王宅惨案爆发之后就紧锁宫门,严禁闲杂人等外出,这两日李豫甚至都没有上朝,称病不出。
十王宅和安国寺被禁军派兵封锁,没有孔晟的命令,任何人不允许出入这两个地方。之所以连安国寺一起封锁,主要是孔晟考虑到十王宅与安国寺紧紧相邻,只有一墙之隔,他就不相信,十王宅中如此巨变,安国寺的僧人就没有一点察觉。
但安国寺是御用寺庙,不到万不得已,孔晟不想惊动安国寺的僧人。
尽管禁军、神龙卫和京兆府大理寺这些衙门的人把整个长安城都翻了一个底朝天,对各种嫌疑人等和各种查案细节进行明察暗访,但实际上,孔晟深知这样根本很难查出什么实质性的结果来。
要想揪出幕后元凶,还是要从深宫内和权力的高层漩涡内下手。
此人究竟是谁?孔晟这两日一直在苦思冥想,大为头疼。摆在明面上的最大嫌疑人是皇太子李豫,但孔晟却觉得有些离谱。
李豫为什么要这么做?针对太上皇李隆基不可能,如果是针对自己的话,那李豫就完全没必要搞出这么大的风波来——诛杀皇帝昔日的东宫旧人,这所承担的政治风险太大了,得不偿失。
更重要的是,孔晟认为李豫在长安虽然手眼通天,但还没有渗透进自己的神龙卫来。调动神龙卫犯案,无非是给孔晟身上泼脏水。但对于李豫来说,要给孔晟身上泼脏水,从神龙卫下手是最低级、最明显、最容易将自己牵连进去的手段,李豫没有这么下作、无耻和弱智。
那就剩下一个皇帝了。
但皇帝似乎更没理由这么做了。
孔晟越想越是头疼,这几乎乱成了一锅粥,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难以理出一个头绪来。
但这事必须要弄出一个结果来,否则孔晟无法向皇帝交代,更无法向朝野交代。这堪称是孔晟入仕以来所面临的最大的一个谜题,其棘手程度,远远比当时他在河南平叛所面临的压力要大得多。
神龙卫上下已经自查了好几遍。很明显,这犯案的38名神龙卫是通过正当渠道混进神龙卫来的“奸细”,这让孔晟意识到,神龙卫的招纳绝对不能轻易放开,今后必须要加强审核把关。为此,孔晟专门召集神龙卫官衙和武将体系所有人员集会,发布了神龙卫招纳审查令,同时设立担保责任追究制度。
神龙卫进人,各级层层把关,必须要有担保人。哪一个人出了问题,倒查担保人,倒追担保人责任。(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安国寺(1)
第四百一十章安国寺(1)
南宫望神色阴沉地纵马过来,在安国寺前的一条小巷内翻身下马。他眼见孔晟凝立在依旧寒意料峭的春风里,面向安国寺巍峨壮美的飞檐,似是在仔细聆听从安国寺内传来的悠扬钟鼓之声和余音袅袅的禅唱。
这些时日,最难堪承受压力最大的就是主持神龙卫日常工作的南宫望了。尽管这犯案的神龙卫并无神龙卫调动指令,但案犯出自神龙卫,神龙卫怎么能逃脱得了干系?
“大将军!”南宫望躬身拜了下去。
孔晟没有回头,淡淡道:“南宫师兄,情况如何?那38名神龙卫方面可有什么疑点?”
南宫望轻叹一声:“大将军,山人这两日仔细核查每一个细节,结果非常令人失望。这38人当日一起神秘失踪,是百夫长祝虎的调动安排,但祝虎同时参与行动,已经死无对证。至于他们是受何人指使,目前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而这批神龙卫,出身家室清白,山人彻查了他们的家属背景,也都没有问题。这还真是邪门了,难道是……”
南宫望欲言又止。
孔晟知道南宫望在想什么,淡淡又道:“不是影卫所为。若是影卫所为,那就是陛下授命,你用脑子想一想,陛下无论是要对付谁,都不可能采取这么卑鄙下作的手段。”
“说白了,陛下要对付你我,给你我身上泼脏水,还用得着使这种小手段?”
南宫望眉梢一挑,嘴角略过一丝复杂之色。
他对孔晟的话颇不以为然。
在南宫望看来,皇室内宫其实是最肮脏的地方,也是最冷酷无情的地方,皇帝为了捍卫自己的皇权,派人冲撞兴庆宫敲打一下老皇帝,未必就做不出。
调动神龙卫,冲撞兴庆宫,涉及十王宅,剑指东宫,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炮制出来的惊天惨案,除了皇帝还能有谁有这个本事和动机?
只是到了后来,事件影响太大,皇帝自觉没法收场,这才不得不下令杀人灭口,酿成惨案。
孔晟扭头扫了南宫望一眼,眼神冷漠,没有继续说下去。
有些事只能想或者还可以怀疑,但绝对不能说出口来,心照不宣而已。
在这个皇权至高无上的时代混,就必须要有这个时代的觉悟,否则只能死得很快。
“兴庆宫那边动静如何?这一带坊间百姓的调查情况如何?”孔晟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南宫望摇摇头:“山人命神龙卫挨家挨户调查,无论是商贾还是百姓,都没有感觉到这些日子与往常有什么区别,更不知十王宅中何时藏匿了兴庆宫的一百多匹骏马!邪门至极,竟然没有一点线索!”
“东宫呢?”
南宫望的声音越来越沉闷:“皇太子闭门称病不出,摆出了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孔晟长叹了一声,良久,突然轻笑一声:“南宫师兄,这世间事,只要你做了,就不会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一百多匹骏马被藏入十王宅,接近两百人被毒杀,我就不相信留不下一点蛛丝马迹来——继续查,继续大张旗鼓的查,不必顾忌什么,从头再梳理一遍,看看我们是否有遗漏之处。”
南宫望深躬一礼:“遵命!”
孔晟扭头望着一旁伺候着的南霁云南勇父子,沉默了片刻后道:“南八将军,去安国寺叩门通报,就说孔某要与安国寺的主持德源大师见一面。”
“末将遵命!”南霁云带着几个禁军军卒匆匆而去,叩开了安国寺紧闭的正门。外边动静这么大,禁军和神龙卫气势汹汹往来穿梭,安国寺为了自保,只能紧闭寺门不出了。
安国寺位于长乐坊的东半边,是当之无愧的李唐皇室御用寺庙。这里原是睿宗的本宅,景云元年睿宗皇帝即位,这里立为佛寺,即用睿宗本来所封的“安国相王”的封号为寺名。
据说,睿宗当时“尝施一宝珠,令镇常住库,云值亿万”,传说这是大食国进贡的宝珠,后来被一识宝的胡商买走。虽然已经改作佛寺,但睿宗本宅的一些建筑并未拆除,留作皇室中人进香停留之所。
皇帝李亨还朝长安之后,第二日就曾来安国寺进香,祈福自己的江山万万年。而时下安国寺的主持德源大师,领导这座寺庙已经十余年,拥有太上皇李隆基昔年的钦命诏书。
所以,在长安城中,安国寺的地位高于普通的佛教寺庙,而德源老僧的地位自然也就凌驾于普通的寺庙主持之下,隐隐有长安佛教领袖的架势。
没有皇帝的诏命,又因为事关宗教信仰,孔晟尽管派人封锁了安国寺,却没有轻举妄动。寺内一切佛事活动和日常活动照旧,只是进出人员须经过禁军和神龙卫的严格盘查。
当然了,十王宅血案案发之后,已经没有皇族或者宗室权贵中人敢轻易造访安国寺了,避免惹祸上身。
孔晟凝立在安国寺门口,安国寺主持德源大师率寺庙执事一干人等十余人旋即赶来,安国寺大门洞开,两排小沙弥列队整齐,面色肃穆。
德源大师年约六旬左右,面正口方,两道细长的白眉,颌下一缕白须,慈眉善目,一派世外高人的气度。只是他身着隆重的斑斓袈裟,又给人一种置身红尘难逃世俗宿命的感觉。
“老衲见过长安候、大将军!”德源大师双手合十,微微一礼。
孔晟笑了笑,也拱手还礼:“孔某冒昧求见,叨扰大师了。”
“哪里话。不知大将军要见老衲,有何见教?老衲今日尚有功课在身,要为皇后娘娘和定王殿下佛前祈福,时辰将到,不能久留,还请大将军见谅。”德源老和尚的虽然平静,却隐含机锋,孔晟闻言心里暗暗冷笑,由此就知道这老和尚绝非等闲之辈。
“既然如此,那孔某就直言快语了——对于十王宅中所生之事,想必大师已经知晓了。”孔晟淡淡道:“有贼人假传圣旨冲撞兴庆宫,掳走太上皇宝马一百多匹,随后,孔某得到消息,贼人连带马匹藏匿于十王宅之中……”
“孔某进宫请旨,并请陛下亲自到场探查十王宅……太上皇的一百多匹宝马被贼人射杀在后园之中,而十王宅中所有178名人等悉数被人毒杀毙命……此案震动朝廷,陛下震怒,下诏命神龙卫和禁军持陛下金牌查案,大理寺等相关衙门通力配合……”孔晟娓娓道来,深邃清澈的目光一直暗暗观察着老和尚的神态变化。
德源大师微微一笑:“十王宅内惨变,老衲自是听闻,不知是何人犯下如此惊世骇俗的重罪,真是罪过!我佛慈悲,保佑大将军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
孔晟目光炯炯:“大师,孔某有些好奇,十王宅与安国寺一墙之隔,十王宅内发生如此巨变,这么多人被人毒杀死于非命,一百多匹良马被乱箭射杀,不可能没有一点动静,难道大师和诸位僧人就一无所觉吗?”
德源老和尚白眉一挑,笑容收敛:“老衲是化外之人,不问俗事几十年了。而安国寺所有弟子静思礼佛,不问俗世,对于寺外所生之事,充耳不闻,也不关心,如果大将军想要从老衲这里得到什么线索,怕是要失望了。”
“佛曰:若识众生,即是佛性。若不识众生,万劫觅佛难逢。”孔晟微微一笑道:“大师安居安国寺,对寺外一切杀戮和众生疾苦漠不关心,岂是佛门要义?”
德源嘴角一抽,再次望向孔晟的眸光中又多了几分光亮:“大将军竟然通晓佛学佛理,看来与我佛有缘。不如抛开红尘纠葛,随老衲入寺修行吧,将来也好超脱人世,求来世福报转入极乐世界不死不灭。”
孔晟大笑起来:“大师,孔某不问来世,只修今生。孔某做事,向来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不求事事如意,但求无愧于心。既然有人在孔某眼皮子底下肆意践踏大唐律法,犯下无边杀孽,孔某自当竭尽所能、将其揪出,绳之于法,以正纲纪。”
德源长出了一口气,再次双手合十:“既然如此,老衲也不强求,大将军请便,老衲还有功课在身,恕不待客了!”
德源转身欲行,就要命小沙弥送客关门。
孔晟双眸中精光一闪,骤然冷声道:“大师且慢!孔某奉旨查案,某家怀疑尚有贼人藏匿在安国寺之中,还请大师敞开寺门,容孔某派禁军入寺探查一番。”
德源脸色一变,转过身来冷冷道:“安国寺乃是佛门净地,不染凡尘,更不沾罪恶。大将军若是想要让刀兵进寺,老衲是万万不许的。”
孔晟冷笑起来:“孔某并无对佛祖不敬之意,只是值司在身,不能放过任何一处,还请大师通融一二,不要让孔某为难,动起刀兵惊动佛祖,怕就是不美了。”
德源白眉连跳:“大将军这是在要挟老衲吗?实不相瞒,安国寺可不是普通寺庙,这是皇家御封禅院,若没有陛下诏命,不要说大将军,就是当朝皇太子殿下来此,老衲也会紧闭寺门不予理会。”
孔晟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皇帝的金牌来,高举在手中:“孔某执陛下金牌,奉旨查案,任何人不许阻拦。来人,随本官进安国寺!”
百余彪悍禁军和神龙卫轰然应诺,声震寺门。(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安国寺(2)
第四百一十一章安国寺(2)
德源和尚大吃一惊,他手下的执事僧人赶紧上前阻拦,但却被孔晟威势凛然隐含杀意的气势所夺,就在这一瞬间,早已按捺不住的禁军悍卒就脚步铿锵地冲了进来。
德源面色铁青,带着一干执事僧人凝立在寺内一侧的空场上。孔晟摆了摆手,示意南霁云父子带人去搜一搜这座皇家寺庙,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破案线索。
“大师不必紧张,孔某行事自有分寸。禁军职司在身,为了查案不得不尽职尽责,但不会惊扰佛门圣地和诸位僧人清修。请稍安勿躁,等候片刻吧。”孔晟向德源老和尚拱了拱手,神色淡漠。
这场血案,已经让孔晟渐渐失去了耐心。安国寺已经成为最后一个没有经过搜捕和查验的地方,他焉能放过?就是皇帝当面,他也会据理力争。
南霁云自有分寸,在他的严命之下,所有禁军悍卒虽然气势汹汹,其实没有敢轻易破坏寺庙的一草一木,而对一些礼佛大殿,更是极尽小心,唯恐冒犯佛祖、触犯佛门忌讳。
不是所有人都信佛,但谁也不会轻易去触碰这种禁忌。
在禁军的驱逐之下,越来越多的身着各色袈裟的僧人沙弥奔跑出来,聚集在德源老和尚等寺庙领导层的身后,黑压压的一大片,一眼望不到边,至少有数百人。
孔晟凝立当场,环视这群群情激奋的僧人,心头微微诧异。一座城中寺庙,专属于皇家的寺庙,看不出竟然养着这么多的和尚——看来,皇室为此要付出一笔很大的开支啊。
人一多就容易滋养是非,而也极容易藏污纳垢。这是孔晟的经验。
孔晟缓步走过去,无视了僧人愤怒的眼神征伐。自安国寺建立以来,孔晟是第一个闯进安国寺搜查的朝廷官员。
孔晟一步步向大雄宝殿行去,突然半路上停下脚步,回头向从自己身边奔跑过去的十几个僧人望去,陡然间目光一凝。
他竟然从和尚群中发现了两名青衣小太监的身影。这让孔晟心头一震,眸光中的光亮喷涌起来:僧人中怎么会有内侍省的太监?
他快步回返,沉声道:“来人,将那两人给本官带出来!”
如狼似虎的禁军悍卒冲上去,一边一个,就将两名青衣小太监给揪了出来。这两个小太监年纪不太大,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样子,冷不丁被悍卒抓住,惊慌失色面色如土。两人站在孔晟面前,体若筛糠,站都站不稳了。
孔晟冷视着两名小太监,且没有问话,而是扭头望着德源老和尚冷冷道:“大师,没想到你这佛门净地竟然还隐藏着两名宫中内侍,真让孔某吃了一惊,看来,安国寺不像大师说的这么不理尘世俗事了。”
德源冷着脸念了一声佛号:“我佛慈悲,罪过罪过。大将军,安国寺是皇家寺庙,一应用度皆由宫中供养,寺中常年有内侍省的内侍充任采购买办,料理一干琐事,这有何不可?”
德源和尚振振有词,安国寺的确是有宫廷出资供养的,这是皇室的安排,建寺以来就是如此。即便是安禄山的人占领长安期间,也派人调拨经费维持寺庙的运转。
孔晟也挑不出毛病来,他哦了一声,转头望向了两名小太监,目光锋利如刀:“你们两人叫什么名字?内侍省哪一宫行走?在安国寺多久了?你们如实招来,若敢有半句不实,休怪本官剑下无情!”
孔晟的声音无比的阴森,杀机毕现。
两名小太监是内侍省的普通小太监,如何能扛得住孔晟的官威杀气。两人哆嗦着嘴唇刚要辩解什么,突然听和尚群中传来一个让孔晟感觉有些熟悉的尖细声音:“大将军,内侍省负责安国寺诸事杂务,所有佛门弟子的礼佛用度和生活所需,都是内侍省采购置办,内侍在安国寺常驻乃是规制,有何不妥?”
一个身着青色僧袍中等个头头上戴着黑色僧帽的“和尚”匆忙走出人群来,故作镇定向孔晟拱手一礼:“此两人是内侍省太监,一名朱亮,一名耿元,奉内侍省监大人之命常驻安国寺。”
孔晟凝视着眼前这人,突然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来:“岳巡检如何这般打扮?难道你放弃内侍省内侍和神龙卫巡检使不做,竟然来安国寺出家为僧了吗?”
内侍省的大太监岳鹏竟然出现在安国寺,这让孔晟吃了一惊,同时心头一动,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线光亮,就像是千头万绪的迷茫中突然亮起了一盏灯啊。
岳鹏勉强一笑:“大将军,杂家奉鱼省监之命,来查看安国寺采办事宜,没想到倒是撞上了大将军!杂家还有事在身,就此告辞了——尔两人还不随杂家回宫向鱼省监复命?”
岳鹏向两名小太监怒斥一声。
两人小太监慌不迭地跑过来,跟随在岳鹏身后就要往寺庙外头走。
岳鹏身着僧袍混在僧人群中,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孔晟焉能放过他,当即冷哼一声:“岳巡检且慢。”
岳鹏心里哆嗦一声,却不得不强自定了定神,转头来向孔晟不满道:“大将军,杂家着急回宫面见省监大人复命,大将军如无要事,杂家这就告辞了!”
孔晟冷笑一声:“岳巡检突兀出现在安国寺中,身着僧袍,行迹诡秘,让人生疑。本官奉旨办案,事关重大,不容你推托,你先不必着急回宫,先在一旁待命,待本官查完安国寺,还有话要问你!”
岳鹏越是如此着急要走,孔晟心里的怀疑就越重。而且,岳鹏行迹太可疑了,若是内侍省的正常公干,他又何必穿上僧袍混在僧人群中?一个内侍省的高级太监,突然混迹在一群僧人群中,要说没有问题就怪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孔晟揪出这两名小太监,岳鹏也未必就能主动冒出来。若是他一副僧人打扮混在数百僧人中,还真是难以令人察觉出。
而察其言观其行,岳鹏出现在安国寺应该有不短的一段时间了,看他与周遭僧人相熟的样子,就是一个例证。
此时此刻,孔晟突然觉得这安国寺绝非什么净土,这群道貌岸然的佛门弟子恐怕在扯开僧袍之后,也能榨出不少阴暗的负面东西来。
岳鹏的出现让孔晟眼前一亮,原本迷雾一团,渐渐看到了破开云雾的希望。
孔晟有一种直觉,岳鹏与此案一定脱不开干系。当然,以岳鹏的身份来看,他只能是一个被人利用和使唤的棋子,他的背后才是真正的主谋。
岳鹏无奈,又不敢当面冲撞孔晟,更不敢冒着被禁军悍卒击毙的危险逃跑。他虽然也有几分功夫,但这么多的禁军封门,他就是冲出去也难逃满城抓捕。况且孔晟身边还有一个武功高强的穆长风。
岳鹏脸色微变,他怒气冲冲道:“大将军,杂家是陛下身边常侍,宫中值司在身,你将杂家留在安国寺到底是何道理?若是耽误了陛下的要事,怕是大将军你也吃罪不起。”
孔晟似笑非笑冷冷道:“本官奉旨办案,持陛下金牌,不要说你一个区区内侍省内常侍,就是当朝王侯将相,也要无条件配合本官办案。”
“你……”
孔晟挥了挥手,杀气腾腾道:“看住他,若有反抗,杀无赦!”
一群禁军悍卒和神龙卫立即手执兵器包围过来,将岳鹏等三名太监牢牢看守在一旁。岳鹏脸色苍白,却是无可奈何。他知道孔晟说到做到,如果他敢反抗,这群对孔晟之命是从的禁军,绝对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孔晟冷笑着转头望向了德源老和尚。
此刻,老和尚的面色有些难堪。
很显然,岳鹏躲在他这安国寺中已经有些时日了,而他这个当家主持,不可能不知情,只是故作不知罢了。而内侍省在这安国寺内也有不少眼线,所谓一心礼佛的真正佛门弟子中有不少与宫中的太监掌权者藕断丝连。
若是让六亲不认的孔晟顺藤摸瓜查下去,可能十王宅惨案破解不开,反倒是将安国寺的这层不堪的窗户纸给捅破了,让安国寺情何以堪?
孔晟望着德源老和尚淡漠道:“大师如今还有何话说?你可曾还言之凿凿,说安国寺是不问世俗红尘的佛门清净之地吗?”
德源老和尚哑口无言。
孔晟冷漠又道:“安国寺藏匿可疑人员,知情不报,必有内情。若是让本官查出安国寺与十王宅一事有所牵连,哪怕是佛门圣地,本官也要奏明陛下,将尔等绳之以法!”
孔晟转过身来扫了南霁云一眼:“南八,继续加大搜查力度,不允许放过一条可疑线索!”
德源老和尚面色复杂,轻叹一声,缓缓向后退去。但他没退走几步,就被彪悍的禁军士卒拦住,他嘴角一抽,无奈地闭目养神站在原地不动起来。很显然,在禁军眼里,他与这群和尚已经成了嫌疑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 安国寺(3)
第四百一十二章安国寺(3)
大唐帝都,天子脚下,皇权中心。
而作为一家皇家寺庙,安国寺接待的客人除了皇帝就是宗室贵族,往来者都是大富大贵之流人物。这意味着所谓的佛门净土其实也是难逃红尘纷争或者利益纠葛的漩涡之地。
安国寺不指望香火钱来生存,全部由皇家供养。但这不意味着安国寺的香火钱是一个小数目——实际上,还真不是一个小数目,而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
要知道,包括皇帝在内,所有来进香的客人都不是空手来的,这些超级香客出手之大方可想而知,所以天长日久下来,安国寺的香火钱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利益蛋糕。
那么,这些钱财都去向何处?想想都令人可怕。
普通的安国寺僧人没有资格过问,但在寺中具有一定地位的僧人就大概明白,这块肥肉生生被内侍省的权监给掠夺去了——这已经成为内侍省各级太监最大的外快来源,当然了,作为寺庙高层的德源老和尚等人,也是能分一杯羹的。
这是一条巨大的利益链,若是深挖下去,肯定能挖出不少人来。
所以,安国寺内,内侍省的内侍太监其实是常来常往的。在德源老和尚看来,这大概与发生在十王宅的惨案并无太大的关系,只与利益有关。
德源老和尚面色难堪地扭头望向岳鹏。
其实老和尚也不知岳鹏是何时进入安国寺的,但他知道,岳鹏是宫内太太监鱼朝恩的嫡系心腹,而安国寺这块肥肉鱼朝恩不适合亲自出面,一向是由岳鹏代劳的。岳鹏经常出入安国寺,早就跟安国寺的僧人很熟。
岳鹏面色苍白,垂着头,肩膀都在微微的颤抖。
德源老和尚心里也有些焦躁不安。这事若真的被孔晟捅到了桌面上,他这个主持大师干不成是小事,身败名裂甚至身死殒命都有可能。
孔晟眼角的余光掠过岳鹏身上,心头慢慢变得有些豁然开朗起来。
毋庸置疑,岳鹏在安国寺出现绝非偶然,而种种的可疑之处直接让孔晟陡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嫌疑人——宫内大权监、当今一手遮天的内侍省监鱼朝恩,皇帝身边的红人。
那么,事情的脉络会不会是这样的——
鱼朝恩派人暗中授意这三十八名潜伏进神龙卫的奸细,指使其假传圣旨并打着神龙卫的旗号冲撞兴庆宫,掳走了太上皇李隆基的一百多匹马,他这么做的本意不是为了激怒李隆基,而是将脏水引向神龙卫和孔晟,给孔晟心里添堵。
在鱼朝恩的安排下,38名犯案的神龙卫裹夹一百多匹马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匿入十王宅中,为鱼朝恩所控制。十王宅本质上由内侍省管理,鱼朝恩有这个权限。
但鱼朝恩始料未及的是,兴庆宫这边的反弹过甚——不仅太上皇李隆基亲自进宫质问皇帝,还有了大将军陈玄礼带甲冲宫的变数。
朱雀门流血冲突之后,这一事件就开始无形升级,震动整个朝野。无论是孔晟的反应,还是皇帝的震怒,以及各方的高度关注,都大大超乎了鱼朝恩的预期,这也倒逼着他不得不继续往下推波助澜。
而到了后来,孔晟追查越来越紧,神龙卫和禁军封锁全城,皇帝时时关注,鱼朝恩没有机会将犯案的这批神龙卫和马匹转移出城,为了自保和消除犯案痕迹,他果断下令将所有马匹集中射杀,而涉及的犯案人员包括十王宅内被他控制的李辅国等人,统统予以毒杀灭口。
而替代鱼朝恩做这一切的,极有可能是岳鹏。
如果孔晟追查不到十王宅,假以时日,鱼朝恩就能有能量将这事的所有痕迹全部清除干净。但不成想,孔晟不知为何得到消息,先发制人,在鱼朝恩措不及防的情况下将安国寺和十王宅团团包围,还请出了皇帝亲自查验,就有了接下来的惨烈一幕曝光在光天化日之下。
孔晟昂然而立,神色阴沉,他一点点梳理着凌乱的头绪,慢慢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鱼朝恩。
那么,如果真的是鱼朝恩是幕后主凶,这岳鹏就是一个关键人物。一念及此,孔晟神色凛然,杀气腾腾地霍然转身向岳鹏望去,目光锋利如刀,看得岳鹏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他心里有鬼,焉能不怕?
孔晟扬手一指岳鹏,沉声道:“南八,马上将此人带回神龙卫衙门,派重兵沿途押送,先押入神龙卫大牢,尔后本官再与他好好谈一谈!”
南霁云得令,立即命禁军悍卒收队,将岳鹏等三名太监不由分说捆缚起来,然后轰然退出安国寺,要返回神龙卫衙门。
孔晟向德源老和尚瞥了一眼,随意拱了拱手,“大师,本官公务在身,就此别过——来人,撤!”
孔晟率所有禁军和神龙卫呼啸而出,退出安国寺,向神龙卫衙门退去。
德源老和尚面色苍白。他关心的不是岳鹏三名太监的安危,而是安国寺利益藤蔓被揪出的种种恶果。若到了那个时候,就是皇帝也保不住他。
事实上,当佛门高僧骤然变成了贪婪的寄生虫,光是宗教界的口水和长安百姓的非议都能杀了他。
……
春风依旧凛冽,带着丝丝的寒意掠过全城。数百禁军和神龙卫戒备森严地押解人犯火速穿过长乐坊,向南退走,准备沿着永兴坊与安宁坊的交界处返回承天门外的神龙卫衙门。
坊中百姓已经习惯了这一段时间禁军和神龙卫呼啸驰过街巷的事儿,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骚乱,只是不少有心人看到禁军悍卒如临大敌押解着几名宫内太监打扮的人犯,都是暗暗凛然,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一般宫内太监犯事,都是内侍省来处置,很少交予外部的管事衙门来查办。禁军和神龙卫一反常态,居然逮捕了几名宫内太监,公然招摇过市,这在长安城的历史上还属于首次啊。
孔晟则带着几名神龙卫直接从建福门进了大明宫,准备去向皇帝禀报。毕竟,从安国寺这种皇家寺庙中抓捕了内侍省的内常侍岳鹏,而因为岳鹏在皇帝面前也算是数得着的管事太监头子,孔晟尽管拥有擅专之权,却也不能不向皇帝报告一声。
但孔晟还没有抵达皇帝驻跸的麟德殿,南勇就脸色难看地纵马驰进大明宫,传来了一个让孔晟心神剧变的糟糕坏消息——在返回神龙卫的路上,押解禁军刚出长乐坊,就有数名武艺高强的黑衣蒙面刺客如同神龙出水,横空掠过,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暗器射杀了岳鹏,然后不知所踪。
这几名刺客前后呼应,高来高去,根本不是普通禁军士卒所能抵挡。
孔晟心里一个激灵,知道大事不妙,不由暗暗后悔自己太过大意,岳鹏若是真的涉及十王宅惨案,那作为幕后主凶的鱼朝恩肯定不能让岳鹏活着被押进神龙卫,为了自保,他必须要杀人灭口。
岳鹏被杀,线索当即中断,一切都只是孔晟的怀疑和判断,没有岳鹏的证实和证词,想要将嫌疑人鱼朝恩揪出来难如登天了。
至于剩下的两名小太监,既然杀手放过了这两人,显然就说明他们对本案毫不知情。
岳鹏的尸身被神龙卫送达了建福门外。孔晟面沉似水,紧盯着岳鹏咽喉处插着的那一枚明晃晃形态诡异的锋利飞镖,沉默良久,眸光闪烁。
南勇有些忐忑不安地望着孔晟,默默伺候在一旁,而其他禁军悍卒更是畏惧不安起来。岳鹏是宫内有数的太监头子之一,孔晟竟然冒着一定的政治风险将他从安国寺内拿下,显然是因为其与十王宅惨案有着重大关系,而就是这样一个重要人犯,却就在他们的护送押解下被杀当众刺杀灭口,这显然将孔晟置于了非常尴尬和危险的境地!
岳鹏是否犯案还有待于追查,目前只是嫌疑人。而嫌疑人被灭口,岳鹏身为内侍省大太监,死在禁军护卫途中,内侍省的鱼朝恩岂能善罢甘休,而孔晟也很难解释清楚——说其犯案又没有证据,而即便犯案证据确凿,在未经皇帝旨意和有司审判的情况下,岳鹏的性命也必须要保全啊。
十王宅惨案的麻烦孔晟还没有完全将自己摘清,如今又有了岳鹏被杀灭口的事儿,想想都令人头大。
南勇率一干军卒慨然跪拜在地:“大将军,末将等押送人犯不力,以至于被贼人灭口,请大将军治罪!”
孔晟轻叹一声:“南勇,这事其实与你们无关,都怪本官考虑不周,疏忽大意了。很显然,岳鹏被灭口与那幕后元凶密不可分,他既然铤而走险派刺客当众将岳鹏刺杀,显然说明我们已经触及到了他的根本——这种身手高强的江湖人来去无踪,尔等普通军卒很难对付,罢了,南勇,且将岳鹏的尸身停在此处,本官进宫去向陛下请罪吧!”
南勇羞愧难耐,伏地不起。
其实孔晟已经交代过,岳鹏三人是重要人犯,需要禁军严密押送。可南勇也不曾想到,在长安城里,天子脚下,在数百禁军的重重护卫中,竟然还有武艺高强的江湖剑客出没,措不及防间直接向岳鹏下了杀手。(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 皇帝的心思
第四百一十三章皇帝的心思
孔晟再次从建福门进了大明宫。
而这一次,他没有跨马而行,而是任由两名随从神龙卫牵着白马追风,自己则信步而行,缓缓走向麟德殿。
这个时候,皇帝一定在麟德殿。皇帝有个习惯,他平时批阅奏章大多数都在麟德殿,至于御书房,只做休闲读书。
一路上,往来宫女太监成群结队,与皇帝刚刚还朝长安的时候相比,宫内太监宫女数量翻了一倍都不止。好在李亨还没有像其他皇帝一样大肆充实后宫,在女色上非常节制,因此宫内多的多数都是执事人员。
宫女太监们见到孔晟纷纷避让不跌。因为内宫第一大太监跟孔晟不对付,已经是宫内宫外人尽皆知的事情,宫里这些底层的苦命人虽然对孔晟怀有深深的敬畏,但却没有一个敢冒着得罪鱼朝恩的风险上前来跟孔晟见礼。
之前有个小太监因为路遇孔晟多说了两句话,被鱼朝恩的人发现,杖责三十生生给打死拖出去活埋了。宫里底层太监这么多,皇帝根本管不过来,少那么三五个谁也发现不了。所以说,宫内的底层太监宫女人命贱如狗。甚至,有的时候连只狗都不如。
孔晟缓步而行,神色变幻。
刚才当着南勇和一干禁军的面他没有明言,实际上,如果说岳鹏被杀人灭口与他考虑不周疏忽大意有关,但当他一眼就看出灭杀岳鹏的致命暗器是出自皇帝影卫之手的神龙标时,内心深处便如惊涛骇浪一般无法平定。
皇帝派遣影卫杀手灭杀岳鹏!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影卫调动,只有皇帝才能做到。别看影卫现在归属于神龙卫,但即便是孔晟这个神龙卫一把手,也休想调动影卫执行非冠冕堂皇的任务。比如说要想安排影卫充当刺客,只有皇帝才行,除了皇帝之外,任何人都不成。
难道自己判断出现失误……幕后元凶不是鱼朝恩,而是皇帝?但……皇帝何以如此?!
孔晟越想越是烦乱,越想越是愤怒。
如果真是皇帝所为,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恐怕,孔晟这一次很难全身而退。
孔晟抵达麟德殿的时候,鱼朝恩正带着两名小太监从殿中出来,神色有些狼狈。看他那苍白的脸色以及微微抖颤的肩膀,足以看出,他似在殿内受到了皇帝的严厉教训。
鱼朝恩显然心神大乱,以至于都没有看到孔晟缓步走来的身影,他带着随从太监慌不迭地近乎逃离了麟德殿,孔晟转身望着鱼朝恩臃肿丑陋的背影,嘴角慢慢浮起一抹深深的杀机。
如果有机会,他会竭尽一切手段灭了鱼朝恩这个专权祸国的大太监。在孔晟眼里,鱼朝恩远远比李辅国更加卑鄙无耻,关键是此人心太黑、胆太大了。
“孔晟,朕等你多时了。”身后突然传来皇帝熟悉而略带嘶哑的声音,孔晟神色凛然,转过身来,望了皇帝一眼,见皇帝神色平静眸光冷酷,不由定了定神,拜了下去:“臣孔晟拜见陛下!”
皇帝淡淡一笑:“你来做什么,朕已经知悉。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朕自会下旨处置此事,你且回府静候吧。”
孔晟嘴角一抽,目光锋锐起来。
皇帝淡淡又道:“孔晟,朕知道你有百般不解,甚至对朕怀有不满。朕不想解释,但朕只能告诉你的是,此事到此为止,朕自有主张。”
“既然如此,臣自当告退!”孔晟哦了一声,也不迟疑,转身就走。
既然皇帝这么说,他还说什么?
既然皇帝要“到此为止”不了了之,说明此事至少跟他脱不了关系。
皇帝突然长叹一声:“孔晟,有些事是朕做的,但有些事却不是朕做的。朕今日之所为,经过了再三权衡,还是为了天下安定和避免朝廷动荡。”
孔晟再也忍不住,嘴角一挑道:“陛下,此事不了了之自然可以做到,只要陛下不予追究,那么,不要说是臣了,就是天下人也自当可以装糊涂。只是臣不明白的是,此贼人犯下如此惊天重罪,因个人私欲造就无边杀孽,留在宫中也是祸害无穷,陛下法外施恩,不合常理。而且,陛下将用什么去回复太上皇?”
“孔晟,内侍之事,朕亦颇多无奈。此贼人胆大妄为,其罪当诛,朕比谁都清楚。但朕却不得不暂时留他一命。内侍首领犯案,非同小可,一旦曝光其罪,朕亦首当其冲,遭受天下人诟病,难脱嫌疑。此其一。后宫不得不用内宦,朕为皇帝也难干预,若是朕诛杀此獠,必然又有人取而代之,而对朕又未必忠诚。此獠固然罪孽深重,但至少还听命于朕一人。朕当前无人可用,为了保证后宫安定,不得不暂忍三分,故作不知,对其略加警告训示。此其二。”
皇帝娓娓道来,话语中虽然充满着无奈和感慨,但实际上孔晟却很不以为然,眼前这个皇帝还是太自私了、也太虚伪——他把自己手里的皇权看得比什么都重,他明知鱼朝恩犯下重罪,却还是派人秘密将岳鹏灭口,更准备将所有罪责都推给岳鹏,从而保全鱼朝恩,无非是害怕鱼朝恩倒了,会让皇太子李豫扶植的太监上台,更加不利于他的大权独揽。
当然,他还是太重虚名。唯恐鱼朝恩犯案事发,他这个皇帝还是难逃天下人的怀疑——很多人都会想,鱼朝恩真的不是皇帝指使所为吗?鱼朝恩一个太监头子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
孔晟心中暗恨。鱼朝恩如此罪孽深重,正是铲除他的良机,却被皇帝生生阻拦。如果因为皇帝的私心,更加养虎为患,将来一旦不可收拾,鱼朝恩对于李唐天下的戕害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李亨这是在拿祖辈开创的基业开玩笑。
“陛下苦衷,臣深以为然。只是此獠罪孽深重,若是留在宫中,必将养虎为患。臣担心他会得寸进尺,倚仗陛下隆恩,祸国殃民惑乱天下,一发不可收拾。”尽管孔晟知道皇帝决心已定,很难接受别人的建议,但还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孔晟,给朕一年的时间。朕自会处置此獠。这是朕之密旨,你且拿去,若是日后此獠仍然不加悔改、变本加厉,你可持朕密旨将其诛杀。”李亨说着递过一道事先准备好的圣旨来。
孔晟暗暗冷笑,却还是默默接过来躬身拜别皇帝而退。
既然皇帝要保鱼朝恩,至少在当前,他无法对鱼朝恩下手了。但有皇帝保他又能如何,鱼朝恩已经列入了孔晟的必杀名单,岂能任由其逃脱法网制裁。只要一有机会,他必将鱼朝恩就地诛杀。
孔晟还未出宫,皇帝的诏书就下达了。
皇帝竟然将一应责任都推给了死去的李辅国和岳鹏,宣称李辅国与内常侍岳鹏勾结,调动神龙卫,假传圣旨冲撞兴庆宫,犯下重罪掳掠财物,因为畏罪而自杀。皇帝在诏书中命有司将李辅国岳鹏等人鞭刑杖责暴尸荒野,不得收敛尸骨,以证其罪。而犯案的38名神龙卫家属流放三千里,贬为罪民,永世不得录用。
可怜李辅国顶了这么大的一个黑锅,虽然死了还要暴尸荒野。至于岳鹏,皇帝连提都未提,尸身与李辅国等人同等处置。
消息传开,满朝文武反应不一。有人信,有人不信。有人怀疑,也有人洞若观火猜出了几分。但无论如何,皇帝一道诏命,就强行终结了这个惊天大案,使之不了了之。
至于安国寺那点利益上的事儿,孔晟也就懒得再提了。反正一个寺庙的贪腐,无关大局,不过是内侍省的太监跟安国寺的和尚串通一气,捞点外快,皇帝肯定不会太放在心上。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对于宫里这群太监,皇帝在很多时候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程元振急匆匆奔进东宫,向皇太子李豫密报。
李豫得到这一消息,先是惊讶旋即脸色阴沉下来。李豫不是一般人,他心机深沉,稍加思量,就举一反三,想出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对于鱼朝恩,李豫的杀机其实不比孔晟低多少。只是李豫的身份不同,他不能轻易向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动手——因为这会直接引起皇帝的反弹和猜忌。
“这逆贼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却侥幸脱罪,真是气煞本宫了!也罢,既然父皇如此压住此事,本宫也不能妄自多言,但是……”李豫眼眸中掠过浓烈的杀机,一字一顿道:“程元振,你且安心回宫,只要一有机会,本宫就会铲除此贼,举荐你出任内侍省监。”
程元振喜出望外,拜伏在地:“奴婢多谢殿下厚爱,奴婢一定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豫嘴角一挑,淡淡道:“本宫也不需要你赴汤蹈火,你只要在宫里老老实实做事,安安心心替本宫通传消息,将来本宫就不会亏待了你——来人,赏程公公钱十贯,绢十匹!”
程元振再次拜谢而去。
望着程元振离去的背影,李适轻轻道:“父王,这程元振可信吗?此人贪婪狡诈比鱼朝恩有过之而不及,恐怕……”
李适欲言又止。
李豫笑了:“适儿,这宫里太监林林总总数以千计,但真正能为本宫所用的却并不多。程元振心性如何,本宫心知肚明,只要他能为本宫所用,本宫才不管他品性如何,权当是圈养一条犬,会看家护院和咬人护主就行了。至于将来……呵呵!”
李豫没有往下说。
他现在只是利用程元振,将来当了皇帝之后,用不用程元振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此刻,他不会想那么多,想多了也没用。(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四章 和亲之争(1)
第四百一十四章和亲之争(1)
翌日早朝。
没有朝臣再提及此案,这些生活在天子脚下的长安权贵们拥有着超乎常人的政治敏感性,既然有皇帝强力压制,那就说明此事与皇帝脱不了干系,但谁都不会傻到去当面跟皇帝“较真”的程度——毕竟,这与朝臣的利益无关。
无非就是李辅国这些太监死于非命。
无非就是太上皇的权威因此受到戕害。
无非就是皇太子李豫因此闹得有些狼狈。
仅此而已。
皇帝也知道群臣会有所猜疑,但对于皇帝来说,群臣的态度并不重要,他看重的是天下百姓的口碑——民间的毁誉对于踌躇满志当一个不亚于老皇帝李隆基的千古名君的李亨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孔晟刚刚进入宣政殿,意外地发现了一个老熟人——回纥太子叶护。当日在洛阳城外,孔晟独力与数百回纥骑兵拼杀,神勇无敌之势至今让回纥人闻风丧胆,让叶护铭记难忘。
孔晟白马亮甲方天画戟纵横驰骋的神威无敌,给崇尚强者的回纥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尽管叶护打心眼里有些瞧不起大唐将领,认为很多唐将贪图享乐、不堪一击,但对于孔晟,却是赞不绝口满怀敬畏。
今日是皇帝册封叶护为忠义王的特殊时刻。
回纥人率五万铁骑进入中原帮助唐朝平叛,立下赫赫战功,功不可没。为了兑现诺言,同时也是为了进一步笼络回纥人继续助战,皇帝自然不可能吝惜爵位封赏。
叶护眼见孔晟进殿,满脸堆笑地主动上前躬身一礼:“叶护见过大将军!大将军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叶护与孔晟算是不打不相识。虽然孔晟对贪婪的回纥人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叶护主动问候,他自然不能冷脸相对。
“叶护太子安好!”孔晟抱拳回礼。
叶护朗声大笑,他嘶哑粗狂的嗓门在大殿中回荡着,很是刺耳,周遭不少朝臣暗暗皱眉,心道这异族蛮夷就是不懂礼数,这朝会之上,皇帝即将驾临,岂能大声喧哗?
“大将军掌禁军和神龙卫,神威无敌,是大唐第一条英雄好汉,叶护仰慕之极!”叶护的话固然有谄媚讨好的成分,但多半是出自真诚的。
只是他这番话引起了不少朝中武将的不爽。
心道孔晟算哪门子大唐第一条好汉?一个弱冠之年的少年郎,不过是有把子蛮力加上运气好,仗着点战功又蒙皇帝宠信,如今却是一步登天……哼!
孔晟微微一笑:“太子过奖,孔某实在不敢当。”
这所谓天下第一条英雄好汉的虚名,孔晟不热衷,也是万万不会生受的。要是戴上这顶帽子,实质性的好处没有半点,却会变成众矢之的。
叶护大笑:“叶护绝非吹捧,大将军文才斐然、武功盖世,堪称大唐皇帝陛下麾下的第一猛将,绝对无人可及!我们回纥人仰慕的就是大将军这种英雄人物!”
孔晟见叶护越说越离谱,眼角的余光发现周遭朝臣投来的各种冷眼,就皱了皱眉,微微颔首,然后走向了自己的班次,不再跟叶护寒暄下去。如果继续下去,还不知道叶护要说出什么更离谱的话来。
在叶护看来是吹捧,是讨好,但对于孔晟来说,这无异于被推在风口浪尖上引人猜忌。
“陛下驾到!”一个尖细嘶哑的嗓音传来,众臣面色一肃,一起拜了下去:“臣等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孔晟拜了下去,发现陪伴皇帝参加朝会的司礼太监依旧是鱼朝恩,眉头便紧促起来,心内很不满。
他心道皇帝是不是脑子里进水了,十王宅惨案还未完全平息,鱼朝恩犯下如此滔天罪孽,你即便出于各种顾忌要暂时保全他,不杀也就罢了——但至少应该将此獠打入冷宫,削减他的权力,如今还让此人陪侍身侧,无疑是一种纵容啊。
群臣会怎么看?
别看鱼朝恩这两日诚惶诚恐,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表示悔过,但时间长了,他必然故态复萌。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所谓狗改不了****,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孔晟向鱼朝恩投过冷厉的一瞥。鱼朝恩察觉到从丹墀下传过来的锋锐的目光注视,故作没有看到,犹自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
鱼朝恩不是不怕,皇帝昨日将他唤入殿中,虽然没有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只是某种警告和暗示,但鱼朝恩当时还是冷汗直流心惊胆战,伏地痛哭流涕再三求饶。他非常明白,既然皇帝已经洞察了他所做的一切,那就无可狡辩,而这样的罪行足够凌迟他好几遍了。
不成想,皇帝却保全了他。非但没有处理他,还动用皇帝强权直接将此事生生压制下去,这让鱼朝恩意识到,自己真正的价值到底在什么地方——他就是皇帝的一条忠狗,只要对皇帝忠诚不二,哪怕是做点恶,皇帝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越加对皇帝忠心耿耿,因为十王宅惨案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会渐渐冲抵。
皇帝依然会用他。
而只要他依旧占据内侍省监的高位,出入在皇帝身侧,哪怕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略有下降,但对于鱼朝恩来说,其实是无关紧要的。皇帝怎么想的,别人不知,外界只看表象。
所以,鱼朝恩依旧是鱼朝恩,首屈一指权势冲天的大太监头子,内宫第一权监。谁不服,那就来试试看。
皇帝环视众臣,淡淡道:“回纥太子叶护可在?”
叶护出班行了一个回纥人的礼节:“臣叶护,拜见大唐皇帝陛下!”
皇帝微微一笑:“叶护平身——诸位爱卿,天宝十四年,安禄山起兵叛乱,朕在灵武登基称帝,至德元年九月,朕派遣雍王李守礼之子敦煌王李承寀、大将军仆固怀恩、将军石定番出使回纥,以图借兵。回纥英武可汗磨延啜命叶护率军五万与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共同讨贼。历经一年有余,回纥骑兵助战中原,助朝廷收复失地,光复长安,立下盖世功勋。”
“对于回纥助战之情谊,朕心甚慰。朕特擢升叶护为忠义王,赐长安府邸一座,赏金银财帛十车、宫女太监各二十人,开府仪同三司。希望自此之后,大唐与回纥永为父子之邦,共修万世之好。”
叶护喜出望外,他在大唐获封王爵,又拥有府邸和财势,这无疑对他日后继承回纥可汗之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叶护拜倒在地:“臣叶护,拜谢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李亨笑着摆了摆手:“免礼平身。”
皇帝正准备宣布含元殿设宴犒赏回纥人,却听叶护伏地继续道:“臣请陛下早日赐婚回纥,臣父在回纥翘首期盼多时了!”
叶护这话一出口,满朝文武都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额……皇帝的脸色也微微一变,尴尬地嘴角一抽,望向了理正气壮的叶护。
当时,为了跟回纥人借兵平叛,皇帝跟回纥可汗许诺和亲。磨延啜将女儿嫁给敦煌王为王妃,而作为礼尚往来,皇帝承诺会许配亲生公主给磨延啜为妻。
实事求是地讲,当时的李唐王朝摇摇欲坠,安禄山叛军占据战场主动权,先后攻克长安洛阳,中原大半落入安贼之手。在这种情况下,回纥人能出兵助战,完全是看着李唐皇帝许诺的各种条件和好处。
皇帝许诺回纥人可以在中原掳掠粮草财富。所以,叶护在洛阳合法劫掠,官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帝许诺回纥人可以从中原带走人口奴隶,所以回纥人掳走了大批量的战俘返回回纥人故地,人口对于回纥这种游牧民族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有人口就有希望,就有兵员和国力。
皇帝还许诺赐婚公主。
皇帝甚至还许诺了一些更实惠的东西,包括和亲后的互市贸易,也包括大唐王朝可以无限期无限制收购回纥战马,当然是以高价收购。还包括大唐王朝随时向回纥输送粮草辎重,传播中原文化。
如此种种,如此好处,回纥可汗磨延啜岂能不心动。所以就派出了长子叶护率军挺进中原,其实也打着趁火打劫和浑水摸鱼的念头。
现在也就是大唐在与安禄山的战斗中占据了主动,平叛即将取得最后胜利,若是安禄山反败为胜,回纥人说不准也会从背后狠狠插大唐一刀子,然后与安禄山平分天下。这几乎是必然的。这种蛮夷种族,只认利益,哪有什么交情和信誉可言?
所谓父子之邦,就是这么来的。
皇帝的女儿给回纥可汗当老婆,皇帝就变成了回纥人的老丈人。这种政治上的交换,说穿了还是利益的交换,与公主赐婚无关——哪怕赐婚和亲的公主是丑八怪,回纥人也根本不在乎。
当时纯粹是为了笼络回纥人,李亨甚至授意当时的广平王现在的皇太子李豫跟叶护结拜为兄弟。
时过境迁,皇帝或许早就忘记了这茬,根本无意许婚了。但不成想,叶护竟然当众提起,将了皇帝一军。(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五章 和亲之争(2)
第四百一十五章和亲之争(2)
金殿之上,鸦雀无声。只能隐隐听见很多朝臣急促的呼吸声,皇太子李豫目光阴沉地紧盯着叶护,心头暗暗冷笑。但他却是要看看,面对回纥人的咄咄逼人和得寸进尺,皇帝会怎么处理。
叶护却是昂然不惧,继续朗声高呼:“当日陛下许以赐婚公主,臣父汗在漠北****翘首以望,等待公主北往。这数月以来,父汗先后三次传书臣,要求臣向陛下请婚!”
皇帝尴尬地呵呵笑着,却是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还能说什么呢?当初都是他当着回纥使节的面一一承诺的,而且还是派宗室敦煌王亲赴回纥表达的,还有他的诏命为证,抵赖是抵赖不了的。
众臣都保持着异样的沉默,李泌微微皱眉扫了叶护一眼,心道这些回纥人果然是得寸进尺,刚刚获封王爵,又从中原捞了不少财富粮草,回纥人助战根本就没有吃亏,竟然还想索要大唐公主和亲?!
然而李泌也深知此时根本不是跟回纥人翻脸的时候,大唐哪怕是吃点亏,也要赶紧把回纥人安抚下去,免得后院起火。
叶护也不是傻子,他一看皇帝这个样子就知道大唐有悔婚的架势。叶护眼珠子一转,想起前两日磨延啜给自己的书函上给自己交代的严命,索性就伏地不起,继续朗声高呼:“臣父汗从回纥传来求婚书,还请陛下依诺赐婚!”
叶护从怀中掏出磨延啜发来的求婚书,高高举起。
皇帝不得不让小太监下去取上来,却没有打开看。也不用看,无非就是一些没有营养的求婚的套话。
叶护伏地不起。摆出了一副皇帝今日不赐婚,他就不依不饶的架势。总而言之,他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讨到皇帝赐婚的态度,否则他没法向磨延啜交代。事实上,磨延啜在回纥已经等不及了。
唐朝和回纥和不和亲,在叶护看来其实无关紧要。磨延啜也好,他也罢,其实要的根本不是大唐的女人——皇帝的女儿就算是尊贵一些,对回纥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但大唐皇帝嫁女儿的陪嫁可是相当殷实,回纥人绝对不放过这笔惊人的财富。
过去种种,和亲的大唐公主郡主哪有一个不是嫁妆累盈的?太宗皇帝年间,和亲吐蕃的公主嫁妆所需几乎相当于大唐一道数年的财政收入了,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李亨轻叹一声:“与回纥和亲,赐婚公主,这不是小事,叶护,你且回去耐心等候,容朕与满朝文武商议商议再说吧。”
叶护哦了一声,缓缓起身来,却是凛然道:“陛下,回纥铁骑五万依旧在中原待命,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回纥所属定当北上平叛,为陛下和朝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臣在驿馆,耐心等候陛下赐婚。臣告退!”叶护昂然而去。
皇帝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
叶护这话其实含了几分威胁,皇帝是进退两难。不赐婚,就是要违背承诺,失信于人;而赐婚,他又于心不甘,认为大失颜面。更重要的是,回纥五万起兵停驻中原,一个不小心,就会酿成兵变,五万铁骑横冲直撞,或祸乱长安,或直取洛阳,会给大唐后腹捅上一刀。
而回纥人勇猛善战,拥兵超过十万。一旦回纥人跟大唐因此撕破脸皮,磨延啜率主力大军南下,大唐会再次陷入风雨飘摇的战乱之中。
安史之乱尚未平息,再与回纥为敌,那只能是死路一条啊。
叶护撂下几句威胁的话就走了,他走了之后,大殿之上,满朝文武大臣为了这事争执起来,吵得不可开交。
以皇太子李豫为首的超过半数的朝臣认同和亲,建议皇帝将宁国公主赐婚给磨延啜,安抚回纥人,免得与回纥再生战端,同时避免失信于人。
而以李泌和杜鸿渐为首的清流之臣则坚决反对,认为认为和亲是一种屈辱妥协、投降卖国,应该理直气壮地回绝回纥人,改为相应的赏赐答谢回纥人助战之情。杜鸿渐甚至还提出,应再次调兵遣将补防于北线,免得被回纥骑兵长驱直入。
双方争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步。
皇帝端坐在丹墀之上,其实有些如坐针毡坐立难安。他有些认同皇太子李豫的意见,他非常担心因此会跟回纥撕破脸皮,导致与回纥翻脸成仇动起刀兵。
“陛下,回纥人虽有助战平叛之谊,但朝廷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回纥从中原掳走粮草数十万石,财富更是不计其数,如果继续纵容其贪婪之心,让其得寸进尺,那么我大唐的威严何在?”
“更重要的是,回纥人狼子野心,一向对中原虎视眈眈,若是朝廷无限制资助其粮草辎重财富,臣担心是养虎为患,迟早会为大唐带来大祸!”杜鸿渐慨然道。
“杜相,你可知若是不能满足回纥和亲之求,就会失信于人,与回纥顷刻间就要动起刀兵?如今朝廷主力兵马都在河南河东平叛前线,若是回纥从后进攻,朝廷靠什么抵御回纥铁骑?”李豫冷冷一笑,面向皇帝躬身下去:“父皇,儿臣以为,小不忍则乱大谋,以公主婚配回纥可汗,一则彰显我大唐国力风范,二则可与回纥巩固盟约,有助于天下休养生息。”
李亨轻叹一声,他缓缓将阴沉的目光投向了一直在保持着异样沉默的孔晟身上。
一干朝臣吵吵嚷嚷互不相让,可孔晟却无动于衷,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没有参与和亲之争。这让李亨感觉有些奇怪。
“孔晟,这与回纥人和亲之事,你有何意见,与朕说说。”皇帝直接点将。
孔晟长出了一口气。
他是非常排斥这种屈辱的和亲政策的,这是国家懦弱的表现。事实上,指望和亲去巩固盟约本来就有些扯淡,以回纥人贪婪好战的本性来看,他们要想进攻中原,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公主在就放弃侵略?
回纥人此时要求和亲,无非是趁火打劫,谋求的不是公主和女人,而是李唐王朝的丰厚嫁妆,说白了还是利益驱动。
可这是皇帝当初的承诺,这让孔晟有些无话可说。这也是他没有发表个人观点的主要因素。
可既然皇帝问到了当面,他就不能继续保持沉默了。
孔晟缓缓出班躬身拜了下去:“回陛下,臣以为,和亲辱国,损伤国体,助长回纥国力,臣坚决反对和亲。”
孔晟的态度竟然是如此坚决,这让皇帝和满朝文武都吃了一惊。杜鸿渐等人自是高兴,孔晟身份不同,又备受皇帝器重,孔晟站在自己等人一边,无疑更具有影响皇帝的话语权了。
李亨皱了皱眉:“和亲之事,事关重大,朕……”
皇帝说到此处欲言又止。
皇太子李豫大踏步出班来,冷视着孔晟淡漠道:“孔大将军所言过激了。和亲是回纥与大唐百年友好的必要手段,也是父皇对回纥的恩赐,谈不上损伤国体。大将军可知拒绝回纥和亲的后果?”
“回纥大军十万,若是拥兵南下,我们前有安庆绪史思明的叛军未平,后有回纥大军进攻,腹背受敌,情何以堪?你不顾大唐社稷安危,如此反对和亲,到底居心何在?”
“太子殿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回纥狼子野心,有意掳掠中原,即便是和亲了公主,又有何用?如今,回纥摆明了是趁火打劫,他们所图的其实不是和亲赐婚,而是朝廷的财物粮草。”
“殿下可知公主陪嫁费用不下五百万缗,如今朝廷国库空虚,何以为继?陛下,回纥求婚意在获得朝廷赏赐,同时开辟不公平互市之肇始。据臣所知,回纥向朝廷每进贡一匹良马则索价绢四十匹,如此庞大的开支将会拖垮朝廷国库,却可以养肥回纥国力……”孔晟神色平静,侃侃而谈。
他的话很明显——和亲就和亲吧,但和亲公主的嫁妆费用谁来承担?以大唐现在微弱的国库实力,要拿出这么一笔庞大的嫁妆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而若是嫁妆达不到回纥人的要求,回纥人即便是娶了大唐公主,也一样会翻脸不认人。
李豫冷笑一声:“和亲之事,非从本朝肇始。大唐公主远嫁番邦者,十数人矣,屡屡开创大唐与番邦友好之盛世,大将军又何必如此危言耸听?”
“至于和亲公主之嫁枢,自有户部想办法筹措,就不需要大将军担心了。”
孔晟心里冷笑一声:好吧,你们来筹措嫁妆,既然如此,老子又何必管这种闲事?反正大唐公主这么多,除了皇帝亲女,还有宗室诸女,长安城中公主遍地都是,和亲那么一两个人,算什么?
想到这里,孔晟轻笑一声:“太子殿下,臣只是谈及个人观点。正如陛下所言,和亲之事,事关重大,臣虽个人反对,却无法左右陛下与朝廷决断。无论陛下如何裁处,无论和亲与否,臣都言尽于此,不再妄言是非。”
孔晟向皇帝躬身一礼,缓缓退回班中。
他的态度很明确,反对但是个人意见,是不是和亲,取决于朝廷,他个人反对也无能为力。
孔晟如此宣布退出了是否和亲的争执。这让李泌等人有些尴尬。孔晟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可想而知,连孔晟的话皇帝和太子都不肯听,那么,他们这些朝臣再继续反对、捍卫大唐皇室尊严,也就失去了基本的意义。(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六章 和亲之争(3)
第四百一十六章和亲之争(3)
李豫面向皇帝慷慨陈词,历数大唐开国以来对外和亲的公主及宗室郡主,再三建议皇帝要顾全大局,避免回纥与大唐再起战端。
实际上与李豫持有同样观点的朝臣渐渐占据了主流。毕竟大唐如今的安定局面来之不易,安史之乱尚未平息,若是再触怒回纥,与回纥人交战,其后果不堪设想。本来就危险的大唐江山,会再次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在这一点上,李豫固然有私心,但基本上还是通盘考虑大局的。当然,从本心里来说,和亲一两个公主,无论是李豫还是其他宗室以及朝臣,根本不放在心上。
公主嘛……为了大唐江山,牺牲一下又能如何?从古至今,都是这么办的。
其实听群臣争了这么久,皇帝自己心底也渐渐拿定了主意。与皇权相比,与社稷江山相比,一个女儿嫁给番邦,个人婚姻幸福与天下安危之间,他还是能有所取舍的。
他这么多女儿,嫁一个去回纥,若是能换来大唐边防安定几十年,巩固他的江山统治,在他看来还是蛮合算的。至于女儿的幸福,就不在他的考虑之列了。
作为一个父亲,如果有选择,他会放弃和亲。但现在的局面是无法放弃和亲,那就只能牺牲一个公主了。而且,回纥人点名要的是皇帝亲女,以普通宗室公主替代,回纥人是不会答应的——这与皇帝昔日的承诺有关,也还是与嫁妆相挂钩。
宗室诸女出嫁与皇帝亲女和亲,层次不一样,嫁妆当然也不一样。回纥人通晓大唐礼仪规制,研究得透透的。
孔晟在丹墀下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变幻,见他如此,就知道大势不可逆转,和亲成为定局。他不禁暗暗摇头,对皇帝的气魄微微有些失望。
其实回纥人没有那么可怕。在孔晟看来,即便拒绝回纥和亲,象征性的给予其部分补偿,回纥人也未必会铤而走险起兵进攻中原。
而即便是回纥人真敢趁火打劫,大唐也可以从容抽出部分兵力应对。如今赵王李系和郭子仪等多名藩镇统率大军威逼河东,抽调李光弼数万兵马回防北线,根本问题不大。
再说战事也不是说打就能打的。回纥人就算是要动刀兵,也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来进行动员准备,等那个时候,实际上大唐已经恢复了部分国力,只要一举将回纥击垮在国门之外,必能取得数十年边境之安定,这远远比和亲更有效。
要说和亲也不算什么,可和亲带来的霸王互市才是致命的。通晓历史的孔晟深知,回纥人自此之后会不断提出各种要求,大唐王朝因为这次和亲所付出的惨重代价,国力不断受到重创,错失了复兴的良机。
果然,李亨缓缓起身,沉声道:“宁国公主,朕之少女,岂不钟念。但为人父母,志息黎元,若允乃诚祈,更敦和好,则边土宁晏,兵役服息。遂割深慈,为国大计。”
李亨沉默了一阵,再次道:“传朕旨意,册封宁国公主为萧国公主,赐婚回纥可汗磨延啜,以一月为期,准备公主嫁枢,择日和亲回纥。”
杜鸿渐等人神色落寞,叹息不已。
李豫等人则兴高采烈地躬身拜伏下去,山呼万岁不止,再三恭维皇帝圣明。
孔晟心道圣明个屁,为了自己的皇位安稳,顺手牺牲了一个亲生女儿,还出卖了大量的国家利益,这算哪门子圣明?
但孔晟知道这是大势所趋,皇帝拿定了主意,任何人反对都是无济于事啊。
他默默地跟随群臣退出了宣政殿,半路上却被皇太子李豫给唤住了。
孔晟瞥了李豫一眼,神色就有些冷淡:“太子殿下!”
李豫深吸了一口气:“孔晟,本宫知你与宁国妹妹关系甚笃,这大殿之上,你反对和亲,本宫也可以理解。但是你必须要明白,与回纥和亲,不但是父皇当日之承诺,也是今日情势之所迫,势在必行。”
孔晟笑了笑:“太子殿下,国之大事,岂能因为个人关系好孬而决定。孔晟与宁国公主略有交往,与和亲回纥完全是两码事。既然和亲陛下已经决断,孔某自然没有话说。”
李豫凝声道:“其实本宫也知道,回纥人得寸进尺,有趁火打劫之嫌疑。但是情势如此,为了大唐社稷江山,就只能暂时满足回纥之要求。你在殿上所言之互市,本宫深以为然,不能让回纥人拖垮大唐国力——本宫日后自当竭尽所能阻挡关闭互市,希望大将军到时能助我一臂之力。”
“这是国家大事,无关个人毁誉和个人恩怨。”
孔晟忍不住笑了:“殿下放心,只要是对国家有利的事情,孔晟无不遵从。”
李豫拱了拱手,淡然道:“如此甚好。本宫还有要事,先告辞了!”
李豫扬长而去。
孔晟望着李豫离开的背影,眉头轻挑,他突然意识到李豫找上自己谈这事,似乎有些别有用心。只是他到底要干什么,孔晟想了想,一时没想明白,索性就不再想。
皇帝要赐婚亲女宁国公主予回纥可汗磨延啜的消息不胫而走,引起长安百姓的津津乐道不提。其实老百姓关心和关注无非是图个热闹,真正受到冲击的还是当事人宁国公主。
老百姓哪管谁去和亲,公主这么多,走那么一两个算得了什么?
宁国公主本来是恬静端宁的个性,但听到这个消息后还是非常震惊,几乎当场晕厥过去。远嫁回纥苦寒之地,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宣布了死刑。她孤身一人,在一群虎狼之中,即便是作为名义上的可汗妻子,又能有几天的好日子过?
不少宗室中人都在暗暗叹息,宁国说起来真是一个苦命的公主,虽然深得皇帝宠爱,但命运却是多难。几年前奉皇命下嫁郑巽,不料这人是个短命鬼,成婚没几日就死于非命。郑巽死后,宁国寡居至今,不成想,又被钦命为和亲公主,远嫁塞外回纥。
宁国虽然是个逆来顺受的个性,但经不住妹妹纪国公主的再三撺掇,同时为了自己的终生幸福,避免孤老塞外远离故土,还是被纪国带着闯进了东宫,与太子李豫理论起来。
大抵是纪国听闻是皇太子李豫力主和亲回纥的缘故。
宁国和纪国与李豫在东宫吵将起来,不欢而散。两女与李豫的关系本来就不是很好,如今因为此事几乎又撕破了脸皮。可李豫哪里把两个妹妹放在眼里,他义正辞严地派人将纪国和宁国驱逐出东宫去。
两女离开东宫又闯进大明宫去,试图找皇帝看看能否有挽回的可能;然而皇帝心怀愧疚,故意躲着不见。两女无奈,只得改道去了安宁宫,去找张皇后斡旋。
宁国和纪国跟张皇后走得不算近,但关系相对来说还算可以。但张氏怎么肯为了这种事去干扰皇帝,嘴上应承着却没有行动。
跟回纥人和亲,宁国公主册封为萧国公主远嫁回纥,与她这个皇后何干?
张皇后打着“皇后的官腔”规劝宁国要顾全大局,为了皇室体面和大唐社稷江山牺牲个人婚姻,与李豫几乎是一个腔调。实际上,不管是谁,如今都只能是这种口径。
宁国知道很难从皇后这里得到助力,心里失望之极,就幽幽一叹,拽着纪国的小手,离开了安宁宫。
两女正要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两位皇姐,且请留步!”
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站在身后,正是定王李侗。
宁国勉强一笑,“十三弟,唤住姐姐有事吗?”
纪国因为张皇后不肯帮忙,见到张皇后的儿子李侗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气:“李侗,你大呼小叫的作甚?”
李侗笑了笑,走近来轻轻道:“宁国姐姐,我知道父皇刚刚下诏要赐婚回纥,你不久之后就要远嫁塞外漠北。我也知道姐姐的苦处,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宁国叹了口气道:“十三弟,你说吧,姐姐听着呢。”
“宁国姐姐,赐婚回纥,是父皇早已承诺给回纥可汗磨延啜的事情,大势所趋,不可逆转。而今日朝会上,太子哥哥力主宁国姐姐你远嫁回纥,这事诏命已出,相信不可更改了。”李侗慢声细语道。
纪国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那你还说这些废话干嘛?!这还用你说?明摆着的事情!”
李侗没有理会纪国的言辞,笑了笑又压低声音道:“虽然赐婚和亲不可逆转,但宁国姐姐却未必就没有一线希望。”
宁国柳眉一挑:“十三弟,你有话直说吧。”
李侗似笑非笑:“回纥人贪图的无非是朝廷的赏赐,也就是姐姐你的嫁妆,至于姐姐你本人……我想他们并不是太看重的。此去回纥,山高路遥,旷日持久,一路上其实存在着诸多变数……”
“有变数就有希望……只要姐姐能找到一个手段高明谋略深沉有胆有识的和亲护卫使,择机处置,从容打算,相信你日后从回纥脱身也不是没有可能。”
宁国也极聪慧,立即明白了李侗的各种暗示。和亲而不嫁,设计巧脱身,看上去天方夜谭,其实有章可循。难归难,但不是不能做。主要就是看谁来做。
宁国没想到一向忽视了的这个幼弟,少年李侗竟然有这般见识,说出这种充斥着七巧玲珑心的建议来。
宁国深吸了一口气:“十三弟,按你这么说,姐姐该去求谁呢?”
李侗微微一笑,一字一顿道:“长安候、神策大将军孔晟!宁国姐姐,若是孔晟肯帮你,他一定会有办法让你脱身回到长安的。”
李侗说完,转身就走。
还没等宁国和纪国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已经进了安宁宫消失不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