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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权唐txt下载     权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三章 明珠有泪(4)

    飞檐上。

    一个面蒙黑纱身材曼妙的女子紧紧伏着,目光锋利。她手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伏在那里一动不动,犹如雕塑一般。

    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不远处,白衣穆长风衣袂纷飞,凝立在屋脊上,手执长剑,肃然不语。

    穆长风早就认出此女就是那夜暴风雨中出现在汴州城内企图刺杀苏婳的女刺客。女刺客潜入孔晟临时的寓所,隐藏在苏婳卧房的屋脊飞檐后,穆长风悄然追踪,只是对方没有行动他也没有妄动。

    这一次,他断然不会放这女刺客逃逸。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女刺客的来历并不简单,恐怕不是普通的江湖人那么简单。

    虽然间隔了有这么十几丈的距离,穆长风都明显体察到女刺客强自压制住的森然杀机。他心头不禁有些疑惑,不知道此女跟苏婳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让她杀机这么强烈。

    院中,孔晟向乌显乌解道:“穆大哥去了何处?”

    乌显笑着:“大人,穆大侠可能出城游玩去了,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不过,大人也不必担心,以穆大侠的绝世武功,没有人会伤得了他。”

    穆长风武功高强,又飞来飞去,除了江湖剑客之流,普通人想都别想伤他半根毫毛。

    孔晟哦了一声,却并不认为穆长风一大早会出城闲逛。穆长风不善于言辞,也很少会表露他的真实心迹,但他的忠诚感和责任心根本不亚于任何人。

    当前。孔晟大军进驻洛阳城。洛阳城中如今鱼龙混杂。虽然安庆绪带人逃窜。但城中安氏叛逆的残留不知道隐藏了多少,所以别看孔晟表面上以安抚为主,没有加以冷酷镇压,实际上背后安排李彪李虎率军在城中严防死守,正在秘密清剿安氏残留的逆党。

    穆长风自然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最近对孔晟几乎是寸步不离,暗中保护。正面的冲击孔晟不会怕,孔晟身边有大量的彪悍军卒守卫。怕的就是神出鬼没的江湖人暗杀手段防不胜防啊。

    朝阳升腾,红霞漫天。

    盛夏渐渐过去,初秋的洛阳城,西南风徐徐拂过,也裹夹着一丝丝的凉意。

    天空是如此的湛蓝,这蓝色又是如此的浩瀚和纯粹。孔晟仰首望着天际云端,心头的感慨淡淡地。

    他转身走向苏婳的卧房,这次他没有叩门,而是直接推门而入。

    苏婳没有反应,侍女向他拜了下去。

    孔晟摆摆手。示意侍女不要多礼,他走过去。见苏婳蜷缩着身子,双手抱头,像一只虾米一样在榻上酣睡着,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

    孔晟有些讶然,在心理学上,无意中展露这种睡姿的人,属于极度缺乏安全感之列。可苏婳却是西奚公主、掌握西奚兵权,一向高高在上俯视众人,而又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没想到她却在潜意识里暴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这说明她的内心深处远不如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坚硬和强悍。

    孔晟缓缓坐在了床榻上,凝望着酣睡中的苏婳,轻轻一叹。他探手过去为苏婳紧了紧毯子,然后默默起身离去。

    侍女柔儿望着孔晟离去的背影,心道:孔太守其实对公主还是蛮关心的,只是这两人平日里刀尖对麦芒谁也不让谁,很多时候看起来跟生死仇人一般。

    苏婳缓缓睁开眼睛,眼眸中掠过一抹异彩。但她缓缓又闭上了眼睛,有些困倦地再次睡了过去。

    孔晟出了苏婳的卧房,突听屋脊上传来一声清朗的斥责声,旋即是激烈的刀剑碰撞声,他脸色骤变,立即奔往院中,翘首向上望去。

    屋脊上,白衣穆长风与黑衣女刺客刀来剑往战成一团,整个府邸被示警声惊起,李彪李虎乌显乌解率全副武装的军卒轰然赶至,将孔晟团团护卫在其中,而南勇则指挥着弩兵和弓箭手搭弓引箭,如临大敌,对准了房顶上的刺客。

    孔晟眉头一挑,他正要让李彪再安排几个身手不错的军卒窜上去助战,却见一道清影闪过,一身劲装手持宝剑的苏婳原地一纵就上了屋脊,掠过飞檐,半空中身剑合一呼啸着向女刺客刺去。

    女刺客轻喝一声,挥刀挡过穆长风必杀的一剑,然后身形折返挥刀迎向了苏婳。她眼眸中透露出浓烈的杀机,那挥去的一刀几乎是不顾自身安危置于死地而后生的一刀,指向苏婳的要害。

    苏婳人在半空中已经认出了女刺客。她俏脸大变,仓促间身形猛然使了一个千斤坠,坠落在屋脊上,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女刺客的这一刀。

    苏婳挥剑护在胸前,突然颤声高呼道:“苏樱姐姐,你非要将我置于死地才罢手吗?”

    刺客身形轻飘飘地落在飞檐上,手里的弯刀横在胸前,冷声道:“苏婳,你该死!”

    苏婳俏脸惨淡:“苏樱姐姐,苏婳昔日犯错在先,伤害过姐姐,若是姐姐非要取苏婳的性命,苏婳也不敢反抗。”

    苏婳将手里的宝剑挥手投掷而下,噗嗤一声落在院中一名军卒的脚下,这道寒光闪过,擦着军卒的面皮而下,吓得此人毛骨悚然,差点没尖叫出声来。

    女刺客冷笑连连:“苏婳,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过去的事情,我本来都不再放在心上了,但是你……竟然胡作非为,汴州城折损数千族人,血债累累,我饶不了你!”

    穆长风飘然飞射而至,护在了苏婳的身前。

    见两女明显是熟人,而且看起来关系还匪浅,穆长风沉声道:“某家不管你们过去有什么个人恩怨,但是,你休要在某家面前行凶!”

    苏婳幽幽一叹,突然向穆长风抱拳一礼道:“穆大侠,这是苏婳跟苏樱姐姐之间的事情,还请你不要插手。”

    苏婳飘然上前,苦涩道:“苏樱姐姐,汴州城一战,苏婳深知铸下大错,追悔莫及。数千族人死伤,我罪责难逃。不过,战事起,我们西奚人既然参与其中,就不可能没有伤亡,这一点,还请苏樱姐姐见谅才是。”

    名叫苏樱的女刺客尖声爆喝:“苏婳,你休要狡辩,看刀!”

    苏樱持刀刺来,苏婳面带哀伤地缓缓闭上眼睛,动也不动一下,没有躲避反抗的意识。

    穆长风皱了皱眉,立即挥剑上前,替苏婳挡过了这杀气凛然的一刀,又与苏樱战在了一起。

    苏樱身手不凡,与穆长风武功正在伯仲之间。两人在屋脊上飞纵连横,杀得兴起,各自都起了火气。

    孔晟挥了挥手,几个身手不错的军卒飞纵上屋脊,慢慢向苏樱和穆长风包抄过去,死死堵住了苏樱能逃窜的几个角度和方向。

    而陆续还有越来越多的军卒被李彪指挥着窜上屋脊,手里的弩箭封死了每一个角落,布下了天罗地网,这个时候,苏樱就算是插翅也难飞了。

    即便是在激战中,苏樱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切。她心里的愤怒和气恼陡然上升到一个极致,同时也有些绝望和无奈,若不是穆长风的阻拦,她早就将苏婳斩于刀下。至于这些包抄过来的军卒,根本不曾放在她的眼里。

    苏樱被擒下。

    她脸上的面纱被掀下,暴露在孔晟眼前的是一张明媚姣好的面孔,而面容五官与苏婳极其相似。尤其是那眉眼轮廓,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被牢牢捆缚在院中的树上。

    孔晟缓步上前,淡淡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本官的眼皮底下行刺苏婳公主,同时擅闯本官府邸,又有行刺本官的嫌疑,你可知这是死罪吗?”

    苏樱呸了一声:“狗官,少来恫吓我,我既然敢来,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这是我跟苏婳那贱婢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孔晟似笑非笑:“怎么能与我无关?苏婳是孔某的女人,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刺杀我的女人,还要让我袖手旁观吗?本官劝你赶紧老实交代,否则,我有的是手段对付你。”

    苏樱身形一震,深深凝望着孔晟,良久才一字一顿冷笑道:“一丘之貉,狼狈为奸,果然是一对狗男女!”

    苏婳在一旁脸色涨红起来,她正要上前,却被穆长风死死拦住。

    孔晟忍不住笑了:“你这女子挺有意思的,你倒是说说,本官跟苏婳是怎么狼狈为奸了?”

    苏樱冷冷嗤笑一声,扭过头去。

    孔晟上前一步,目光锋锐逼视着苏樱:“交代你的来历出身,否则,本官就将你的衣衫剥光,扔到大街上去游行半日。”

    苏樱身形一震,身子激烈地挣扎起来,脸色愤怒目光几欲杀人:“无耻之尤!狗官,你要敢羞辱我,我师父一定会斩你的狗头!”

    “你师父又是何人?”孔晟漫不经心地淡淡道:“本官千军万马之中尚且来去自如,还能惧怕你一个江湖女子?孔某还是那句话,老实交代来历,否则我马上安排人将你剥光衣衫扔到大街上去。”

    “不信,你可以试试看。”(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四章 明珠有泪(5)

    苏婳在一旁听着孔晟口出如此粗鲁的言辞,忍不住以手扶面,无语凝噎。她的脸色涨红起来,其实她心里非常担心,甚至有些恐惧,因为她知道孔晟是说得出做得到之人,完全不可用常理和社会常规来衡量孔晟的行事作风。

    若是苏樱真的触怒了孔晟,说不准孔晟真能干出这种惊世骇俗的羞耻事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就浮现出这样一幅羞人的场景,孔晟派三四个彪悍的军卒,冷漠无情地将苏樱的衣裙剥光,然后不管不顾地弃之当街,让苏樱成为洛阳城——这座东土大唐最大的都市之一中最大的笑柄。

    听苏樱抛出了一个“师傅”作为威胁,别看孔晟满不在乎,其实心头一凛,但表面上却是平静如常:“不管是谁,要想骑到孔某的头上作威作福,那是休想。你若不信,我们可以试一试。”

    “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考虑,若还不如实交代,孔某会让你追悔莫及。”孔晟挥了挥手,怒声道:“来人,带进房去看住她!一刻钟之后,若是还不老实交代,剥光她的衣衫,给孔某抬到当街,围城游行一个时辰!”

    孔晟霍然拂袖而去。

    两个侍女和两名军卒心惊胆战地押解着苏樱走进屋去,关紧了房门。

    孔晟昂首凝立在树下,任凭湿热的风吹拂着面孔,那面孔上浮荡起的坚定和刚硬情绪溢于言表。穆长风叹息一声,避在一旁,他无法开口劝说孔晟。索性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至于乌显乌解两人。其实也有些捉摸不定。孔晟这一次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作为在孔晟身边最久的心腹,两人明白孔晟并不是开玩笑,他是动了真怒。而且,明显也很没有什么耐心,连逼供这种事都做得如此简单直接,不想拖延时间。

    苏婳神色复杂地跟着过来,走到孔晟身边轻轻道:“孔晟,这是我跟苏樱姐姐之间的私事。能不能让我自己来处理?”

    “擅闯孔某的衙门官邸,这是你的个人私事?先后两次刺杀我的女人,你说这与我无关?!”孔晟压抑着的怒气一点点喷涌出来,苏婳嘴角一颤,缓缓垂下头去。

    孔晟这霸道无匹的“我的女人”,让她心里早已松懈的心门被轰然打开,尽管这话当众说出来,让苏婳有些难堪,但同时滋生在她心底的是一种莫名的欢喜和甜蜜。

    她终于还是醒悟过来,孔晟这一次之所以发火。原因就在于自己差点被刺杀。

    苏婳幽幽一叹,她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她是我的姐姐。同父异母的亲姐。孔晟,求你不要伤害她。”

    苏婳知道苏樱的脾性,宁死不从宁折不弯,孔晟要想从她的口中得到真相,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今之计,为了保护苏樱,只有她主动向孔晟坦白过去那不堪回首的一切了。

    “你的姐姐?”孔晟轰然一震,尽管他已经有了思想准备,觉得女刺客苏樱与苏婳关系匪浅,但还是没想到,两人竟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这么说,苏樱也是西奚人的公主?

    亲姐妹搞到如此刀剑相向、骨肉相残的地步,也算是人间惨剧了。很显然,这背后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重大**。

    孔晟挥了挥手,向乌显乌解等人道:“你们退下吧。”

    乌显等人抱了抱拳,悄然退去。他们知道事关西奚王族隐秘,他们不宜旁听。

    苏婳轻叹一声:“苏樱姐姐长我一岁,她的母亲是我父王的侍妾。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但关系却一直不好……”

    苏婳娓娓讲述着她和苏樱的过往种种,她的声音落寞而复杂,虽然在很多地方只是一言带过,可孔晟还是在脑海中无形勾勒出嫡出与庶出姐妹打小针锋相对、长大后渐成仇敌的一幕幕场景片段,而原本还只是“关系不好”,但苏婳的父亲老奚王临终之前在接班人的选择上举棋不定,这直接导致了苏婳与苏樱及其背后两派势力矛盾的尖锐公开化。

    在老奚王看来,自己这两个女儿都师出名门,身怀绝技,擅长骑射,是统率西奚兵权的最佳人选。唯一的区别在于,苏婳性格沉稳早熟,而苏樱则性格中有冲动暴躁的一面,犹豫再三,老奚王终于还是选择了苏婳。

    老奚王将政权交给了唯一的王子苏鲁,却将兵符传给了次女也是唯一的嫡女苏婳。

    老奚王的决定,不仅让苏樱失望,还直接导致了两派势力爆发内讧争斗。在权谋手段上,苏樱比苏婳还是要差上一筹,关键时刻,苏婳当机立断率亲信护军连夜将苏樱的追随者全部围困,反抗者统统诛杀,采取冷酷手段成功上位。

    苏樱迫于无奈,只得孤身逃离西奚河东故土,投奔授艺恩师九华山的元音神尼。如果仅仅是失去了西奚兵马的继承权和西奚公主的地位,恐怕苏樱还不至于与苏婳势不两立,更重要的在那场动乱中,苏樱的母亲因为恐惧和悲痛自刎身亡了。

    苏樱将母亲之死完全归咎于苏婳。

    孔晟倒吸了一口凉气。权力真是一碗让人疯狂和上瘾的毒药啊,他其实很难想象,两个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亲姐妹曾经为了争夺权力而互相攻杀,不将对方置之死地而不休。

    如果是这样的话,孔晟心里暗道,两女之间的冤仇恐怕很难化解。

    孔晟深深凝望着苏婳,苏婳被他看得有些羞愧无地。当日种种,作为她毕生的耻辱和污点,一直被她深深隐藏在心,今日全部暴露在阳光下被孔晟一一审视,她心情之复杂无与伦比。

    苏婳不敢正视孔晟清澈如刀的眼睛。她心内有些忐忑,不知道孔晟会不会为她当日的“丑行”而对她产生憎恶。

    孔晟突然笑了:“从规则上说,成王败寇,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苏婳。你要夺取西奚兵马的统率权、要捍卫自己西奚嫡出公主的权威地位,其实都可以理解。至少,我可以理解。”

    苏婳心里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孔晟缓缓道:“但从骨肉亲情上来说,你错了,大错特错!苏樱的母亲虽然不是你所杀,但却因为你而死,她记恨你将你视为杀母仇敌,也可以理解了。”

    苏婳心头漫卷起无言的苦涩和浓烈的惭愧感,她垂着头一声不吭,肩头都在轻轻颤抖。

    毕竟是不到二十岁的少女,心性再成熟老练又能到哪里去呢,权欲熏心的主导毕竟只是一时,时过境迁之后,苏婳一年多来其实一直在后悔自己对苏樱和她的追随者们下手太狠。

    尤其是庶母——苏樱母亲的自杀身亡,更是让她难以承受。尽管她事后厚葬其母,却终归难以阻止悲剧的发生。(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五章 元音神尼

    孔晟缓步行去。苏婳心头发紧,追了上去低低问道:“孔晟,放过她吧……”

    孔晟霍然停步,扭头望着苏婳目光凛然:“苏婳,放过她,你怎么办?她武功高强,出没无常,随时都可能出来行刺,你可以躲过两次,未必能躲过第三次!”

    苏婳脸色青红不定,哀声道:“如果真的要死在苏樱姐姐的手上,我……我也认了。”

    孔晟勃然大怒,探手去扳过苏婳的肩膀来一字一顿道:“记住,你的命不属于你,而属于我!我不会允许你置身危险之中,这事你不要管,我来处置!”

    孔晟眼眸中掠过一丝明显的杀机。

    苏婳心头一颤。

    孔晟甩开手,大步推门走进了关押苏樱所在的厢房中。

    苏樱愤怒地紧盯着孔晟,以一种仇恨的眼光。孔晟忍不住笑了,他围着苏樱转了两圈,轻轻道:“苏樱,你与苏婳过去的事情,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对我来说,其实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苏婳现在是孔某的女人,你要杀她,我不会允许。”

    苏樱呸了一声,撇过头去:“无耻的狗男女!”

    “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孔晟缓缓趺坐在苏樱面前的地毯上,淡淡道。

    “我可以放你离开,但你要立誓今后不得再行刺苏婳,从此后恩怨一笔勾销。”

    苏樱冷笑一声:“你这完全是痴心妄想!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那贱婢!”

    苏樱的话没有激怒孔晟,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常:“苏樱姑娘,她不是贱婢,而是你的妹妹。如果她是贱婢,你又算什么?”

    “你们之间的恩怨纠缠。孔某懒得管。但是,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你不放下仇怨,对于孔某来说,就剩下一个选择了。”

    孔晟眼眸中掠过一抹浓烈的杀机:“那我只能将你就地格杀,以绝后患。孔某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你跟随我们这一路时间也不短了,恐怕对孔某的为人多少也有了解。”

    苏樱轻蔑地嗤笑起来:“你以为老娘怕死吗?狗官,要杀便杀,老娘若是皱皱眉头,都不算好汉!”

    孔晟轻笑一声:“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一个脾气很臭的娘们而已,在孔某面前,充什么英雄汉?”

    “苏樱,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给苏婳吗?不是你的心不如她狠。也不是她使了什么诡计手段,而是你……”孔晟嘴角上挑:“而是你心胸狭隘,目光短浅,从一开始,你就注定要输。”

    “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可能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即便你刺杀了苏婳,你就能对她取而代之吗?错了!西奚现在归顺朝廷,兵力由官军统一调度。若是苏婳在,有孔某的支持。西奚兵马还能掌握在西奚人自己手里,可若是苏婳被你刺杀,西奚人必然因此分裂内讧,仅凭苏鲁一人,是扛不住西奚这面大旗的。”

    “现在的这种形势,你刺杀苏婳。必将陷你的族人于万劫不复的境地,甚至会面临灭族惨祸。你不是傻子,孔某是不是危言耸听,你自个儿好好掂量掂量。”孔晟缓缓起身,“孔某给你两个选择。其一。就此撒手,恩怨两清,放你离去,本官就权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其二,以叛逆之罪就地斩杀,以绝后患。不着急,你慢慢想吧,明日一早,孔某来听你的选择。”

    孔晟推门而出,将神色阴沉变幻不定的苏樱独自一个人撂在了房里。

    苏婳在门外焦躁不安,正要上前,却被孔晟冷着脸拦住:“苏婳,你回房去,这事我来处置!”

    孔晟向两个侍女挥挥手,侍女不敢违抗孔晟的命令,不由分说,就拖拽着苏婳回房。

    孔晟心情放松地回房,但在半路上他隐隐感觉到背后有一双冷森森的眼睛在紧盯着,盯得他的后背发凉,有些毛骨悚然。他猛然转身,却见身后空荡荡的,就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但就在临进门的瞬间,他又突然转身,目光顿时变得凝结沉重起来,而脸色也随之骤变——

    他的身后不远处,也就是两三步的距离处,一个身穿灰色直辍僧袍年约五旬面色清秀的独臂老尼,面无表情地站在当场,身形摇摆不定似乎要随风而去。

    孔晟的惊呼声刚要出口,却见独臂老尼袍袖一挥,他当即眼前发黑,一阵头晕目眩,旋即失去了知觉。

    等孔晟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一间破败的废庙之中。他躺在一团枯草之上,仰望着透风撒气的庙堂梁柱穹顶,浑身动弹不得。

    孔晟缓缓闭上眼睛,心头无比的凝重。明明对方没有捆缚他的手脚,但他却知觉身体四肢都失去了知觉。

    这便是江湖人的手段吗?

    他的观察力异于常人,只是方才那左右四顾的几瞥,他就意识到此处并不是在洛阳城中。洛阳城中并无这么一处被废弃的破庙,而破庙供奉的神像都已坍塌,其内满是灰尘和蜘蛛网,气息幽深,给人一种无形的阴森感。

    是那独臂老尼!

    孔晟脑海中旋即闪过那独臂老尼的身形。他没有惊慌,因为慌乱也没用。对方擒拿他出来,必然是为了以他为人质营救她的徒弟苏樱。

    但一个微微尖细的女声传进他的耳中,他陡然一震,睁开眼去,见苏樱好端端地冷笑着站在自己身前,手中犹自执着一柄锋利的长剑。

    孔晟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苏樱锋利的剑锋直抵孔晟的咽喉,冷笑道:“狗官,你的威风何在?你不是要就地斩杀老娘吗?你的本事呢?”

    孔晟轻叹一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时代和世界远远比他想象中的更要深不可测。他不知道那名独臂老尼是如何将他拿下又将他避过官军的搜捕带出城来的?这是一种怎样神秘莫测的手段啊?

    以这种鬼神莫测的手段,如果对方铁了心要刺杀苏婳,苏婳怎么可能避得过?而自己的敌人中若是有此类人物,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孔晟感觉全身冰冷。

    一个独臂老尼闪现在当场,她挥了挥手,止住了苏樱的行动,温和道:“樱儿,罢了!缠闹了这么久,你心底的那点怨愤、执念也该消了,经此一事,你与苏婳恩怨一笔勾销,从此安心随我进山修行吧。”

    “师傅!”苏樱狠狠地跺了跺脚,咬着银牙收回宝剑归鞘。

    独臂老尼叹息一声:“痴儿!你比谁都清楚,你母之死,并非苏婳逼迫。当初你们两人执迷王权互相争斗,无论谁胜谁败,都是人伦惨剧。贫尼看苏婳早有悔意,而且,真要让你下手,你真的能杀了你妹妹吗?”

    苏樱呆了呆,面色惨淡,突然掩面恸哭起来。

    独臂老尼这才向孔晟微微颔首笑道:“贫尼元音,九华山菩提庵主,见过小施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六章 皈依佛门?

    孔晟凝视着独臂老尼,叹了口气道:“大师真是神出鬼没,手段鬼神莫测,竟然能将孔某从洛阳城中带出来,避过了孔某麾下大军的搜捕,真是让孔某惊讶。”

    “贫尼对小施主并无恶意。此番事急从权,也是为了营救小徒苏樱。苏樱,给小施主解穴吧。”独臂老尼单臂一挥。

    苏樱没好气地跺了跺脚,柳眉紧皱着,口中嘟囔了两声,这才上前来动作粗鲁地帮孔晟解开了穴位。其实为孔晟点穴是苏樱的主意,对于独臂老尼元音来说,以她的手段,根本不需要这些,孔晟要想从她的手里逃出去那是难如登天。

    世间竟然真有如此奇妙的点穴术。孔晟心头暗动,多少对此产生了一些兴趣,准备日后有机会跟穆长风学上一点,至少可以自保吧。

    孔晟如释重负,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见苏樱犹自怒眼瞪着他,不由淡淡道:“苏樱姑娘若是不再纠缠下去,孔某自然不会将姑娘视为敌人。否则,即便是孔某如今变成了姑娘的阶下之囚,也断然不会容许你再行刺苏婳。”

    苏樱嗤笑一声:“就凭你吗?老娘在你的军中来去自如,取你或者苏婳那贱婢的狗头易如反掌。”

    孔晟冷冷一笑:“如果苏樱姑娘不信,不妨一试。”

    苏樱呸了一声:“狗官,看你年纪不大,口气还不小。老娘……”

    苏樱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独臂老尼给打断了:“好了,樱儿,你也莫要小瞧了孔太守。孔太守虽然是读书士子,却天生神力,又经白云子传授了道家上乘功法。如今手中一柄方天画戟,已然有万夫不当之勇。若是在军中,你万万不是孔太守的对手。”

    孔晟一听老尼口中“白云子”,就知道她定然是司马承祯的熟人,而很显然,对方已经在暗中观察了他不是一天半天的时间。应该是比较熟悉他了。

    元音老尼笑了笑:“孔太守,贫尼并无恶意,而且,贫尼与白云子是数十年的至交好友,你既然是白云子的俗家弟子,在贫尼面前,也算是子侄晚辈。”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向独臂老尼抱拳躬身:“孔晟见过大师!”

    “樱儿一直放不下过去那点恩怨,一路潜行跟随你们从汴州到了洛阳。贫尼放心不下,也就在暗中保护。”元音老尼说到此处,顿了顿,微微一笑,向孔晟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

    孔晟闻言心内暗道一声侥幸,幸亏没有对苏樱动真格的,只是空口恫吓,否则这老尼岂能善罢甘休。

    遑论是剥光衣衫游街。若是自己真的伤了或者干脆杀了苏樱,哪怕老尼与司马承祯是好友关系。恐怕也不会放过自己。

    “贫尼进洛阳城只为救下小徒苏樱,至于将孔太守带出城来,主要是受人之托,想与小施主当面谈一谈。”元音老尼微笑着,声音非常柔和。

    孔晟施礼道:“请大师教诲。”

    孔晟知道这种江湖奇人不会口出妄言和谎言,既然元音老尼说对自己没有恶意那就是没有恶意。而且她是司马承祯的好友,自己对师门长辈尊重一些没有什么不妥。

    “贫尼曾亲眼见孔太守在战阵之上的勇猛无敌,如斯少年郎,文武双全,不畏生死匡扶国难拯救黎民百姓。确实值得贫尼敬重。”

    孔晟汗颜:“大师过誉,孔晟不敢当。”

    “这一路走来,孔太守战功显赫,可在贫尼看来,其实同时也造下了无边杀孽。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得放手且放手,以免生灵涂炭……”元音老尼不疾不徐道。

    孔晟苦笑起来:“大师,战争之中,岂能没有死伤。官军与叛军作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岂能心慈手软?再者说了,叛军肆虐,祸国殃民,若不再将叛乱平息,天下黎民免不了还要继续受苦,死的人会更多。大师让孔晟停手,可这决定权并不在孔晟手上。”

    “以杀止杀,不是正道。”元音老尼笑了笑:“当然,贫尼只是奉劝孔太守少造杀孽,好为自己积累福德。”

    “大师的话,孔某受教了。”孔晟再次躬身。尽管他觉得这老尼的说教有些莫名其妙,两军交战,自己作为官军主帅,手上难免要沾染上敌人的鲜血。但要说这是杀孽,他并不认同。安禄山叛军肆虐大半个天下,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老百姓,直接导致大唐的国力无限倒退,这才是真正的造孽。

    “贫尼观小施主相貌清古,其实与我佛有缘。贫尼这次来洛阳,就是想劝小施主放下手头上的杀人凶器,抛开这熙熙攘攘的红尘俗世,随贫尼入山修行,假以时日,以小施主的慧根,必然是我佛门中的大成尊者。”

    元音老尼的话让孔晟听得目瞪口呆。就连苏樱在一旁听了都陡然震惊,心道师傅这是犯了什么糊涂,竟然要劝孔晟出家?这人少年得志,掌握权柄,如今正是青云得意之间,怎么可能出家为僧呢?

    孔晟万万没想到,这老尼竟然是想劝他出家。这种所谓与佛有缘、慧根深重的说辞,根本就没有一点实际意义。

    孔晟啼笑皆非道:“大师,孔晟诸多俗事未了,实在难以随大师进山礼佛,这一点,还请大师见谅。”

    元音老尼长叹一声:“小施主,这俗世之中,权势利益恩怨纠缠,其实都是过眼云烟。你堪不破这一层,说明你与我佛的缘分还不到。贫尼不会勉强你,但贫尼相信日后小施主毕竟有醒悟的一天,到那时,贫尼会再来,引你皈依佛门。”

    孔晟无语凝噎。

    好端端地,这老尼跑来度化自己出家皈依佛门了,这真是莫名其妙啊。不过,好在这老尼没有坚持,孔晟也只好呵呵干笑两声,算是敷衍过去。

    元音老尼扫了孔晟一眼,又微笑道:“小施主既然俗世未了,那么,方才的话就当贫尼没说。也罢,各人有个人的机缘,机缘不到,怨不得你。”

    “多谢大师体谅。虽然孔晟不会出家为僧,但对佛门,孔某还是颇多敬重的。而且,孔某今后一定牢记大师的教诲,以天下黎民苍生为念,不妄动杀孽。”孔晟赶紧说了一通客气话。

    元音老尼笑了:“如此甚好。希望小施主记住今天的话,那必是天下苍生之幸。”

    元音老尼眸光中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小施主公务繁忙,贫尼就不叨扰了。这是白云子托贫尼给你的一封信函,你且收下返回洛阳城去吧。我们师徒,也该归山隐居了。”

    孔晟微微惊讶了一下,他更没想到司马承祯竟然会托元音老尼给他带来书信。他定了定神,躬身下去,用双手接过了元音老尼递过来的信函。

    这是他作为弟子尊重师尊的一种礼节。

    元音老尼赞许地笑了笑,然后向苏樱投过平静的一瞥,转身就向破庙之外行去。

    苏樱跺了跺脚,向孔晟投过深深的一瞥,也匆匆追随而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七章 苏婳的转变

    孔晟站在破庙了仔仔细细看完了司马承祯的信函。

    司马承祯写这封信函的时候,还在凤翔,也就是新皇帝李亨的驻跸之地。随着郭子仪和李光弼两路大军的顺畅进攻和节节胜利,李亨的******也从灵武搬迁到了凤翔。

    只要郭子仪或者李光弼率军攻入长安,李亨就可以从凤翔直接还朝长安,终结这场大唐帝国和李唐皇室的灾难性耻辱。

    尽管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比较滞后,但司马承祯还是陆续收到了关于孔晟在河南平叛任职的诸多消息,或者说是耀眼的战绩。

    率数百精兵占领雍丘,奇袭睢阳渠,大战宁陵北,经营夏邑城,连番斩杀有名叛将令狐潮杨朝宗尹子琦等数十人,消灭叛军数万……而之前救援汴州城,汴州城外歼灭叛军又是数万人,从而一举拿下洛阳,逼走了安庆绪,构建不朽功业。

    可以说,孔晟及其麾下的夏邑军威震河南,让叛军闻风丧胆。

    孔晟这个横空出世的江南少年郎的名字,渐渐在大唐天下传开,尤其是在官军中和朝廷里。司马承祯最近一段时间,听了很多关于孔晟的事,甚至是不少流言蜚语。

    司马承祯在信里其实也没有说太多东西,只是简单肯定了孔晟的功绩,但在信的尾声部分,司马承祯却意味深长地暗示孔晟要知道韬光隐晦,说出了不少锋芒毕露易遭人妒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大道理。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微微有些复杂。

    他本不是一个喜欢出风头的人,但时势、机遇和无形的命运之手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为了实现自己在大唐的辉煌功业和人生目标。他不得不竭尽所能用显赫战功来反衬自己的存在。

    重生之路。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由不得他不如履薄冰。

    但孔晟心里明白,司马承祯这些话绝不是空穴来风。他之所以这样讲,肯定是朝中有人对他怀有猜忌心态,而且还不在少数。

    同时,司马承祯这也是在暗示他,拿下洛阳已经算是惊天动地了。最好还是不要直捣长安,把原本属于郭子仪和李光弼两路官军的功劳给抢了。尤其是郭子仪和李光弼上头,还有一个皇子在充当名义上的大元帅。

    孔晟轻叹一声,司马承祯的善意和警示提醒了他,他缓缓踱步出了破庙,站在空旷的原野上凝望着远端雄伟瑰丽的洛阳城,眸光分明有些闪烁。

    在他的谋划中,从洛阳直捣长安,十日内可建全功。而一旦他接连拿下洛阳、长安,就成为唐军最大的功臣。光芒盖过了所有参战平叛将领。

    但现在看来,应该收一收手了。

    司马承祯的话没错。适当地给别人留点余地,也就是给自己留些余地。这不仅是道家的修行要义,要是基本的做人处事道理。否则,他尽管能披上一时的无上荣耀光环,但荣耀过后的各种风险危机却是会纷至沓来。

    孔晟抬起头来,目光渐渐从犹疑变得坚定。

    他小心翼翼地将司马承祯的信函折叠起来塞进怀中,然后缓缓走向沐浴在金色余晖中的洛阳城。

    洛阳城中乱了套。

    主帅突然从太守府衙门神秘失踪,对于夏邑军来说,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好在唐根水颇有大将风度,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控制住了混乱的局面,在唐根水和南勇的居中调度下,李彪李虎率所部官军全城戒严搜捕,尽管官军行事低调,但还是将洛阳城给掀了一个底朝天。

    因为苏樱同时失踪,所以苏婳隐隐猜出是苏樱背后的元音老尼出手掳走了孔晟。没有谁比苏婳更清楚,元音老尼佛法高深武功深不可测,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前辈隐侠,以元音老尼的手段,若是她对孔晟不利,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苏婳坐立不安,焦躁难耐。她在城中呆了一会,见官军迟迟没有寻找到孔晟的踪迹,再也按捺不住,就披甲出城,率自己所属的奚兵开始在城外漫山遍野的找。

    苏婳心急如焚,她的姿态自然也就影响到了手下的奚兵。彪悍狂躁的奚兵将城外的农人村寨搅了个鸡飞狗跳,却还是没有找到孔晟的一丝影子。

    苏婳的一颗心都沉了下去,俏脸发白。她紧咬银牙,望着远远的地平线,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复杂的滋味儿。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才明白,不管她承认还是不承认,愿意还是不愿意,经过了过去种种,孔晟都在她心底深处留下了深刻的印痕,他的存在,已经是她无法回避的重要心理支撑。

    若是孔晟出了不测,她又该如何自处?她不敢往下想。

    远端的奚兵突然躁动起来,不少人纵马奔驰回来,大老远地就向苏婳高呼道:“公主,是孔太守!”

    啊!!!苏婳猛然抬头,惊喜交加,她纵马扬鞭驰上前去,却浑然不知道自己秀美的脸颊上已经是泪流满面。

    不远处,孔晟被一名奚兵搀扶上了马背,也是打马奔驰过来。苏婳迎上前去,两马交错间,她猛然一踩马镫,就脱离了自己的坐骑,飞射落上了孔晟的马背上。

    苏婳在马上紧紧抱住孔晟,将脸蛋贴在他的后背上,无声地哽咽着。

    周遭的奚兵嘿嘿笑着,纷纷别过头去。或纷纷打马离开,将空间留给了情绪激动的苏婳和微微有些措不及防的孔晟。

    对于孔晟来说,这或者就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没想到自己被元音老尼带出城来这一遭,竟然无形中改变了苏婳对他的态度——以过去为标准,谁能想得到,一向跟孔晟针尖对麦芒和冷漠有加的西奚公主苏婳,能以这般柔弱的女儿姿态不顾男女界限公开抱住孔晟痛哭流涕?

    这算是苏婳放弃矜持和骄傲“缴械投降”了吧?

    孔晟微微笑了笑,柔声道:“苏婳,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苏婳哽咽着颤声道:“是不是……苏樱姐姐的师尊元音大师出手?”

    孔晟嗯了一声:“是元音大师,不过,大师对我并无恶意。”

    这一对一答之间,苏婳这才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竟然当众对孔晟“投怀送抱”,这让苏婳羞得面红耳赤,想要立即纵身下马,却被孔晟死死抓住了一只手。

    “你放开我!”苏婳羞声道。

    孔晟摇摇头:“不放!”

    就是这么简单直接的两个字,孔晟猛然一夹马腹,然后就与苏婳共乘一骑,飞驰回洛阳城。

    两人就以这么一种极其暧昧和亲密的姿态飞驰进了城,在众目睽睽之下。孔晟神色不变,面带微笑,而苏婳则难堪得将整张脸都紧贴在孔晟后背之上,不敢见人。

    洛阳太守府门前,李彪李虎率数百陌刀军骑兵列阵森严,在马上面带喜色齐齐躬身高呼道:“迎接太守大人、公主回府!”

    孔晟在马上摆了摆手:“诸位免礼,我没事,都散了去,各安其责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八章 苏婳的失望

    一进了府,苏婳就慌不迭地红着脸逃进了自己的卧房去。孔晟爽朗的笑声在院中久久地回荡着,苏婳羞恼地在房中跺了跺脚,侍女压抑着笑意恭谨地躬身下去。

    夜幕低垂。

    苏婳独自趺坐在窗前,犹自凝望着摆在案几上的那颗严庄赠予的流光溢彩的珍贵明珠,其实心思飘渺,早就飘荡出了房间,不知往何处去了。

    突然,院中一段低沉的对话声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

    “大人,末将以为,不宜单独为西奚人上疏请功。”这个声音比较嘶哑成熟略带磁性,是乌解的声音。

    “为何?为西奚人请功,这是本官对西奚的承诺,也是西奚立下战功的必然。”孔晟淡淡笑道。

    乌解摇摇头道:“大人,西奚兵马随军西征,但以战功而言,并不占据我军首位。大人已经整体上疏奏报,没有回避西奚,将来朝廷自有封赏,其实就不必再专程为西奚上表了。”

    听到这里,苏婳霍然起身,屏住了呼吸,脸色有些复杂。

    其实她也明白,乌解也不是故意针对西奚人。话糙理不糙,实际上,在孔晟这次西征中,西奚兵马并未充当主要的作战力量,而非但如此,在汴州还因为苏婳的指挥失误导致差点全军覆没,以至于孔晟耗费全军之力冒着被叛军埋伏的危险实施救援。

    所以,即便孔晟此番不为西奚请功,苏婳和西奚人也没有半点怨言。何况孔晟已经在整体奏表中提到了西奚的功劳。

    院中,孔晟笑了笑:“乌解。我之所以专程为西奚上疏请功。并不是厚此薄彼。偏看西奚人一眼。而是西奚曾经举族从贼,若不为其再三请功,我担心朝廷中有些人会对西奚人落井下石。再者说了,西奚人需要的不是朝廷的褒奖封赏,而是日后的安置。”

    乌解沉默了一阵,这才又低低道:“大人,末将也不是不懂。只是末将觉得,如果大人专程为西奚请功。未必是一件好事。末将担心,西奚人会因此居功自傲,再有朝廷的封赏,必会趁势脱离我军队伍,从今往后,大人要再想掌控他们,就难了。”

    乌解站在夏邑军的立场上,这话并没有错,也不是杞人忧天。

    有孔晟上疏为西奚请功,朝廷肯定会重视起来。一旦苏婳和苏鲁得到朝廷的认可封赏。西奚人极有可能跟夏邑军分庭抗礼,不再愿意接受孔晟的节制。

    “虽然苏婳公主与大人……但是末将还是觉得。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西奚毕竟非我族类,大人不能不防备他们反水……”乌解压低声音又道。

    孔晟笑了起来:“乌解,其实西奚人迟早会脱离我军返回故地。一旦平叛结束,天下清宁,朝廷必然会昭命西奚返回河东故土。在我看来,只要西奚人不再助纣为虐,就足够了。至于接受还是不接受孔某的节制指挥,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

    “乌解,即便是夏邑军马,将来还是不是孔某所属,都还很难说了,何况是西奚兵马了。好了,你不要担心这么多了,赶紧派人连夜赶去凤翔,向朝廷和陛下传书。”孔晟缓缓抬头望向了浩瀚的星空,声音微微变得有些沉凝起来:“我担心迟早有变。”

    乌解轻叹一声,躬身一礼,然后转身而去。

    实际上乌解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乌解心性沉稳,不像其兄乌显那么张扬外放,但他的有些看法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在乌解看来,对于西奚人,孔晟过于礼遇了。其实对于这样的小族,不如直接吞并驯化了他们,什么西奚,彻底汉化就是了。

    但孔晟怎么可能这么做。

    西奚人数虽少,但却终归是一个具有独特文化和民俗以及历史传承的民族,这种小族虽然最终难以避免消亡的命运,但现在存在就是道理,孔晟不会逆历史潮流而动。况且,驯化西奚,对于孔晟来说,得不偿失,代价太大,迟早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孔晟向苏婳的卧房方向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然后就转身走去。但没走两步,门吱呀一声开了,苏婳飘然而出,站在门口轻轻道:“孔晟,西奚人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忘记你今日的恩德。若是将来我们西奚人能安居河东,你永远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孔晟笑着迎了上去:“我不是西奚的客人,我是西奚人的女婿,难道不是吗?”

    苏婳面红耳赤,垂下头去,啐了一口:“不要脸!”

    孔晟大笑:“有你这等如花美眷,我还要脸做什么?”

    “你……”苏婳张了张嘴,霞飞双颊,心道这小贼无耻贫嘴的毛病又犯了……但苏婳还没有来得及想太多,就被孔晟拦腰抱起,任凭她怎么挣扎和捶打,都无济于事。

    苏婳的侍女羞不可抑地掩面逃了出来。

    孔晟抱着苏婳大步走向软榻。他将苏婳横放在榻上,但接下来却没有苏婳想象和畏惧中的狂风暴雨,而是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榻边,目光清澈地望着她。

    苏婳怔了怔,蜷缩起身子来,孔晟顺手为她扯过毯子,覆盖在她的身上。

    “苏婳,安庆绪大势已去,苟延残喘不了几天了。待安贼平定,陛下还朝长安,我想,到那时一定会给予你们西奚人应得的封赏——至少,你们举族返回河东故土是没有问题的。”

    孔晟探手过去紧握着苏婳冰凉的小手。

    苏婳没有挣扎,而是柔声道:“我明白。”

    孔晟点点头:“当日在济阴郡,你还认定安贼能成大事,但结果如何?才短短数月,天下的大势就已经逆转。当初若不是我费尽心机推动西奚归唐,你们今日所面临的就是灭族之祸。”

    苏婳面色涨红,垂下头去。

    “事实证明,你的眼光不如苏鲁。苏鲁固然文弱,但却审时度势,颇有王者之风。”孔晟又笑着道。

    苏婳柳眉轻皱:“我兄长自有所长,这不需要你说,我也明白。”

    “我要跟你说的是,率兵打仗苏鲁不如你,但治理全族,你比苏鲁差得远。我的话,你明白吗?”孔晟一字一顿慢条斯理。

    苏婳脸色一变,被孔晟紧握着的小手不经意地挣扎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说,你向大唐皇帝奏报的是我兄长苏鲁,而不是我……对吗?”

    “没错。”孔晟似笑非笑:“如果不出意外,陛下会册封苏鲁为西奚王。至于你,仍然会是西奚公主,不过,你今后的身份只能是我孔晟的女人,而不是西奚人的统帅。”

    苏婳突然莫名地愤怒起来,心底那些刚刚滋生的满腔柔情,瞬间化为泡影,她动作激烈地从孔晟手里抽出手来,神色激动,紧盯着孔晟,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孔晟叹息一声,只是用清澈平静的目光回望着苏婳。

    苏婳是一个颇有权力**的女人,见孔晟竟然以这种方式要剥夺她的统兵权,将西奚大权全部交给她的兄长苏鲁,她心里的失望、愤怒、不安兼而有之,各种负面情绪喷涌而出。

    她怒视着孔晟,肩头都在轻颤。

    “你不要怪我。朝廷不会允许西奚存在一个女王,我也同样不希望你变成西奚人高高在上的女王。”孔晟起身飘然而去,在临出门前又撂下一句话:“元音大师让我转告你,苏樱择日就会剃发出家,今后不再与你为仇。”(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九章 封赏之争(1)

    孔晟没有夸大其词。

    自武则天之后,李唐朝廷和皇室对女人掌权怀有深深的忌惮和忧虑,纵然孔晟将苏婳列为上奏对象,恐怕皇帝李亨也不会加封苏婳,而只能还是加封王子苏鲁。

    孔晟没有往深里解释。他相信苏婳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她一定能想明白这一点。

    而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自己的女人痴迷于权力,而苏婳对于权力的执迷已经引起了他的高度警惕。在这件事上,没有商量的余地。

    孔晟同时突然宣布,大军就此在洛阳练兵驻守,等待朝廷进一步的昭命,放弃进攻长安的既定战略行动。

    诸将大为不解,现在正是夏邑军挥师西进,光复长安迎皇帝还朝建立不朽功业的最佳时机,作为统帅,孔晟却出人意料的宣布放弃进攻长安,这让所有人都感觉很意外也很突然。

    但孔晟却也没有过多解释。

    大概只有南勇,略略猜出了孔晟的用意。无非是韬光隐晦,避免锋芒过盛,引起朝中很多人的忌惮和猜忌。

    而事实上,正如司马承祯的提醒和暗示,孔晟战功显赫,文武双全的江南少年郎横空出世,以一种别样的姿态崛起,已经触发了一些军中宿将的不满。

    当前,郭子仪在凤翔。李光弼的军马也离开太原府,南下进攻长安。郭子仪和李光弼的两路大军像两支箭头一般直插长安,一路之上,势如破竹。叛军纷纷溃逃。“解放”长安是迟早的事。

    但若是孔晟适时出兵。三日之内定然是孔晟的夏邑军率先进驻长安,建立盖世功勋,郭子仪也好,李光弼也罢,都统统只能望而兴叹。

    孔晟心里明白,这两人倒也罢了,作为历史名将,这点风度和气魄还是有的。但两人不是个体,而是一个战斗和利益集团,郭子仪或许不在乎孔晟抢占功勋,但他手底下的部将呢?他们会不会有怨气呢?答案是必然的。

    郭子仪通观全局自知难以争过孔晟的直捣黄龙,本已放弃进攻长安,而是准备绕行汉中,为李唐朝廷扫清长安外围的叛军据点,为皇帝还朝做好铺垫。作为历史名臣,郭子仪心系天下,大局观和胸怀不是常人所能及。他尽管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但还是接受了现实。

    反正在郭子仪看来。无论是谁、是哪一方面率先拿下长安,结果都是一样的,同样是官军的胜利。

    李光弼的心态也大抵如是。

    可两人麾下的战将士卒却是怨气丛生,眼看胜利就在眼前,辉煌功业指日可待,却不料半路里杀出一个程咬金来,要夺了己方的功勋,这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洛阳的夏邑军却迟迟没有动静,更没有挥师西进奔袭长安的迹象。郭子仪和李光弼意外之余,大抵也暗自判断出了孔晟的意图,两人心里暗暗对孔晟高看一眼,当即下令从两路直逼长安。

    数十万官军声势浩荡两路进攻长安,驻守长安的数万叛军闻风丧胆,早就变成了惊弓之鸟。前面有李光弼和郭子仪,背后还有洛阳的孔晟,三路大军即将合围,他们哪里还有心思恋战?

    长安叛军弃城而逃,经商洛溃逃向蜀中。

    九月底,郭子仪和李光弼两路在长安城外汇合。因为孔晟的“礼让”,两人也默默达成了某种默契,谁也不抢先进占长安,而是两军汇合后合兵一起进入,分享光复长安的功勋。

    十月初,数路八百里加急的报捷探报飞速抵达凤翔。

    其时,李亨正在与文武群臣议事。当光复长安的捷报传递到大殿之上,李亨兴奋地霍然起身,意气风发地环视群臣,开怀大笑起来。

    文武群臣齐齐拜伏在地,齐声高呼:“恭喜吾皇,贺喜吾皇,长安、洛阳光复,叛军溃不成军,叛乱平息、再创盛世指日可待!”

    李亨大笑着挥了挥手:“众卿起身,朕与众卿同喜!来人,设宴,朕今日与群臣不醉不归!”

    吏部侍郎杜鸿渐出班躬身奏道:“陛下,目前当务之急的是,封赏有功将士,尔后吾皇当率文武群臣还朝长安,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一直以白衣身份参赞军机的谋士李泌也微笑着附和道:“陛下,李泌认为杜大人所言甚是。广平王殿下统率郭子仪和李光弼两路大军平叛并光复长安,立下盖世功勋,理应予以褒奖。同时,陛下应立即昭告天下,还朝长安!”

    李亨此刻心情舒畅,自然对杜鸿渐和李泌的建议无有不从。

    李亨大笑着下旨道:“两位爱卿所言有理。传召:加封广平王李俶为楚王,昭命为天下兵马行军大总管;加封郭子仪为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司徒、封代国公;李光弼进司空、封魏国公。两军麾下战将,按功行赏,加官进爵。”

    “吾皇英明!”众臣又是一番山呼万岁之声。

    杜鸿渐见皇帝加封了长子李俶和郭子仪李光弼等两人,对收复洛阳的孔晟没有一点表示,心里微微有些不满。但杜鸿渐此人心机深沉,心里不满也不会表现出来,更不会为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孔晟去得罪皇帝。

    李泌张了张嘴,正要提一提洛阳的孔晟,却瞬间被群臣的万岁声淹没了过去,他轻轻一叹,摇了摇头,低下头去。

    李泌心性淡泊,他之所以至今还留在朝廷之上,无非是为了家国天下,而一旦李唐朝廷平息叛乱,天下清宁安定,他就会飘然而去,不再参与朝中这些纷争是非。

    李泌心里很清楚。洛阳孔晟的功绩,皇帝李亨或许是疏忽了,但下面的这些文武大臣却不可能遗漏,只是都在故作糊涂罢了。

    有的人嫉妒孔晟,而大多数的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毕竟,孔晟在朝中无根无萍,谁能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站出来说话呢?

    李辅国站在皇帝李亨的宝座一侧,他跟随虢王李巨还朝,皇帝倒是没有跟他计较什么短长,依旧像过去一样信任和倚重,还是让他留在身边充当自己的后宫太监总管。

    只是因为李辅国一段时间内不在皇帝身边,现在皇帝身边当红受宠的内侍总管并不止是他一人了,还有鱼朝恩。

    虢王李巨到凤翔之后,皇帝只见了他一面,当面斥责了几句,也没有加以问罪,只是分配了他一座宅子,让他安心留在朝中当一个闲散宗室。

    李辅国以为李巨会出面为孔晟说一两句话,结果李巨垂着头根本没有说话的姿态。李辅国终归还是按捺不住,俯身伏在皇帝耳边轻轻道:“陛下,江南孔晟率军收复洛阳,其功不小……”

    李亨一怔,旋即笑了起来,扫了李辅国一眼轻轻道:“辅国啊,你要不说,朕倒是忘了,孔晟的奏报朕已经看过了,朕本来以为他会率先拿下长安,结果倒是郭子仪和李光弼抢先一步。”

    李辅国恭谨躬身:“陛下,奴婢以为,孔晟纵然没有拿下长安,也有大功于朝廷,理应与郭子仪李光弼等人一并封赏。”

    李辅国不得不站出来为孔晟说话。(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封赏之争(2)

    李辅国前番作为钦差宣召江南,孔晟正是他宣召的对象。孔晟的功绩越大,他作为钦差的价值也水涨船高。而孔晟的功劳得不到承认和褒奖,无疑就埋没了他这一番江南与河南之行的辛苦。

    况且,李辅国还有点私心。孔晟在朝中无人,没有根基,自己对他略加提携,孔晟就会变成他的门生。无论如何,孔晟拥有平叛战功,不管众人怎么排斥,他已经成为举足轻重的当世名将。

    即便皇帝这番忘记封赏,早晚有一天还是会想起来的。不管怎么说,夏邑军撑住了河南战局,又有光复洛阳汴州的大功,不封赏天下臣民也不服气啊。

    李亨朗声一笑道:“诸位爱卿,除郭子仪与李光弼外,还有光复洛阳的孔晟,朕以为,也一并封赏了吧。对于为朝廷效命平叛有功的将士,朕是不吝于封赏的。”

    文武群臣一片沉寂了下去。没有人附和,但也没有人反对。尽管有不少人想要反对,但还是说不出口来,因为孔晟的战功是摆在桌面上的,不封赏实在是说不过去。

    皇帝正要开口下诏,却见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中年胖子站出来,拜了下去,大声道:“陛下,奴婢以为不妥。”

    其人白面无须,声音尖细,正是三宫巡检使兼左监门卫将军的鱼朝恩。此人虽然是太监,但同时兼具朝臣职务,所以也在议事之列。

    李亨皱了皱眉,目光扫向了站在台阶下的这个胖子太监鱼朝恩,“鱼朝恩。有什么不妥?”

    鱼朝恩恭谨道:“陛下。奴婢觉得。孔晟固然有功,但其年不及弱冠,朝廷已经累加封赏,不到一年时间,就从八品县令擢升至从四品的太中大夫、宋州太守,擢升太快,恐怕有损朝廷和陛下威严。”

    鱼朝恩没有否认孔晟的功绩,而是找了一个“孔晟年纪太小、擢升太快”的借口。貌似有理其实根本就是混淆视听。但很多人一听正好,借着鱼朝恩的话就开始大声附和起来。

    李辅国有些不高兴,在皇帝身侧躬身下去道:“陛下,孔晟文武双全,在河南战局力挽狂澜,累立战功,先后攻克数城,斩杀叛将数十人,叛军近十万。若不是他攻克洛阳,郭子仪和李光弼两路大军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光复长安吧?如此有功之臣。若是不加封赏,恐怕要寒了有功将士的心啊。况且。战事正酣,还需要各路大军用心剿灭叛军,若是朝廷不予封赏,奴婢担心……”

    李辅国欲言又止。

    他真的是太了解皇帝李亨的性格了,李亨优柔寡断,又很胆小怕事,他略加暗示,皇帝就没了主意。

    李亨皱着眉头,一下子难以下决断。他望向了杜鸿渐,杜鸿渐老奸巨猾焉能当这种挡箭牌,他立即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李亨又望向了李泌。

    李泌缓缓摇头,神色平静。

    “父皇,儿臣以为,孔晟在河南力挽狂澜、攻克洛阳的功劳一点也不亚于郭子仪和李光弼两人。而且,此子文武双全,忠于朝廷,以文士之身慨当国难,赴任河南,高风亮节与战功显赫,名动天下。若是不加封赏,朝廷如何面对天下臣民?”

    这个时候,赵王李系突然出班奏道。

    李系为素昧平生的孔晟说话,这让很多人都吃了一惊。李辅国心下大喜,李系是李亨第二子,虽然地位不及长子李俶,但毕竟是重要的皇子,李系的话对皇帝还有蛮有影响力的。

    杜鸿渐暗暗向李系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

    李系为什么要为众人都不看好的孔晟说话,他心里隐隐猜出了几分。虽然皇帝刚刚继位,大唐天下尚未安定,但几个皇子间的纷争就出现端倪了。

    李俶是长子,又挂着督率天下兵马的名头,皇帝这是用心培养,准备将李俶立为太子的节奏。但皇权至高无上,李系怎么甘心拱手让人?只要一天不尘埃落定,他都要争上一争。

    夺嫡之争,历朝历代都是鲜血与阴谋并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由不得半点懈怠。

    郭子仪和李光弼两人在名义上,都是支持李俶的。两人受封,实际上就是肯定和弘扬李俶的功绩。

    若是李系什么都不做,李俶派系的力量会越来越强,站在李俶身后的文武大臣就会越来越多。

    至于孔晟,在朝中毫无根基,这让李系看到了拉拢孔晟的希望。李系决定赌上一次。

    因此,李系稍加斟酌权衡,就主动站出来冒着与很多文武大臣“唱对台戏”的政治风险,为孔晟进言说话。

    李亨苦笑一声,望着自己的第二子李系犹豫了片刻,突然挥挥手大声道:“朕明日起驾还朝,召孔晟长安见驾。夏邑军马退出洛阳,返回属地宋州,洛阳防卫交予张镐。好了,不要争了,退朝!”

    李亨拂袖而去。

    李辅国神色阴沉地紧随而去,他临走之际,向台下的鱼朝恩投过愤怒中略带杀气的一瞥。鱼朝恩本来是他的下属,如今却想骑在他的头上作威作福,甚至要将他取而代之,今天更是公开跟他作对,李辅国焉能不怒?

    但鱼朝恩这个胖子却根本不惧李辅国。他神色傲慢地回望着李辅国,嘴角掠过一丝冷笑。

    李亨心烦意乱地退朝去了后府。凤翔是他的临时驻跸之地,只有一座行宫,其实就是凤翔太守的府邸。

    李辅国小心翼翼地送了皇帝去安置,稍加思量,就疾步匆匆去见淑妃张氏。张氏其实就是李亨当太子时的续弦,即将被封为皇后,俗称张良娣的那一位。

    张氏正在自己的宫室中一件件不厌其烦地更换试着登位为皇后的华丽袍服,志得意满。她也是名门之后,跟了李亨这么多年,一直提心吊胆夹着尾巴做人,如今好不容易熬出头来,丈夫当了皇帝,她眼看着就要母仪天下。

    宫女来报:“娘娘,李大总管求见。”

    张氏抬起头来:“李辅国?传。”

    李辅国急匆匆走进来,躬身大礼拜了下去:“杂家见过皇后娘娘!”

    张氏眉开眼笑,却是故作嗔怒道:“李辅国,不得胡言乱语,本宫只是淑妃,你这是要将本宫置于何地?要是让陛下听到,你的狗头不保!”

    李辅国轻轻一笑:“在杂家心目中,娘娘是唯一的皇后人选,娘娘如今登位在即,奴婢提前向娘娘贺喜了!”

    张氏掩嘴掩住了那脱口而出的笑声,矜持着道:“李辅国,你来见本宫,就是为了说这几句恭维话?”(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一章 封赏之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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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辅国笑:“娘娘,杂家此番来,一为贺喜。来人向娘娘献上杂家的礼物。”

    李辅国手下两个小太监抬进来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张氏扫了一眼,淡淡道:“李辅国,你这是作甚?”

    “打开。”李辅国挥了挥手。

    两个小太监毕恭毕敬地打开了箱子,耀眼的珠光宝气顿时让张氏看得目瞪口呆。

    她虽然贵为皇帝的老婆,但因为李亨这个太子长期不得势,为了保命而不得不简朴度日免得引起他人猜忌,所以张氏在金银珠宝用度上比较简陋,而李亨当上皇帝之后,张氏随军东奔西走,战时一应从简,这么大批量的金银珠宝,不要说用了,就是见都没有见过。

    李辅国向张氏投过深深的一瞥,眸光中又闪过一抹不舍。为了拉拢张氏,他已经拿出了他几乎半数的财富,下了极大的赌注。

    张氏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李辅国,这些金银珠宝……你从何而来?”

    李辅国心里冷笑着,嘴上却恭谨道:“娘娘,这是杂家平时省吃俭用存起来的,考虑到娘娘即将登位母仪天下,杂家这才全部进献出来,恭贺娘娘大典之用!”

    张氏目光微微有些贪婪地紧盯着一箱子珠宝,良久才笑道:“既然李大总管如此有心,那么,本宫就收下了。”

    李辅国眉开眼笑其实心里肉疼得紧:“娘娘,杂家此来,除了向娘娘贺喜之外。还求娘娘一件事。”

    张氏挥了挥手:“李辅国,你不要客气,有话就说吧。”

    李辅国深吸了一口气:“不知娘娘可曾听闻过孔晟的名字?”

    张氏讶然:“然。不正是那江南第一才子、如今被陛下册封为送州太守的孔晟吗?他此刻正在洛阳,本宫也读过他的诗作,的确是才华横溢之辈,名不虚传。”

    李辅国嗯了一声。然后小心谨慎地将今日朝堂之上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张氏眼珠子一转,故作惊讶道:“李辅国,你这是要本宫去向陛下说情,封赏那孔晟吗?看起来,你跟那孔晟倒是有几分情谊嘛。”

    李辅国摇摇头:“娘娘,杂家虽然欣赏孔晟,却还远远谈不上交情。只是娘娘可曾知道,楚王殿下如今率军即将进驻长安,名震天下。陛下似有立楚王为太子的意思……”

    张氏脸色一沉:“好了,李辅国,楚王功劳大、名声大,朝野皆知,你在本宫这里说三道四,究竟意欲何为?”

    李辅国花费这么大的代价,要来跟张氏结盟,自然不会因为张氏的话就退缩:“娘娘。请恕罪。恕杂家斗胆,直言不讳了……娘娘膝下有兴王和定王殿下两人。两位殿下天资聪颖……”

    张氏为李亨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是兴王李诏,一个是定王李侗。兴王是李亨的第十二子,李侗则是十三子,与长子李俶相比,张氏的这两个儿子不仅体弱多病还非常年幼,暂时根本上不得战场。像李俶一样去积累战功。

    但张氏自然想拥立自己的儿子为帝,无论是兴王还是定王,她日后才会有依靠。但现在的形势是李亨倾向于长子李俶,她心知肚明,所以。尽管李辅国再三暗示,她也故作不懂,就是不接李辅国的话茬。

    李辅国说得口干舌燥,心下恼火,声音就多了一丝丝的不耐烦:“娘娘,楚王心性刚硬,素与娘娘不合,若是将来楚王登基称帝,怕是……怕是娘娘……”

    张氏冷冷一笑:“李辅国,你说的这些,本宫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但是,这与那江南少年郎孔晟何关?”

    李辅国躬身道:“娘娘,陛下封赏孔晟,一可不让楚王一系专美于前,将平叛大功尽揽在身,二则可为兴王、定王殿下拉拢臣属,培植心腹力量,两全其美,娘娘何乐而不为呢?”

    “娘娘,那孔晟文武双全,是当世奇才。他毕竟拥有显赫战功,将来必成大器。此子在朝中没有根基,若是娘娘肯为两位殿下招揽此人,将来必是助力。”李辅国又道。

    张氏沉吟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李辅国,你倒是用心良苦,本宫承你的情了。好吧,本宫见了陛下就为那孔晟说两句好话,不过听与不听,那是陛下的事了。”

    李辅国躬身下去:“杂家拜谢娘娘,杂家愿意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张氏嘴角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她生性狡诈,又善于伪装,其实就是李辅国不主动来向她示好结盟,她也会想办法将李辅国拉拢过来。李辅国主动送上门来,倒是省了她一番唇舌。

    至于为孔晟说话的事儿,她虽然答应下来,却根本不想做。

    目前,她关心的不是两个儿子的前程,而是自己的皇后大位。眼看就要梦想成真,她不会允许出半点差错。若是因为孔晟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在皇帝心里丢了分,她绝对会得不偿失。

    李辅国出了张氏的住处,立即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来,命随身的小太监立即送出去,派心腹手下连夜驰往洛阳,交在孔晟手上。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赵王李系也亲书信函一封,交手下快马加鞭奔赴洛阳送信。李系的心思很简单,无非是主动向孔晟示好,既然做了人情,就要做在明处,他可不想当幕后默默奉献的活雷锋。

    长安。十月初三。

    十月份的长安依旧有些燥热,雄伟的长安城幽深的城门缓缓洞开。

    京师长安沦陷15个月后终于收复了,这是进入战略决战以来取得的一次巨大胜利。城内的百姓扶老携幼,夹道相迎,他们呜咽着、欢呼着,为从此结束朝不保夕的动荡生活而庆幸。为摆脱叛军野蛮铁蹄的蹂躏而欢庆。但长安城的百姓也许并不知道,刚刚赶走了叛军,一场背后的交易几乎让他们遭到灭顶之灾。

    这个时候,李俶还没有接到自己加封为楚王的昭命,作为代表天子的三军统率,他意气风发身着甲胄。手持长枪,威风凛凛地跨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位列三军将士之前。

    十几万唐军结阵森严,铠甲鲜明。枪立如雨,在阳光下闪烁着绚烂的寒光。

    李俶身后,郭子仪、李光弼,还有回纥太子叶护也是一身铠甲,端坐在马上。至于其他部将,都各自率兵列阵。等候李俶发出进城的军令。

    李俶深深凝望着眼前这座凝聚着多少家国情怀的大唐帝都,心头感慨万千。这是李唐宗室赖以掌控天下的社稷宗庙所在,今日能得以收回,无疑代表着平叛已经进入尾声,安贼的穷途末路。

    “此战功成,迎陛下还朝指日可待,全赖诸将戮力同心,血战疆场!”李俶缓缓回头向郭子仪等人投过微微一瞥。

    郭子仪和李光弼在马上躬身下去:“殿下。我等当为朝廷效死,此战功成。全赖殿下指挥调度有方!”

    尽管长安收复战其实与李俶没有多少关系,但郭子仪和李光弼还是将一顶高帽子送给了大皇子李俶。李俶为人谦和,也颇有气度,是两人心目中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李俶微微一笑道:“两位将军客气!本王……”

    李俶正要下达进城的军令,却听叶护在一旁轻轻道:“殿下,回纥奉大唐皇帝陛下昭命。由叶护率军三万助朝廷平叛,这一路行来,回纥军马死伤过半,还请殿下不要忘记当初陛下与我父汗许下的承诺。”

    叶护这话让李俶听了脸色微微一变。

    李亨即位后为了征召回纥兵马助战平叛,曾经许下承诺。光复长安洛阳之后,任由回纥人掳掠安贼留下的金银财帛和人口补充兵源。

    这是权宜之计,但到了这个份上,却也不能不兑现。

    郭子仪和李光弼在马上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眸中读到了一抹凝重和愤怒。

    作为汉人将领,两人岂能愿意让回纥人掳掠汉人财富和人口,但这是皇帝当初的承诺,他们也无可奈何。

    李俶定了定神,勉强笑着敷衍道:“叶护太子,回纥助战之情,朝廷和陛下都牢记在心。只是如今长安虽然收复,但安贼肆虐多时,长安百姓苦不堪言十室九空,兼之长安是帝都,还请太子网开一面,待日后进军洛阳,本王一定待陛下兑现承诺。”

    叶护听了有些不满道:“殿下,洛阳已为孔晟占据,早在朝廷管制之下。还请殿下下令,让叶护率军与张镐一道进军洛阳,我们回纥苦战多时,也急需要补充给养辎重粮草了。”

    叶护说的肆无忌惮。这就是公开要求去洛阳掳掠财富,无论是谁听了都恼火不堪。

    但叛军还未全歼,风雨飘摇中的李唐王朝再也经不住战乱纷扰了,此刻,还不是跟回纥人翻脸的时候,李俶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叶护大喜,立即传令所属回纥兵马离开长安,改道洛阳,疾驰而去。

    郭子仪迟疑了一下,望着回纥人轰鸣而去的马蹄声和震天蔽日的烟尘,凝重道:“殿下,任由回纥兵马掳掠东都洛阳,恐怕……”

    李俶恼火地摆了摆手:“这是父皇当日的承诺,本王也没有办法。好在洛阳已经是一座空城,就让回纥人尝点甜头,否则这些回纥人必不甘心,不会善罢甘休。”

    听李俶这般说,李光弼本想开口说几句,就骤然闭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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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英雄本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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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阳。

    孔晟一直在静静地等待着皇帝传召的旨意。夏邑军除了防卫城池之外,就是操练,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十月初三,就在李俶率大军开启宏大入城式的这一天,孔晟先后接到了来自凤翔的两封密函。一封是李辅国,一封是他更加陌生的赵王李系,李亨的第二子。

    李辅国和李系在信函上话虽然出发点和落脚点各自不同,但大概意思是殊途同归的,无非是示好、暗示和拉拢。孔晟看完这两封信函,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朝廷那边的局势比他想象中还要险恶一些。

    因为在朝中毫无根基,所以他今后所面临的形势恐怕会十分艰难。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孔晟最终还是做出了人生规划的调整,果断放弃率先抢占长安城。因为督率郭子仪和李光弼两路大军的是皇帝的长子李俶,若是抢了皇子的功劳,后果恐怕更加不堪设想。

    对于李俶其人,孔晟心知肚明,这便是日后的唐代宗李豫。

    十月初四上午,孔晟按照规例率军巡视城楼。亲眼见远端从长安的方向驰来一支旌旗招展的队伍,雷鸣般的马蹄声越来越响,漫天的烟尘几乎把绚烂的秋阳都给遮住。

    孔晟知道朝廷派来接管洛阳的怀州太守张镐来了。孔晟缓缓回头向唐根水等人投过深深的一瞥,静静道:“根水,传令下。全城百姓闭门不出。迎接朝廷兵马进城!”

    唐根水领命而去。

    孔晟又向南霁云南勇父子轻轻道:“南八将军。孔某让你搜集的叛军遗留的金银珠宝财物和部分粮草,可曾备齐了?”

    南霁云躬身下去:“太守大人,末将等已经备齐准备完毕,只是末将不明白,大人这是为何人准备?难道是要进献朝廷吗?”

    孔晟眼眸中掠过一抹无奈和复杂,他轻轻摇头道:“不要多问了,本官也是有备无患,希望用不上吧。”

    南霁云皱了皱眉。却是不敢再问下去。

    孔晟挥挥手:“诸位,随本官出城迎接朝廷来使!”

    ……

    正午时分,朝廷钦差特使、新任洛阳太守张镐率军一万抵达洛阳。张镐原在李俶帐下听命,累立战功,如今改任洛阳军政长官,自然是有几分傲然的底气。

    对于孔晟,他打心底是看不起的。尽管孔晟在河南也折腾出了不小的动静,但对于这些军中宿将来说,河南战局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与李俶率军作为主力平叛的大局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孔晟翻身下马,主动率麾下诸将向张镐拱手见礼道:“孔某见过张大人!”

    张镐哈哈一笑。也是翻身下马,矜持着抱了抱拳:“早就听说孔太守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孔晟微微一笑:“张大人过奖了。”

    孔晟正待将张镐一行人让进城中再叙话,却不料张镐当场就从怀中取出朝廷的昭命,双手高举,朗声高呼:“陛下有昭,宋州太守孔晟等接旨!”

    孔晟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不得不躬身拜了下去:“臣接旨!”

    张镐趾高气扬地宣布着皇帝的旨意,宣布完,孔晟还能沉得住气,反倒是唐根水南霁云这些下属沉不住气了。

    皇帝到底是不是吃错药了?夏邑军战功累累,更是光复东都洛阳,但皇帝却下诏让夏邑军退守属地,将洛阳防卫交给一个外来的张镐?

    至于封赏,就更加离谱了。

    皇帝册封贺兰进明为河南节度使、加尚书衔。张巡为亳州太守、御史中丞。许远为宋州太守、河南道兵马行军副总管,节制夏邑军马。南霁云为河南督军使、游骑将军,南宫望为宋州行在录事参军兼夏邑县令。唐根水、南勇、李彪李虎、乌显乌解等部将为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

    册封西奚王子苏鲁为宁城郡王、妫州太守。昭命西奚兵马暂时接受河南节度使统率,日后可择机返回故地妫州。

    孔晟所属众人都得到了基本上令人满意的封赏,只有孔晟,事实上被免职、军权移交给了远在夏邑的许远,而只得了一个“赴长安见驾”的古怪昭命。

    这让唐根水等人心内愤懑不平。

    孔晟面不改色地回头扫了蠢蠢欲动的唐根水等人一眼,摇了摇头。

    唐根水等人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各自垂下头去,紧握着双拳。

    “孔大人,接旨吧。”张镐冷漠道。

    孔晟笑了笑,神色平静地接过了近乎罢黜自己的圣旨。他转身让客道:“张大人,请进城吧,请容孔某两日时间,好将洛阳防务移交。”

    张镐淡淡笑着:“好,希望孔大人早日妥善向本官移交防务,然后从速离开洛阳,赴长安面圣。”

    孔晟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率先行去。

    南勇行在他的侧面,一眼就瞥见了孔晟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怒。

    实事求是地讲,孔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如此惊天动地的功绩,朝廷和皇帝竟然视而不见,竟然直接将他的军权给夺了。

    这比他设想中的情况要恶劣多了,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问题出在哪呢?孔晟一边疾步而行,一边思量对策。

    朝中无根基,引起不少人嫉妒……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那么……孔晟眼眸中的光亮越来越冷,这个时候,他心头掠起的不是慌乱而是更加冷静理智。他突然意识到,皇帝李亨夺去自己的军权,将自己召进长安,表面上看来是引起猜忌、朝臣纷争的结果,但实际上与皇子夺嫡有关。

    孔晟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况且现在只是暂时的挫折,根本算不上什么。

    此去长安……大概只有两种结果。第一,重掌兵权,任职地方藩镇,继续参与平叛;第二,被册封为闲散官职甚至是封爵,等级肯定不低,但却被圈养在京城,变成皇帝暗中布置使用的棋子。

    唐肃宗李亨,看来不像史书上记载的那么简单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此去长安,凶险固然有,但同时也存在更大的机会。

    孔晟一念及此,嘴角掠过一抹冷酷的笑容,旋即拿定了主意。

    张镐与孔晟并肩而行,心头却是掠过一丝奇色。如果按照常人的思维,孔晟受朝廷如此冷落,即便不会当场爆发,也会有所怨气,但孔晟竟然神色如常,单是这份沉稳和城府,张镐就觉得孔晟很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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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 英雄本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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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镐一行大摇大摆地进了城,住进了原先属于孔晟的官衙,取而代之。

    孔晟默默搬出了寓所,将官衙让给了张镐和他的下属。

    孔晟没有说什么,唐根水这些部将下属义愤填膺怨言连天。

    苏婳本来因为孔晟没有向李唐朝廷为自己请功和自己因此失去了对西奚兵马的绝对掌控权而倍感羞恼,但见孔晟如此境遇,也就压下了自己的不满,转过来对孔晟柔声安慰。

    唐根水本是不善言辞的人更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即便是他,如今也按捺不住了,沉声道:“皇帝老儿如此无理,大人功绩盖世却不加封赏,反而夺了大人的兵权,末将等不服!”

    李彪李虎更是怒声道:“大人,末将等实在是压不住这股无名火!真实气煞吾等了!”

    乌显在一旁黑着脸鼓噪道:“大人,朝廷如此慢待功臣,让人气不过寒了心!不如,我们扯起大旗……”

    乌解心头咯噔一声,暗暗瞪了兄长一眼,心说你是什么话都敢说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岂能随便出口?

    孔晟断喝一声:“好了,乌显,闭住嘴!你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朝廷和陛下可曾亏待了你们?你们各自都有封赏,个个加官进爵,你们几个都是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了。还这般不知分寸。口出妄言!”

    乌显争辩道:“我们是为大人抱屈!”

    孔晟微微一笑:“孔某奉召进京面圣。陛下自有封赏,这毫无疑问。毕竟,孔某自赴任河南以来,除了战功之外,并无过错,陛下岂能视而不见?好了,你们不要担心我,尽快率军返回夏邑。等候我的消息吧。”

    就在这时,南勇急匆匆脸色难堪地走进来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回纥人一路劫掠往洛阳来,此刻已到洛阳城下,张镐命人打开城门,任由回纥人大肆抢劫民户,现在城中已经乱套了。”

    南霁云脸色一变:“朝廷怎么能放纵回纥掳掠百姓?这……简直岂有此理!”

    南霁云转头望向了孔晟。

    孔晟轻叹一声:“南八将军,请将我等准备的财帛等物交给张镐吧,请回纥人不要掳掠普通百姓。”

    南霁云呆了呆。众人也都没有想到孔晟会说出这种话来。

    孔晟起身来走向堂外,落寞道:“这不是张镐放纵回纥人的结果。而是当初朝廷向回纥借兵平叛,皇帝许下的承诺。回纥人不达目的不会干休,孔某只是希望回纥人不要伤害洛阳城的百姓,至于这些财物,舍了就舍了吧。”

    孔晟转身走去。

    但结果却让孔晟愤怒暴走。

    回纥人掳掠洛阳一线州郡,既然是朝廷高层默许纵容,他作为地方官,公开抗命,无疑会承担起回纥与大唐翻脸成仇的重大罪名。而如今大唐平叛还需要回纥的助力,若是回纥再从背后插大唐一刀,风雨飘摇的大唐可就承受不住了。

    所以他提前为回纥人准备了安庆绪******留下的一些财物。

    可回纥人的胃口却太大了,而且,回纥骑兵掳掠城里城外,不仅伤害民户,还强奸民女,将洛阳城一线几乎变成了人间地狱。

    翌日一早,孔晟披甲站在城楼之上,身后诸将都面色阴沉。孔晟遥望着城外四起的硝烟和豕突狼奔四处逃窜的大唐百姓,脸色阴沉得能掐出水来。

    “大人,不能再等了,张镐不管,我们不能不管啊!”李彪李虎在一旁怒吼起来。

    南勇也恼火地跺了跺脚:“大人,请给我一万精兵,让某率军灭了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

    南勇用长枪遥指着城外叶护太子的大营和那高高飘扬的回纥军旗,怒声高呼。

    南霁云冷斥一声:“闭嘴!孺子无知,你懂什么?!”

    南霁云向孔晟拜了下去,凝声道:“大人,请慎重!”

    南霁云已经看出孔晟处在了爆发的节点上。可南霁云更加明白,一旦孔晟拍案而起,率军与回纥人起了冲突,不论战果如何,都将为孔晟带来被朝廷治罪的噩运。甚至,会以破坏大唐与回纥团结、抗拒朝廷昭命为由,被诛杀。

    孔晟眼眸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他缓缓转头来望向了众人,一字一顿道:“诸位,我等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孔某的为人,你们非常清楚,我是一个理智的人,审时度势、未雨绸缪、谋而后动,从来不会做那种冲动之事。”

    “但眼看回纥人掠杀同胞百姓,是孔某的耻辱!今日,孔某要冲动一次了。人生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义之所至,义无反顾!哪怕为此孔某要丢掉脑袋,也在所不惜了。”孔晟骤然怒吼一声:“乌显乌解,取我的方天画戟来!”

    两名士卒抬过孔晟的方天画戟来,孔晟接过来,猛然将方天画戟挥向半空:“全军不许妄动一兵一卒,这是孔某的军令,南八将军,任何人敢妄动,格杀勿论!”

    孔晟手执方天画戟缓步走下城楼,跨上了追风。他驰向城门,奔出城门,向城外不远处叶护回纥大营而去。

    秋风萧瑟,落叶纷飞。

    孔晟白衣亮甲手执方天画戟跨追风如电而去的背影,是如此的悲凉和慷慨。城楼上的乌显乌解等人急躁得暴跳如雷,都纷纷拔出兵器要冲下城楼,追随孔晟。

    南霁云怒喝一声:“大人的军令你们没有听到?夏邑军妄动一兵一卒,那就是抗命造反,你们可要想清楚!”

    南勇急急道:“父亲,可是大人的安危……”

    “你们去了,反而会成为大人的累赘!”南霁云缓缓闭上眼眸,滑落两颗晶莹的英雄泪:“大人想要独自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罪名,我等若是妄动,就会演变成两国之争,我们就变成了千古罪人!”

    这个时候,张镐神色复杂地率军登临城门楼,将南霁云这些部将团团包围起来。张镐扭头望向城外的旷野上,孔晟正挥舞方天画戟,将冲击过来的一个回纥骑兵斩落马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字一顿道:“你们不得妄动!谁敢妄动,视同抗命谋反,本官就地格杀!”

    张镐的声音却微微有些颤抖。

    其实对于回纥人的恶行,张镐也早就看不下去了,但是,他却没有公开抗拒朝廷昭命的勇气。同时,他心里也很明白,回纥人拥兵数万,即便他率军与回纥翻脸作战,也未必能战胜这些彪悍的回纥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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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 英雄本色(3)

    回纥太子叶护端坐在马上,神色冷漠地挥挥手,一百多回纥骑兵挥舞着弯刀鼓噪着喊杀着冲击过去,在叶护看来,眼前冲击过来的这白甲小将有这一百多骑兵包围住,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会将他斩落马下。

    叶护其实觉得有些可笑,区区一名小将,竟敢孤身一人,手执兵器冲击回纥大营,简直就是送死的节奏。

    百余回纥骑兵凶神恶煞般成阵型冲击过来,弯刀挥舞在半空,发散着森森的寒光。城门楼上的张镐等唐军将士,眼看孔晟瞬间落入重围,几乎都不忍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不少唐军士卒泪流满面。

    城门楼上聚集着至少有数千上万军卒,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军卒正奔往城楼上观战。至于城外,苏婳披甲持枪,她麾下的一万西奚兵正严阵以待,她可不管什么唐朝皇帝的昭命,孔晟是她的夫君,若是孔晟有半点闪失,她绝对要跟回纥人拼个死活。

    为了接应孔晟,苏婳率西奚兵出营,结阵立在了城下。

    白马亮甲,人如龙,马如风,手中方天画戟横空卷动,英姿勃发,威势冲天!

    孔晟纵马冲杀,左突右挡,手里沉重的方天画戟沾者必死无疑。孔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冷静过,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只有涌动的热血和冷酷,他将方天画戟团团舞起,旋风一般收割着周遭回纥骑兵的身体,不多时,他的白衣亮甲就沾染满了血迹。

    什么后果。什么罪名。什么皇帝的责罚。统统都被孔晟抛到了脑后。回纥人对于洛阳百姓的掳掠杀戮,触发了孔晟潜藏在心的热血,他既然做出了豁出命去疯狂一把的决定,那就绝不后悔。

    至多就是一死。死有何惧?!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才是英雄本色。孔晟嘴角闪烁着冰冷的死神一样的微笑,而胯下追风也体会到主人疯狂和义无反顾的情感,四蹄飞腾,将速度发挥到了极致。

    不远处。旷野之上,一棵古槐之上,白衣穆长风目光紧张地紧握宝剑,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救援。这正是穆长风的聪明之处了,他知道战阵之上不是自己所长,若是自己冲出来,非但不能对孔晟构成助力,反而会成为他的拖累。

    不如就隐蔽在暗中,若是孔晟有危险。关键时刻出手,至少能救下孔晟一条性命。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危难关头。穆长风就是豁出命去也要救孔晟脱身。

    回纥骑兵似是也没有料到遇上了一个太过凶悍的对手,一阵慌乱,百余人的阵型很快就被孔晟冲散,孔晟挥舞着方天戟冲出包围圈,回身怒吼一声,将追杀过来的一名回纥骑兵斩杀,回纥骑兵的首级带血漫天的血迹飞扬在天空,划出一道带血的弧线,回纥骑兵群中发出惊呼连连,而城门楼上的唐军士卒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张镐倒吸了一口凉气。

    孔晟的勇猛超过了他的认知和想象。

    而他周遭的唐军士卒旋即变得热血澎湃,纷纷情绪激动地呼喊助威。唐根水紧紧扒住城墙,脸色激动,双手和肩头都在颤抖。

    孔晟撇开百余人的包围圈,继续往回纥答应冲击过去。

    叶护脸色震怒,环顾左右沉声道:“这是什么人?”

    “回太子的话,此人正是攻占洛阳的夏邑军统率孔晟,号称斩杀过安禄山爱将数十人,有万人敌的美誉。”旁边一个回纥军头目小声道,目光中的震撼无与伦比。

    叶护呆了呆:“此人就是孔晟?他要干什么?这是要跟我回纥大军为敌吗?万人敌?本太子倒是要看看,他能撑住多久?!”

    叶护的面目变得狰狞可怖起来,他挥挥手,又是一百骑兵呼啸而出。

    作为回纥太子,叶护也有其尊严和傲气。他不可能因为孔晟一人就出动大军剿杀,这太丢回纥人的面子。况且,他也不是傻子,城外的西奚兵马就在观战,而城中城外的唐军也在蠢蠢欲动,他若是不加节制,恐怕就要引起两军的大战。

    这种后果,即便他是回纥太子,也承受不起。

    眼看两百回纥骑兵就要再次将自己团团包围起来,孔晟深吸一口气,手里的方天画戟高高扬起,浑身的经脉流转着莫名的力量,他的血液涌荡在全身,他眼眸里只有回纥人那镶嵌着弯月的墨绿色军旗。

    “杀!”孔晟怒吼一声,奋尽全力将方天画戟劈向前方。

    一道闪电般的白光从他的戟尖喷涌而出,裹着旋风和烟尘向着冲杀过来的回纥骑兵阵型飞射过去,轰然一声巨响,冲杀在最前头的十数名回纥骑兵纷纷栽落马下,旋即被后续的骑兵马蹄给踩踏成肉泥。

    漫天的烟尘被风吹散,一道陷坑出现在众人眼前,而乱成一团的回纥骑兵四处奔逃,原地就剩下十几具回纥骑兵残尸和马尸,有一匹回纥战马竟然被拦腰斩成两截,汩汩的鲜血犹自流淌在地,血肉横落,场面之惨烈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回纥骑兵面色惨白,纷纷打马退往一侧。

    此刻他们眼里的孔晟,方天画戟前指,昂然立在马上,浑身血迹,犹如神魔。而方才孔晟挟持着怒火和真气的惊天一击,直接让回纥人丧了胆——他们并不怕死,但却畏惧神秘未知的东西,孔晟还是人吗?这雷霆般如同天神震怒的攻杀手段,超乎颠覆了回纥人的认知。

    孔晟手里的方天画戟遥遥一指,声音如雷:“尔等回纥兵马竟敢屠戮我大唐百姓,罪该万死!叶护,可敢来与孔某一战?”

    孔晟的高呼在原野上炸响,久久回荡着。

    叶护嘴角一抽,脸上浮起一抹莫名的敬畏之色。

    他沉吟了一下,带着百余护军打马上前,与孔晟遥遥对着,高声道:“来者可是宋州太守孔大人?”

    孔晟傲然道:“正是孔某。叶护,你敢纵容回纥兵马四处烧杀掳掠,今日,孔某就是舍出这条性命,也要将你的狗头斩下!”

    叶护闻言后背冰凉,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他也是久经沙场的回纥勇士,但他征战十几年,却从未遇到过孔晟这种神勇无敌近乎神话的战将,他眼角的余光下意识地往地面那一地的血迹残尸和巨大陷坑扫了一眼,嘴角哆嗦着,颤声道:“孔大人天神一般勇猛无敌,叶护敬佩。只是回纥曾与大唐皇帝陛下有约,我回纥出兵助大唐平叛,而大唐回报我回纥的就是……”

    孔晟方天画戟猛然劈下,又是一道耀眼的强光闪过,原地崩起一个数尺大小的深坑,烟尘纷飞,回纥骑兵马嘶惊叫,纷纷退避开去。

    叶护一连打马后退了数丈,眼眸中透射出的惊惧和慌乱溢于言表。

    与唐人相比,回纥人更加敬畏鬼神和诸多神秘莫测的事物。孔晟如此无法用常理来形容的手段,让叶护觉得眼前这白衣亮甲少年将肯定是天神降世,否则岂能有这般神奇手段。

    回纥骑兵个个心里都冒出一股寒意来,冷彻全身,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弯刀,这还是人力所能为吗?这样的人岂能为敌?

    “皇帝陛下承诺给你的是回报,你要多少财物,我们大唐从来不吝啬。但是,你竟敢屠戮我大唐百姓,强暴我大唐姐妹——叶护,你在挑战孔某的极限!”

    孔晟冷漠高呼,扬起方天画戟指向了叶护。

    叶护在马上拱手勉强笑道:“孔大人,都是叶护御下不严,铸下大错,还请大人见谅一二。”

    这个时候,马蹄轰鸣,一万奚兵结阵奔驰,阵型秩序井然,丝毫不乱。苏婳英姿飒飒,手持长枪,冲在最前端。

    一万奚兵很快就在孔晟身后结阵,肃然而立,弓箭刀枪准备完毕,做好了与回纥兵马对战的准备。(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五章 英雄本色(4)

    城楼上,孔晟天神般端立在马上,气势如虹,以一人之身,力抗数万回纥铁骑而不惧,所有唐军将士看得心驰神往感动泪流。

    而孔晟两次惊天动地的劈杀,造成的大动静,简直只能用神迹来形容。唐军士卒面色敬畏,起初是夏邑军卒带头,随后所有军卒都忍不住齐声高呼起来:“白衣亮甲方天戟,少年英雄何人敌?!”

    张镐深吸了一口气,暗暗道:此子如同神魔,白衣亮甲,勇猛无敌,就算是西楚霸王复生也不过如此了。我大唐有此神将,真是天降祥瑞。

    但眼见西奚兵马突然出动,与回纥兵马形成对战之势,局面一触即发,张镐又顿觉焦躁不安起来。

    孔晟一人因为意气用事出城斩杀回纥骑兵,这算是他的个人行为。即便朝廷怪罪下来,也不会酿成大事件。可一旦激化为两军交战,那随之而来的就是大唐与回纥交恶,各种后果怕是连皇帝都不敢想。

    孔晟嘴角一抽,回头向苏婳怒斥道:“收兵,退回去!”

    苏婳探手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晶莹泪珠儿,轻柔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西奚人不会抛弃自己的朋友,你对我们西奚有恩,我们必以死相报。你是我苏婳的男人,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大不了,你带我们西奚儿郎反出洛阳,这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身后,一万西奚军汉齐声怒吼:“以死相报,不离不弃!”

    孔晟心神一颤。轻叹了一口气。

    他转头望向叶护。目光变得冷漠如刀:“叶护。可要与孔某一战?!”

    叶护在马上拱手陪笑道:“孔大人,都是一场误会,这样,你我各自罢兵,此事揭过去不提如何?请孔大人放心,叶护一定会约束手下,不再……不再劫掠百姓就是了!”

    孔晟闻言扭头望向了城楼上的张镐。

    张镐深吸一口气,朗声高呼道:“叶护太子。洛阳为回纥准备了金银财帛一百箱,绢丝前匹,粮草一百车,这些可够补偿回纥人的损失否?”

    叶护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也罢,看在孔大人的面上,我们回纥撤兵。”

    “孔大人,叶护就此率军退守长安,听闻大人奉召觐见陛下,希望我们能在长安城中把酒言欢!”叶护向孔晟拱了拱手。然后打马回营。

    叶护也是借坡下驴,其实跟唐军冲突、与大唐交恶。也不是回纥人的本意,此番,一是因为孔晟的神勇带给了叶护和回纥军卒以无与伦比的震撼,畏惧之意已经滋生;二则是回纥已经得到了基本满意的回报。上述财物,已经足以抵消回纥因为助战中原而产生的兵力消耗了。

    既然如此,叶护为什么不见好就收?若是两军交战,数万回纥骑兵固然彪悍,却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唐军的追杀和围剿。

    此外,回纥是一个崇拜英雄和强者民风彪悍的民族,孔晟这样的英雄人物无形中获得了回纥人的崇敬。别看孔晟杀了数十回纥骑兵,但对于大多数的回纥骑兵而言,心头的敬畏和崇敬是高于仇恨的。

    一场风波化为无形,城楼上的张镐等唐军将士暗暗松了一口气。

    孔晟手执方天画戟,血迹染身,缓缓乘马进城。城门两侧,聚集着黑压压的军卒和百姓,众人向孔晟投过浓重的敬畏之色,而旋即又爆发起雷鸣般的欢呼声。

    张镐率诸将在官道一侧向孔晟躬身一礼,凝声道:“张某替洛阳百姓和全军将士,拜谢孔大人高义!”

    孔晟向张镐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驰马而过。虽然风波化为无形,但因此却给他个人的仕途增添了诸多变数和未知的凶险。他心里很明白,一旦消息传扬出去,他在民间的名望肯定无限提升,但落在朝堂上某些有心人的手里,这何尝又不是他的把柄?

    不过,孔晟毫无惧怕。做就是做了,有什么好怕的?吊死卵朝上,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鸟毛啊!一瞬间,“过去孔晟”那无赖般粗野彪悍的血性又有泛滥成灾的架势。

    ……

    夜半。

    洛阳城中突然传来震天动地的马蹄轰鸣声,张镐大惊失色,披衣出门,在下属的簇拥下站在府门前向东城那火把闪烁映红了半截夜幕的方向望去,脸色阴沉似水。

    “大人,夏邑军中哗变,会同西奚兵马统共近四万人蜂拥进城,不知何故……莫非……”一个将官低低道。

    张镐黑着脸挥了挥手,“静观其变!”

    孔晟的临时寓所门口,唐根水、南勇南霁云李彪李虎乌显乌解这些部将脸色难堪地围拢在一起,人山人海的夏邑军卒高举兵器和火把,在几个军官的带领下,鼓噪着呐喊着,要求孔晟出府一见。其中,还有不少西奚军中的中低级将领搀和在其中。

    数万夏邑军卒已经将东城占据了一个水泄不通,全城百姓心惊胆战地闭门不出,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事发突然,人山人海的军卒群体情绪激动,唐根水几个人已经控制不住局面。

    孔晟与苏婳并肩而出,脸色凝重。

    他凝立在前,高声呼道:“尔等要干什么?”

    十余领头的将官噗通一声拜倒在地,大声道:“大人舍生忘死累立战功,朝廷不公,末将等全军将士愿意为大人请命!请大人率吾等杀出洛阳,另立门户!”

    孔晟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仅仅是孔晟,唐根水这些人也面色大变。

    孔晟阴沉深邃的目光从这几个领头的将官身上掠过,心里暗道军卒哗变,竟然要裹夹他起兵造反?!这表面上似乎说明军心正在为他抱不平,也说明了他目前在夏邑军中的威望无人可以取代,但真正的原因却是有人在背后利用了军心的愤激,挑拨煽动,试图推波助澜,将自己推到万劫不复的刀口上!

    孔晟环视眼前情绪激动的一干军卒,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诸位,朝廷对孔晟另有封赏,否则陛下不会召孔晟进京面圣。尔等赶紧返回驻地,像这般兴师动众扰民,若是让朝廷知晓,孔晟难辞其咎。”

    “诸位兄弟,孔晟自江南赴河南任职以来,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早日平息叛乱匡扶国难,好让大唐百姓过上安定的日子,脱离战火之苦。”

    孔晟推开唐根水等人的保护,缓缓步入群情鼎沸的军卒当中,朗声又道:“诸位兄弟对孔晟的关心和爱戴之情,孔晟铭感于心。但是请大家想一想,我们浴血沙场目的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个人的飞黄腾达?不!我们是要保护大唐百姓——这包括我们自己的父母及兄弟姐妹和亲人在内,能早日过上幸福平静的生活。”

    “这么久了,孔某与诸位儿郎并肩作战,我们是战友!是兄弟!今后,无论孔某人在何处,都不会忘记你我戮力同心征战河南的每一天!若是诸位还把孔晟当成战友和兄弟,那么,就请听孔某一言,不要将孔晟至于千古罪人的悬崖上。若是诸位不从,孔某也就只有自刎谢罪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六章 斩杀严庄

    孔晟慷慨激昂的话语在夜空中久久回荡着,他说话间陡然拔出自己腰间的破虏剑,将剑锋横在了自己的脖颈下。

    无数军卒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请大家还归营地,孔晟不胜感激!”孔晟神色激动,奋力高呼。

    领头的十几个人面色挣扎,渐渐就泪流满面再次跪倒在孔晟面前,哭喊道:“大人!末将等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世道不公,大人为何要受如此羞辱!”

    周遭,无数军卒呼啦啦哭喊着跪倒了一地。

    孔晟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

    参与哗变的军卒太多,若是一个处置不当,那就是无法收场了。到了那个时候,恐怕他就只能被动被裹夹着上了造反的贼船,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孔晟锋锐阴沉的目光从人群中一个青衣身影上掠过,杀机一闪,他回头向穆长风使了一个眼色,穆长风纵身而起,飞掠过去,半空中宝剑出鞘,将混在人群中试图溜走的严庄给死死控制住。

    穆长风抓住面色如土的严庄扯了过来。

    孔晟凝望着严庄冷冷一笑:“严庄,果然是你在背后煽动军心,导致哗变,你这是要逼孔某拿你开刀问斩啊!”

    严庄无力地垂下头去,绝望透顶,知道自己再无活路,也就懒得再辩解了。

    严庄是一个老奸巨猾的政客,知道如何火中取栗和趁火打劫,他知道自己只有煽动孔晟造反,才能在孔晟这里获得一条活路。否则。孔晟必杀他。而就算是孔晟不杀他。他也担心李唐皇帝饶不了他。

    所以严庄这两日借孔晟“遭遇朝廷冷落”的事儿。背后大肆煽动军心。而白昼间孔晟独力冲击回纥大营,威震回纥的一幕,更是激起了夏邑军卒的爱戴之心。严庄知道时机来了,就靠着这些日子做的铺垫,打着为孔晟请命的旗号,暗中撺掇几个相熟的夏邑军将官带头闹事,酿成哗变。

    “此贼居心叵测,为安贼逆党。背后煽动军心。罪该万死!来人,将此贼就地斩杀,号令三军!”孔晟怒吼一声。

    早有按捺不住的唐根水上前来,手起刀落,就将严庄的首级砍下,汩汩的鲜血流淌了一地。

    孔晟团团抱拳朗声道:“诸位儿郎,还请归营!孔晟拜谢大家了!”

    李彪李虎这些将领趁机上前,各自归拢自己的属下,慢慢就将军卒遣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军哗变化解为无形,但孔晟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真是险之又险。差一点就酿成大祸。若不是他在军中威望太高,恳切的言辞打动了这些普通军卒的心。恐怕后果就不堪设想。

    参与哗变的军卒还未完全散尽,张镐就率数百军卒赶至。张镐的人满身甲胄手执兵器,张镐也没有下马,在马上戒备森严喝问道:“孔大人,夜半三更,夏邑军鼓噪全城,扰民动众,到底意欲何为?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站在原地指了指身前不远处躺卧在血泊中的严庄的无头尸身淡淡道:“惊扰张大人了,孔晟汗颜。安贼逆党谋反,孔晟仓促间来不及知会张大人,只得下令调兵进城,满城搜捕逆党,所幸及时将逆贼一党斩杀当场,化解叛乱于无形了。”

    张镐其实心里不太相信孔晟的话。

    但孔晟言之凿凿,他又不能跟孔晟争吵质疑。

    “此贼是何人?”张镐凝声道。

    孔晟微微一笑:“此贼名为严庄,张大人可闻其名了?”

    张镐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就是安禄山的军师和宰相严庄?”

    “然。”孔晟淡淡道:“唐根水,将严庄狗贼的首级交予张大人处置——张大人,孔某就此将洛阳防务交予大人,这接下来搜捕逆党的事儿,孔某就不越俎代庖了。”

    唐根水将血淋淋的严庄的首级交给了张镐麾下的军卒,然后大踏步转身离去。

    张镐与安禄山的叛军交战多时,自然识得严庄。见首级狰狞可怖,却正是安贼的军师严庄,就对孔晟的话信了几分。当然,就算是他有所怀疑,孔晟也不会承认。而这种事情,所谓法不责众,即便日后张镐获知真情,也不敢轻易捅出去。

    著名的贼酋严庄就这么死了,血淋淋的首级被张镐悬挂在城门上示众。张镐将自己所属的一万人全部调拨进城,直接接管了洛阳的防务大权。

    夜深了。

    孔晟打点行装,准备明日一早离开洛阳去长安。卧房的门被轻轻叩响,孔晟去打开门一看,见是苏婳不由一怔。

    苏婳神色哀伤进屋来柔声道:“孔晟,此去长安,吉凶未卜,你一定要去吗?”

    孔晟苦笑一声:“皇帝昭命召我见驾,我要是不去,就是抗旨不从的死罪。”

    苏婳深深望着孔晟凝声道:“那么,我陪你去!”

    孔晟叹了口气:“苏婳,你要是随我去长安,西奚兵马谁来统率?你不要担心我,我此去长安,长则三五月,短则月余就可以返回夏邑,你且在夏邑整军等我。”

    苏婳抬头来目光如水:“真的吗?你不骗我?”

    孔晟心里暗叹,此去长安局势如何发展我都不知,这种话就是安慰你的话,你若是当真我也没有办法。

    苏婳幽幽一叹,突然双肩一震,将披着的轻纱外裙陡落,露出白皙粉嫩的香肩来,她只着小衣红着脸扑到了孔晟的怀中,紧紧圈住了孔晟的腰身,缓缓闭上了眼睛。

    临别之际,女孩终于还是不再压制自己喷涌的情怀,她决心将自己完完整整地献给自己的男人。无论将来如何,她都没有辜负与孔晟的这番缘分。

    孔晟紧紧抱住了女孩曼妙的身子,感觉到女孩的身子在轻轻的颤抖。

    “小贼,要了奴家吧,你不是口口声声奴家是你的女人,但你直到如今都没有碰过奴家一根手指头呢……”苏婳呢喃自语。

    孔晟忍不住啼笑皆非,心道你倒是让我碰呢?

    “小贼,你要是有什么不测,我就率西奚兵马起兵奔袭长安,将那狗皇帝斩杀为你报仇雪恨……”

    孔晟紧紧拥抱着女孩,听着她语无伦次且没有任何逻辑的呢喃心声,心头感慨万千。他温柔地轻抚着女孩的后背,却是没有了一丝的旖念。

    “苏婳,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此去长安,若是平安,日后我必正式娶你过门……你等我!”

    苏婳心中一颤,突然接口道:“你若有不测,我定然为你复仇后陪你下黄泉!”(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七章 落叶满长安(1)

    翌日一早,孔晟率乌显乌解及百余陌刀骑兵纵马扬鞭,出洛阳一路向西,奔赴长安。而与此同时,唐根水等人也督率夏邑军马、苏婳督率西奚兵马启程东归夏邑。

    这是皇帝和朝廷的昭命。

    张镐凝立在洛阳城楼上,向孔晟百余人疾驰而去的烟尘望去,不由发出轻轻叹息之声。与孔晟相处相见不过两三日的光景,但就是这两三日,却给张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从起初的轻视到如今的敬畏凛然,一个不及弱冠之年的少年郎,他的才华横溢和手执方天画戟神勇无敌的英姿一并镌刻进张镐的心底深处。

    其实与张镐有同感的何止他。城楼上的官军士卒几乎大多数都在扭头望着孔晟奔赴长安的方向,神色复杂。

    十月十一日。孔晟一行抵达长安外围,渭水河畔。

    孔晟打马疾驰,在由西向东奔腾呼啸流过的渭水河畔翻身下马,秋风席卷过天地之间,乌云罩盖天际,虽然才是午后时分,但天色分明就因此有了些许的暗淡。

    孔晟凝立在河边,眺望着滔滔不绝的江水,江面湍急,但却还是有几叶扁舟在江水上随波逐流,几名渔者撑舟而行,萧瑟的秋风中隐隐传来清越的歌声。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吟唱的竟然是长恨歌!

    孔晟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异彩。而肃立在他身后的百余彪悍陌刀军默然而立,神色崇敬。这些军卒多半是李彪李虎麾下当年从江北追随孔晟到睢阳任职的骑兵,跟随孔晟日久,对孔晟的忠诚度远远超过普通夏邑军卒。

    在这些老部下眼里,孔晟就是神人一般的存在。任何对于孔晟的不利或者不敬。都将触发这些悍卒强烈的反弹。

    这是李彪李虎坚持让孔晟带这百余人进京的关键因素。

    孔晟凝望江面良久,不由扭头望向了往北去的灞桥方向。过了灞桥,就是长安了。长安城宏伟的城郭隐隐在望,只是孔晟心里很清楚,现在的长安处在战乱之后,早已不复往日“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况了。但尽管如此,长安城仍然算是世界上最大的都市之一,叛乱平息后,只要有那么半年一载的时间,长安城的元气就会恢复。

    就在此时,灞桥那边车马粼粼人声鼎沸,一队打着皇家冠冕和旗帜的队伍慢慢行来,孔晟心头一动,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的下属让开大路,不要阻挡了人家的行进。

    皇帝李亨已经还朝长安,太上皇李隆基也从蜀中返回长安,此刻应该还在路上。天子脚下、大唐帝都,权贵皇族遍地都是,一不小心,就会惹上麻烦。孔晟不愿意自己初到长安就沾染是非,所以就小声嘱咐了旁边的乌显乌解两句。

    这支队伍渐行渐近。

    铠甲鲜明的宫廷宿卫开道。三辆豪华的马车首尾相连,马车两侧跟随着不少宫女太监。最后还有数十军卒扛着各色旗帜,声势浩大,起码有三四百人。

    孔晟一看这阵势,就猜测是至少是皇子或者亲王出行。

    孔晟凝立在河畔,挥挥手,所有军卒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地将陌刀插在地面之上。然后肃立垂首眼观鼻鼻观心,寂静无声

    以孔晟的意思,是避过这支车马仪仗队伍,然后好过灞桥进长安,先寻个住处。然后去吏部报到等候皇帝召见。

    但不成想,他最担心什么,什么就来。这支仪仗队伍在灞桥一侧停住,然后队伍分成两列,车辆仪仗原地驻扎,百余禁卫军护卫簇拥着一男两女骑乘着高头大马向江畔驰来。

    打头的是一个三十许的壮年男子,面容清秀,身穿紫色绫罗锻袍,头戴玉冠,跨在一匹枣红马上,气度轩昂。他的身后,两女紧随其后,一身劲装打扮。

    年长一些的女子大概二十五六的样子,梳着贵族少妇常见的发髻,披着深色的披风,眉眼间弥荡着些许淡淡的哀愁之色。而年幼一些的女子,约莫二十出头,面目清秀,手执马鞭,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武气质。

    孔晟心头一紧。按照大唐的服色礼制,能着紫袍的起码是三品以上官员及王公大臣。而联系到灞桥处停住的宫廷仪仗车驾,孔晟立即判断,这三位肯定是地位显赫的皇子之流人物。

    紫袍男子驰马到近前,向孔晟这边一干人等投过威严的一瞥。毕竟,孔晟麾下百余人军卒打扮,即便是肃立在渭水河畔保持着静寂,却还是规模不小,想要避开关注是不可能的。

    紫袍男子还没有说什么,他的身后就越过一名禁军将领,校尉打扮,在马上持剑向孔晟这边高呼道:“赵王殿下行在,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听闻是赵王李系,孔晟下意识地就抬头多看了紫袍男子一眼,心道原来这便是李系,肃宗皇帝李亨的第二子。既然此人是赵王李系,那么他身后的想必就是宁国公主和宜宁公主(后封纪国公主)两位殿下了。

    听闻这两位公主与李系交好,一并出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皇子当面,孔晟不能怠慢,他立即挥挥手,率全体向李系三人躬身拜了一拜,然后后退而行,准备给李系这些人让开江畔的位置。

    紫袍男子却是凝望着孔晟,远远打量着。他突然朗声道:“你这少年郎何许人?竟敢擅自带甲进长安,冲撞本王仪仗,速速报上名姓!”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平静上前三步,向李系躬身下去道:“下官孔晟,奉陛下昭命,自洛阳来。奉旨见驾。这些人,是下官的护卫,并非是带甲进城冲撞王爷,还请赵王殿下见谅!”

    李系先是讶然,旋即大笑起来,一跃从马上跳下:“原来你便是那江南孔晟!威震河南、攻克洛阳的孔太守。本王久仰大名了!”

    孔晟恭谨一笑:“殿下过奖,下官不敢当。”

    李系出人意料地大步走过来,朗声笑着拍了拍孔晟的肩膀:“孔晟,你我在此相遇,也是注定的缘分。本王前日还还跟两位皇妹念叨说你快要抵京了,不成想今日就撞上。”

    李系对孔晟的态度不仅热情还有几分殷切,这让周遭护军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心道原来这便是那威震河南的少年孔晟?看这样子,赵王殿下待他甚是友善啊。

    第三百二十八章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2)

    秋风萧瑟,渭水波浪涌起。

    如果有选择,其实孔晟并不愿意与皇子宗室有什么过多的往来,更无意攀附权贵。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与皇子交往,往往会深陷夺嫡的争斗中去,平白惹上无穷的麻烦。

    可是他是大唐臣属,李系作为皇子亲王。对于他极尽礼遇,他也不好冷眼相对。

    李系笑着指了指身后的宁国公主和纪国公主。道:“孔晟,见过宁国与宜宁公主吧!”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向宁国与宜宁拜了下去:“下官孔晟拜见两位公主殿下!”

    宁国神色平静,微微笑着向孔晟点点头,算是还礼。宁国虽然贵为公主,但性格娴静温柔。加上寡居之后更加与世无争,见了传说中的孔晟,因为拜读孔晟的诗作多时,暗中多就看了两眼,见孔晟年轻俊逸气度不俗。心头就有些欣赏。

    宜宁则性格跳脱,望着孔晟忍不住格格娇笑起来:“原来你就是那孔晟!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要说你是江南第一才子,本宫勉强还信,可要说你驰骋沙场万人敌,本宫觉得肯定是夸大其词了。”

    孔晟笑了笑,拜了下去:“本来就是世人过誉,孔晟何德何能,敢号称万人敌?倒是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李系则微微摇头道:“宜宁,孔晟率军威震河南叛军,累立战功,接连斩杀叛将数十人,这还能有假?”

    宜宁撇了撇嘴,摇摇头表示不信。

    实在不能怨宜宁,着实是孔晟的外貌太具有欺骗性了。身材修长,文质彬彬,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跟纵横沙场的武将相提并论?

    其实宁国公主也有些不信,觉得或者是世人夸大其词了。看孔晟言谈举止,儒雅飘逸,摆明了是十足的文士,即便能上阵杀敌,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凶猛到万人敌的程度。只是宁国不至于像宜宁这样表现在脸上。

    “好了,莫要争执这些。来人,摆宴,本王与孔太守渭水河畔畅饮一番!”李系早就有心要拉拢孔晟加入到自己的阵营中,今日遇上,怎么可能轻易放孔晟离去。

    李系下令,身边的宫女太监马上就忙碌起来,不多时,就在河畔铺上地毯,设上四张案几,分宾主而定。

    孔晟无奈,只得从命。

    李系满腹才学谈吐不俗,言辞清朗,他刻意结交,孔晟心底有几分排斥也有几分无奈。不过,实事求是地讲,他对李系的印象还不错,觉得这位皇子颇有器度,虽然他的礼贤下士带有拉拢的目的。

    史书对于李系的记载并不多,着墨甚小。如果历史的走向不变,再过几年,李系就要死在李辅国和程元振的手上。说来说去,还是皇帝宝座惹的祸,若是李系淡泊名利不染指皇位的话,想必也不至于殒命。

    只是作为皇帝之子,尤其是还是心怀壮志凌云的重要皇子,要说对皇位一点念想都没有,也不现实。

    李系态度温和地一一问及孔晟在河南的诸多战事,态度亲和,没有一点架子,不像是亲王与臣下的会面,反倒更像是多年老友见面,谈笑生风。

    “孔晟,本王久闻你诗才盖世,所作诗歌早已传诵天下,我这两个皇妹也是拜读多时了。今日适逢其会,不如以渭水为题,赋诗一首,让本王和宁国宜宁妹子开开眼界可好?”李系朗声一笑,深深望着孔晟。

    孔晟心里暗暗苦笑,知道这位皇子说的客气,其实还是怀着考校之心,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浪得虚名。

    孔晟最排斥最无奈的就是作诗了。可在大唐这种诗歌的国度,作为名声在外的江南第一才子,他若是吟不出佳作来,恐怕就要名声扫地,这关乎他今后的前途命运。

    他向李系抱了抱拳,笑了笑,正要开口客气几句,突听雷声隆隆,漫天的阴霾压下来,细密的雨丝飘飘洒洒从天而降。

    自有宫女太监搭起凉棚遮雨,李系抬头望了望天,向宁国和宜宁笑道:“两位妹子,本王就说今日有雨,可你们偏偏不信,结果如何?不过,雨中赏渭水美景,也算是别有一番感受——”

    李系又转头望向孔晟。

    孔晟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躲是躲不过去了,便微微一笑,缓缓吟道:“故人扬帆去,蟾蜍亏复圆。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此地聚会日,当时雷雨寒。兰桡殊未返,消息海云端。”

    李系侧首倾听,旋即面带喜色拍掌叫绝:“好一个江南第一才子孔晟,果然才思敏捷文采横溢!好一个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两句诗道尽了此刻长安景致,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宜宁兴高采烈地拍着手,赞道:“好,孔晟,本宫承认你这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头不是吹捧出来的了!来人,将这首诗给本宫记录下来,本宫回去要让乐坊的人谱曲歌唱!”

    宁国公主眸光中泛起浓浓的光亮,再次投向孔晟的目光中就又多了一丝温柔,她轻轻道:“孔太守这是在怀念故人吗,不知你这位故人从长安出发去了何处?”

    孔晟暗暗汗颜,旋即笑着回答:“回殿下的话,下官这位故人乃是长安人氏,如今扬帆出海,去了极远的地方,至于何时才能归来,孔晟也不知。”

    宁国公主哦了一声,再无追问下去。

    李系大笑着:“孔晟此诗既是怀念故人,又隐喻今日本王与其相会在渭水河畔,两番都是雷雨时节,倒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孔晟,你在长安可有住处?”李系试探着问了一句。

    孔晟暗道一声不妙,却也不好撒谎,只得轻轻道:“下官正待进城寻驿馆住下,然后去吏部报到等候陛下召见。”

    李系笑笑:“还寻什么驿馆,你我一见投缘,你便随我回城,住进我的府中。孔晟,你莫要担心,你在河南累立战功,有大功于社稷江山,本王后日上朝一定向父皇面呈,为你争取封赏。”

    孔晟心里暗暗叫苦,但表面上却只好拱手拜谢道:“多谢殿下,下官感激不尽。”

    如果住进了赵王府,又有李系亲自上奏皇帝,孔晟无疑就被打上了赵王的标签,这是孔晟有些无奈的结果。好在他对李系的印象不差,觉得此人把一切都坐在明处,拉拢中不乏真诚,行事坦荡,倒也是一个光明君子。(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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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唐介绍:
大唐天宝末年,莺歌燕舞的江南因为一个现代官员灵魂的穿越而变得暗流涌动,这只先知先觉并力求掌控自己命运的蝴蝶,双翼轻轻扇动,在风花雪月的吟唱中悄然推动着历史前进的车轮。 ——————————————————————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侠骨传金柝,红颜照铁衣。将军百战死,英雄无归路。天子坐明堂,吾为天子师。回首千年烟云,我的壮烈如歌如泣,我的权唐没有遗憾。 《权唐》书友群437855842权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