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江湖再见!
夏邑军紧急动员起来,南宫望和许远联手调动所有部门,开始为大军出征做各种充分的准备。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发动,后勤保障的重要性无与伦比,直接决定着战役的胜败。
一道军令飞速传往睢阳。孔晟命令张巡所部除留少数兵力守城之外,大部分于两日后在宁陵集结。
孔晟聚将发布完最后一道战争令,回到府中,见聂初尘的房门紧闭,突然想到这两日因为忙于公务似乎有些冷落了她,就心头一动,走过去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无一丝动静。
孔晟皱了皱眉,推门而入。房间内空荡荡地,床榻上收拾整齐,没有人影。
孔晟心头浮起一抹凝重,他左右四顾,见聂初尘视若生命的穿云弓和她的行囊都不见了,吃了一惊,疾步走向案几前,他已经看到案几上放着一封信函。
但信函的字迹却明显不是聂初尘所留。上面只有八个龙龙飞凤舞的大字:宿命姻缘,江湖再见!
孔晟眉头紧蹙,心道聂初尘好端端地怎么不辞而别?这字迹不是她所写,又是何人所留?
孔晟眼前浮现起聂初尘那张明媚艳丽的面孔,心头掠过丝丝不舍,良久他才轻叹一声,捏着那封信函出门高呼道:“请南宫望来。”
南宫望急急而来,他从孔晟手里接过信函,只扫了一眼就脸色骤变道:“这是吾师笔迹,孔师弟,吾师何时来到夏邑又为何带走了聂师妹?”
孔晟摇头无语,神色郁闷。他心道:原来是南宫望和聂初尘的师傅范云聪,范云聪是来无影无无踪的江湖游侠,出了名的神秘人物。他突然出现在夏邑又带走了聂初尘,究竟是为了什么?
南宫望也有些震惊和失望。
震惊的是范云聪的突然出现,失望的则是师傅现身夏邑却没有与他见上一面。
“孔师弟,不要担心,吾师与司马仙师是平生挚友,你是司马仙师的弟子。又与聂师妹有婚姻之约,吾师肯定没有恶意。”南宫望劝道:“吾师一向来去无踪,做事神秘而有深意,他这么做一定有什么用意,既然我们想不出就不如暂时不想了。反正你要率军出征,待日后,山人寻找吾师将聂师妹带回交还给你就是。”
孔晟哦了一声,再无多言。
聂初尘离去他有不舍,但只要她平安无恙。暂时的分离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情。只是突兀冒出来一个范云聪,他什么时候来了夏邑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了聂初尘,他作为夏邑主帅,竟然一无所知,这让他心里陡生警兆。
这些江湖侠客武功高强手段神秘,若是叛军中也有这类人物,自己的安全堪忧啊。好在自己这边还有一个穆长风。但很显然,穆长风与范云聪相比。压根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剑客。
对于师傅范云聪,无论是南宫望还是聂初尘。对孔晟讲述都寥寥无几。在孔晟的印象中,范云聪是一个比司马承祯更神秘的江湖游侠,这世间能知他底细的人没有几个。
孔晟当即拿定了主意,若是日后聂初尘不归来,他就去拜望司马承祯,向司马承祯询问范云聪的下落。
因为聂初尘的离去。孔晟心情烦躁地出了这间卧房,在院中迎面撞上了正从城外兵营回来的一身甲胄的苏婳。
苏婳瞥了孔晟一眼,欲言又止。
孔晟只是下达了出政令,但具体行军方向却没有向诸将言明。只是从孔晟发布的数道军令的信息综合分析中,苏婳判断孔晟要集合大军北上进攻济阴郡城。
苏婳认为。孔晟此举完全是昏了头要铤而走险。在她看来,济阴郡叛军数量两倍于夏邑军,而且还是以逸待劳,夏邑军长途奔袭,即便能拿下济阴郡城,也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孔……孔太守,苏婳有话要说。”苏婳转身走向孔晟,拦住了孔晟的去路。
孔晟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此次出征,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言。”
“你……”苏婳有些羞恼:“独断专行,狂妄自大,我就要看看你将来怎么收场!”
孔晟拂袖而去,苏婳也跺了跺脚冷着脸回了自己的屋子,两人不欢而散。其实说起来,自打苏婳归唐之后,两人虽然住在一个院中,但见面的机会却也不多,单独相处的就更少了,而仅有的几次还以不欢而散居多。
苏婳回到自己房中,越想越气,越想就越不甘心。
孔晟要拿夏邑军去冒险,她管不着也管不了;但是西奚兵马也随同出征,若是夏邑军惨败而回,西奚人也要损兵折将啊。
苏婳气呼呼地出了房,走到孔晟的卧房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答,苏婳就没好气地推门而入。
但她的人刚进去就面红耳赤地尖叫一声,立即背过身来,颤声道:“无耻!光天化日之下,你为何不穿衣衫?”
孔晟只穿着暴露的由他亲自教导仆妇缝制出来的美其名曰内裤的玩意儿,浑身赤条条地站在地图底下沉吟不语。这对于苏婳来说,与全身赤-裸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孔晟无所谓地扭头扫了苏婳一眼,见她捂住脸背向自己,不由淡淡道:“天气这么炎热,我自己一个人在房内,还穿衣衫干什么?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苏婳捂住脸羞怒道:“你穿上衣衫,我有话要说!”
孔晟哈哈一笑,大刺刺地光着身子走向床榻,盘膝在榻上坐定,把外衫罩在下身上,却依旧光着膀子。
苏婳慢慢回头来,试探着松开了捂住眼睛的手,但触目所及的还是孔晟精赤的上半身,她当即羞得满面通红,气得跺了跺脚,转身夺门而出。
身后,传来孔晟慢条斯理的声音:“娘子,你跑什么?你我成婚这么久,你还未曾帮我更衣呢……”
苏婳呸了一声,飞奔回房,也没顾得上帮孔晟关上房门。
孔晟趺坐在床榻之上,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来。都说大唐民风开放,但实际上这种开放是相对于后世森严的宋明礼教而言的。与现代社会相比,还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比如说现在吧,孔晟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伤风败俗。他吩咐仆妇缝制的这种特制内裤其实就是现代社会的大裤衩子雏形,如果做工再精细一些,穿着招摇过市都未尝不可,何况是在自己的房中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大军北上
两日后也就是至德二年七月十七日,清晨。
钦命太中大夫、宋州太守兼河南兵马行军副总管孔晟率军离开夏邑北上,联合睢阳江北临淮驻军,统共号称精兵八万,摆出了进攻济阴郡的架势。
孔晟让许远和南宫望率兵马五千留守夏邑。其余诸将,全部悉数随他出征。
四万兵马声势浩大,首尾相连,一路上旌旗招展,烟尘漫卷。唐根水作为前部先锋,率军一万在前开路。唐根水的人在宁陵与张巡派出的南霁云部四千人汇合,继续向北挺进。
孔晟率乌显乌解南勇李彪李虎这些勇将居于中军。苏鲁留守夏邑,苏婳督率一万五千奚兵随军而行。
傍晚时分,前锋部队已经抵达北亳外围。唐根水按照孔晟的军令,就地扎营待命。
入夜,大军集结在北亳外围一线三十里。官军的营寨星罗棋布,人喊马嘶声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一直到半夜才渐渐消停。
孔晟率军进攻济阴郡的消息震动了大半个河南和鲁南地域。叛军在北亳有一座要塞城堡,驻扎着八千军马。但官军还没有抵达,这八千军马就狼狈放弃城堡向着济阴郡的方向溃逃下去。
孔晟果断下令,命唐根水率本部军马追击。唐根水率部追出了三十余里,终于在一个名叫双塔的小集镇处与叛军激战。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夜,唐根水以伤亡一千多人的沉痛代价,全歼叛军。
双塔大捷,官军士气大振。
夏邑军休整一日。就在众人以为他要趁热打铁继续北上攻陷济阴郡城的时候,他那不按照常理出牌的风格又出现了。
红日高悬,天气微微有些炎热。
大军逶迤前进。孔晟突然停住马,将传令兵传唤过来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命令:“全军都有,由北亳要塞折返西进,长途奔袭数百里之外的汴州!”
苏婳在马上行进间闻报,清秀的面孔上当即浮现出一抹错愕神色,旋即是深深的释然。她也不是普通女子。常年带兵,通晓兵法战策,一听孔晟这等命令就大概猜出了他的战略意图——佯攻济阴郡,折返西进,奇袭河南西部诸地,直捣叛军在河南的又一老巢汴州!
由此,苏婳都忍不住有些赞叹。孔晟如此年轻,但用兵之道却老将一般熟稔,时而出现化腐朽为神奇的神来之笔。令人不得不佩服。
济阴郡的高承义和宋亭白白惊慌担心了几天,又得到了孔晟挥师西进奔袭汴州的消息,这才如释重负。叛军之所以最终失败,主要因素就是各地叛将各自为战,缺乏配合和互相支援的意识。
这个时候,若是孔晟,就会果断作出率军西进的行动,或者直逼夏邑睢阳一线。抄孔晟的后路,对兄弟城池形成有力救援。可高承义和宋亭怎么可能耗费自己的力量去增援其他人。这些想都别想。
正是因为对叛将的心思看得很透,所以孔晟才公然挥师西进,没有一点的后顾之忧。
江北的贺兰进明对于孔晟上报的军事行动持默许和不置可否的态度,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总而言之,在贺兰进明看来,孔晟的胜利有他这个本镇最高首长的一份功劳。而若是事败,他就会一推六二五将责任全部推给孔晟一人,言称孔晟违抗军命擅自行动。
贺兰进明也在暗中窥伺孔晟进攻济阴郡的结果,但探马在第一时间传来孔晟挥师西进奔袭汴州的奏报,贺兰进明微微愕然。旋即冷笑摇头,向彭城郡守薛胜道:“薛胜,孔晟这小厮真是头脑发热,纠集兵马进攻济阴郡倒也罢了,虽然冒冒险,但还有胜利的可能;可他竟敢率军长驱直入叛军腹地,这不是摆明了去送死吗?他一人死不足惜,可惜了这数万军马!”
薛胜恭谨地陪笑道:“是啊,大人,此子侥幸立了几次战功,得了朝廷和皇上的封赏,就头脑发热不分东西南北了,不过,且由他去吧,到时候大人向朝廷奏他一本,说他违抗军命擅自行动就是了。”
贺兰进明眉梢一挑,微微一笑道:“自作孽不可活!薛胜,派出探马去,紧密盯住孔晟的动向,本官倒是要看看,他这黄毛小子能折腾出多大的动静来!”
午后时分。
孔晟亲率主力大军抵达祥符外围的旷野上,就地扎营。大军营寨遮天蔽日,声势震天。
孔晟跃马扬鞭,奔驰向大营前的一座高坡上,向着汴州的方向眺望着。此地距离汴州只有不足百里,周遭几座小县城的守军早就闻风而逃,只留下几座空城。
唐根水纵马从远端驰来,马蹄奔腾呼啸生风。他一直驰上山坡,翻身下马,拜了下去:“回禀太守,汴州守将黄韬率军弃城而逃,只留下一座空城。”
孔晟皱了皱眉道:“黄韬手下也有两万多人,竟然弃城而去?逃向了哪一边?”
“往许昌方向溃逃下去了。”唐根水轻轻道。
旋即又道:“苏婳公主已经率西奚兵马抢先逼近汴州,看样子,是要抢在末将前面占据汴州城,跟末将争功呢。”
唐根水是一个憨厚的老实人,心里即便是对谁有意见也不会公开抱怨。但这一回,在他看来,西奚人做的确实有些不地道,他率军在左,苏婳率西奚兵马在右,苏婳一见汴州守军溃逃弃城,立即下令奚人快速挺进,不用看都知道她是想要抢先占领汴州城了。
孔晟闻言脸色骤变,愤怒地怒斥道:“蠢货!谁让她擅自行动的?叛军两万多人不战而逃,傻子都能明白其中有诈,她是傻子不成?”
“立即传令,全军拔营,急速挺进汴州,救援西奚!”孔晟怒吼一声,率先驰下山坡。
夏邑军本部兵马刚刚扎营休整,就又得到了拔营进军的军令,无奈之下,只得忍住疲倦困顿急速向汴州方向急行军。
孔晟心急如焚,率李彪李虎的骑兵营五六千人奔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端,但急归急,这百余里的路程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大军行至半路,夜半时分,就传来了苏婳率西奚人一万五千人进了汴州城,转瞬间被四路叛军围困在城中危在眉睫的军报。
孔晟倒吸了一口凉气,愤怒地吼了一声,将手里的方天画戟霍然插在地面上,翻身下马,挥了挥手。
夜色如水,星空浩瀚。孔晟抬头望天,神色无比的阴沉。良久,他扭头望向李彪,沉声道:“李彪,全军就地休整待命,派出探马有消息随时来报!”
李彪应诺,大步而去。(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 绝望的苏婳
从后半夜到清晨,孔晟一直凝立在马前,手握方天画戟,动也不动一下。李彪李虎乌显乌解以及南勇这些部将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无比的暴怒,谁也不敢上前劝说。
孔晟心里的怒火几乎要把自己给焚烧殆尽了。
他万万没有料到,对方如此弱智的一个空城计,苏婳竟然上了当。上当只能说明她愚蠢,或者说急于求成。但没有孔晟的军令,擅自行动,这才是真正让孔晟生气的地方。
显而易见,黄韬设计弃城,其实早就暗中联合尉迟、盐津、原阳几县的叛军,将西奚人诳进城去然后四路围城,打的就是瓮中捉鳖的如意算盘。
救援其实都有些来不及了。
根据探马的消息,围城的叛军兵马起码超过五万人,而苏婳的西奚兵才只有一万五千人,再加上奚人只擅长骑兵作战,不擅长守城防御。背靠一座城防设施被叛军破坏的半损毁城池,能抗住叛军四面围城的几次进攻?
这个时候,就算孔晟率军救援过去,其实就是往叛军布下的陷阱里钻。所以尽管孔晟心急如焚,却还是忍痛下令就地休整待命。
初升的红日升腾在东方天际,温热的风吹得人懒洋洋的,一骑从汴州方向奔驰过来,孔晟这才缓缓抬头望了过去,僵硬的身形慢慢活动了下,却因为长时间站立而肢体麻木,这一活动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
南勇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一把就扶住了孔晟。
探马风尘仆仆地奔驰过来。喘息着翻身下马。跪拜在了孔晟身前。急急道:“大人,西奚兵马中计入城,黄韬带人围城,猛攻一夜,竟然没有拿下。”
孔晟眸光骤然闪亮起来,他霍然停止了腰板,一把抓住斥候的肩膀,急急道:“西奚人竟然还守住了汴州城?你的消息是真是假?”
斥候恭谨道:“小的怎敢欺瞒大人!叛军攻城的时候。小的就在对面的山梁上观望,眼见西奚人虽然伤亡大却守住了城,这才急急回报,请大人派兵救援汴州!”
孔晟眼眸中越来越亮。他的肩头,他的双手,乃至他的嘴角,都在明显的颤抖,这是激动的颤抖。
本来在孔晟心里,苏婳这一万五千多西奚兵马中计被围基本上没有任何生路了,若是如此。这次出征就以惨败而告终了。
但不成想,苏婳竟然抗住了叛军的疯狂进攻。孔晟顾不上思考苏婳为什么能守住汴州城的。立即爆喝着下达了火速进军增援的命令。
汴州城。
红日高悬,空气中却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和硝烟弥漫的气息。经过了三四轮疯狂的进攻,黄韬的联军留下了一地的尸首,狼狈退却进行简单的休整。
城楼上,旌旗倒卧,奚兵的尸首随处可见。而活着的奚兵,或手握兵器忍住疲倦困顿警惕地观察着城外的动静,绷紧神经,随时准备迎接叛军进攻;或呻吟着半躺在城垛之下,身体各处伤口鲜血横流。
苏婳面如寒霜,俏脸上满是一道道的污垢和血迹。而她的肩窝处,因为中箭而被简单包扎,血迹还在丝丝渗出来。
苏婳手握长枪,悲痛的目光从一具具被士卒抬走的奚兵尸体,柳眉猛地一挑,悔恨交加地跺了跺脚。
苏婳悔不当初。她率奚兵本来随孔晟的中军行动,但到了后来,她主动请缨从右侧进攻汴州,孔晟没有反对。
黄韬率叛军撤离汴州城,苏婳一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为了跟唐根水争夺拿下汴州城的功劳,她率奚兵抢先进城争夺粮草辎重等战利品,可就在刚进城门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不妥,知道中了叛军的空城计。只是事态的发展根本容不得她及时应变,也来不及撤出汴州城,就被数万叛军团团给围住。
黄韬率军向汴州城发起了猛攻。可黄韬也低估了奚人的勇猛彪悍,虽然是因陋就简,而很多城防设施又被叛军提前破坏,但悍不畏死的奚兵还是靠团结协作和奋不顾身,血战一夜,活生生守住了汴州城,没有让黄韬的叛军逾越雷池一步。
其实说白了这也不是守城,而是自保罢了。
西奚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夜的守城战斗中,至少有数千人伤亡。当然,黄韬的叛军也因此在城墙下遗留下密密麻麻黑压压一地的尸首,损失之大同样超过了黄韬的预料。
苏婳扒着城墙眺望向了远端,没有看到大军移动的迹象,她心头浮起的失望慢慢就变成了绝望。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尽管奚人奋勇作战,但毕竟寡不敌众,而守城又不是奚兵的强项,如果叛军再次组织进攻,恐怕就很难抵挡住了。而一旦城破,这一万多奚兵就要彻底葬身汴州城。
而她,就是西奚灭族惨祸的罪魁祸首。
苏婳娇俏的小嘴颤抖起来,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没法抱怨孔晟不来增援,一则是增援需要时间,等孔晟大军抵达,或许汴州城早就破了。同时,按照她的逻辑思维,若是孔晟基于大局考虑,趁着叛军联军围困汴州荥阳等地防守空虚的时机,避开汴州,疾驰奔袭荥阳或者洛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战争就有伤亡。只是西奚举族变成了牺牲品,苏婳心痛如绞,几乎要当场窒息在城楼上。
不远处,黄韬的叛军大营军旗猎猎,随风飘扬。城楼上的奚兵都能清晰地看到叛军军卒正在生火造饭,那大营中升腾起的袅袅炊烟和空气中弥漫着飘散过来的食物的清香,无不让奚兵心神绝望。
侍女娇余扶住身形摇摇欲坠的苏婳,哀声道:“公主,孔太守大军何时才能抵达?若是孔太守救兵再不来,我们……恐怕再也坚持不住了。”
苏婳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奚将禾录面带悲色地大步走过来,向苏婳深深拜了下去:“公主,城破在即,事不宜迟,且让末将率军拼死保护公主突围去吧!”
苏婳哽咽着缓缓摇头:“禾录,我还有什么脸面独自逃生?”
“也罢,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们放弃城池率军出击突围,哪怕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我们奚人也没有一个贪生怕死的孬种!”禾录怒吼一声:“公主,拼死一战!”(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一章 上天之怒(1)
汴州城是方圆百余里范围之内最大的一座城池,城池规模仅次于洛阳。同时,这也是一座饱经历史风霜和战火硝烟的古城,背靠黄河,面向高山,城前则是一马平川的原野。
鲜红的烈日高悬在当空,接近正午,气温直线升高,天气变得有些燥热。吱呀一声沉重的闷响,汴州城笨重硕大的城门缓缓扯开,一队队表情凶悍的奚兵呐喊着从城内冲出,视死如归地冲向叛军阵营。
不远处,叛军大营中,其实黄韬率领的叛军早就结阵待命多时了,见西奚人打开城门摆出了一副拼命的架势试图突围而去,黄韬跨在马上冷冷一笑,手里的长矛高高举起,爆喝道:“给我冲杀过去!将奚人就地歼灭,一个不留!”
叛军凶恶地咆哮着潮水般从阵营中涌出,很快就将冲击出来的一队队奚兵分散包围,就像是羊入虎口,转瞬间就被吞没。
但与此同时,雷鸣般的马蹄声己方阵营后面隐隐传来,大地都在震动轰鸣。几路斥候飞驰而至,向黄韬报告孔晟主力大军已经逼近汴州城,试图营救奚人。
黄韬没有慌乱,他坚毅的面孔上浮起一抹冷酷的笑容,他断然挥了挥手,命令半数军马原地调头,长枪对外,结阵准备迎敌。
黄韬完全是有备而来。他既然设计诳进了奚人,就不可能考虑不到还有孔晟的援兵。这一次,他联合周遭守军共计有五万多人,在黄韬看来,击杀奚兵有两万人足矣,剩下的三万人只要能抗住孔晟大军冲击一个时辰,待他将奚兵歼灭。率军杀回,必能将孔晟军马大败于汴州城前。
苏婳眼见自己的族人一个个倒在叛军的屠刀下,心如刀割。她心头涌动着无尽的悔恨和滔天的仇恨,她早已忘记和抛开了一切,她纵马冲杀,手里的长枪左突右挡。如入无人之境。她所到之处,叛军无不惨叫殒命,很快,她就引起了叛军主将的主意。
百余叛军悍卒叫嚣着将苏婳团团包围住,苏婳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是女流之辈,气力无法长久,冲杀的猛劲过去,很快就显现颓势。被叛军牢牢圈在其中,眼看性命就要不保。
禾录见公主危在眉睫,怒吼一声,挥舞着长矛不顾个人生死纵马冲杀过去,他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渐渐接近了苏婳。而在他身后,不少奚兵面带悲愤之色,浑身如同血染。长矛呼啸,也向苏婳救援而来。
叛军阵型之后。
孔晟的主力大军奔腾呼啸渐行渐近。孔晟身后的传令兵挥舞军旗。三路阵型在奔驰中渐渐合拢,阵型丝毫不乱,构成一个巨大的尖刀方阵。
烟尘卷起黄龙,又被风吹散。
孔晟在马上扭头望向自己的军队阵型,眉眼间掠过一丝满意。南宫望果然是练兵的一把好手,在他的牵头操练下。夏邑军纪律严明训练有素,尤其是在阵型变幻和组阵出战方面的能力高于普通官军太多。
所有的夏邑军军卒盔甲鲜明,个个面色肃然,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孔晟神色振奋。缓缓回头来望向了对面千余米开外的叛军敌阵。叛军显然严阵以待多时了,结成的铁矛陷坑阵阵型诡异,呈一字型排开,长矛锋利如雨,在阳光下熠熠闪光,铸成了一道牢固不可破的钢铁防线。
真正的战争不可能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千军万马一起往上冲,那绝对是找死。首先就是结阵,然后是团队冲杀,互为攻防。
古代军队,兵种分的是很严格的,什么时间,哪一部分人先上,这是很有说道的,乱来不得。
第一通鼓响,弩箭手先上,弩箭手往前进,距离敌人一百五十步的时候,放箭,弩这种武器射程比较远,所以在一百五十步的后就可以发挥威力了,那么继续前进,边走边发射,当行进到距敌人还有六十步的时候,弩手不要停,继续射,同时,弓箭手出现,弓箭手靠的是弓,没有弩的射程远,所以到了六十步的时候,弓箭手才发威,也是边攻击边走,与敌人还剩下二十步的时候,弩手也好,弓箭手也好,谁也别射了,再射就要碰头了,这么近的距离怎么办呢,他们各自把弓弩收起来,队形一分散,后面的步兵队,此时就冲上来了。
这是传统的作战模式。
所以,黄韬的叛军阵型中,最前面是长矛手结阵抗拒冲击,中间则是盾牌手高举盾牌,形成黑压压的遮挡箭羽的“保护屏”。而一旦避过对方的弩箭攻击,前面的长矛手散开从两侧迂回冲杀,阵型最后奔涌出来的就是战斗力最强悍的骑兵部队,充当正面冲杀的主力。
黄韬已经登上云车,将关注的精力主要放在了官军主力这边。但黄韬迟迟没有听到官军阵型中传来进军的战鼓声。他虽然有些疑惑,却乐见其成,官军越是拖延,对他越是有利,这边的奚兵渐渐落入整体的颓势,再有一个时辰,被彻底击杀歼灭或者击溃根本不成问题。
孔晟在马上挥了挥手。南勇自阵型中纵马向后冲出,数千负责后勤保障的军卒背负着古怪的行囊或者抗着木制的器材从后端涌上,转瞬间就出现在整个官军阵型之后,十人为一组,长线排开,开始紧张地忙碌起来。
不要说叛军了,就是己方阵型中的夏邑军,大多数人都不知到这批人要做什么。军卒只知道这是由孔晟亲自牵头组建的神机营,总数有三千人,由南勇兼领统率。
神机营的营地在夏邑是最神秘的所在,寻常人等非请莫入,戒备森严。如果不是战阵之上,恐怕无人知晓神机营究竟是孔晟打造的何种兵种。
南勇手里捏着两枚三角令旗。白旗高高举起,十人为一组的神机营军卒动作整齐划一地开始组装,因为平时无数次的训练,所以士卒的动作飞快熟练,不多时,一辆辆中型的模样区别于普通投石车的器械就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其实这就是军队中惯用的投石车,经过了孔晟的改装。投石车结构并不复杂,只是用一根巨大的杠杆,长端是用皮套或是木筐装载的石块,短端系上几十根绳索,当命令下达时,数人同时拉动绳索,利用杠杆原理将石块抛出。
如果有充分的时间和资源,孔晟觉得自己也可以如同很多穿越者一样提前研究出各种火器用于战阵,但根据现在的条件,在短时间内造出火炮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孔晟采取了最笨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将军中制式投石车进行技术改良,汇集很多工匠的建议,将运输不便的大型投石车设计成可以拆卸组装的中型投石车,各种原件和构件用铆钉或者绳索链接,战时就地组装,战后拆卸,按照编号储存,便于军卒随身携带。(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 上天之怒(2)
别看这种技术改良,其实意义非常重大。
一方面是省去了运输行军的艰难,避免因为携带大型器械拖累整体行军速度;另一方面,则可以迷惑敌军。孔晟命令南勇进行过多次实验,组装一辆投石车最快的速度仅为五六分钟,就算是敌军意识到危险,其实也来不及应变了。
至于石弹,完全就可以就地取材。
片刻后,南勇手里的红色令旗高高举起。
三百辆崭新的组装完毕的投石车前,6名神机营士卒绞起绳索辘轳,蓄势待发。剩余四名军卒则飞快地将准备好的大小不一的石块装入发射包,如果有心人还可以注意到,这些形状不一的石弹中其实还夹杂着一包包的白色粉末状物质。
南勇高呼一声:“全部都有,准备!”
十名军卒齐心协力拉动绳索,随着南勇手中红色令旗的挥舞,三百辆投石车上石弹冲天而起,从夏邑军阵型的头顶越过,呼啸着向叛军阵型中落去。
夏邑军士卒纷纷扬起脖颈面色肃杀地凝望着石弹雨的呼啸,手中紧握的兵器微微颤抖,他们知道,冲锋陷阵的时刻马上就要到了。
无数石弹从天而降,瞬间落入叛军阵型。黄韬的军马措不及防,躲避不及,一轮石弹雨幕般落下,死伤无数。阵型顿时就乱了,叛军士卒鬼哭狼嚎,躲避逃窜,军官根本压制不住。
这倒也罢了。这还不是造成叛军混乱的最关键因素,随着石弹的泄落,白色的粉末状物质随风飘散,形成一阵烟雾迷阵,很多军卒的眼睛被吹进粉末,火烧火燎地痛。叛军乱成一团,手捂着眼睛惨叫连声的士卒互相攻杀,再加上石弹的灭杀,场面惨不忍睹。
足足三轮石弹雨攻击,如同上天之怒般的雷霆击杀,白色的粉末泄落构成的烟雾越来越浓。叛军阵型再也控制不住,全面溃败,受了伤的士卒惨呼着四处逃窜豕突狼奔。
孔晟眼眸中掠过一抹冷漠。他高高举起手里的方天画戟,怒吼一声:“擂鼓!弓兵营,上!”
汴州城前。
奚人与叛军的战斗本来早就落入下风,伤亡很大。但叛军阵型突然大乱,兵力潮水般溃败下来,正在与奚兵作战的叛军被从后面溃败下来的自己人活活把阵型冲乱,无奈之下。有不少人被迫被裹夹着四处逃窜。
颓势瞬间逆转。苏婳满身血迹,挥舞着亮银长枪,指挥着自己的族人奋起勇气,汇合集结力量,拧成一股绳,往外拼杀,渐渐就杀出重围。
漫山遍野的夏邑军呐喊着追杀过来,放眼所及。都是狼狈逃窜的叛军军卒,丢盔卸甲、战旗掩地、尸横遍野。
苏婳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临界点。她强打精神跃马奔驰,顺势将逃窜下来的一个叛军军卒一枪挑杀,当她眼角的余光发现一道白衣亮甲的飘逸背影正挥舞着那柄醒目的方天画戟冲击过来,她顿时眼前一黑,就一头从马上栽倒下来,不省人事。
……
夕阳西下。战斗完全结束。汴州城外硝烟弥漫,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遍地都是叛军军卒的尸首,场面惨烈之极。
这一战,叛军一部分死于自相残杀。一部分死于败军之中,一部分被夏邑军就地歼灭,虽然最终的战果还没有统计出来,但单凭目测,孔晟就知道叛军伤亡绝对超过两三万人。
苏婳静静地躺在担架上昏睡不醒。她精神高度紧张,一日一夜没有合眼,一直处在拼杀战斗状态,心神之消耗透支可想而知。当她在战场上意识到自己的族人终于有了一线生机,孔晟率夏邑军主力救援过来,她紧绷的神经就陡然松懈,整个人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
孔晟趺坐在苏婳的担架之前,神色凝重复杂。
此战,夏邑军获得空前大捷,但这并不能让孔晟欢喜,而是因为无数生命的陨落而感到沉重。如果有选择,他宁可什么都不做,也不愿意造下如此杀孽。可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种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厮杀,根本不是孔晟所能控制。
南勇神色兴奋地奔行过来,翻身下马,向孔晟拜了下去:“太守,我军大胜,歼灭叛军大半,获得粮草辎重和武器无数……”
南勇的战果汇报才刚开始,就被孔晟有些沉重的声音打断了:“南勇,不休说了,传令下去,打扫战场,就地掩埋叛军尸体,迅速补充粮草给养,就地休整一日待命。”
孔晟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又道:“奚人伤亡如何?”
“死亡四千多人,伤一千多人。”南勇轻轻道。
孔晟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万五千名奚兵,伤亡竟然超过了三分之一,这种折损恐怕不是苏婳和苏鲁所能承受的。
孔晟神色凝重地望向苏婳,叹息一声:“安抚奚人,就地休整吧。”
南勇迟疑了一下,恭谨道:“太守,我军不进汴州城吗?”
孔晟抬头望向了眼前这座古老的沐浴在血色残阳中雄伟城池,缓缓摇了摇头:“南勇,四处张贴安民告示,通告全城百姓,就说官军对民生秋毫不犯,让百姓安守家园不要慌乱。”
南勇眼眸中掠过一丝奇色。
孔晟竟然不打算进驻汴州城,这让他想不到。汴州城城防高深,夏邑军进驻此城,以目前的兵力而言,足以守住这座城池。而在南勇看来,与其费心劳力折损己方力量去进攻叛军数量超过十万的洛阳,不如留在汴州静观其变。
孔晟起身,缓缓沿着通往汴州城的官道踱步而去。两名军卒赶紧抬起苏婳的担架,李彪李虎则指挥着数百陌刀军紧紧相随,护卫其后。
刚刚结束战斗,谁知道战场上还有没有叛军的散兵游勇,若是冷不丁窜出几个人来刺杀孔晟,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孔晟走到高深的城门下,仰望着青苔密布湿漉漉的城门洞,凝视良久,发出悠长的一声叹息。
李彪李虎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眸中读到了疑惑。他们不知道孔晟为什么沉重和伤感,如此空前大捷,如此显赫的战功,足以在孔晟个人的仕途上涂写浓墨重彩的一笔,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三章 上天之怒(3)
当天晚上就起了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无奈之下,孔晟只得下令全军进驻汴州城避雨休整。
夜幕深沉,雨幕如织,无数条霹雳电蛇在半空中炸响,划出一道道青色的亮弧。陡然间,一道极粗的闪电自云端倾斜而下,耀眼的强光中,射入汴州城最高的建筑物城隍庙的顶部,雷声轰鸣,冲天的火势骤然而起,旋即渐渐被暴雨浇灭。
孔晟凝立在汴州太守官衙正堂的屋檐下,披着披风犹自感觉到一阵阵的凉意。
他仰首凝望云端,那咆哮的电闪雷鸣,那如同翻天覆地般的天地异象,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这就是上天对于人间杀孽的雷霆震怒吗?
一道黑影在雨幕中弹身飞射,蹿房越脊,渐行渐近。
苏婳裹着厚厚的披风脸色苍白地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走出内堂来,孔晟头也没回,径自淡淡道:“身体好些了吗?”
苏婳昏睡了好几个时辰,入夜方才清醒过来。用了些滋补元气的人参燕窝粥,多少恢复了些精力,只是如今还是浑身酥软,连站立的气力仿佛都没有。
“好些了,多谢你来救援我们西奚。如果不是你救援及时,我们……”苏婳哀伤的声音传进孔晟耳朵,孔晟神色不变,“西奚在我麾下听命,本来就是我夏邑军的一份子,西奚有难,我自然率军救援,这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好在我们及时赶到,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你暂且不要多想,先养好身子再说!”
孔晟本来想说西奚人能有此大劫难,损兵折将,罪魁祸首就是你苏婳。若不是你擅自用兵。焉能中了黄韬的奸计。可想起苏婳如今的情绪状态,他心头不忍,就强自按捺下了自己责问的言辞。
孔晟正要说话,突觉寒风刺骨,一道黑影横空掠过,激荡起澎湃的雨幕。而明亮的剑光闪电般刺向自己这边,不过,目标却是苏婳而不是自己。
孔晟脸色骤变,仓促间来不及示警,他猛地一跃,生生将苏婳娇柔的身子扑倒在地,然后圈起她的腰身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剑。
黑衣刺客身形落地,溅落无数水珠。但旋即又弹跳而起,手中长剑寒光四射,再次刺向滚落在地面上的孔晟与苏婳两人。而这个时候,苏婳的两名侍女早就吓得目瞪口呆,连惊呼声都没有来得及出口。
一道剑光从侧闪过,白衣穆长风飞跃而至,挥剑替孔晟挡过了这斩首的一击。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展开激烈的攻杀,从堂中飞腾向滂沱大雨泄落的雨幕中。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随着两名侍女尖细的呼救声。脚步声杂乱响起,李彪李虎和乌显乌解四人率护军奔跑而至,将滚落在地上的孔晟两人团团保护在其中。
青色的闪电在半空中炸响,闪电的激光瞬间照亮了苏婳惨淡复杂的面孔。孔晟慢慢松开双手,任由苏婳从自己怀抱中挣扎起身,这才借着乌显的手臂拉力飞身而起。
孔晟一把推开护卫的阻拦。冲到屋檐下凝望着在雨幕中激战不休的黑白两道人影。白色的当然是穆长风,而黑色的身影体态曼妙,因为浑身夜行衣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而在她挥剑进攻或避让或弹跳飞射的每一个动作中。婀娜的身体曲线尽显无疑。
竟然是一个女刺客!孔晟眉梢一挑,心里暗道:“为什么会有刺客要行刺苏婳?如果说是叛军派遣,刺杀自己还能说得过去,但这名女刺客的目标明显是苏婳,这让他多少有些狐疑。
黑衣女刺客的身手极其了得,任凭穆长风使劲手段,都难以制服她。眼见众多官军士卒奔涌而出,将自己团团包围,女刺客仰天一声长啸,身形弹射飞纵,掠过半空,双脚有力地在院中的一棵树上蹬了一记,然后跃上屋脊,转眼间就消失不见。
她在此地留下的任何痕迹,都已经被暴雨冲刷干净。
穆长风浑身湿透,倒提宝剑,走进来汗颜道:“三弟,为兄惭愧,没有能留下刺客。此女身手了得,应该是江湖中人。”
孔晟微微一笑:“穆大哥辛苦了。区区一个刺客,何足挂齿。况且我也没有受伤,逃就逃了吧,加强防范就是了。”
“你们退下吧,加强戒备,另外,城防巡视不能懈怠。”孔晟望向李彪等人。
李彪等人躬身施礼,齐声应诺,默然而退。
待堂中再无他人,孔晟转身望着身子犹自有些颤抖的苏婳轻轻道:“苏婳,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要来刺杀你?你在汴州城中有什么仇人吗?”
苏婳落寞地摇摇头:“没有。”
“那么,为何会有刺客暗杀你呢?”孔晟声音低沉着:“苏婳,希望你能跟孔某说实话。若是到现在这个份上,你仍然不能对我坦诚相待,我想,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苏婳苍白娇俏的容颜上掠过一抹病态的涨红,她的嘴角微微颤抖,犹豫良久才低低道:“刺客肯定是叛军派出,至于目标是我,或许只是巧合吧。”
孔晟深深凝望着苏婳,冷冷一笑:“也许吧。苏婳,你先回房歇息,有话我们明日再谈!”
说完,孔晟拂袖而去。
他知道苏婳没有跟自己说实话,看她的神色变化,她明显认出了行刺的女杀手。这女杀手突兀地出现在汴州城中,选择在这个时机向苏婳下手,显然大有深意,不过,既然苏婳不愿意说,孔晟也懒得勉强。
反正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小小的插曲,不会影响大局。
但的确有些奇怪诡异。西奚人自安禄山起兵后被裹夹着进军中原,苏婳作为西奚公主,西奚兵马的统率,一向深居简出,应该在此地不会有仇人。那么,为什么会有人在官军与叛军在汴州大战厮杀后的夜晚行刺于她?
如果真的是叛军委派,那么,此刻这汴州城中有太多的目标可供选择,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苏婳。对于叛军来说,刺杀苏婳对于大局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望着孔晟远去的飘逸背影,苏婳复杂的眸光渐渐变得清冷起来,她抬头望向屋外依旧滂沱的雨幕,在两名惊慌未定的侍女的搀扶下回房歇息去。
穆长风的身影从堂柱后闪出,他的脸上浮现着某种狐疑之色。他与女刺客近距离交战对抗,隐隐透过对方的面纱看穿了她的面部轮廓,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女杀手与苏婳的面目依稀相似,至少也是奚女。(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四章 本官亲自行刑!
暴风骤雨持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才雨散风收,空气格外清新。而昨日的一场大战,漫天的血腥气息也因为这场大雨而被洗刷干净。
汴州城沐浴在晨光中,一如既往的平静祥和。谁又能想到,就在一天之前,这城门之前还是刀光剑影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
孔晟下令,夏邑军继续在汴州城内休整两日。这是孔晟突然下的决定,因为他忽然间意识到,这个时代的信息传递需要时间,不像现代社会电子通讯发达,夏邑军汴州城大捷的消息,需要时间向周边地区和洛阳的叛军扩散。
孔晟命令军队在汴州城休整补充给养,主要是为了给叛军获知情报的时间。
孔晟相信,只要安庆绪的******得知汴州失陷,黄韬数万兵马近乎全军覆没,必然会大为惊慌,立即调兵遣将,试图收复汴州。
用不了多久,以汴州为中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必然会有叛军陆续集结而来,试图将夏邑军包围歼灭在汴州城内。孔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清凉的军鼓声咚咚响起,孔晟缓步登临汴州城楼。身后,所有部将面色肃然,全身甲胄,杀气腾腾。
孔晟缓缓转过身来,环视众将,沉声道:“来人,将苏婳给本官带过来!”
众将闻言吃了一惊,尤其是西奚军中的中高级将领像禾录这些人更是面色大变。苏婳擅自用兵导致奚兵损失惨重,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这连日来,孔晟一直没有提及这茬,很多人都认为孔晟不了了之了——毕竟苏婳不仅是西奚公主,还是孔晟的妻室。
苏婳被两名侍女“押解”过来。她神色复杂地望着孔晟。垂下头去。
“苏婳,你可知罪?”孔晟冷冷道。
苏婳幽幽一叹:“苏婳知罪,苏婳盲目用兵,擅自占据汴州城,结果反中贼人奸计,导致族人伤亡惨重。实在是罪孽深重。”
“一万五千名奚兵,因为你的狂妄自大和违抗军令,损失超过五千人。五千西奚儿郎,就这样命丧黄泉,让人扼腕痛惜!”孔晟一字一顿怒吼道:“苏婳,你既然知罪,那么,本官就按律制裁,来人。将苏婳推出去,斩首示众!”
苏婳肩头一颤,垂首不语。
众将大吃一惊,苏婳是有罪不假,但罪不至死啊,孔晟开口将她处死,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些?众人都面色震惊地望向孔晟,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求情。
禾录等奚人将领按捺不住。纷纷出列来跪拜在孔晟面前,齐齐哀呼道:“请太守大人手下留情!公主虽然触犯军律国法。但毕竟情有可原,罪不及死!求大人网开一面!”
孔晟面色凛然:“在孔某眼里,西奚儿郎与夏邑军卒一般无二,每一条生命都无比宝贵,苏婳违抗本官军命,胆大妄为。导致损兵折将,差点让西奚兵马全军覆没,如此重罪,你们说不该斩杀吗?”
李彪和李虎对视一眼,心道孔太守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苏婳罪不及死。况且她还是你孔晟的女人,你怎么能下得了这个手?
大抵只有心机深沉的南勇堪破了孔晟的真实动机。他眸光一转,毅然出列为苏婳求情:“大人,临阵斩将不利我军士气,以南勇看来,不如暂时免去苏婳公主的奚营统率之职,让她闭门思过吧。”
孔晟嘴角浮起一抹隐晦的笑容,沉声道:“既然众将求情,苏婳,本官就绕你一命。从即日起,免除苏婳奚营统率之职,由禾录暂代。来人,将苏婳带下去,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苏婳抬头来望着孔晟,眼眸中掠过一丝无奈和羞愤。她怎么能不清楚孔晟此举,打着严惩自己维护军纪的旗号,实际上是为了剥夺她的军权。但孔晟大义凛然,立场坚定,还博得了所有奚人将领的支持,她明知孔晟设套,也无法当面与他争辩。
好在奚兵的指挥权交给了她信得过的禾录手上。
禾录是她的心腹之一,由禾录指挥奚兵,与她掌控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苏婳被惩处,尽管只是名义上的。接下来,孔晟又论功行赏,包括奚人将领禾录这些人在内,这一次攻占汴州城所获的除粮草和军事物资之外,大多数金银财帛,悉数被孔晟赏赐分配给手下诸将。而诸将也会酌情向下分配。他个人,没有留一丝一毫。
这是孔晟一直以来的风格。
而这也是夏邑军每每作战都奋勇当先奋不顾身的一个重要因素,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
孔晟在城楼上聚将议事结束,匆匆返回暂居的城守府。苏婳独自一人站在房中,身上的绳索依旧捆缚着,两名侍女尴尬畏惧,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孔晟缓缓进屋,将门关紧,他扫了苏婳一眼,又向两名侍女道:“取刑杖来,本官亲自行刑!”
侍女惊慌哎呀一声,不知所措地望着孔晟,被孔晟清冷威严的眸光一瞪,吓得赶紧去取刑杖。
孔晟接过刑杖,示意侍女退出房去。
两名侍女如临大赦,慌不迭地跑出房去,匆匆将门关紧。
“趴在床榻上。”孔晟淡淡道。
苏婳冷笑一声,径自走过去,伏在了榻上。
背后呼啸声风,苏婳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这种碗口粗的刑杖杖责下来,不要说一百杖了,就是几十下一般人也承受不住。就以苏婳如同大病初愈的这个状态,恐怕三五杖就要晕厥过去了。
苏婳等待的杖责没有落下,却只觉一只手轻轻抚摸向自己的臀部腰间,苏婳脸色骤红,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奈何她的双手被捆缚住,根本无力反抗。
“狂妄自大,愚蠢之极,你说你该不该打?”孔晟一手压住苏婳的腰身,一手甩着就扇向苏婳的挺翘的屁股,口中责骂连声,噼里啪啦一阵猛打,打得苏婳面红耳赤霞飞双颊,脸蛋上红润得都能掐出水来。
“以后再敢不听话,老子就打你屁股!”孔晟不依不饶地继续打着,不过到后来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哪里是责打,反而就变成了暧昧的爱抚。
“无耻淫贼!”苏婳咬牙咒骂着,她被孔晟打了一阵屁股,红着脸闭着眼睛,其实身子动都不敢再动一下。而此时此刻,她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无言的慵懒和滚烫的异样感。(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五章 严庄降
接连三日过去。
夏邑军奔袭汴州,取得汴州大捷,拿下汴州城,歼灭黄韬所部数万人,这一战报,震动整个河南,邸报直接报到了洛阳城中坐在皇帝宝座上还有些不太安心的安庆绪手里。
安庆绪大惊失色,正如孔晟所预料的那样,他立即召集文武群臣商议,不多时一道道敕令就从洛阳城中飞速发出,从邺城、许昌、洛阳和河东河北等地调集兵马十万,在最短的时间内四路进攻汴州,必须要全歼孔晟所部。
汴州距离洛阳已经不远了,在安庆绪的老巢背后突然出现了一把锋利的钢刀,由不得他不如坐针毡。以安庆绪的性格,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后方的隐患消灭于无形,否则他在洛阳不会安心。
与此同时,孔晟这个名字,再一次从河南向各地辐射传播开去。这个时候,恐怕远在凤翔一线指挥作战的郭子仪做梦也想不到,他当日受司马承祯请托向皇帝举荐的这么一个江南少年郎,如今已经成长为撬动天下战局的重要人物。单以战功来衡量,已经不逊色于一些当世名将。
八月初二,清晨。
在汴州城养精蓄锐多时的夏邑军四万人呼啸而出,在汴州城外结阵,尔后旌旗招展,向西继续挺进。汴州城众多百姓看得心神摇荡又有些心惊胆战的,这官军一兵一卒都没有留守汴州,这摆明了是要放弃汴州,将汴州这座空城留给正紧锣密鼓从各地围堵过来的叛军啊。
从汴州到荥阳,只有不到两百里的路程。以夏邑军马快速的行军速度。顶多两天可达。而如果昼夜赶路。则可于八月初三上午抵达。
没有人想到。孔晟会毅然放弃城防高深的汴州城,突袭两百里外的荥阳小城。荥阳虽然是一座县城,但却是洛阳的粮仓重地和重要的后防基地,拱卫洛阳。若是荥阳失陷,洛阳危矣。
孔晟的胆子太大了。不要说安庆绪的人目瞪口呆,就连夏邑军中诸将都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这不是开玩笑啊,安庆绪的******就在洛阳,洛阳城聚集着叛军超过三成的主力大军。起码有十多万人啊。可孔晟竟敢以区区三四万人,长驱直入叛军老巢重地,这种胆量堪称疯狂了。
洛阳得到军报,安庆绪调兵遣将布重兵于荥阳一线,准备与孔晟决一死战。然而,就在夏邑军即将抵达荥阳外围的时候,孔晟突然再次下令折返北上,进攻怀庆。
等安庆绪的叛军纠集主力救援怀庆时,孔晟骤然又命夏邑军再次南下汝州。
夏邑军采取敌来我退、敌退我扰,神出鬼没。忽东忽西,从不按照常理出牌。引得叛军北追南堵,狼狈不堪。
如此几个来回,安庆绪******静心布置的铁桶合围阵型生生被孔晟撕破,荥阳出现了暂时的防卫空虚。
八月十一日,夏邑军前锋部队唐根水所部在温县与叛军李归仁展开激战,以伤亡千人的代价歼灭力李归仁部近万人,再次震动整个河南战场。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孔晟亲自率主力军马如同神兵天降出现在荥阳城外。此刻,防守荥阳的叛军只有万余人,如何敢与名声大噪神勇无敌的夏邑军抗衡,孔晟还没有下达攻城令,叛军就慌不迭地弃城而逃,逃向邺城。
八月十一日晚,孔晟军进驻荥阳城,补充粮草给养,休整一夜。而当荥阳城失陷的消息传递出去的时候,孔晟早已率军北上,直逼沁阳。
因为郭子仪和李光弼两路大军已经紧逼关洛,安庆绪朝廷本就人心惶惶。再加上孔晟从后来了这么一刀,生生在洛阳后背上劈开了一道口子,更加局势动荡。
足足有五万叛军被孔晟牢牢牵着鼻子走,夏邑军走到哪里,叛军就追到哪里,疲于奔命,但每一次都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从荥阳北上沁阳,一马平川,全是空旷的平原地带。这其实不利于大军隐藏行军,所以,李彪李虎这些部将都有些忧心忡忡。这种地形,一旦被追军围堵上,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而这些日子的行军,对夏邑军来说简直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堪称玩火。拿下荥阳补充粮草给养之后,很多部将都建议孔晟见好就收,退守汴州或者干脆退回睢阳,但统统被孔晟拒绝。
没有人知道孔晟要做什么。只有南勇隐隐猜出,孔晟真正的目的是要拿下洛阳城,抢在郭子仪和李光弼前头灭了安庆绪的******,建立不朽功勋。
安禄山的军师、安庆绪朝廷的丞相严庄在沁阳。孔晟率军北上,军马还未到,关乎严庄投降官军的消息已经被大肆传播开去,这让沁阳的严庄恼羞成怒,几乎按捺不住,要亲自率军出沁阳与孔晟拼死一战。
在孔晟的必杀名单里,有严庄这么一号人物。此人阴险狡诈无比恶毒,留下必是心腹大患。因此,孔晟率军进攻沁阳,一方面是调动叛军防线,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诛杀严庄。
严庄投降虽然只是孔晟命人散布出来的谣言,但谣言这个玩意的冲击力一点也不亚于事实真相。尤其是在这种信息不通畅的冷兵器时代,流言蜚语的力量超乎想象。
洛阳的安庆绪得到严庄归顺官军的加急军报,本就惴惴不安的安某人当即就慌了神,不顾群臣反对,竟然急匆匆率数千护军连夜逃离洛阳,直奔邺城而去。
洛阳虽然还有守军数万,但主子都逃了,还能指望这些人死守一座没有主子的空城?几乎是一夜之间,洛阳守军半数追随安庆绪逃往邺城,半数北上绕行流窜河东河北,投奔史思明。
沁阳的严庄闻报,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目光发直,脸色苍白黯淡。叛军大势已去,局面再无逆转的可能。严庄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安庆绪这个扶不起的刘阿斗终归不能成气候啊。
严庄心灰意冷,率军迎候高举白旗献城乞降。
孔晟端坐在白马追风上,白衣亮甲威风凛凛,身后四万夏邑军阵型森严杀气腾腾。孔晟手舞方天画戟,在马上高呼道:“来者可是严庄吗?”
严庄深拜了下去,“正是小人,小人拜见孔太守!”
孔晟朗声大笑:“严庄,汝号称安贼帝师,权势显赫,可曾想到有沦为阶下囚的一天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六章 取洛阳!
“崤函帝宅,河洛王国”,洛阳在历史上相当长的时期内,曾经是华夏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亦是道路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洛阳为中心,驰道驿路,其直如矢,无远不达;隋大业元年,隋炀帝在洛阳建东都,下令开凿大运河,至此形成了以洛阳为中心,向东北、东南辐射总长达2000多公里的南北水运网。
洛阳,立河洛之间,居天下之中,既禀中原大地敦厚磅礴之气,也具南国水乡妩媚风流之质。
红日初升,孔晟数万大军兵临城下,他跨在追风上手持方天画戟昂首仰望眼前这座巍峨壮观的千年古城,那高深的城墙,幽深曲折的护城河,那城中鳞次栉比隐现飞檐和雕梁画柱宫阙峥嵘的宫殿群落,无一不让他心驰神往,感慨万千。
身后大军结阵肃立,鸦雀无声,只有林立的战旗随风猎猎招展。
孔晟放眼眺望,心神摇荡。
他从去年秋天从江南北上河南赴任,至今已有整整一年。而他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小县令,也成长为权势显赫的一方藩镇,掌握数万兵马。而这一年来,他南征北战,立下战功无数。而这一次,更是率军直捣叛军老巢,历经汴州大捷、温县大捷、荥阳大捷、沁阳大捷,累积歼灭叛军七八万人,攻克州府郡城多座,以一人之力,撬动了天下战局。
这在孔晟看来都算不上什么,但如今率军收复东都洛阳,却绝对是足以写进史册的重大历史事件。由此,孔晟的名字,注定会与这一段历史紧密相连,荣耀等身。
严庄跨在马上。凝望着眼前这个儒雅英俊的少年郎,心头却是掠过丝丝的畏惧。
从沁阳来洛阳的路上,夏邑军与叛军一部相遇。孔晟亲自披甲上阵,身先士卒,挥舞方天画戟如入无人之境,斩杀叛军百余人。看得严庄心惊胆战畏惧丛生。
严庄终于认识到,对于孔晟的各种传说其实没有夸大其词,现实中的孔晟比传说中的可神勇更可怕,而手段也果决狠辣,这是让严庄最畏惧的地方。
严庄打马上前,在一旁媚笑轻轻道:“大人,城门洞开,吉时已到,可否进城了?”
孔晟扫了严庄一眼。纵声大笑道:“好,进城!全军都有,随本官进洛阳!”
孔晟一马当先,率他的亲卫军驰向洛阳城高大宽阔的城门。严庄也率他的军队从一侧紧随,南勇手里的军旗高高舞动,雷鸣般的马蹄声轰鸣而起,数万军马肃然无声次序井然地开进洛阳城。
洛阳城之大超乎了孔晟想象。这数万兵马进驻,根本丝毫不见拥挤。严庄殷切派人充当夏邑军的向导,忙前忙后帮着军队安置在原先属于东都御林军的军营驻地。又亲自引领孔晟进入洛阳中-央的内城,也就是鳞次栉比的宫殿群落。
当年的则天皇帝的神都皇宫所在。
上阳宫。
上阳宫,南临洛水,北连禁苑,地处洛阳皇城西南、禁苑之东。上阳宫是唐高宗李治在位时修建的,上元年间。唐高宗在此处理朝政。705年,武则天被唐中宗逼迫退位,之后就一直居住在上阳宫。唐玄宗时,经常在上阳宫处理朝政和举行宴会。
观风殿前,孔晟翻身下马。凝望着眼前这座美轮美奂的高大宫殿,精美无双的宫殿建筑呈规则排列,只是殿前的广场上杂草丛生,石柱塌下,殿门破旧,又意味着这座宫殿其实被荒废多时了。
孔晟知道这是武则天曾经住过多年的宫殿,如今荒废至斯,让他多少有些感慨。
孔晟挥挥手,李彪李虎率领的数千骑兵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数千人的行动竟然没有带出杂乱的声响,这让一旁的严庄看得心头凛然。
孔晟将追风交给乌显,然后信步行去。他一直沿着青石铺就的广场回廊走向不远处的一座凉亭。他步入这座无名的凉亭,游目四顾,又俯身捡起一枚干枯的粉红花瓣,放在手掌心仔细端详着,轻轻吟道:上阳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宫处处流。画阁红楼宫女笑,玉萧金管路人愁。幔城入涧橙花发,玉辇登山桂叶稠。
严庄在一旁拍手称赞道:“好诗!严某听闻大人文武双全,有江南第一才子美誉,所作诗歌传诵天下,今日亲眼目睹,果然是名不虚传。”
孔晟似笑非笑地扭头望着严庄,淡淡道:“严庄,你听说过孔某的诗?”
严庄满脸堆笑恭谨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大人的长恨歌,天下传唱,洛阳城中妇孺儿童都能信口背诵,严某自然拜读多时了。”
孔晟哈哈大笑:“严庄,你只知长恨歌,却不知孔某当日在江南,还做了一首满江红抒发志向——”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放眼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长安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安贼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孔晟缓缓吟来,声音慢慢变得高亢起来:“当日孔某立志匡扶国难,立誓有朝一日将诛灭叛贼,还我朗朗乾坤。今日孔某终有一日率军征战河南,在谈笑间光复洛阳,回想起来,真是如同梦境一般。”
“诸位,我等今日光复洛阳,收复河南大部,叛军闻风丧胆,安庆绪狗贼逃窜邺城。他日,孔某将率诸位继续挥师西进,收复帝都长安,迎皇帝陛下归朝,尔等可有这个勇气和胆魄?”
千余军卒挥舞陌刀齐声爆喝:“光复长安,迎接陛下还朝!与叛军决一死战!”
军卒兴奋的呼喊声震动云霄和整个上阳宫。
严庄在一旁诚惶诚恐地拜伏了下去。孔晟微微投射出杀机的眸光从他的身上一扫而过,却是一闪而逝。(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七章 严庄的试探
安庆绪和安禄山父子之前一直居住在洛阳宫城西侧的西上阳宫内。而安庆绪逃跑得急,西上阳宫内的宫女太监根本未曾带走,所以,当严庄带着孔晟进入西上阳宫的时候,神色惶恐的宫女太监跪伏了黑压压一地。
眼前就是安庆绪的寝宫归化殿。
严庄朗声笑着指着毕恭毕敬诚惶诚恐侍立在一侧的两个中年太监总管道:“大人,这两人就是西上阳宫的主事和总领太监,以严某看来,大人不如就住进这归化殿,让这些奴才伺候着吧。”
严庄又指了指归化殿一侧的宫阙院落道:“两位将军的护军暂时可在此处安歇,随时护卫大人。”
严庄眼眸中掠过一丝隐晦的狡诈之色。
孔晟神色不变,眼角的余光从严庄貌似恭谨的面孔上扫过,心里暗暗冷笑起来。
这厮果然心肠歹毒,这还没有怎么着,就开始撺掇自己住进安庆绪的宫殿了,把安庆绪的嫔妃宫女和太监一应收拢,这表面上是对自己的逢迎,其实是一种居心叵测。
孔晟不管怎么说只是官军藩镇,品阶只有从四品,他的战功再显赫,权势再大,如果得意忘形大刺刺地住进了宫殿,大肆享受作乐,就是无形的僭越。一旦传到朝廷和皇帝那里,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
严庄无非是一种试探。
他是要试探孔晟,看看孔晟是李唐朝廷的忠诚属员,还是一如安氏父子一样怀有自立为王的野心。其实以孔晟现在的军事势力和他在河南战场上的威名赫赫。以及民心归属。也基本上具备了割据起兵的条件。
若是孔晟有此野心。他会趁势收拢安氏叛军,打着平叛的旗号取而代之。假以时日,河南、河北、河东乃至山南江南,都将落入他的掌控之中,与李唐朝廷分庭抗礼,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孔晟淡淡一笑,挥了挥手:“来人,将这些宫女太监收押在监。传我的军令,洛阳宫城所属宫殿,从今日起悉数封锁,严禁闲杂人等出入。”
说完,孔晟扭头就走,再也不看眼前这华美的宫殿一眼。
严庄心头凛然,微微有些失望。他满脸堆笑,赶紧追上,一路勉强笑着继续为孔晟介绍宫阙内的各种风景和人文由来。
孔晟率军在宫城巡视一圈,然后就不停留。出了宫城,直奔洛阳府衙门。南勇早就派人接管了这座官衙。他判断孔晟会选择此处作为自己的临时居所和军事指挥衙门。
……
第二天一早,孔晟接连下了三道军令,严禁夏邑军卒扰民。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夏邑军头一次进驻洛阳城这种繁盛的大都市,一旦控制把持不住,经不住诱惑,大肆劫掠城中,造成民怨沸腾,直接会败坏他的名声。
但尽管是这样,孔晟还是有些不放心。最后,他索性直接下令,让乌显乌解和唐根水率军出城在洛阳城外原先洛阳府军的营地驻扎,西奚人的一万人则被他安置在了东城。
城中,只有李彪李虎的五千人。
洛阳城是财富集聚之地,而宫城宫阙之内又藏有宝藏无数,对于这些来自于偏远小城的夏邑军卒来说,无异于一座金矿。孔晟出于万全之策,不得不防备万一。
为了保命和背靠孔晟东山再起,严庄可谓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他每日一早一晚必定来府衙向孔晟问安请示汇报,他所表现出来的这种忠诚,偶尔都会让孔晟产生某种错觉,产生放过他甚至是重用他的念头。
如果孔晟还是过去那个孔晟,严庄就得逞了。
严庄面带媚笑从孔晟的书房退出,在院中正遇上苏婳。
严庄笑着躬身大礼参拜:“严某拜见夫人!”
与孔晟身边的很多人不同,严庄对苏婳从来不称公主而称之为“夫人”,一开始苏婳还非常反感,可到了后来也没有办法,只好听之任之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严庄如此献媚殷切,苏婳自然也不好冷眼相对。她向严庄微微点头,算是回礼。
严庄左右四顾见无人,立即匆匆从怀中取出一个精美的小匣子来,躬身拜着递了过去:“这是严某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夫人笑纳!”
说完,严庄将匣子递给苏婳的侍女,也不管苏婳要还是不要,就扭头急匆匆离去。
苏婳柳眉紧蹙,示意侍女打开匣子看看。
侍女打开匣子,里面的红色绒布上摆着一颗鹅蛋大小的明珠,圆润油亮光可鉴人。侍女惊呼一声,将匣子端着送到了苏婳的面前。
这种个头的明珠绝对价值连城,而这种珠宝饰物又是女子的喜好之物。严庄向苏婳献上珍贵明珠,投其所好,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苏婳吃了一惊,嘴角都有些隐隐的颤抖。
这种明珠的价值她当然心知肚明,她越看越是喜爱,只是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收严庄的礼物,否则会引起孔晟的厌恶和反感。
但要退给严庄,说实话,苏婳心里又着实有些舍不得。
苏婳捏着匣子神色变幻,迟疑不决。孔晟出门来见到苏婳就大步走了过来,见苏婳和两个侍女神色慌张的样子,他不由奇道:“苏婳,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苏婳俏脸一变,幽幽一叹,知道自己贪心了。她想了想,将匣子递了过去:“这是严庄送的东西,我正准备让人退回去。”
孔晟讶然,接过匣子来打开扫了一眼,也是吃了一惊。个头这么硕大的明珠,他也是头一次见。孔晟捏着明珠仔细端详,心头暗道:这个年月也不可能有人工产品,这么大的珍珠如果是天然生产出来的话,那堪称人间奇迹了。
严庄为什么要送如此珍贵的礼物给苏婳,目的不言自明。孔晟笑了笑,将明珠递还给了苏婳:“这颗明珠价值连城,非常罕见,适合收藏,你收起来吧。”
苏婳俏脸微红,摇摇头道:“我不能要。”
“要!为什么不要?!”孔晟放声大笑:“苏婳,你尽管放心收着,没问题!”
苏婳愕然,不知道孔晟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惊讶地望向孔晟,孔晟神色不变,向她摆了摆手,然后扬长而去,出衙带着乌显乌解两人在城中闲逛去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八章 凤阳楼上
孔晟带着乌显乌解两人微服行走在繁盛的洛阳城中。即便是战乱时期,即便洛阳城刚被孔晟的夏邑军占领,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洛阳城中的民生经营和商贾往来。
宫城之外是内城,而内城中最繁华的莫属据说由当年的则天皇帝亲自命名的朱雀大街了。原先的朱雀大街是典型的官道,专门让宫廷仪仗和官府车队行走的大道。而到了后来,李唐王朝还都长安,皇帝不驻跸洛阳,各种皇亲贵戚也都离开洛阳,这朱雀大街的禁行令也就渐渐废了。
而到了如今,朱雀大街两侧已经满是店铺商肆和酒楼客栈,从东头一眼望过去,鳞次栉比的规则性店铺建筑和各类招牌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行人匆匆,贩夫走卒面带笑容,而招揽顾客的店铺伙计们纷纷站在街道中,卖力地吆喝着推介着,有些甚至是纠缠不休。总而言之,要多热情就有多热情,要多能忽悠就多能忽悠。
孔晟三人就被一家酒楼的伙计给当街拦住去路,再三介绍自家的菜肴如何如何精美,酒水如何如何甘醇,说得天花乱坠,孔晟忍不住笑了起来,向乌显乌解两人挥了挥手:“咱不说别的,就冲伙计哥这番热情,也得进去尝尝大师傅的手艺。”
伙计眉开眼笑,一边让客一边笑道:“公子,您来咱们家就是来对了,咱们家就是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想当年,大周皇帝微服出宫,经常来咱家用膳,您瞧瞧,咱家挂着的这牌匾。还是大周皇帝陛下亲笔题赐……”
孔晟哦了一声,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酒楼的匾额。
悬挂着的确实是一块做工精美的题为“凤阳楼”的大型牌匾,牌匾上覆盖着黄色绸缎,这意味着此物的确有宫廷皇家背景,是皇帝御赐之物,但凤阳楼这三个大字苍劲有力字迹雄浑。孔晟却不信这是武则天亲笔题写。
孔晟不可能跟伙计去较真讨论这事,就笑着跟随伙计进了酒楼,准备随意用些酒菜,然后继续在城中闲逛。当然,作为官军首脑,他这也可以称之为体察洛阳民情。
酒楼内非常宽敞,陈设古色古香,一应器具精致典雅,包骨架上和屏风隔断中。摆放着古玩饰物,显得酒楼很有档次和文化气息。
伙计引领孔晟三人直奔二楼的雅座,孔晟特意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三人刚要入座,就听楼梯上传来一个微微嘶哑却又骄矜有力的声音来:“小二,靠窗的那地儿,爷今天占了,带他们到别处去。”
随着话音,一个华服青年昂首挺胸地走上来。身后跟随着四五个锦衣家奴。
这华服青年浓眉大眼,倒也五官标准。只是嘴唇略单薄,给人一种骄矜轻浮的感觉。
伙计一看这华服青年,立即陪着笑脸迎了过去:“薛小爵爷,您来了……对不住您呐,这地儿有三位客官已经占了,小人帮您再换个雅座便是。”
华服青年浓眉一挑。怒道:“小二,爷的话你没听清楚?爷就要那地儿,让他们换地方!”
说话间,华服青年的一个年约三旬面相凶恶五大三粗的家奴上前大刺刺地摆了摆手:“我家小爵爷看中这地儿,你们赶紧避让!”
其实换个地方就换个地方。孔晟也无所谓。他也懒得跟这样的恶少般人物计较短长。但这厮一口一个“爷”,这家奴又如此凶恶嚣张跋扈,让乌显乌解两人听了心里不满,就难免表现出来。
其实,夏邑军占据洛阳城,在这洛阳城里,作为夏邑军的高级将领,乌显乌解两人的心气儿也刚刚端起来,他们还没敢自称一个“爷”呢,居然有人在他们面前呼三喝四,孔晟不吭声,他们忍不住啊。
乌解还好,他性格沉稳作风低调。可乌解就不一样,他本就是出了名的鲁莽嘴快,这下如何能按捺得住,他当即冷冷一笑,不咸不淡地挡了回去:“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是不是?对不住了,我们家爷也看中了这地儿,不换!”
一听乌显也口称“爷”,孔晟差点没笑喷。
华服青年的家奴见乌显竟敢顶嘴抗拒,不由暴怒,几个彪悍家奴一哄而上,就要动粗。
伙计吓了一跳,赶紧慌不迭地拦住,一边赔礼,一边承诺自己去劝说孔晟三人让座。
伙计匆匆走过来,压低声音苦笑道:“公子,那位小爵爷惹不得,您看在小人的面上,还是换个地儿吧。您放心,您三位今儿个的所有花销,都算在本店账上,小人请客,分文不取!”
按说这伙计也算是很会做生意的人了,姿态又摆的很低,孔晟不为己甚,刚要准备起身换地方,乌显皱了皱眉道:“伙计,这厮究竟是什么人?怎么这般嚣张跋扈?”
伙计压低声音道:“这位小爵爷是西城平阳县子、上阳宫监薛盛府上的大公子,家里权势显赫,我们平头百姓惹不起啊!”
乌显张了张嘴:“平阳县子?上阳宫监?好大的官!”
乌显转头望向孔晟,眉眼间洋溢起轻蔑的笑容:“公子,原来还是子爵的儿子,上阳宫监,某家估摸着差不多是五品官吧!”
伙计没有听出乌显口中的讥讽之意,赶紧附和道:“是啊,公子,薛小爵爷祖上可是咱们大唐赫赫有名的薛驸马,也算是皇家后裔,世袭爵位平阳县子,即便是安禄山那狗贼占领洛阳,都没有动薛家,让薛爵爷继续兼领上阳宫监……”
孔晟哦了一声,笑吟吟道:“原来是薛瓘之后,难怪……”
孔晟这就起身来,向乌显乌解摆了摆手,准备换地方。一个区区没落贵族、又曾经投降过安禄山的平阳县子之后,还不至于被他放在眼里,但是,以他的身份而言,也不至于在酒楼上跟一个纨绔子争位置。
可这时,华服青年陡然间怒形于色扬手指着孔晟三人斥责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口称我家先祖的名讳,来人,将这三个贼子给本爵爷拿下,送洛阳府衙门治罪!”
华服青年名为薛岩,的确是薛瓘之后,上阳宫监薛盛之子,世袭的平阳县子。薛盛在安氏叛乱后随着一大批洛阳官员归顺伪燕,沿袭了旧职,继续****的上阳宫监。安庆绪逃离洛阳后,孔晟的官军进驻,重新树立起了李唐的大旗,薛盛和薛家人自认为是李唐宗室后裔、拥有昭命的子爵,自然心气儿就陡然升高,至少比安庆绪在位时高多了。
见对方竟然狂妄嚣张到随意抓人的程度,孔晟眉头一皱,有些生气了。
乌显怒形于色,昂然站在当场:“谁敢放肆?”
乌解也冷冷地冲上来,与乌显站在一起。既然孔晟没有主动表露身份,他们自然不敢暴露,但眼前这帮恶奴要行凶,哥两个怎么能善罢甘休?
乌显乌解在夏邑军部将中不算是身手很高的人,但两个战场上厮杀惯了的军中将官动起手来,也不是几个普通家奴能敌的,两下子从翻脸到动手,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乌显乌解两人就三下五除二,将薛家的这几个家奴给撂翻在地。
一看遇上难啃的硬骨头,薛岩大惊失色,赶紧带着这几个家奴狼狈逃窜,在楼底下高声谩骂叫嚣着要让孔晟三人“走着瞧”。
尽管明知道薛岩肯定要回来报复,可孔晟三人还是不以为意地继续点了酒菜,没有太当回事儿。只有方才那小伙计如坐针毡,坐立难安,生怕薛岩回去带人来寻仇,殃及了自家酒楼的生意。
果不然,盏茶的功夫后,薛岩就带着十几个薛家的家奴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地重返凤阳楼。听到楼下吵吵嚷嚷的动静,孔晟皱着眉头起身来走向楼梯。
乌显乌解两人赶紧紧随其后。(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九章 平阳县子
凤阳楼外拥挤了很多看热闹的行人或者酒客。
官军重新占领洛阳,将安庆绪的伪燕朝廷驱逐,这让城里城外的商贾百姓都觉得心花怒放,心情格外放松,连日来呼朋唤友流连于酒肆的人日渐增多。
这大抵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安氏政权的不得人心。倒也不是安氏多么地残暴和横征暴敛,而是安氏出身胡人,异族统治汉人地域,无论怎么样都会触发抵触排斥情绪。这几乎是必然的。
而按照数千年的人文传统来看,当看客大抵与心情密不可分。安禄山安庆绪父子当政时代,燕军在洛阳执行的是半恐怖封锁政策,动辄就全城戒严、满城抓人,普通百姓上街购物都是形色匆匆,谁敢像现在这样当街聚众哄笑呢?
不要说普通百姓了,就是薛家这种封爵贵族,往日里,薛岩也是不敢公开纠集府中家奴肆意当众行凶的。
可当李唐官军恢复了对洛阳城的绝对治理权,作为李唐宗室近亲后裔的薛家,心底那点早就不该存在的贵族傲气却渐渐滋生起来。这其实是一种很古怪悲哀的心态。
你说薛家如今还算是哪门子的贵族呢?落魄了两三代,昔日的辉煌早就变成过眼云烟,再加上还有从贼的不堪经历,日后会不会被李唐朝廷秋后算账都难说,充什么贵族?
但落魄的贵族也自觉高人一等。
薛岩没想到,自己作为薛家的小爵爷,上街吃个饭,看中一个靠窗的位置,竟然有外地酒客不识趣,不但不逢迎还动手伤人。这让刚刚恢复了心气的薛岩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去?
所以,薛岩返回府中纠集了众多家奴,就气势汹汹朝凤阳楼而来。他非要将孔晟三人拿下,好好揍一顿然后送官,这才能出了心底的怨气。
一看薛家人大肆出动,凤阳楼的老板伙计都大吃一惊。掌柜的赶紧带着伙计上前陪笑劝阻。但薛岩携愤而来,怎么可能听劝?
孔晟三人缓步从楼梯上走下,乌显乌解两人杀气腾腾走在最前头,紧紧将孔晟护在其中。实际上孔晟也不是手无缚鸡之辈,完全可以自保,但作为上位者,他在很多公开的场合其实是不能随意出手的,因为这样自降身份有损官体。
薛岩一把推开伙计的阻拦,扬手指着孔晟冷笑道:“来人。将这三名行凶伤人的恶贼给本小爵爷拿下,送官法办!”
薛家的众多家奴一哄而上。
乌显暴怒道:“尔等聚众滋事,眼里还有大唐律法吗?”
薛家的一个领头的家奴恶狠狠冲了过来:“狗-日的混账东西,在洛阳,我们家小爵爷的话就是王法!伤了我们薛家的人,还想这么算了不成?”
这家奴肆无忌惮地扑过来,乌显不屑地皱了皱眉,然后迎头一拳。那铁杵般粗大的铁拳就击打在家奴的面门上,这家奴当即惨叫一声。面门开花血流如注,倒在了地上。
乌解也黑着脸开始出手反击,兄弟俩是军中骁将,勇猛和个人武力值固然比唐根水南勇李彪李虎这些勇将差些,但比起薛家的这些家奴来就不知强了多少倍,所以别看薛家人数众多。但真正动起手来,根本不是乌氏兄弟的对手。
所谓的杀鸡焉用牛刀,就是这个道理。
凤阳楼中鸡飞狗跳,乱成一团,所有的酒客都狼狈地闪避了出去。站在街面上嘻嘻哈哈评头论足地看热闹。
孔晟倒背双手,若无其事地凝望着乌氏兄弟与薛家家奴的低级对抗。见外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孔晟眉头紧蹙,低低哼了一声。
乌氏兄弟听到,知道自家主子有些不满了。心头敬畏之下,手下就不再留情,索性放开来手脚并用像对付叛军一样对付薛家的家奴,不多时就秋风扫落叶将十几个貌似彪悍的家奴给放挺在地上,这些家奴呻吟连声,惨呼不绝。
薛岩面色如土,他根本顾不上那些被撂翻在地的下属,慌不迭地就往外逃遁。乌显一个纵身过去,毫无“怜香惜玉”之念,一脚就将薛岩给踹翻在地。
乌显乌解两人将薛岩给制住。
孔晟好整以暇的缓步走出凤阳楼,站在酒楼的台阶上无视了众人复杂目光的聚焦,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脸色涨红因为畏惧而肩头颤抖的薛岩,淡淡道:“你这厮肆意妄为,聚众行凶,罔顾律法,该当何罪?”
薛岩颤声道:“你……你不要嚣张,某家是薛家小爵爷,你要伤了我,就触犯朝廷律法,可是砍头的死罪!”
“小爵爷?”孔晟哈哈大笑起来:“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你一个区区的平阳县子之后?你们薛家从贼叛逆,封爵到了你这一辈能不能保得住还是两说,你非但不在府中闭门思过,反而跑出来肆虐市井,简直是愚蠢之极了。”
“这位小郎君,犬子若有得罪,本爵在这里替他道歉了。还请你看在本爵的面上,放了他,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我道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话音一落,一个年约四旬左右容貌威严的中年男子分开人群走出来,身后跟着几个黑衣家仆。
此人正是平阳县子、昔日的上阳宫监薛盛。
安庆绪一党逃离洛阳后,薛盛心头沉闷恐慌,就闭门思过。虽然有不少李唐朝廷昔日的旧吏、属官和显贵后裔都喜出望外地主动到“解放洛阳”的官军那里去跟孔晟套近乎,可薛盛并没有这么做,所以他并不认识孔晟。
薛盛自知自己有投降安贼的丑事经历,虽然李唐朝廷未必会予以追究,但他心里终归是不安稳的。这两天他尚躲在书房里静静思量谋划日后,却不料他的家人早就欢天喜地将官军进城当成是薛家扬眉吐气的机会来了。
薛盛闻报大吃一惊,赶紧就带人来了。其实方才他一直在后面看热闹,之前若是薛家的人占了上风,他不会站出来。可事情适得其反,孔晟这两名手下武功高强,而孔晟此人器宇轩昂一看就非常人,薛盛基于种种考虑才主动站出来,试图化解。(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章 明珠有泪(1)
孔晟哦了一声,他扭头望向了薛盛,淡漠道:“你是什么人?这厮的父亲?你可知养不教父之过,纵子行凶与行凶者同罪?”
孔晟的冷漠让薛盛心头不爽。他心道老夫还没说什么,你就先逼上了,还将一顶罪名扣在了老夫和薛家头上,真是嚣张至极啊。薛家虽然落魄,但平阳县子封爵世家,也不是你一个外来者能轻易撼动的。
薛盛很不高兴地冷哼了一声,草草抱拳道:“本爵平阳县子、上阳宫监薛盛,请教少年郎尊姓大名?听你口音似是外乡人氏,不如听本爵一句劝,各自退一步,你我两家交个朋友如何?”
薛盛话语中隐藏威胁,目光咄咄逼人。
孔晟眸光一转,神色不变:“平阳县子……上阳宫监?可是那安禄山父子册封任命的上阳宫监吗?”
孔晟声音里的某种嘲讽之意,就连当街这些看客都能听得出来,引发一阵哄笑,何况是薛盛父子了。
薛盛脸色涨红,羞怒起来:“你这少年郎好生放肆!本爵好言相劝,你反倒出口伤人,当我薛家人好欺负吗?”
孔晟纵声一笑:“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哪里是出口伤人,薛爵爷过于敏感了。不过,我还是要劝薛爵爷几句,你这孽子飞扬跋扈竟敢聚众行凶,极容易给你薛家招来杀身灭族的大祸。罢了,你将他领回去好生管教,我就不予你计较了。乌显乌解,我们走!”
孔晟是不想跟薛家父子一般见识了。此次出来闲逛,本就是无聊打发时间,无意中撞上这薛家的纨绔子起了冲突,直接扫了孔晟的兴致。他也懒得追究下去,索性就抬抬手,给薛家一个台阶下。
乌显乌解怒哼一声,松开薛岩,然后就要跟孔晟扬长离去。既然主子都不追究了,两人自然也不会揪住不放了。
薛盛上前去。薛家的家奴立即扶起了薛岩。
薛盛气得嘴唇都在颤抖,他扬手指着孔晟飘然而去的背影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到不远处马蹄轰鸣,官军来了——他当即心头凛然,知道此处市井喧哗已经引起了守城官军的注意,不敢再生事端,赶紧指挥着自家的家奴扶着薛岩要溜之大吉。
看热闹的人群轰然分开,一队彪悍的骑兵队轰然而至。领头的一个将官神色肃穆,翻身下马。蹭蹭蹭上前紧走几步,向着孔晟的背影拜了下去高呼道:“末将李彪,拜见大人!”
李彪身后,身着便衣的严庄也跳下马来毕恭毕敬地一起拜了下去:“拜见太守大人!”
人群骤然一惊,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而薛胜父子家奴更是脸色骤变,严庄他们认识,严庄可是安庆绪伪燕朝廷曾经红极一时显赫一时的当朝宰相,能让严庄拜见并口称“大人”的人。显然就是这支解放洛阳城、在整个河南战场上让叛军闻风丧胆的官军之首——敕命河南行军副总管、宋州太守孔晟了。
同时也是名噪一时的江南第一才子,白衣亮甲方天画戟斩杀叛将无数的少年英雄孔晟了。
这就是孔晟?!无数双热切的目光顿时聚焦在孔晟的背影上。
孔晟无奈。只好缓缓转过身来,摆了摆手道:“免礼。”
李彪阴沉冷酷的目光转移到薛盛父子身上。
薛盛心头一沉,知道自己的儿子闯下了大祸,竟然耀武扬威到了孔晟的头上。目前的洛阳城中,孔晟绝对是至高无上的领导者,而且他手下还掌握着数万大军。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平阳县子,就是洛阳城中那些王侯显贵之后,也不敢跳出来在孔晟面前唧唧歪歪啊。
严庄怒视着薛盛道:“薛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纵子行凶。冲撞大人,其罪不小!”
薛盛哀叹一声,拽着自己的儿子薛岩噗通一声跪拜在地,颤声道:“薛盛不知是大人当面,冒犯之处,还请大人恕罪!”
薛盛想死的心都有了,更是不敢狡辩半句了。
他心里明镜儿一般,不要说他一个曾经投降过伪燕朝廷的平阳县子,就是再大的贵族,孔晟说斩杀也就斩杀了。毕竟,这可是在战时,作为主帅的孔晟拥有先斩后奏之权,而他随便给薛家安排上一个大逆不道的罪名,都不是薛家所能承受的呀。
薛岩体若筛糠,面无人色。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衣着普通的少年郎竟然是传闻中神秘之极的官军主帅孔晟!冒犯了这种大人物,自己还能有活路吗?
薛岩拜伏在地,肩头颤抖。
孔晟淡然一笑,摆了摆手:“罢了,本官不为己甚,薛胜,带你这孽子回家好生管教吧,若是再有下一次,本官定斩不饶!”
“至于你,叛贼大势已去,若是你诚心归顺朝廷,改邪归正,帮着官军治理洛阳稳定民心,便可以将功折罪,将来本官定会上奏朝廷,饶恕你过去的从贼叛逆之罪!”
孔晟说完,环视众人,目光凛然。
他心里很清楚,在周围这些看热闹的人中,有不少都是洛阳城中各方权贵的眼线。所以,他方才这番话,明着是警告薛盛,实际上是说给众人听的,为了安抚这些的心。
当务之急,洛阳的防务和安定是最重要的。孔晟不但要维持洛阳城的基本稳定,还要防备叛军的卷土重来。所以,洛阳城中现在不能内乱。
换言之,现在远不是清算的时候。目前洛阳城中的有些人,最担心最害怕的就是孔晟会代表官军和朝廷展开大清算了。
孔晟根本不可能这样做。不仅是现在,以后也不会。至于将来李唐朝廷会不会清算,那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事情了。
说完,孔晟再次将威严的目光投射在严庄的身上,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严庄察觉到孔晟微带杀机目光的注视,心头咯噔一声,心里的不安感越来越深。
如何来处置他,孔晟一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态度来。尽管现在也不限制他的自由,让他在城中可以自由出入,但严庄却知道背后不知道有多少暗哨在紧盯着他,他哪敢有半点的小动作,更不敢逃。
如果是想的更深一层,严庄自己也明白,像他这种叛军中的高层,若是没有较大的功勋,李唐朝廷将来不会轻饶了他。因此,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乃至日后的荣华富贵,严庄都要紧紧抓住孔晟这根救命稻草不能撒手。
所以,严庄才不惜下血本将自己珍藏多年的连安禄山父子都不舍得进贡出来的明珠送给了苏婳。
他并不知,孔晟从一开始就对他动了必杀之念。至今之所以还未曾动手,是因为孔晟觉得时机还不到,过早诛杀严庄,势必会诱发一些李唐叛臣和安氏降将的反弹,不利于洛阳城的安定团结。
但迟早,只要孔晟觉得时机成熟了,就会果断向严庄祭起屠刀。孔晟心里比谁都清楚,像严庄这种奸佞小人恶贯满盈之人,对其心慈手软,只能会祸及以后,还不知道要让多少人受害无穷。
没有人知道,在孔晟的心底深处,有一份无形的必杀名单,名单上的几个人早就被打了红叉叉,严庄就是其中之一。
夜色渐深。
苏婳早已卸下甲胄,换上了西奚式风格的女装,与唐式华丽曳地的长裙风格相比,西奚女子束腰的短裙、紧身的小袄和类似于后世马甲之类的服饰,其实更显身材干净利落。
而与普遍都以丰腴为美的汉人女子相比,苏婳的身材显得过于纤细瘦弱,再加上她的肤色略显健康的小麦色,如果按照这个时代的审美标准,她并不是众所追捧的那类极品红颜。但她眉眼如画,气度端宁,真正要梳妆打扮起来,其实也不亚于任何一个汉人美女。
明亮的月光从窗户间投射进来,苏婳趺坐在窗下的案几前,凝望着摆放在案几上一个玉盘中的那颗硕大明珠。
映着月光,明珠之身更显晶莹剔透流光溢彩。而皎洁的月光经过了玉盘的折射更增添了几分水雾之色,投射在明珠之上,就给明珠镀上了薄薄的泪晕。
苏婳双手捧腮,禁不住看得痴了。
没有人能体会苏婳现在复杂的心绪。从一开始的排斥和抵触西奚归唐,到如今西奚已经变成孔晟掌控下的军事力量之一,在夏邑军西征大捷的辉煌战报上占据了一席之地。而苏婳也万万没有想到,孔晟单靠几万夏邑军,运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游击战术”,历经数战,就生生撬动了整个河南的占据,从而一举拿下洛阳。
拿下洛阳,驱逐安庆绪伪燕朝廷的重大战略价值毋庸讳言。凭借该项战功,孔晟足以成为李唐朝廷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肯定会被载入史册,青史留名万古流芳。
这个时候,苏婳就想起了兄长苏鲁的话。她不得不承认,在识人之明上,她远不如苏鲁。苏鲁在一个关键的时刻,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从而险之又险地将西奚人从灭族惨祸的边缘拯救出来。
从这个意义上说,说孔晟是西奚人的救世主或许有些夸张,但说是西奚人的恩人绝对不夸张。(未完待续。)
第三百一十一章 明珠有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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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婳轻轻一叹。
忽闻轻轻叩门之声。
侍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呼道:“谁?公主已经安歇了。”
“是我,孔晟。”门外传来孔晟清淡的声音。
侍女不敢做主,扭头望向了目光投射过来的苏婳。
苏婳眸光中掠过一丝复杂之色。
时至今日,她心底因为孔晟昔日在济阴郡城“不择手段”裹夹西奚兵马来归而产生的各种恶感和怨气,渐渐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情怀。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无论从哪方面看,她作为早已广而告之的孔晟的女人,这辈子都很难再摘下孔晟的标签了。尽管她心里还是有一些下意识的排斥,可现实就是现实,事实也是事实。
没有少女不怀春。哪怕是苏婳这种身怀绝技的西奚公主、掌握兵马大权且又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女子。而孔晟文武双全、才貌兼备,又是李唐朝廷在平叛中冉冉升起的一颗政治新星,要说苏婳一点都不动心,那也是矫情的假话。
尤其是孔晟在汴州城的冒险救援挽西奚兵马全军覆没于顷刻,苏婳心里更是滋生起几丝感动。换成其他人,可能就会对西奚人置之不顾。反正在官军之中,异族兵马可以利用、但随时都可以抛弃和牺牲。这种心态大有市场。
当然。但这远不到苏婳可以全身心接受孔晟作为自己男人的程度。
夜深了。孔晟夤夜来访,到底什么意思?苏婳顿时柳眉紧蹙,摇了摇头。
侍女无奈,只得低低道:“回大人,公主已经安歇,不便见客,请明日一早再见吧。”
门外的孔晟沉默了下去。
但旋即又传来孔晟冷漠的不容抗拒的声音:“开门!”
只是短短的两个字,但从孔晟的口中说出。蕴藏着无尽的怒气和不容挑衅的力量。
侍女俏脸一变,她能明显感觉出这一扇门后孔晟那凛然的怒气正在一触即发,若是她再不开门,孔晟肯定会破门而入。
侍女畏惧地扭头再次望向苏婳。
苏婳柳眉一挑,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孔晟若是想对自己用强,她当然不会屈从。她是身怀绝技的女子,孔晟用强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去。
侍女将门打开,孔晟缓步而入。
侍女躬身拜了下去:“见过大人!”
孔晟摆了摆手,“罢了。”
孔晟大步走向趺坐在案几前的苏婳。
西奚女服将苏婳曼妙玲珑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她的身材虽然不像聂初尘那般火爆,但妙在凹凸有致尺寸恰到好处。沐浴在清亮的月光下,更增添了几分勾魂摄魄的魅力。
见孔晟缓步走来,凝视着自己之身,苏婳心头浮起一丝警惕,她下意识地拽过一旁的毯子,覆盖在自己身上,挡住了诸多妙处,故作平静道:“孔晟,半夜三更,你来我房里干嘛?有什么话可以明日一早再说。”
“怎么,孔某不能来?”孔晟嘴角掠起一抹霸道的轻笑:“你是孔某的女人,你的房间孔晟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没有反抗的余地。”
苏婳俏脸生霜:“孔晟,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们奚人虽然是小族,却也不能任人欺凌!你要再这样戏弄苏婳,休怪苏婳……”
孔晟冷笑一声,探手抓过苏婳白皙粉嫩的手腕,“你待如何?”
苏婳剧烈地挣扎起来,不过,她空有一身武功,奈何孔晟天生神力,绝对力量压制之下,她再挣扎也很难挣脱。
“放开我!”苏婳怒道。
孔晟缓缓放开手,却是趺坐在了苏婳身边。
他浑然不顾苏婳勃发的怒气和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却是转头凝望着摆放在案几上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明珠。
“明珠无价,玉出蓝田。苏婳,看来你在这洛阳城中得了不少宝贝。”孔晟微微有些虚无的声音传进苏婳的耳朵,苏婳忍不住有些脸上发热。
“你莫要胡言乱语,我可从未乱收别人的东西。就这一颗珠子。”
尽管她从来没有公开承认和接受孔晟并与孔晟真正圆房,但在名义上她都是孔晟身边的女人,进驻洛阳城之后,不知道有多少洛阳显贵商贾通过各种渠道、使尽各种手段来巴结讨好她,试图让她给孔晟吹友好的枕头风。
苏婳拒绝了大多数人的献媚。唯有严庄赠送的这颗明珠和洛阳大贾魏某人夫人曹氏送的这个玉盘让她爱不释手,犹豫再三还是收了下来。
玉盘的材质罕见,是一整块的蓝田玉雕刻而成,做工精美,与明珠放在一起更是绝配。
苏婳俏脸发红,故作冷淡道:“不过是两件玩物,我也不稀罕,赶明儿个就让人退回就是了。”
孔晟大笑:“苏婳,这就矫情了啊。这可不是两件普通的玩物,绝对价值连城。所谓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你拿了人家的重礼,想要怎么回报人家呢?”
苏婳黑着脸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如果你来我房里只是为了戏弄我,那请你离开,我要安歇了。”
孔晟似笑非笑:“苏婳,我来只是要告诉你,我已经向朝廷上奏关于你们西奚来归并累立战功的事儿,从现在开始,你不必担心西奚会因叛乱被朝廷治罪了。”
苏婳心头一松。
她早就想要试探一下孔晟,想要问问孔晟是不是向李唐朝廷为西奚请功了。但她实在是张不开这个口,一则是因为个人矜持,二则是因为在孔晟的这场征伐中,西奚兵马似乎没有出太大的力。
“如果孔某想要女人,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间绝色投怀送抱。所以,你这点姿色……还不至于让孔某对你用强……”孔晟笑了笑,霍然起身。
苏婳银牙暗咬低低道:“无耻的登徒子!”
孔晟大笑,目光却是落在案几上玉盘中流光溢彩的明珠上,轻轻吟道:“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孔晟吟罢,转身走去。
苏婳清丽的面庞上浮起一丝异色,她虽然是奚女却自幼学习汉文唐礼,对中原诗文也不陌生,孔晟随口吟出的这几句诗似乎似是而非,又似乎别有所指,文采横溢间折射出某种深意,让苏婳左思右想难以成眠,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
苏婳醒来,听见外面院中有嘈杂的人声,就皱了皱柳眉,向侍女问道:“柔儿,外面怎么这般吵闹?”
侍女脸色复杂低低道:“公主,洛阳城中有不少人给太守大人送来婢女侍妾,那严庄和乌显乌解两位将军正在给大人挑选把关呢。”
苏婳俏脸骤变,咬紧牙关道:“无耻!果然是好色的登徒子,少年得志,忘乎所以,这才刚光复了洛阳,就开始骄奢淫逸纵情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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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明珠有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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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低下头去,心道以孔太守如今的身份地位,洛阳城的大户人家谁不巴结他、送给他几个婢女侍妾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反正孔太守身边也无人照顾起居。
你这个名义上的夫人,又不履行职责,还能不让人家身边有个侍女伺候了?
侍女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却不敢说半句。
苏婳心底莫名涌起一种醋意来。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其实早就将自己定位在了孔晟女人的角色上,将孔晟视为夫君,否则她怎么可能对孔晟挑选侍女感到不舒服。
“柔儿,帮我更衣。”苏婳几乎是咬着银牙急急道。
侍女见她着急,赶紧取过她的衣裙,小心翼翼地帮着苏婳更衣。更衣整齐后,又是洗漱,然后是梳妆。这一连串的流程下来,即便柔儿的动作麻利,也至少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孔晟在洛阳,就是救世主般的存在。
如果孔晟真的是这个时代一个江南少年郎出身起家,恐怕真的会迷失自我。进入洛阳之后,各种吹捧、各种鲜花和掌声、各种献媚纷至沓来,这一大早就有不少洛阳大人物主动送各色美女送上门来,乌显乌解考虑到孔晟身边没有侍女照顾饮食起居,在征求了穆长风的意见之后,就会同严庄开始为孔晟挑选。
这个时候,孔晟才慢慢体会到,为什么历史上那么多的农民起义在进入城市定都建国后基本上都维持不了多久。这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诱惑,不是谁都能抗拒住的。一旦有所迷失,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下属为自己挑选侍女,孔晟闻知正要拒绝,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就默许乌显乌解的行为了。
三人的筛选标准其实并不复杂。
第一是出身来历,必须要清白。来历不明的人。肯定不能留在孔晟身边。
第二是姿色品质,必须要秀美可人。其实这一条完全是故意设立门槛,为了淘汰一些人,因为各家选送的女子都是精挑细选的美人了。
第三是教养和侍候人的基本功。留在孔晟身边做侍女,自然需要一些“基本功”,光有美丽的花瓶外表那是绝对不行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年龄。超过十六岁的一概不要,这是死杠杠。
年龄太大不合适,而年龄太小同样也不合适。要知道。侍女基本上就是侍妾,年龄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孔晟今年不过十七岁,年龄比他大的侍女自然不合适。
按照这四个标准和条件,第一轮三人就淘汰了十几个女子。而进入第二轮竞争的有十个女孩,个个姿容秀美,身材修长,温柔款款,年龄都在十五岁上下。
乌显乌解和严庄三人站在院中对着十个花枝招展娇滴滴的女孩评头论足。正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对面苏婳的卧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眼尖的严庄发现苏婳身着霓裳宫裙盈盈出现在门口,暗暗为之惊艳。
苏婳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多为女将装扮,像如今这般改着汉人长裙还是头一次。事实上,这也是苏婳生平第一次穿宫裙抛头露面。
她的侍女柔儿其实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苏婳突然为什么要换上宫裙。这种曳地宫裙好看是好看。却不太实用,苏婳可是领兵打仗上马骑射的人,穿这种衣裙岂不是自缚手脚吗?
苏婳袅袅婷婷走来,站在院中,清冷的目光投射在站成一排的十个女孩身上。同为年纪相当的花季少女。她是西奚公主,可这些女孩却是地位卑贱的侍女,两者的差距真是太大了。
苏婳作为上位者统兵用权久了,有些时候自己都忽视了年纪。只有像今天这种时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才十六七岁,该吃醋的时候会吃醋,该炫耀自身魅力的时候毫不掩饰,该捍卫自己所有权的时候更是不会迟疑半点。
少女们都诚惶诚恐地低着头,不敢正视苏婳并不友好的目光。
严庄眼珠子一转,自以为聪明,揣摩到了苏婳真实的心思——他下意识地认为,苏婳吃醋了。说来也正常,没有一个女人会为自己男人身边多一些漂亮女人感到高兴。
严庄陪着笑上前拜见道:“严庄拜见夫人!”
严庄是一个心机深沉的政客,他对苏婳从来不以公主称之,而是呼为“夫人”,一开始苏婳听着不舒服,但经不住严庄叫得多了,她也就听之任之了。
苏婳冷冷道:“严庄,你们在这里闹哄哄地,要做什么?”
严庄陪笑道:“夫人,我们正在给大人挑选侍女,大人在洛阳身边无侍女照顾饮食起居,大为不妥,所以,各家送了些人过来,某与两位乌将军一并给大人把把关。”
严庄转而又恭谨道:“严某看夫人身边的人手也不多,夫人要不要也选几个在身边使唤?”
苏婳冷冷道:“不必了。”
苏婳慢慢向一排待选的少女行去,她走到近前,探手抓过一个女孩的手来,轻轻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可是洛阳城中人?”
女孩有些畏惧颤声道:“奴奴叫湘莲。”
苏婳柳眉一挑,摇了摇头,松开手向乌显乌解道:“乌显乌解,她太柔弱,不适合,给她些钱财让她回家与父母团聚吧。”
乌显乌解暗暗撇了撇嘴,心道这些女孩都是各府中从小圈养的侍女,哪里有什么家,放回去与父母团聚?不过是痴心妄想和苏婳的一厢情愿罢了。
当然在表面上,乌显乌解不可能当面忤逆苏婳。不管怎么说,苏婳都是孔晟公开表态承认的女人,是两人的主母之一。
乌显笑了笑,还没有说什么,突然听到孔晟的声音传来:“不要挑了,把她们都留下,就在府中安置下来。”
孔晟大步行来。
严庄喜不自胜赶紧连连称是。
苏婳脸色骤变,跺了跺脚,低低又骂了一句“无耻的登徒子”,然后就气吼吼地回房了。
院中,传来孔晟清朗的笑声,这笑声在苏婳听来是那么的****,她没好气地一脚将卧房的门踢上,气呼呼地坐在榻上神色阴晴不定。
侍女柔儿诚惶诚恐地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在她看来,自家主子这气生的有些莫名其妙,似乎有些吃醋的味道在里面。不过她不敢说,估计苏婳也不会承认。事实上,她根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了什么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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