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5)
红日高悬,整个首阳山谷内外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息,硝烟四起,一两只苍鹰发出凄厉的鸣叫,在山谷上空高高盘旋,久久不去。
血战结束。
叛将尹子琦被南勇和穆长风联手诛杀,数万叛军军心浮动,且战且退,被杀红了眼的官军驱逐着,惨烈的战场从山谷一直延续到两侧的山麓下,接近三个时辰的激战,以官军惨胜而结局,叛军大部分丧命山谷内外,少数在叛将率领下逃亡济阴郡。
孔晟站在山坡中段,身侧横插着方天画戟,追风则默默立在他的身侧,似是知道主人心情极为糟糕,追风连声响鼻都没有。
触目所及,全是黑压压一大片的尸体。从孔晟这个角度望过去,以官军尸身为多。虽然战果和伤亡结果还在最后的统计之中,可孔晟也估摸出了一个概况,心头之凝重无语言表。
一片悲声传过。
数名睢阳军卒抬着一片木板,木板上静静躺卧着雷万春令人不忍目睹的尸身。雷万春身上至少中了十余箭,各种创伤无数,有不少明显已经深入血肉,翻露出其内的白骨森森。他的身体曲着双膝,双手犹自呈紧握状,面容上的愤怒被一支横穿他面颊的羽箭给生生阻断,以一种诡异的狰狞的悲壮如今展现给幸存的官军。
身后,数百战后余生的睢阳士卒哀声骤起,几面被战火焚烧了半截的军旗无力地在空中摇曳着。
南霁云身负重伤,他的两条腿都被叛军用长矛刺穿,上半身也中了两箭,没有数月的将养,肯定是站不起来的。
南霁云躺在木板上,双眸紧闭。泪如泉涌,肩头剧烈的颤抖。
他与雷万春并肩作战多时,战友和挚友的感情是多么深厚。没有能体会南霁云此刻失去最亲密战友的这种苦痛,撕心裂肺的痛让南霁云几乎要窒息过去。
南勇纵马驰至,翻身下马,神色哀伤凝重。抱拳低低道:“督军大人,此战,我军完胜,歼灭叛将尹子琦以下十余人、叛军一万八千人,降卒四千五百人。”
孔晟缓缓抬头望着南勇,静静聆听着南勇的下文。单从战果来看,这一战完全达到了战前的预期,实现了预期的战略目的,可以说战果辉煌。经此一战,相信叛军在半年之内没有力量再组织对睢阳一线的进攻了。
但孔晟更重视的还是己方的损失。
“我方……睢阳军阵亡三千七百人,伤八百余人。”
“我军阵亡一千一百人,伤四百余人。”
南勇的话让孔晟听了嘴角一抽,脸色变得异样的难看。
伤亡之重,比孔晟想象中的还要大。睢阳军一共出动六千人,伤亡过大半,差点就全军覆没。而孔晟率军三千人。折损竟然超过三分之一多,这是孔晟自成军参战以来伤亡最惨重的一次。
这样的惨重代价。让孔晟突然想到,这样的战争究竟意义和价值何在?生命前赴后继,在血与火中壮烈牺牲,是如此的疯狂和脆弱。
眼前密密麻麻倒卧在山谷中的尸体正在被官军士卒清理着,孔晟缓缓闭上眼睛,眼眸中掠过一幕幕无情的血腥厮杀。口中轻叹道:“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末了,孔晟缓缓推开保护在自己身前的李彪李虎等人,慢慢奔下山坡。
他分开神色哀伤落寞的睢阳军卒,冲进人群。陡然单膝跪拜在雷万春的尸身前,泪如雨下,悲声高呼:“雷将军,英灵不远,孔晟拜见了!”
孔晟在雷万春尸身前恸哭失声。周遭,睢阳军卒无不哀声遍野,声震山谷。
没有人能理解孔晟此刻心情的悲伤和无奈。他本以为,雷万春南霁云这些睢阳英雄的命运将因为他的穿越改变而避免了身陨殉国的命运,结果却一如宿命。这让他感觉到生命的卑微,生命的毁灭如此轻描淡写,而历史的车轮前进又是如此的沉重不可轻撼。
孔晟掩面恸哭不止,当场晕厥了过去。所有幸存的睢阳军卒以及夏邑军卒无不感动泪下,感同身受。
夕阳如血。
睢阳军与夏邑军合兵一处,高举军旗,在就地掩埋了所有阵亡将士尸体之后,哀声震天,自孔晟以下,全体军卒服丧戴孝,默然班师返回。
但这一战,歼灭尹子琦叛军大部分主力,叛军闻风丧胆退守济阴郡,官军的声威由此上升到一个安禄山叛乱之后的顶点,震动整个河南、河东、山东和关洛全线。
孔晟率军与幸存的两千多睢阳军在宁陵北分道扬镳。临别之际,孔晟面向运回睢阳的雷万春的灵车躬身拜了三拜,面色凝重地翻身上马,率己方人马驰向夏邑。至于降卒,按照孔晟与南霁云的约定,交由睢阳军回去整编补充损失的兵源。
许远、南宫望等人率军出城三十里迎接,与军队一起来迎接孔晟胜利凯旋的还有夏邑百姓数千人。官道两旁,凝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军民,却无一人兴奋欢呼。
孔晟默然驰马而过。
许远在马上拱手笑道:“督军率军出击叛军,首阳山谷决战,诛杀叛将尹子琦,歼灭叛军近两万人,扬我官军声威,督军英名再次震动河南,本官再次恭喜督军了!”
南宫望也笑了笑道:“此战大获全胜,虽有伤亡,也在所难免。经此一战,谁人还敢小觑我夏邑军马?督军威名,自此名动天下矣!我等当尽快上奏朝廷,为督军和全体将士邀功请赏!”
孔晟轻叹一声,回头凝望着脸色肃穆阴沉默然走过的军卒,那一张张疲倦到极致的粗犷面孔,沉声道:“此战功成,是全体将士血战的结果,是睢阳军马舍死忘生拿数千条性命拼杀出来的,孔某何德何能,敢居功自傲?许太守,南宫先生,莫要这样说,孔某惭愧无地!”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伤亡如此惨重,这一战虽然达到了目的,但虽胜犹败,孔某至今心痛不安,还邀什么功请什么赏?再也不要提了,即便要上奏请功,也是为全体参战将士,不要提孔某半个字。”
孔晟挥了挥手,默然催马疾驰,向着夏邑城门的方向而去。
南宫望与许远对视了一眼,两人没有亲自经历过这一战的惨烈,认为孔晟不过是故作姿态,虽然孔晟这么说,但该向朝廷上表请功还是要请功的,否则,那些阵亡的将士岂不是白白牺牲了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章 政治联姻(1)
睢阳之危暂时缓解,尽管孔晟不愿意居功,但他的威名经首阳山谷血战大捷而再次震动中原。
四方百姓来投,夏邑城越加兴旺。而城外的荒废粮田也渐有丰收迹象。孔晟知道,只要到了夏粮收获季节,今年缺粮的危机算是化解了。
在南宫望的统筹调度下,夏邑城扩建城池,兴盛水利农耕,圈养家畜,打造兵器,扩招新兵,整编西奚人,组建起独立的奚营,由西奚王子苏鲁统率。而夏邑军马也因此扩编至五六千人,加上西奚的一千多人,整体兵力超过七千,兵马强盛,风头一时无两,远远超过睢阳。
南宫望的作用发挥出来。
聂初尘的伤势渐渐恢复,她依旧是一袭红衣,推门进了孔晟的书房,见孔晟脸色深沉,站在地图前凝视不语,不由笑道:“孔晟,自从首阳山一战以来,你一直郁郁寡欢,却是为何呀?不管怎么说,都是打了大胜仗,打出了官军的威风,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聂初尘袅袅婷婷走过来,站在孔晟的身侧。
她穿着紧身红衣劲装,婀娜曼妙的身材尽显无疑。孔晟眼角的余光从她汹涌的胸前掠过,心底忍不住泛起一抹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悸动,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聂初尘如此火辣,整日在他面前晃荡,要说他一点想法没有,那绝对是虚伪的假话。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
察觉到他情绪的异动,聂初尘格格娇笑起来,她故意贴近了孔晟,大胆地挽起了他的胳膊,那胀鼓鼓的汹涌沿着他的胳膊滑过,孔晟心底那一抹隐藏极好的狂野被聂初尘放肆的肢体语言一点点勾动起来。他再也忍不住,猛然转身来一把将聂初尘抱进怀中。
聂初尘媚眼如丝,狂野而大胆地挑着眼角望向孔晟,在他怀中轻轻扭动着。
孔晟剧烈地喘息着。拦腰抱起聂初尘,大步走向一侧的软榻。聂初尘狂野的媚眼中掠过一丝惊慌,她虽然早已寄情在孔晟身上。平时也没少用她独有的肢体语言来挑逗孔晟,但却万万没有想到,孔晟今日会放下斯文款款的风度,要对她动真格的了。
聂初尘缓缓闭上了眼眸,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她等待这一天已经多时了,既然要来,要委身给她喜欢的如意郎君,那还有什么还矫情的?
什么道德礼法,在聂初尘这里完全是可以无视的空气。她在绿林之中长大。呼吸着的是自由和放纵的新鲜空气,在她看来,与爱人的结合天经地义,没有什么可见不得人的。
书房之外。
南宫望和西奚王子苏鲁并肩走来,想要上前叩门,却被一左一右站在回廊中为孔晟守门的乌显乌解给拦住了。南宫望皱了皱眉,乌显一脸暧昧复杂地指了指书房的门,然后示意南宫望和苏鲁退下。
“南宫先生。督军大人正在跟聂姑娘说事,你们过会再来吧。”
南宫望愕然。旋即轻笑起来。
南宫望扭头望着苏鲁,“苏鲁王子,我们暂且去前厅等候片刻——两位,等孔师弟有空,烦劳两位通禀一声,就说我和苏鲁王子。有要事相见。”
乌显嘿嘿一笑:“也好,两位慢走。”
……
前厅。
苏鲁端起茶盏小啜了一口,旋即有些不耐地在厅中来回踱步起来。两人在前厅已经等候超过了一个时辰,但孔晟至今还没有动静。
南宫望却好整以暇,神色平静如常。
苏鲁停下脚步。焦躁道:“南宫先生,是不是请人再去通禀督军大人一声?你我等候多时,他还不召见,实在是让人心内不安呐。”
“苏鲁王子,稍安勿躁。孔督军事务繁忙,一旦方便,他一定会尽快与你我相见的。”南宫望笑了笑:“请坐下喝茶。这是孔督军亲自吩咐人炮制的清茶,与通行的煮茶方法不同,味道也迥异,你不妨仔细品尝一下。”
苏鲁无奈坐下,却又有些不安地道:“南宫先生,孔督军会同意你我的建议吗?”
“你的建议,现实可行,关乎朝廷平叛大局,我料定孔督军一定会采纳。只是你的条件嘛……”南宫望脸上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压低声音道:“这还要看孔督军的个人意愿,我不能妄自揣测。”
苏鲁轻叹一声,无奈地闭上了眼睛,耐心等候起来。
片刻后,孔晟与聂初尘携手出了书房,见乌显乌解两人凝立在门口,不由大为尴尬,咳咳清了清嗓子。
乌显目光飞速地从聂初尘犹自挂着一丝春色的娇艳面孔上扫过,旋即正襟肃然道:“督军,南宫先生与苏鲁王子来访,正在前厅等候。”
孔晟愕然,心道南宫望和苏鲁一起来,究竟是为什么?
他转头望着聂初尘,柔声道:“初尘,你先回房歇息,我去去就来。”
聂初尘嗯了一声,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此刻的她一扫往昔那火辣奔放刚烈如风的不让须眉的巾帼英姿,低眉垂眼,与一般的温柔款款的小女人没什么区别。
聂初尘向孔晟招了招手,笑了笑,大大方方地盈盈向自己的厢房行去。但刚走了两步,她就突然柳眉一簇,身子微微一滞,轻轻放缓脚步,慢吞吞走了过去。
孔晟微微一笑,大步走向了前院。
孔晟一步跨进前厅,只听苏鲁与南宫望道:“南宫先生,如此等得心焦烦躁,不如我们暂且离去,明日再来?”
南宫望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就听孔晟熟悉凝沉的声音传了过来:“苏鲁王子找本官有事?”
苏鲁慌不迭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向孔晟拜了下去:“苏鲁拜见督军大人!”
如果说孔晟率军奇袭睢阳渠在苏鲁看来还有一定的运气成分,但后面孔晟率军与睢阳军一起在首阳山谷血战叛军,诛杀叛军主力,大获全胜,这绝不是什么侥幸和讨巧。孔晟的神勇、孔晟的谋略和手段,早已超乎了他的年龄和外貌,成为所有西奚人心中敬畏的人物。
“苏鲁王子不必多礼。请起,请坐。”孔晟微微笑着,摆了摆手。
尽管是被俘后投降的人,但毕竟是一族王子,孔晟对苏鲁一向给予了相当的礼遇。这是苏鲁这人非常聪明,深知分寸,从来不敢在孔晟和夏邑官军面前摆什么王子的架子。
实际上,落难的王子不如狗,也没有什么架子可端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政治联姻(2)
苏鲁的建议,让孔晟眼前一亮。
苏鲁主动提出可以暗中派人潜入济阴郡的叛军之中,说降其中的近万西奚兵马归降朝廷或者说投向孔晟成为夏邑军马。
首阳山谷一战后,叛军龟缩在济阴郡一线不出,而在太原和甘陇两线,李光弼和郭子仪两路大军进展顺利,李唐朝廷平叛的形势正在慢慢开始逆转,这是叛军放弃再进攻睢阳的重要因素。
而孔晟虽然将夏邑作为根据地来辛苦经营,但其实他眼光长远,放眼的是整个河南整个天下的大势,而绝不局限于夏邑睢阳一线。
没有人知道他的长远规划,坚守夏邑只是他成功立足河南建功立业的第一步,而第二步,他将率军西进关洛,与李光弼和郭子仪两员中兴名将会师。
在这场平叛大戏中,他决心要扮演一个丝毫不亚于李光弼和郭子仪两人的重要角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当前的一切,不过是默默的积蓄力量罢了。
孔晟心里明白,自己要想成就一番宏图大业,与李光弼郭子仪这些人争锋、平起平坐,需要更强大的实力。夏邑目前看起来兵马强盛,但实际上,这点军力根本不堪一击,不足以支撑孔晟走出夏邑、走向更为广阔的天地舞台。
夏邑所属,大概只有南宫望隐约猜出了孔晟的宏图远略。所以,当苏鲁主动找上南宫望,提出建议后,南宫望立即意识到这对孔晟来说非常重要,就亲自陪着苏鲁来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在孔晟心里,苏鲁是一个识时务、有抱负和心机的年轻异族王子。只要双方利益相同,其实可以信任和合作。
在叛军里,还有西奚兵马一万五千余人,由苏鲁的妹妹苏婳统率。若是能引得这支西奚兵马归顺,助孔晟声威,孔晟自觉就可以高举打出迎接皇帝和靖难大旗。离开夏邑这个小地方,率军由河南奔袭关洛,先李光弼和郭子仪一步光复洛阳乃至长安。
但苏鲁的条件却让孔晟皱紧了眉头。
苏鲁心甘情愿地要将整个西奚归顺官军在孔晟麾下听命,但却要求孔晟与西奚人联姻——婚配的对象是苏鲁的妹子苏婳,也是西奚人出名的女英雄,武艺高强,善于骑射,是西奚兵马的最高统率。
苏鲁的态度很坚决。
站在苏鲁的立场上,这也属于情理之中。他是苏鲁王子。必须要为西奚人的未来前途命运考虑。西奚人曾经从贼叛逆,即便归顺朝廷,苏鲁也担心会被李唐朝廷秋后算账。所以,他看准了孔晟的潜力,要率西奚人投靠孔晟,获取孔晟的庇护。
算是政治上的投靠吧。
孔晟苦笑一声,断然拒绝道:“苏鲁王子,你的好意。孔某心领了。但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孔某不可能拿来作为什么交换。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孔某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只要西奚兵马真心归顺朝廷,孔晟将来必会竭尽全力在朝廷面前保西奚人举族安危,返回祖地。”
苏鲁脸色一变,摇了摇头:“孔督军,不是苏鲁信不过督军。只是关乎西奚全族安危,苏鲁不得不慎重为之。若是督军不肯与西奚联姻,让苏鲁如何相信督军的诚意?”
孔晟闻言不禁啼笑皆非:“苏鲁,与西奚联姻就能看到孔某的诚意?就算是孔某答应联姻,将来出尔反尔。你又能如何?”
苏鲁肃然道:“只要督军答应与我西奚联姻,纵然将来你背弃西奚,我们西奚人也认命了!”
“督军大人,我妹子苏婳年方二八,貌美如花,骑射统兵,是我们西奚人的一颗明珠,这可不是苏鲁自夸,你可以随意打听一下,这不是虚言!”苏鲁又补充道:“我妹子的容貌武功丝毫不亚于聂姑娘的!”
孔晟愕然,缓缓摇头:“苏鲁,孔某又不是好色之徒,你妹子是美貌或者丑陋,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婚姻不能交换,我的话你能明白吗?”
苏鲁不高兴地摇头:“不明白,督军一定是嫌弃我们西奚异族了,认为与我们西奚人联姻辱没了您的身份。”
孔晟无语凝噎,心道这异族人就是脑袋一根筋,不知道转弯。娶了你妹子,就成了保护你全族的砝码?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心思太单纯了哟。
见两人有谈崩的架势,南宫望赶紧起来打圆场:“苏鲁王子,你先回去,我跟督军慢慢商议此事,先不着急,山人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苏鲁默然起身,瞥了孔晟一眼,躬身拜了拜,然后悻悻离去。
待苏鲁走后,南宫望压低声音道:“孔师弟,山人建议你答应下来,西奚兵马英勇善战,若是能得这一万五千西奚人助战,不要说守住夏邑和睢阳,就是扬鞭关洛,光复中原,都不成问题!你可要慎重考虑!”
孔晟皱眉道:“南宫师兄,这事就不要再说了,我怎么能因为要谋取西奚兵马,就答应娶他的妹子为妻?这不可能!”
南宫望以为孔晟心里放不下江南的杨雪若和身边的聂初尘,就忍不住笑着继续劝道:“孔师弟,你我也不是外人,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都是寻常事,为了宏图大业,你娶一个西奚公主,也不算辱没了你。”
孔晟依旧摇头:“不行,不可能,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南宫望有些急了:“时机稍纵即逝,错失了机会就再也找不回来。孔师弟,山人知道你绝不甘心停留在夏邑这区区的弹丸之地,你的心胸不在河南,而是整个天下!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大业,娶一个西奚公主,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又何必矫情拿捏呢?况且,又不是现在就娶,这是让你先给西奚人一个承诺,日后再说嘛!”
南宫望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很到家了,若是孔晟还是不同意,他就真的没办法了。
孔晟冷笑起来:“南宫师兄,西奚人若是诚心归降,就没有必要搞出这么多花样来。我娶不娶西奚女子,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他们这是在要挟孔某,孔某不会答应。”
孔晟斩钉截铁。
南宫望无奈地起身来,失望道:“孔师弟,你也不想一想,如果你没有西奚驸马的身份,西奚人凭什么归附你在你帐下听命?为你建功立业南征北战?你好好想一想啊!”
“听师兄一句劝,权宜之计,日后从容计较就是嘛,何必这么固执迂腐?”
孔晟愕然,他突然意识到南宫望的话也有些道理。要想收编西奚兵马,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的确是很难。但要他因此就答应与西奚联姻,确实也有些违背他的本心。(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政治联姻(3)
尽管孔晟最终也没有松口,但从当天晚上起,夏邑城中却流传出一个小道消息来,言之凿凿,说是孔晟即将与西奚公主苏婳联姻,西奚兵马一万余众即将归顺。
孔晟闻之,马上就意识到这是南宫望使的手段,也算是打的一个擦边球,为了安抚西奚人的心。
反正从始至终孔晟都没有同意,这话由南宫望口中说出来,到时候孔晟可以心安理得地不认账,责任由南宫望一人承担。
孔晟一笑置之。
不过,他对南宫望的做法虽然不太苟同,但却也知道他这样做的良苦用心,思量再三,也就没有开口辟谣,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公开否认。
西奚人自苏鲁以下,兴高采烈。他们在夏邑,虽然名为一体统率的官军阵营,但总归是归降过来的异族,不要说夏邑军民了,就连他们自己都拿自己当外人看。
可如果西奚公主苏婳与孔晟联姻,那就截然不同了。西奚人从心理上、从归属感上,都变成了孔晟的亲戚和“自己人”,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后顾之忧。
孔晟自己没有站出来说什么,孔晟麾下那些部将就更加不能说三道四了。反正这是督军大人的私事,谁能去指手画脚呢?
但让南宫望意外的是,为这事暴走的有一个人,聂初尘。
南宫望送走了前来拜访的西奚王子苏鲁,在自己的书房里读一本前朝版本的兵法战策正出神之际,书房的门被咣当一声踹开。俏脸飞霜的聂初尘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南宫望抬头愕然:“师妹?你这是?”
聂初尘冷着脸一步踏进来。旋即从背上拔出自己的穿云弓来。搭箭引弓的动作一气呵成,还没有等南宫望反应过来,一支羽箭就嗖地一声贯穿南宫望手里的兵法书册,然后连带书册一起射入南宫望身后的木梁柱上,嗡鸣直响。
南宫望脸色骤变,愤然起身怒道:“师妹,你疯了不成?”
聂初尘站在那里,紧握着穿云弓。冷然道:“南宫望,你才是真的疯了!你竟然撺掇孔师弟跟西奚女子联姻,真是可恼可恨,气煞奴家了!”
南宫望长出了一口气,神色略缓,苦笑起来:“师妹,你误会山人了。我不是……”
聂初尘厉声道:“南宫望,你少在本姑娘面前装腔作势!你不是什么?你撺掇孔师弟纳西奚女子为妻,蛊惑他贪恋美色,满城皆知。你难道还要狡辩不成?!”
南宫望脸上掠过一抹无奈的笑容来,他上前两步。沉声道:“师妹,你的确是误会师兄了。我从来没有撺掇孔师弟好色贪花,何况孔师弟也不是那种人!”
“南宫望,你莫要狡辩!事实摆在眼前,当本姑娘是瞎子和聋子不成?!”聂初尘冷笑一声:“无耻之尤!”
“师妹,与孔师弟结亲联姻,是西奚人的想法,与我无关。孔师弟从始至终都没有答应西奚人的请求……如果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南宫望苦笑着道。
“但是,山人有句话必须要跟师妹你讲明。师妹,你想想看,像孔师弟这样的人中之龙,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身边都不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而你也该明白,孔师弟是要做大事的人,目前跟西奚人联姻,是他收纳西奚一万多兵马的必由之路。”
南宫望又压低声音道:“当然,现在不过是权宜之计,将来孔师弟是否真的跟西奚公主苏婳联姻,还存在很大的变数。可即便是真的联姻,我想,师妹你也需要接受和面对现实,而不是……”
南宫望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射在一脸羞愤之色的聂初尘身上,道:“师妹,师兄字字句句出自肺腑,绝无半点害你之意。不是师兄多嘴,既然你选择留在孔师弟身边,就应该知道他需要什么样的女人,如果你做不到相夫教子,那么,你至少不要做一个妒妇!”
聂初尘勃然大怒,怒斥道:“南宫望,我该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教!孔师弟如何,更不需要你在一旁指手画脚!南宫望,你日后若是再敢如此蛊惑孔师弟浸淫女色,小心师妹翻脸不认人!”
聂初尘背着穿云弓怒冲冲地转身就走。
来的时候,她一脚踹开了门,而走的时候,也同样是一脚将南宫望书房的门给一脚踹上,她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幕看得南宫望身边的几个下人目瞪口呆。
望着聂初尘愤然离去的婀娜背影,南宫望啼笑皆非。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为西奚王子苏鲁当了一番说客,又考虑到孔晟的宏图大业,煞费苦心地促成了孔晟与西奚人在名义上的联姻,却激起了聂初尘如此激烈的反弹,直接导致师兄妹翻脸成仇。
南宫望知道聂初尘的脾性个性,知道她说到做到,恐怕在一段时间内,聂初尘会视他为陌路。
但南宫望从本心里却不曾把聂初尘的“反弹”当回事儿,在他看来,女人毕竟见识短浅,根本成不了什么大事。聂初尘既然甘心情愿要做孔晟的女人,如果连孔晟有其他的女人都接受不了,只能是自己找罪受。
傻子都能明白,孔晟这种摆明了前途无量注定要成长为大人物的人,身边的女人不可能少了。无论是情感需要,还是政治联姻,亦或者是其他深层次的选择,三妻四妾对于将来的孔晟来说,都是可以预见的。
聂初尘走后,孟赞从院中的一个角落闪身出来,媚笑着走进南宫望的书房,躬身一礼:“南宫先生!”
南宫望一直不怎么喜欢孟赞这个人,无论是过去在山寨,还是如今在夏邑城,他认为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不可重用更不可信任。
在这一点上,南宫望与孔晟对孟赞的评价和认识倒是不谋而合。
南宫望扫了孟赞一眼,淡淡道:“孟老三,你来山人这里作甚?”
孟赞陪笑道:“南宫先生,我刚才见聂姑娘怒气勃发从先生房里出来,莫非是为了孔督军与西奚公主联姻的事情?”
南宫望冷冷道:“孟老三,这与你无关,事关孔督军和聂师妹,你作为军中下属,不可妄言!”
孟赞没想到南宫望对自己这么不客气,脸色上就有点不太好看,他来南宫望这里,本来是想指望南宫望念在过去的情分上,出面向孔晟说句好话,也好为自己谋个晋身途径。别看他武功不怎么样,也没什么别的才能,但心气儿还真不低,不甘心当一个军中普通的队正,眼看唐根水都成了致果校尉,他焉能不眼红耳热?
孟赞心里恼火,但表面上却依旧媚笑依然:“是,是,南宫先生,孟赞受教了!”
南宫望瞥了孟赞一眼,心里对他的意图洞若观火,却装作不懂道:“孟老三,山人还有事,你先退下去吧。”
见南宫望下了逐客令,孟赞就发急道:“南宫先生,你如今总理夏邑军政要务,深得孔督军信任,对于我们这些跟随先生从洪泽出来的兄弟,可要多加提携啊!”
南宫望似笑非笑,声音低沉了下去:“孟老三,你有上进之心,并不奇怪,也很正常。山人相信,只要你日后奋勇杀敌,立下战功,孔督军一定不会吝啬一张致果校尉的委任状。你回去吧,把心思都用在正道上,别在这些歪门邪道上浪费时间!”(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政治联姻(4)
南宫望的话说得很不客气。
孟赞脸色一变,有些难堪地嘴角一抽,咬了咬牙,垂下头去,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孟赞站在南宫望的院落中跺了跺脚,恨恨地低低咒骂了一声,眼眸中掠过一丝仇恨之色。
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心胸狭隘,此番找南宫望非但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被羞辱了一番,他肯定是记恨上了。其实不要说南宫望了,就连他的“前主人”聂初尘,在他心里都成了。
只是聂初尘是孔晟的女人,孟赞敢怒不敢言罢了。
南宫望扫了孟赞的背影一眼,嘴角挑起一抹不屑一顾,旋即摇摇头,自顾去关紧了门,小心翼翼地从木柱上拔出聂初尘留下的那支羽箭,心疼地望着兵法书册上的一个破洞,嗟叹连声。
孟赞心怀怨愤地离开了南宫望的寓所,出了门,直走,一路沿着城中的街道往西信步而行,走不多远,突见西奚王子苏鲁带着他那两名人高马大的护卫在笑吟吟地送客,他心头一动,就停下脚步,闪避在一侧。
西奚王子苏鲁既然有投靠孔晟之心、试图通过孔晟而获得朝廷对于西奚人的赦免和认可,自然对孔晟麾下的部将和文官刻意逢迎结交,间或走门串户或者宴请许远等人。
这一次,苏鲁宴请的是孔晟身边没有官职却地位超脱的一个人——白衣剑客穆长风。
谁都知道,穆长风是孔晟的结义兄长,又是最早追随在孔晟身边、且承担起孔晟贴身护卫职责的亲密之人,对于穆长风,苏鲁丝毫不敢怠慢。
他亲自出面登门拜访,可穆长风不喜应酬。起初婉拒了他的邀请。但所谓抬手不打笑脸人,穆长风再不懂人情世故,看在苏鲁是异族王子的份上,也不好太不给他面子。
穆长风于是就来了。
在苏鲁的再三恳求下,穆长风勉强同意教授苏鲁的近卫士卒剑术。其实苏鲁让穆长风担任自己的护卫教官,不过是一个拉近关系的幌子。并不是多么看重穆长风的剑法。
穆长风向苏鲁拱拱手道:“苏鲁王子,请留步,穆某告辞了!”
“穆大侠慢走,苏鲁拜送!”苏鲁笑着还礼。
作为一个异族王子,苏鲁能向穆长风一个身份卑微的江湖人如此礼下三尺,其实也算是难能可贵了。由此可见,此人能大能小、能屈能伸、有眼光有魄力,西奚人以他为首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穆长风深深望了苏鲁一眼,转身就走。没有拖泥带水。
穆长风的心思单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不管苏鲁是不是别有用心,既然苏鲁礼贤下士,那么穆长风就必有属于他的方式的回报。
当然,穆长风是江湖人不假,不善于动用心机不假,但不代表他是没有心机和城府见识的傻子。对于苏鲁和西奚人。该做的能做的,他会做。不该做不能做的,他一定也不会做。
望着穆长风白衣飘飘远去,瞬间拐过了街角消失不见。苏鲁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他转身刚要回府,却听身后传来略带嘶哑的笑声:“拜见苏鲁王子!”
苏鲁回身来望着孟赞,皱了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某家孟赞。原为聂姑娘和南宫先生麾下,现在步兵营听命。”孟赞陪着笑脸自我介绍起来。
苏鲁讶然,深深望了孟赞一眼:“你莫非是南宫先生从洪泽带来的兄弟?”
苏鲁在夏邑时间虽然不长,但对于夏邑军马的构成和各路神仙的来历摸了个清清楚楚,南宫望率洪泽水寇四五百人来归顺。聂初尘原为车门山寨的大头领等等,对他来说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苏鲁本来没有把孟赞这样一个小人物放在眼里,但听说是南宫望和聂初尘身边的兄弟,就加了一两分的重视。
“苏鲁王子,某家刚从南宫先生那里来,正好遇见聂姑娘……”孟赞眸光一闪,欲言又止:“苏鲁王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苏鲁深吸了一口气,束身让客:“孟将军,请进府中喝一杯茶!”
孟赞眼眸中闪烁着深沉的光芒,他嘿嘿笑着向苏鲁抱拳拱手,然后就大刺刺地跟着苏鲁进了府中。
苏鲁的两名护卫将府门紧紧关闭。
街角处,孔晟与聂初尘并肩走了出来。孔晟深邃凝然的目光投射向苏鲁的寓所处,扭头道:“初尘,孟赞这人心性如何?”
“说实话,我现在说不准了。我原先认为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办事利落,但……”聂初尘摇了摇头:“来夏邑之后,我才发现,孟老三急功近利卑鄙无耻,孔郎,把他驱逐了吧。”
孔晟微微一笑,“不,没有必要。他一个人无足轻重,但如果驱逐了他,一定会引起那些洪泽兄弟的不满,因为他一个人,搞得军心不稳,不值当的。算了,不管他了,他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不过,我也有些好奇,他突然接近苏鲁,究竟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和居心。”
“走,初尘,陪我去城外射箭!”
有句话,孔晟只在心里一闪而过,没有说出口来。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哪里会把孟赞一个小瘪三放在眼里,如果孟赞真要做出什么恶事来,他也不会心慈手软。到了那个时候,动用雷霆手段予以诛杀就是了。
一个时辰后。
苏鲁竟然笑吟吟地亲自送孟赞出门,见他如此礼遇夏邑军中一个小小的队正,两个护卫有些不解也有些不以为然。
苏鲁扫了两人一眼,笑了笑,眼眸中掠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亮。
夏邑军步兵营唐根水麾下一个小小的队正,低级军官,在苏鲁眼里自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在苏鲁看来,孟赞终归是南宫望和聂初尘身边能说得上话的人,现在身份卑微,不代表日后不会飞黄腾达。此其一。
既然孟赞主动示好,流露出投靠自己西奚的意图,苏鲁当然不会拒绝。不管孟赞身份多卑微,终归还是夏邑军中的军官,能在夏邑官军中掌握一个属于西奚人的眼线,至少对现在的苏鲁来说没有什么坏处。此其二。
而孟赞此番献上的“计策”,苏鲁觉得也有些意思。无论此计能不能成功,都值得尝试一下。此其三。
如此种种,苏鲁就适度表现出对孟赞的重视和礼遇来。
某种意义上说,这本身就是一种王者心术,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孟赞欢天喜地地离开了苏鲁府中,出城返回军营驻地。
意外投靠并站向了西奚人的阵营中,还得到了苏鲁王子的看重欣赏,于孟赞而言,算是意外之喜了。
在夏邑城中,可能很多人都不怎么看得起苏鲁这位落魄的王子,可孟赞却打着极深的小算盘:既然孔晟要跟西奚公主苏婳联姻,听说苏婳有西奚明珠的美誉,貌美如花善于骑射,这样的女人将来必得孔晟的宠爱,那么,他投靠苏鲁其实就不是投靠异族,而是曲线投向孔晟,将来必有好处。(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美人计(1)
日落西斜,残阳如血,城门口。
苏鲁依旧是一袭青衫,他静静地站在道路一旁,凝望着夏邑城西侧那一片步兵营的练兵操场。他的身边,除了两个侍卫之外,还有一个低眉垂眼穿着西奚人皮裙劲装身材曼妙的少女。
此女其实也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或许是与西奚女子自幼骑马射箭的民族作风有关,竟然早熟至斯,身材凹凸有致,比成熟的女子丝毫都不差。
而此女正处在豆蔻年华,虽然没有汉人女子那种淡扫蛾眉、楚楚动人的娇柔容颜,肤色也略黑,却也是唇色朱樱一点、粉腮红润两朵的婀娜小蛮,别有一番风韵。
苏鲁回头望着女孩,轻轻道:“蛮柔,我嘱咐你的话你可记住了?”
这名叫蛮柔的西奚女孩深吸了一口气,清澈的眼眸里光彩丛生,她略有些羞涩,却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蛮柔知道,王子放心。”
苏鲁缓缓点头。正待再要交代两句,却听那厢传来密集的马蹄轰鸣声,心头一震,就立即转头来望向了军营方向。
烟尘漫卷处,数十骑奔驰而至,转眼就到近前。打头的,正是白衣亮甲骑跨在追风神驹上手持方天画戟的孔晟,苏鲁定了定神,大笑着迎上前去抱拳道:“督军大人!”
吁!
孔晟一勒马缰,追风奔腾的马蹄瞬间云散风收,气定神闲地略一前冲就停在了当场。
苏鲁身后的两名侍卫有些艳羡地望向了孔晟的这匹绝世好马。
孔晟的坐骑追风,在夏邑的知名度其实一点也不亚于孔晟。这匹来自于突厥良马中的王者,不但神骏高大,还有诸多危难时刻救主的佳话被人津津乐道。
孔晟在马上淡然一笑:“苏鲁王子,你这是在等候本官吗?”
孔晟翻身下马,将自己沉重的方天画戟插入地面之上。
苏鲁笑道:“苏鲁听闻督军大人出城检阅步兵营操练。鞍马劳顿,特在城门迎候,略备薄酒和吃食,为大人接风洗尘,还请督军赏光!”
苏鲁指了指他派人在路旁一个幽静的空场上搭建起的凉棚,凉棚下。几个西奚人已经摆好了简单的案几坐席,案几上陈列着杯杯盏盏。
孔晟深深望着苏鲁,淡淡道:“苏鲁王子真是客气,孔某每日例行军务,有什么鞍马劳顿之说?不过,既然苏鲁王子盛情邀约,孔某也不能扫了你的兴——走吧,孔某就陪王子尽尽兴!不过,夏邑全城禁酒。即便是孔某,也不能违犯。所以,孔某只能陪王子喝茶而不能饮酒了。这一点,还请王子见谅。”
苏鲁见孔晟没有拒绝,大喜,“请督军移驾!”
孔晟与苏鲁并肩行去,说说笑笑,走向了那边的凉棚。
孔晟身后的数十骑兵正要跟过去保护。却被乌显乌解两人给拦住了,就原地待命。
孔晟进了凉棚。与苏鲁对面趺坐。两名侍卫和其他仆从远远退了下去,身边只留下蛮柔一人。
蛮柔跪坐在两人中间,开始煮茶。她挽起袖口,露出小麦色健康肌肤的胳膊来,动作轻柔却很流畅熟练。很显然,她虽然是蛮女。却经过了正规的汉人茶道以及伺候人的专业训练。
“督军请饮!”苏鲁端起釉彩的茶盏邀饮。
孔晟笑笑,也举杯一饮而尽。
“蛮柔,再为督军大人添一盏茶!”苏鲁向蛮柔扫了一眼,眼神中极其隐晦地投过一丝暗示。
蛮柔嗯了一声,乖巧地起身。盈盈走向孔晟,然后又跪坐在孔晟身侧往后两步的位置,双手端起放在小火炉上煮沸的茶罐,动作轻柔地往孔晟案前的茶盏里倾倒弥漫着各种香料味道的棕红色茶水。
孔晟目光一凝。
他不是为蛮柔的姿色所夺、更不是为一个西奚女孩熟练的茶道动作所惊,而是一眼就看穿了蛮柔无意中展露出来的某种“特别”之处。
因为时下人使用的煮茶器皿是多半为陶器,在小火炉上烤煮,茶罐的温度可想而知。一般而言,侍茶者要用茶舀来作为盛茶的工具,或者使用皮质的垫子隔热,像蛮柔这样直接用手的,非常罕见。
由此可见,此女身怀武技,不是普通西奚侍女。
但孔晟旋即神色平静如常,抬头望着苏鲁,与对方谈笑生风。
“督军大人,苏鲁虽然是奚人,但从小饱读大唐诗书,仰慕****繁华。苏鲁饮食起居均以模仿汉式礼仪,身边的侍女杂役也多学习汉礼,如有失礼之处,还请督军当面指正。”苏鲁拱手道。
孔晟笑了,目光从蛮柔清秀标志的脸蛋上掠过,道:“苏鲁王子通晓汉礼,博学多才,人尽皆知。在孔某看来,西奚虽是异族,却也是大唐治下的子民,无论是汉人还是奚人,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既然你率众归顺朝廷,暂时在孔某帐下听命,又有意促成奚人兵马万人弃暗投明,无论是对于朝廷来说,还是对于孔某而言,都有功无过。你我目标一致,共抗反贼,平息叛乱,光复大唐江山。日后功成,孔某一定竭尽所能向朝廷上书为奚人请功,这一点,还请苏鲁王子相信孔某的承诺和诚意。所以,请苏鲁王子日后莫再以外人自居。”孔晟朗声道。
苏鲁霍然起身,向孔晟长揖下去:“苏鲁拜谢督军厚爱奚人之恩,日后,奚人愿意为督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孔晟起身还礼:“王子不必客气,请坐。”
孔晟眼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笑容。
对于苏鲁如今的真实心态,他心知肚明。苏鲁固然心向大唐,因为他判定安禄山的叛军不会真正成气候、坐稳天下;但他又担心李唐朝廷会对西奚人秋后算账,所以千方百计想要靠上自己,为奚人日后谋一条生路,同时争取更大的政治利益。
但苏鲁一方面看中和看重孔晟的前途和发展空间,觉得孔晟日后必成大器,成为李唐朝廷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但苏鲁另一方面又无法真正信得过孔晟,因为作为异族,他时刻担心孔晟会翻脸不认人,甚至日后卸磨杀驴。
所以,苏鲁这才有了与孔晟联姻的请求。
而今日之所为,其实为的还是这般。
在孔晟的谋划中,西奚这一万多兵马非常重要。因此,孔晟对苏鲁,给予了相当程度的礼遇和尊重。他要让西奚兵马为自己所用,至少要获得苏鲁这个西奚人领袖的归心。
苏鲁坐下,再次敬茶。
两人叙叙谈谈,一直到夕阳彻底隐入地平线,而傍晚的天幕渐渐笼罩下来。
临了,苏鲁这才直接道明了最终的目的:“督军大人,此女名唤蛮柔,年方十五,性情乖巧,熟悉汉礼,也有些武艺在身,样貌也还过得去,如果督军大人不嫌弃,还请留在身边伺候起居。”
孔晟眉梢一挑,正待拒绝,却听苏鲁又追加了一句:“督军,蛮柔是小妹苏婳调教出来的人,也不算外人,让她在督军身边伺候着,我想是最合适不过了。还请督军不要嫌弃!”
苏鲁再次起身向孔晟深深施礼。
这个时代和年月,权贵之间甚至是文人之间,互相赠送侍女是寻常事。苏鲁向孔晟赠送一名西奚侍女,又隐隐点出苏婳的存在,无疑是在试探孔晟对于这番联姻的真实态度。
毕竟,虽然南宫望出面同意联姻,苏鲁和西奚人却没有得到孔晟的真正承诺。(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美人计(2)
孔晟沉吟起来。
他知道,若是自己拒绝苏鲁的意思,必然会引起苏鲁的猜疑,会直接破坏与西奚人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反正一个西奚侍女而已,收留在身边也不代表什么,
一念及此,孔晟神色平静如常,微微一笑:“既然王子一番美意,孔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孔晟再无半句废话,立即起身抬步行去。
苏鲁向蛮柔飞快地投过暗示和敬告的一瞥,然后躬身下去道:“恭送督军!”
蛮柔清澈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水雾。她向苏鲁投过深深的一瞥,然后莲步轻移,紧随在孔晟的身后。从始至终,孔晟都没有多看她一眼,仿佛她就是空气一般。
孔晟带着一个娇俏英武的西奚女孩走过来,乌显乌解出入宫禁,也算是有见识,怎么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年头,权贵大人物之间互相赠送侍女妾室本是寻常事,西奚王子苏鲁为了讨好孔晟,送一个西奚女孩过来,也不奇怪。
两人暗暗打量了蛮柔两眼,却是不敢多看。
见这女孩腰间竟然悬挂着一枚长约一尺余的匕首,把手被金丝缠绕,精美无比。
乌显一惊,又见女孩脚步轻灵,更是陡然间生出了几分警惕。
这女孩身怀武功!
一般而言,权贵大人物之间互相赠送侍女,所送之人要么是姿色过人,要么是身怀某项技艺,比如说舞技。苏鲁却赠送了一个会武功的女孩给孔晟,到底意欲何为?
乌显凑了过去,刚要开口提醒孔晟几句。孔晟向他投过平静的一瞥,乌显知道孔晟早有心中有数就不再多嘴了。
孔晟翻身上马,催动追风驰进城门去。
乌显乌解率数十名骑兵纵马在后。
孔晟在马上眼角的余光发现那西奚女孩蛮柔虽然是奔行在后,却紧紧坠在他的马后,身形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不疾不徐,娇俏的容颜上波澜不惊。孔晟眼眸中掠过一丝惊色。
因为是进城,所以孔晟一行的马速也不是太快。但即便如此,也相当于步行狂奔了。蛮柔能亦步亦趋毫不落后,再次证明了这个西奚女孩的不简单。
到了官衙前,孔晟深吸了一口气,翻身下马。
他霍然转过身来望着蛮柔,目光沉凝。他静静地盯着蛮柔,淡淡道:“你叫什么名字?”
蛮柔拜伏在地:“奴奴叫蛮柔。”
孔晟笑了笑,摆了摆手:“你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蛮柔闻言起身,虽然她的声音怯怯地,但面色却无比的平静如常。
孔晟心里掠过诸多惊讶,这么一个十四五岁的西奚女孩,表现得如此沉稳镇定,面对自己不卑不亢进退有据,要说此女没有经过特殊训练,要说她没有经历过大场面。孔晟绝对不相信。
心念电闪间,孔晟点了点头。缓步走进官衙。蛮柔没有迟疑,低眉垂眼紧随其后。
乌显乌解在两人身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某种担心。现在孔晟的后院中可是有一位性如烈火的红颜知己,聂初尘虽然并不排斥孔晟有其他的女人,但却最看不惯男人狎妓和圈养美貌侍女花天酒地。孔晟这次带了这样一个西奚女孩进去,有热闹看了。
蛮柔跟着孔晟进了内院。迎面与站在天井中望着拱门来处的红衣聂初尘撞了一个照面。
聂初尘见孔晟进来,妩媚的脸上笑容瞬间绽放,但她脸上的笑容旋即为蛮柔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而立即敛去,柳眉轻挑,沉声道:“孔郎。她是什么人?”
孔晟笑了笑:“她叫蛮柔,西奚人。”
聂初尘有些恼火,她上前两步凝视着孔晟一字一顿道:“孔郎,你莫非也要学那些人……****沉湎在女色之中吗?这苏鲁让南宫望撺掇你与西奚人联姻在前,送你美貌侍女在后,肯定心怀不轨,你难道不懂吗?”
聂初尘之所以看中孔晟,对孔晟情有独钟,主要就是因为孔晟在这个时代的另类独行与众不同。若是孔晟变得跟时下的很多“臭男人”一样以玩弄女色为乐事,聂初尘心底的失望可想而知。
孔晟轻笑一声,几步上前,不管不顾地当着蛮柔的面将聂初尘拥抱在怀中。聂初尘性格虽然豪爽,但毕竟是当着一个外人的面,骤然被孔晟抱住,她微有羞涩挣扎起来。
但她越是挣扎孔晟就抱得越紧。
最后,孔晟竟然公然低下头来,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吻了一记。这一吻,吻得聂初尘心神摇荡,方才那还是满腹的羞愤怨气,旋即消散一空。
聂初尘羞得涨红了脸,将臻首整个埋进了孔晟的怀中。
蛮柔站在不远处,抬头扫了肆无忌惮拥抱在一起郎情妾意的孔晟和聂初尘一眼,眼眸中掠过浓烈的异色。但她马上就垂下头,静静地侍候在原地,沉默不语。
“有人呐,你放开我!”聂初尘轻轻推动孔晟。
孔晟笑:“初尘,怕什么?你是我的女人,无论是不是有人,我们亲热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敢说半个不字?”
孔晟探出一只手来,握住了聂初尘的小手,捏了捏。紧接着,这只手又松开她的手,从她的腰身上来回游走抚摸。
孔晟眸光深邃地望着聂初尘的眼睛。
聂初尘哪里受得住孔晟这般具有现代主义风格的浪漫主义式**手段,她脸发热、身发软、心跳如兔,早已迷失在孔晟赤果果投射过来的深情凝视下。
乌显和乌解在拱门外等候多时,没有听到想象中的鸡飞狗跳和聂初尘大发雷霆暴走的声音,有些奇怪,就试探着走进内院来。
见傍晚的夜幕下,月光皎洁,孔晟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红衣胜火的聂初尘就红着脸微闭着眸子被他半抱着坐在膝盖上,整个人都依偎在孔晟的怀中,说不尽的慵懒妩媚;而新进的西奚侍女蛮柔,则动作乖巧地伺候在两人身后,双手还抱着一盘点心吃食。
乌显愕然半响,不由暗暗向孔晟翘起了大拇指,心道孔督军果然不同凡响,竟然不动声色地就搞定了聂姑娘,有这样的手段,日后何愁身边没有美貌女人?真真是有的艳福享受了!
乌显扯了扯弟弟乌解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声张,两人一起静静地退出去。但两人刚退出拱门,就听见内院中传来孔晟清朗平静的声音:“乌显乌解,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许踏进内院半步!”
“喏!”(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美人计(3)
孔晟站在书房里,凝视着面前神色倔强的西奚女孩蛮柔。聂初尘面带异色,就陪在一侧。
孔晟想要将蛮柔留在聂初尘身边作为贴身侍女,但没想到这个西奚女孩竟然如此倔强刚烈,坚决不从。她以苏鲁王子严命为理由,直言她是苏鲁王子送于孔晟贴身伺候的人,不可能拜第二个人为主,更不可能伺候别人。
哪怕是孔晟身边的女人,都不行。
她的坚决和刚烈,比聂初尘竟然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言道,若是孔晟不愿意留她在身边,不妨赐她一死。她说完,拔出腰间的匕首,就往小麦色健康的脖颈上划去。
还是聂初尘眼疾手快,夺下了她试图自刎的锋利匕首。
孔晟沉声道:“你敢违抗孔某的安排?”
蛮柔声音轻柔却异常坚定:“奴奴不敢。但奴奴受命而来,如果督军不愿留蛮柔在身边,请让奴奴一死。奴奴绝不会抱怨半句。”
蛮柔的目光平静到一个让聂初尘感觉可怕的程度。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吟着走了过去,站在蛮柔身前道:“蛮柔姑娘,你家苏鲁王子看错了孔郎,孔郎不是贪恋美色之人,既然你执意不从,那就回去吧,我让乌显乌解送你回去。”
蛮柔摇了摇头,“督军大人遣返我回去,还不如赐我一死。”
聂初尘呆了呆,她抬头望着孔晟,目光变得有些复杂起来。其实聂初尘心里也明白,既然苏鲁将蛮柔送出来。就肯定不会接纳她再回去。而孔晟先收后放。无疑说明蛮柔不为他所喜。这对于蛮柔来说,回去其实也是一条死路。
聂初尘心里一软,良久才轻叹一声,“孔郎,你留下她吧,反正你身边也没有贴身伺候的人,让她在身边安排你的饮食起居,我也能放心。”
聂初尘挥挥手:“好了。蛮柔,你可以留下了。”
蛮柔的神色依旧是那么平静,她拜伏在地,向孔晟行了一个西奚人的大礼,然后起身转身走出了孔晟的书房。
聂初尘有些郁闷和烦躁地跺了跺脚。
孔晟忍不住笑了:“吃醋了?你要是不喜欢,就让她留在厨房里帮厨娘干些粗活就是。”
聂初尘撅了撅嘴道:“别臭美,我跟一个西奚丫头吃什么飞醋?你可知道,这丫头身怀武功,身手不凡,又来历不明。我担心她留在你身边会有问题。”
孔晟眸光一闪,点了点头:“她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但我料苏鲁不敢有任何不轨。我相信,苏鲁不敢拿他的族人来冒险。况且,我也不是完全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不需要担心什么。”
聂初尘一瞪眼:“我看你就是看中了那丫头的美色……哼,这世间的男人都一样,好色无耻,贪得无厌!”
孔晟哈哈大笑,几步走过来,突然拦腰将聂初尘抱起,急急向内里的卧室行去。聂初尘大惊,用粉拳捶打着孔晟的后背,娇嗔不已。
但孔晟哪里管这一套,他将聂初尘横放在床榻上立即贴了上去,聂初尘略一挣扎反抗,就完全意乱情迷,沦陷在孔晟神出鬼没的挑逗手段里。
门外。
蛮柔背靠墙壁,娇俏的面孔上依旧平静如常,她抬头望着沉沉的繁星点点的浩瀚夜幕,眸光中翻卷起的光彩越来越盛。
片刻后,蛮柔向孔晟的卧房投过复杂的一瞥,然后身形一纵,就消失在黑影地里。
翌日上午。
进入阳春四月,春光明媚,大地回春,城里城外都是勃勃生机,督军官衙后院的两棵垂杨柳树也相继抽出了碧绿的新芽。
孔晟晨练结束出了一身臭汗,按照惯例,他要在晨练后马上沐浴更衣。原先为他准备洗澡水的是聂初尘的侍女小菊,小菊刚要去例行公事,却发现自己的工作已经被人所取代,一个年纪不大沉默寡言看上去娇俏可人的西奚女孩毫不吃力地提着两桶热水,脚步轻盈地往孔晟的浴室行去。
小菊看得目瞪口呆。
这两桶水起码超过百斤,可在这西奚女孩手里竟然轻若无物。原先她要让厨房的张厨娘帮忙抬进去,可蛮柔却一人提着两桶水,那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张厨娘从身后冒出来,笑嘻嘻道:“小菊,这俊俏的小丫头是刚来的吗?”
小菊这才回过神来,迟疑道:“听说是西奚人王子送给督军大人做侍女的,厨娘姐姐,她年纪比我还小,竟然一个人提了两桶水呀……难道这些异族人天生力气都这么大吗?”
张厨娘不以为意地扯了扯小菊的胳膊:“得,小菊,她是胡人,有点蛮力也不奇怪,走了啊,姐姐在厨房给你留了点心,快去吃!”
小菊被张厨娘拖去了厨房,但依然是一步三回头。她不过是一个粗鄙的侍女,见识有限,但凭直觉,她觉得蛮柔并不简单。更重要的是,她的心态其实有些复杂,这内院中本来就只有她一个侍女,名义上是聂初尘身边的人,其实一起照顾着孔晟的饮食起居。
突然有其他的侍女插手进来,她心里很不舒服,也隐隐有些嫉妒。
孔晟在浴室中脱去了外衫和上衣,赤着膀子裹着浴巾等候着。见他光着上身,蛮柔眼眸中闪烁起一抹羞涩的红光,却是一闪而逝,她不动声色地提着水桶进去,动作轻柔地将热水倾倒在木质的浴桶中,然后微闭着双眸走到孔晟身边,探手就要为孔晟解开腰间的浴巾。
孔晟一惊,避了开去:“蛮柔,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蛮柔默然垂首,退了开去。但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径自走到浴桶跟前,跪在了一侧,摆出了随时伺候为孔晟沐浴净身的架势。
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经过了非常专业的训练,动作轻柔熟练。
孔晟啼笑皆非,虽然身处这个王权时代,又位高权重,完全具备各种被贴身服务的资格条件,但孔晟却从来没有让侍女伺候洗澡的经历。以往,小菊都是为他准备好洗澡水就离开。
孔晟走到浴桶跟前,轻轻道:“蛮柔姑娘,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蛮柔垂首不语,仿佛没有听见孔晟的话。
孔晟皱了皱眉,沉声道:“蛮柔,你没有听见我的话吗?”
“伺候大人,是蛮柔的职责。按照我们奚人的规矩,从踏进督军府的一刻起,蛮柔就已经是大人的人了,若是大人不让蛮柔侍候,就是嫌弃蛮柔,奴奴就只能以死谢罪。”
蛮柔再次拜伏在地,将整个身子和脸蛋都紧贴在地面上,动也不动一下。
孔晟哭笑不得,放缓了声音道:“蛮柔,我不是嫌弃你,而是不习惯有人看着我洗澡,这样吧,你先出去,我有需要会叫你。”
“既然大人不嫌弃奴奴,就让奴奴留下伺候。既然大人不愿意让奴奴看到,奴奴可以蒙起眼睛。”
说话间,蛮柔起身来取过一条白色的丝巾,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孔晟无奈,瞥了蒙住眼睛跪在一侧的蛮柔,犹豫了一下,还是飞快地解开了腰间的浴巾,轻轻跳进了温度适中的浴桶之中。
他舒服地坐在浴桶里发出一声轻快的呻吟。他缓缓闭上眼睛,慢慢撩着水花擦拭着自己的身体,片刻后,突然感觉有双轻柔微凉的小手抚上了自己的后背,稍一停顿,就开始为自己按摩和搓洗起来。
孔晟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但随着那双小手轻柔有力的动作,他感觉浑身舒爽,索性就放开心胸不再矫情,任由蛮柔蒙着眼睛帮自己沐浴净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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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美人计(4)
孔晟这一次沐浴的时间足足是平时的数倍有余。一个时辰过去了,孔晟依旧没有沐浴完毕,反倒是中间蛮柔又提着两个木桶出来更换热水。
小菊和张厨娘并肩站在浴室对面的回廊下,狐疑地望着这厢。见蛮柔又提进了两桶热水去,浴室的门紧闭起来,小菊忍不住压低声音道:“厨娘姐姐,督军大人竟然让她留下伺候……这……而且时间这么久了,难道……”
小菊欲言又止,脸颊绯红。
她早已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男女之事多少有些了解。孔晟让蛮柔留在浴室中伺候,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但却是个狐媚子!小菊,奴家看督军大人一定是被她勾引上了……”张厨娘三十五六,孩子都有了仨,就以一幅过来人的架势啧啧连声:“看她那小腰身,那媚眼儿,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哟。”
“小菊,不是姐姐说你哟,你的姿色嘛比那丫头还是差上一点……否则……”
毕竟是徐娘半老的妇人,张厨娘说话哪里有那些顾忌,她的话虽然没有直说,但意思谁都明白,小菊顶多算是中等偏下的普通姿色,因为出身贫苦人家,也没有读过书,更谈不上什么文化修养和气质,与姿容秀美的奚女蛮柔相比,差得还不是一点半点。
尽管是事实,但小菊还是被张厨娘无意中的两句话给勾出了越来越浓的妒火。作为内院侍女,要说小菊没有委身孔晟脱胎换骨的想法,也不现实,可问题是孔晟从来都不带正眼瞧她一眼的,任她有的时候暗暗卖弄风情,都视若不见。
张厨娘不说。小菊本来心里就有点不舒服了,这么一说,肯定就有点恼羞成怒了。她跺了跺脚,恨恨地瞪了那厢浴室的门一眼,气吼吼地跑向了聂初尘的房间。
聂初尘正在闭目养神行功。她的擅长是箭法,但再高明的箭法如果没有内功作为基础。其实也是无源之水。普通意义上的百步穿杨靠的是熟练度和眼力,但若想达到聂初尘这种高深境界,就必须要贯注真气,以气御箭,才能让羽箭势如破竹无往而不利疾若闪电。
小菊急匆匆闯进来,噗通一声跪在聂初尘的软榻前。
聂初尘柳眉一挑,中断行功,睁眼望着小菊不满道:“小菊,你慌慌张张地干嘛?”
“姑娘。您赶紧去看看吧,可不得了了,那奚女真不要脸,竟然陪着督军大人一起沐浴,都过去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有出门……”
聂初尘霍然起身,跃下软榻来,妩媚的脸上浮起一抹惊色。她一个箭步就窜出了门口,纵向浴室门口。竟然用上了轻身提纵术。
聂初尘站在浴室门口,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毅然推门而入。不过,推门进去之后,眼前的一幕景象让她看得有些汗颜。
没有她想象中的********旖旎的香艳场面,孔晟坐在热气蒸腾的浴桶里双眸紧闭。熟睡正酣。而奚女蛮柔脸上蒙着丝巾,挽着袖口,俯身在那里为孔晟轻柔地按摩着肩头。
察觉到有人进来,蛮柔手下的动作略一停滞,但旋即就又自然继续如常。
聂初尘悄无声息地纵身落地。站在浴桶前望着闭目小憩的孔晟和认认真真一板一眼为孔晟按摩伺候的蛮柔,略一摇头,就转身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她小心翼翼地为孔晟掩上门,小菊急不可耐地凑过来,迎面见到的却是聂初尘不满的目光,心里咯噔一声,赶紧老老实实地垂下头去,不敢再吭声。
聂初尘扫了小菊一眼,压低声音冷冷道:“小菊,退下去!以后不允许再在我面前胡言乱语挑拨是非!”
小菊慌不迭地拜了下去,带着哭腔道:“聂姑娘,小菊不敢了,小菊再也不敢了!”
聂初尘冷哼一声,飘然闪向了自己的卧房。
午后。
蛮柔从外院脚步匆忙走进内院,走向了孔晟的书房。站在书房门口略一迟疑,她还是轻轻叩门,走了进去。
孔晟放下手里的书卷,抬头望着蛮柔。
蛮柔娇俏的小脸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她几步上前深深一礼:“大人,苏鲁王子有要事求见!”
孔晟沉默着。他深邃的目光在蛮柔婀娜的身子上、在她那张清秀却表现出超乎其年龄阅历般的沉稳宁静的面孔上来回逡巡,蛮柔垂首下去,也是默然无语。
这个奚人女孩进府数日了。她平时寡言少语,但能把一切事做到最细致最完美,让人挑不出她半点的毛病来。虽然出身奚人,但她对汉人的礼仪饮食起居规制非常熟稔,这更加让孔晟断定,她必然经过了长期的特殊训练。
而她在奚人中,究竟是什么身份?真的像苏鲁所说的那样,只是苏鲁妹妹苏婳身边的侍女之一?十四五岁的年纪,经过特殊训练,又有一身武功,这样的女孩全身上下都充斥着神秘的气息,孔晟对她的来历出身越来越好奇。
只是孔晟是何许人,他不可能主动开口去盘问蛮柔或者苏鲁。
片刻后。孔晟才点点头:“蛮柔,你去请苏鲁王子来书房见我!”
蛮柔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不多时,门外就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苏鲁在蛮柔的引领下,神态恭谨地走进了孔晟的书房。孔晟连忙起身相迎:“苏鲁王子,请进!”
苏鲁抱拳拱手:“见过孔督军!”
孔晟点点头:“请坐。蛮柔,给苏鲁王子沏茶。”
孔晟非常厌恶时下的这种加各种香料和配料煮茶的方式,根本就是难以下咽。所以在他的府中,饮用的全部都是经过他专门秘制的经过烘干炒制的新茶,几片茶叶放入茶盏,然后用沸水冲泡片刻,就可以饮用。
在督军府中,孔晟与众不同的饮茶方式被称之为清茶。后来,流传推广出去,渐渐被一些人所接受,就正式冠名为了孔氏清茶。
不过,苏鲁来孔晟府上可不是为了喝茶来的。所以,蛮柔独特的沏茶方式也好,清香扑鼻的茶水口感也罢,他都统统没有放在心上。
反而是对于蛮柔,他多加关注了几眼,听孔晟说对蛮柔相当满意,他这才一颗心落了地。
孔晟举盏邀饮:“苏鲁王子,请喝茶。你急匆匆来,找孔某可是有事?”
苏鲁举盏回敬:“多谢督军大人。督军,苏鲁派往济阴郡联系的人回来了,我族人马一万余人被迫随叛军北上济阴郡,目前,济阴郡拥兵五万,以济阴郡太守高承义和叛将宋亭为首。”
孔晟眼前一亮,立即放下茶盏沉声道:“苏鲁,我毫不怀疑你归顺朝廷的诚心诚意,但是,你有多大的把握能说服促成这一万奚兵改邪归正弃暗投明呢?”
苏鲁眉梢一挑,略有些傲然道:“苏鲁身为唯一的西奚王子,自然有权调动所有族人。请孔督军放心,我会竭尽所能促成举族归唐,在督军帐下听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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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济阴郡(1)
孔晟起身走到了悬挂在墙壁上的地图跟前,凝视不语。
济阴郡就是曹州,说白了就是后世的山东定陶县一带。济阴郡距离夏邑约有三百余里,而此刻,济阴郡盘踞着伪燕朝廷部署在河南北线的绝大多数兵力,堪称叛军仅次于河东和关洛的老巢之一,绝对的大本营和根据地。
孔晟心里很清楚,要想让这支夹在叛军队伍中的奚兵一万余人归顺过来,通过苏鲁派人联络的方式几乎是不可行的。必须要让苏鲁亲自走一趟,而自己也应该随队前往见机行事。
只是苏鲁此人是不是百分百靠得住,孔晟心里还有些怀疑。他倒是没有怀疑苏鲁对于西奚人的掌控力,因为西奚之王苏浙前年病亡,而苏浙只有一子一女,苏鲁作为唯一的具有法定继承权的西奚王子,肯定能得到全族奚人的拥护。
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带人冒险进入叛军老巢,想要成功将一万多人的奚兵带出济阴郡,难度之大、风险之高可想而知。
让苏鲁一人前往,孔晟觉得不靠谱,也放不下心。可要是自己带人随苏鲁前往,万一……岂不是羊入虎口万劫不复?
孔晟缓缓回身来凝望着苏鲁,目光凝沉深邃。
苏鲁被孔晟看得有些浑身不自在,陪笑道:“孔督军,苏鲁想要尽快带人潜入济阴郡,伺机率我族兵马南下回归夏邑,还请督军大人允准!”
孔晟似笑非笑:“苏鲁,你准备带多少人过去?”
苏鲁迟疑了一下,轻轻道:“苏鲁只带三五护卫就可,其余奚兵还是要留在夏邑,继续在督军大人帐下听命!”
苏鲁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飞快地扫了孔晟一眼。
苏鲁也是心机深沉的人,尽管他去济阴郡策反奚兵归降是一番用心良苦,但要是他提出要带太多的奚兵去济阴郡,肯定会引起孔晟的怀疑。
所以,苏鲁索性就提出只带三五人。剩余的千余奚兵留在夏邑,说白了也算是一种人质。
孔晟笑了:“济阴郡是叛军老巢。苏鲁王子亲自前往,孔某不得不担心你的安全啊。”
“为了西奚人的前途命运,为了朝廷的平叛大业,为了孔督军的知遇之恩,苏鲁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苏鲁起身拱手肃然道。
孔晟微微一笑,也是抱拳回礼:“苏鲁王子深明大义,孔某佩服之至。这样吧,我会安排几个人随苏鲁王子一起前往济阴郡伺机行动,此次若是能成功将西奚举族归顺朝廷。本官必上奏朝廷,为苏鲁王子和西奚请功!”
苏鲁大喜:“如此,苏鲁就回去做准备了,我准备明日一早就离开夏邑,此事宜早不宜迟,拖时间久了,一旦走露风声,就功败垂成了。”
孔晟点点头:“当然。苏鲁王子先下去准备。我会安排好人随你一并前往济阴郡。”
苏鲁抱拳告辞,在转身离开孔晟书房的瞬间。他暗暗向蛮柔投过深深的一瞥,蛮柔犹自垂首肃立不语。
孔晟将苏鲁送出府门,然后回返。蛮柔随在他的身后,送走了苏鲁又跟着他回到内院。在进书房之前,孔晟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蛮柔淡淡道:“蛮柔,去通知乌显乌解来见我!”
蛮柔嗯了一声。转身走去。
孔晟站在原地任由温暖的春风吹拂着自己的衣衫和额前散乱的头发,眼眸中闪动着某种坚定无前的光泽。
清晨。
夏邑城门洞开,乔装打扮成商客的苏鲁一行十余人纵马驰出,没有任何停留,旋即沿着北上的官道一路疾行。只在夏邑通往宁陵半道上的一座缓坡下,停下马。
苏鲁在马上望去,只要道旁有三人牵马等候昂然立在旭日初升的阳光地里,其中一人一系白衣飘飘出尘,苏鲁一眼就认出了是孔晟的结拜义兄兼贴身护卫穆长风。
而另外两人,则是儒雅书生打扮。牵着白马的青年文士因为戴着蒙着黑纱的面罩,苏鲁一时间没有认出来,但那匹白马他却熟悉得紧。尤其是牵着另外一匹枣红马的相貌清秀的小书童,更是让他吃了一惊。
苏鲁翻身下马疾行过去,抱拳躬身道:“孔督军?”
孔晟朗声一笑,揭去面罩道:“苏鲁王子,本官考虑再三,还是亲自陪你去一趟济阴郡为好。不管事成与否,我们只要尽力而为就可以了。”
苏鲁犹豫了一下:“孔督军身份似乎何等的尊贵,你岂能冒险进入叛军老巢,苏鲁建议督军还是尽快返回夏邑,免得夏邑生变!”
孔晟大笑:“我一个五品督军使和游骑将军,有什么尊贵之处?苏鲁王子都能亲自涉险,我又何不能?至于夏邑……有许太守和南宫先生合力坐镇,有夏邑数千精锐兵马防卫,孔某在与不在,都无关紧要。”
“好了,苏鲁王子,我们上路吧。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便是从江南游学北上的孔生,这是我的书童孔柔。”孔晟翻身上马,率先驰了出去。
苏鲁无奈,只好皱着眉头也上了马,率十余名随从也追了上去。
夏邑城的城门楼上。南宫望和许远并肩凝望着宁陵的方向,沉默不语。知道孔晟乔装改扮北上要去济阴郡的人,也就是南宫望和许远了。
这两人半夜被孔晟叫醒,尽管再三苦劝,孔晟都执意不从,无奈之下也只能配合他的行动。好在现在的夏邑兵强马壮,安定繁盛,所有的军政要务都进入了正常运行的正轨,孔晟这个一把手在与不在不会影响太大。
当然,知晓孔晟离开的还有聂初尘。聂初尘本来要跟随前往,但孔晟决定让聂初尘留下协助南宫望镇守夏邑,见他坚持,聂初尘无奈只得勉强同意留下。
“南宫先生,你说孔督军与苏鲁这次前往济阴郡,能将西奚人举族带回夏邑吗?”许远轻轻道。
南宫望目光沉凝,缓缓摇头:“许太守,以山人的判断,此事很难,成功的几率很低。一则,奚人兵马人数众多,处在叛军营地,要想将这么多人马悄无声息地从济阴郡带走,比登天还难;二则,苏鲁虽然是西奚王子,但却不掌握兵权,西奚的兵权掌握在西奚公主苏婳手里,苏鲁有归顺朝廷的心思,但苏婳却未必,所以,山人担心苏鲁此行恐怕要无功而返。”
许远撇了撇嘴,心道你既然知道很难成功的概率很低很低,那为什么还要撺掇孔晟答应与西奚人联姻,还让他亲自涉险去济阴郡!?
南宫望扫了许远一眼,知道许远心里在想什么,就又慨然道:“听天命,尽人事,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当奋力争取。许太守,孔督军涉险前往,争的就是这一线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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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济阴郡(2)
两日后。午后。
苏鲁一行人抵达济阴郡城之外。
苏鲁等人是北地客商打扮,而孔晟与蛮柔则以书生书童的身份混在其中,伴随着从河东范阳来的一路更大规模的商队,混进了济阴郡城之中。
济阴郡城是一座古城,而在河东、鲁地与河南一线,这是叛军所占据和部署兵力最多的一座城池了,堪称军事重地。因为是叛军老巢,所以这一带其实自太守高承义叛变投降安禄山之后,就没怎么经历过战祸。
而对于老百姓来说,谁当皇帝、谁当官理政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饭吃能安居乐业。因为没有战祸袭扰,而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叛军也很少惊扰本地土民,所以济阴郡城的繁华安定远远超过睢阳。
而叛军戒备森严,所有的大军营地驻扎在郡城以北的山下,城内则只有五千人的队伍,统统都是太守高承义的亲信部属。
本来孔晟以为济阴郡城完全是高承义的天下,毕竟此人在李唐朝廷时就任职济阴郡太守,在此地经营了十余年之久,然而进入济阴郡地界之后,孔晟才从过往客商的口中探听到了一个最新消息:现在的济阴郡城,叛军有两大势力,两万多人以太守高承义为首,算是本土实力派;而剩余两万多人则以叛将宋亭为首,算是外来派。
本土派与外来派系之争正如火如荼,内讧频仍,各怀鬼胎。
双方都要争夺济阴郡城的统治权。高承义怎么可能甘心将手里的权力拱手让人,如果不是看在宋亭手下拥兵两万多人,早就出兵将宋亭给剿灭了。
宋亭原先是鲁地某县县令。安史之乱爆发后,他闻风而降。成为第一批最早倒向安禄山伪燕政权的人,被安禄山册封为河东道行军副总管,率军两万南下,协助河南叛军镇守河南全境,同时也是作为关洛的屏障。
宋亭本来奉命进攻江北的虢王李巨,但宋亭行军至济阴郡时。就得到了安禄山丧命的加急军报,安庆绪登基称帝,转而册封宋亭为曹州太守和归德大将军,至于高承义这个安禄山册封的济阴郡太守兼行军大总管,却也没有下诏免除,于是济阴郡城就无形中出现了两大军政首脑。
所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但这些与孔晟等人无关了。孔晟惦记的是西奚那一万多人,至于高承义和宋亭的权力之争,爱谁谁当权。都可以置之不理。
孔晟摘掉了面罩,随着苏鲁等人进了城。济阴郡对于孔晟来说,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在此处被人认出的几率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若是遮遮掩掩,反而会引起叛军官差士卒的怀疑。
郡城之内的繁华让孔晟完全意想不到。街道两旁店铺酒肆旅馆林立,街道上行人往来如梭,摊贩走卒的沿街叫卖声、车马行进声、人语马嘶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气。
眼前晃荡过一张张肤色不一年龄老幼不一的面孔。但每一张面孔上却都洋溢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这足以说明。在当前这个烽火乱世,至少济阴郡城的百姓生活得比较安逸和幸福满足。
老百姓的要求比较低,只要有饭吃、有地方住、能穿暖、能生存下去,就是极好的事了。
孔晟穿行在人群中,他环视左右过往行人,心头微有感慨。这再次证明了。无论政权的更迭,无论是官军还是叛军,谁来掌权,对于老百姓而言都是一样的,他们关心的始终是自己的生计。
孔晟停在一家名叫淮阳酒肆的酒家门口。略一打量,就走了进去。苏鲁等人见状,也相继跟了进去。
一个跑堂的伙计嘿嘿笑着迎了上去:“公子哥儿,您几位?要吃点什么?”
孔晟微微一笑:“伙计哥,我们——”
“我们五人,请帮我们找一间雅座,我们再点菜。”孔晟环视背后的苏鲁,见只有苏鲁和他的一个护卫跟了进来,其他随从都去了客栈先行安置,就改了口。
伙计点点头:“没问题,各位客官,请跟我来!”
伙计引领孔晟等人去了二楼的靠窗的一个位置,一张长条案几,地方宽敞着。
苏鲁坐在了孔晟的对面,他的护卫则毕恭毕敬地侍立在他身后。穆长风稍稍迟疑,就坐在了苏鲁的边上,至于蛮柔则一如既往低眉垂眼侍立在孔晟身后。
这一路上,她的话少得可怜。如果孔晟问话或者必要的交流,她几乎是金口不开。她越是如此,孔晟对她的关注度就越高。隐隐地,孔晟心里竟然对她生出了几丝警惕戒备之心。
而这样的警惕心居然超过了对苏鲁的警惕防备心。
孔晟笑了笑,回头扫了蛮柔一眼:“坐下一起吃点东西,坐下吧。”
蛮柔低头施礼摇摇头:“奴奴不敢!”
孔晟轻笑一声:“有什么不敢的?你已经不是苏兄那边的人了,你是我的人,我让你坐就坐,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虽然孔晟言语轻柔温和,但实际上透露出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
蛮柔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苏鲁,见苏鲁回避着自己的眼神,她有些左右为难,想了想,就跪坐在孔晟身后半个身位,还是以奴婢伺候主人的角色自居。
孔晟是她的主人,而对面则是她奚人的王子,她怎么敢当众跟孔晟和苏鲁平起平坐啊。
孔晟随意点了几样酒菜吃食,伙计传了下去,不多时就一股脑全部上齐,上菜的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不过扫了一眼,孔晟就觉得很正常了,大多数都是现成的吃食,更没有什么花样品质,像肉羹、鱼羹之类,胡饼、点心之类,估计厨房里都是提前炮制好的。
苏鲁为孔晟斟上一盏酒,举杯邀饮道:“苏鲁敬孔——敬孔兄和穆大哥一杯!”
孔晟微笑举杯:“也敬苏兄!”
至于穆长风,则默默地举杯一饮而尽。他很厌倦迎来送往的繁文缛节,见上了酒菜,就开始自斟自饮,自行解决口腹之欲。孔晟和苏鲁就权当他不存在。
孔晟见左右无人,就放下酒盏压低声音道:“苏兄,不知令亲府上在城中何处?我们什么时候方便登门拜访?”
苏鲁苦笑一声:“孔兄,其实我也不知情呐。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探访去了,听闻她就在城中居住。”
孔晟哦了一声,正要再开口询问两句,突然听到楼梯口传来近乎放肆的男子笑声,就下意识地扭头望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章 济阴郡(3)
一个年约二十五六身材中等五官倒也标致的年轻男子,身着华服,摇着折扇,大刺刺地上了二楼。身后跟着两个穿着便服人高马大的护卫,看那眉眼间流露出来的肃杀粗狂气质,八成就是现役的军卒。
而既然有军卒护卫,这年轻男子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跑堂的伙计陪着笑脸凑了过去,低头哈腰道:“高将军,您慢走!这边有空位有雅座,您请,这边请!”
此人傲慢地笑了笑,正在跟着伙计走,却扭头瞥见孔晟这边靠窗的位置,就皱了皱眉,停下脚步淡淡道:“伙计,我要这边的位置,安排吧!”
伙计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地望向了孔晟数人。
开门做生意的,对客人都不敢得罪。但人分三六九等,就是客人也有差异,在伙计眼里,这位姓高的青年显然是更加不敢惹的大人物。
所以,稍加犹豫,伙计还是笑着走了过来,向孔晟等人压低声音道:“对不住了,几位客官,高将军看中这个位置,麻烦你们移驾到那边去吧,算是小店对不住各位!”
孔晟皱了皱眉。
苏鲁眉梢一挑,抬头有些怒意道:“伙计,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们先到,已经选定这个位置,而且酒菜都已上齐,怎么能说换就换?”
伙计尴尬地搓了搓手,陪笑道:“抱歉,各位客官,这位高将军是本店的贵客,这样吧。只要你们肯换地方。今天所有的吃食都算本店请客了!抱歉!请赏小店一个薄面。不要让小店难做!”
伙计一边好言解释,还一边使劲地投过暗示的眼色。这显然是暗示孔晟几个人,这姓高的人不要是店家惹不起,你们也惹不起。
孔晟是何等精明之人,看这种状况,焉能还不明白姓高的肯定是济阴郡城中很有权势的人,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不会吃这种窝囊气。但在济阴郡城中拥有重大使命,就不宜跟外人发生冲突。
一念及此,孔晟就再无半句废话,主动站起身来,拍了拍伙计的肩膀,淡淡道:“好了,伙计哥,我们也不让你为难,这样吧,我们换地方。”
孔晟率先朝对面的一个角落行去。孔晟如此。苏鲁等人纵然不是心甘情愿,却也只能默然相随。
原本不会有事发生。奈何风波平地起,所以,宿命中注定的东西,无论怎么回避都是难以避免的。
毕竟是被迫换了桌案,孔晟几个人倒也面色如常,只是苏鲁的那个彪悍的奚人侍卫也不是一个什么善茬,他心里怀着气,在与高某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愤愤不平的目光扫了他一眼。
就是这么一个眼神,惹出了大麻烦,成为诱发冲突的导火索。
高某人在济阴郡城里身份显赫,横着走惯了,突然被苏鲁的护卫瞪了这一眼,一时间,心里的不爽、怒气瞬间喷薄而出。
他霍然转身,扬手指着孔晟等人冷冷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来济阴郡城干什么?”
孔晟马上以手扶额,知道麻烦来了。
他有些恼火地扫了苏鲁一眼,示意他出面摆平。苏鲁有些无奈地抱拳拱手道:“在下等是北地来的商客,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高某人傲然站在那里,轻蔑的眼神在苏鲁身上来回扫视着,突然爆喝道:“北地的商客?胡扯!我看你们形迹可疑,一定是刺探军情的奸细,来人,将这几个人给我带回太守衙门仔细审问!”
高某人的两个彪悍的护军立即冲了出来,从腰间拔出了鲜亮的钢刀。
苏鲁也有些生气了,这人纵然来历不凡,但看这架势,无非是一个有权有势人家的纨绔子,你仗势欺人飞扬跋扈也就罢了,竟敢随意抓人?!
苏鲁怒道:“这位公子,我们是正当客商,从北地来济阴郡贩卖皮货,怎么就变成了奸细?你随意给我们栽赃罪名,捏造抓人,眼里还有王法吗?”
高某人哈哈狂笑起来,他扬手指了指苏鲁,声音桀骜冷漠:“王法?在济阴郡,老子就是王法!少废话,本将军值司全城治安,抓你们几个可疑的奚人,还需要什么理由?来人,将他们拿下!”
高某人这话一出口,苏鲁倒也罢了,孔晟闻言脸色微变。
从表面上看,这高某人飞扬跋扈傲慢嚣张属于典型的纨绔恶霸,但实际上,此人或许并不简单,他能一眼看穿了苏鲁等人是奚人,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奚人经商不是什么稀罕事。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西奚举族归顺伪燕朝廷,驻守在济阴郡城之外,城中突然冒出来几个号称是北地商客的奚人,焉能不让人生疑?
伙计着急上火,急忙上来劝阻。但高某人其实也不完全是借题发挥找事挑衅,苏鲁护卫那阴狠愤怒的一眼让他突然察觉到这些外地人有些可疑,尤其是两名奚人跟一个书生打扮的俊美少年郎混在一起,身边还有一个一身白衣打扮的江湖人,不管怎么看都有些问题。
高某人阴沉的眸子扫了伙计一眼,伙计有点毛骨悚然地垂下头去,退在了一旁,不敢再吭声半句。
要知道,高某人可不是普通的酒客,也不是普通的纨绔子弟,他可是本城太守高承义的三公子,名唤高亮,是济阴郡军中有职位的郎将,奉父命专司本城治安,算是本城的公安局长,他翻脸抓人谁敢阻拦?
穆长风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见高亮咄咄逼人还要动手抓人,就有些不耐烦,他探手伸向了背上的行囊,他的宝剑就藏在行囊中。
孔晟一把抓住了穆长风的胳膊,微微摇头,然后孔晟就踱步而出,向高亮拱手施礼道:“在下姓孔,从江南游学至此,仰慕济阴郡高太守文治武功,所以斗胆来投效谋个晋身。至于他们几位,的确是北地的商客,来济阴郡城贩卖皮货,我们一路结伴同行,如果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子宽宏大量网开一面!”
孔晟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其实蕴藏着诸多信息,也含有各种深意。
高亮扫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是读书人?从江南来投靠我父效力?”
孔晟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暗暗有些懊恼,心说怎么就招惹上了高承义的儿子?
孔晟神色不变,拱手点头道:“正是,在下从江南来,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济阴郡城,就是想投靠在高太守帐下谋个晋身。”
高亮轻蔑地撇了撇嘴:“胡言乱语!当本将军是好糊弄的吗?你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如何能从江南来到鲁地?一定是官军的奸细!来人,将这厮给我拿下!”
苏鲁等人见冲突不可避免,都暗暗做好了反抗的准备。尤其是穆长风,右手已经抓住了行囊,他不可能让叛军把孔晟抓进去,纵然因此行迹败露、功亏一篑,纵然在叛军的老巢里动手凶多吉少,也不能束手就擒啊。
孔晟不慌不忙笑了起来,他上前一步,轻轻道:“高公子,在下虽生在江南,但祖籍却在凤翔,家祖母原姓潘、后改姓周,天宝十年从凤翔移居江宁。”(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一章 济阴郡(4)
孔晟的话高亮听了脸色骤变。
他眸光深沉地盯着孔晟,向一侧摆了摆手,“你随我这边说话。”
高亮大步走向酒楼上的一个角落。
孔晟好整以暇地跟了过去,神色平静。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关于来济阴郡投靠高承义的说辞,高亮肯定不相信。天下间读书人对安禄山反叛极尽唾弃,突然有士子不远千里卖身投靠,高亮要信就怪了。况且,投靠叛军为何不去洛阳,反而跑到济阴郡来投向高承义,这也是很大的疑点。
孔晟知道自己必须要自圆其说,否则今日的危局很难熬过去。若是真的翻脸动起手来,或者能逃出城去,但这趟来的重大使命也就化为泡影了。
但孔晟却没有太慌乱。
因为他从来都认为,自己最大的优势不是天生的神力和满腹的文采,而是审时度势的超前意识和独一无二的信息掌控。在他的心里和眼中,这个时代的所有人(当然是史书上有所记载的人物)都没有什么**和秘密,一切都洞若观火,这是他最大的依仗和无坚不摧的神秘利器,只要拿捏得好,运用得当,糊弄一个高亮算什么?
关于高承义,正史的记载寥若晨星,大抵因为高承义是叛将,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后来又不得善终的缘故。但孔晟却恰恰读过关于高承义的一些野史记载,如今适逢其会故意露出口风试探,果然引起了高亮的高度重视。
高承义祖籍凤翔,高承义的夫人原姓潘、后改姓周。包括周家因为某种大变故在天宝十年的迁徙。这在高家是高度的核心机密。除了高氏父子之外无人知悉,何况是外人了。孔晟突然冒出这么一番话来,高亮当然心惊。
高亮目露杀机,紧盯着孔晟一字一顿道:“你这小厮到底是什么人?给我如实交代,若有半句假话,小心你的狗头!”
孔晟笑了笑:“在下之前就说了,家祖母祖籍凤翔,原姓潘、后改姓为周。家祖父前年病逝。去载,家祖母病逝之前,再三叮嘱在下北上济阴郡,投靠高太守,至于具体缘故,在下也着实不知。”
高亮眉头紧蹙,这是高家的机密,外人不可能得知。孔晟言之凿凿,看起来难道真的是母亲娘家流落在江南的亲戚族人?
高亮沉声道:“你有何凭据?”
“家祖母叮嘱在下,来济阴郡拜见高太守的夫人周氏。家祖母也没有给在下什么凭证,只有那么一句话——”
高亮眼眸一闪。摆了摆手:“什么话?快讲!”
“怜儿妹妹,还记得青莲庄里的萍姐姐吗?”
孔晟面色肃然,一字一顿缓缓道出。
高亮眸光一震,他深深凝望了孔晟两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孔兄弟竟然是我高家在江南的远亲,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今天完全是误会一场,孔兄弟,来,我们一起饮酒,叙叙旧,高某还有话要问你!”
那边的苏鲁等人不知道孔晟究竟跟高亮说了些什么,竟然让高亮一反常态跟他认起了亲戚,邀请他入席谈笑生风,至于刚才的不愉快乃至对于苏鲁主仆的怀疑,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有孔晟自己心里清楚,此番至多是取得了高亮一两成的信任,这人心性狡诈阴狠,对于他的话未必全信。而接下来,孔晟所要面对的恐怕是更大的麻烦。
事实上,高亮对孔晟的话也就是半信半疑。不过,他母亲的乳名怜儿,这个除了高家人无人知道,孔晟竟然道出口来,也说明他的出身来历或者跟自己母亲娘家有些关联。
“孔兄弟,你家里还有什么人?”高亮举杯邀饮,装作不在意地随口问道。
孔晟叹息道:“小弟父母双亡,自幼跟祖父母长大,为祖母守孝一年方才启程来济阴郡,正琢磨着该怎么去太守府上拜见高夫人,不料就在酒肆遇上了高大哥,真是巧合了。”
高亮眸光一闪,朗声笑道:“孔兄弟既然是我高家的远亲,那么,高某回府自当向母亲禀报,若是你所言属实,今后你的前程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来人,那我的令牌,将孔兄弟一行安排再顺升客栈,好生伺候着。”高亮向身后的护卫军卒摆了摆手,递过了自己的三角令牌。
军卒躬身应诺。
顺升客栈。
孔晟凝立在客栈二楼的回廊上,深邃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楼下那几个明里暗里的便装暗哨身上掠过。他知道,高亮名义上是热情有加,将他们安置在顺升客栈,实际上是圈禁看管起来,若是自己有什么风吹草动,必被大批叛军围困捉拿。
苏鲁站在孔晟身后,汗颜道:“公子,都是苏某手下鲁莽,给公子惹下这么大的麻烦!苏某一定将他严加惩处!”
孔晟淡然一笑:“事情已经出了,抱怨也没有用。你们不要再给我添乱,静观其变就是了。苏鲁,你手下那些人在另外一家客栈,你务必要严加管束,不能再生事端。”
“你们奚人与汉人面目迥异,很容易被人认出来。这个高亮,表面上看是纨绔浪荡子弟,实际上城府深沉心思缜密,不好对付。他已经对你们产生了怀疑,在问题没有彻底解决之前,不要再跟你的远亲联系了。”
苏鲁叹息一声:“苏某明白!”
穆长风大步走过来,压低声音道:“三弟,留在此地危险重重,不如让我保护你冲出城去直接返回夏邑算了。”
孔晟摇摇头:“穆大哥,不要说我们很难成功逃离济阴郡城,就算是能逃,我也不能轻易放弃。无论如何,不试一试,我又怎么能甘心?”
穆长风苦笑起来:“我们深入叛军老巢,目前又被高家的人盯上,你……你若是不能取得高家的信任,这一次就麻烦大了。”
穆长风虽然不知孔晟如何跟高亮和高家扯上了关系,但穆长风却知道孔晟绝无可能是高家的什么远亲。虚言糊弄或许能蒙蔽一时,但要想长期蒙混过关,难如登天啊。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穆大哥,我心中有数。或者,这两天我要进高家去见一见高承义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济阴郡(5)
太守府。
高亮站在自己书房的门口,目光阴沉,打量着眼前的黑衣家仆。
家仆躬身毕恭毕敬地道:“三公子,那些人今日刚进城,统共有十六七人,携带着大量的皮货。除了被公子安置在顺升客栈的这两个奚人之外,还有十余名奚人入住了兴隆客栈。”
“他们有什么动静?”高亮淡淡问道。
“没有动静。”这名家仆惜字如金,高亮不问,他便没有一句废话。
“这些奚人来历可疑,传令下去,严密监视,但不要轻易惊动他们,本公子倒是要看看,他们混进济阴郡城来做什么。另外,你确定这批奚人与苏婳没有关系?”高亮往前缓缓走了两步,眼眸中掠过了一丝复杂的光彩。
家仆摇摇头:“这些奚人营运皮货,北地口音,通晓汉礼,应该与苏婳殿下麾下的奚人没有关系。”
高亮点点头:“没有关系最好。你下去吧,继续监视,若有风吹草动,不需要来报我,先拿下再说!若有反抗,杀无赦!”
高亮的声音后半截突然变得杀气腾腾。
家仆应诺,转身离去。
望着这名家仆离去的背影,高亮沉吟了片刻,突然转身走向拱门,沿着悠长精美的府内回廊,直奔母亲周氏独居的小院。
一夜无语。
第二天清晨,孔晟早早就起身,却没有按照惯例晨练。他如今是书生装扮,就只能继续表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士子。
孔晟缓步走下客栈的木质楼梯,站在客栈院中抬头凝望着湛蓝的红日即将从东边喷涌而出的无垠晴空。想起此次收复奚人一万兵马的重大使命。又想起昨日招惹上的麻烦。心头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他眼角的余光发现书童打扮的蛮柔脚步轻柔地从楼梯上下来,慢慢走向自己身后,就缓缓转过身来望着蛮柔道:“小柔,陪我上街去逛逛。”
说完,孔晟就大步向客栈门口行去。
蛮柔清澈如水的双眸一转,追了上去。
孔晟出门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来自于客栈之外多个角度投射过来的深沉注视,很显然。为了防备孔晟这些人逃匿,高亮在客栈外布置安排了不少暗桩。
孔晟若无其事地抬步沿着客栈所在的这条郡城中最热闹繁华的商业街信步而行,想要找家小饭馆用些早餐。但走了半天,眼看就要走到头,都没有发现一家开门兜售早点的摊点或者商户,心里有些失望,就意兴阑珊地往回返。
清晨的济阴郡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燃烧牛粪和酒精挥发混合在一起的难闻的味道,来去匆匆的贩夫走卒脸上挂着疲倦的表情,没有人对孔晟这么一个少年士子的存在而产生兴趣。这让孔晟生出一种非常莫名和奇怪的情绪。
当真是一座复杂的城池。
蛮柔静静地跟随在后,眸光时不时落在孔晟飘逸挺拔的后背上。心头也在揣摩孔晟的真实意图。
在孔晟身边为侍女多日了,这般朝夕相处,蛮柔却始终无法看得清孔晟。这个年轻英挺的大唐少年督军身上,似乎永远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霭,让她雾里看花始终隔着一层。
有一点是肯定的。孔晟的言谈举止很难用常理来揣度,仿佛从来不按常理来出牌。一如昨日,他突然站出来,用一种极其古怪的方式将漫天干戈化为无形。
蛮柔一直在猜测,他是如何跟高亮拉近关系的。高亮是高承义的儿子,孔晟出身江南,他与高家没有任何交集的可能,但孔晟却做到了。
就在众人无不担心他的谎言将被揭穿而都坐立不安的时候,孔晟却是如此的平静。
返回客栈刚进门,一个三十许的身材高大的壮年军卒就出现在孔晟视野之中。军卒雄赳赳地走过来,草草向孔晟抱拳行礼道:“孔生,我家高将军请你过府一趟。”
孔晟神色不变,微微一笑:“好,麻烦头前带路。”
军卒扫了他一眼,也没多言,转身就走。
孔晟深吸一口气,也追了上去。他同时向后摆了摆手,淡淡道:“蛮柔,你不必跟我过去了,通知孔兄和穆兄,在客栈等我回来!”
蛮柔一怔,旋即停步不前,应诺。
孔晟跟随军卒一路前行,一盏茶的功夫后就来到了整个郡城中最为宏伟和壮美的建筑物群落之前,作为资深济阴郡最高长官太守高承义的官邸。
宋亭的曹州太守府则在城西的尽头,由郡城的驿馆改造而成。两人作为两大派系的首脑,各自拥有军事指挥系统,平时明争暗斗,但在军事力量上却互不干预。
军卒带着孔晟走进了幽深的太守府,孔晟一路保持着静默,没有多问半句话。到了前厅,军卒指了指一间待客的小花厅,“孔生,你先进去等待,某家这就是通报三公子。”
孔晟抱拳笑了笑:“多谢。”
孔晟也没有矫情,进了花厅等候。可是他左等右等,至少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高亮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孔晟面不改色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心念电闪,事出反常即为妖,到了这个份上,他便开始考虑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数和危险。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孔晟的耐心即将到达临界点时,高亮那略有些嘶哑和尖细的声音传了进来,他大笑着走进厅来:“孔兄弟,对不住,临时有事,被家父唤去商议大事,耽搁了!”
孔晟霍然起身,微笑抱拳行礼:“不敢当。孔生见过高公子!”
高亮笑了,“走吧,随高某去见我母亲。我母亲听闻……听闻你是凤翔潘家的后人,专门点名要见你一面。”
孔晟面带恭谨的微笑,心里却是有些发紧。他因为野史记载的一则关于高承义夫妻父子的轶闻,试探着往高承义夫人这条线上引,结果不料真的歪打正着,引起了高承义夫人周氏的注意。
一时间孔晟心念电闪,开始充分发动大脑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关于高承义的有价值的信息,一点点梳理自己的说辞,免得被高承义夫人当面戳穿。要是那样的话,他必死无疑。
高亮说说笑笑,在前引路,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在孔晟的面部扫视,见孔晟平静如常,脚步不疾不徐,始终表现出极沉稳的修养和风度,心头的疑窦一点点减少。
如果孔晟真的是骗子和编造谎言,且不说他如何敢骗到高承义的府上来,面对即将到来的事实验证,他不可能表现得这般平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