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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唐全文阅读

作者:格鱼     权唐txt下载     权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四章 嫌隙(1)

    孔晟一马当先,百余骑兵护卫其后,轰然而出。

    难民群被官军的气势所夺,畏惧地往后退缩而去,一直往后退了百余米才乱哄哄地站成一团,与孔晟的百余全副武装的彪悍骑兵队遥遥相对。

    孔晟拍了拍追风,追风往前驰了十几米停下。

    孔晟在马上朗声一笑道:“本官就是河南督军使、游骑将军孔晟,你们要见本官,所为何事?”

    片刻的混乱之后,一个三旬左右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被推举出来,他大步走到近前,长身而立,面向孔晟躬身一礼,举止气度不凡。

    孔晟凝望着此人,面带微笑。难民群中也不乏精英人物,看这人的形状,应该是读过书有几分见识的人,或者就是来自某地的乡绅。

    “在下纪泽,鲁郡人氏,拜见孔督军!”

    孔晟微微点头:“不需要客气,你简明扼要说明经过,如果当真是官军作恶,本官一定会查明真相,还百姓一个交代!”

    纪泽嗯了一声,不慌不忙地将事情经过向孔晟道明。昨日夜间,从来来了十几个身着官军服饰但面蒙黑纱的军汉,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在难民定居点大肆搜刮财物,要知道这些难民虽然逃难至此,但很多也带了一些家里的财物,一不小心露了白,就被人给惦记上了。

    如果仅仅是抢劫,可能还不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那批人明火执仗从难民群里抢了不少财物,临走时,其中一人无意间发现一名长相清秀的少妇女子。心生歹意。就将这女子强掳强暴。事后,女子不甘受辱,自杀身亡。

    这女子也是鲁郡人氏,与纪泽是同乡,姓章名惠,跟随丈夫毛业带着两个幼女逃难来到夏邑,不料遭了横祸。纪泽气不过,就站出来为章惠伸冤。

    孔晟听完。淡淡道:“纪泽,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一定是官军所为?城外难民近万人,鱼龙混杂,说不准是有不法之徒假冒官军的名头作恶,给官府抹黑,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纪泽的情绪微微变得有些激动:“督军大人,纪泽是亲眼所见,那些人身着紫衣,虽然没有铠甲。却穿着官军制式的军靴,岂能是别人假冒?而且。他们作恶之时,有人脱去了面纱,那张龌龊无耻的面孔,我记得清清楚楚,肯定能认出来!”

    纪泽挥挥手,两个民夫用一扇木板抬着一具尸体走出来,面带哀色跪拜在孔晟面前。

    门板上躺着一个面容清秀煞白的年轻女子,灰色的衣裙上,胸口处有一大团触目惊心的血迹和伤口,这显然是说明此女自尽身亡。

    两个女童跌跌撞撞地从难民群中冲了出来,哭喊着阿娘。一个五六岁的样子,一个两三岁,一个面色憔悴形容哀伤的青年男子慌不迭地跑出来,要将两个女童带回。

    五六岁的女童脚步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

    孔晟身边红影一闪,聂初尘的身形从马背上掠下,如同惊鸿一瞥,就将女童抱在了怀里,柔声安慰着。

    “阿娘!奴奴要阿娘!!”

    女童在聂初尘的怀中放声恸哭。聂初尘在这种时候,面对这样一个凄惨绝望的女童,心肠变得极为柔软,她轻轻拍打着女童的肩膀,劝慰着。

    女童被安抚了半天才渐渐平静下来,她伏在聂初尘的肩膀上,畏惧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尤其是孔晟身后的官军队伍。

    聂初尘望向了纪泽。

    纪泽轻叹一声,又挥了挥手,赶紧让人将女子的尸身抬走。

    聂初尘的声音轻微却很冷厉:“你确认行凶作恶的人身着紫衣和官军军靴?你确定能认出凶手来?”

    纪泽不知这妩媚的红衣女子是何许人,但能陪伴在孔晟身侧,想必也是官府中人。他默然道:“没错,我能确定无疑——督军大人,请为我等小民做主!”

    一群难民齐呼拉地跪倒了一地,哀呼道:“请督军大人为我等小民做主啊!”

    聂初尘抱着那女童抬头望向了孔晟,眼眸流转。

    在城外官军中,只有出身洪泽水寇的人才着紫衣。虽然现如今他们被收编为官军,但因为夏邑军资源短缺,很难为所属军卒配备统一的军衣铠甲,所以,大多数洪泽水寇还保持着原先的服色。

    如果是这个特征,那基本就是那些人中的败类无疑了。

    孔晟身后,南宫望在马上清了清嗓子,主动请缨:“督军,这事交给山人去调查吧,我一定查一个水落石出。”

    孔晟似笑非笑地瞥了南宫望一眼,点了点头:“就麻烦南宫师兄了。城外官军只有步兵营和新兵营两个营,南宫师兄,你带这人去军营中逐一辨认,若是认出行凶作恶之人确属官军无疑,那么,本官将亲自处置,给大家一个交代。”

    孔晟指了指纪泽,又环视面前的难民群高声道。

    南宫望带着十几个人,与纪泽一起,先往步兵营而去,要去辨认凶手。

    聂初尘放下怀里的女童,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臻首,然后放她跑回父亲身边。聂初尘旋即抬头与孔晟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身形掠过,飞落马上,猛然一夹马腹,她胯下枣红马电闪般向步兵营的营地冲去。

    其实根本不用调查,就能基本断定,是洪泽水寇出身的人所为。难民中或许会有心怀叵测和试图浑水摸鱼的人,但公开纠集人群向官府叫板,恐怕还没有这个胆量。

    这点小事,由南宫望去办,肯定能办妥。但这批人又出自南宫望手下,南宫望虽不至于徇私包庇,但肯定会有所顾忌。所以,孔晟暗示聂初尘过去。有聂初尘的监督,南宫望只能将事情办得更彻底。

    到了这个时候,孔晟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洪泽水寇这干人来到夏邑之后,作风习气与官军迥异,尽管有严明军纪约束,但还是状况不断,孔晟虽然并不后悔收编这帮人的行为,但也深知到了必须要杀一儆百的时候了。

    孔晟翻身下马,昂首向天,默然不语。

    他身后的乌解持刀保护,渐渐感知到孔晟体内正在一点点膨胀和散发出来的某种杀气。

    半个时辰后。

    聂初尘率先驰过来,手里捏着一个黑色沉重的大包裹。到了近前,她将手里的包裹哐啷一声投掷在地,包裹散开,露出其内的金银器皿和金黄色鲜亮的铜钱。

    军队行军的脚步轰鸣声越来越清晰可辨,不多时,唐根水就带一千多步兵军卒挺进过来,在城外列下阵营,然后自己亲自陪着南宫望以及纪泽押解着十几个垂头丧气的紫衣军汉过来。

    南宫望的脸色非常复杂。

    唐根水向孔晟躬身下去,惭愧道:“督军大人,末将御下不严,以至于让这十几名贼人心生歹意,掠夺抢劫百姓财物,强暴民女,犯下滔天罪行。末将有失察之过,请督军责罚!”

    唐根水是真心实意地羞愧不已。因为这些人不仅是他的麾下,还曾经是他一个山寨里刨食的兄弟,同为水寇山贼出身。这些人犯了罪,他与有罪焉。

    孔晟淡然一笑:“南宫师兄,查明了?是这几个人所为?”

    南宫望嗯了一声,沉着脸点了点头。

    南宫望是何等手段,他带着纪泽直奔步兵营,在唐根水的陪同下,紧急召集洪泽水寇出身的那批人,由纪泽逐一辨认,很快就认出了其中之一——实际上,就是那名强暴民女的贼人,姓张名亮。

    南宫望略一恫吓上刑,张亮就心惊胆战地咬出了其他同党。这批人正是孟赞担任队正的手下,以张亮为首,夤夜出去打劫难民,半路强暴民女,这才诱发民怨沸腾。

    而与此同时,聂初尘则从军营驻地的营房中搜出了张亮等人搜刮抢劫来的财物,可谓是人赃并获,想要狡辩都无从狡辩了。

    南宫望转身望着被捆缚过来的张亮等人,怒斥道:“还不跪下向督军大人请罪!”

    “小人等一时昏头犯罪,请督军大人饶命!”张亮等十几个人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孔晟脸色转冷,望着唐根水淡淡道:“唐根水,作为主将,你麾下军卒抢劫扰民、强暴民女,罪行深重,你是有责任的。本官罚你杖责二十,你可心服?”

    唐根水慨然躬身:“末将领罚,心甘情愿!”

    孔晟点了点头,又道:“这些贼人的队正何在?”

    唐根水眉梢一挑,扭头望向了自己麾下的阵营。队正孟赞脸色煞白地走出来,也面向孔晟拜下,颤声道:“小人孟赞,见过督军大人。小人管束不严,让这些贼人犯罪作恶,实在是心痛不安,也请督军责罚!”

    见居然是孟赞,孔晟没来由地泛起一股子厌恶。

    对孟赞这人,他本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如今更是变得印象恶劣。

    “你先跪到一边,本官待会儿再跟你算账。”孔晟冷冷道。

    孟赞羞愤不已,却是不敢抗拒,起身跪在一旁。

    这个时候,孔晟缓步向前,站在了张亮十几个人面前。这些人畏惧地望着孔晟,心里扑通扑通紧张的直跳,不知道孔晟会如何处置他们。(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五章 嫌隙(2)

    如果说抢劫难民是趁火打劫浑水摸鱼的话,那么,强暴民女说起来其实是激情犯罪,不在犯罪计划之中。事后,张亮被同伙抱怨,但事情已经出了,不可挽回。

    孟赞对这事事先并不知情,但过后却是知晓的。不过,他并没有太当回事儿,认为城外这么多难民,抢劫几个钱又算什么,至于强暴了一个女人,更不值一提了。不要说难民不敢报官,就算是事发了来一个死不承认就是。

    如果知道此事会闹这么大,激起难民公愤,酿成民变,直接惊动了孔晟,孟赞肯定会提前下手摆平此事。

    但南宫望和聂初尘来得太快了,根本没有时间消除犯罪证据,就被抓了一个正着。更重要的是,张亮这厮太不成器,被南宫望三两句恫吓的话,就给吓得屁滚尿流,一股脑全招了。

    孟赞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心里将张亮的祖宗八代都咒骂了一个遍。

    当啷!

    孔晟从腰间抽出自己的破虏剑,用剑尖挑起张亮那张在他看来有些无耻和卑劣的面孔,这张面孔上满是紧张和恐惧的情绪,孔晟冷冷道:“你胆子作恶,没胆子承担责任?”

    锋利的剑尖抵在脖子下,冷飕飕地,张亮动也不敢动一下,甚至嘴巴都没有办法张开求饶,只能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孔晟。

    “抢劫民财,强暴民女,你犯下罪恶滔天,还想要本官宽恕了你?就算是我能绕你,这些百姓——可愿意放过你?!”孔晟的声音高亢起来。

    那边的难民群顿时骚动起来。不少情绪激动的难民纷纷涌动起来。想要奔跑过来报复张亮等人。却被李彪李虎的手下死死拦住。

    “尔等洪泽水寇,既然归顺官军,却无视军纪律法,以身试法者、作奸犯科者、目无尊上者、不听号令者,不绝于耳,各种事端,摁下葫芦瓢起来。这让本官有些懊悔,是不是不该给予你们这群人改邪归正的机会?”

    孔晟厉声高呼:“你们在军中肆意妄为。践踏律法军纪,屡教不改,这是自寻死路。本官今日当众撂下一句话,洪泽所属,从今日起,任何人犯罪都罪加一等,有一个人冒出来,本官就杀一个,有一群本官就杀一群,绝不会心慈手软!”

    孔晟站在那里。高举着破虏剑,杀气腾腾。

    不论是张亮这些人。还是孟赞,以及站在军队队列中的洪泽出身的人,都被孔晟直接点名喝骂了,各种郁闷和难堪。不要说这些人了,就是南宫望都脸色阴沉似水。

    直到这个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御下的本事再高,可乌合之众毕竟是乌合之众,跟有军纪律法严格约束的正规军相比,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孔晟居然缓缓将破虏剑还了剑鞘。他转身望向了南宫望,眼眸中浮起一丝淡漠的笑容:“南宫先生,这些人该如何处置,由你来做决定,本官希望你秉公处理,不要让本官和百姓失望。至于那人——你给我亲自鞭笞一百,以儆效尤!告诉他,本官之所以留着他的小命,是因为他还有存在的一定价值。”

    孔晟的声音无比的冰冷无情。他转身翻身上马,带着乌解等护军率先回城上了城楼,在城楼上观看南宫望如何处置这些犯罪的洪泽水寇。

    南宫望端坐在马上,神色沉凝,嘴角轻抽。一群人在盯着他,不仅是官军本身,还有情绪激动的难民。对于这批贼人,一个处理不当,就会引发事端。

    南宫望心里很清楚,孔晟对这些人已经动了杀机。他之所以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自己,其意明显。孔晟故意借此事诱发洪泽所属与自己生出嫌隙,但南宫望却没有生气,而是对孔晟的手段更加叹服。

    南宫望回头望向了高高的城楼。

    城楼上,孔晟迎风而立,神色湛然。两人的目光遥遥相对,隐约擦出无言的火花。

    南宫望轻叹一声,目光回收,神色冷酷下来。

    他猛然挥了挥手:“张亮率众抢劫民财强暴民女,犯下滔天罪行,受督军严命——来人,将这十三人就地当众斩杀,首级号令军营三日!”

    “斩!”

    李彪李虎的官军群体爆发出雷鸣般的声浪来,所有的难民都为之一振。十几个彪悍的侩子手手持屠刀走到张亮等人身后,没有迟疑,手起刀落,鲜血崩流间人头落地。

    洪泽所属水寇心有戚戚焉,对执行的南宫望未免生出几分怨愤。

    南宫望心内苦笑,嘴上却更加冷酷:“来人,取鞭来,将孟赞拖过来!”

    孟赞形态狼狈面目狰狞凶恶地梗着脖子望向了南宫望,南宫望心头火起,手中牛皮鞭奋力落下,抽打在孟赞的背上。

    这是一种专门用来行刑的牛皮鞭,浸了油脂,抽打在人身上,那种痛感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孟赞吃痛,仰天发出一声惨呼,目光更加凶恶。

    南宫望冷笑着,手里的刑鞭接连挥舞,在半空中炸响,带着呼啸的风声落在孟赞背上,鞭落如雨,南宫望又没有一丝一毫手下留情,所以不多时就将孟赞抽晕了过去。

    即便如此,南宫望也没有放松和停下,他认认真真、气喘吁吁地抽完一百鞭,这才将刑鞭交给军卒,喘息着上了马背,回城。

    南宫望神色复杂地立在城楼之下。

    聂初尘纵马驰至,翻身下马,轻轻笑道:“南宫师兄方才好威风,执法如山,在军中立下了威信,打出了南宫军师的名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师妹,孔师弟故意让我亲自执行,诛杀这些人,为山人树立威信是假,让我与洪泽兄弟之间产生嫌隙才是真的。”南宫望长出了一口气:“经此一事,这些人或许会对我恨之入骨,与我,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

    聂初尘嘻嘻一笑:“这样不是挺好的嘛?南宫师兄,你想在孔晟这里另立山头拉小帮派,那是不可能的。他不会允许你这么做,在夏邑,只能要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他——孔晟、孔督军。”

    南宫望哎了一声:“我当然明白,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拉什么山头。所以,孔师弟这样试探我,其实没有必要。他年不及弱冠,但权谋手段却是层出不穷,一环扣一环,真是让人钦佩之至。连我,都时常落入他的彀中,何况是他那些部将了。”

    聂初尘轻笑着上马驰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六章 奇袭睢阳渠(1)

    傍晚时分。

    一群饥饿的难民蜂拥到唐根水的军营驻地外围,眼巴巴地望着其内正在开饭的步兵营将士。虽然军卒的伙食也非常简单,只能吃个半饱,但很多难民却是很多天没有吃食了,近万难民在城外,每日都有饿死者,尸体被随意丢弃在旷野上,乌鸦和苍鹰漫天飞过,蚕食着尸体,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尸臭气息,凄凉的鸣叫声不绝于耳。

    唐根水和他的手下非常紧张。

    蜂拥出现的这批难民看起来起码有数百人,若是他们不管不顾地冲进军营来,他们也只能仓促应对,为了自保,或者只能兵刃相向了。

    “抢!抢啊!”有人在难民群中发出厉声的高呼,本来难民的觊觎和疯狂已经膨胀到了一个极致,只要有人带头,这就像是最后一个救命的稻草被扯断,再也无法保持一丝一毫的理智。

    难民群呼喊着疯狂得破坏了栅栏冲进来,直奔粮仓和厨房。唐根水大惊,立即命令所有军卒紧急应对,握着兵器强行驱赶冲进来的难民群。

    军卒与失去理智的难民对上,很快就爆发起流血冲突来。尽管难民不是军卒的对手,人数也少,但数百人的冲击,还是让军营一片狼藉,到处鸡飞狗跳,地面上到处都是被军卒反击捅死的难民或者受伤不起的士卒。

    军卒毕竟训练有素,在这场冲突中受伤了百余人,但数百难民就惨了,起码有半数在冲突中死伤。这还是唐根水尽力控制让军卒手下留情的结果。

    消息在半夜时分传进城中。孔晟闻报。披衣而起,紧急聚将议事,听唐根水的汇报。

    官衙正堂的烛光摇曳着,光线微微有些昏暗。孔晟端坐其后,南宫望和许远分坐在他的左右两侧,其余部将则分班而立。

    唐根水形态狼狈地大步走进来,铠甲上明显有些黯淡发乌的血迹。

    “督军大人,各位。难民冲击军营,末将等紧急应对,但还是酿成惨祸。尽管末将号令士卒竭力忍耐克制,但冲突之中,死伤在所难免。”

    唐根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孔晟打断:“你直接说,我军死伤多少,难民伤亡多少,如何善后?”

    “我军死亡一人,伤百余人。难民……难民伤者死伤大概有两三百人吧。其余人等已经被驱赶出去。但是,请恕末将直言。这种冲突随时可能再次发生,城外的难民每日都有不少人饿死,狗急了都要跳墙,何况是人啊!”唐根水躬身下去,叹息道。

    “孔督军,目前民怨沸腾,要求我们开城放粮,若是我们迟迟不予回应,恐怕……民变会接连发生,后果不堪设想。”许远抱拳道:“本官建议,开城放粮,以安灾民之心。”

    南宫望立即在一旁反对道:“不妥。夏邑存粮不多,支撑我们现有百姓和军队已经捉襟见肘,若是再赈济灾民,根本撑不了几天。”

    孔晟默然无语。

    他知道南宫望是对的。赈济灾民在当前来说,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夏邑的粮草根本没有办法供应这么多难民,赈济不可持续。但赈济这个事,一旦开了头,若是想中断,后果就更严重。

    老百姓哪里管那么多,反正他只要吃饱肚子,就跟你官府要粮,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不给就抢。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为了活命填饱肚子,人什么疯狂的事儿都能干的出。

    但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小范围的民变他倒是不怕,但是长此以往,对于他的官声有个很大的损害。一旦将来叛乱结束,他就要留下一个苛待和镇压难民的名声,将来会对他的仕途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

    孔晟缓缓起身,目光凝重,神色阴沉。他在堂上缓缓踱步,始终拿不定主意。

    南宫望也起身来,走到地图跟前,沉默半天突然道:“督军,现在有一个下策,可以缓解今日之危。”

    孔晟一眼望过去,见南宫望扬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叫睢阳渠的地方,眸光一闪,大抵猜出了南宫望的真正用意。

    他缓步走过去,抬头望着睢阳渠,久久不语。

    睢阳渠是东汉建安七年曹操主持修治。因在睢阳县境利用古睢水以沟通汴、淮,故名睢阳渠。现在的睢阳渠是围困睢阳的十万叛军运粮补给的主要通道,南宫望显然是准备建议孔晟铤而走险,奇袭睢阳渠叛军的粮草重地。

    “督军,睢阳渠在睢阳城的西南方向,运粮船停靠在岸边,号称有五千人守卫。我们举全军之力,夜袭睢阳渠云粮船,或者有希望夺取部分粮草,缓解夏邑缺粮的危机。”南宫望沉声道:“但这样属于险招,一则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二则还有可能引起叛军的报复。”

    孔晟点了点头,神色肃穆地紧盯着地图。

    他在心里权衡盘算斟酌良久,始终没有一个良策。南宫望的建议固然要冒险,但未尝没有机会。如今被逼到了绝路上,似乎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从夏邑到睢阳渠的运粮船,绕行一百多里,夏邑军长途奔袭,胜算其实不大。况且,还有围困睢阳的叛军主力,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被团团包围一口吃掉。

    但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是坐以待毙了。

    孔晟骨子里是一个有几分冒险精神的人,他再三斟酌,终于还是拿定了主意。

    他缓缓抬头来望着许远和南宫望,声音低沉:“许太守,南宫先生,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只能铤而走险,突袭睢阳渠,夺一批粮草!冒险一试,或许有一线生机!”

    “传本官的军令,步兵营和新兵营全体回城,骑兵营和弓兵营一千三百余人整装待命,天亮就随我奔袭睢阳渠,至于守城,就全权摆拜托许太守和南宫先生了。”

    孔晟断然挥了挥手:“破釜沉舟,破而后立!”

    南宫望神色微有振奋,孔晟肯听他的建议,这说明孔晟是一个可成大事的人,将来必不会局限于夏邑一地一城。

    南宫望振奋道:“督军,山人建议,从明日一早起,夏邑更换旗帜,换上江北虢王的旗帜,打出虢王和江北大营的旗号。而这次我军奔袭睢阳渠,其实也该打起虢王旗号,假以江北大军和河南兵马大总管先锋使的名义。”

    孔晟眼前一亮,哈哈大笑起来:“南宫师兄,你我真是不谋而合啊!”

    拂晓时分。

    天幕上还犹自挂着几颗残星,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

    城门悄然洞开,孔晟一马当先,白衣穆长风和红衣聂初尘紧随其后,身后则是李彪李虎所属八百陌刀骑兵和南勇所属五百经过精挑细选的善于骑射的弓兵箭手。

    这一次奔袭睢阳渠,除了必要的武器装备之外,所有军卒携带的正是孔晟前番发明的“炒面”,每人一袋,可以支撑七八日不成问题。

    虽然参战的不足夏邑军中的半数,但其实这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了。骑兵和弓兵在任何势力的军队中都是珍宝,被主帅所看重保护,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动。

    孔晟之所以只带骑兵和弓兵出来,主要是移动迅速。若是事有不测,可以尽快撤回,避免全军覆没。

    孔晟率军疾驰了数十里,正午时分,却命令军队在距离睢阳城不足百里处的山林中隐藏起来。这让李彪李虎等人很是不理解,所谓兵贵神速,既然是奇袭睢阳渠,就应该一鼓作气冲过去,才有拿下运粮船的机会。

    这么半道上停下脚步,还隐藏在距离叛军大营只有数十里处的位置,在老虎的鼻子底下打盹,万一被发现,可是要被对方大军剿灭啊。

    山林中春风呼啸,所有军卒都下马用干粮,就是就水吃一把炒面。而马匹则统统被包住了马蹄,这片山林极大,一千多人隐藏在其中,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孔晟独自站在山坡上,凝望着睢阳城的方向。那边风平浪静,隐隐可见硝烟袅袅升腾,而叛军的大营接连不断,旌旗招展。

    穆长风在侧轻叹道:“三弟,其实你没有必要亲自率军出战,你是夏邑主帅,应该坐镇夏邑才是。”

    聂初尘在另外一侧,她背着那柄穿云弓,妩媚的脸蛋上满是淡淡的笑容。她才不管是在夏邑还是外出征战,只要能守在孔晟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孔晟笑了笑,“大哥,这一次奔袭睢阳渠,投机冒险的因素太大,我若是不亲自带队,放心不下。也不需要担心什么,就当是练兵了,事有可为则为,事不可为就撤回夏邑,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叛军主力,我料他们不敢妄动。我们打着的可是江北军的旗帜,只要我们不进攻叛军大营,尹子琦一定不会轻举妄动。”孔晟嘴角浮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容,“一千多人出动,肯定瞒不过尹子琦。不过,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们是冲他的运粮船去的。”

    穆长风不懂军事,闻言只是哦哦两声。

    事实上,这一次出城奔袭睢阳渠,为了避免走露消息,除了李彪李虎之外,普通士卒皆不知情。而孔晟率军绕行下南,声势不小,至少营造出了江北军进攻亳州的假象。

    亳州守军与进攻睢阳的叛军虽然同为燕军所属,但却是分属两个势力,根本不通往来,只要江北军不招惹自己,叛军主将尹子琦肯定不会轻易去与虢王李巨的江北大军为敌。(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奇袭睢阳渠(2)

    实际上,一如孔晟起初的预判,尹子琦根本就没有把区区夏邑放在眼里,一两千人马加上一个弹丸小城,面对十万大军的进攻,不堪一击。

    所以,尹子琦一直没有进攻夏邑的打算。在他的谋划中,拿下睢阳才是主要目标,只要拿下睢阳,河南就彻底变成叛军的天下。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夏邑的孔晟那几个鸟人,就会不战而逃。

    当然,他不进攻夏邑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夏邑距离江北势力范围边缘太近,尹子琦怀疑孔晟就是虢王李巨的前哨人马,进攻夏邑轻而易举,但因此触怒拥兵十万的虢王李巨,却不是一件好事。

    孔晟这一千多人马的出动,当然也没有瞒过尹子琦的斥候探报。只是尹子琦认为江北军出动少量人马,打的是亳州的主意,他没想到也不信单凭这千把人就敢进攻在叛军大营眼皮底下的睢阳渠,不要说他的十万大军就在百余里外,单说是把守睢阳渠的五千人马,也不是一般军队所能力敌撼动的。

    但尹子琦忽视了重要的一点。

    第一,他进攻围困睢阳的人马号称十万,其实没有那么多,也就是三五万的样子。况且,其中有不少异族兵马,被燕军裹夹而来,与叛军主力各怀鬼胎,不是一条心,而所能发挥出来的战斗力也相对有限。

    第二,他派驻留守睢阳渠运粮船的人马有五千人是不假,但其中大半是奚族人,奚人会为安庆绪的******真的铁心卖命吗?很令人怀疑。

    唐代的奚族比较强盛,但仍分为五部,即阿会部、处和部、奥失部、度稽部、元俟折部,分别分布在弱水州、祁黎州、洛瑰州、太鲁州、渴野州。参与叛乱的是西奚人马。主要活动在河东一线。而河东是安禄山的老巢,西奚人被燕军挟持,不得不上了这条造反的贼船。

    而反过来说,这是孔晟决定冒险奇袭睢阳渠的关键因素。

    黄昏时分,休整了半日的夏邑军马突然得到军令,立即启程继续南下。这行军的方向让李彪李虎心头满腹怀疑。难道孔晟放弃进攻睢阳渠而转而进攻亳州吗?这绕来绕去,距离睢阳渠越来越远,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但孔晟用兵从来都是神出鬼没,而他的真实战略意图也从不轻易与部将沟通,也不容许提出半点质疑,李彪等人尽管有所怀疑,却还是领命前进。

    但南下行进了半个多时辰,在一个叫五马镇的地方,孔晟突然下令折返西进。快马加鞭绕行拓城,直奔睢阳渠。

    一千多兵马疾驰行军大半夜,偃旗息鼓,终于在三更时分抵达睢阳渠的南段外围。

    这一段其实就是睢阳渠的尽头,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码头。叛军的百余运粮船密集停靠在码头边上,而镇守运粮船的五千兵马则在岸上环绕扎营,将整个码头保护得水泄不通。

    尽管是后半夜,但大营还是戒备森严。灯光闪烁,夜幕中奚人的狼首大旗随风招展。

    孔晟让军马潜伏在山坡上。山坡下就是奚兵的大营。奚人背靠山坡扎营,一面临水,正面是通往睢阳叛军大营的官道。

    李彪李虎凝立在孔晟的身后,脸色有些凝重。

    奚人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的游牧民族,个个勇不可挡。五千奚兵镇守,这几乎让李彪李虎失去了信心。

    “怕了吗?”孔晟扭头望向了李彪李虎。

    两人一起躬身。沉声道:“督军所命,末将等誓死冲杀,绝不敢后退半步。只是末将觉得奚人善战,以我千人对战对方五千人马,而对方以逸待劳、以多战寡。我们的胜算实在是不大啊。”

    “奚人善战勇猛过人,本官也有所耳闻。但是,他们与安禄山的叛军未必是一条心,我不认为他们会真心为燕军卖命。”

    “其次,我们突袭而至,奚人措手不及。李彪李虎,你二人率军随我冲杀,南勇,你率弓箭手绕行大营东侧,鼓噪放火,用火箭焚烧大营和运粮船。”

    “各自准备去吧,半个时辰后,发起进攻!”孔晟冷然挥了挥手。

    李彪李虎默然领命,南勇则拱了拱手,悄然退下。

    半个时辰后。东边的天际隐隐露出了光亮,这个时候,正是守军酣睡最深的时刻,孔晟手里的方天画戟在半空中挥舞着,爆喝一声:“冲!”

    李彪李虎率八百彪悍的陌刀军呐喊连声马蹄如雷,顺着山坡下猛冲而下,冲杀向叛军大营。孔晟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而白衣穆长风和红衣聂初尘紧紧保护在他的左右,两人的服色在夜幕下特别扎眼。

    而与此同时,绕行向东的南勇的五百弓箭手,则箭出如雨,漫天的火箭飞射落向奚人的大营,也有不少落在运粮船上。

    火势冲天,奚人大营乱成了一锅粥,人喊马嘶火光四起。

    奚人措不及防,正在睡梦中迎来了一支摸不清人数和来路的兵马的袭击,等为首的奚将在慌乱中聚拢兵马准备迎战的时候,陡然发现冲杀过来的黑压压的一排陌刀骑兵阵型中,打着猎猎的江北军大旗,心头顿时就慌了神。

    虢王李巨的名头还是蛮响亮的。他的江北军,在河南河东和江北一带,是一支足以撼动局势的重要军事力量。而江北军的陌刀骑兵,更是声名在外凶悍无比。

    奚人善战,对慌乱中正面与陌刀军战斗,根本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李彪李虎率彪悍的骑兵如同钢铁洪流般冲进大营,所到之处,奚人或被斩杀或到处逃窜。

    奚人将领养泽身着黑甲,怒气冲天,在马上挥舞着长矛,高呼道:“别乱,逃遁者死!”

    养泽左突右冲,身边渐渐聚拢起一批奚兵。他面目狞笑着带人迎向了陌刀骑兵阵的冲杀。

    养泽见这支官军骑兵中打头的是一个白衣亮甲少年,手中方天画戟挥舞如风,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冲杀过来,不知道有多少奚兵惨死在他的戟下。而更重要的是,他身边还有一男一女两名江湖人保护,这让养泽骤然意识到,这似乎是官军中的大人物。

    养泽怒吼一声,撇开身后的奚兵,独自打马冲了过去,手里长矛势大力沉,迎头就给了孔晟一记。

    孔晟其实也早就注意到了此人的存在。本来奚兵乱成一锅粥,就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闯。可此人出现后,渐渐有力挽狂澜的架势,而且此人手中长矛甚是勇猛,两三个陌刀军都伤在他的矛下。(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奇袭睢阳渠(3)

    孔晟冷笑着抬起方天画戟格挡了一下。

    砰!

    一声巨响,火光迸射,养泽手里的长矛几乎脱手而出,他陡然脸色一变,没想到这员白甲小将竟然如此神力惊人!

    但养泽是奚人中首屈一指的勇士,临战的经验丰富。他瞬间将长矛收拢挂在马上,竟然飞快地从腰间拔出明晃晃的弯刀来,侧着身子,向孔晟的下盘斩去。

    这一斩,无论是孔晟还是白马追风,被击中,不死也要重伤。

    孔晟对追风爱若性命,怎么舍得让追风受伤。在电光石火间,他来不及躲避,索性就方天画戟猛然下沉,用戟杆横着挡向养泽的弯刀斩杀。

    养泽的弯刀带着火花和巨力斩落在孔晟的戟杆上,被孔晟的神力反弹而出,一柄奚人精心打造的宝刀瞬间脱手,在空中打着旋呼啸生风,落向奚兵群中。

    孔晟仰天长啸,手里方天画戟猛然上挑,爆喝道:“给我下马!”

    因为两马交错间,两人距离不远,养泽也有一股子狠劲,见孔晟这一戟很难避开,就陡然侧身让过了戟尖,而飞快地探手抓住了孔晟的戟杆,奋力大吼一声:“去死!”

    实事求是地讲,养泽也是奚人万里挑一的勇士,两臂有千斤之力。养泽最依仗的就是他的蛮力,却不料今日遇上了真正的对手。

    养泽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样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将官,竟然天生神力,是足以碾压他的存在。

    同为天生力量惊人,但孔晟与养泽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如果说孔晟是一百公斤级。养泽其实只有五十公斤级,相差比较多。

    所以,孔晟略一停顿,就奋力回收方天画戟,冰冷的戟杆飞快地在养泽手里滑动,旋即是一阵痛彻心扉。锋利的戟尖竟然生生将养泽的这只手给斩断!

    养泽在马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声。

    孔晟毫不迟疑,眼眸中掠过一丝冷漠,两军对垒,战阵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任何的心慈手软都极可能让自己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孔晟挥舞方天画戟,噗嗤一声刺穿养泽的胸膛,然后顺势一挑,就将养泽的尸身挑落在奚兵群中。

    李彪李虎在后大呼:“贼将伏诛!杀啊!”

    数百陌刀骑兵齐声喊杀。士气高涨,势不可挡。与之相比,措不及防仓促应战的奚兵,本来刚刚聚拢起来的军心因为养泽被孔晟斩杀而变得烟消云散,越来越多的奚兵四处逃窜,鬼哭狼嚎,豕突狼奔。

    南勇率五百弓箭手借着夜幕的掩护,突破了东侧奚兵大营的防线。箭出如雨,到处放火。吸引到了更多的奚兵,对孔晟陌刀骑兵队的结阵冲杀,形成了有力的呼应和支持。

    可以说,如果不是南勇指挥调度得当,弓箭手进退有据,每一波弓箭波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那边的陌刀骑兵会面对更大的奚兵反击压力。

    两路官军进攻,夜幕中光线昏暗,到处是飞箭火光,奚兵大多数都是骑兵,但仓促间很多人都找不到自己的战马。纷纷处在各自应战的格局中,这样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骑兵结阵冲杀的力度在加强,有不少奚兵渐渐向官道的方向突围逃窜。

    孔晟的判断没有错。

    奚兵不甘心也不可能真心为安贼卖命,突兀地遇到官军进攻,他们摸不清情况,在混乱中产生逃命的心思是极其正常的。

    越来越多的奚人在头目的带领下开始突围,逃向了睢阳方向。

    按照孔晟的命令,无论是李彪李虎的陌刀骑兵,还是南勇的弓兵营,都没有追击逃窜的奚兵,故意敞开一个口子,让其逃窜。

    毕竟孔晟的目的在于粮草,而不是全歼奚人。

    黎明时分。战局渐渐平息,而火势也被孔晟的骑兵队扑灭。大营的废墟上,跪倒了黑压压一地的奚人,神色凄惶,至少有千把人。五百弓箭手搭箭挽弓,将奚人的降兵死死监控住。

    李彪李虎神色兴奋,这一战酣畅淋漓,己方的伤亡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几十艘运粮船除了几艘被火焚毁,大部分都落在了夏邑军手里。

    但对于李彪李虎两人来说,这统统都算不了什么。真正让两人兴奋欢呼的是,获得了数百匹奚人的战马。

    骑兵最缺最稀罕的就是战马。没有战马,骑兵营无法扩编,而即便是现有这些人数的骑兵,也需要战马的补充和更换。所以,这批战马对于骑兵营来说,是价值远远超过了粮草的重要战略资源。

    孔晟白衣亮甲凝立在当场,一个军卒则为他牵着白马追风。这匹神骏的白马和眼前这个勇猛的少年将领,还有他那柄方天画戟,犹如杀神降世,昨夜给奚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想起孔晟挥舞方天画戟到处冲杀的场景,很多奚兵还不由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孔晟目光深邃,望向了不远处停靠在睢阳渠水面上的静静飘荡着淡淡硝烟的运粮船,这批粮草绝对超过了十万斛,得之足以解决夏邑缺粮的问题。

    按照原计划,南宫望率新兵营的人手正在经亳州外围过来,应该快到了。他们会在拓城西侧隐藏待命,若是孔晟奇袭睢阳渠成功,他们就是运粮的力量,而若是孔晟兵败回撤,他们就是援兵。

    “速速收拾粮草,装运成车,准备运回!”孔晟大喝一声,李彪李虎得令,赶紧带人去搬运粮草。能运走的当然要运走,实在运不走的,就地焚毁,反正不能给安贼叛军留下一粒粮食。

    孔晟扭头望向了跪倒了一地的奚兵降卒,眉头略皱。

    放任这批奚兵离去他于心不甘,而要收编这些异族降卒,又要冒着相当大的风险。至于有属下建议,不如将这批奚兵就地坑杀,他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他还真是做不出来的。

    他清冷的目光投射在奚人的身上,摇曳不定。

    跪倒了一地的奚人中,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身着普通军卒的袍服,夹杂在众人中伏地暗暗痛心不已。

    他眼角的余光从孔晟身上偷偷掠过,万万没有想到,奔袭睢阳渠奚兵大营的竟然是一支千把人的官军队伍,可就是这么点人马,就被奚兵冲击得七零八散,大多数溃逃往睢阳而去,只剩下他们这些人根本来不及逃窜,只好无奈缴械投降。

    在奚人青年的身侧,有两个四旬左右的奚人壮汉。两人一左一右,将青年保护在其中,暗暗交换着阴沉诡异的眼神。

    若是知道官军只有这么点人,他们根本不可能投降。就是靠人力冲,也都冲出去了,何必像现在这样任人宰割沦为阶下囚。

    拥有逃跑念头的奚兵可不仅是一两个,只是不敢妄动。只是南勇的五百弓兵箭在弦上,若有风吹草动,大部分奚人降卒都要一命呜呼。

    再加上失去了武器,千把奚人降卒面对一千多官军的正规军,反抗的结果可想而知。(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奇袭睢阳渠(4)

    红日初升。

    李彪李虎的人紧张忙碌地将大批量的粮草装载上车,准备运输回夏邑。孔晟凝立在当场,神色微微有些发急。

    战斗结束有一个多时辰了,消息早就传递了出去,但南宫望率领的新兵营人马还没有赶到,若是再在此地耽搁下去,肯定会引起尹子琦叛军主力的疯狂报复。

    从睢阳渠到叛军大营也就是百多里的样子,这边发生深夜发生激战的消息,基本上是不可能瞒住的,何况还有那么多的奚兵逃了出去。

    孔晟抬头望了望天,沉声道:“李彪李虎,再等盏茶的时间,如果南宫望的人还赶不过来,我们马上运粮返回,能运多少就运多少,剩下的,一把火烧了!”

    李彪李虎躬身应诺。

    正在这时,山坡上传来嘈杂的人声,孔晟眼前一亮,抬头望去,目露喜色。在关键时刻,南宫望终于不负重望,带着一千五百名新兵赶到了睢阳渠。

    聂初尘会心一笑,在马上搭箭引弓,一支响箭电闪般射向云端,在高空中爆响,发出清脆的鸣镝声。

    得到信号,南宫望没有任何迟疑,率领所部人马俯冲而下,欢呼着冲进奚兵大营的废墟里,片刻的混乱后,就很快按照南宫望的指挥,四人为一组,分别负责一辆运粮车,数百辆大车载着粮草辎重离开睢阳渠,立即南下。

    孔晟则亲自率骑兵营和弓兵营,押解着一千多奚兵降卒同步南下,紧随在运粮车队之后。

    至于带不走的粮草。则被孔晟命令一把火焚烧殆尽。

    原路返回肯定是不行了。势必要被疯狂报复来的尹子琦大军截住后路。只能从睢阳渠一路直直南下。绕过拓城,沿着亳州的外围辗转进入江北和夏邑的交界处。这一路,行程三百多里,押运着这么多的粮草和俘虏,行进缓慢,应该说风险还是非常大的。

    孔晟要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所以,整个计划和环节不能出现一点的失误,任何一个环节的失误。都将面临被叛军主力围堵的灾难后果。

    所以,无论是押运粮草的南宫望,还是后续押解俘虏的李彪李虎以及南勇等人,都绷紧了心里的弦,精神高度紧张,严命所属军卒,全身戒备,加紧赶路,生怕出半点差错。

    运粮车队在紧锣密鼓地前进,与之相比。降卒的队伍倒是行进缓慢。押解俘虏的李彪李虎等人越来越有些不耐烦,所属军卒对于走得慢的奚人降兵。非打即骂,一路上呵斥声不断。

    那名身材修长的奚人青年在两名奚人壮汉的保护下,夹在降兵群中被迫向南行进,他暗暗停下脚步,回头凝望着已经成为一片火海的睢阳渠奚人军营,眼眸中掠过一丝羞怒,同时还有一丝惊惧。

    尹子琦的大军粮草全部都在此处,这是尹子琦大军军心稳定的基础。尹子琦之所以将守粮的重任交给奚人,主要还是因为尹子琦算是半个奚人,他的母亲是奚女,对西奚他较为信任。

    然而,粮草却被官军突袭劫掠,一把火化为灰烬。奚人青年几乎能想象得出尹子琦得知粮草失去后那种暴跳如雷的景象,而即便他逃回叛军答应,等待着他的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是他的几名属下一直撺掇他逃离、而他却迟疑着没有答应的关键因素。

    这支神秘出现的官军数量并不多,只有两千多人,其中半数都在运粮,监管俘虏的只有一千多人,若是煽动奚兵俘虏闹事,然后趁乱逃离,当然也有逃生的几成希望。

    只是逃了又能如何?返回尹子琦那里,暴怒的尹子琦会放过他吗?

    奚人青年一边思量一边回头,很快他们这几个人就落在了后头。

    李彪手下一个陌刀军卒手里的马鞭一挥,就抽打在奚人青年的背上,怒斥道:“鬼鬼祟祟地看什么?赶紧走!耽误了行程,老子一刀结果了你的小命!”

    奚人青年吃痛,身形一个踉跄,低低呻吟了一声。

    他身边的两人奚人壮汉下意识地将他护在其中,抬头怒视着军卒。

    军卒见这奚人俘虏似乎还有不服气的架势,勃然大怒,又是愤怒地一鞭子抽打过去,其中一名奚人壮汉咬牙承受着,哼都不哼半句。

    另外一名奚人壮汉正要发作,却被奚人青年瞪了一眼,然后数人就低着头一溜小跑,混入了奚人降兵的大部队。

    军卒啐了一口唾沫,不满地收起马鞭,在马上夹了夹马腹,也纵马奔驰了上去。

    从红日初升到正午时分,这支逶迤绵延了数里的队伍才缓缓行进了数十里,在一个叫黄屯的地方休整打尖。军卒就地休息,简单从背囊里抓出一把炒面来塞进口中,然后又吞下几口凉水,倒是一个个吃得香喷喷津津有味。

    孔晟凝立在一棵白杨树下,眺望着前路,神色有些阴沉。

    李彪李虎也忧心忡忡地在一旁啃着炒面,聂初尘和穆长风则干脆就没有下马,就在马上简单啃了一些肉干充饥。

    南宫望急匆匆从前头打马过来,喘息着道:“孔师弟,这样不行,行进缓慢,首尾不能相顾,照此下去,顶多就是在今日晚间,我们就要被叛军主力追上。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是放弃粮车,也很难突围出去。”

    孔晟缓缓点头:“没错,南宫师兄,你意下如何?”

    南宫望扭头望向了整个队伍后半部那些奚人降卒的聚集处,目光中闪烁着冷酷的光泽,他压低声音道:“事出紧急,只有放弃这批降卒了。干脆传令,将这批人就地射杀,然后我们轻装上路,速度会加快,连夜赶路的话,明天破晓时分就能绕过拓城,进入亳州外围。”

    “只要我们进了亳州与江北的地界,尹子琦的叛军就不敢轻易追上来。”

    孔晟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嘴角轻轻一抽。

    他心里很明白,南宫望所说的虽然残忍,但却不失为一种理智的选择。而军中,与南宫望拥有同样心思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这批奚人降卒行进缓慢,拖拖拉拉,已经成为整个队伍的负累。而且,还要随时担心和提防俘虏半路反戈一击,牵扯了不少军卒的精力。

    但是……射杀这一千多奚人降卒,在孔晟来说,近乎耸人听闻了。作为现代文明社会穿越过来的灵魂,他怎么能做出这种灭绝生命本性的事情?

    在南宫望这些人心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这些异族俘虏,斩杀就斩杀了,没有什么好同情的。但在孔晟眼里,奚人也好,汉人也罢,官军也好,叛军也罢,本质上都没有太大的差别。

    两军交战厮杀流血夺命,这是战争属性,无法抗拒。但要让孔晟下令诛杀手无寸铁的俘虏,哪怕是一群异族俘虏,他也做不到。(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奚人王子苏鲁(1)

    见孔晟保持着异样的沉默,南宫望就知道孔晟狠不下这个心,叹息一声,拨转马头,冲到队伍前面,号令所有运粮军卒结束休整,继续运输粮车前进。

    南宫望心里很是郁闷。他搞不懂一向心狠手辣的孔晟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刻怀有妇人之仁,照这样下去,一旦被叛军主力追上,等待着夏邑军的将是全军覆没之危。

    孔晟翻身上马,沉声道:“传令下去,立即起身赶路,加快速度!警告所有奚人,跟不上大军行进者,就地斩杀!”

    李彪李虎应诺,立即命人吹响了行军的军号。

    呜咽的军号在旷野上久久回荡着。

    所有的奚兵俘虏疲倦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闷头前行,官军用了干粮,他们却是空着肚子水米未进,又困又乏,被官军威逼着继续赶路,速度哪里还能快得了。

    越来越多的俘虏落在后面。

    李彪李虎是心肠刚硬的军中宿将,这批陌刀骑兵军汉更是没有一个善茬。他们担心大军安危,心情烦躁,对俘虏的态度自然非常恶劣。

    一开始还是马鞭抽打,见抽打无效,索性就有不少军卒狠下心来挥刀斩杀。七八名俘虏被当场处斩,血淋淋的现实固然让一部分奚人因为畏惧加快了脚步,但也难免激起了一部分奚兵的躁动反抗。

    奚人的队伍中乱成了一锅粥,很多奚人怒吼着开始冲击押解的官军,南勇见状。不慌不忙地挥挥手。他麾下五百弓兵立即分散奔跑。将骚乱的奚人俘虏包围起来,搭弓引箭,只待南勇一声令下,箭出如雨,再加上陌刀军的无情斩杀,恐怕没有几个奚人能活得下来。

    孔晟眉头一簇,拨转马头,奔驰回来。他挥舞着方天画戟迎头将一名突出包围圈的奚人斩于马下,怒吼道:“敢闹事者,杀无赦!”

    孔晟手里的方天画戟奋力向前挥下,他只觉全身的经脉真气鼓动着冲击而出,从不同的方向涌向方天画戟,顺着戟杆就投射而出,所有的奚人只看到一团耀眼的白光如同惊雷翻卷,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过后,两三名要逃命的奚兵被莫名的气浪震翻在地,生死不知。而原地则烟尘弥漫,呈现出一个方圆尺许的陷坑!

    孔晟手里的方天画戟斜指前方。白衣亮甲胯下白马追风,威风凛凛如同天神一般不怒自威。

    大多数奚兵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停下了纷乱的脚步,呆呆地惊惧交加地望着不远处孔晟的一人一马,大脑中一片空白。

    真气外放伤人。这是道家上清内功的无上境界。孔晟习练这门功法时间并不是很长,却几乎已经媲美司马承祯数十年的修炼,不能不说是咄咄奇迹了。当然,与司马承祯相比,孔晟并没有做到收放自如的程度,只是在特定的时刻、特定的条件下才能瞬间逼出真气爆裂,与司马承祯还有相当大的差距。

    聂初尘和穆长风在马上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眸中读到了无言的震撼。

    两人都是习练内功的习武之人,但两人却都没有达到孔晟的高级境界。不是两人功夫不深,而是这种境界的达到和进入需要机缘巧合,孔晟连番达到这种状态,只能说是天生神异了。

    远处,南宫望在马上回头凝望着这厢,眼眸中掠过一抹震惊。他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习武,但他的师傅范云聪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江湖游侠,绿林中人人闻风丧胆的穿云剑客,他还是有几分见识和眼光的。

    孔晟马后,李彪李虎的陌刀骑兵或者南勇的弓兵,都面带敬畏地望着孔晟,瞬间的平静之后,爆发起雷鸣般的欢呼声浪!

    “杀无赦!”南勇手里的令旗高高举起,所有弓兵搭箭引弓,箭在弦上,对准了所有的奚兵俘虏。

    “杀啊!”李彪李虎麾下所有陌刀骑兵杀气腾腾地打马上前,手里的陌刀扬起,一场屠杀迫在眉睫。

    孔晟的神色微微有些复杂。

    他意识到这批降卒奚兵的确是一个天大的麻烦,如果不尽快解决,危机就随后来临。但是,如果释放了他们,若是这批人从背后给夏邑军来一刀子,那就不是麻烦那么简单了。

    可,真要诛杀这批俘虏吗?

    在古代冷兵器时代,对于战争的参与者来说,他们的命运无非有三种,即胜利凯旋者、战死者和被俘者。对于战争的胜利者而言,战争的结束意味着幸福与荣耀的到来;对于战争的阵亡者而言,胜负已经没有意义,他们的一切其实早在生命逝去的那一刻就已经融为战争的一部分;但对于那些战争中的俘虏而言,战斗的结束也许标志着苦难的开始,从他们在战场上被迫放下武器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生命就被画上了人生的另一种符号——等待他们的不是鲜花,也不是荣耀,而是无休止的**折磨和精神屈辱,甚至是比阵亡更为悲惨的死亡。

    孔晟心里明镜儿一般,历史上大规模的残杀俘虏的事件主要有四次:秦将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楚霸王项羽坑杀秦降卒二十万;薛仁贵活埋铁勒军十三万;拓跋珪活埋投降五万燕兵。

    诛杀俘虏,或许有各种各样的无奈。但无论如何,都必将留下千古骂名。

    孔晟心头苦笑起来,难道自己也要做这样一个反人道主义大屠杀的导演者吗?

    李彪李虎扭头望着孔晟,神色焦躁。

    南勇纵马过来,在马上压低声音低低道:“督军大人,罪名由末将来扛,督军且率军前进,俘虏的问题末将等来解决!”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了一脸杀气的南勇。

    就在这个时候,从奚兵人群中奔跑出三人来,领头的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奚人青年,而两名奚人壮汉则脸色剧变紧随其后。

    奚人青年拜倒在孔晟马前:“将军,还请网开一面,绕吾等一命,我可以保证,所有奚人整军归顺官军,绝不反抗!”

    孔晟还没有说话,南勇就扬手斥责道:“你是什么人?你的保证有什么用?退下!”

    奚人青年不卑不亢地道:“在下苏鲁,西奚王子,也是所有奚兵的主帅,在下的保证就是全体奚人的保证!”

    苏鲁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包银金刀,高高举起:“苏鲁愿意以祖先和神灵发誓,终生归顺朝廷,永不反叛!”

    两名奚人壮汉眼眸中掠过一丝悲哀,无奈地噗通一声跪在苏鲁的身后。

    奚人重视誓言和祖先崇拜,既然苏鲁以祖先和神灵起誓,那还能说什么呢?

    三人身后,千余奚兵俘虏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地。

    孔晟猛然目射精光,深深打量着眼前的奚人青年。见他虽然穿着普通的奚兵服饰,但却气度不凡,一望可知是奚人中的贵族。

    苏鲁没有必要撒谎,也无法撒谎。这么多奚兵在,认识苏鲁的不是一个半个,很容易验证他的身份。

    得知此番不仅成功劫掠了叛军的粮草,还俘虏了奚人的王子苏鲁,所有夏邑军卒精神大振。奚人助纣为虐,是安氏贼兵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俘虏苏鲁,传到朝廷,那绝对是赫赫的战功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一章 奚人王子苏鲁(2)

    江北军夜袭睢阳渠运粮船的消息在孔晟军马离开睢阳渠两个多时辰后,传入尹子琦的叛军大营。

    尹子琦大吃一惊,旋即要命令人封锁消息。

    但数千名逃窜回来的奚人人多嘴杂,这种消息怎么还能封锁得住?几乎是在当天下午,叛军粮草被江北官军所夺的噩耗就传遍了全军,军心当即混乱起来。

    叛军数万人马之所以能好整以暇地围困睢阳城,最大的依仗就是粮草后勤补给。一旦失去了这批粮草,至少大军难以为继,而等待后方筹集粮草再运输过来,还不知道是哪一天,没有饭吃,这些贼兵哪里还能按捺地住?

    而且,江北军突袭睢阳渠,这似乎意味着江北虢王的兵马开始大举开进河南,叛军将背腹受敌。睢阳拿不下,又被李巨的江北大军抄了后路,他们焉能不慌?

    叛军本来就由各方各路人马组成,其中不乏奚兵等异族,本就各怀鬼胎,如今更是趁乱鼓噪,要求尹子琦撤军返回鲁郡和济阴郡。

    尹子琦大为头疼,军中大乱,局势一时间都很难控制。

    尹子琦即担心江北军从后进攻,又焦虑于睢阳的久攻不下,还愤怒于粮草被劫,加上内部诸将和各路势力首领的鼓噪催逼,整个叛军大营吵吵嚷嚷人心惶惶,尹子琦整个人几乎陷于崩溃的边缘。

    尹子琦几次要下令分兵追击劫掠睢阳渠运粮船的江北军,却又唯恐兵力分散被江北军和睢阳军所乘,而他的报复之念,又被部将再三阻拦,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做出最终的决定。

    阴差阳错之下。孔晟所担心的叛军追击一直没有到来,这大概也算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在河南这个战火纷飞的地方,成就着孔晟作为中唐名将力挽狂澜的盖世功业。

    叛军大营的异动,自然也没有瞒住睢阳城内。各路细作和隐藏在民间的斥候,通过不同的渠道将消息秘密传递进城。与尹子琦不同的是,张巡马上就意识到,睢阳大军反攻大败尹子琦叛军的时机即将到来。

    睢阳太守府衙门议事堂。

    张巡哈哈大笑,起身环视诸将大声道:“各位,天不亡我睢阳,我们反攻尹子琦叛军的时机马上就要来了!”

    雷万春皱了皱眉道:“中丞大人,江北军奔袭睢阳渠,目的恐怕是在于叛军的粮草而不是其他,某家以为。以虢王殿下一向的风格,他不会冒着损兵折将的危险,派兵增援我们睢阳的!”

    姚宏也抱拳道:“中丞,叛军势众,虽然尹子琦大军粮草被劫,但贼兵要想从河南各地调集粮草也不是太难,我想,他们撤兵的可能性不大。”

    张巡微笑摇头:“尔等大谬!你们以为。袭击睢阳渠粮草的是江北的虢王军马?不,不。不!绝对不会是江北军,而——而一定是夏邑的孔晟派兵所为,打着江北军的旗号,无非是迷惑尹子琦罢了。”

    南霁云愕然:“中丞,不至于吧?夏邑孔督军统共才多少兵马?夏邑一共也就是两千军马,而据南某所知。尹子琦在睢阳渠布置了至少五千守军,孔晟怎么吃得下这支精兵?他怎么敢又怎么可能?”

    张巡轻叹一声:“不能用常理来揣度孔晟这个少年郎。所为英雄出少年,时势造英雄,只有我们不敢想的,没有孔晟做不到的。在河南一地。只有孔晟还敢与叛军为敌,不是孔晟,还能是谁?”

    “至于江北的虢王,想都别想。如果虢王是顾全大局的人,如果虢王有奇袭睢阳渠叛军运粮船的胆魄和眼光,今日河南之战局就不是今日这个样子了。”

    雷万春和南霁云对视了一眼,沉默了下去。

    姚宏前不久去夏邑求援,被孔晟婉拒驱逐,心里对孔晟还怀有某种怨愤不齿,如今更是鄙夷道:“中丞,区区一个孔晟,何足道哉?就凭他手底下那两千人马,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来。而且,此人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眼里只有自己的权势地盘,不可能派兵袭击叛军粮草。”

    张巡扫了姚宏一眼,淡淡道:“姚宏,你我不需争辩什么。总而言之,本官判定,尹子琦会在三日后撤军北上,退守济阴郡或者鲁郡,如果叛军撤退,我军正好出城奔袭,与夏邑军或者江北军联合夹击,一举将叛军歼灭!”

    “尔等速速下去准备就是了。”张巡挥挥手,断然下达了作战命令。

    南霁云等人不敢再反驳,默默领命离去。

    在苏鲁的亲自指挥下,一千多奚人降卒行进的速度加快很多。苏鲁心里很明白,官军已经对自己这些人动了杀机,若是再延缓行动、拖累行军,没准孔晟真的会下令屠杀所有降卒。

    军马加急赶路,孔晟骑乘着追风一马当先,驰在了整个军队的最前头。聂初尘和穆长风贴身保护,自己是寸步不离。

    但一路行来,直至傍晚,睢阳方面也没有叛军追击报复的迹象,这种异样的平静让孔晟感觉诧异,惊疑不定。

    急行军了一个白昼,无论是官军还是奚人降卒,都困顿不堪。孔晟扭头望向平静如斯的睢阳方向,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道:“安营扎寨,就地休整,保持警戒,明日三更出发!”

    训练有素的官军开始安营扎寨,生火造饭。因为劫掠了这么大批量的粮草,自然不至于再让官军服用干巴巴发涩的炒面了。

    苏鲁带着两名奚人壮汉低着头一路疾行,走向孔晟。

    孔晟席地而坐,身前摆放着一张小小的案几。案几上只有两张胡饼和一碗热粥。物质条件如此匮乏,即便他是军中统帅,也没有太高级的享受。

    苏鲁躬身施礼:“将军,我等族人一个昼夜水米未进,还请将军恩赐,赏些饭食充饥。”

    孔晟似笑非笑地望着苏鲁,淡淡道:“苏鲁王子看来很会为族人着想,也罢,李彪李虎,分些粮食给他们吧。既然他们已经归顺朝廷,总不能让他们饿死在半路上。”

    李彪李虎应诺离去吩咐安排。

    苏鲁恭谨地再次躬身拜了下去:“苏鲁拜谢将军,将军宽宏大量恩待我等,西奚人感激涕零,日后当为朝廷和将军效死不辞!”

    孔晟轻笑一声,挥了挥手:“是不是真感激,是不是真归顺,还要看你们的行动。总而言之,你们奚人与叛军狼狈为奸,迟早是死路一条,如今遇上本官,也算是你们的福气和运气。”

    “对了,你们西奚在尹子琦叛军中还有多少人马?”

    苏鲁略一沉吟:“西奚三部统共出兵一万五千人,除苏鲁亲率这五千人外,在大营中有人马一万。”

    孔晟吃了一惊:“你们西奚人竟然有这么多兵马?”

    苏鲁眉梢一挑,略有些傲然道:“回将军的话,我们西奚人满族上下除老弱妇孺外都是战士,皆能披甲出征。”

    孔晟哦了一声,再不多言。

    苏鲁深深一礼,转身离去。但走了两步,苏鲁又转身毕恭毕敬道:“还未曾请教将军尊姓大名,驻跸何处?”

    突兀被一支官军发起奇袭,又莫名其妙地当了俘虏,被押解离开睢阳渠,苏鲁到现在其实都没有搞清楚这支官军的来路以及孔晟究竟是什么人,在官军中位居何职。

    孔晟哈哈大笑起来。

    南勇在孔晟身后凛然道:“我家督军姓孔名晟,吾皇钦点天子门生,官居河南道督军使、游骑将军。”

    苏鲁浑身一震:“莫非是有江南第一才子美誉的、诗文名动天下、率军拿下雍丘斩杀令狐潮杨朝宗等人的孔晟孔督军?”

    “然也。”南勇傲然道。

    苏鲁目光中顿时多了一些奇光异彩。他深深凝视了孔晟一眼,再次躬身施礼,然后转身离去。

    苏鲁回到自己族人的营地,分得了粮食饮水的奚人降卒正在生火造饭。他那两名雄壮护卫一直逃离的心思不死,如今见官军守卫得略加宽松,就又生出了保护苏鲁趁夜离去的念头。

    作为阶下囚,哪怕苏鲁身为西奚王子,但将来的前途还是凶险未卜。两人护主心切,有这种心思也很正常。

    夜半时分,月明星稀,气温略有些寒意。

    “王子,不如我们……”护卫希达扯了扯苏鲁的衣襟,又指了指周遭席地而坐昏昏欲睡的族人,以及在外围,那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围着火堆取暖的官军守卫。

    苏鲁双眸睁开,神色冷肃,轻轻摇了摇头。

    “逃不掉的,这支官军虽然人数不多,但凶猛善战训练有素,尤其是孔晟这人如此神勇,不可为敌了。纵然我们可以逃掉,但这些族人怎么办?肯定要触怒官军,迁怒于他们,到时候,恐怕性命不保。”

    “况且,我们逃亡何处?河东是安贼天下,回不得。我们丢了大军粮草,尹子琦必然对我等恨之入骨,我们逃回他的大营,岂不是羊入虎口?”

    希达一时语塞,沉默了下去。

    苏鲁轻叹一声,缓缓起身,站在夜幕中,向孔晟那边的主营地眺望着。那边星火点点,隐隐见值夜警备的官军往来穿梭,而那几面江北军的大旗犹自在风中猎猎招展。

    作为奚人王子,他不得不为奚人的前途命运考虑。而因为站得更高,所以视野更开阔。他早就断定,安禄山的叛军成不了大气候,迟早有被剿灭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从贼的奚人,究竟该何去何从?

    而如今,命运发生了剧变和转折,他从高高在上的王子变成了阶下囚。然而,谁又能说得准,这或许将会是奚人命运的一个转折点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凯旋

    翌日一早,孔晟突然下达了再次变道改向的行军命令。听闻孔晟要求全军直插拓城,然后由拓城抄捷径走直线距离,沿着睢阳边缘返回夏邑,南宫望等人大吃一惊。

    黎明的晨风送爽,南宫望纵马过来,在马上急急道:“临时变道,由睢阳返回夏邑,距离叛军大营如此之近,这岂不是羊入虎口主动送上门去?”

    孔晟在马上横起方天画戟来,淡淡道:“南宫师兄,你说,尹子琦叛军主力为何没有派兵追杀我们?我们劫掠了睢阳渠粮草,他那边竟然无动于衷,这正常吗?”

    南宫望眸光一凝:“或许说明叛军内部出了问题,也或许说明他们的追兵正在赶来,总之,我们不能麻痹大意,万一陷入叛军大军包围,悔之晚矣。”

    孔晟抬头望着南宫望,眼眸中多了一丝失望。

    在他心里,是将南宫望作为军师人才来倚重培养和使用的,但……南宫望的视野、谋略以及胆识,却距离他的标准有些差距,如果南宫望连眼前这茬都看不出、想不透,孔晟就觉得今后也没有必要对其人抱太大期许了。

    南宫望略一沉吟,突然又道:“难道是江北的虢王兵马有异动,尹子琦担心背腹受敌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啊,莫非我们假以江北军的名义奇袭睢阳渠,夺了军粮,直接导致叛军内乱,尔后尹子琦有撤军的迹象?”

    孔晟眸中掠过一抹赞许。南宫望终归还是想到了这一节,这说明他的战略眼光和通盘考虑的格局还是不低的。

    “山人明白了。孔师弟这是要加速赶回夏邑,然后整军准备与睢阳军合兵一处,趁尹子琦叛军回撤北上之际,来一场歼灭战了……孔师弟运筹帷幄,实在是让山人佩服。”南宫望拱了拱手:“山人告退。”

    孔晟朗声一笑:“南宫师兄走好。”

    ……

    夏邑军马加快行军速度。中午之前就抵达拓城地界,然后马不停蹄沿着拓城通往夏邑的官道行进着,数百辆运粮车和千余名降卒以及二千多名夏邑官军构成的长长队伍,绵延数里都不绝,队伍中江北军的旗帜高高飘扬,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绕着尹子琦叛军大营的边缘行过。除了孔晟之外,全体军卒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这条官道距离叛军大营不过数十里,若是尹子琦一声号令,叛军出动,不用一个时辰就会瞬息赶至,到了那个时候,全军覆没绝对不是虚言。

    数千人的军队行进,军旗猎猎,马蹄轰鸣。要说没有惊动尹子琦的叛军,完全是自欺欺人。不要说尹子琦了,就连再睢阳城楼上一直保持着高度关注的张巡等人,也察觉到了这个方向的动静。

    可孔晟越是这么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地近乎挑衅的行军,尹子琦越加不敢轻举妄动。在尹子琦看来,如果这是江北军的诱敌之计,他的大军轻动,肯定会遭受睢阳军与江北军的前后夹攻。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不可忽视。

    因为粮草被劫,因为最近江北军要来夹攻抄己方后路的各种流言四起。叛军内部纷争不断人心惶惶,越来越多的部将强烈要求尹子琦撤军,可尽管尹子琦再三安抚和强力镇压,竟然还是出现了不在少数的逃兵现象。

    因此,尹子琦此刻非但没有派兵出击孔晟这支军马的打算,还在暗中布置。准备当天半夜撤军北上,返回鲁郡或者济阴郡的“根据地”。

    午后的阳光和煦,金黄色的光线铺洒下来,给孔晟所属这支军马群体性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外衣。过了拓城,眼看夏邑在望。孔晟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又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或者呼风唤雨,他做出的任何决策都是某种信息综合充分权衡的结果,当然也冒着一定的风险系数。

    若是叛军出击,这一趟奔袭睢阳渠的辉煌战果就会瞬间化为泡影。要说他心里一点也不紧张,那是假话。

    夏邑城门洞开,许远率唐根水乌显乌解等人出城迎接,一千多名步兵营的军卒在通往城门的道路两侧全副武装列队而立,两旁还站立着本城百姓和一直滞留夏邑不去的各地难民群,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

    眼见南宫望率新兵营军卒押运着数百辆运粮大车面带笑容地行进过来,所有的军卒手里的横刀陡然架起,爆发起雷鸣般的欢呼声来。

    军报早已传来,这一次奇袭睢阳渠大获全胜,得叛军粮草无法计数,打出了夏邑军的威风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获得了足以让军民坚持抗贼的粮食啊。

    这可是救命粮。

    列队欢迎的军卒喜笑颜开,围观的百姓和难民也欢天喜地,他们关心的不是胜利还是失败,他们关注的还是粮食,这可是救命粮。

    根据孔晟的命令,南宫望率军押运粮车没有任何迟疑,立即进城囤积进粮仓,派重兵把守。

    运粮的车队之后,则是苏鲁率领的西奚降卒队伍。这群面带异色的西奚人在夏邑军民的欢呼声中,脚步匆匆,却没有进城,而是被唐根水率军引入了步兵营的驻地暂时安置。

    这么多的西奚降卒若是进城,一旦出点什么乱子,就会不好收拾。孔晟心思缜密,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西奚人之后,就是孔晟亲自率领的骑兵营和弓兵营将士了。这一战,骑兵营与弓兵营的人马配合默契,发挥出极强的战斗力,为成功拿下睢阳渠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孔晟骑乘在神骏的追风宝马上,手里的方天画戟横在马上,依旧是那一身夏邑军民熟悉的白衣亮甲,面带微笑,打马驰过。

    他的身后,陌刀军阵型整齐,动作划一,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进过来。

    “我军战无不胜,督军神勇无敌!”

    “欢庆督军率军凯旋!”

    人群中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孔晟在马上微笑着抱拳拱手,在激昂振奋的军鼓声中行向城门。

    突兀,一声凌厉呜咽的声响破空而起,还没有等孔晟反应过来,一支黑色的羽箭就电闪般射向他的咽喉,太快太措不及防了,根本就是避无可避。

    孔晟脸色骤变,这一箭来得太突然,他双手握着方天画戟,正在马上与欢呼欢迎的军民致意,躲避是来不及了。

    一道红影闪过,几乎与他并辔而驰的聂初尘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飞扑过来,飞落在孔晟身前,生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这原本必杀的一箭。

    噗!

    飞箭射入聂初尘的肩窝,她吃痛呻吟着栽落下马。

    人群中这时才发出接连的惊呼声,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在孔晟另一侧的白衣穆长风长啸一声,拔剑甩脱马镫,猛然一踩马背,身形弹射而出,周遭军民只见一道白光掠过,穆长风已经身剑合一扑向一名从不远处人群中跃起向西南方向飞窜而去的黑衣人。

    “抓刺客!”李彪李虎勃然大怒,立即率所属数十名骑兵斥开人群,奔驰着追杀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刺客

    孔晟翻身下马,抱起了中箭流血不止的聂初尘。

    殷红的鲜血顺着她中箭的部位汩汩流下,将她的红衣井然得更加无比的凄厉妖艳。

    孔晟将聂初尘抱在怀中,跪在地上,急急呼道:“聂师姐!”

    聂初尘嘴角抽动着,俏脸煞白,身子因为痛楚而轻微的颤抖,她呻吟着微微睁开眼睛,颤声道:“你没事吧?”

    孔晟紧握着聂初尘的越来越冰凉的小手,低低道:“你放心,我没事。来人——来人,请医者来!快啊!”

    唐根水神色阴沉地派人去城中请医者,而他则亲自率百余军卒驱散了百姓与难民,组成人墙,刀锋对外,团团将孔晟和聂初尘护在其中。

    而在城外的旷野上,那名黑衣人窜上了一匹棕红马,头也不回向着睢阳的方向疾驰而逃。穆长风虽然轻身功夫惊人,但短距离的奔袭还行,这种长距离的追逐自然就力有未逮。

    好在李彪李虎率数十名陌刀骑兵冲杀过来,穆长风从一名骑兵手里夺过一匹快马,翻身而上,脸色阴沉地猛夹马腹,沿着黑衣人逃窜的方向追了上去。

    空旷的荒原上,数十杀气腾腾的骑兵快马加鞭从两侧绕行渐渐追上,而穆长风更是冲在了最前头。

    黑衣刺客回头扫了一眼,心头发急,竟然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翻身插入了马匹的臀部之上!

    棕红马吃痛惨呼长嘶,没命地向前狂奔,渐渐又跟追杀过来的夏邑骑兵拉开了距离。

    李彪李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堪。竟然有刺客当众行刺孔晟。而这么多骑兵追杀。要再让刺客给逃了。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回去面见孔晟?

    穆长风一边追赶,一边心头凝重。他没有来得及跟黑衣刺客交手,但凭直觉,他感觉此人身手不凡,一定是江湖中人。

    可问题就来了,为什么会有江湖人冒险行刺孔晟呢?

    孔晟是朝廷命官,没有涉足绿林,跟江湖人更没有任何恩怨。江湖人前来行刺,背后必有深层次的内幕。

    哒哒哒!

    一骑突然从左前方斜着横插过来,马速之快,几乎让人看不清马背上的人影。只是凭服色轮廓,穆长风判断可能是南勇。

    果然是南勇。

    南勇怒吼着驾马飞驰,而他身形却随着战马的猛冲而略略前倾起来,与此同时,南勇熟练地搭箭引弓,奋力射出一箭。

    南勇的箭术非常高明,在夏邑军中。仅次于聂初尘。他的箭法来自其父南霁云的倾囊传授,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嗖!

    南勇愤怒的羽箭破空。闪电般射至,黑衣刺客光顾着提防后面追击的穆长风和数十名陌刀骑兵,哪里想到横着从这厢又追杀过一人来,而其人又精于骑射,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羽箭就噗嗤一声射穿了他的腰腹。

    黑衣刺客也是心狠之人,中箭之后,他在马上惨呼一声,身形晃荡了一下,却是腾出一只手来,抓住露在身体上的箭杆,牙关一咬,嘶吼着将羽箭裹夹着血肉拔了出来,狂笑着投掷在地。

    南勇长眉一挑,冷笑着,旋即在马上又搭箭引弓,取了三支羽箭同时射出。这叫连珠箭,是南家的家传绝技。

    三支羽箭破空呼啸而至,疾驰逃命间,黑衣刺客纵然有心躲避也很难全部避开,他咆哮着用手里的匕首格挡飞其中一支,但另外两支羽箭却悉数没入他的体内,一支射中他的后背,一支射中他的胯下马,正中马腹。

    棕红马巨痛之下彻底发了狂,它陡然间掀起两只前蹄,生生将黑衣刺客掀翻在地。而这个时候,无论是南勇,还是穆长风等人,都已经纵马包抄了过来,穆长风是在马匹奔驰中从马上弹身而起,白影在半空中掠过,一道剑光直逼黑衣刺客的要害之处。

    “穆大侠,抓活的!”李彪大呼。

    穆长风愤怒得长啸着,生生移开了宝剑,凌厉的剑光劈在黑衣刺客旁边的地上,扬起鼓噪的烟尘四射。

    数十彪悍骑兵面带杀机地将倒卧在地上中了两箭的黑衣刺客包围起来,手里的陌刀刀锋一起对准了他的身体要害。

    穆长风手执宝剑,指向黑衣人,冷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来夏邑刺杀孔督军,想死不成?”

    黑衣人身上鲜血横流,面容惨淡。

    他窝在地上,看上去不过三十许的黝黑面孔上,浮起一抹疯狂的狞笑,他哈哈大笑起来,突然扬起右手,将手里的匕首闪电般刺入自己的心脏位置!

    一刀致命,一命呜呼。

    黑衣人的身形在地面上剧烈地抽动了一下,蹬了蹬腿,就断了气。

    穆长风皱了皱眉,收起宝剑,俯身在黑衣人身上搜查着能证明他身份来历的各种线索。只是他搜遍黑衣人全身,却发现此人除了双腿的绑腿处暗藏着两把锋利的匕首之外,在就是腰间悬挂着一枚精美的玉佩,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

    似乎因为黑衣刺客的突兀出现而导致的这场风波,也似乎是孔晟的早有严命,令城外难民失望的是,得了这么多粮草的夏邑城,竟然还是将城门紧闭起来,戒备更加森严,城楼上的守防士卒比平时多了一倍还多。

    孔晟回城返回衙门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下了衣甲,去厢房探视了一下拔除了羽箭涂了上好金创药昏睡过去的聂初尘,立即聚将议事。

    聂初尘临危以身挡箭,救了孔晟一命。若不是她舍生忘死,孔晟这一次难逃厄运必死无疑。关键时刻,这个性如烈火从来不知细腻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江湖女子,用一种惨烈的肢体语言来宣告了她的情感归宿。

    好在她的伤势并不太重,没有被射中要害,只要调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

    孔晟嘴上不说,心内对聂初尘的舍生相救倍加感动。在这一刻,他陡然意识到,这个另类独行个性鲜明的女子,已经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走进了他的内心深处。

    无论他承认还是不承认,聂初尘已经融入他在大唐打拼的生命旅程,再也无法抹去。

    许远南宫望等人早已等候多时,孔晟缓步踏入大堂,神色沉凝不变。

    他面色平静地直奔自己的位置,缓缓归坐。

    他环视众人轻轻道:“那名黑衣刺客的来历查清了没有?”

    南勇摇了摇头,上前递过了那一枚从黑衣刺客身上搜出来的精美玉牌来。

    孔晟接过,仔细端详着。

    这枚玉佩雕刻精致,雕刻着一只呼之欲出栩栩如生的白虎。单从玉佩本身看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但孔晟的眉头却是越来越紧蹙起来,良久无语。

    片刻后。孔晟默然将玉佩揣入怀中,淡淡道:“好了,刺客的事情以后再说,今日召集诸位来,有两件事需要讨论。”

    “第一,我们获得了叛军的大量粮草,有条件也必须要面向城外难民进行赈济了。否则,必然要激起民变。许太守,赈济灾民的事,就交给你来办吧。切记一点,我们暂时虽然粮仓充盈,但本着精打细算和细水长流的原则,赈济灾民的行动要适可而止,不能放任自流。”

    许远喜道:“孔督军肯开仓赈济灾民,是最好不过了。城外难民饿死的越来越多,若是再不控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孔晟嗯了一声:“限时限量供应,主要还是以保障军队为主。”

    “第二,整军备战。派出斥候打探消息,若是睢阳尹子琦叛军一有异动,我军立即出动,配合睢阳军前后夹击,力争将叛军全歼在宁陵以北。”(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心知肚明

    孔晟聚将完毕,直奔聂初尘的厢房。

    服了药又昏睡了一两个时辰,聂初尘渐渐清醒过来。贴身侍女小菊正在服侍她用些热汤,见孔晟进来,赶紧恭谨地起身退在了一旁。

    聂初尘娇柔的身子无力地躺在软榻之上,她向孔晟勉强笑了笑,正要起身坐起,无意中触动了肩窝的伤口,一阵剧痛,她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呻吟。

    孔晟几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柔声道:“你躺着就好,不要乱动,小心牵动伤口。”

    聂初尘眸光柔和地望着孔晟,孔晟突然对她如此体贴温柔,她一时间倒也有点不太适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孔晟握了握聂初尘冰冷的小手,“聂师姐,你真傻,你为什么要舍命来替我挡这一箭?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怎么心安?”

    聂初尘嘴角一抽,轻轻道:“当时也没有考虑那么多,反正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刺客一箭射死。对了,刺客抓到没有?”

    孔晟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抓到了,但自尽身亡,没有查出刺客的来历。”

    “此人箭术高明,应该是江湖中人。不过,其实也不用多想了,肯定是叛军营中的人呗。尹子琦身边肯定有奇人异士,派一个人过来行刺也不难理解。以后,你可要小心了,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江湖人的手段狡诈诡谲,最好是让穆大哥贴身保护你。”

    聂初尘似乎是有点不太习惯自己的手被孔晟握在手里,就轻轻抽了出来,又道:“我受了伤,有一阵不能守在你身边,你自个儿要小心谨慎……就是饮食中。也要防人下毒。”

    孔晟心头一凛,有了这么一个神秘刺客冒出来,侥幸逃脱一命,他心里其实早就保持了十万分的警惕。正如聂初尘说的那样,江湖人的手段最为难防,今后他确实要处处谨慎加谨慎了。

    “聂师姐。我会小心的。”孔晟向侍女小菊挥了挥手笑道:“小菊,我让厨房熬了一锅鸡汤,你去呈一碗过来,让聂师姐喝点补补身子。”

    小菊嗯了一声,低头去了厨房。

    这个年月的物质生活条件实在是太匮乏了,纵然是孔晟这样的一城之主,也没有太奢侈的享受。以至于像聂初尘受伤之后,孔晟再三斟酌,都想不出要弄点什么滋补品给她将养身体。

    好在孔晟平时经常命人去夏邑往北去的山林中猎捕野鸡。有些活得就圈养在院中,偶尔炖了解解馋。

    聂初尘目光柔和地凝视着孔晟,突然轻轻道:“孔晟,你这小贼好没有良心,我这般掏出心窝子来对你,你竟然还跟我这么见外——你还准备继续喊我师姐吗?”

    孔晟呆了呆,犹豫了片刻,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呼道:“聂……初尘!”

    孔晟不是什么泡妞高手。但作为来自于现代社会的灵魂,他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扭扭捏捏。的确。聂初尘一腔痴心留在他身边多时了,虽然平时并没有与他有任何花前月下的旖旎,但在关键时刻,她能舍生相救,这种情分早已超越了一切。

    伊人待己如此,他又何必矫情拿捏?

    聂初尘闻言。心下欢喜,她缓缓抬手来轻轻抚摸向孔晟的面颊,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浮起两朵红晕,呢喃道:“小贼,你以后要是敢辜负了我。奴家一定会一箭射穿你的咽喉!”

    见聂初尘谈情说爱表达自己内心汹涌的情感,还是如此的“恶狠狠地”,孔晟忍不住有些啼笑皆非。

    聂初尘喝了一碗鸡汤,因为失血过多,身子太虚,终归还是又昏睡了过去。孔晟没有离开,就在她的榻前支了一张软榻,也自是沉沉睡去。

    破晓时分。两路斥候飞驰而至,用响箭唤开了城门。孔晟披衣出屋,站在月光地里沉声问道:“叛军动向如何?”

    两名斥候军卒恭谨地躬身下去:“回督军大人的话,夜半时分,尹子琦大军突然拔营回撤北上,而一个时辰后,睢阳守军也开城追击,追击的大概有五六千人,由南霁云和雷万春等人统率。”

    孔晟沉吟了片刻,凝声又道:“再去探!”

    两名斥候立即退去。

    孔晟环视许远、南宫望以及李彪李虎等众将,挥了挥手道:“传令下去,三大营混编成军3000人,一个时辰后,随我誓师出征!许太守,南宫师兄,防守夏邑的重任,就交给你们了。”

    许远慨然道:“孔督军放心,本官一定竭尽全力,力保夏邑不失。”

    南宫望则迟疑了一下,上前来抱拳道:“孔师弟,你决心出征迎击叛军,山人自然不好阻拦。但是,山人有句话不得不说,小心有诈啊!”

    孔晟沉默了一会,还是挥挥手道:“战机稍纵即逝,南宫师兄,这是我们和睢阳守军联合出击,歼灭叛军主力的最佳时机,这一战若是得胜,整个河南道的形势就会得到彻底扭转。”

    南宫望嘴角一抽,向孔晟投过复杂的一瞥。

    有些话,当着外人的面,南宫望很难说出口来。但纵然他不说,孔晟也心知肚明。

    在南宫望看来,追击叛军风险太大,就算是叛军真的仓皇撤军北上,纵然是睢阳和夏邑军联合起来,也不过区区万余人,以万余人对抗叛军号称的十万人,不会有太大的胜算。

    与其冒这种风险,不如让睢阳的张巡自己去趟这浑水。能胜最好,失败了,损失的也是睢阳兵马,正好保全夏邑实力。

    从利益取舍上来判断,站在夏邑的角度出发,南宫望的心态没有问题。但孔晟却不可能如此狭隘短视,睢阳守不住、张巡的兵力受损,不仅仅是张巡的势力遭受重创,还意味着官军在河南道实力的大幅减弱。

    在这种此消彼长的关键时刻,夏邑与睢阳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纵然是明知尹子琦设下陷阱圈套,孔晟也不得出兵增援张巡军。

    何况,孔晟还有更深更高的战略意图。

    但这些,他无法与南宫望沟通。受时代的束缚,南宫望的战略思维本身就带有局限。这不是南宫望见识短浅,而是身在庐山中,不知山高有几重。

    南宫望知道自己很难劝孔晟,只好默然束手退了下去。

    众将慨然领命而去。

    南宫望与唐根水并肩离去,但没走两步,却听身后又传来孔晟淡然凝沉的声音:“南宫师兄,夏邑万万不可有失,这是我们的根基。我给你留下一千多人,还有西奚人那一千多降卒,助你守城!”

    南宫望停下脚步,回身来抱了抱拳,苦笑道:“你放心好了,夏邑不会有失,只是你作为一方主帅,其实没有必要动辄就要亲自披挂上阵,你亲自留守夏邑,岂不是更好?”

    孔晟微微一笑:“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了。”

    南宫望叹了口气,拱拱手:“但愿如此吧。”

    “替我照顾好初尘。”

    孔晟清朗的声音再次传进耳际,南宫望讶然瞥了孔晟一眼,点了点头,霍然离开。

    一个时辰后。黎明的朝霞染红了东边天际,夏邑城门洞开,孔晟亲自率三大营混编3000人誓师出征,由许远、南宫望率千余人留守夏邑。

    目前夏邑的整体兵马总数已经超过四千余人,这还没有算上西奚降卒一千多人。但这支西奚兵马还未整编完成,忠诚度不能信任,孔晟不可能带着出征,只能让苏鲁和他的部卒们留守,配合许远军马守城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1)

    夏邑军依旧打着江北军的旗帜。猎猎军旗在春风中迎风招展,士气高昂的军马绵延数里不绝,烟尘漫卷,一路北上。

    许远和南宫望并肩站在城楼之上,凝望着孔晟率军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西奚王子苏鲁目光复杂地在一侧突然轻轻道:“许太守,南宫先生,孔督军再次亲自率军出征,这是要北上与尹子琦的兵马决一死战吗?”

    南宫望回头望了苏鲁一眼,淡漠道:“苏鲁王子,督军大人有令,你们西奚降卒由许太守和山人一并全权指挥调度,你们不要管那么多,只好恪尽职守,助我夏邑军守城就是了。”

    南宫望的目光有些凌厉,不乏警告之意。

    苏鲁嘴角一抽,知道自己作为异族首领和曾经的阶下囚,暂时根本不可能真正融入夏邑官军之中,许远南宫望这些高层肯定对自己的族人怀有深深的忌惮和防备。

    苏鲁叹息一声,躬身施礼,再不多言,退了下去。

    许远扫了苏鲁离去的背影一眼,压低声音道:“南宫先生,这位西奚王子心性刚硬,善于隐忍,不是凡俗之辈。”

    南宫望笑了:“许太守,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对他百般防备。许太守,孔督军临行之际,再三嘱咐山人,务必要小心防备这些奚人趁火打劫啊。”

    许远嗯了一声,叹了口气:“南宫先生,你我虽然留守夏邑,但肩上的担子也着实不轻!”

    与此同时。睢阳城楼之上,张巡率众属官登临城楼,眺望着北方,神色严肃,默然不语。

    这一次。张巡几乎是破釜沉舟下了大赌注。

    睢阳统共七八千兵马,他将其中五千人派遣出征,而南霁云、雷万春这些猛将几乎全部派出,协助他守城的只有姚宏几个文官,以及雷万春的三子这些后代小将。

    而且,张巡的孤注一掷还是建立在孔晟的夏邑军出兵增援的基础上。从一开始。张巡就知道奇袭睢阳渠叛军粮草的绝非是虢王李巨的人马,而定然是夏邑孔晟所为。而他也断定,孔晟不会坐视不管睢阳军马的死活,所以他毅然决定派兵出击。

    没有人知道张巡此刻心情的凝重和压力是多么的大。

    一旦他赌输了,判断失误,夏邑孔晟不出兵增援呼应,让南霁云和雷万春孤军深入,与尹子琦的军马交战,就算是胜利也是惨胜。睢阳兵马就此会一蹶不振,彻底变成历史。

    张巡深沉的目光又投向了夏邑的方向。

    姚宏在侧轻轻道:“中丞大人,此番出征,若是尹子琦叛军设下圈套,恐怕南八和雷将军等人就凶多吉少了。”

    张巡默然不语。

    突然,一个斥候飞步冲上城楼,跪拜在地急急道:“报!夏邑孔督军率军出征北上,看样子也是追击叛军而去!”

    张巡眸光一亮。身形一震,立即神采飞扬起来。哈哈大笑道:“姚宏,此战,我军必胜!如果本官没有判断失误,孔晟的人马会与南八等人在宁陵以北汇合,然后与叛军决战于北亳!”

    “尹子琦号称拥兵十万,其实至多有五六万人。其中。除去西奚这些异族兵马,属于安贼本部的人马也就是两三万人。我军与孔晟合兵一处,兵马总数已然超过万人,凭我过万身经百战的官军精锐之师,正义之师。全歼叛军都有可能!”

    姚宏皱了皱眉,却没有再附和张巡的话。

    姚宏对孔晟印象颇为恶劣,见张巡对孔晟抱以很大的希望,心里不以为然。

    张巡的心情由此变得极好,他朗声笑着转身就走,奔下城楼返回官衙。

    张巡没有判断失误,当日黄昏时分,孔晟的夏邑军与南霁云雷万春率领的睢阳军在宁陵以北的荒野上相遇了。

    夕阳如血,春风煦暖。

    断壁残垣遍布、硝烟袅袅升腾的荒原上,触眼所及,已有些许绿色,展现出春的勃勃生机。

    两支同属于朝廷却不属于同一阵营的官军各自结阵,遥遥相对,却分明有些火药味。

    南霁云和雷万春并辔打马过来,在马上向凝立在己方军马阵营之前肃然不语白衣亮甲手持方天画戟的孔晟抱拳行礼道:“末将南八(雷万春)拜见孔督军!”

    南霁云和雷万春虽然是资历很深的河南道名将,但奈何两人的官阶太低,与孔晟差得远了。所以,两军相遇,他们自然要拜见为礼。

    孔晟微微一笑,在马上欠身回礼:“两位将军安好。听闻张中丞派军出击叛军,孔某就率军来援,既然你我两军在此相遇,不如合兵一处,共击叛贼如何?”

    不管睢阳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如何排斥自己,但孔晟起码是先亮明了自己的态度。

    但孔晟心里明镜儿一般,他知道睢阳军绝对不愿意放弃嫌隙与自己真正合兵一处,所以最终的结果,还是兵分两路追击叛军,左右呼应罢了。

    果然,雷万春保持着异样的沉默。南霁云则为难地苦笑一声:“孔督军,中丞大人只命我等率军出击,至于其他并未有令下达,所以……”

    孔晟哈哈大笑起来,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睢阳军这些人对自己的偏见已深,很难融为一体。况且,两军合兵,谁来统率这是个问题。孔晟官阶高于南霁云这些人,要说将军权交给孔晟,南霁云和雷万春或许不会反对,但其他睢阳部将绝对不会同意。

    而反过来说,孔晟麾下的李彪李虎乌显乌解唐根水这些人也对睢阳军怀有一定的排斥,两军融合的难度相当大。

    孔晟纵声大笑,清朗的声音在空旷的荒野上久久回荡着:“南将军不必为难,既然你我两军使命目标一致,不妨各自行事。根据探报,尹子琦叛军已退守北亳,你我两军不如兵分两路,左右夹击过去,于黎明时分打响这一仗如何?”

    “多谢孔督军宽宏大量,南八等莫不从命!如此,就说定了,你我兵分两路,我军居左,督军率军居右,连夜行军,奔袭北亳!”南霁云抱拳道。

    孔晟点点头,淡然一笑,再也不说半句废话,拨转马头,高高举起手里的方天画戟,大声高呼:“全军都有,从右侧北上,急行军!”(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2)

    孔晟率先驰去,白衣亮甲方天戟,白马追风如风雷,那一骑绝尘而去沐浴在夕阳余晖中的背影,是如此的神勇!

    夏邑军轰然而动,阵型首尾呼应,高速行进中丝毫不乱,悄然无声。

    雷万春凝望着夏邑军远去的背影,忍不住赞叹道:“南八,孔督军治军有方,如此精锐之师,想要不打胜仗都不成!难怪凭他这数千兵马,就能奇袭睢阳渠,夺了叛军的粮草!”

    南霁云慨然一声:“雷兄,虽然孔督军并未增援睢阳,但若不是他率军奇袭睢阳渠,端了尹子琦叛军的粮草,睢阳之围不可能解。所以,无论此战胜负如何,孔晟的夏邑军马都是功莫大焉!只是可惜……”

    南霁云眼角的余光往后扫了那几名气愤愤意乱乱面带不满之色的睢阳部将一眼,轻叹着,咽下了满腹的感慨。

    雷万春长出了一口气:“走吧,南八,加速行军,与北亳与叛贼决一死战!”

    或许在很多军卒眼里,睢阳军也好,夏邑军也罢,率军出击回撤北上的叛军有些自不量力了。但实际上,也只有雷万春南霁云这种当世名将,才能明白孔晟和张巡的真正良苦用心。

    这是歼灭和创伤叛军主力的最佳时机,错过了这个时机,若是让叛军回过神卷土重来,不要说睢阳,就是夏邑也保不住。到了那个时候,整个河南道都将沦丧在叛军之手。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背水一战、不得不战。胜。则扭转河南战局形势;而败。则不消说。睢阳夏邑都成泡影,官军在河南短时间内就再无一丝一毫立足的空间。

    孔晟率军由右侧加速行军,奔袭北亳。北亳是济阴郡以南的一个原先属于李唐朝廷的军事重镇,军府所在地,建有一座城堡要塞,扼住了河南道与山东的交界咽喉通道。

    夜幕降临,借着余光和旁边军卒打着的火把光线,孔晟在马上仔细端详着行军地图。沉吟不语。

    李彪李虎乌显乌解唐根水等人则环绕两侧,等候他的命令。至于随他行军的穆长风,飞纵上官道旁一棵古树之上,眺望着北亳方向的动静,一袭白衣迎风摇曳在夜色中甚是扎眼。

    孔晟翻身下马。

    两名军卒托着地图,孔晟用马鞭在地图上指了指道:“诸位,我军由此北上,此地距离北亳不足五十里。按照我们的行军速度,奔袭过去,黎明前可达没有问题。”

    “但是。睢阳军雷万春这些人由这个方向北上,途径一座山谷。地形险要,我担心他们不能按时抵达北亳。”

    孔晟深邃的目光投向了沉沉的夜幕中,声音有些凝重:“而且,这一路行来,叛军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的迹象,如此平静,实在是让孔某感觉有些怀疑。”

    “督军担心有诈?!”李彪闷声道。

    孔晟点点头:“没错,事情有些不太对劲。我实在担心叛军半路设伏——北亳地势开阔,只有一座废弃的要塞城堡,尹子琦在此设伏的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可能是在此处了。”

    孔晟的马鞭指向了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那正是雷万春南霁云的睢阳军北上北亳的必经之路,一座名叫首阳的山谷。

    李彪笑了起来:“督军,如此岂不是正好?让南霁云的睢阳兵马与叛军干一场伏击战,而我们则趁虚而入,拿下北亳要塞。然后,再看情况而定,或者增援睢阳军,或者捡个便宜就走,来去自如,督军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孔晟扫了李彪一眼,苦笑一声:“要是被叛军吃掉了南霁云的人马,我们这三千兵马还能成什么气候?叛军卷土重来,不要说睢阳保不住,夏邑也是危在旦夕!”

    “因此——”孔晟翻身上马,神色严肃冷然道:“号令全军,加速行进,北上四十里,然后绕过北亳要塞,直奔首阳山谷!”

    李彪李虎等人不以为然地对视一眼,但也不敢违抗孔晟的军令,只好传令下去,翻身上马,继续急行军。

    雷万春和南霁云也是当世名将,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孔晟担心的事情,两人自然也能想到。很多睢阳部将纷纷提出避过首阳山谷,放弃这次北亳会战的行动。但南霁云和雷万春坚持不允。

    南霁云心里很清楚,如果放弃与孔晟的约定,放弃明早的北亳会战行动,无疑是将夏邑军出卖给了尹子琦,要生生葬送这三千精锐之师。

    南霁云干不出这种事。

    他和雷万春简单商量了一下,达成了共识,认为宁可冒险行军,也不能放弃行动,留下千古骂名。实际上,孔晟之所以冒险改道增援首阳山谷,无非也是建立在对南霁云和雷万春两人无私的品德之上。

    若是其他人,孔晟根本信不过,不可能冒险去往尹子琦的圈套里跳。

    睢阳军继续在夜幕下悄然行进。

    五更时分,睢阳军的前哨先锋队已经抵达首阳山谷之外。

    此首阳山谷与甘凉道上的首阳山不是一回事,而是位于河南山东交界处,因为一条大河断流而形成的纵深山谷,两侧是幽深的山丘,中间则是宽约十余丈的干涸河道,虽然山谷并不长,只有里许的样子,但若是叛军在此设伏的话,睢阳军这五六千人马孤军深入,怕是凶多吉少。

    南霁云挥挥手,全军悄然停下脚步,肃立在沉沉的夜幕中,谷口两侧是两面陡滑的山坡,山坡上林木茂盛,东风呼啸而过,山林风浪起伏,时而传来夜鸟的几声凄厉的鸣叫。

    南霁云望向了雷万春,雷万春的脸色同样凝重。

    “雷兄,这座山谷地形险要,南某担心叛军设伏,心内有些彷徨不定。”南霁云压低声音道。

    雷万春轻叹一声:“南八,中丞有令,此番以你为主将。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们已经行军至此,万万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不如冒险一试,就算是叛军设伏,凭我们这些骁勇儿郎,也未必不能冲杀出去。”

    南霁云深吸了一口气:“雷兄,不如你我分成两路,我先带三千人进入山谷行进,你带后续人马等我的消息,若是我入了叛军的埋伏,你也好率军增援。”

    雷万春摇摇头,果断道:“南八,你是主将,探路应该由雷某来——好了,你不要与雷某争执了,就这么定了。”

    雷万春抬头望向了曙光展现的天际云端,手里的长矛高高举起,陡然大喝道:“前哨兵马,随雷某加速行进,过首阳山谷!”(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3)

    天渐渐亮了。

    雷万春率军三千加速进入山谷,一路奔行。行进至山谷纵深处时,突然从两侧的山坡之上展现叛军军旗,旋即是惊天动地的战鼓声,还没有等雷万春的睢阳军兵马反应过来,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就落了下来。

    叛军的战鼓声、喊杀声,以及睢阳军卒的惨呼声不绝于耳,瞬间就有两侧的军卒中箭丧命。

    雷万春勃然色变,见身侧军卒儿郎成排地倒在叛军伏兵的箭雨下,心痛如绞。

    他挥舞着手中长矛左突右挡,咆哮着高呼道:“随雷某冲,冲出去才有生路!”

    雷万春率军死命狂奔,试图奔出山谷,只要到了谷外,哪怕是叛军伏击,他们也能豁出性命去与之对决。而不像现在,完完全全成了叛军的活靶子,敌军弓箭手轮番上,每时每刻都有军卒中箭身亡。

    山谷口。

    南霁云脸色苍白,手里握紧长枪的手都在隐隐的颤抖。身侧一员部将怒声高呼:“南将军,速速救援雷将军,否则,三千儿郎危矣啊!”

    南霁云双眸紧闭,眼角滑落两颗晶莹的泪珠。

    他闭目嘶吼道:“统统给我闭嘴!现在冲进去就是送死,少待片刻,待叛军冲锋时,我军再奔袭而过!”

    南霁云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

    此刻正是叛军伏兵大肆发射弓箭的时候,这是叛军冲击的前奏。如果在这个时候,南霁云率军冲入山谷,正中叛军下怀。只有忍住痛。待雷万春这支兵马熬过对方的箭矢袭杀。然后再行救援。还有一线希望。

    南霁云在马上双眸紧闭,身形颤抖,心痛到几乎要窒息的程度。睢阳这些军卒部将,都是跟随他们与叛军作战幸存下来的人,都被南霁云视为兄弟。每一个人的阵亡,都是不可挽回的重大损失。

    但两军对战,焉能不死伤。

    作为此番行军作战的主将,南霁云必须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尽管不是眼见。却也能想象得出,雷万春率军冒着箭雨冲击前进、成排军卒中箭丧命的悲惨场景,这种壮烈的牺牲让他几乎要暴走。

    南霁云手握长枪颤抖不已。

    而在山谷中冒着敌军箭矢飞奔的雷万春军马,这才一刻钟的功夫,至少已经有数百睢阳军卒倒在箭下,死于非命。

    雷万春几乎是哭喊着流着泪跃马挺矛,率军突袭,朝着山谷那一头无比艰难的行进着。耳边传进军卒惨烈的中箭呻吟声,数支羽箭飞射而至,他来不及格挡。就被射中肩窝和后背。

    雷万春的身形在马上晃荡了一下。

    他怒吼一声,探手握住肩窝处的箭杆。奋力一拔,就将箭矢带着血肉拔出,殷红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铠甲。

    尹子琦将大半兵马都埋伏在了两侧的山谷上和对面的谷口处。他料定自己此番撤兵,张巡肯定会派军出击。他提前在首阳山谷设伏,打的就是全歼睢阳军的如意算盘。

    尹子琦的圈套无疑获得了成功。数千睢阳军进入埋伏圈,死伤惨重。但尹子琦唯一算疏漏的地方,就是还有孔晟军马这一个变数。

    两侧叛军放弃羽箭进攻,终于在战鼓声中鼓噪着冲杀下来。两侧的山坡上冲下来黑压压的一群叛军,一眼都望不到边。

    谷口处。

    南霁云纵马当先冲杀了进去,而他的身后,三千睢阳军面带悲色怒吼着紧随其后,不多时就与冲杀下来的叛军对垒混战,兵器的碰撞声、人喊马嘶声、痛苦的尖叫和凄厉的呼喊混在一起,将这个春季的早晨渲染得无比悲壮!

    孔晟率军奔袭至首阳山谷对面谷口处的山坡上。山谷那边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惨叫声传过来,孔晟脸色变得非常凝重难看。

    如今的情势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尹子琦这何尝是在这里设下埋伏,而是倾巢而出力图在这一次的伏击战中大获全胜全歼官军啊。除了两侧山坡下冲下的叛军,谷口处还埋伏着一支数千人的军马,正在隐忍不发。

    现在的情况是,孔晟率军冲杀过去,有救出睢阳军的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落入叛军重围,与睢阳军一起全军覆没。

    李彪李虎等人焦躁不安地望着孔晟,有心劝孔晟放弃睢阳军就此撤回夏邑,又不敢开这个口。

    孔晟回头环视众人,一字一顿道:“你们不要开口劝我,箭到弦上不得不发,同为朝廷兵马,我们不能坐视睢阳军落入叛军包围而不救!”

    “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眼看官军兄弟浴血奋战,我等岂能当怕死不前的懦夫?!”

    孔晟高呼道:“乌显乌解!”

    “末将在!”

    “你二人率三百人在山坡上摇旗呐喊,鼓噪擂鼓,为我军助威!声势越大越好!”

    “末将遵命!”

    “唐根水,本官命你率一千步兵向谷口处那支叛军发起进攻,不惜一切代价,阻挡他们进入山谷增援叛军!”

    “末将得令!”

    “其余人等,随本官冲杀山谷,救援睢阳军!”孔晟挥舞着手里的方天画戟,率先驰下山坡。

    李彪李虎无奈地对视一眼,纵马持枪率以陌刀军骑兵为主力的剩余近两千人马喊杀着冲下山坡,沿着蜿蜒的山道向山谷内增援。

    乌显乌解则带着三百军卒在山坡上摇旗呐喊擂鼓助威,声势震天。

    己方这边突然冒出来一支打着江北军大旗的官军来,而且还兵分两路,一路进攻谷口,一路冲进山谷,尹子琦叛军皆面色大变,有些慌了心神。

    正在山谷中与叛军厮杀混战的南霁云抬头一瞥,见打着江北军旗帜的军马喊杀冲击增援过来,精神大振,咆哮高呼道:“儿郎们,奋勇杀敌,孔督军率军增援,胜利在望!”

    士气就是这样,在危难时刻,在睢阳军卒心神绝望的关键时刻,孔晟率军来救援,这就像是强心剂,直接刺激着没落的睢阳军士气,陡然间翻转,上升到了一个顶点!

    只有拼死一战,才能逃出生天。幸存的睢阳军卒个个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奋不顾身,几乎是抱着与敌军士卒同归于尽的心态,慢慢聚拢在一起,靠着阵型联动,疯狂地展开了反扑,颓势骤然扭转!

    若不是孔晟率军冒险来援,南霁云的睢阳军被全歼,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当然,尹子琦的叛军也要付出相当惨烈的代价。(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4)

    叛军主帅尹子琦就在对面的山坡上,他昂首而立,身边是数百亲兵护卫。紫色的遮阳凉棚下,他凝望着突兀从对面斜插过来的一支江北军,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也是身经百战之人,看对面那阵势那旌旗招展的架势以及烟尘漫天战鼓轰鸣等各种迹象,尹子琦估摸着对方差不多有万余人。

    他刚要传令让埋伏在谷口的5000人马冲杀进深谷,加速战斗的结束,却不料从江北军中分出一路来,喊杀震天,骁勇无比,竟然生生阻住了己方人马的去路。

    这倒也罢了。

    那从山坡上冲杀下来的那支骑兵队,打头的是一员白衣亮甲的小将,给尹子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战阵之上,穿白衣的人少之又少。因为白衣亮甲容易成为敌军招呼的活靶子,所以很少有将军这样做。

    不过,一开始还是深刻的印象,到了后来,尹子琦几乎按捺不住要亲自率军上阵,与那白衣小将对阵一番了。白衣小将手里的方天画戟几乎是沾着就死,左突右挡,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混战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双方的伤亡越来越惨重。尽管如此,因为尹子琦的人马总数数倍于睢阳军和夏邑军,就是拼人拼消耗,时间长了,也会将官军给拖死。而很显然,尹子琦打的就是这种主意。

    孔晟一戟将冲杀过来的叛军军卒挑落马下,仰头望向了对面山坡上那帅旗下站着的一员叛将。此人身材雄壮,体格魁梧。颌下三缕黑须。手执一柄长枪。倒也威风凛凛,扮相十足。

    孔晟猜测那便是叛军主将尹子琦。

    孔晟眉梢一挑,爆喝道:“李彪,率人奔驰上坡,诛杀那叛将!”

    孔晟高举方天画戟仰天指向了尹子琦所在的位置。

    李彪得令,立即率百余陌刀骑兵突破重围纵马扬鞭,杀气腾腾地驰向山坡。山坡上护卫尹子琦的叛军只有数百人,见有官军有杀上山坡来的迹象。顿时慌了神。

    其实李彪等人的进攻不过是佯攻。

    从山谷到山坡之上,坡陡且高,还有重重的叛军阻拦,陌刀军再凶悍,也很难发挥出骑兵的典型优势来。

    孔晟一戟挑死一名叛军军卒,扭头望向了一直在自己身侧来回保护的穆长风。穆长风会心一笑,长啸一声,纵身飞腾,接连越过很多叛军军卒的头顶,手执锋利的宝剑揉身而上山坡。

    穆长风利用轻身术飞腾速度很快。等山坡上叛军反应过来,他已经是出现在尹子琦的视野之中。

    尹子琦脸色骤变。立即下令回撤下山,同时命令众多军卒上前围剿穆长风。但穆长风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侠客,他不可能跟军卒短兵相接,他靠精妙的飞腾术闪转腾挪,看似狼狈不堪,其实是向着尹子琦的距离越来越近。

    陡然间,穆长风身形原地拔起数丈高,旋风一般旋转,然后猛然在两个叛军军卒的脑袋上借力,身剑合一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冲向了尹子琦。

    尹子琦大惊失色,但他作为叛军主将,自然也不是酒囊饭袋之辈,危机当口,他怒吼一声,手里的长枪不退反进,拧了一个耀眼的枪花,恶狠狠的刺向穆长风。

    穆长风的剑尖与尹子琦的枪尖剧烈碰撞,发出清脆的嗡鸣声,借此当口,尹子琦狞笑着翻身上马,一夹马背就往阳面的山坡下冲。

    他是叛军主将,自然不屑于也不会与一个江湖人正面刀兵相接,他明白穆长风的用意,只要他逃下山坡,混入山坡下数千军卒之中,什么刺客都不怕,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穆长风还待追击,却被一层层包围上来的叛军士卒拦住,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本想为孔晟诛杀叛军主将,好结束这种战斗,结果功败垂成,连自己都身陷重围了。

    但冷不防山坡上突然出现了一匹神骏的枣红马,马背上一名身着官军明光甲的青年将领,眸光坚毅,见是南勇,穆长风心内大喜,南勇箭术高明,箭不虚发,或许能直接射死正往山坡下逃窜的叛军主将尹子琦。

    南勇从一开始就瞄准了尹子琦所在的位置,他从杀进山谷的瞬间,就小心翼翼地纵马从一个隐蔽的角落往山坡上冲,一路上射杀叛军数十人,终于还是攀上山坡。

    南勇屏气凝神,从身后的箭壶里抽出三支羽箭,他搭箭引弓,一触即发。

    穆长风紧张地几乎屏住了呼吸。他纵身弹射,放弃与叛军士卒厮杀,如风飘舞的身形在叛军士卒头顶上掠过,跃上了一棵挺拔的歪脖子树。

    南勇射出的三支羽箭呼啸而下,分成上中下三路直奔尹子琦的背心和马匹。

    尹子琦意识到不妙,身子猛然俯下紧贴在马背上,射向他背心的羽箭固然躲过,但还有一支羽箭正中他的坐骑臀部。

    战马吃痛嘶鸣,前蹄猛然扬起,生生将尹子琦甩脱在地。

    尹子琦就地翻滚,又避过了南勇致命的一箭。

    而就在此时,凝立在树之巅的穆长风冷笑一声,手里的宝剑奋力投掷而出,宝剑如同银龙横空掠过,尹子琦刚从地上翻滚而起,正要从下属军卒手里夺一匹战马继续下山,不料穆长风的飞剑又至,措不及防之下,宝剑洞穿他的后心,尹子琦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嚎,胸口处喷射出鲜红的血雨,整个身子趔趄了几下,就晃荡着倒在地上,生死不明。

    不过,穆长风自觉以自己的力度和准头,尹子琦要想活命,概率不足十分之一成。

    南勇在山坡上纵声高呼:“叛将尹子琦伏诛!诛杀贼兵!”

    孔晟狂喜,纵马冲杀,放声怒吼:“叛将尹子琦伏诛!归顺朝廷者,既往不咎!顽固反抗者,杀无赦!”

    “叛将伏诛!!!杀啊啊!”山谷里的官军不论是睢阳军还是后面增援来的夏邑军,闻言都兴奋地狂呼起来,声震四野。

    听闻尹子琦身陨,山谷里的叛军士卒几乎是被扎破了洞的气球,瞬间就散了气,失去了继续拼死血战的勇气和斗志。

    叛军士卒开始且战且退,四散溃逃。

    此时,唐根水竟然以一千人马杀退了叛军五千众的进攻,反过来,也冲杀进山谷来,两下夹击,将越来越多的叛军士卒围堵在山谷中、山坡上。

    很多官军士卒已经杀红了眼。手里的刀枪剑戟挥舞着,连己身的伤亡都毫不在乎,仅凭着一口为兄弟报仇雪恨、为朝廷建功立业的气,透支着生命潜力,同时也发挥出近乎无穷无尽的战斗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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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730/ 第一时间欣赏权唐最新章节! 作者:格鱼所写的《权唐》为转载作品,权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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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唐介绍:
大唐天宝末年,莺歌燕舞的江南因为一个现代官员灵魂的穿越而变得暗流涌动,这只先知先觉并力求掌控自己命运的蝴蝶,双翼轻轻扇动,在风花雪月的吟唱中悄然推动着历史前进的车轮。 ——————————————————————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侠骨传金柝,红颜照铁衣。将军百战死,英雄无归路。天子坐明堂,吾为天子师。回首千年烟云,我的壮烈如歌如泣,我的权唐没有遗憾。 《权唐》书友群437855842权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