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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权唐txt下载     权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章 贪心

    尽管在情感上或者说是在心理上,唐根水对洪泽水寇和南宫望的忠诚度并没有减弱,但不管他承认还是不承认,因为被孔晟给予了致果校尉的委任状,摇身一变成了官军部将,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微妙的无形的变化。

    而对于南宫望来说,时下的唐根水也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唐根水了,尽管唐根水的人没有变,对他的崇敬也没有变。

    这是让南宫望最无奈和悲哀的地方。

    孔晟用一种阳谋手段正在分化他的人马的内心情感,他肆无忌惮地通过官职的诱惑和可感知的前途的招徕,已经让不少水寇精锐开始转向。

    南宫望明知如此,却无力阻止。

    到了这个时候,南宫望不得不承认,孔晟用这种先冷后扬的“攻心计”,取得了超常规的效果。

    面对一个唐根水的存在,诸多洪泽水寇正在蠢蠢欲动。

    唐根水依旧是手持长槊紧随在南宫望的身后,然而,不论是南宫望还是唐根水以及其他洪泽水寇,心理上的变化和重新定位却是阻挡不住。

    唐根水的心态微微有些复杂。

    他没有背叛南宫望的心思,但却处在了对其人背叛的尴尬位置上,似乎形成了背叛的事实。然而,对于唐根水来说,既然南宫望同样选择投降朝廷为李唐皇帝效命,他接受孔晟的委任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妥。

    南宫望扭头扫了唐根水一眼,眼眸中略过一丝悲哀。

    唐根水深深躬身下去,压低声音道:“先生对根水的教导关怀之恩。某家终生不忘。必当铭记一生。”

    “如果这让先生……为难。根水这就去辞了这……”唐根水毅然从怀中掏出孔晟给予的致果校尉委任状,递在了南宫望眼前。

    南宫望嘴角一抽,心道你都已经当众接受,岂能有再推辞的道理?就算是你推辞了,但孔晟的目的已经达到,你不接受,照样会有很多人争先恐后,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当这个恶人?

    挡人前途其实也是一种大忌讳。纵然唐根水现在心甘情愿,可谁也说不准他日后会不会懊悔。

    这与唐根水的人品无关,而只关乎希望与未来。

    南宫望一念及此,故作平静道:“根水,你能有这样的前途,山人也甚是欣慰。既然你如今身入官军,那今后就要恪守军规,更需努力杀敌,不能让人看轻了我们洪泽好汉。”

    唐根水嗯了一声,再次抱拳行礼道:“请先生放心。根水一定不会辜负先生的厚望。”

    南宫望苦笑着扭过头去,他的左侧。孟赞、宋奇两人眼眸中闪烁着的艳羡嫉妒溢于言表,南宫望心头更加不爽,便冷冷扫了两人一眼。

    孟赞眼珠子一转,突然抱拳道:“先生,孟某手下兄弟鲁莽行事,触犯官军规制,给先生和洪泽兄弟带来祸端,孟某实在是汗颜无地。不如这样,我带他们几个人去向望月楼酒肆掌柜登门谢罪,同时请聂当家的出面斡旋一二,免得因此连累大家。”

    南宫望望着孟赞,以及目光闪烁的宋奇,嘴上不吭声,心理却在冷笑。他知道,孟赞去向望月楼老板登门谢罪是假,要去拜访聂初尘试图通过聂初尘的举荐而获得孔晟的承认,才是真。

    但南宫望却无法阻止孟赞。即便他阻止,也很难挡住孟赞谋求现实富贵出身的强烈**。

    本来这些洪泽水寇对于来投靠孔晟,没有太深的期许或者说是明确的概念,但孔晟却用一座夏邑城和一张七品委任状作为耀眼的橄榄枝,诠释了各种光明的前途和利益的走向。

    这直接让洪泽水寇内部产生分化。一部分人对南宫望保持不变,一部分人对唐根水的幸运怀有羡慕,正试图通过某种渠道投向孔晟一边。

    “孟老三,你去吧。”南宫望挥了挥手有,却同时又淡然望着宋奇道:“宋奇,你是否也要与孟老三同行?”

    宋奇嘿嘿一笑,拱手道:“既然先生如此说,宋某就陪孟老三走上这一遭。”

    宋奇的话让南宫望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本来以为自己在洪泽水寇中的权威和地位至高无上,至少在自己嫡系的一部分人中无人可撼动他的地位。然而现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巴掌,人心的忠诚在巨大利益的驱动下变得无比的脆弱。

    孟赞和宋奇联袂而出,南宫望脸色阴沉地走出客厅,站在院中,昂首凝望着湛蓝晴空。

    气温还是蛮低,寒风如织,冷彻肺腑,让南宫望有些受不了北方的气候,但更让他受不了的是如今的情势——孔晟的手段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料,到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所倚仗的东西在孔晟眼里似乎一文不值。

    而且,从一开始,自己似乎就落入了孔晟的算计。

    这样的一个智慧如妖的少年,该是如何的深不可测?

    南宫望此刻心头突然涌动起某种寒意,他生平第一次对某人产生了畏惧感。

    而对于未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谋划下去,他更不知道自己眼里的未来,是不是统统落入孔晟的设计,他只知道,自己上了孔晟的“贼船”,上船容易下船难了。

    一阵冷风吹过,钻进南宫望的衣襟里,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赶紧裹紧了大氅,面色变得更加阴暗。

    这些年来,都是他算计别人,但不成想,自诩堪比诸葛孔明以当世卧龙自居的他,如今却一步错步步错,在一个原本他看不起的少年郎这里被算计得不可自拔、体无完肤。

    南宫望在自怨自艾的时候,孟赞已经带着自己的嫡系兄弟几十人主动登门求见聂初尘。见聂初尘竟然住进了孔晟的官衙后院,孟赞心头暗喜。

    这意味着聂初尘已经是孔晟的女人,只要有聂初尘在孔晟耳边吹枕头风,自己这些人又何愁在夏邑没有官位和锦绣前程?

    聂初尘正在后院练剑,她没有特别的爱好,又不爱红妆刺绣,也不喜舞文弄墨,打发闲暇时间的也就是练武。

    孔晟去城外练箭,她没有跟随。在聂初尘的眼里,孔晟的箭术已经初窥门径,需要的是时间换成果,勤学苦练熟能生巧。

    聂初尘觉得,勤奋和坚持着几个字在孔晟那里根本就不是问题,孔晟对于体能训练和武技锻炼的意志是如此的坚定不移,而从他那具貌似羸弱的身体里爆发出的能量竟然是如此的惊天动地,这让包括聂初尘在内的所有人感到心惊。

    不过,这种震撼时间久了,就习以为常。人们已经习惯了孔晟外貌与力量的反差,虽然时间并不是太久,但孔晟在麾下这支组合改编而成的军队中所拥有的威信,早已根深蒂固牢不可破。

    听闻孟赞来访求见,聂初尘微微思量了一下,还是吩咐人将孟赞等人带了进来。

    孟赞一群人穿过官衙悠长的回廊步入了内宅,在天井中呼啦啦单膝跪倒了一地。

    聂初尘微微一笑:“孟老三,你们这是干什么?起来说话。”

    “大当家的,手下兄弟不懂事,今日莽撞,冲撞了官军和督军大人,还请大当家的在孔督军面前美言一二,也给兄弟们一个前程。”孟赞陪着浓烈谄媚的笑容。

    聂初尘眸光一闪:“孟老三,孔晟不是小鸡肚肠的人,只要你们日后不要心怀异心,努力上阵杀敌,将来肯定也会有自己的前程。”

    孟赞点了点头,又陪笑道:“大当家的,我们既然跟随大当家的来夏邑投靠孔督军,肯定是抱着报效朝廷的心思。只是我们这些人,毕竟出身草莽,若是……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其实很难在夏邑立足的。”

    聂初尘皱了皱细如弯月的柳眉儿:“孟老三,你就这么急不可耐?你们刚来夏邑,寸功未立,就想要官职?”

    孟赞嘿嘿笑道:“大当家的,不是我等贪心,而是……想那唐根水又何德何能,既然他能获得官职,我们这些兄弟难道还比他差了?”

    聂初尘冷冷一笑:“好了,你们先回去,日后立功,必有委任赏赐。至于现在,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聂初尘有些不耐烦了。

    孟赞没想到聂初尘竟然不愿意为他们这些人说好话,心头未免产生了些许的不满,但他们也不敢表现出来,就郁闷而去。

    望着这些昔日的下属背影,聂初尘嘴角挑起一丝无奈。做山贼时,这些人贪婪一点也无所谓,但做了官军,如果再像现在这样贪婪和不知分寸,将来恐怕……孔晟的手段,她比谁都清楚,如果孟赞这些人不尽快转变心态,等待着他们的必将是孔晟暴风骤雨般的打压。

    孔晟在城外练箭归来,早有心腹耳目将孟赞等人来的事告知于他。孔晟心内冷笑,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如果这些人当真勇猛杀敌,立下战功,他当然不会吝惜一通委任状,但如今狗屁还不是就想讨价还价,对于这种人,他从来都是深恶痛疾的。

    至于唐根水,则是一个个例。一则是因为孔晟对他印象颇佳,一则是孔晟要在洪泽水寇中树立一个标杆。

    经过权衡,他选中了唐根水。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失误。唐根水的勇猛,他的忠诚,在最短的时间内发挥得淋漓尽致,成为孔晟麾下一员独当一面的大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野战干粮的发明

    夕阳西下。

    一骑从睢阳方向飞驰而至,因为是官军传令军,所以守城的士卒也没有阻拦,任由他纵马直入,进了夏邑城官衙。

    孔晟刚换下一身的甲胄,要洗个热水澡。这个年月的物质条件实在是匮乏,洗个澡都不太容易。孔晟又不习惯有侍女在侧暖玉添香侍候,如此一来,原本是一种享受的香汤沐浴其实就变得非常麻烦。

    乌显乌解两人这一次随聂初尘返回,虽然没有公之于众,但他们已经得到了孔晟的委任状,与雷霆进兄弟等人一样是正七品的致果校尉。

    两人神色复杂得在沐浴室之外为孔晟守门。乌显昨日专门在城中为孔晟择了两名美貌的侍女,用来伺候孔晟饮食起居,比如洗澡暖床啊什么的,可孔晟却生硬拒绝。

    乌显本来以为是聂初尘的缘故,但后来发现,这根本与聂初尘无关,是孔晟本人不习惯这种时时刻刻有人服侍连洗澡都要被人盯着的生活方式。

    守门军卒来报:“乌将军,睢阳信使来到,求见督军大人!”

    乌显讶然,撇了撇嘴道:“睢阳的人?张巡派出信使来夏邑作甚?”

    军卒无语,心说我一个看门的士卒,睢阳来使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哪里知晓哟。

    乌显扫了军卒一眼摆了摆手道:“让他去前厅等候,督军大人正在沐浴更衣!”

    军卒躬身离去。

    来的其实不是普通军卒,而是姚宏,是张巡麾下睢阳将领中的佼佼者。与南霁云、雷万春相交密切的人物。

    但乌显乌解两人却真没有把睢阳来人当回事儿。孔晟洗完澡。就披着便袍一头扎进了厨房。这让乌显乌解更加郁闷了。所谓君子远庖厨,不要说孔晟这种朝廷命官了,就是普通的读书人,也将进入厨房作为一种辱没身份的低贱事。

    可孔晟的脾气却是说一不二,在很多时候,固执的令人感觉可怕。

    乌显乌解不敢阻拦,却也只好耐着性子跟了进去。

    孔晟扎上围裙,竟然围着火炉真刀真枪地烹饪起来。乌显无奈地苦笑劝道:“督军,这种粗活贱事让仆役厨子来做就行了,你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能亲自下厨?“

    孔晟不以为意地笑:“乌显,人活着饮食不可或缺,再尊贵的人也得吃饭穿衣,怎么成了一种下贱事?况且,我另有打算,你们不要啰嗦,在一旁看着就好。”

    孔晟将锅中放入些许早已准备好的猪油。待油划开烧热,出人意料地加入了一瓢干面粉。然后用铁勺开始不断翻炒,动作之麻利,看得乌显乌解目瞪口呆。

    这算什么?

    面食是这个年月的主食,但乌显乌解还是头一次见如此烹调面食的方法,下锅里翻炒,当真是咄咄怪事了。

    可不多时,孔晟居然将一锅面粉炒出了扑鼻的香气,而经过翻炒烘烤,灰白的面粉也变得油黄色,微有粘稠。

    孔晟将炒好的面粉盛出来,放入钵中,递过来微微一笑:“乌显乌解,你们尝尝。”

    乌显试探着用手捏了一点放入口中,入口滑腻清香,略带咸味,他愕然呆了呆,旋即狼吞虎咽了下去。

    “呀,味道真是鲜美无比!”乌解也尝了尝,赞道。

    孔晟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他端着一钵炒面走出厨房来,分给官衙中的士卒等人分食。

    当前缺粮是非常现实的事情,而且,适逢战乱,随时可能迎来战争,这让孔晟想起前世志愿军同志入朝作战一把炒面一把雪的故事,这种面食容易单兵大量携带,长期运输和储存也不会变质,添点水还容易胀肚子,在特殊艰难时期,作为节约粮草的军队野战干粮是最合适不过了。

    当然,这种炒面根本谈不上什么营养价值,长期食用自然对身体不利。但这种艰难岁月,还谈什么营养价值,填饱肚子维持生命才是基本需求哟。

    就在孔晟官衙中上下品尝督军大人亲自炮制出的名为炒面的新鲜食品并为之津津乐道时,从睢阳来的信使姚宏左等右等足足一个多时辰都没有等来孔晟的召见,心急如焚,按捺不住,就不顾守门士卒的阻拦,闯进了官衙大堂。

    孔晟召集几个心腹人和几个厨子,正在堂上议事。其实说白了就是孔晟在手把手地教这几个厨子如何来炮制炒面,化为全军携带的野战口粮,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喧哗声,眉头一簇。

    姚宏闯了进来。

    雷霆进三兄弟以及一些人识得姚宏,都有些吃惊。姚宏虽然是睢阳部将,但现在可是在夏邑的督军衙门,不经孔晟允许,擅闯大堂可是重罪。

    乌显勃然大怒,斥责道:“你这厮真是好大胆,竟敢擅闯公堂,来人,将他拿下,推出去杖责一百!”

    几名彪悍的士卒一哄而上,团团将姚宏围住。

    姚宏涨红了脸,奋力高呼道:“孔督军,姚某从睢阳来,有加急军务禀报,你这样怠慢我是何道理?”

    孔晟扫了乌显乌解两人一眼,知道是两人忘记向自己禀报了,他也没有生气,摆了摆手沉声道:“放开他,让他说!”

    姚宏愤愤不平地跺了跺脚,“孔督军,末将奉中丞之命,前来夏邑求援报警!目前,两路叛军正在向睢阳逼近,一路从汴州而来,一路自济阴郡南下,号称大军十万,顶多再有三日,就可进入睢阳境内。若是睢阳城破,不知孔督军的夏邑城还能像现在这样歌舞升平吗?”

    李彪怒斥一声:“跟督军大人如此讲话,你好放肆!”

    姚宏撇了撇嘴,无视了李彪,无畏地望着孔晟,冷笑不语。

    孔晟讶然:“两路叛军进攻睢阳,号称十万?来得这么快?”

    对于历史的走向乃至细枝末节,孔晟心知肚明。在他看来,叛军来攻睢阳,应该是三月底四月初的事情,如今才是二月,竟然就兵分两路展开大举进攻,提前了这么多?

    孔晟沉吟起来。

    他本来有既定的计划,但既然叛军提前进攻,他必须要加以调整了。

    姚宏直勾勾地望着孔晟,心内其实有些紧张。

    张巡派他来当说客,要劝说孔晟放弃夏邑与睢阳合兵一处,汇聚两军力量,共抗叛军,睢阳或许还有希望。但姚宏心里也明白,孔晟刚刚在夏邑自立门户,要想让他放弃地盘,舍弃夏邑去保卫睢阳,他未必愿意。

    孔晟目光锋锐,抬头望着姚宏,淡淡道:“姚将军,你此番来夏邑报警,本官感你盛情——乌显,送姚将军一贯钱作为盘缠,让他歇息一晚返回睢阳去吧。”

    姚宏见孔晟竟然要将自己打发回去,不由发急道:“孔督军,末将此来,报警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要建议督军放弃夏邑,与睢阳合兵一处,共抗叛军!”

    孔晟摇了摇头:“本官为什么要放弃夏邑?请你回去转告张中丞,本官奉朝廷和虢王昭命镇守夏邑,不能不战而逃。当然,睢阳有叛军进攻情势危急,本官也不会坐视不管,日后本官会择机救援,尽力而为的。”

    姚宏见孔晟拒绝,不由大急,高呼道:“孔督军,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睢阳城破,夏邑也必沦丧在叛军铁蹄之下,唇亡而齿寒的道理,孔督军难道不懂吗?“

    孔晟嘴角噙起一丝淡漠的笑容。

    夏邑靠近江北,孔晟料定叛军不会轻易进攻。至少,叛军在拿下睢阳之前,是不会进攻夏邑的。而叛军一旦进攻夏邑,江北的虢王为了自保,也不会坐视不理,必出兵响应。

    所以,孔晟选择在夏邑扎根,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和通盘考虑的。

    当然,孔晟也绝对不是要坐视睢阳被灭。只是在孔晟看来,合兵睢阳远不如分而牵制,有夏邑军的牵制,叛军即便围攻睢阳,也必须要提防孔晟从后方插刀。

    这样的战略牵制,意义更加重大。

    而事实上,孔晟选择在夏邑屯兵,战略目的之一就在于此。若不是为了配合睢阳守城,他早就率军东进背靠虢王大军,更容易发展自己的力量。

    但他这种宏观上的战略布局,不是一般人所能明白的。此刻在姚宏看来,孔晟就是见死不救,为了保存自己的力量。

    不要说姚宏了,就连雷氏三兄弟都有些发急,毕竟他们的父辈还在睢阳。

    雷霆进出班抱拳道:“督军大人,末将认为姚将军所言极是,睢阳与夏邑唇亡齿寒,我军不能坐视不管。末将请战,愿意率本部兵马增援睢阳,请督军大人允准!“

    雷霆俊雷霆发也先后站出来附和。

    夏邑军中有不少睢阳军出身,与睢阳那边打断骨头连着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如说雷霆进三兄弟和南勇。

    孔晟扫了雷氏兄弟一眼,缓缓起身,神色平静淡淡道:“三位雷将军,我等相识已久,名为上官属下,实为兄弟手足。你们认为本官人品如何?是那种见死不救不顾大局只为了个人私利的人吗?“

    雷霆进三兄弟一时语塞,搓了搓手道:“督军大公无私,慷赴国难,末将等一向敬仰!“

    孔晟冷冷一笑:“既然你们认为我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小人,又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孔晟怒形于色,拂袖而去。

    乌显乌解、李彪李虎冷冷扫了一眼,也默然离去。剩下雷霆进等人尴尬地站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二章 驱逐(1)

    孔晟怒走。

    雷霆进三人自然尴尬不消说,姚宏却还是有些发急。睢阳两路叛军压境,目前张巡所能指望的就是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争取让睢阳渡过这场危机。

    张巡派人向江北发去加急的告急文书。但张巡心里很明白,虢王李巨对于睢阳一向持可有可无的态度,绝对不可能派出他的江北军主力去力抗叛军。

    孔晟在夏邑的发展如火如荼,招兵买马,势力日渐起来。这让张巡看到了两方联合共抗叛军的希望,他这一次派姚宏过来,打的就是孔晟能顾全大局舍弃个人利益的主意。

    然而,孔晟的态度却一如虢王李巨般坚定。

    姚宏向雷氏三兄弟抱拳不满道:“三位雷贤侄,孔督军如此不顾大局,对睢阳之危坐视不理,这让姚某如何回去回复中丞大人?若是睢阳城破,十万军民任由叛军宰割,朝廷在河南就永远失去了立足之地啊!!”

    雷霆俊和雷霆发扭头望向了三弟雷霆进。雷霆进是孔晟的结义兄弟,目前能在孔晟面前说上话的也就是他了。

    睢阳对于雷氏三兄弟来说不同寻常。这不仅是雷家的根基所在,也关乎着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

    雷霆进面色苦涩,无语凝噎。

    他、孔晟和穆长风虽然当日结拜,有金兰之好,但时过境迁之后,孔晟已然作为朝廷大员,五品督军和游骑将军,而己身又是孔晟直系麾下。地位悬殊。在军中。他如何敢以私情去影响孔晟在公务上的决策?

    南勇神色平静地走了过来。雷霆进三人眼前一亮,而姚宏更是几步上前,热切道:“南贤侄!”

    南勇抱拳微笑还礼:“南勇见过姚叔父!”

    姚宏知道南勇当前是孔晟器重信任的重要属下,承担着为孔晟夏邑军招纳新兵和后勤综合保障等诸多事务,又兼领夏邑军的骑兵营,在夏邑可谓是位高权重,说话的份量很足。因此,姚宏就长身一揖道:“南贤侄。姚某这一次来奉了张中丞的命令,请孔督军率军进驻睢阳,你我两军合并一处共抗叛贼大军。想不到孔督军固执己见,还请南贤侄在孔督军面前说说话,请孔督军顾全大局!“

    姚宏心道,你父南霁云也在睢阳,若是睢阳有失,你们南家也将化为齑粉,救睢阳就是救你们自己啊。

    南勇扫了姚宏一眼,轻笑一声:“孔督军让南勇转告姚叔父。夏邑绝对不会对睢阳之围坐视不理,但救援睢阳未必非要合兵守城。我军镇守夏邑,与睢阳形成呼应,其实更有战略意义。请姚叔父回吧,这件事,孔督军自有主张。”

    姚宏呆了呆,面色涨红起来。

    雷霆俊不满地瞪了南勇一眼,沉声道:“南勇,你这不是胳膊肘子往外拐吗?睢阳可是我们的根,我们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睢阳沦丧在叛军手上,我们的父辈亲人还在睢阳,怎么能不救?”

    南勇深吸了一口气,回望着神色有些义愤的雷霆俊。

    他心里很清楚,夏邑军中有部分是睢阳军改编而来,这些人基本上都跟雷氏三兄弟一般无二,对睢阳有着极深的家园情怀和归属感,而事实上,他们的父母亲人也都在睢阳,听说睢阳有难,他们比谁都着急上火。

    南勇眸光闪烁。他也算是睢阳系中的重要一员,对睢阳也有同样的情感和关心关注。但他心性沉稳视野开阔,自打跟了孔晟之外,渐渐就褪去了自己身上的派系外衣,他知道这是孔晟最反感、也是最不利于夏邑军发展的,若是把夏邑经营成第二个睢阳,在他看来,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更重要的是,对于孔晟的谋略布局,他心服口服。他同样认为,据守夏邑,远远比合兵睢阳更有价值,对叛军所形成的牵制更大。

    他还明白,孔晟让他过来跟姚宏和雷氏三兄弟交涉,不仅有“摆平此事”的心思,还有借此改变雷氏三兄弟心态的深沉用意。

    与孔晟相处日久,南勇越加明白,孔晟的心胸、心机和手段远远超乎他的年龄,若是雷氏三兄弟还不能摆正心态,以孔晟的果决个性而言,最可能的结果就是将雷氏三兄弟从夏邑驱逐出去。

    孔晟经营的是完全属于孔氏的势力,打造的是能将自己命令不折不扣贯彻到底的精锐军队,兵在精不在多,将在勇而更不在多。

    南勇望着雷霆俊苦笑一声道:“雷大哥,我的胳膊肘子往外拐?你这样的心思可真是要不得,我们现在受朝廷册封,为孔督军麾下的致果校尉和夏邑军中部将,在军中,军令高于一切,你这样公开质疑督军的军令,小心督军军法从事啊!”

    雷霆俊呆了呆,旋即恼火道:“南勇,你不要拿这种话来压我,我们是夏邑军中的部将不假,但我们同样还是朝廷命官,食君俸禄,叛军大举进攻睢阳,我们岂能坐视不管?”

    “南勇,你变了。为了功名利禄,你忘记了你的出身和根本,你这是在忘本啊!”雷霆发也在一旁痛心道。

    雷霆进也讥讽起来:“小四现在是孔督军身边的红人,早已不是过去睢阳城中的小四了,你们还能指望他跟我们站在一个立场上?”

    雷霆进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他就只差说南勇现在就是孔晟身边的一条狗,对主子之命惟命是从了。

    南勇心性再沉稳,但终归还是年轻气盛,雷霆进这样的讥讽羞辱激起了他的怒气,差点按捺不住当场发作,但他想起孔晟的嘱咐,同时也是本着维护内部团结的大局,就咬了咬牙忍耐道:“三位兄长,我们当初一起奉父命投靠在孔督军麾下听命,都因孔督军得了七品校尉的官职,所谓受人命、忠人事,没有孔督军哪里有我们四人的今天?小弟受督军之托前来好言相劝,你们却以恶言相加,到底是何用意?”

    雷霆进闻言沉默了下去。

    南勇的话没有错,没有孔晟,就没有他们四人的今天。七品校尉的官职,已经超过了他们的父辈。

    雷霆俊却有些不以为然嗤笑道:“我们所得官职,是战功使然。若是没有我们这些人拼死力战,孔督军能有今天的名声、权势和地位吗?”

    雷霆俊这话一出口,南勇脸色一变。就连雷霆进都是闻言色变,因为雷霆俊这话过头了。

    其实就是雷霆俊自己也知道说漏了嘴,暗暗后悔不迭。不过,失言是失言,这也是他心底潜藏某种心态的真实折射。在雷氏三兄弟眼里,孔晟今日的势力发展,他们这些睢阳军出身的人功不可没。

    但睢阳系的人除了南勇之外,在如今的夏邑军中却没有他们认为应得的地位和权势。现在掌权的,主要是李彪李虎和乌显乌解这些孔晟身边的近人。

    更重要的是,随着夏邑的扩招兵马,原先睢阳出来的百余精锐在数战中自然减员,目前只有数十人,而这数十人在为数超过数千的军队中越来越微不足道,各种话语权越来越小。

    雷氏三兄弟居于二线,难免就生出几分怨言。而这些累积已久的怨气就因为姚宏来求援、孔晟果断拒绝而发泄出来。

    南勇倒吸了一口凉气,凝望着脸色青红不定的雷霆俊、雷霆发和雷霆进三人,良久才轻轻道:“三位兄长,我军数次作战取得胜利,拿下雍丘,斩杀令狐潮等人,震动河南,对朝廷立下大功,首先是孔督军运筹帷幄指挥有方,其次是孔督军亲临战阵冲锋陷阵和全体士卒浴血奋战的结果,将功劳归在我们自己的身上,以这种狂悖之言来回应督军大人的提携倚重,实在是让人羞煞!“

    雷霆进嘴角哆嗦了一下,无言以对。

    雷霆俊却是那种死了也不认几壶酒钱的人,见话已出口收不回,就索性故意挑事发作起来,他冷笑着道:“照南将军这么说,我们睢阳出来的这些人就没有一点功劳了,既然我们在夏邑微不足道,何不放我们离开,让我们去睢阳与张中丞并肩作战,共抗叛贼,就是死了,也强似躲在这夏邑苟延残喘当缩头乌龟!“

    南勇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掠过痛苦无奈的一瞥。

    雷霆俊如此,注定了他最终的结局。

    孔晟缓步进来,神色沉凝,一路直奔他在大堂案几后的主将宝座。姚宏脸色难堪,退在了一侧。而雷霆进三兄弟则面色闪烁,对视了一眼,也悄然站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雷霆俊心内多少有点不安,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肯定是让孔晟听了个清清楚楚。不过,雷霆俊也不怕什么,反正已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为何不说个明明白白?既然孔晟不愿意救援睢阳,为什么不放原先从属于睢阳军的人马返回睢阳去?

    孔晟凛然的目光投射在雷霆进脸上。雷霆进有些回避着他的逼视,低下了头去。

    大哥雷霆俊的话虽然有些过头,但也说出了雷霆进心底的某种心声。他起初追随孔晟,有结拜的情感,也有某些功利的用心,本来以为作为结义兄弟他会得到孔晟的高看一眼,结果他在军中的地位还不如南勇,更与李彪李虎乌显乌解这些人没法比,心头要说没有一点怨气那是假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三章 驱逐(2)

    “擂鼓,聚将!“孔晟沉声喝道。

    南勇轻叹一声,转身出了大堂,亲自去擂响了孔晟聚将的军鼓。铿锵有力的军鼓声响起,夏邑所属部将纷纷撂下手头上的事情,披甲上身,脚步匆匆,直奔督军府衙门大堂。

    第一个到的是唐根水。唐根水一身黑甲,大步流星走进大堂,先向孔晟躬身一礼,然后归于一班。

    旋即是身着禁军铠甲服色的乌显乌解,两人红光满面地并肩走进来,施礼然后站在右首前列的位置。

    李彪李虎也是并肩而至,他们威风凛凛地走到堂中向孔晟见礼:“末将李彪(李虎)拜见督军大人!“

    孔晟摆摆手:“归列!“

    李彪李虎站在左首第一的位置。南勇则在两人身后。

    令人吃惊的是,聂初尘身着红衣劲装,怀抱穿云弓,也随后进了大堂。而在她的身后,白衣穆长风与一身青衣的南宫望神色各异,缓步而入。

    这是穆长风第一次出席孔晟官方的聚将议事场合。他没有官职,尽管孔晟要给予他校尉的委任状,他却坚决拒绝。孔晟知道他志不在官场,留在自己身边无非是为了当年的诺言和如今的情谊。

    南宫望则是被聂初尘拖拽过来。实际上,南宫望也知道这是孔晟通过聂初尘给予自己的一个下台阶的机会,如果不把握住,今后在夏邑就更难收场。

    众目睽睽之下,孔晟向穆长风投过暗示的一瞥。穆长风会心一笑,径自走到孔晟身后。与红衣聂初尘分站两侧。两人没有官身和军职。在夏邑军中是非常超然的存在。自然无需与诸将共列。

    南宫望神色不变,却有些迟疑,他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应该在何处,或者说,对他日后在孔晟势力中的位置是不是他所希望得到的位置,他心里拿不准。

    孔晟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座椅左侧的位置:“设座,南宫师兄请坐。“

    南宫望闻言如释重负。虽然他目前还不看好孔晟日后的发展。但既然来了夏邑,在孔晟的地盘上,如果没有一个区别于普通部将的位置,他是不甘心的。

    他是何等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人啊,若是孔晟连这点礼遇都不给,他宁可放弃这批人马,也要弃夏邑离开。

    见南宫望归坐,孔晟淡然道:“南宫师兄通晓兵法,才学过人,本官已经向朝廷上奏。举荐南宫望为官。在朝廷昭命下达之前,本官暂委任南宫望为参军之职。参赞夏邑军政要务,掌总录众曹文簿,举弹善恶律法。你们对南宫师兄,要如同待我一般。“

    孔晟轻描淡写地公开确定了南宫望的地位。他没有给南宫望致果校尉的委任状,显然是宣告要给南宫望争取更高的官阶等级。

    南宫望心头略微有些激动,起身向孔晟抱了抱拳。孔晟如他所愿,将他作为军师来委以重任,也给予了相当的权力。

    孔晟向南宫望扫了一眼,心道南宫望啊南宫望,该给的面子、地位和权力,我都给了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若是日后的事实证明,你这人志大才疏名言过其实,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孔晟相信自己的识人之明,但圣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何况是孔晟。

    台下的唐根水见南宫望获得了超然高位,心内也为南宫望高兴,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他不能站出来向南宫望道喜。

    孔晟面带笑容,扭头望向了姚宏。

    他旋即环视众人沉声道:“据报,叛贼两路大军进攻睢阳在即,号称兵马十万。姚将军从睢阳来,受张中丞的委托,要求本官放弃夏邑,率军去睢阳,与睢阳合兵一处,助睢阳守城,本官拒绝了。“

    “本官之所以拒绝,不是要坐视睢阳被围不加援手,而是以我们夏邑这点兵力,进了睢阳,对于睢阳守城的帮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若是我们据守夏邑,伺机救援,却可以大大牵制叛军的兵马,比我们与睢阳合兵更具有战略意义。”

    “南宫师兄,你以为然否?”

    南宫望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夏邑兵马不过三千,而睢阳守军才有七八千人,双方合兵的作用有限。与其困守睢阳坐以待毙,不如在睢阳外围灵活机动,还能有机会弈活这盘险棋。山人赞同孔督军的意见。”

    孔晟嗯了一声,环视众人。

    李彪李虎乌显乌解等人齐齐躬身应诺:“末将等以督军大人军令是从!“

    孔晟脸上的笑容一敛,森严的目光投向了雷氏三兄弟。

    雷霆进依旧是垂着头,不吭声。

    但雷霆俊却毫不顾忌地站出来冷笑道:“督军的话,我等不服。我们这些人出身睢阳,睢阳是我们的根,也是我们的家眷亲人所在,我们就是死也要与睢阳守在一起,与睢阳共存亡!既然督军不愿意救援睢阳,不如让雷某三人率睢阳本部兵马离去,纵然是战死在睢阳,也比躲在这里藏头露尾当怕战畏死的懦夫强得多!“

    南勇心内更加轻叹。

    雷霆俊竟然当众说出这种话,这让李彪李虎这些人吃了一惊,旋即愤怒起来。乌显当场就要发作,却被孔晟挥挥手给止住了。

    南宫望暗暗摇头,心道看来孔晟的麾下也不是铁板一块,内里分为了几个派系,明争暗斗。这才是孔晟发展的初期阶段,若是不对这种苗头加以打压遏制,日后肯定会愈演愈烈。

    想到这里,南宫望马上意识到孔晟今天再次聚将的目的所在了。

    他要借雷氏三兄弟开刀,一方面对内部展开清理,一方面震慑某些居心不轨的人,同时还有通过立威来消弭内部派系标签的长远考虑。

    南宫望望向了雷霆俊三人,心说这三人出身睢阳,是睢阳名将雷万春的儿子,是睢阳派系在孔晟势力中的代表,孔晟要想清理内部,必然拿这三人开刀。悲哀莫过于,孔晟刚有这个念头,雷霆俊就自己跳出来往刀口上撞了。

    穆长风没有料到雷氏三兄弟竟然会当众跟孔晟唱反调。他心下一沉,用焦躁的目光望向了低头不语的雷霆进,张了张嘴,又闭上。

    孔晟扬手一指,冷冷道:“雷将军,你是在嘲讽本官是怕战畏死的懦夫吗?“

    雷霆俊反正是豁出去了,铁了心要返回睢阳,就不顾那么多了,他无所畏惧地回应:“末将不敢指责督军,但是,督军坐视睢阳危机而不顾,实在是伤了我等的心!我们誓死与睢阳共存亡,还请督军大人放我们去救援睢阳!“

    孔晟缓缓起身,淡淡道:“好一个你们睢阳人……好,很好!雷将军,既然你们请战去睢阳,本官就成全了你们。“

    孔晟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但是我需要提醒你们的是,你们眼里只有睢阳,但本官眼里看到的却是整个河南,本官不可能因为你们几个人的个人之私,就要葬送我军数千士卒的性命!“

    “南勇,传令下去,全军城外结阵待命!“孔晟挥了挥手:“诸位,我们这就出城去,为三位雷将军和姚将军送行吧。所谓志不同道不合,既然夏邑这种小庙容不下大菩萨,那就分道扬镳好了。”

    ……

    城外,春风中裹夹着肃杀的寒意。

    两千五百名军卒与一千多名新招入伍的新兵结阵待命,孔晟一马当先,十余骑呼啸而出。

    孔晟在马上横起方天画戟,神色肃然大声道:“三位雷将军,夏邑军马全部在此了。不要说你们睢阳人,就是本官麾下所有士卒,只要愿意与你们离去投奔睢阳的,本官都鼓掌欢送。”

    孔晟凛然的目光望向了雷霆进。

    雷霆进一直保持着异样的沉默,这时不得不抬头来回望着孔晟,眼眸中掠过一丝尴尬和无奈。

    他原本不是要跟孔晟真正翻脸,但情势如此,一步步走到了这里,他们雷氏兄弟也就没有了退路了,只能与孔晟分道扬镳了。

    雷霆俊脸色涨红,纵马上前,挥起自己手里的长矛,望向了结阵队伍中的属于雷氏兄弟从睢阳带出来的如今硕果仅存的那六七十名骨干士卒,以及从属于三人步兵营中的属下,高声呼喊道:“众位兄弟,叛军围城,睢阳危在旦夕,请诸位兄弟随我等救援睢阳,誓死与睢阳共存亡!“

    军阵中微微出现了些许的骚动。

    不多时,十几名军卒抱着兵器走出来,站在了一旁,与数千兵马的阵型相比,这十几个人的阵势实在是太冷清了些,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雷霆进脸色一变。

    在三人看来,至少他们从睢阳带出来的这些老部下会跟随他们入睢阳,但如今看来,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是赤果果的背叛啊!

    雷霆进心内恼火起来,他冷着脸爆喝道:“尔等还在犹豫什么?你们的父母亲人都在睢阳,我们的根在睢阳!睢阳城面临贼军进攻,我等岂能坐视不管!誓死与睢阳共存亡,睢阳所属,出阵!“

    “出阵!随我兄弟三人驰援睢阳!“雷霆发也高呼道,情绪非常激动。(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驱逐(3)

    孔晟冷眼旁观着,端坐在马上。

    李彪李虎、乌显乌解等人则面带冷笑,任由雷霆进三人表演。

    无论雷霆进三兄弟如何鼓吹感召甚至是愤怒咆哮,但愿意跟随他们去睢阳的也只有那区区十余兵卒。即便是当初从睢阳出来的那些士卒,也都面色复杂地站在阵型中不动。

    这种冷清尴尬的局面超乎了雷霆进三人的预料。

    雷霆进神色愤怒地扭头望向了孔晟。孔晟神色平静,目光锋锐如刀。

    雷霆进高估了自己三人在军中的影响力,也低估了孔晟对于整支军队的掌控力。

    虽然这支拼凑起来的队伍内部有着各种派别,戴着天生的标签,分为睢阳军、江北军、叛军降卒、新兵等四个阵营,但无论什么阵营,对于孔晟的敬服和畏惧却是无与伦比的。孔晟纵马横戟,威势待发,当着孔晟的面,谁敢跳出来跟雷氏三兄弟走?

    更重要的是,跟随孔晟立下军功能得官职前途的诱惑太大了。全军上下,谁都知道孔晟手里还有二十几通致果校尉的委任状,有着绝对的自主权,背后还有江北虢王作为强大靠山,假以时日,能得孔晟器重,得官改变命运的几率还是蛮大的。

    这些时日,孔晟一直让乌显乌解两人在军中不遗余力地散播无论出身贵贱只要立功都可晋身的思想理念,这已经让全部年轻士卒都满怀希望憧憬。包括那数十名睢阳军卒。

    他们的家眷固然在睢阳,但睢阳多他们这几十人与少他们这几十人都不会影响大局,留下有光明的前途。而回去只是送死。如此种种。其实不难做出选择。

    所以,尽管雷氏三兄弟竭尽全力喊得声嘶力竭,站出来跟随的军卒始终都是那十几人。这十几人原本是雷万春的老部下,看在雷万春的面子上,他们不忍背弃雷氏三兄弟。

    十几名军卒稀稀拉拉地站在雷氏三兄弟的马后。雷霆进悲哀地闭上了眼睛,有些懊悔不该太冲动。

    雷霆俊则怒声道:“孔督军,你这是早有预谋,在背后使了手段!“

    孔晟猛然望向了雷霆俊。目光沉凝,眼眸中怒火在渐渐闪烁起来。

    看在与雷霆进的结义情分上,看在雷万春忠烈名将的份上,对雷氏三兄弟的“反水”,孔晟原本不为己甚,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自分道扬镳便是,大家一拍两散——但不成想,雷霆俊竟然一步步得寸进尺,当众口出无礼妄言。这直接触及了孔晟的最后底线。

    “哦?我早有预谋?我在背后使了手段?”孔晟的声音陡然拔高起来:“雷霆俊,你竟敢胡言乱语。诋毁本官,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孔晟盛怒之下,手里的方天画戟奋力一扬,脱手飞出,噗嗤一声插入他马前不远处的草地上,随风摇晃着。

    南勇赶紧拍马而出,在孔晟马前躬身见礼道:“督军大人,雷霆俊口不择言,无意冒犯大人,还请大人宽恕其罪!”

    孔晟压住火气,冷冷道:“也罢,强扭的瓜不甜,人各有志,我也不能挡谁的路。雷霆俊,既然你们不愿在河南督军使麾下做事,那么,请交出三通致果校尉委任状,然后我们好聚好散吧!”

    “全体士卒中若有愿意追随雷氏兄弟去睢阳的,本官也绝不阻拦,任你们离去。”

    雷霆进大惊,他没想到孔晟要夺回他们所得的致果校尉委任状。他抬头向孔晟望去,回应他的却是孔晟冷漠无情的面孔。

    雷霆俊自然不愿意放弃现在的官职委任,怒声道:“孔督军,我们兄弟三人是靠军功得的官职,这是朝廷的册封,你有什么权力收回我们的委任状?”

    孔晟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乌显冲出马来,瞪着雷霆俊怒斥道:“雷霆俊,你好无耻!这是虢王殿下给予督军大人自主的任命权,没有孔督军的提携,你们算什么?”

    孔晟双眸一睁,精光闪闪,他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全场:“这些委任状为河南督军使所属全体将士所有,既然你们不愿意在本官帐下听命,交出任命状放你们离去,否则,休怪本官无情,按逃兵论处军法从事!”

    孔晟的声音一落,李彪李虎两人顿时拍马冲出,高举陌刀带领所属骑兵队分阵而出,团团将雷氏三兄弟包围住,虎视眈眈杀气腾腾,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

    南勇有些发急,在马上向孔晟躬身低低道:“督军大人请收下留情!”

    雷霆进在马上身子颤抖了一下,他知道此番已经触怒孔晟,若再不交出委任状,他们三兄弟必然被孔晟拿下,但交出到手的致果校尉委任状,他们又成了白身,这让他们心有不甘啊。

    雷霆进与雷霆俊雷霆发两位兄长交换了一个无奈悲愤的眼神,终于还是从怀中取出了盖有河南兵马节度使鲜红大印的致果校尉委任状,涨红着脸交给了乌显乌解两人。

    李彪李虎冷着脸挥挥手,众军分开一条道路。

    雷氏兄弟掩面率十几名追随者纵马驰去,向着睢阳的方向。当然,一同离去的还有睢阳来的张巡部将姚宏。

    孔晟清冷的目光从雷霆进渐行渐远的落寞背影上收了回来,环视全场朗声道:“众军听令,凡是河南督军使所属,只要立有战功者,本官不但按功行赏,也不吝惜手里的委任状!本官不管你出身如何——原先是降卒、睢阳军还是江北军乃至新兵,德才兼备者立有战功,本官将一视同仁!”

    “但反过来说,谁要是在背后挑事生非,或者结党营私拉山头,一旦让本官知晓,一律军法从事绝不姑息养奸!”

    孔晟说完,调转马头,纵马向夏邑城中驰去。

    身后,爆发起数千军卒雷鸣般的慨然应诺声和兵器挥舞的碰撞声,经久不息声震四野。

    南宫望一直在孔晟身后观察和打量着这一切,见孔晟依靠雷霆般的狠辣果决手段,不但将雷霆进三人驱逐,还因此震慑全军,将因三人离去而引发的不良影响消弭为无形,不由暗暗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南宫望不得不承认,孔晟虽然年轻,但手段权谋却极老练成熟,这似乎只能说明他是天生的领袖,本身就拥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领袖风度。

    孔晟驰向督军使衙门,他眼角的余光发现南宫望和聂初尘并辔而驰,紧随在他的马后,就心头一动,拍了拍追风的马首,追风会意,就放缓了脚步。

    “南宫师兄,如果你没有意见,就将洪泽这般兄弟尽快编入步兵营吧。夏邑城小,容不下也养不起一个闲人,有不妥之处,还请南宫师兄谅解。”孔晟向南宫望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又道:“若是你不放心,这些人可单独组编,由唐根水亲自指挥调度。但这是在军中,与山寨不同,有律法高悬,还请南宫师兄严格管束,不要让我难做。”

    南宫望呆了呆,他是没想到孔晟竟然如此大度,肯将洪泽水寇这五六百人交由自己统管。他本不愿意放弃这部分属于自己的实力队伍,但孔晟这样大方和大度,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聂初尘格格娇笑一声:“师兄,难得孔师弟这么大方,你还不赶紧去做?”

    南宫望深吸一口气,扭头望向了渐渐追随上来的一身官军甲胄威风凛凛的唐根水,心头感慨万千。他对如何应对孔晟的“夺权”,做了几个腹案对策,本来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结果孔晟却轻易放权,让他白白做了一回小人。

    孔晟驰到衙门前,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进了自己的官衙。

    他知道南宫望手下这批人绿林出身,粗野放纵惯了,若是自己强行收编,必然会引起各种激烈的反弹,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南宫望亲自掌控,料这五六百草寇在夏邑也翻腾不起什么浪头来。

    假以时日,孔晟会让南宫望心悦诚服地归顺,只要做到这一点,这批草寇真正为夏邑军所用更不在话下了。况且在军中时间久了,有军纪律法约束着,渐渐就会让这些草寇改变习气和作风,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是唯主帅军令是从的士卒,南宫望不会再在他们心中有任何影响力。

    一日后。

    姚宏、雷霆进三人带十余人返回睢阳城,张巡得报说孔晟拒绝合兵,脸色阴沉得能掐出水来。而雷万春则心下遗憾不安,用愤怒的目光紧盯着自己这三个不成器、心胸狭隘的儿子,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

    南霁云则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南霁云和雷万春并不希望孔晟率军来投,因为在两人看来,有没有孔晟的两三千人在,都不会改变睢阳遭遇叛军大举进攻的危局。而孔晟据守夏邑,实际上对叛军形成牵制,而自己的后辈留在孔晟军中,不仅给自家留下骨血传承的火种,还营运个人的前程。

    结果雷霆进三兄弟竟然被孔晟驱逐狼狈返回睢阳,索性,他的儿子南勇依然留在夏邑,这让南霁云心底欣慰之极。(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四章 驱逐(3)

    孔晟冷眼旁观着,端坐在马上。

    李彪李虎、乌显乌解等人则面带冷笑,任由雷霆进三人表演。

    无论雷霆进三兄弟如何鼓吹感召甚至是愤怒咆哮,但愿意跟随他们去睢阳的也只有那区区十余兵卒。即便是当初从睢阳出来的那些士卒,也都面色复杂地站在阵型中不动。

    这种冷清尴尬的局面超乎了雷霆进三人的预料。

    雷霆进神色愤怒地扭头望向了孔晟。孔晟神色平静,目光锋锐如刀。

    雷霆进高估了自己三人在军中的影响力,也低估了孔晟对于整支军队的掌控力。

    虽然这支拼凑起来的队伍内部有着各种派别,戴着天生的标签,分为睢阳军、江北军、叛军降卒、新兵等四个阵营,但无论什么阵营,对于孔晟的敬服和畏惧却是无与伦比的。孔晟纵马横戟,威势待发,当着孔晟的面,谁敢跳出来跟雷氏三兄弟走?

    更重要的是,跟随孔晟立下军功能得官职前途的诱惑太大了。全军上下,谁都知道孔晟手里还有二十几通致果校尉的委任状,有着绝对的自主权,背后还有江北虢王作为强大靠山,假以时日,能得孔晟器重,得官改变命运的几率还是蛮大的。

    这些时日,孔晟一直让乌显乌解两人在军中不遗余力地散播无论出身贵贱只要立功都可晋身的思想理念,这已经让全部年轻士卒都满怀希望憧憬。包括那数十名睢阳军卒。

    他们的家眷固然在睢阳,但睢阳多他们这几十人与少他们这几十人都不会影响大局,留下有光明的前途,而回去只是送死,如此种种,其实不难做出选择。

    所以。尽管雷氏三兄弟竭尽全力喊得声嘶力竭,站出来跟随的军卒始终都是那十几人。这十几人原本是雷万春的老部下,看在雷万春的面子上,他们不忍背弃雷氏三兄弟。

    十几名军卒稀稀拉拉地站在雷氏三兄弟的马后。雷霆进悲哀地闭上了眼睛,有些懊悔不该太冲动。

    雷霆俊则怒声道:“孔督军,你这是早有预谋。在背后使了手段!“

    孔晟猛然望向了雷霆俊,目光沉凝,眼眸中怒火在渐渐闪烁起来。

    看在与雷霆进的结义情分上,看在雷万春忠烈名将的份上,对雷氏三兄弟的“反水”,孔晟原本不为己甚,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自分道扬镳便是,大家一拍两散——但不成想。雷霆俊竟然一步步得寸进尺,当众口出无礼妄言,这直接触及了孔晟的最后底线。

    “哦?我早有预谋?我在背后使了手段?”孔晟的声音陡然拔高起来:“雷霆俊,你竟敢胡言乱语,诋毁本官,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孔晟盛怒之下,手里的方天画戟奋力一扬,脱手飞出。噗嗤一声插入他马前不远处的草地上,随风摇晃着。

    南勇赶紧拍马而出。在孔晟马前躬身见礼道:“督军大人,雷霆俊口不择言,无意冒犯大人,还请大人宽恕其罪!”

    孔晟压住火气,冷冷道:“也罢,强扭的瓜不甜。人各有志,我也不能挡谁的路。雷霆俊,既然你们不愿在河南督军使麾下做事,那么,请交出三通致果校尉委任状。然后我们好聚好散吧!”

    “全体士卒中若有愿意追随雷氏兄弟去睢阳的,本官也绝不阻拦,任你们离去。”

    雷霆进大惊,他没想到孔晟要夺回他们所得的致果校尉委任状。他抬头向孔晟望去,回应他的却是孔晟冷漠无情的面孔。

    雷霆俊自然不愿意放弃现在的官职委任,怒声道:“孔督军,我们兄弟三人是靠军功得的官职,这是朝廷的册封,你有什么权力收回我们的委任状?”

    孔晟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乌显冲出马来,瞪着雷霆俊怒斥道:“雷霆俊,你好无耻!这是虢王殿下给予督军大人自主的任命权,没有孔督军的提携,你们算什么?”

    孔晟双眸一睁,精光闪闪,他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全场:“这些委任状为河南督军使所属全体将士所有,既然你们不愿意在本官帐下听命,交出任命状放你们离去,否则,休怪本官无情,按逃兵论处军法从事!”

    孔晟的声音一落,李彪李虎两人顿时拍马冲出,高举陌刀带领所属骑兵队分阵而出,团团将雷氏三兄弟包围住,虎视眈眈杀气腾腾,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

    南勇有些发急,在马上向孔晟躬身低低道:“督军大人请收下留情!”

    雷霆进在马上身子颤抖了一下,他知道此番已经触怒孔晟,若再不交出委任状,他们三兄弟必然被孔晟拿下,但交出到手的致果校尉委任状,他们又成了白身,这让他们心有不甘啊。

    雷霆进与雷霆俊雷霆发两位兄长交换了一个无奈悲愤的眼神,终于还是从怀中取出了盖有河南兵马节度使鲜红大印的致果校尉委任状,涨红着脸交给了乌显乌解两人。

    李彪李虎冷着脸挥挥手,众军分开一条道路。

    雷氏兄弟掩面率十几名追随者纵马驰去,向着睢阳的方向。当然,一同离去的还有睢阳来的张巡部将姚宏。

    孔晟清冷的目光从雷霆进渐行渐远的落寞背影上收了回来,环视全场朗声道:“众军听令,凡是河南督军使所属,只要立有战功者,本官不但按功行赏,也不吝惜手里的委任状!本官不管你出身如何——原先是降卒、睢阳军还是江北军乃至新兵,德才兼备者立有战功,本官将一视同仁!”

    “但反过来说,谁要是在背后挑事生非,或者结党营私拉山头,一旦让本官知晓,一律军法从事绝不姑息养奸!”

    孔晟说完,调转马头,纵马向夏邑城中驰去。

    身后,爆发起数千军卒雷鸣般的慨然应诺声和兵器挥舞的碰撞声,经久不息声震四野。

    南宫望一直在孔晟身后观察和打量着这一切,见孔晟依靠雷霆般的狠辣果决手段,不但将雷霆进三人驱逐,还因此震慑全军,将因三人离去而引发的不良影响消弭为无形,不由暗暗点头。

    到了这个时候,南宫望不得不承认,孔晟虽然年轻,但手段权谋却极老练成熟,这似乎只能说明他是天生的领袖,本身就拥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领袖风度。

    孔晟驰向督军使衙门,他眼角的余光发现南宫望和聂初尘并辔而驰,紧随在他的马后,就心头一动,拍了拍追风的马首,追风会意,就放缓了脚步。

    “南宫师兄,如果你没有意见,就将洪泽这般兄弟尽快编入步兵营吧。夏邑城小,容不下也养不起一个闲人,有不妥之处,还请南宫师兄谅解。”孔晟向南宫望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又道:“若是你不放心,这些人可单独组编,由唐根水亲自指挥调度。但这是在军中,与山寨不同,有律法高悬,还请南宫师兄严格管束,不要让我难做。”

    南宫望呆了呆,他是没想到孔晟竟然如此大度,肯将洪泽水寇这五六百人交由自己统管。他本不愿意放弃这部分属于自己的实力队伍,但孔晟这样大方和大度,他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聂初尘格格娇笑一声:“师兄,难得孔师弟这么大方,你还不赶紧去做?”

    南宫望深吸一口气,扭头望向了渐渐追随上来的一身官军甲胄威风凛凛的唐根水,心头感慨万千。他对如何应对孔晟的“夺权”,做了几个腹案对策,本来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结果孔晟却轻易放权,让他白白做了一回小人。

    孔晟驰到衙门前,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进了自己的官衙。

    他知道南宫望手下这批人绿林出身,粗野放纵惯了,若是自己强行收编,必然会引起各种激烈的反弹,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南宫望亲自掌控,料这五六百草寇在夏邑也翻腾不起什么浪头来。

    假以时日,孔晟会让南宫望心悦诚服地归顺,只要做到这一点,这批草寇真正为夏邑军所用更不在话下了。况且在军中时间久了,有军纪律法约束着,渐渐就会让这些草寇改变习气和作风,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是唯主帅军令是从的士卒,南宫望不会再在他们心中有任何影响力。

    一日后。

    姚宏、雷霆进三人带十余人返回睢阳城,张巡得报说孔晟拒绝合兵,脸色阴沉得能掐出水来。而雷万春则心下遗憾不安,用愤怒的目光紧盯着自己这三个不成器、心胸狭隘的儿子,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

    南霁云则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南霁云和雷万春并不希望孔晟率军来投,因为在两人看来,有没有孔晟的两三千人在,都不会改变睢阳遭遇叛军大举进攻的危局。而孔晟据守夏邑,实际上对叛军形成牵制,而自己的后辈留在孔晟军中,不仅给自家留下骨血传承的火种,还营运个人的前程。

    结果雷霆进三兄弟竟然被孔晟驱逐狼狈返回睢阳,索性,他的儿子南勇依然留在夏邑,这让南霁云心底欣慰之极。(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万军从中一点红

    两路叛军来得比张巡预料中的还要快。

    也就是在雷霆进三兄弟返回睢阳城的第二天下午,睢阳城头上满心戒备的士卒耳中就传来大地的轰鸣,北端的地平线上,漫天的烟尘遮天蔽日,旌旗招展,人喊马嘶刀枪碰撞声隐约可辨。

    值守的士卒脸色骤变,立即敲响了报警的战鼓。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传遍全城,原本就绷紧了弦的睢阳城顿时全城动员,无论是张巡这些官将,还是本城百姓,亦或者是守城军卒,全部都有条不紊地按部就班,按照事先的部署紧急行动起来,城门关闭,各种防备叛军攻城的器械物资被运往城楼之上。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睢阳保卫战真正拉开了序幕。

    夏邑。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夏邑城由孔晟主导建立由南勇手上管理的斥候团队,在第一时间将两路叛军号称十万大军进攻的军报传递回来。

    十余骑斥候在午后时分飞奔进城,孔晟当即聚将议事。

    夏邑城与睢阳相距百余里,虽然孔晟有着很大的把握不会面临叛军的进攻围城,但凡事并无绝对,为了防备万一,孔晟立即宣布夏邑处在临战状态。

    城门关闭,全民动员,城防森严,一切都按照战争标准来配置。

    孔晟缓缓起身,站在堂中环视众将沉声道:“诸位,叛贼尹子琦率军十万进攻睢阳,目前已到宁陵,虽然并无明显的迹象表明叛军会进攻我们夏邑。但我们不能麻痹大意。一切都要按照战时动员。全城备战,以备不测。”

    “末将等领命!”李彪李虎等人躬身应诺。

    孔晟转身望着南宫望,微微一笑道:“南宫师兄,一应城防军务调度,皆由你来分配安排,南勇辅之。”

    南宫望起身抱了抱拳:“请督军放心,山人自当全力以赴不辱使命。不过,当前军情紧急。山人建议暂缓城外开荒农耕诸事,以免叛军来袭,我们措手不及。”

    时下正是春耕时分,因为投奔夏邑的各方百姓越来越多,再加上夏邑本身的军马,对于粮草的消耗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孔晟早就下令,将夏邑周边所有能重新拓荒的荒地农田全部耕种,大半个月来,不仅百姓都在忙着春耕,就连军队都被南勇发动起来。每日半数训练,半数参与农耕。

    在孔晟眼里。周遭的这些农田若是开垦出来,播下种子,到了夏季纵然不会丰收,也能得到足以支持夏邑发展的粮食。所以,农耕开荒比练军备战其实还要重要。

    没有粮食,不要说老百姓没有饭吃,就是军队也军心不稳。

    孔晟闻言摇了摇头:“不,南宫师兄,春耕非常关键,事关我们能否支撑过今年,所以,春耕不能停,非但不要停,还要加快速度,从今日起,河南督军使所属军马半数守城,半数配合百姓春耕,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所有能耕种的田地播下种子!”

    南宫望皱了皱眉,却没有当面质疑孔晟的决定。

    孔晟转过身来,挥了挥手,肃然道:“好了,备战归备战,但也不需过度惊慌。李彪,李虎,你二人负责全城秩序,凡有煽动军心和谣言惑众者,杀无赦!”

    李彪李虎躬身下去:“末将遵命!”

    众将退走。南宫望没有走,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来望着孔晟皱眉道:“孔师弟,你真的确定叛军不会进攻夏邑吗?要是你判断失误……那么,夏邑区区弹丸之地,根本扛不住大军围城,到时候,满城军民都要与夏邑城一起陪葬!”

    孔晟淡然一笑:“南宫师兄,说句狂妄的话,我的判断很少失误。在叛军眼里,夏邑不足为虑,他们一定会集中精力拿下睢阳,然后再向我们夏邑下手。当然了,也不排除他们会分兵进攻夏邑的可能性存在,但这种可能性很少。”

    南宫望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他是想劝孔晟率军暂时退走保存实力,无论从哪方面看,夏邑城都很难抗拒大军围城,十万大军啊,就是冲击都能将夏邑城冲垮。

    “孔师弟,恕我直言,就算叛军暂时不攻夏邑,睢阳又能坚持几日?十万大军四面围城,就凭睢阳张巡麾下那不足万人,怕用不了十天半日就要失陷。一旦睢阳失守,夏邑危矣。”南宫望凝声道:“以山人看来,不如我们尽快率军退往江北,背靠江北大营,至少能确保叛军不会大举进攻。”

    孔晟摇摇头:“尹子琦号称十万,其实也就是三五万人撑死了。而且,他的军马中起码有半数是异族兵马,内中派系林立,各怀鬼胎,他们要想拿下睢阳也不是那么容易,我估摸着,睢阳至少能坚持半年。”

    南宫望张大了嘴:“半年?孔师弟,你疯了不成?”

    孔晟似笑非笑:“南宫师兄,你不要小看了张巡。张巡晓通战阵兵法,是本朝不可多得的干才。他能在河南坚持这么久,从雍丘到睢阳,与叛贼交锋无数,不是没有道理的。而且,他麾下有雷万春、南霁云这些当世名将,全军戮力同心,半年之内守住睢阳城绝对没有问题。”

    南宫望不以为然,撇了撇嘴,但没有继续跟孔晟争辩下去。

    与南宫望怀有同样心态的其实有很多人。包括孔晟麾下众将,也包括夏邑军民。

    因此,叛军十万进攻睢阳的消息在夏邑城内传开,不可避免地引发了群体性恐慌情绪。

    有些被战乱和叛军劫掠吓怕了的百姓,甚至连夜携家带口逃离夏邑城,而城中更是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按照孔晟的命令,李彪李虎两人率军坚守岗位。对于逃走的百姓不加阻拦。而是好言宽慰。而对于军队。则是发现逃兵便就地斩杀,充当了战时宪兵队的角色。

    南勇则带人不遗余力地在军中进行稳定军心的思想政治工作,不管军卒相信还是不相信,反正南勇的思想工作是做到家了,至少从当前逃兵不过十的结果来看,效果还是蛮不错的。

    夏邑城在经过暂时的混乱之后,很快就恢复了秩序和平静。这是让孔晟最为欣慰的地方。

    而对于南宫望来说,这更加让他对南勇其人的综合素质和李彪李虎两人对孔晟的忠诚度有了更深的了解。

    第二天。又传来军报,尹子琦的叛军进占宁陵。叛军在宁陵稍事休整,旋即分四路对睢阳城展开合围,在第三天上午就完成包抄,将睢阳城围得水泄不通。

    但一连几日,叛军都没有主动进攻睢阳,而对于夏邑这边,也更没有任何的动作。

    这让夏邑这边变得更加平静如常。逃走的百姓越来越少,反正这兵荒马乱的,离开夏邑也没有容身之所。不如在夏邑听天由命,背靠孔晟这支强大的兵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旦百姓的心安定下来,参与夏邑守防和农耕建设的热情积极性就更高了。

    见叛军走向和形势大局的发展竟然一如孔晟的预判,南宫望嘴上不说,心里却着实有些叹服。有些时候,他实在是想不通,凭孔晟一介江南士子出身、年不及弱冠,怎么就拥有如此高人一等的眼光和大局观?

    权谋手段或许能跟性格有关,但这种眼光和视野,却不可能与生俱来,孔晟一个少年郎,如何这么妖孽?难道真的是天降奇才?或者说是……天命所归?!

    南宫望想到此处,眼眸中就光耀起来,再望向孔晟的时候,就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很快,夏邑就恢复了既有的平静,军民人等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城外春耕忙的景象还是热火朝天。

    而一旦平静下来,军民坊间就开始一如既往讨论各种小道消息和事关孔晟这个主帅的八卦新闻。比如对于孔晟和聂初尘的关系,一直就为军民津津乐道。

    聂初尘其实不是一个高调的女子。

    但她一身红衣,背着醒目的穿云弓,高头大马红衣胜火,每日出入城内外,混迹在军中及各项事务中,伴随孔晟习练骑射和操练兵马,万军从中一点红——实在是太显眼了,想要不引起别人关注都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她居住在孔晟的内衙之内。

    因此,有一种关于聂初尘是孔晟女人的暧昧消息甚嚣尘上,这种事传得多了、说的人多了,几乎就变成了事实。反正不管孔晟承认还是不承认,这事在夏邑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时候,孔晟也很无奈。他甚至在私下里建议聂初尘是不是更换下装束,但聂初尘根本就不屑一顾,她独钟红色,个性鲜明,根本不可能为别人议论什么就改变作风。况且,对于这种猜疑她觉得没什么,反正她自己早就定位成孔晟女人了。

    这也就是民风开放的大唐。

    若是后世礼教森严的宋明,孔晟纵然是穿越者也必须要顾忌一下人言可畏。

    傍晚时分。

    聂初尘陪伴孔晟从城外骑射归来,就躲进了自己的卧房沐浴。她虽然性格火辣开放,不拘小节,但本性却极为爱洁。尽管是在备战之时,每日洗浴净身还是必不可少的。

    聂初尘与孔晟居住在一个院中,孔晟居正室,聂初尘和南宫望则分别占据了东西两侧的厢房。当然,特殊时期,居住在内院的其实还有乌显乌解两人,他们是作为孔晟近身侍卫角色入住的。

    至于穆长风,他性喜清静,厌倦孔晟这边的人来人往,就独自官衙之外找了间宅子独居。

    孔晟刚冲上一杯茶,准备小憩片刻,突然就听到一声尖细愤怒的呼喊怒斥,然后是稀里哗啦的动静以及惨呼声,似乎是聂初尘那边的动静。

    孔晟脸色一变,放下茶杯就冲了出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 偷窥

    聂初尘住在西侧的厢房中。她的这间房靠着官衙的院墙,而院墙之外,就是官衙后的驿馆行署了。目前暂住在驿馆行署中的是南宫望手下的洪泽水寇,其中也有不少聂初尘昔日的老部下,来自于车门山的山贼。

    聂初尘正在浴室中躺在硕大的浴桶中惬意地洗着热水澡,一个侍女在旁伺候着。她是一个非常爱洁的女子,一日不洗澡沐浴都受不了,不要说在夏邑城中了,就是昔日在车门山寨都是如此。

    聂初尘无意中发现影壁屏风后面的墙壁上有一个拇指粗细的小圆孔,浴室其实就紧挨着官衙的院墙了,她陡然间意识到不妥,立即从浴桶中霍然起身,裹上披风,赤着脚就飞腾向墙壁跟处,她顺手抓过自己放在一侧的弓箭和箭壶,悄然靠近略一打量,见墙壁上的圆孔明显是人为钻凿而成,而圆孔后面隐隐有只眼眸在转动。

    有人偷窥自己沐浴!

    性如烈火的聂初尘当即勃然羞怒,尖啸一声,反手抓过一支羽箭,顺势横穿圆孔,奋力刺了开去!

    与此同时,墙壁后惨呼骤起!

    孔晟一脚踹开聂初尘浴室的房门,飞奔而进。但旋即,他马上尴尬地掩面转身,汗流浃背。

    聂初尘一脸怒色地正甩脱遮体的披风,动作麻利地在侍女的帮助下穿衣。她的小衣才穿了半截,下面还光洁光洁地,孔晟就闯了进来,一眼看了个正着。她婀娜修长凹凸有致的身材曼妙处一览无余。

    聂初尘的侍女涨红了脸。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声。

    聂初尘也有些震惊慌乱。但发现是孔晟,她当即也就顾不上许多,继续飞快地穿衣。

    聂初尘很快穿戴整齐,怒气冲冲地握着弓箭奔跑而出。孔晟深吸了一口气,也紧紧跟上。

    聂初尘绕过厢房之后,就在院墙与厢房仅有一人宽的深邃夹缝中,一个穿着紫衣的壮年男子手捂左眼,血流满面。惨呼连连,瘫在地上。

    聂初尘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在车门山寨时的山贼小喽啰,孟赞的心腹,名唤裴显,河东人氏,原本是河东某县的街头混混,安禄山叛乱起后,他跟随逃难的人流南下,就在车门山入了伙。

    裴显此人天生好色,早就对聂初尘的美色垂涎三尺。在车门山的时候。没有机会也不敢亲近当家大寨主,如今跟随南宫望来夏邑后。这支队伍被编入步兵营,因为军营容量空间不足,就暂时安排在官衙后的驿馆行署驻扎。

    一个偶然的机会,裴显发现翻过院墙就是一条夹缝,与聂初尘的浴室一墙之隔。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一幕。

    其实他也不敢干什么,无非是想偷窥下美人出浴。但前日夜间刚钻好孔,今日来偷窥,聂初尘的头发都没看到一根,就被机敏的聂初尘发现,一支羽箭洞穿过来,生生将他偷窥的那只左眼给刺瞎!

    孔晟眼前犹自在晃荡闪现着方才聂初尘美人出浴弯腰腾挪更衣的香艳情景,那浑圆那丰盈那魔鬼般的曲线,想要从脑海中抹去都变得很艰难。

    聂初尘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脑后,孔晟与她近在咫尺,鼻孔边隐隐传进她身体的清香。

    她清秀的脸蛋上浮起浓烈的愤怒,她当即搭箭引弓,就要一箭射穿倒地呻吟惨呼着的裴显的咽喉,以解心头之恨和被偷窥的羞辱!

    孔晟突然探手一把抓住了聂初尘握紧穿云弓的手。她的小手冰凉,隐隐有些颤抖。

    聂初尘弯弯的柳眉轻挑,扭头望着孔晟。

    孔晟沉声道:“聂师姐,你先不要生气,他竟敢翻墙进入官衙后院,偷窥你沐浴,不能这样轻饶了他。”

    “来人,将这贼人给本官拿下!”孔晟爆喝一声。

    早已听到动静跟过来的乌显乌解两人,也是大为震怒,他们神色愤怒地指挥着军卒将早已吓尿了、痛晕过去的裴显给拖拽出来。

    孔晟手握方天画戟,神色沉凝率先而行。聂初尘俏脸生霜,背着穿云弓紧随其后。而在两人身后,乌显乌解两人以及十余杀气腾腾的陌刀军汉,拖拽着血染红了半边脸早已昏迷不醒的裴显,跨进了驿馆。

    南宫望脸色难堪,凝立在侧。而他的身后,黑压压的洪泽水寇人群拥挤在一起,窃窃私语,而瞥向裴显身上的目光大多闪烁不定。

    孟赞攥着拳挤出人群,望着眼前这一幕张了张嘴却又被南宫望冷肃的一瞥给止住了。

    南宫望向孔晟和聂初尘抱拳拱手,汗颜道:“孔督军,聂师妹,山人惭愧。山人御下管束不严,导致这贼人胆大妄为,闯下大祸!”

    聂初尘冷笑不语。

    孔晟环视众人,最后清冷的目光落在南宫望的脸上,淡漠道:“南宫先生,这里是夏邑,不是洪泽水寨,你们既然来夏邑归顺朝廷,编入官军,那就不再是过去的草寇了。身为官军士卒,擅闯官衙,偷窥不轨,已经犯下死罪。本官今日将这贼人带过来,其意——”

    孔晟冷漠的声音陡然间拔高起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今后,谁若是胆敢触犯律法,杀无赦!”

    “唐根水!”孔晟爆喝一声。

    一身铠甲威风凛凛的唐根水默然转过来,向孔晟躬身下去:“末将在!”

    “这支队伍由你统率,你麾下军卒践踏律法,你罪责难逃,罚你一月俸禄,兼领杖责二十,你可心服?”孔晟冷然道。

    唐根水慨然应诺:“末将心服!”

    “将这贼人斩杀当场,唐根水,由你亲自行刑!”孔晟缓缓闭上眼睛,一字一顿道。

    如果按照现代法律来看,裴显肯定构不成死罪,罪不及死。但现在是冷兵器王权时代,又是战争年代,触犯军纪律法者若不严惩,这群水寇今后更难管束。孔晟知道自己不能心软,因为一旦心软,会埋下更深的祸端根苗。

    唐根水嘴角轻轻一抽。

    但他旋即愤怒起来,手下出了这种人、犯下这么离谱无耻的罪行,他作为致果校尉统率,脸上自然无光。

    唐根水咣当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刀,锋利的刀锋闪闪,他高高举刀,一步步走向死狗般晕厥着的裴显。

    唐根水深吸了一口气。刀锋闪烁,他咬了咬牙,大喝一声,手起刀落,就将裴显首级斩下,血溅了一地。

    所有的洪泽水寇心惊胆战地望向了孔晟,不忍再看地上横尸惨死的裴显。

    孔晟冰冷的眸光从众人惊疑不定的脸上扫过,冷冷一笑,转身而去。

    聂初尘余怒未消,扬手指着在一旁垂着头黑着脸的孟赞斥责道:“孟老三,你这个愚蠢的夯货!老娘手下这般兄弟,都被你这厮给带坏了!混账东西,可恶至极!”

    当着众人的面,聂初尘没有给孟赞留一点面子。

    此时非彼时了。

    当日在车门山上,聂初尘对孟赞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斥责更是家常便饭。但现在,孟赞自觉洗白为官军了,而聂初尘也不再是“当家人”,只是孔晟身边的一个无职无权的女人,聂初尘当着一干下属的面如此斥责,对孟赞来说就形同一种羞辱。

    麻痹的裴显去偷看你洗澡,管老子屁事?你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个卵子!

    孟赞羞愤交加在心里将聂初尘咒骂着,却不敢当面反驳,只能将满腹的不爽压在心里。

    当晚,唐根水自己主动到督军使衙门,由乌显亲自行刑,领受了杖责二十。他是一个非常认真和恪尽职守的人,既然受了委任状,那就是官军校尉,一丝一毫都不能逾越军纪律法。

    眼见唐根水一脸痛色一瘸一拐地回到驻地,所有洪泽水寇出身的军卒都面色凛然。二十杖责,如果不是唐根水身强力壮体质超于常人,早就动弹不得卧床不起了。

    很多人这才意识到,军中一直在强调和鼓吹的军纪律法,不是开玩笑的,若是再像过去那种聚众打家劫舍的作风习气,没准屠刀就会高悬在自己头顶。

    当然,对于裴显的死,也有个别人心生不满。认为孔晟小题大做心狠手辣,趁机打压洪泽队伍。这种不满,滋生隐藏在内心深处,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一点点爆发起来。

    当夜,孔晟还做出了一件让很多部将和军卒目瞪口呆的事。乌显乌解两人带着手下军卒,将官衙的这段院墙竟然给拆了大半截,相当于是在官衙与驿馆之间开了一道门。数十名军卒热火朝天地干了整整一宿,而驿馆中的洪泽军卒们也就睡不安枕了一个晚上。

    只是在此处,孔晟安排了严密的岗哨。值守的军卒,全部都是李彪李虎手下凶悍的陌刀军。

    至于聂初尘,则被另外安置在了对面的厢房中。乌显乌解两人搬去外面与军卒衙役同住。

    好在聂初尘尽管性如烈火,却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这事过去就是过去了,既然偷窥者裴显已经被军法从事,当众处死,她也不至于揪住这事不放,迁怒于其他人。(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负荆请罪

    第二天一早,旭日东升,天气晴好。立了春之后,气温一天天回升,但早上还是有些凉意。

    孔晟一早出门,在院中晨练。这是他每日的必须功课,雷打不动。一趟剑法,一趟自编的戟法,然后是负重青蛙跳。

    聂初尘披着披风出门,没有梳妆,倚在门框上看孔晟做着在她看来有些诡异古怪的锻炼动作。对于孔晟在体能训练和武艺锤炼上的坚持意志,纵然是聂初尘这种习武女子,都非常佩服。

    孔晟挥汗如雨,聂初尘就慵懒地盯着看,眼眸中异样的光彩随波流转。

    孔晟起身,停止锻炼,顺手从乌显手里接过汗巾擦拭着额头的汗珠儿,抬头间,正好与聂初尘四眸相接。

    那一幕的香艳旖旎无尽曼妙,瞬间在孔晟脑海中再次闪现。孔晟微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有些回避着聂初尘火热执着的目光。

    聂初尘走了出来,火辣健美的身材裹在披风里面,没有挽成发髻的黑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孔晟,你的剑法越发的娴熟了。”聂初尘最近对孔晟从来都是直呼其名,或者有的时候,则莫名其妙地突然冒出一句“小贼”来。

    孔晟微微一笑:“让聂师姐见笑了,如果能得吾师一成的真传,我也算是没白练这么久。”

    聂初尘格格娇笑起来:“剑法差强人意。不过,这戟法嘛,就有些杂乱无章了。按照你的说法。这叫中用不中看吗?”

    “我师父这柄方天画戟。落在你的手上,也算是命中注定,也就是你这一身蛮力才能用得起。”聂初尘又道。

    提及这茬,聂初尘俏脸难免飞霞。

    因为孔晟手中这柄方天画戟,是她师傅打造出来留待有缘人作为她嫁妆的宝物,孔晟受了这柄方天画戟,无疑就相当于成为她的终身归宿。

    这么久了,孔晟一直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说法或者说是承诺。但聂初尘是世间另类独行的奇女子。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在她心里,孔晟早就是她认定的如意郎君,不管孔晟承认还是不承认,这都无法改变。

    她不着急,也有充分的耐心等孔晟为她披上新嫁衣。

    当然,若是最终孔晟真要做了“负心人”,以她的刚烈性情,肯定会与孔晟来一个“鱼死网破”。

    聂初尘笑语款款,红颜胜春。

    孔晟尴尬地搓了搓手。呵呵笑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沉闷异样起来。

    咳咳咳!乌显在身后清了清嗓子。沉声道:“督军,门外有孟赞等人负荆请罪,要见督军!”

    孔晟皱了皱眉,转过身来望向了乌显:“他来干什么?”

    乌显嘿嘿笑道:“还不是昨日裴显那贼人的事儿?裴显是孟赞这厮的心腹,他可能是害怕督军大人迁怒于他,就主动来请罪了。”

    孔晟沉默了一会,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聂初尘回房去梳妆更衣,等她穿戴整齐再次出来时,眼见孟赞赤着膀子,背负着一些荆条,身后几个军卒也同样如此,他一步步走进来,面带哀色,噗通一声跪拜在地:“末将孟赞,御下不严,深知罪孽深重,特来负荆请罪,请督军大人严惩!”

    乌显撇了撇嘴,暗暗鄙夷道,你这水寇什么时候成了督军手下的“末将”了?你不过是唐根水统率下的小喽啰,有什么资格跟我等平起平坐?

    孔晟当然也听出了这种“语病”,不过,他作为夏邑至高无上的统帅,不可能跟孟赞计较这些小节。不过,由此他心里也猜出了孟赞的来意,负荆请罪不过是矫情演戏,真正的目的是讨好奉承,试图换取孔晟的好感和重用。

    此人有些野心。

    当然,有野心也不是什么坏事。一个不想当将军的士卒不是一个好士兵,孟赞既然投靠官军,想要得一个官职出身,也很正常。

    孔晟淡然一笑:“好了,裴显触犯军法,本官已经将他斩杀,此事已了,你也不必自责,本官不为己甚,赶紧回去吧。”

    “多谢督军大人!”孟赞闻言,立即起身解下背上荆条,将系在腰间的外衣穿上,媚笑道:“督军宽宏大量,末将感激涕零。请督军大人放心,今后末将遵从督军号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就不必了,只要尔等遵从军纪号令,不要胡作非为,也就是了。”孔晟没有理会孟赞的谄媚。

    不过,他也小看了孟赞的脸皮厚度。尽管孔晟有些不耐烦,要撵他出门,但孟赞还是硬生生站在那里,不管孔晟愿意还是不愿意听,一通铺天盖地的吹捧就脱口而出滔滔不绝,差点就要把孔晟当成再生父母来供着了。

    同时,孟赞更是把死鬼裴显给狠狠一脚踩在脚底下,极尽唾骂之能事,如果裴显地下有知,肯定被气得活过来。

    不要说孔晟了,就是乌显都感觉面红耳热,心说这厮怎么这般无耻,这种不要脸的下贱话都能说得出口?

    聂初尘在一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她柳眉紧蹙,冷冷盯着孟赞,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昔日的这位下属竟然……竟然是如此阿谀奉承之徒!

    孔晟是夏邑主帅,河南道督军使和游骑将军,在当前这种乱局下,也算是一方势力首脑,孟赞想要晋身,对孔晟惟命是从也是情理之中,哪怕是他主动来投靠孔晟表忠心,聂初尘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孟赞的奉承吹捧实在是不忍听闻。聂初尘想不到世间竟然会有这种人,而这种人过去又曾经是自己的属下,让她感觉有些羞耻!

    聂初尘从来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真正情绪,她撇了撇嘴,不屑一顾道:“孟老三,你还要不要脸了啊?裴显无耻,你比他更无耻!裴显死了就死了,你踩着一个死人往上爬,算怎么回事?”

    孟赞怔了怔,却是梗着脖子辩解道:“聂姑娘,裴显罪大恶极,犯下如此恶行,让所有洪泽兄弟因他蒙羞,在下对他深恶痛疾,恨不能将其鞭尸泄愤。”

    聂初尘呸了一声:“不要脸的狗东西!你口口声声说来负荆请罪,好吧——既然你主动请罪,那么,本姑娘就成全了你!”

    聂初尘是真怒了。

    不仅因为孟赞的无耻逢迎,还因为他刚才这一句“聂姑娘”。其实聂初尘也应该早就心里有数了,孟赞本来就是心机阴险善于逢迎之人,否则当初在车门山,他焉能从一个小喽啰一跃变成寨主手下的心腹统领之一?

    只是当初的聂初尘,算是当局者迷罢了。而如今一旦作为旁观者,就一眼看穿了孟赞的本性。

    聂初尘大步流星地返回房中,取出了自己的牛皮马鞭。她冷笑着在半空中挥了挥鞭,大声道:“孟老三,跪下!”

    孟赞没想到聂初尘会来真格的。他更没想到的是,孔晟对此竟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见孔晟似笑非笑,无动于衷的样子,孟赞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再次脱去上衣,跪伏在地,口中还故作大义凛然:“在下愿意替罪人裴显接受督军大人军法惩处,孟赞纵死不悔!”

    聂初尘轻蔑地撇嘴一笑,猛然一鞭抽打下去。

    啪!

    一声脆响,聂初尘这一鞭又狠又准,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一条红色的伤痕旋即泛起,孟赞吃痛,低低呻吟一声,暗暗咬紧了牙关,在心里将聂初尘恨得牙痒痒。

    “让你不要脸!”

    “让你无耻!”

    “让你装乌龟王八!”

    聂初尘越大越生气,她一边鞭打还一边口中怒斥,每一鞭都势大力沉,不多时就将孟赞给鞭笞得遍体鳞伤,惨叫连天。

    孔晟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微笑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装傻了,要是再视若不见,手下没有轻重的聂初尘一定会将孟赞给鞭笞半死。虽然他也不齿孟赞的为人,但毕竟对方没有大错,又是主动负荆请罪,若是任由聂初尘鞭笞成重伤,在军中的影响也不好。

    “好了,聂师姐,算了。”孔晟一把抓住了聂初尘挥鞭的手腕。

    聂初尘恨恨地跺了跺脚,挥手摔落自己的马鞭,然后转身回房。

    孟赞吃力地抬头来呻吟着道:“谢谢督军大人宽宏大量!末将知罪了!”

    孟赞阴狠凶恶的目光投射在聂初尘的背影之上,但他很会掩饰,旋即借着痛苦难耐地样子,勉强在其他两个军卒的搀扶下起身来。

    孟赞对聂初尘肯定是记恨在心,这不消说。

    不过,聂初尘根本不在乎。

    孔晟扫了孟赞一眼,淡淡道:“好了,孟赞,回去养伤去吧。本官还是那句话,在军中安分守己,战时奋勇杀敌,只要立下战功,我不会亏待了任何一个人!”

    孔晟拂袖而去。

    乌显轻蔑地望着孟赞,不耐烦道:“好了,督军大人都说了,赶紧回!不要在这里碍眼!”

    孟赞眼眸中掠过一丝羞怒和阴沉,但面上却还是忍住痛、保持着一定的恭谨道:“多谢乌将军,在下这就告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苦肉计

    孟赞狼狈不堪地被人架着离开督军衙门,在门口处遇上了一袭青衫文士打扮的现睢阳太守许远。

    许远离开睢阳投奔夏邑,但来到夏邑之后,虽然孔晟给予他相当程度的礼遇,可他终归是一个“外人”,无形中受到孔晟麾下这些人的“排挤”,尽管他热情很高,其实却很难真正参与到夏邑如火如荼的各项建设中去,更谈不上掌握实质性的权力了。

    实际上,许远的处境也比较尴尬。

    他是睢阳太守,但睢阳却成了张巡的天下。他坐镇夏邑,夏邑又是孔晟这个河南督军使的地盘。

    因此,郁闷的许远索性就推辞赋闲在自己的临时寓所内,每日读书静心,偶尔会出城去走一走,因为他行事低调,加上不着官袍,大多数夏邑的军民人等都不识得他。

    许远带着两个书童走进督军使衙门,与怀愤在心憋着一股火出门的孟赞等人走了一个撞面。许远虽然与世无争,但毕竟身份官阶摆在那里,基本的官威还是存在的,他作为四品高官,比孔晟这个夏邑主帅还高一级,怎么可能为几个鲁莽军汉让路。

    许远昂昂然站在那里,冷视着明显是受了刑的孟赞。

    搀扶着孟赞的两个洪泽军汉的心情本就非常糟糕,见一个书生模样打扮的中年文士挡住去路,就没好气地怒吼道:“呔,给爷让开路!”

    许远为官二十年,哪里受过这种当面冲撞,不由勃然大怒。扬手斥责道:“混账东西。冲撞本官。还恶语伤人,该当何罪?”

    孟赞心里正在记恨着聂初尘,又强忍着痛彻心肺的伤痛,哪里注意许远口中的“本官”自称,也顾不上正视许远的官员气度,认为许远不过是督军衙门的一个小吏,见一个小吏也对自己指手画脚呼喝斥责,当即暴怒没好气地嘶吼道:“直娘贼。你骂谁?”

    其中一个洪泽军汉恶狠狠得撒开手,几步就窜过来,竟然一把抓住许远颌下的衣襟,动作粗鲁地将许远推搡在一旁,许远身体文弱,被他这一推搡,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许远脸色骤变。

    许远的两个书童大惊失色,大呼小叫起来。

    乌显乌解两人正在后衙处理杂事,突听外面有动静,就带人快步赶来。见睢阳太守许远被孟赞的人围住。形容狼狈地坐在地上,其两个书童正畏惧地缩在身后。一个洪泽军汉扬手指着许远高声谩骂,言语粗俗。

    你还能指望这些水寇山贼出身的洪泽绿林能有什么好修养,同时他们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根本看不出眉眼高低来。若是南宫望这种层次的人,必然一眼就能看穿许远不是普通人,焉能去轻易招惹?

    许远被推搡被羞辱被谩骂,窝在地上,狼狈之状无以言表。无论他能力强弱,他都是朝廷地方大员,出身名门,许敬宗的后人,这个时代的上流社会大人物。可如今,他却被几个粗鲁的军汉“调戏”,而且还是在督军衙门之内,如此种种,许远内心深处的屈辱感和愤怒可想而知。

    许远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嘴角抽搐,肩头轻颤,脸色铁青苍白。

    乌显乌解远远看到许远的惨状,大惊,他们一边奔跑过来,一边高呼斥责道:“住手!孟赞,你们住手!”

    还待要上前数落许远一顿的一个洪泽军汉扭头看是孔晟身边的大红人乌显乌解,心里也觉得有点不妙,赶紧溜在了一旁,惴惴不安地垂首站在了一侧。

    孟赞这个时候也意识到有些不妥了。

    他脸色青红不定,扭头望着一脸惊怒的乌显乌解,心念一转,本着牺牲队友保全自己的原则,索性直接摘清了自己道:“两位乌将军,在下本要离开督军衙门,不料这厮不仅拦住我等去路,还口出狂言,公开在衙门里撒野,我这两个兄弟一时气不过,就教训了他一顿,不想惊动了两位将军,实在是惭愧之极。”

    孟赞觉得自己已经够谦卑,也足够全面和明哲保身了。若是乌显乌解非要揪住不放,那就把两个手下推出去牺牲掉,反正要保住自己。

    他却忽视了重要的一点:许远的身份。如果许远的身份真的是普通文吏无足轻重,乌显乌解至多以他们在衙门内滋事生非为名训斥两句驱逐了事,可许远却是四品太守,地位显赫。

    没有实权,在夏邑是一个闲人,但不代表许远没有应有的官员地位。

    所以,一看到这种情况,又看到许远的样子,乌显乌解两人心里就凉了半截,暗暗唾骂孟赞这些人该死。这事儿,怕是他们两人处理不了的,必须要孔晟亲自出面才能安抚下来。

    乌显乌解怒视了孟赞几个人一眼,几步冲过去,亲自搀扶起了许远,陪笑道:“许太守,您看这事闹的,这些军汉出身草莽,不懂规矩,冲撞了您,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呀。”

    乌解扭头怒视着孟赞,怒吼道:“你们这些贼人,真是狗改不了****!你们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是睢阳许太守!还不赶紧跪下向许大人请罪?!”

    孟赞目瞪口呆,旋即脸色苍白如土。

    他虽然不知“睢阳许太守”为何许人,也不懂朝廷官阶,但常识还是有的,能称之为太守的人,肯定不是小官。

    一念及此,他心里就凉了半截,嘴角哆嗦起来。

    不能不说,这人着实反应很快,也有一股子杀伐果断地狠劲儿,他居然奋力挣脱两个“队友”的搀扶,从对方腰间陡然抽出明晃晃的钢刀来,在众人的惊呼声里,一刀就将方才推搡许远的手下捅了一个血淋淋,那人腰腹中刀,惨呼着栽倒在地,血流了一地。

    孟赞怒目圆睁,凶狠道:“冲撞许太守,敢对许太守无礼,在督军衙门内撒野,你这厮死有余辜!”

    说罢,孟赞也不管窝在地上痛苦呻吟抽动的手下,单膝跪下,双手高举起钢刀来,面向许远悲声道:“许太守,小的不知是大人当面,以至于一时不差,让手下冲撞伤害了大人,小的罪该万死,还请大人赐小的一死!”

    许远本来满腹怒气,突然眼见孟赞亲手捅了方才那人一刀,眼前血淋淋的一幕触目惊心,有些不落忍,就掩面挥了挥手冷冷道:“滚!赶紧滚开!”

    乌显乌解张了张嘴,面色闪烁起来。

    孟赞慌不迭地带着其余两人狼狈鼠窜而去,只撂下那重伤昏迷过去的那名军汉。

    乌显扫了孟赞等人的背影一眼,眉头一簇,却大声喝道:“来人,将这厮拖出去!”

    乌显手下的军汉赶紧过来拖走了那人,同时清理现场。

    许远长出了一口气,扭头望着乌显皱眉道:“这厮虽然无礼,但罪不及死,乌校尉,找人救治他去吧。”

    乌显抱了抱拳微笑道:“请许太守放心,这些贼人皮糙肉厚,死不了的!”

    如果不是孟赞当机立断使了这么一招自残的苦肉计,许远肯定不能善罢甘休。只要闹到孔晟那里去,不要说孟赞这些人,就是南宫望都要跟着受牵连啊。

    其实这一幕都落在了孔晟的眼里。因为孔晟此刻正与聂初尘并肩站在官衙正堂的飞檐上,眺望着官衙内的一切景象。只是他刚才人在高远处来不及制止,事态就已经发生。

    孔晟向聂初尘请教轻身功夫,聂初尘告诉他,这种轻身术要从小开始熬炼,不是一日之功,到孔晟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再半路入门了。至多,就是能达到身轻体健的程度,动作敏捷些。

    甚至,借助外力,也能做出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高难动作。但要像聂初尘穆长风这样穿墙越脊如履平地,那是绝无可能。

    聂初尘劝孔晟死了这条心。在聂初尘看来,孔晟虽然不懂轻身术,与江湖人相斗有其劣势;但孔晟的优势却更加明显,天生神力,眼明手快,而且他的道家上清内功已经修炼到可以真气借助兵器载体外放伤人的高深境界,单打独斗,几乎没有人是孔晟的敌手。

    没有人面面俱到。

    聂初尘箭术高明,轻身腾跃,但她的剑术和武功却一般。穆长风高来高去精于剑法,但在力量上与孔晟相比差得太远。

    孔晟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也不会勉强,只是他着实羡慕聂初尘穆长风这种能“飞天遁地”的江湖侠客——在他看来,至少逃命的本领是第一流的。

    聂初尘一时兴起,就拉起孔晟的手,借助院中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带着孔晟窜上了屋脊。孔晟小心翼翼地站在飞檐上与聂初尘说着话,好半天才定下神来。

    孔晟站在飞檐上,凝望着急吼吼逃出督军衙门绕向后面驿馆行署的孟赞三人,嘴角浮起一抹轻微不可察的冷笑。

    孟赞此人的阴狠、自私和狡诈本性,由此可见一斑。在孔晟心里,已经将孟赞彻底打入不可重用的冷宫,但当前正是用人之际,有些事情他只能暂时隐忍不发。(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九章 恐高症

    乌显正引领许远向内院行去要见孔晟。但听见银铃般的女子笑声穿进耳中,一道红影从高处翩然落下。

    聂初尘笑语款款动作从容的转身望向许远和乌显等人,许远定了定神,认出了聂初尘,知道她是孔晟的女人,就主动抱拳道:“聂姑娘高来高去,神鬼莫测,真是好功夫!”

    聂初尘嘻嘻笑了笑,向许远点头见礼:“许太守!”

    旋即,聂初尘就仰头望向了高处的屋脊飞檐,脆生生呼道:“孔晟,径自跳下来!不要怕,跳!”

    众人这才看到孔晟竟然跑到了屋脊上去,正站在纤细的飞檐上,双臂张开,掌握着平衡,神色有些尴尬。

    “跳,跳下来!”聂初尘娇笑着。

    许远张大了嘴,心说这孔督军终归是少年心性好胡闹,堂堂朝廷五品官,夏邑主帅,竟然跟一个江湖女子跑到屋檐上去游戏,成何体统?

    孔晟小心翼翼地换了一个姿势,却迟迟没有往下跳。

    他不是胆小之人,这个年月的建筑物虽不是很高大,但从最高处的飞檐到地面也有四五米的高度,让他不管不顾地往下跳,一时间很难下这个决心。

    孔晟甚至有些不敢低头往下看。这个时候,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恐高啊。

    “跳啊,孔晟,男子汉大丈夫,你怕什么?!”聂初尘在下面拍手高呼,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官衙的衙役仆从。也有乌显乌解手下的军汉。

    许远轻叹一声道:“孔督军。赶紧下来吧。你为夏邑主帅,如此太失体统。”

    孔晟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他何尝要在这上面出风头任人围观,只是几次鼓足勇气要往下跳,心里就涌荡起一种恐惧的情绪,让他浑身冷汗直流动弹不得。

    “吸气,凝神,真气运转一周天。跳!”聂初尘站在下面双手抱在胸前,凝声道。

    孔晟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暗暗运转起司马承祯教授的上清内功来,当如同溪水流淌的真气流在全身鼓荡运转之后,当他意识到真气已达脚底涌泉穴时,他双眸一闭,往下跳落。

    耳边清风呼啸,孔晟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应,他的身形就飘然落地。双脚沾地后微微的震感,让孔晟陡然睁开眼睛。

    不远处,聂初尘轻笑一声:“这不就成了?看看,这有什么难的?”

    乌显乌解等人忍不住拍手称赞叫好,孔晟深吸了一口气,略一定神,就向许远抱拳施礼道:“许太守来了。”

    许远微微一笑:“孔督军真是好雅兴!”

    孔晟尴尬一笑:“让许太守见笑了,我一时兴起,想去高处看看,不想上的去下不来,想必还有些恐高的症候,真是出丑了。”

    许远抱了抱拳:“孔督军,本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孔晟挥了挥手,乌显乌解等人识趣,立即远远地退开去。

    “许太守请讲。”

    许远哎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本官听闻孔督军收留了一帮山贼水寇,竟然有数百人之众,这些人贼心不改,出身草莽,留在官军之中,若是不听管束,怕是要给夏邑带来祸端。”

    孔晟缓缓点了点头:“请许太守放心,我一定会安排人对这批人严加管教——至于他们今日冲撞许太守之事,我会继续追查下去,一定给你一个交代就是。”

    许远叹息一声:“孔督军,本官绝不是为了个人私愤说这事。本官在夏邑,虽然不太管事,****闲云野鹤是一个闲人,但夏邑安危关乎朝廷平叛大局,目前睢阳被困,十万叛军在侧,容不得我们出半点差错。”

    许远的话里明显露出了几分落寞和怨气。孔晟心知肚明,微笑了起来:“这一次,就是许太守不来,我也要找许太守说道说道。许太守为官多年,治理地方的经验不是我们这些年轻人能比的,夏邑百废待兴,又有整军备战的压力,以后还请许太守出来帮孔某承担更多的政务啊。”

    许远嘴角一挑,心道你这都是些矫情的废话。我不惜跟张巡翻脸,从睢阳投奔夏邑来,本想你是一个可信任识大体的人,结果来了之后却被冷落。你嘴上说得好听,可你手下那帮人根本就不把许某放在眼里,时时处处事事提防着我,我就是有心也无力使啊。

    孔晟扫了许远一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却没有挑破,而是继续道:“许太守,目前夏邑民生政务,我悉数托付于你,南宫望从旁辅助。这人通晓兵法学富五车,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军师人才,我相信,有两位携起手来,夏邑日后的繁荣鼎盛指日可待。”

    “至于我,则专注于整军备战。叛军与睢阳守军的胶着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们必须要随时准备增援睢阳,至少,我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睢阳沦丧在叛军的手里。”孔晟的声音虽然不高,但言辞慷慨坚定。

    许远张了张嘴,神色有些复杂。

    孔晟挥了挥手,大声道:“乌解,你持我的破虏剑,从今日起,跟随在许太守身侧,若是有敢对许太守不敬或者不听号令者,军法从事绝不姑息!”

    乌解愣了下,但还是躬身应诺:“末将遵命!”

    许远眼眸中一亮。他这才意识到孔晟的话不是虚伪也不是客气,而是实打实的、真心诚意的,否则他怎么可能让贴身校尉乌解带他的宝剑伺候他左右呢?

    这摆明了就是做给其他人看的。

    许远缓缓点头,神色湛然,他后退半步。向孔晟鞠了一躬。

    孔晟急急避让。笑道:“许太守。你这是要折杀孔某吗?”

    许远心满意足地走了。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至于方才孟赞等人的冲撞,早就化为泡影随风而逝了。

    但他不计较,孔晟却不可能坐视不管。

    许远的事,让他意识到,这批洪泽水寇的粗莽狂悖超乎了他的想象。官衙敢擅闯、聂初尘沐浴敢偷窥,这已经不是用胆子大所能形容了。

    而即便是不认识许远,在官衙之中。就能随意与人发生冲突?毫无一点规矩和守礼的意识,将来那还了得?

    见孔晟脸色阴沉,乌显不敢吭声,老老实实站在一旁。

    孔晟觉得,不能继续让这批人单独成军了,必须要打乱混编入夏邑所属的四大营——步兵营、骑兵营、弓兵营、新兵营。只有打散了从新整合,有严明军纪的约束,有其他各级军事指挥员的监督,失去了互相联系和串通的洪泽军才有可能真正化为自己可控和可用的力量。

    一念及此,孔晟陡然一个转身。面向乌显沉声道:“乌显,传我军令。聚将议事!”

    半个时辰后。

    包括许远南宫望在内,夏邑的军政属官全部到齐。虽然官阶较高,但许远却很有下属的自觉性,他径自站在了孔晟案桌的左首,位于南宫望之前。而右首,则以李彪李虎为首,乌显乌解,南勇,唐根水紧随其后。

    孔晟笑了笑:“给许太守设座。”

    许远眼眸中掠过一丝欣慰,也没有矫情推辞,就公然坐在了孔晟的旁边。

    许远毕竟是朝廷昭命的睢阳太守,对于孔晟的礼遇,其他部将没有什么好不服的。

    孔晟环视众人,目光无奈。目前,夏邑军已经渐成气候和规模,步兵营800人,骑兵营800人,弓兵营600人,加上南宫望这批洪泽水寇五百人,还有南霁云正在加紧训练的新兵营1500人,整军兵力已经达四千多人。

    但偌大的一支军队,他麾下的部将却寥寥可数。雷氏三兄弟离心离德返回睢阳之后,真正可供孔晟驱驰的也就是李彪李虎、乌显乌解、南勇再加上唐根水这几个人。

    暂时来说,这还不是问题。但时间久了,军队规模继续膨胀,战将不足就成了问题。

    可能上阵杀敌和具有统率才能的将军,不是招兵能招来的,这是稀缺人才,需要各种条件的具备才能寻觅吸引得到。

    所谓上位者自有气度威严。孔晟主政率军日久,威严日深,举手投足间就发散出来。

    孔晟环视众人,轻轻道:“我的意思,马上将洪泽水军分散混编入三大营,除了部分编入骑兵营和弓兵营之外,大部分编入步兵营,由唐根水统率。乌显乌解辅之。”

    他的话音一落,南宫望虽然有些意外,却还能保持平静如常。只是孔晟突然将步兵营交给一个相对陌生的“外人”来统领,他的心腹乌显乌解反而退居其次,这让很多人都吃了一惊。

    南宫望却是暗暗点头,心底为孔晟的大局观和识人之明暗暗鼓掌。唐根水不仅勇猛过人,还有统兵天赋,此外他性格沉稳,严于自律,由他来统率步兵营,比乌显乌解强上太多。

    乌显乌解两人固然跟随孔晟时间很久了,也共过患难,深得信任,但两人的格局低,也没有大将的开阔心胸,可以作为部将,作为独挡一面的主将就不太够资格了。

    乌显乌解两人嘴上不说,但脸上却是浮起显而易见的失望之色。兄弟俩垂下头去,抿住了嘴唇,心头难免有些许不满。

    位于一个水寇出身的唐根水之下,这让自诩出身禁军的乌氏兄弟如何能心甘情愿?

    但孔晟的性格说一不二,雷霆果决,没有比乌氏兄弟更清楚这一点。既然孔晟做出了决定,他们根本就无法反抗。

    唐根水心内感动异常。

    但他不是一个轻易会展露内心情感的人,他将满腹的感激和知遇之恩的感怀化为了躬身见礼的肢体语言和沉凝的一句话:“唐根水一定不会辜负督军大人的期望,将视所有军卒为兄弟,视军纪律法为生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孔晟朗声一笑,缓缓起身来道:“好一个视所有军卒为兄弟,视军纪律法为生命!说得好!唐根水,本官记住你今天的话,本官期待你能尽快独挡一面,为朝廷建功立业!”

    唐根水抱拳施礼,退了下去。

    孔晟扭头望向了李彪李虎:“骑兵营仍由李彪李虎二人统率,你们要加紧训练备战,骑兵营是我军的精锐力量,关键时刻要能打硬仗,冲得上去!”

    李彪李虎双双抱拳道:“末将遵命!”

    “骑兵营由南勇校尉统率,南勇你同时兼领新兵营。新兵的训练非常重要,这直接关系着我军的后备兵源,希望你不要懈怠。”

    南勇默默出列施礼:“请督军放心,南勇一定不辱使命!”(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章 抗命

    军队重新调整之后,夏邑所属四大营都开始按部就班进入了良性发展的正轨。而许远和南宫望合力主持夏邑政务,安抚民生,营运管理农耕和鼓励商贾,即便是在乱世中,夏邑也日渐繁盛安定。

    前来归附的百姓越来越多,人口为生产力之本,但对于许远和南宫望来说,这却是一件令人忧心忡忡的事儿。

    问题很简单,粮草不够。

    百姓缺粮,只能靠官府接济。但夏邑城中储存的粮草捉襟见肘,既要供应军队,又要接济百姓,时间久了,肯定撑不住。

    春耕已然结束,但距离收获却还有数月。这么长的时间,夏邑军民该如何能抗过这道难关?

    所以,南宫望和许远合计着,对百姓的粮食接济量开始减半,全力保证军队供应。一支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军队,如何去冲锋陷阵?

    百姓纵有怨言,许远也顾不上许多了。

    乌解性格沉稳,对唐根水的上位纵有不满也保持着沉默。但乌显却按捺不住,日常中对于唐根水军令的阳奉阴违倒也罢了,可这一****竟然违抗孔晟的禁酒令,聚众饮酒。

    步兵营的总部设在城内,但军营却在城外,这是为了方便训练需要。

    午后时分,唐根水纵马驰出夏邑城,不多时就驰入步兵营驻地的辕门。按照计划,现在所有的军卒应该都处在训练状态,攻防演练,阵型推演,单兵战术,等等。

    唐根水深感孔晟的知遇之恩,对于这支步兵的管理可以说是呕心沥血竭尽所能。

    步兵营现如今有一千三百余人。营下面分队,五十人为一个队,领头的不叫队长叫队正;队下面分火,十个人为一火,领头的叫火长。

    唐根水果然是有军事天赋的人,他借鉴学习官军的练兵方法。每日让队进行单独训练,然后五日一小合练——就是十队人马操演攻防阵型。十日一大合练,步兵营整体数十队人马混编阵型,集体推演。

    怎么训练呢?唐根水居中指挥调度,两个副手乌显乌解各带步兵十余队,相距百步,严阵以待,之后听号手吹第一通号列队,二通号偃旗息鼓。三通号举起大旗,听到鼓响,两队呐喊着向前冲。

    接着其中一队鸣锣,锣声一响,那队人马就退兵,另一队人马继续前进,然后前进的一方队伍中突然也鸣锣,则那队人马也退兵。反复如此,训练的是士卒的团体配合意识和令行禁止的意识。

    对于古代冷兵器时代的兵团作战来说。士卒个人的武力值其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将领除外。

    今日正是十日大合练之期。

    唐根水跃马横槊,命令军卒擂响战鼓。鼓声就是命令,闻鼓而进,所有军卒旋即从营房中整装而出,手持兵器,列队奔跑向各自的阵型。起初的杂乱无章后。脚步声轰鸣带有激昂的节奏和韵律声。

    唐根水有些欣慰地望着自己麾下的这群士卒,暗暗点头。

    一千多人的大合练声势足够大了。

    盏茶的功夫,所有军卒基本到位,列队完毕。可带队的两员校尉——只到了一位,乌解脸色阴沉地站在自己阵型的前头。手里的横刀搁在马背上,扭头望向了营房处,眸光有些焦灼。

    唐根水眉头紧蹙,他的脸色本来就黑,如今因为生气变得更黑。

    军令如山倒,闻鼓而不出,合练之时,乌显迟到不至,这可是触犯军纪的重罪。对于乌显平时的冷嘲热讽和阳奉阴违,唐根水视若不见,能容忍的就容忍,但关键时刻,事关军队整军大事和主将威严,乌显公开抗命,这直接触及到了唐根水的底线。

    “再击鼓!”唐根水冷冷道。

    传令兵再次擂鼓。

    激昂的鼓声在空场上久久回荡着,而乌显依旧是没有踪影。不要说士卒开始窃窃私语,就是乌解也有些按捺不住了,如果不是军令使然,他肯定要拨转马头冲向营房,将乌显给拽出来。

    唐根水沉默着。

    片刻后,他高高举起手里的令旗,乌解见他要下达第三次击鼓的命令,不由大急,纵马过来,在马上躬身道:“请将军息怒,暂缓片刻!”

    三通鼓不到,乌显就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若是唐根水执法严明,乌显不死也得被杖责重伤。

    唐根水眉头一挑,牙关紧咬,高高举起的手又放了回去。

    他压低声音道:“乌解,归位!”

    就在这时,营房处传来稀稀拉拉的马蹄声,乌解纵马扬鞭,奔驰过来。

    四五个队长模样的军汉,其中就有孟赞,这四人站在队列中目光闪烁地望着在马上晃荡着过来的乌显,尤其是孟赞,嘴角闪过一丝阴险的冷笑。

    孟赞虽然没有得到孔晟的校尉委任状,但他在乌显手下却很吃得开,他这段时间刻意逢迎讨好,已经被乌显任命为所属队长,成为十几名队长中最得乌显倚重的小头目。

    孟赞很擅长投其所好,又很会巧言令色,尽管乌显起初对他印象不佳,但架不住孟赞糖衣炮弹的进攻,终归还是败下阵来。孟赞知道乌显对唐根水统率步兵营不服气,又知道乌显是孔晟的心腹,背后有大靠山,因此在背后没少挑拨乌显与唐根水的关系。

    今日午间,正是这四人撺掇乌显饮酒,乌显一时没有把握住,就喝了两大觥。酒后容易犯困,这一觉睡下就睡过了头,错过了练兵的点卯。

    乌显的人还没到近前,一股浓烈的酒气就传进了唐根水和乌解的鼻孔。

    乌解脸色骤变,紧握横刀的手都哆嗦起来。

    唐根水面沉似水,愤怒地望着乌显,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

    宽容也好,纵容也罢,或者看在孔晟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些都有个限度啊。

    孔晟全城禁酒令下达非一日两日,满城军民无人敢违抗触犯。可乌显竟然私下聚众饮酒,这是何等的胆大妄为?!

    唐根水舌战春雷怒斥道:“乌显,你竟然触犯督军禁酒令,公然饮酒,本将击鼓练兵,你又延迟不到,你可知罪?”

    乌显酒醒了大半截,但还是有点酒意,误了点卯,又喝了酒犯了大错,心里本有几分不安和愧疚。可悲唐根水这么当众呵斥,他心里的那股傲气和不服气就又升腾起来。

    他在马上梗着脖子冷笑道:“你有什么凭据说某家饮酒来着?谁看到老子喝酒了?谁?站出来让老子看看!”

    乌显横刀一挥,大刺刺地环视全场。

    全场士卒鸦雀无声,包括中小头目在内,都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乌显乌解与唐根水不合,这是满营皆知的事情。所谓神仙打架,容易误伤凡人,不管是唐根水还是乌氏兄弟,都是普通士卒高攀的对象,他们对双方的纷争避之唯恐不及,谁还敢多说半句话。

    唐根水使劲压制住汹涌而出的火气。看在孔晟的面上,他决定不追究乌显饮酒的事儿,但误了整军合练点卯,这必须要严惩,否则森严军法何以约束其他士卒,他这个主将又何以号令服众?

    “两通鼓才到,误了点卯,这可是事实?军法森严,本将可容不得你!来人,将乌显拿下,杖责二十!”唐根水一字一顿,声音前半段还低沉着后面半段就陡然拔高了几度。

    乌显反正是已经豁出去了,索性就借酒装疯,故意宣泄这些时日情绪的不满:“什么误了点卯?老子今日有恙,知道吗?有恙!老子腹泻蹲茅坑来着,你唐校尉唐大将军管天管地还能管得着乌某拉屎放屁?”

    噗!

    乌显粗俗的辩解之词,引发了周遭士卒的一阵哄笑。

    乌解脸色一黑,心道兄长啊兄长,你是疯了还是中了邪,你公开这么捣鼓,岂不是逼着唐根水动用刑罚?

    你犯错在前,肆无忌惮,若是闹到孔晟哪里去,你哪里还会有好果子吃?

    队列中一名军卒竟然喧哗起哄,幸灾乐祸地鼓掌喝倒彩,唐根水脸色一沉,手里的长槊一挺,爆喝道:“来人,将那厮拿下——军阵之中喧哗起哄,居心叵测,杀无赦!”

    唐根水的两名凶悍的亲军闯进军阵中,将那名出身于洪泽水寇的军汉揪了出来,带到阵前,手起刀落,就将这厮当场斩杀。

    一颗大好头颅落地,血花喷涌,血流满地。

    全场士卒为之凛然生惧,有几个受人指使正视图浑水摸鱼搅闹事端的军卒也乖乖闭上了嘴巴,垂下头去,不敢再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来。

    唐根水命人斩杀了这名起哄的军汉,扭头望向乌显,冷冷道:“乌显,你违抗军令,搅闹校场,破坏合练,不要以为你是督军委任的致果校尉,本将就轻饶了你。来人,将他拿下!”

    唐根水的几名亲兵手持横刀包围了上去。

    这一次,唐根水是铁了心要拿下乌显,当众施刑,以正视听。事实上,他也已经被乌显逼到了骑虎难下的程度,不严惩乌显,何以面对一千多名士卒?又有什么脸面再当这个步兵营统领?

    乌显反正是事已至此,也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冷笑着在马上挥舞着横刀,怒吼道:“谁敢动我?不怕死的,就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一章 依律当斩

    铛!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传来,一支羽箭飞射而至,正中乌显的横刀刀锋。

    乌显吃了一惊,扭头望去,见步兵营训练场入口处,两骑飞驰而来,一白一红,马背上的人,一个白衣亮甲,一个红衣似火,一望可知就是孔晟和聂初尘。

    一干军卒屏住了呼吸。

    唐根水则暗暗松了一口气,孔晟竟然出现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孔晟亲自处理,他相信孔晟绝不可能因为乌显就网开一面,无视军纪律法的尊严。

    乌解有些不安。孔晟的脾气和性格,他非常了解,若是让孔晟得知乌显不仅抗拒军命、点卯不至,还违反他亲自下达的禁酒令,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这个时候,乌显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最后一点酒意也随风消散了。

    他无力得垂下了头,将手里挥舞着的钢刀悄然插入刀鞘,嚣张的气焰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个口子的气球,扑哧扑哧得就散了气。

    孔晟脸色阴沉纵马过来,就在马背上厉声喝问道:“唐根水,你们不抓紧练兵,在军营里喧哗鼓噪什么?这是军营,不是集市,你们是军人,不是流氓混混!”

    唐根水在马上抱拳躬身:“督军大人,末将按计划整军练兵,但……但有人违抗军令,不服管束,还请督军大人亲自裁处!”

    孔晟眉梢一挑,冰冷的目光猛然投在乌显的身上。

    乌显心惊肉跳,不敢抬头。

    乌解知道事情不妙。若不赶紧认错。恐怕孔晟这一次绝对要拿乌显开刀。然而。乌显傻楞在了当场,也不知道下马请罪,这让乌解万般无奈又心内焦灼,只好自己下马代替乌显讨饶了。

    听了乌解关于前因后果的解释,孔晟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如果单是点卯延迟,虽然有过,但略加惩罚也能说得过去,可当着一千多军卒的面。醉气熏天,公然违抗自己的禁酒令,过分之极。

    乌显自知罪责难逃,这时候也反应过来,翻身下马,噗通一声双膝跪拜在地,颤声道:“末将自知罪责难逃,还请督军大人严惩!”

    孔晟眼眸中略过一丝无奈和愤怒。

    从感情上讲,乌显乌解一路从江南跟随他来到战乱纷飞的河南,共患难。见忠诚,他不愿意对乌显下狠手。

    但是。就因为乌显是他的身边人和心腹铁杆,孔晟才不得不加以严惩,以安抚其他人和平息军心。否则,这种事情会造成深远的负面影响,导致军心不稳就是大事了。

    更重要的是,很多双眼睛都在紧盯着他,尤其是唐根水,正在看他如此裁处。若是孔晟心有偏私,偏袒纵容乌显,今后将难以服众。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淡漠道:“乌显,抬起头来,看着我!”

    乌显有些心惊胆战得抬头望着孔晟,见孔晟面沉似水,心内越加不安。但乌显毕竟还自恃是孔晟的心腹,心存一丝侥幸,认为孔晟只会略加责罚,做给别人看看。

    从这个角度上看,乌显的心态并不成熟,缺乏应有的心胸和气度,这也注定了他很难成为孔晟麾下独当一面的方面军司令员,只能作为高级将官来使用。

    乌解却远远比乌显更明事理有城府。

    孔晟的声音极为低沉:“乌显,你本来是朝廷禁军,被钦差大人派遣在我身边,随我从江南一路北上,不畏艰难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对你们倍加信任和倚重。”

    “但是,个人感情不能取代军纪国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怕是我,触犯军法,也难逃其责,何况是你。”孔晟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夏邑不是我孔晟一个人的夏邑,是朝廷的夏邑,是全体夏邑军民的共同的家园,我们勠力同心共抗叛军,本官最见不得最容不下的就是蛀虫和败类,乌显,你想做这样的蛀虫和败类吗?”

    孔晟冷森森的话传进乌显的耳朵,也传进周遭很多军卒的耳中,乌显毛骨悚然浑身冷汗直流,连连叩首认罪,不敢狡辩。

    孔晟扭头望向了唐根水,淡然道:“唐根水,乌显触犯军纪律法,依法该如何惩处?”

    唐根水迟疑了一下,躬身下去,却是默然不语。

    乌显违反禁酒令,聚众饮酒,军中点卯不到,当众顶撞主将,如此种种,罪名深重,其实说严重点已经构成死罪。但这个话,让唐根水很难说出口来。

    孔晟深邃沉凝的眸光在唐根水身上一扫而过,旋即变得冰冷阴森,落在乌显身上:“乌显,你罪行累累,依律当斩。”

    孔晟这话一出口,乌显陡然抬头,脸色煞白,肩头剧烈的颤抖起来,他求饶的眸光没有得到孔晟的回应,就有些哀伤绝望得跪伏在地,涕泪交加,懊悔之极。

    但世间却没有卖后悔药的。一步错,步步错,就是这个道理。

    不是什么过错都能靠努力能改正的。

    列队结阵的士卒闻言,皆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孔晟竟然这么狠,对身边的心腹一点都不留情。而孔晟其实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乌解大吃一惊,也单膝跪拜在地,哀伤道:“请督军大人网开一面,留乌显一命,求督军大人开恩啊!”

    唐根水迟疑了一下,还是在马上躬身请求道:“督军大人,乌显虽然罪行深重,但当前正是我军用人之际,临战斩将,对我军士气不利,还请督军大人三思!”

    “你们认为我依律斩杀乌显,是裁处过重了吗?”孔晟环视众人,冷漠的声音再次回荡着:“但在我看来,这样的惩罚一点都不重。当日立下禁酒令之前,我三令五申,若有违反者,杀无赦!乌显,尔等,你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一群士卒凛然跪伏在地,旋即是齐呼啦地又跪倒了一地,口中齐声高呼:“请督军大人开恩啊!”

    唐根水也翻身下马,单膝拜了下去:“督军大人,乌显其罪难逃,但末将也有管束不严之责,请督军一并惩罚。”

    乌解脸色惨淡,知道孔晟性子刚硬,根本不是谁能劝回的。既然他要杀一儆百,拿乌显开刀,这说明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乌解拜伏不起,发出一声慨然的轻叹。

    乌显自知难逃一死,片刻的情绪不稳定之后,竟然也渐渐平静下来,毕竟是行伍出身,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索性豁出去,主动请死:“末将罪孽深重,自知难逃一死,请督军大人下令行刑吧,末将绝不敢反抗。只是末将死后,求督军大人善待我家兄弟,那么,乌显纵然一死,也当含笑于九泉之下。”

    乌显脸上弥荡起某种毅然决然之色,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激动得难以言表。

    “大兄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兄弟再三苦劝,不要以身试法,但你总是不听……大兄啊……”乌解伤感地发出一声高亢的呼声,背过头去,摸了一把生离死别的英雄泪,恸哭不止。

    “不要哭!二弟,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算不当什么!我乌显自作自受,不怨任何人!”乌显厉声高呼道:“尔等都听着,我乌显触犯军纪律法,罪有应得,你们要以我为戒,不要以身试法!”

    孔晟冷冷一笑:“既然如此,来人,将乌显拿下,就地斩杀,本官亲自监斩!”

    唐根水一直在暗暗观察孔晟的神色变化。起初,他还以为孔晟是故作姿态,做给自己和在场军卒看的,但到了后来,他发现孔晟竟然是要动真格的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叹一声,知道到了这个份上,任何人都很难再阻止孔晟拿乌显开刀了。唐根水本来以为,将乌显杖责几十,也算是以正视听,不成想,孔晟对于律法的维护要远甚于他。

    聂初尘从始至终都在一旁在马上冷眼旁观,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也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孔晟会真的对乌显下手,乌显这人虽然有很多小毛病,但从根本上来说,算是对孔晟忠诚不二,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为官还是为统军大帅,孔晟身边都需要有几个这样的心腹铁杆。

    可聂初尘从来不干预不参与孔晟的军务。她纵然有心替乌显求情,也插不上嘴。

    孔晟深色阴沉,端坐在马上。

    几个彪悍的军卒其实就是军中的刽子手,如狼似虎得冲过来,揪住乌显就拖到了一侧的空场上,然后其中一个拽住乌显的头发,一个高高举起了寒光闪闪的屠刀。

    一千多名军卒屏气凝神,神色凛然,望向孔晟的眸光中满是敬畏。

    军卒列中的孟赞等人心惊肉跳,惊惧不已。孟赞绝对想不到,孔晟会对乌显动用死刑。他一直在担心乌显会把自己给卖出来,一旦让孔晟知道是他在背后挑唆撺掇,蛊惑乌显饮酒,那么,等待着他的也必然是死路一条。

    孔晟连心腹乌显都说杀就杀,何况是他一个草寇出身的外人。

    好在乌显这人有股子傻乎乎的义气,竟然大包大揽得将全部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这让孟赞暗暗松了一口气。

    “真是一个傻x,该死的夯货。”孟赞嘴角浮起一丝狡诈的笑容,一闪而逝。(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二章 人满为患

    刽子手高高举起屠刀,孔晟深吸了一口气,威严的面孔在绚烂的光线中变得神光湛然。他猛然挥了挥手,暴喝道:“行刑!”

    侩子手嘿嘿吐气开声,手里的屠刀颤了颤,轮了一个风,直奔乌显的脖颈。

    这一刀下去,乌显必然身首异处。

    乌解痛苦地惨呼一声,陡然间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握住手里的横刀,双腿发软,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栽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刀下留人!”不远处传来马蹄的奔驰声,然后是一个清凉的男声。

    孔晟头也不回,就知道是睢阳太守许远。

    孔晟倒吸了一口气,嘴角掠起一丝玩味的笑容,然后口中陡然大喝道:“住手!”

    侩子手闻言立即收住刀势,屠刀裹夹着凛冽的风声抡向别处,擦着乌显的脖颈而过,乌显浑身一个激灵,猛然抬头望向了侩子手。

    手下能用的战将不是很多,孔晟自然不会真的要杀了乌显。不过,乌显若不严惩,必然会产生很多负面效应。因此,今天这一幕算是半认真半演戏,而他早就料定许远一定会赶来开口制止,为乌显求情的。

    孔晟在马上扭头望向了许远。

    许远乘着一匹枣红马气喘吁吁地过来,他的身后是南宫望,南宫望也是文弱书生很少乘马,两人仓促间乘马从城中赶来,这一路疾驰,身子板着实有点吃不消。

    许远喘息着在马上抱拳道:“孔督军,乌显犯了什么罪你要将他斩杀示众?”

    孔晟似笑非笑:“违反本官禁酒令在前。违抗军令误了点卯在后。如此种种。本官将他斩首示众,有何不可?”

    许远平静了下心绪,暗暗扫了乌显一眼,轻轻道:“孔督军,乌显论罪当诛,但是,念在他曾经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而如今叛军围困睢阳。夏邑战事也是一触即发,正是用人之际,不宜临阵斩将。”

    孔晟遥遥头,冷冷道:“不。功是功,过是过,不可混淆,一并而论。夏邑整军备战,军纪律法凛然不可轻犯,乌显竟敢以身试法,本官绝对不轻饶了他!”

    “来人。准备继续行刑!”

    见孔晟听不进自己的话去,竟然还要继续斩杀乌显。许远有些急了,他急吼吼从马上跳下来,几步冲到乌显跟前,拦在了侩子手的前面,情绪激动地大声道:“孔督军,临阵斩将,可是军中大忌!乌显有过,必须责罚,但绝对罪不及死,希望你三思而后行啊!”

    许远旋即痛心疾首,手舞足蹈。

    南宫望在马上忍不住暗笑摇头。心说许远这人还是太实在了一些。孔晟这分明就是要将戏演足,若是他真要诛杀乌显,还能等到现在?等你许远赶过来,乌显的人头早就落地了。而且,方才是孔晟喝止的侩子手,这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孔晟眼眸中掠过一丝玩味的笑容,旋即故作严肃不满道:“许太守,若是因乌显而破坏军中纲纪,若是我不诛杀乌显,必然有其他士卒效仿,那么,日后我们又讲情何以堪?”

    “谁敢?!”许远愤怒地高呼道:“尔等士卒听着,谁敢触犯军纪律法?站出来给本官看看?”

    南宫望在马上苦笑起来,心说你这都是废话,谁敢站出来说自己要触犯军纪律法?这不是扯淡的事情嘛。

    “小的不敢,还请督军大人法外施恩,宽赦乌校尉。”很多士卒慨然高呼,呼啦啦地面向孔晟跪拜了一地。

    孔晟沉吟了一下。

    南宫望扫了孔晟一眼,心道你差不多就行了啊,若是再不借坡下驴,可要怎么收场?

    孔晟环视众人,凛然道:“既然有许太守和众位军卒兄弟为乌显求情,那么,本官就免去他的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唐根水,你亲自行刑,将乌显推出去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唐根水吃了一惊。杖责一百,这是要将乌显杖毙的节奏啊,身体再强壮的人,也撑不住杖责,一般几十下就要重伤不起了,一百刑杖,绝对要一命呜呼。

    但唐根水旋即明白了过来。孔晟杖责乌显,主要是为了警示其他人。而要他亲自动手,无疑是让他掌握分寸。轻了,起不到警示效果,而重了,则有可能危及乌显的性命。

    唐根水会意,当即下马来,手持刑杖,亲自当众行刑。

    乌显伏在地上,背朝上。

    唐根水手里的刑杖高高扬起,还没有落下,乌显竟然就发出一声呻吟。唐根水讶然,旋即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心说这厮真是会装样,老子的刑杖还没有落,你叫唤个什么劲?

    唐根水一念及此,手里的刑杖就没有任何迟疑,重重地落在乌显的腰臀上。他知道,至少这前十杖,是坚决不能放水的。孔晟就在一旁看着,就是做样子也要做实。

    乌显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声,声震四野。他这一嗓子喊得,让很多军卒都毛骨悚然。刑杖的威力,其实大多数人没有品尝过,但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缠绕着一层一层水牛皮的专用刑杖落下去,虽然没有太大的动静,但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有些身体弱的,甚至会被一杖给击断腰椎。

    这就要看行刑的人跟被行刑者关系如何了。若是关系密切的近人,行刑者必然放水,动静很大,但其实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落在皮肉最厚的臀部上,受不了天大的伤;若是行刑者与被行刑者有仇,那可真是说不得,几下子将人给打死都不是没有可能。

    唐根水刑杖执行了不到二十下,乌显就吃痛地配合着晕厥了过去。唐根水索性就停下了杖责,再次为乌显向孔晟求情。

    孔晟顺势罢手,吩咐唐根水继续练兵,然后就与许远并辔而行,返回城中。经此一事,步兵营中敢违抗唐根水号令的人彻底不见了踪影,唐根水一营统领的权威这才算是真正建立起来。

    人满为患。

    从步兵营练兵操场返回城中的一路上,孔晟算是真正领教了这个成语的真正含义。他从城中出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人,仿佛是片刻间,就有成千上万的灾民涌现出来,拥堵在路边,人声鼎沸。

    有不少人高呼着要见孔晟。

    因为叛军大举进攻睢阳,周遭几个州府的百姓惶恐之下争先恐后拖儿带女投奔相对安定也是名声在外的夏邑,夏邑城一时间人满为患。

    因为南宫望担心城中容纳有限,就传令下去,暂时关闭城门,不允许外来的灾民入城。所以,最近从外地来的难民就沿着夏邑城四周,在旷野上安了家,搭建起草棚子暂时栖身。

    这个时候,如果你站在城楼上眺望,会发现城池四周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草棚子,到处都是灾民的身影,简直泛滥成灾。

    灾民要求进城,要求官府接济粮食。但夏邑本身的资源有限,肯定不能有求必应。

    后来的这些灾民无法入城,又没有粮食吃,情绪就越来越不稳,想要聚众闹事的人越来越多。听闻孔晟出城视察军队,很多人就闻讯而来,将孔晟返城的路给堵死。

    孔晟十余骑的去路被密密麻麻的灾民给堵塞。几个军卒勃然大怒,纷纷拔出横刀来,要强行驱赶灾民,被南宫望给止住了。

    人声鼎沸,乱成一团,灾民越聚越多,若是触犯众怒,恐怕就要引起民变。

    南宫望扭头望向孔晟,此时许远早就因为慌乱而没了主意,目前能保持冷静的也就是孔晟自己了。

    孔晟压低声音在马上道:“南宫师兄,本城最多能容纳多少百姓?”

    “三万人足矣,五万人就是极限。当前,城外这些难民估摸有两三万人,加上本城的几万人,早已超过了夏邑所能负载的极限。但这还不是问题的关键。”

    “关键在于,粮草有限。人满为患,我们的粮草几日就可被消耗一空,拿什么养兵备战?”南宫望轻叹一声,急急道:“当务之急,不能心软。唯有紧闭城门,任由他们闹腾一阵,然后就会自行离去了。”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南宫望说的很有道理,当前最可行的就是如此了。不能心软,一旦心软,就只能大家全部完蛋。

    可一旦造成民变,这几万难民闹将起来,恐怕要生出不小的风波来。而且,传扬出去,还容易失去民心。这是负面影响。

    孔晟有些左右为难,正在此时,城中的李彪李虎得到消息,率一众彪悍的骑兵营士卒整军而出,铁蹄震天,刀锋林立,生生将聚众的难民给冲散,接了孔晟十余骑平安进城。

    城门旋即紧闭起来。

    无数难民在城门外高声吆喝、谩骂、哀求,有些甚至捡了石块疯狂地往城楼上投掷。

    孔晟在城楼上往下凝望着,脸色非常凝重。

    “督军,不要担心民变,更不能心软。一旦打开城门,难民一哄而入,夏邑就完了。”南宫望轻轻道:“山人倒是有条计策,不知可行不可行。”

    “南宫师兄,你说来听听吧。”孔晟轻轻拍了拍手,转头望着同样一脸凝重的南宫望。(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三章 民变危机

    “派人假传消息,就说是叛军不日进攻夏邑,只要消息传开,民变之危很快化解,至少有半数的难民会闻风而逃离开夏邑。”南宫望轻轻道。

    孔晟眼前一亮,但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假的毕竟是假的,一旦难民反应过来,过不了几天就会再次蜂拥而至,这不是治本的办法。”

    南宫望突然笑了:“治本之策也不是没有,但就怕督军大人下不了这个狠心。”

    南宫望转头望向城外拥挤的难民群:“派军强行驱赶,若有反抗,就地斩杀!只要督军大人有这个狠心和魄力,这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

    孔晟苦笑起来:“南宫师兄,你这是要让我成为声名狼藉万夫所指的屠夫吗?不要说在民间的名声了,就是日后叛乱平息传到朝廷那里,若被人弹劾一本,我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南宫望摊了摊手:“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做。但我只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是你连这点魄力和狠心都没有,夏邑恐怕很难坚持太久。不要说判决进攻了,就是城外这些越来越多的难民,也是重大祸患。”

    孔晟叹息着,目光投射在城外难民群之上,渐渐就变得有些阴沉。难民的危机,这是他一开始所没有预料到的,算是一种突发的变数。

    但无论如何,要让他向城外的难民举起屠刀,这是孔晟做不到的,这已经触及他作为现代文明人的最后底线。纵然是因此放弃夏邑城,他也不能做这种在历史上留下千古骂名的事情。

    就像孔晟对张巡的评价一样。张巡有功。张巡有才。张巡力挽狂澜,张巡忠诚不二,这些都没有问题。但在孔晟心里,张巡的功绩不可磨灭,但他最后因为守卫睢阳而亲手导演的“吃人惨剧”,注定要留下喋喋不休的争议。

    该何去何从,孔晟一时间举棋不定。沉吟权衡良久,他才作出决定。要南宫望派人散播叛军要大举进攻夏邑的虚假消息,同时命令唐根水带领步兵营悄然拔营西进,然后折返向东,营造出大军移动的假象来。

    南宫望领命而去。他做这种事得心应手,消息很快就通过某种渠道传播了开去,引起城外难民的人心惶惶。而第二天一早,当唐根水率领的一千多人大张旗鼓打着叛军旗帜营造出进攻夏邑城的大动静之后,终于收到效果,有不少难民拖家带口开始继续向江北逃遁。

    见一夜之间城外的难民群几乎少了一半,孔晟终于松了一口气。要想城外的难民全部逃逸一空。是不可能也是不现实的。但只要减少一半,即便造成民变。也会在孔晟的绝对掌控之中。

    成千上万的难民涌向江北境内,估计会让虢王李巨大为头疼。但这不是孔晟去担心的事了。

    下午,唐根水率千余步兵声势浩荡地返回夏邑,孔晟在城门楼上眼见这支步兵军容齐整,行进号令统一,已经颇见气象,心头非常舒爽。

    不管怎么说,这支军队是他亲自组建和运作起来的,包括唐根水的步兵营在内,涵盖新兵营的1500名渐渐训练有素的新兵,夏邑军马的总数已经超过四千人。

    这是正规军。

    还有南宫望派人组织和主持的预备队民兵营。若是叛军当真来袭,南宫望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动员起数千民兵来,稍加训练就能上阵,至少能帮助官军守城。

    正是有了这些武装力量的资源底气,孔晟才安守夏邑不退。

    骑兵营和弓兵营是精锐中的精锐,军中最宝贵的珍稀力量,所以,这两营的军营设在城内。只有步兵营和新兵营设在城外,一方面是便于练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威慑城外的难民,维持基本的秩序。

    脚步轰鸣声越来越清晰。唐根水这支军马行进间动作敏捷,旌旗招展,阵型不乱,主将旗赫然印着一个斗大的“孔”字,南宫望远远地张望着,轻轻感慨道:“唐根水是一个难得的将才,难得督军大人不拘一格降人才,将他提拔为一营主将,他这人忠诚耿直,有你的知遇之恩,他肯定会以死相报。”

    南宫望真的有点感慨。

    唐根水本来是他的铁杆心腹,但现如今却已经成为孔晟手下最重要的部将之一,尽管唐根水对南宫望的尊敬丝毫不减,但南宫望待他却不能再像从前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孔晟微微一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唐根水统率步兵营,我军如虎添翼。有他手下的这支步兵,再加上李彪李虎的骑兵和南勇的弓兵,混编之后的战斗力比叛军高出不知多少。所以,没有什么可怕的,进攻围困睢阳的叛军其实是一群乌合之众,人数多又有什么用?”

    “很多人都说叛军会在三日内拿下睢阳,但结果如何?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睢阳依然纹丝不动。”

    南宫望扭头望向了睢阳的方向,“张巡张中丞怀着与叛军同归于尽的壮烈居心,睢阳守军戮力同心,能坚持这么久也不奇怪。只是睢阳粮草有限,叛军围困久了,恐怕不攻自破。”

    孔晟摇摇头:“你错了。睢阳至少还能坚持两三个月。”

    南宫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却没有同孔晟争辩什么。在南宫望看来,睢阳能坚持半个多月,已经算是异数和出了奇迹,想要继续在十万大军的围困下坚守几个月,根本不可能。

    别的不说,粮草怎么办?没有了粮食吃,军队如何去守城?军心一旦溃散,就很难再聚拢了。到时候,就怕张巡也控制不住局面,会有睢阳守军主动开城投降。

    在这一点上,南宫望还真是小看了张巡。

    翌日正午。

    阳春三月的夏邑春风和煦,大地回暖,寒冷的冬天逝去,对于夏邑军民来说,难熬的冬天都坚持过去了,接下来剩下的就是坚守希望。

    为了防止万一,城门平时还是紧闭。除非军队移动,城门才能洞开,而城中居民商贾在特殊时期,是不能随便进出城池的。

    孔晟缓步登上城楼,他的身后是一身红衣的聂初尘。聂初尘在夏邑早已是人尽皆知的名人,虽然她没有官身,但所有军卒人等见了她都比较恭敬。

    战乱时期,孔晟不可能坐在衙门里例行公务,而是没事就上城楼巡视城防,以备万一。

    乌解神色冷肃腰挎横刀紧随其后。自乌显出事之后,孔晟意识到,乌显乌解两人不适合在军中为将,不如就将两人留在身边,战时再说。当然,乌显此刻正在房中养伤,他的杖责之伤抹了上好的金疮药,但也需要时间的愈合。

    突然,城外南部的难民群居住点突然骚乱起来,不少难民手执锄头棍棒,口中怒吼着,向城门奔涌而来。原本只有数十人,但这一路奔来,又不断有难民加入,等到了城门之下时,已经至少有千人的规模了。

    难民群情激奋,有不少人用棍棒击打城门,吆喝连声,要求面见孔晟。

    城楼上的孔晟脸色一变。扭头望向闻讯而来的南宫望道:“南宫师兄,怎么回事?”

    南宫望眉头轻皱:“我也不知。乌解,你去问清情况。”

    乌解躬身领命,转身大步流星地下了城楼。乌解带人去城门处与难民群交涉半天,总算是弄清楚了一个大概。

    乌解回来,躬身道:“督军大人,据说是有官军打着官衙的旗号搜刮难民的财物,这倒也罢了,听说还强暴了一个民女,引起难民公愤,这才来围城闹事,想要督军大人给他们一个交代。”

    乌解的脸色有些阴沉。

    孔晟闻言则眉头紧蹙,虽然不应该听信难民的一面之词,但凭直觉,孔晟觉得这事应该不假。但城外有唐根水的步兵营一千三百多人,还有南勇的新兵营一千五百人,究竟是什么人疯狂大胆,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一时间也很难说。

    孔晟第一时间怀疑到了洪泽水寇出身的那批人身上。察觉到孔晟闪烁的眸光变化,南宫望脸色变得阴沉难看。

    “怎么办?督军大人,难民越来越多,若是不弄清青红皂白,给他们一个交代,恐怕不好收场。”乌解轻轻道。

    孔晟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乌解,打开城门,我亲自去跟百姓对话。”

    乌解吃了一惊:“不妥,督军大人,城门打开,若是让难民涌入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难民人数众多,情绪愤激,督军与他们面对面非常危险。”

    孔晟笑了起来:“怕什么?乌解,我们怕什么都不能怕百姓。传令下去,让李彪李虎的人马戒备待命,你带一百人打开城门随我出城。”

    孔晟扭头扫了南宫望一眼:“南宫师兄,你随我出城?”

    南宫望眼眸中掠过一丝无奈,缓缓点头:“当然,督军都不怕,山人又有何惧?”

    孔晟哈哈大笑:“好,开城门!”

    汹涌的难民群正群情愤激无处发泄,突然见城门洞开,情绪顿时有了宣泄的出口,有人高呼着正要鼓噪众人趁虚而入,去城中闹腾闹腾,却听军鼓擂响惊天动地,数百彪悍雄壮的骑兵组成战阵将城门的通道守住,锋利的陌刀刀尖向外,若是这群难民涌进来,怕是就要酿成流血事件。(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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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唐介绍:
大唐天宝末年,莺歌燕舞的江南因为一个现代官员灵魂的穿越而变得暗流涌动,这只先知先觉并力求掌控自己命运的蝴蝶,双翼轻轻扇动,在风花雪月的吟唱中悄然推动着历史前进的车轮。 ——————————————————————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侠骨传金柝,红颜照铁衣。将军百战死,英雄无归路。天子坐明堂,吾为天子师。回首千年烟云,我的壮烈如歌如泣,我的权唐没有遗憾。 《权唐》书友群437855842权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