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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权唐txt下载     权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章 求亲?

    寒风呼啸,席卷过整个睢阳城。

    隆冬之际,天气越加的寒冷了。孔晟估摸着,气温已经到了零下十几度的样子,如此低温酷寒,可怜城门楼上那些守城尤其是夜间值宿的军卒,如果不是来回跺脚走动时而抱着火盆烤烤火,肯定要被冻成冰棍。

    伙食很差,又吃不饱,睢阳守军在这种恶劣艰苦的环境中苦熬着,等待时来运转,等待春暖花开。

    其实不要说外边守城的士卒了,就是张巡这些城里的官员阶级,躲在密不透风摆设着火盆的房间里也一样是瑟瑟发抖,裹着厚重的棉衣呵气成冰。

    这种低温,一个火盆能有什么用?

    孔晟在院中迎风舞剑,他也是熬不住这种冷气。如果不是时间上不允许,他都要在府中大兴土木建一个火炕来取暖了,他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大唐社会如此繁盛文明,却对冬季取暖没有发明出更好的办法来,这种火盆取暖的法子,真是愚不可及,而且还容易煤气中毒。

    孔晟是坚决排斥在卧室中摆放火盆的,他可不想在昏睡之中丢了小命就再穿越去了另外的朝代或者时空。穆长风等人苦劝都不听,只好任由孔晟了。

    乌显乌解裹着裘皮匆忙走进来,大声道:“公子,那个李丁来了。”

    孔晟手里的破虏剑陡然破空劈去,他淡淡道:“谁?是当日那个与张魁联手围攻我的李丁吗?”

    “正是此人。”乌显道。

    孔晟皱了皱眉:“他来干什么?”

    “不知。”乌解低低道:“公子若是不愿见他,那某就去回了他,就说公子公务繁忙。没有时间见他!”

    孔晟想了想。摇摇头:“让他进来吧。”

    尽管孔晟非常讨厌李丁这个人。但毕竟同在睢阳任职,又站在同一条船上,处在平叛抗贼的第一线,份属同僚,也不能不顾基本的情面。

    李丁嘿嘿笑着走进来,向孔晟抱拳施礼道:“末将李丁,见过孔县令。”

    孔晟笑了笑:“李将军,真是稀客。不知你到我这里来,有何要事?”

    孔晟都懒得把李丁往客厅里领,直接就站在院中问话,反正有事说事没事抓紧时间滚蛋,不要打扰老子练剑。

    孔晟手里还紧握着锋利寒光闪闪的破虏剑,神色凝重,气势凛然。

    李丁有些畏惧地瞥了孔晟手里的宝剑一眼,陪笑道:“末将此来,即是拜会孔县令,也想见一见聂姑娘。”

    孔晟讶然。目光变得更深沉起来:“找聂师姐?”

    这个时候,另外一间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聂初尘神色漠然地走出来,黑色大氅迎风敞开着,大声道:“你找本姑娘何事?”

    李丁更加满脸堆笑抱拳道:“李丁见过聂姑娘,敢问聂姑娘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李丁这话一出口,不要说聂初尘觉得唐突不满,就连孔晟都有些生气,旋即明白了几分,但他按捺住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冷眼旁观静观其变。

    突兀地问一个大姑娘家的年龄,是否婚配,算是非常冒昧无礼的事儿了。但聂初尘也不是凡俗女子,不高兴归不高兴,却也没有太计较,而是冷面挂霜道:“本姑娘今年20岁,当然没有嫁人,李丁,你这厮冷不丁跑来问本姑娘这个,究竟意欲何为?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一见射穿了你的脑袋!”

    “聂姑娘,在下冒昧了。既然聂姑娘还未曾婚配,在下就斗胆为聂姑娘说一门亲,你看如何?”

    李丁急急又道:“张魁,步兵营副统领,出身名门,武艺高强,又是张中丞的侄子,与聂姑娘年貌相当,堪可婚配。张将军仰慕聂姑娘多时了,特让在下来当面求亲,在下带来一些礼物,就在府外候命……”

    孔晟闻言,眸光中掠过一丝杀机。

    一家女百家求,聂初尘如此美貌,被男人看上也很正常。但是,这睢阳城中,谁不知聂初尘是他身边的人,张魁这夯货明知如此,还敢让李丁过来求亲,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事儿,而是一种无形的挑衅!

    聂初尘根本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向自己求亲,而且,还是那个她最看不上的夯货张魁,她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笑罢,她扬手指着李丁道:“就是那差点被孔晟手里方天画戟吓尿了的张魁吗?区区一个不入流的陪戎副尉,恬不知耻的狗贼,就敢打本姑娘的主意!回去告诉张魁,趁早死了这条心,本姑娘就是嫁给一条狗,也不会看上他!快滚,否则,本姑娘一箭射穿你的狗头!”

    聂初尘从背上抽出自己的穿云弓来,没有一句废话,搭箭引弓嗖得一声,一支羽箭就擦着李丁的面门射过去,嗡鸣着插入画廊的廊柱上,颤巍巍地晃荡在风中。

    李丁吓得魂不附体,又见孔晟手里宝剑微扬,神态愤怒,就垂头丧气灰溜溜地扭头就走。

    穆长风从另外一间房里走出,忍不住大笑道:“三弟,这狗贼真是疯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竟敢打聂姑娘的主意,他难道不知,聂姑娘是我家三弟的……啊!!”

    穆长风欲言又止,神色暧昧地扫了孔晟一眼。

    聂初尘倒是落落大方地走过来,脆生生笑道:“穆大哥,你也不用遮遮掩掩,也没有什么好避讳人的,总之,孔晟既然取了我作为嫁妆的方天画戟,那就是本姑娘的未婚夫君。哼,他要是敢对老娘始乱终弃,就是跑到天涯海角,老娘也绝对不放过他!”

    说话间,聂初尘故作恶狠狠得瞪了孔晟一眼,眉眼间却满是笑意。

    孔晟啼笑皆非:“聂师姐,这话可莫要乱讲。什么叫始乱终弃?小弟对师姐可从未有越礼之处,你这话随便出口,要是传到外人的耳朵里,岂不是要坏了师姐的清誉?”

    聂初尘红着脸啐了一口:“本姑娘都跟你到睢阳来了,跟你住在一个院中,瓜田李下的,还有什么清誉?小贼,你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娘可不是好欺负的!”

    聂初尘一会一个“本姑娘”一会一个“老娘”,绕来绕去,把穆长风都给绕的不好意思。他垂下头暗自发笑,见气氛尴尬,就暗暗扫了乌显乌解两人一眼,示意他们随自己出府在城中闲逛一二个时辰,也好给孔晟和聂初尘创造单独相处的时间。

    张魁的宅院。

    睢阳城本有民众数千户,也是河南道的一座大城,一州之府城。安禄山起兵叛乱之后,河南道战火纷飞,很多百姓扶老携幼逃离家乡,再加上叛军的屠杀,很多城池中都十室九空,人口大减,睢阳也概莫能外。

    正因如此,城中才有不少闲置的宅院,而每一个张巡麾下的将领或者属官,都分到了一栋,反正只是临时住住也无伤大雅,不算侵占掳掠民财。

    听完李丁的回复,听说那聂初尘态度强横声称“就是嫁给一条狗也看不上张魁这狗贼”,张魁羞怒之极,脸色狰狞地近乎扭曲变形。

    他一脚将面前的小案几给踹飞,然后咆哮着冲到了院中,歇斯底里地谩骂着。

    良久,张魁才慢慢情绪平静下来。见他渐渐恢复正常,李丁这才上前去劝解道:“张兄,你也莫要动怒。我看那聂氏小妞儿就是故作姿态,等过上两天,我再去为张兄求亲,一定帮你促成这门亲事。”

    张魁摇摇头,冷笑起来:“贤弟好意,愚兄心领了。不过,不需麻烦了。这妞与孔晟不清不白,恐怕早就失了身,老子顶多就是玩玩,怎么会真心要娶了她进门!”

    “以后再说吧……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太得意了,贤弟,不如这样……”张魁眼眸中掠过一丝疯狂和狰狞,伏在李丁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两人旋即放肆地对望着,哈哈狂笑起来。

    从第二天起,张巡麾下一群二十多岁尚未娶妻的血气方刚的部将,突然都莫名其妙地集体犯了某种毛病,纷纷托人排着队登门向聂初尘求亲,你方唱罢我登场,不要说搞得孔晟和聂初尘烦不胜烦,也在睢阳城中传为笑谈。

    孔晟心内震怒,却无法发作,因为人家以礼登门求亲,你总不能轮着方天画戟将人家砍出门来。

    不消说,这也传进了太守府衙门张巡的耳朵。张巡一笑置之,当成笑话来听,并未太放在心上。对于张巡来说,这大抵也算是大战来临前的一种黑色幽默小插曲,权当是将士上阵浴血奋战前的一种放松调剂罢了。

    太守许远有些看不过,曾经面见张巡劝说过几句,但见张巡无动于衷,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罢了。

    但孔晟可以忍住气,聂初尘性如烈火,知道这些人心怀叵测目的就是羞辱自己,焉能按捺得住,就在第七人登门求亲时,她挽着穿云弓一箭将某媒婆的发髻射穿,险些让这妇人溅血五步,这才终结了这场闹剧。(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句调戏引发的血案

    孔晟在睢阳的生活单调规律且乏味,日复一日。

    每日清晨起而晨练,旋即在城外与聂初尘学习射箭。上午返回城中,参加张巡组织的军政会议,下午则处理一些太守府衙门统一安排的具体事务。至于晚间,除了偶尔会应邀参加一些本城属官将领小圈子的聚会活动之外,孔晟大部分时间都闷头呆在自己卧房里,没有人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春节即将来临。

    这意味着安禄山死期临近,孔晟计划中的时机就要来了。

    对于安禄山叛军的“走势”,孔晟在军政联席会议上简单提过一次,指出安禄山大燕政权存在权力变更交替的迹象,叛军内部会出现较大规模的内讧和利益再调整、军力再布局,但自张巡以下没有人对他的话放在心上,孔晟不以为意,也就不再提。

    到今天为止,距张巡发布口粮减半令和禁酒、禁一应奢侈聚会令已经是第五天了。根据孔晟的观察,这些禁令大多数推行贯彻下去了,这足以说明张巡的权威在睢阳无人敢抗拒,只是在局部范围内,对某些有特权的人来说,这些禁令偶尔会失效。比如禁酒。

    武将好酒,这几乎是通病。禁令当头,公开的场合不敢喝,但在私底下,三五聚会,隔三差五地偷偷摸摸喝点自己储存起来的老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张巡对此其实心知肚明,装作不知罢了。

    他发布禁酒令的目的在于降低粮食消耗、杜绝酿酒生产,同时凝聚人心。提高警惕。保持睢阳城军民一种激昂旺盛的斗志。也不是为了跟谁过不去。只要大面子上过得去,背后家里偷偷喝点酒,不能当真。

    尤其是这天寒地冻的,武将除了每日值宿训练之外,窝在家里喝点酒取暖,打发无聊枯寂的时光,缓解紧张的心神,也再正常不过了。

    不要说张巡装糊涂。就是孔晟也很理解。

    也是活该有事,这事就出在酒上。

    午时三刻。聂初尘风尘仆仆地进了城,她离开睢阳两天了,抄近路去了一趟彭城,为孔晟办了点事。当然,也顺便捎去了睢阳张巡签名的向虢王求援求粮正式官方文函。

    聂初尘裹着黑色的大氅,曼妙的身段裹在红衣里,牵着马缓步前行。但没走多远,就听路边传来粗野的呼喝声,同时一股浓烈的酒气传了过来:“呔。聂氏妞儿,过来。本将有话问你。”

    睢阳如今这个情形,城中百姓都窝在家里闭门不出,街面上空荡荡地,除了值守的军士之外,也就是本城所属的文武属官了。冷不丁从街道一侧的角落里传来声音,反倒让聂初尘吃了一惊。

    她扭头望去,见张魁和李丁醉意朦胧地靠在一间早已关闭多时的客栈门口,晃荡着手,腰间的佩剑随意落在地上,嘴角歪斜,一看就是喝醉了酒。

    聂初尘厌恶地扫了两人一眼,懒得跟他们计较,扭头就要离去。

    但为什么说活该有事呢?张魁和李丁刚刚下了岗,完成了今日值守防卫的工作任务,一时兴起,就一脚踹开城门楼下不远处这间无主客栈的门,从里面的库房里竟然找到了几坛酒,两人便对半喝着算是暖暖身子。

    可酒这个东西,越喝越上劲,就止不住了。原先不过是为了暖暖身子,就算被张巡或者其他人发现也无关大雅,但到了后来就成了酗酒拼酒,各种不爽各种郁闷都借着酒劲发作涌荡起来。

    求亲被聂初尘果断拒绝,本就被张魁当成了一直积压在心里的羞辱,如今两人出门来正好撞上回城的聂初尘,这便是阴差阳错之下的由头了。

    “啧啧,这妞儿装什么正经?整日跟那孔晟不清不楚……呃,过来,陪本将军喝一杯!”张魁狂笑着,倚着客栈的门柱,扬着手调戏道。

    李丁也在一旁发出暧昧不轨的奸笑声。

    其实张魁也没想真把聂初尘怎么样,要在城里公开对聂初尘用强,他没有这个本事也没有这个胆量,但借着酒意调戏两句,发泄下不满的情绪,仅此而已。

    奈何聂初尘性如烈火,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焉能受得住如此调戏。

    她当场色变冷笑着从马背上抓起自己的穿云弓,搭箭引弓,一支羽箭就破空飞射而去,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直接就洞穿了措不及防的张魁的右胸!

    鲜血崩流,张魁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

    一旁的李丁吓得毛骨悚然,酒意瞬间消散一空,他拔腿正要跑,却见聂初尘再次搭箭引弓,又是一箭射中了他的左臂。

    一场临街调戏演变成流血惨剧,聂初尘冷漠地瞥了捂住伤口惨嚎不已的张魁两人,不管不顾地牵马继续行去。这个时候,她在气头上,若是张魁李丁二人再敢有半句不敬的话,恐怕她会一箭要了两人的小命。

    这个距离,两人在聂初尘的箭下跑都没得跑。

    聂初尘根本没有当回事。但睢阳所属两员部将被她射成重伤,这却引起了张巡的雷霆震怒。不管事件因由如何,但目前睢阳大战在即,两员虎将失去了战斗力,这无论如何都让张巡接受不了。

    孔晟从聂初尘口中获知了前因后果,脸色有些阴沉。他不是害怕什么,更不是怕事不愿意为聂初尘担当抗住,而是感觉到张巡会借这个事儿大做文章,向自己发难。

    自己本就与张巡麾下这标人有隔阂有嫌隙,如今更生出仇恨。

    聂初尘眸光清澈望着孔晟轻轻道:“孔晟,你不必为难,一人做事一人当,本姑娘做的事情就敢承当,你把我交出去吧,我倒是要看看,这睢阳的狗官敢拿我怎么样?”

    孔晟长出了一口气:“聂师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本为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张魁这两个狗贼竟敢调戏师姐,死有余辜!”

    聂初尘格格娇笑起来,娇媚地扫了孔晟一眼,“既然你不把师姐当外人,那我就去歇着,连夜赶路还真是乏呢。我说你也不必怕,怕什么呢?大不了我们冲出睢阳一走了之,这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聂初尘竟然大刺刺地回房去睡大觉。由此可见,这事在她心里,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涟漪,真心的不当回事儿。

    孔晟扭头望向穆长风,苦笑起来:“大兄,聂师姐心思简单,却是性如烈火,一点气都吃不得!如今她把张巡的人射成重伤,恐怕张巡不会善罢甘休。为了预防万一,大兄你让乌显乌解两人通知李彪李虎做好准备,一旦事有不测,我们——”

    孔晟的声音变得冷厉起来,猛然挥了挥手。

    穆长风嗯了一声,转身去安排。

    府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呼喝声以及激烈的叩门声,穆长风脚步一停,脸色一变。孔晟面不改色,淡淡地挥了挥手道:“大兄,不要慌,你且去安排,我来对付他们。”

    雷万春率百余士卒将孔晟的府邸大门团团围住。雷万春神色复杂地安排人上前正要叩门,却听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孔晟一身亮甲系着黑色的大氅,手里提着那柄方天画戟,一步步走出门来,威风凛凛。

    乌显乌解以及李彪李虎麾下数十名陌刀骑兵神色肃然地紧随其后,列队在大门两侧。

    孔晟将方天画戟柱在身前,向雷万春抱拳道:“雷将军,你带人包围我的府邸,要干什么?”

    雷万春吐出一口浊气,也抱拳回礼道:“孔县令,末将奉中丞大人之命,前来捉拿伤害本部大将的凶手聂初尘,还请你行个方便,将聂初尘交给末将,免得末将难做。”

    说话间,雷万春麾下那些彪悍的军卒就要蠢蠢欲动,冲进府中拿人。

    孔晟陡然舌战春雷怒吼道:“谁敢?!谁要敢闯进本官府邸半步,休怪孔某手下方天画戟不留情!”

    孔晟将方天画戟舞动起来,卷起风声呼啸,声势吓人。原本抬步冲过来的军卒畏惧地望着孔晟,停下脚步,慢慢后退着。

    孔晟那日在城外战胜南霁云,又如神人一般轻取张魁和李丁两员猛将,威猛之名早已在睢阳军中如雷贯耳,尤其是他那柄超重超长的方天画戟,若是沾上,非死即伤,这些军卒即便骁勇,却哪敢去跟孔晟对抗?

    况且,他们还有主将。有雷万春在,自然由雷万春跟孔晟交涉,他们这些士卒没有必要去挡枪。

    雷万春早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好差事,想要从孔晟的手里拿下聂初尘,千难万难,除非撕破脸皮,派大军围困。但若是如此,事情就闹大了。睢阳大敌当前,也经受不住内讧了。

    孔晟冷冷道:“雷将军,请问聂师姐犯了何罪,竟然劳动军士前来缉捕?”

    雷万春苦笑起来:“孔县令,聂姑娘将张魁李丁射成重伤,若不是救治得当,恐怕现在就一命不保,下手也忒狠了一些。”

    孔晟不动声色反问:“那么,请问雷将军,聂师姐为何要无缘无故伤害张魁李丁二人?”

    雷万春一时语塞。他也听说是张魁李丁两人喝醉了酒,当街调戏聂初尘,被聂初尘两箭伤了。这两人当然是有错在先,但在雷万春心里,聂初尘还是过于心狠手辣了,言语上的冲突,又不是生死仇敌,下手如此之狠,太过分了。

    况且,聂初尘是民,张魁李丁是朝廷军将,正为守卫睢阳浴血奋战,纵有不是处,也不至于要丢了性命。一介草民射伤朝廷大将,这便是以下犯上的重罪!

    张巡麾下这些部将都怀着如此心态,都义愤填膺,叫嚣着要求将聂初尘绳之于法。(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公堂之上

    这正是孔晟感觉事态非常严重的关键所在。

    张巡手下这些武将早就凝聚成了一股绳,一致对外,聂初尘不论什么原因伤害了张魁李丁,也不论这两人如何的令人不齿,都会瞬间激发起这帮人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心态。

    这个事情,必须要处理妥当。一个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这个时候,李彪李虎整军完毕,他们本就在隔壁的驿馆驻扎,赶过来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百余陌刀骑兵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与雷万春的属下士卒对峙着,纷乱一触即发。

    孔晟向雷万春微微一笑道:“雷将军,还请稍安勿躁,不如让我去见一见中丞大人,问清是非曲直,你再定行止如何?”

    雷万春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道:“也好。”

    雷万春挥挥手,示意麾下士卒让开一条路,让孔晟过去。

    孔晟长出了一口气,向李彪李虎两人沉声道:“两位校尉,请稍安勿躁,一切等我回来!”

    李彪李虎两人躬身应诺。

    孔晟握着方天画戟,一步步走下来。身后,传来穆长风急促的呼唤声,孔晟回头向他点了点头,投过暗示的一瞥,然后转身继续行去。

    穆长风是担心孔晟孤身去太守府衙门会吃亏,万一被张巡扣押拿下,这边就很难做。若是张巡以孔晟作为要挟,穆长风就只能将聂初尘交出来。

    孔晟焉能不明白这一点。但他料定张巡不会真正撕破脸皮,况且,这事出了。他终归还是要面对。他总不能连见张巡一眼抗辩的勇气都没有。若是这样。会更加让张巡麾下这些人抓住把柄,这事就很难化解了。

    孔晟扛着方天画戟在街道上缓步而行,呼啸的北风吹拂起他没有束冠的乌黑长发,黑色的大氅迎风披散,坚毅英挺的面孔上竟然浮荡着一往无前的果决气息,凝固成无比悲壮的电影画面。

    孔晟一步步走来,脚步坚定有力。太守府衙门前的守军见他神态威严肃杀,如同天神降世勇猛不可言。竟然忘记阻拦,任由他扛着方天戟进了府衙。

    带兵器进公堂,这可是一种忌讳。孔晟当然是有意为之,但他也知道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就在进入公堂之前,当着张巡那些面色阴沉的一干属下的面,将无比沉重的方天画戟搁在进门的门廊前。

    然后,孔晟就挎着腰间的破虏剑,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大堂。

    他不可能将聂初尘交给张巡去处置。

    张巡端坐在正中,脸色阴沉。许远在侧。神色复杂。在许远看来,孔晟那边那个江湖女子聂初尘这回替孔晟惹祸上身。让张巡抓住小辫子恐怕很难消停。

    但孔晟扛着方天画戟进府衙,又给人一种极深的压力。孔晟是在以此来宣布自己的勇气、决心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态度。

    孔晟缓步走进大堂,他能清楚地感知到众人投射过来的带有敌意和排斥的目光。在睢阳,他算是一个外来者,勉强站住脚,但不代表能融入这个小圈子。其实孔晟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加入这个圈子,只是大家目标一致,利益一致,抗贼守住睢阳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安禄山叛乱平息之后,小小的睢阳也容不下孔晟这条潜龙,等来日回过头来再看,睢阳这点破事、张巡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呢?浩瀚人生大戏中微不足道的沧海一粟罢了。

    孔晟向张巡和许远抱拳躬身施礼道:“下官孔晟,见过张中丞、许太守!”

    孔晟这一点与张巡所属睢阳这些人截然不同。他拜见的始终都是张巡和许远两人,与其他人眼里只有张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这一点,更是让许远心内微微激动。

    张巡猛然一拍桌案,断喝一声:“孔晟,你眼里还有本官、还有大唐律法吗?”

    孔晟神色未变:“不知中丞大人何出此言?孔晟什么时候对中丞大人无礼,又什么时候无视大唐律法了?”

    张巡冷笑道:“你那手下的聂氏女子,无端将部将张魁、李丁射伤,以下犯上,其罪为何?本官派人前去缉拿,你竟然纠集部属抗命不从,又该当何罪?”

    孔晟一字一顿反驳道:“回禀中丞大人,那张魁和李丁违反大人的禁酒令在前,醉酒之后,当街出言不逊调戏聂师姐在后,这才引发冲突,又岂能怪罪聂师姐一人?”

    张巡被孔晟反驳地顿了顿。

    张魁和李丁违反禁酒令,他心里是有数的,开口调戏聂初尘也是确凿的事实,但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要替张魁和李丁说话,否则,就会寒了他这些部下的心,引发睢阳军心不稳。

    这在张巡看来,军心不稳,比什么都可怕。

    “胡言乱语!张魁和李丁当日值守城楼,何曾饮酒?两人下岗与聂氏相遇,因为一番口角争辩,就引得此女大下毒手,你还敢为其狡辩不成?”张巡直接就否认张魁犯禁在前了。

    这不能说张巡无耻,只能说是上位者的一种城府和手段。这让堂下这群武将听了,至少会感觉很舒服,觉得中丞大人还是跟他们一条心,要为他们出这口恶气。

    孔晟针锋相对冷笑起来:“若是中丞大人这么说,孔晟就无话可说了。都是张魁和李丁的一面之词,中丞大人想给聂师姐扣什么罪名不可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放肆!岂敢对中丞无礼?!”南霁云突然站了出来,张巡在他心中威望很高,孔晟如此当众顶撞张巡,引起了南霁云的强烈不满。

    孔晟面色趋冷,抬头望着南霁云:“南八将军,若是孔某冤枉你莫须有之罪名,你会甘心承受否?”

    孔晟霍然转身再次望着张巡,目光沉凝,声音陡然间变得慷慨激昂起来:“孔某遵从朝廷昭命,不远千里,自江南奔赴国难,早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孔某来睢阳,不与人争、只为报国,但孔某不惹事却不怕事,谁要敢欺上门来、非要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孔某头上,请恕孔某不敢承受!”

    “是非曲直清清楚楚,公道自在人心。张魁李丁违反军令在前,调戏民女在后,其罪当诛!若不明正典刑,中丞凭什么号令三军?至于我家聂师姐,不过是正当自卫,若是中丞大人非要偏袒有私,孔晟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绝对不会背负这种可笑的黑锅罪名!”

    “男子汉大丈夫,何惧生死?为公理、为正义、为清白,孔某宁死不从!”

    “这厮放肆狂悖,咆哮公堂,中丞大人,理应将他拿下治罪!”张巡麾下几个部将恼羞成怒,纷纷出班向张巡请求将孔晟拿下。

    张巡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孔晟的抗辩虽然有强词夺理的嫌疑,但终归还是站在了理上,若是他强行压制,靠强权将他拿下,本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孔晟毕竟是朝廷命官,又有来头背景,拿下容易,将来如何收场?

    但群情激奋,他的这些部下义愤填膺,如果不将孔晟拿下,又势必导致这些人心存怨忿不满。

    张巡左右为难。

    四五名年轻武将怒火中烧,按捺不住,竟然出班来将孔晟团团包围住,要亲自动手拿下孔晟,眼看场面乱成一团糟。

    孔晟霍然摘下腰间破虏剑,却并没有出鞘,他冷笑一声,昂然而立,环视这几名彪悍武将一字一顿声音冷肃:“天子之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孔晟之怒,五步之内,尔等尽是草芥!尔等不要欺人太甚,谁敢近前来,休怪孔某手下无情!”

    孔晟双手横在剑柄上,目光冷厉。

    如今的他冲冠一怒半是表演,但前任那小厮孔晟不怕死的狠劲儿涌荡在全身,这就给他的表演增添了十分的神似。

    南霁云心头发紧,赶紧上前拦阻住那几位跃跃欲试不管轻重的年轻小将。孔晟的身手和狠劲,他可是领教过的,若是真正撕破了脸皮,孔晟豁出去动起手来,公堂之上就要流血。

    张巡见势不好,猛然一拍桌案,爆喝道:“都退下去,你们要作甚?公堂之上,岂能任由尔等乱来,给本官退下去!”

    几个年轻小将愤愤不平地紧盯着孔晟,不甘愿地退了下去。孔晟毫无畏惧,环视众人,目光中的杀气一闪而逝。

    他突然笑了:“公堂之上,孔某即便有罪,也要由中丞大人按律裁处。尔等混乱公堂,围攻朝廷命官,以下犯上,这本身就是重罪!”

    “不要不服气,谁要是不服气,出了这间公堂,出了太守府衙门,尽可来找孔某比试比试。就凭你们几个?不服气,咱们可以试试!”孔晟旋即又冒出一番近乎街头流氓叫嚣的狠话来。

    他扬手指着那几个人,指指点点,眸光中的那种轻蔑不屑一顾几乎要让他们当场暴走。

    孔晟已经看明白了,这几个人就是张魁小圈子的一丘之貉。既然得罪了张魁,不妨也一起收拾收拾这些人,免得他们日后在背后捅刀子。

    孔晟当即拿定了主意,等处理完这件事,就找个借口,拾掇拾掇这些无知愚蠢的愣头青,让他们真正明白,什么人是不该招惹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许远

    许远干咳两声,清了清嗓子。

    其实孔晟等待他开口多时了。

    “张中丞,以本官看来,这事张魁二人也有错。不管是不是违反禁令,两人作为军中武将,拦住聂氏去路当街调戏,都为不妥。聂氏性如烈火,不甘受辱,双方起了冲突,混战之中,张魁两人受伤,也是情有可原。”

    许远清朗的声音在堂上回荡着,张巡目光一凝,转头望向了许远:“以许太守看来,此事该如何处置?”

    “张魁二人犯错在前,念其负伤,不惩其过,可幽闭在家中养伤。聂氏出手伤人,防卫过度,也有不妥,可着孔县令将其逐出本城,永不录用。如此处置,中丞大人以为可否?”许远淡淡道。

    张巡沉吟半响,环视犹自有些气不过的麾下众将,念及孔晟的勇猛,又斟酌着如今的局势,权衡利弊,这才缓缓点头道:“就依许太守所言。张魁二人闭门思过、居家养伤,着孔晟严惩管教聂氏,并将其于明日午时之前逐出睢阳。若是她再敢停留在本城,必严惩不贷!”

    张巡望向了孔晟,声音冷漠而倨傲:“孔晟,本官如此裁处,你可以为公道?”

    孔晟略一沉吟,就知道这是今天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他微微一笑,拱手抱拳:“中丞公允,下官宾服。下官回返之后,必对聂氏惩处并将之逐出睢阳。”

    张巡缓缓点头,大喝一声:“退堂!”

    张巡拂袖而去。

    孔晟也没有停留,径自出了大堂。抓起自己的方天画戟。然后就快步走出了太守府衙门。

    可他并没有离去。他就紧握住方天画戟。昂然立在太守府衙门之前的街道上,神色冷肃,望着府衙的大门,待方才那几个年轻武将出门来,他便高高扬起手里的方天画戟,大喝道:“尔等鼠辈,可有胆上前来与孔某较量一番?”

    孔晟这算是主动挑衅了。

    那几个人刚才在堂上是非常激动,可如今慢慢冷静下来。知道孔晟勇不可挡,谁敢上前去跟孔晟对战?便都冷着脸尴尬地站在台阶上,没有一个敢下场。

    南霁云浓眉一挑,上前来道:“孔县令,你这是何故?此事中丞已有裁处,你何必再挑起事端?”

    孔晟冷冷一笑:“孔某不惹事,也绝不怕事。谁要是不服,孔晟就站在这里,你们一个人上可以,一群人围攻也可以。反正今天不给孔某一个交代,这群鼠辈休想从孔某面前过去!”

    孔晟说话间。手里的方天画戟舞动了一下,然后轰然一声插入地面。

    南霁云面色变得有些难堪。他的嘴唇暗暗哆嗦了几下,心道这孔晟怎么突然变得跟地痞流氓一般蛮不讲理了?这堂堂的朝廷命官,方才还冠冕堂皇义正词严,怎么一转眼,就玩起了流氓斗殴的把戏?

    许远与姚氏缓步踱出府衙,见状,忍不住微笑起来,他向孔晟招了招手,温和道:“孔县令,不必动气,同为朝廷效力,睢阳属下,日后还要共御外敌,大家不宜伤了和气。孔县令有霸王之勇,他们焉能不知,好了,你们赶紧退下吧——”

    许远挡在了孔晟的身前,孔晟不过是故意吓唬吓唬这些人,也不是真的要在府衙前动手,见许远说话,自然就顺水推舟给许远一个面子。

    孔晟与许远原地客套寒暄着,谈笑生风。南霁云挥挥手,那几个年轻武将这才狼狈不堪地灰溜溜遁走。

    “孔县令年少英雄,文武双全,日后必是朝廷的栋梁之才。”许远拱了拱手:“许某祖籍亦是江南,你我算是半个同乡。”

    孔晟微笑颔首:“许太守过奖了。您是许相国曾孙,名门之后,累世簪缨,如今又运筹帷幄苦心经营为朝廷固守睢阳,扼住河南要害之地,功勋卓著,高风亮节,孔晟钦佩之至。”

    许远是唐高宗皇帝时宰相许敬宗的曾孙,而许敬宗的祖上又是前隋朝的一品大员,说是累世簪缨一点都不为过。这人是真正的贵族子弟,虽然能力弱一些,但关键时刻还能留守睢阳,又将权力让给张巡,有品德有担当有风骨,在孔晟眼里,其实比张巡更可敬。

    许远慨然叹息一声,谦逊道:“孔县令过誉了,许某懦弱无能,愧对朝廷期望。好在睢阳有张中丞和一干将士在,否则焉能固守至今。”

    许远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他说的是实话,如果睢阳不是有张巡这些人,如果不是他当机立断将权力移交给张巡,恐怕此刻的睢阳早就保不住了。

    但睢阳如今的局势和个人的境遇,与他当初设想的有些差距。他是主动礼让,让能者上,但不成想,张巡上位后就将他冷到了一边,而张巡麾下那些人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像张魁这类都缺乏对他基本的尊重。

    许远谈不上后悔,但一定感慨失落。

    许远又跟孔晟闲扯了两句,这才告辞离去。孔晟望着他缓步而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清亮的笑容,但旋即他脸上的笑容一敛,握起方天画戟慢慢向自己的府邸行去。

    街道拐角处,方才袁升、黄坤等四五个青年武将脸色阴沉地凑在一起,袁升更是用阴狠的目光紧盯着孔晟的背影,咬牙低声道:“今日之羞辱,来日加倍奉还!哥几个,走,我们去看看张兄!”

    几个人改道去了张魁的宅院。

    聂初尘那一箭太狠了,洞穿了张魁的右胸,失血过多,至今还卧床昏迷不醒。若不是军医救治及时用了上好的金疮药,兼之聂初尘手下留情避开了致命要害,他一个月都休想从床榻上爬起来。

    与张魁相比,李丁的伤几乎就可以忽略不计了。但腿部受伤,短时间内也上不得战马、临不了战阵了。

    孔晟返回自己的住宅,雷万春已经带人撤离。但李彪李虎以及乌显乌解等人犹自率数十陌刀军一脸戒备地守卫在门口,预防不测。

    见孔晟扛着方天画戟平安回来,乌显乌解暗暗松了一口气。

    李彪李虎二人走下台阶向孔晟抱拳施礼道:“孔县令,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都要按捺不住,冲进太守府衙门去向张巡要人了!”

    孔晟微微一笑,向两人又向众陌刀军汉团团抱拳道:“两位校尉,辛苦劳动诸位兄弟了!”

    门口守卫着的数十陌刀军一起恭声道:“吾等不敢当!”

    穆长风和聂初尘走出大门,望向了孔晟。两人其实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若是孔晟再不回来,他们就会率李彪李虎这百余人冲进太守府衙门,救下孔晟,然后夺开城门,离开睢阳。

    听说孔晟要让自己离开睢阳,聂初尘反应激烈。无论孔晟怎么苦口婆心地劝说,她都不肯离开。说来也是,她放弃车门山寨追随孔晟到睢阳,无非是认定孔晟是自己婚姻的着落生活的归宿,如今两人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感情还没培养起来,她怎么肯半途而废?

    况且,聂初尘性格刚烈,在她眼里,张魁李丁二人死有余辜毫不足惜,要让她为了这两人“被逐出睢阳”,于心不甘。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师姐对小弟情深意重,孔晟感念在心。但睢阳的局势,师姐也看在眼里,叛贼大军压境,厮守睢阳迟早就是死路一条,因此,孔晟其实早有打算。”孔晟压低声音道:“请师姐放心,至多三个月,孔晟也会离开睢阳,那时,便是你我重聚之日。”

    聂初尘冷笑一声,紧盯着孔晟:“你莫要哄我,我又不是三岁孩童。”

    “小弟绝无哄骗师姐的意思。师姐你来看!”孔晟突然扬手抓住了聂初尘的手。

    聂初尘的手冰凉而又滑润,手感极好,孔晟抓得自然,形态极亲密,聂初尘一怔,旋即涨红了脸,但却没有反抗,任由孔晟抓着,将她带到了地图跟前。

    孔晟探手指着地图上睢阳的位置道:“师姐,用不了多久,叛军就会从济阴郡、亳州和关洛三路合围进攻睢阳,整个河南道只剩下睢阳这一座府城,被叛军三路围住,城破失陷是迟早的事。”

    聂初尘虽然不是读书人,但跟随范云聪师学渊源,对兵法韬略略有涉猎,孔晟此言她深以为然,但嘴上却撇了撇嘴道:“你既然知道,还跑到睢阳来送死?”

    孔晟轻叹一声:“师姐,我也是迫于无奈。朝廷昭命,我若是抗拒不从,将来……这一生或许就废了。我不愿意隐姓埋名虚度光阴,所以……算了,不谈这些了。”

    聂初尘扯了扯自己的手,从孔晟的握中抽出来,又道:“其实你完全可以留在彭城,彭城拥兵十万,安禄山的叛军不敢进攻江北。”

    孔晟摇摇头:“为朝廷效力与为虢王效命,完全是两码事。我不愿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与其苟活,不如冒险搏一把。所以,我还是选择来了睢阳。”

    聂初尘轻哦了一声,借着昏暗的灯光,望向了孔晟那英挺坚毅的面孔,眸光中的光彩越来越浓烈。

    她之所以看中孔晟,不是因为孔晟天生神力和小白脸本钱的面孔,打动她内心深处的是孔晟与众不同的风骨与卓尔不群的傲气,以及潜藏的宏图大略。

    她虽然才二十年华,但跟随范云聪混迹江湖,也算是阅人多矣。她能感觉的出,孔晟志向远大绝非池中之物。否则,她又不是花痴,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倒贴上门。

    孔晟没有再废话,径自又道:“根据我的判断,半年之内,睢阳能坚守不破,可河南道尽入贼兵之手,睢阳守住的意义其实也不大了……师姐,可知道这个地方?”

    孔晟指向了地图上一个距离睢阳不远的位置。(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成功则成仁

    聂初尘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地方。”

    孔晟深邃的目光投射在地图上的这一处,声音轻柔却坚定:“我要另起炉灶,可惜力量不足。若是师姐能返回洪泽,替我劝说南宫师兄率众来投,你我共成大业,岂不快哉?”

    聂初尘沉默了下去。

    孔晟凝望着聂初尘,他早就打起了南宫望那批山贼水寇的主意,想要将这群人收归己用,他早就看穿了南宫望这个人不甘蛰伏山野,自比三国诸葛孔明,有辅佐明君逐鹿天下的雄心壮志。

    可是,对于南宫望来说,孔晟不过是一个区区县令,还不足以让他率众投诚。因此,当日在车门山寨,孔晟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往深里谈。

    聂初尘虽然性格粗拉一些,但对师兄南宫望的为人品性还是非常了解的。因为体质原因,南宫望不能习武,跟随范云聪专攻兵法韬略,这些年潜在民间,其实是在等待机会。

    对于南宫望这种人来说,天下承平繁盛安定,其实不是什么好事,他没有什么出头的机会;反而是安禄山的叛乱,揭开了天下大乱的序幕,群雄四起,就促成了择主争雄的人生际遇。

    然而,南宫望并不认为安禄山能成事,他寄希望于安禄山的叛乱,捅破李唐江山的最后一层窗户纸,只要有符合他条件和标准的明主出世,他必然投靠归顺。

    从这个角度上说,孔晟要想收编南宫望的人马,根本是不现实的。

    聂初尘轻轻一叹。神色复杂地瞥了孔晟一眼道:“孔晟。南宫师兄心气很高。你要想让他投靠朝廷和当今的皇帝,恐怕是白费心机了。”

    孔晟笑了笑:“聂师姐,南宫师兄志向高远,有匡扶社稷逐鹿天下的抱负。我也知道,他蛰伏山野之中,无非是在等待机会——可我还是那句话,李唐江山气数未尽,用不了一两年。叛乱平定,天下就会归于平静。如果南宫师兄继续等待机会,恐怕就只能蹉跎一世了。”

    聂初尘想了想,格格娇笑起来:“孔晟,你跟我讲没有用,我才不管是谁坐江山当皇帝,反正我只要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生活,找一个如意郎君,生一两个孩子,多好!”

    聂初尘妩媚的脸蛋泛起一抹红晕来。但她却非常大胆和坦诚地望着孔晟,“小贼。你要敢骗我,小心我一箭射穿你的脑袋!”

    孔晟见她又把话题绕到了自己的头上,有些尴尬地摆摆手:“聂师姐,正如你所说,谁当皇帝坐江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生在世,不能虚度光阴,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才能对得起来世间走这一遭!”

    “聂师姐,麻烦你回洪泽走上一趟,劝一劝南宫师兄,机会不是等来的,而是创造出来的。如今安贼叛乱,河南道战火纷飞,正是一个好男儿安身立命青云直上的好机会!我们聚义在此,趁势而起,王图霸业太过虚幻,但将来至少能拜将封侯!”

    聂初尘摇摇头:“孔晟,不是我不愿意跑一趟,而是跑回去说了也是白说,南宫师兄性情倔强,他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你要让他率一众兄弟来河南投靠你,他恐怕不会答应。”

    “聂师姐,你只要将我的话直言相告就是了。安禄山命不久矣,不出一月,必死于其子安庆绪之手。而安贼一死,朝廷平叛的速度就会加快,顶多一年,燕军就会灰飞烟灭。若是天下平定,地方官府归位,南宫师兄还想率众啸聚洪泽,那才真正是死路一条。”

    聂初尘撇了撇嘴笑道:“孔晟,你不要危言耸听,你怎知安禄山命不久矣?”

    孔晟淡然一笑:“世事如棋局,人命如蝼蚁,人的归宿其实早就上天注定。烦请聂师姐转告南宫师兄,这是他最后的机会,错过时机,他或者只能终生归隐在山林之中郁郁终老。”

    “有劳聂师姐了。”孔晟突然向聂初尘躬身施礼道。

    聂初尘柳眉轻皱,犹豫了一会,还是撅着嘴道:“罢了,我就替你走一趟。不过,成与不成,都不在我。我把你的话带到,南宫师兄不肯来,你也莫要怪我不尽心。”

    “聂师姐放心,南宫师兄一定会想清楚的。这是我写给他的亲笔书函,请你转交给他。”孔晟意味深长地笑着,将一封书函递给了聂初尘。

    在信函上,孔晟没有讲什么大道理,只是细细为南宫望分析天下大势。他重点指出了两点,第一,安禄山春节前后必死无疑,安禄山叛军内部必起内讧,继位的安庆绪胆怯懦弱缺乏雄才大略,成不了什么大事,只能加剧安氏败亡的步伐;第二,李光弼成功守住太原,安贼大军在河东损兵折将。

    孔晟相信,以南宫望的心智谋略,他肯定能融会贯通,得出一个李唐朝廷即将平息叛乱的结果。若是李唐朝廷再次坐稳了江山,哪里还有他逐鹿天下的机会?继续带着一群山贼水寇啸聚洪泽,那真正是死路一条,迟早要面临官府的剿灭。

    孔晟料定南宫望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来睢阳投靠孔晟,对于南宫望来说或许是一种冒险;但留在洪泽为寇,却一定是最大的冒险。以南宫望的性格,他不会坐以待毙。

    当然,在孔晟的计划中,南宫望这批人来也罢不来也罢,都无关大局,最多是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不管南宫望来与不来,他都要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实施下去,直至成功。

    一念及此,孔晟眼眸中泛起毅然决然的光彩。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是在赌博,但身处险地危局之中,各种不可测不可预知的变数随时可能导致功败垂成,必须要有不成功则成仁的魄力。或者说,干脆就是一种宁死不回头的狠劲儿。

    乌显在门外敲了敲门,闷声道:“公子,雷万春求见。”

    孔晟讶然:“他来干什么?”

    聂初尘撇了撇嘴,“睢阳这些人一个个口是心非,心胸狭窄,孔晟,你与这些人打交道,可是要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来,免得被人家坑了!”

    “好了,我明天一早就走。”

    说完,聂初尘扭头就走。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出门外,迎出了内宅。雷万春穿着一身灰色的便袍,束冠,昂然站在天井中,神色平静。而在他的身后,还站着四位身材高大的青年。

    其中三位,孔晟熟悉得紧,正是雷万春的三个儿子,雷霆发、雷霆俊、雷霆进,而另外一个面容清秀肤色白皙的修长青年男子,却有些陌生。

    “雷将军!”孔晟微微上前两步。

    雷万春拱手微笑道:“孔县令!”

    “三位兄长。”孔晟又向雷霆进兄弟三人抱了抱拳,雷霆进大笑,为孔晟介绍着旁边的清秀青年:“三弟,这位就是某家跟你提起过的南八叔叔家里的南勇兄弟!他今年十九岁,年长于你。”

    孔晟笑了笑,点点头:“见过南兄!”

    南勇微微避让了一下,面色有些恭谨,躬身施礼:“南勇不敢当,见过孔县令!”

    孔晟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望向南勇的目光中却是多了一丝好感。

    姑且不说别的,单是看南霁云的儿子如此谦卑恭谨,而雷万春的三个儿子却豪爽而不拘小节,就足以看出两家的家教不同、家风亦是不同,而同时也折射出雷万春和南霁云不同的性格特点。

    孔晟心念电闪,却是向雷万春笑了笑道:“雷将军,请进内宅说话!”

    ……

    孔晟猜得大差不差。雷万春带着四个年轻人来,为的就是想要让雷氏三兄弟和南勇入孔晟的陌刀军效力。作为睢阳将领的后代,雷霆进四人要想当兵自然是轻而易举,但雷万春和南霁云本身已然决定要与睢阳共存亡,宁死都要追随张巡死守睢阳,本心里却想为自己的后人另外谋条出路。

    在张巡的这些部曲当中,唯有雷万春和南霁云视野开阔,目光不俗。他们一致认定,孔晟文武双全必非池中之物,只要不死在睢阳,将来腾云化龙指日可待。既然如此,就不如借着雷霆进与孔晟的关系,将雷氏兄弟三人和南霁云的这根独苗托在孔晟麾下,日后成就一番功业。

    孔晟自然不会拒绝。他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表示让雷霆进他们明日就去李彪李虎的驻地报到,他会知会下去,让李虎李彪将四人编入陌刀军。

    能得四位勇士,又能因此跟雷万春和南霁云这两位当世名将交好,无论如何,孔晟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雷万春高兴地带着四个年轻人悄然离开孔府,不过,他自以为行事机密,却不想还是消息传到了张巡那里。说起来也很正常,张巡在睢阳经营多时,又近乎一手遮天,他身边的耳目和眼线遍及全城,雷万春携子拜会孔晟想要保密根本不可能。

    张巡心里很不爽。

    自打孔晟来睢阳的第一天起,从孔晟拒绝交出陌刀军整编入南霁云的骑兵营开始,孔晟在张巡心目中就成了一个刺头的角色。如此种种,自己的得力干将,跟孔晟走得这么近,他心里怎么可能舒服?

    只是雷万春是张巡麾下最勇猛最倚重的部将统领,张巡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迁怒发作,破坏双方原本牢不可破的主从关系。

    可要说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那也绝对是虚伪的假话。(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伏击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红衣胜火的聂初尘就纵马扬鞭急匆匆出了睢阳城,向着彭城的方向疾驰而去。孔晟和穆长风带着乌显乌解两人走上城楼,在寒风中凝望着聂初尘纵马离去的背影,嘴角掠过一丝隐隐的期待。

    对于孔晟来说,聂初尘此次经彭城返回洪泽任务主要有二。一是给凤阳郡主李萱送信,二是劝说南宫望率众来投。孔晟知道这两件事玉成的可能性其实不大,但本着尽人事听天命的原则,他又不得不做出努力。

    从睢阳绕捷径去彭城快马加鞭一天多的路程,而再从彭城去洪泽也有两三天的路程,一去一返最快也得大半个月的时间。

    穆长风轻轻一叹:“三弟,聂姑娘此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聂姑娘箭术出神入化,留在你身边也是有力膀臂,可惜出了张魁和李丁这档子事。聂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性如烈火,吃不了一点亏。”

    孔晟向聂初尘交代的事情,穆长风并不知情。他认为孔晟是迫于无奈才劝说聂初尘暂时离开,未知聂初尘此去担负着意义重大的使命。

    “大兄,聂师姐虽然性子暴烈,但她心地善良,从来不做欺压别人的事情,如果不是张魁和李丁触怒了她,也不至于被她一箭给伤了!”

    孔晟没有挑破这一层,不是他不信任穆长风,而是穆长风对政务军务不感兴趣,他留在睢阳无非是图个兄弟情义,不管孔晟做什么。只要孔晟不去伤天害理、祸国殃民。他都会唯孔晟之命是从。

    “是啊。三弟,不是为兄说三道四,聂姑娘伤人固然有错,但张魁和李丁这两个夯货当街调戏良家女子这又是何等的重罪?这张中丞貌似中正其实还是偏袒下属,我听说张魁是他的堂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某家还真是看不起他!”

    穆长风压低声音道,他的声音里难免有几分不满和愤慨。

    孔晟淡然一笑:“慎言。兄长。绝对的大公无私是不存在的,因为人性有私。不过,秉公而论,张中丞忠君爱国的德行还是不容质疑的。至少,睢阳掌控在他的手里,比任何人都强。”

    穆长风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却没有反驳孔晟的话。

    他是江湖人,不像孔晟,说话办事有着诸多的限制和顾忌。他性格耿直喜欢用江湖的法则来解决问题,只是如今人在睢阳官场。为了孔晟考虑,他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江湖原则和方法。

    “走吧。兄长,我还要出城去练习射箭。”孔晟率先行去,下了城楼。

    穆长风长出了一口气,紧随其后。

    聂初尘离去,陪伴孔晟练箭的也就是他了。目前的孔晟已经掌握了基本的技巧,需要的就是周而复始的练习,熟能生巧,箭法如神箭无虚发这可不是从天降下来的,是苦练出来的。

    穆长风非常佩服孔晟在练武方面的如铁意志和吃苦精神。他终归是士子出身,能日日坚持晨练不懈、雷打不动,这种过于强悍的自制力和意志力让普通人望尘莫及。

    任何事,只要能坚持下来,就成为一种境界。骑马射箭这些事儿,就怕你没有毅力,日复一日的坚持,哪怕是一头猪都能练成武林高手。

    其实孔晟完全是靠着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在支撑着。身处乱世,杀机遍地,他不能松懈也不敢松懈,对于体能的锻炼、对于武技骑射方面的锻炼,终归还是为了提高自己在未来不可预测的危机中赖以自保的能力。

    时下,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由不得孔晟半点懈怠。

    聂初尘一路疾驰,在官道上扬起漫天的烟尘。其实说是官道,但道路上因为战乱而堵塞,根本无人行走。不要说商客百姓了,就是连只飞鸟都见不到。

    离开睢阳城数十里了,拐过前面那座山脚,就进入了夏邑境内。这座县城虽然废弃,但因为叛军没有占据,仍然还可以算是睢阳府城控制的地盘。

    旁边的山林中突然惊鸟纷飞,嘶哑凄凉的鸣叫声突兀传来,聂初尘放缓了马蹄,眼眸中掠过一丝警觉。她是绿林人出身,对于危险有着超乎普通人的感知能力,她马上就意识到前面应该是有人埋伏。

    她霍然摘下自己的穿云弓,搭弓引箭,警惕地环顾四周,见并无动静,正要打马急冲过去,却听陡然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泛起,从路边山林中冲出几十名蒙着面巾的黑衣人来。

    这些黑衣人身材雄壮,手里挥舞着明晃晃的长刀或者长枪长矛,目光凶光,齐呼拉地包抄冲杀了过来,拦住了聂初尘的去路。

    聂初尘脸色骤变,她毫不手软,当即一箭射出,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一箭射穿咽喉,其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倒落在地。

    其余黑衣人没有畏惧,愤怒地咆哮着更加猛冲了过来。

    聂初尘脸色铁青,却并无畏惧。她飞快地搭箭引弓接连射出四五箭,每一箭都射中一名黑衣人,中者非死即伤,也就是两三息的时间,死在她箭下的黑衣人就躺倒了一地。

    只是单枪难敌四手,尽管她箭出不虚,手下无情,箭矢如雨飞射如同夺命天使,可毕竟黑衣人人数众多,又悍不畏死,终归还是让不少人冲杀到了她的马前。

    距离太近,弓箭就失去了战斗能力。

    聂初尘紧抿红唇,愤怒地清啸一声,扬手拔出自己的佩剑,俯身一剑挥去,剑势如虹,已经冲在她马头前正挥舞着长刀斩来的一个黑衣人,面上狰狞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放出来,就被聂初尘一剑刺穿心胸,瞬间鲜血崩流,他身子晃荡着倒下,发出一声尖锐高亢的惨呼。

    在最后面指挥进攻的一个身材略矮一些的黑衣人唿哨一声,突然所有的黑衣人后退了几步,一张坚韧的渔网从天而降,生生将措不及防的聂初尘连人带马给套住当场。

    周遭的黑衣人发出疯狂的笑声,其中一个更是忿恨地拔出钢刀,刚要斩向正在剧烈挣扎的聂初尘的身上,却被领头的黑衣人喝止,他气不过,犹自挥刀斩去,生生捅在了聂初尘的坐骑腹上,狠狠地搅了一搅!

    跟随聂初尘多年的枣红马吃痛惨嘶哀嚎,挣扎更加激烈,只是随着它的挣扎,不仅聂初尘被掀翻在地,被绳索套的更紧,而它自己也因此伤口崩流,血流了一地,连肠子都淌了出来。

    聂初尘被绳索套的很紧,丝毫动弹不得。她没有谩骂激动,只是目光哀伤地望着身前伤口汩汩流血躺在地上抽搐着眼看性命不保的爱骑,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午后时分。孔晟正在房中假寐小憩,突然听到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旋即雷霆进的粗狂声音就跟了进来,孔晟眉头一紧,知道如果不是事情紧急,雷霆进不会直接闯进他的卧房来。

    “三弟,大事不好!我刚从我大哥那里得到消息,聂姑娘出事了。”

    孔晟大惊,霍然从床榻上坐起:“二兄,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讲来!”

    雷霆进喘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大哥出城办事,回来的路上发现张魁和李丁部下的军士行踪诡秘,正赶着一辆马车进城……我大哥感觉不对劲,就又派人去查探,结果发现通往彭城的路上,聂姑娘的坐骑惨死在山林中,聂姑娘不知所踪!”

    “另外,山林中还草草掩埋着几具黑衣人的尸体,经查验,正是张魁手下的军卒。”

    孔晟嘴角一抽,两手紧攥成拳,一字一顿道:“二兄,你继续说!”

    雷霆进再也没有任何迟疑,愤怒道:“三弟,我大哥怀疑,聂姑娘被张魁的人半路伏击,活捉回来。”

    孔晟缓缓下床来,披上衣衫,神色凝重道:“二兄,可有确凿的证据?”

    “三弟,聂姑娘在睢阳跟张魁结怨成仇,张魁这个人睚眦必报,心胸狭窄,一定是他觊觎聂姑娘的美色,又放不下被她箭伤的仇恨,这才派人伪装贼人半路伏击了聂姑娘。”

    孔晟冷冷道:“二兄,我要的不是猜测,而是证据。到底有没有确凿的证据?”

    雷霆进拍了拍胸脯:“三弟,要证据很简单,抓张魁的一个人过来问问就知道了。得,这事你不用管,我去办!”

    “你等我的消息!”雷霆进撂下一句话,就匆匆而去。他是一个义气冲天的人,孔晟是他的结拜兄弟,为了孔晟的事情,他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穿戴整齐,依旧是白衣亮甲外罩黑色的大氅。他提着方天画戟缓步走出卧房,穆长风和乌显乌解两人早已得到消息等候在院中。

    穆长风望向了孔晟。

    事出突兀,该如何应对和处置,还是需要孔晟拿主意。

    孔晟面色沉静,挥了挥手:“兄长,烦劳你去通知李虎李彪二人,集合队伍,等我号令!”

    穆长风嗯了一声,转身就去。

    乌显乌解二人面面相觑,暗暗叹息,这才安稳消停了没几天,怎么又闹出风波来?

    两人比谁都了解孔晟的个性,若是真是张魁派人暗中伏击聂初尘并将聂初尘伤了带回城来意图不轨,孔晟绝不会善罢甘休。

    张魁和李丁这两个夯货,这回简直就是把睢阳的天给捅了一个大窟窿出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就是天也要捅个窟窿!

    孔晟提着方天画戟凝立在府门前,神色冷漠。穆长风一身白衣站在他的身后,乌显乌解两人则站得更远一些。

    李彪李虎率百名凶悍的陌刀军神色微微有些兴奋地列队森严,手里的陌刀寒光闪闪。这些军汉在睢阳早就闲的蛋疼,恨不能找点事来干,如今见似乎有冲锋陷阵的机会,反而有些窃喜和期待。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心态,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根据雷万春在睢阳城以及睢阳守军中的地位,雷霆进这个雷氏三公子差不多就是官二代的角色,以雷家在本城的势力和眼线,雷霆进很快就将张魁麾下参与伏击聂初尘的一名军卒给从军营中揪出来,问清了来龙去脉,将他秘密带了过来。

    这厮完成张魁的任务刚回军营不久,还没有来得及换下黑衣,就被雷霆进的人抓住带走。雷霆进一番拷打他扛不住自然就一五一十地招了,如今被带来孔府,见孔晟率众杀气腾腾地列队待发,心头更加魂不守舍。

    雷霆进翻身下马,命从人将被捆绑的这名军士扔在马下。

    孔晟目光深邃地望向雷霆进,雷霆进点点头。

    孔晟缓缓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变得无比的冰冷:“乌显乌解,你们二人将他给我看好,若是他出了半点差错,你们就提头来见!”

    乌显乌解两人知道孔晟这一次是动了真怒。他们没有犹豫,也不敢怠慢,立即上前来将作为人证早已吓晕过去的军士提起。牢牢看管起来。

    孔晟抬头望天。望着湛蓝无云暖日高悬的晴空。良久不语,只能隐见他的肩头在轻颤。

    孔晟低下头来,又望向了李彪李虎,却没有说一句话。

    孔晟握着方天画戟,大步向着张魁府邸的方向阔步行去。穆长风挥挥手,李彪李虎麾下的百余陌刀军肃然抬步,整齐划一地列队前进,手里的陌刀光寒映天。

    孔晟带兵前进杀气腾腾。这在城中引起了不小的动静,自然保不住密。但孔晟的住宅到张魁的府邸只有一两百米,就算是张魁有所察觉,也来不及反应,孔晟来得太快、而且太突然了。

    张魁的等级毕竟不高,没有正式的朝廷册封,算是战时张巡临时任命的军中部将,号称将军其实只是不入流的低级军官。像他这种身份,搁在别处、搁和平时期,根本不可能拥有独立的府邸。只是睢阳闲宅子甚多,加上张魁统率一军。就有了自己的“将军府”。

    孔晟突然带着百余凶悍的陌刀军杀至,看门人吓了一跳,赶紧回禀躺在床榻上养伤的张魁和在犹自在张魁这里做客密谋未走的李丁,当然还有那个被他派出去执行伏击任务的黑衣人头目,也就是他的心腹军卒张武。

    聂初尘一早离开睢阳,张魁和李丁早就谋划多时,派人在远离睢阳的地方伏击,付出了不小的惨痛代价之后,将聂初尘活捉了回来。

    张魁以为这事做得机密,过上几天,他将聂初尘玩腻了后杀人灭口,纵然孔晟有所发现,也没有证据,他只要来一个死不认账,谁又能奈他何?

    不能不说,张魁疯狂之极。一则是色令智昏,二则是携愤出手,三则是李丁的撺掇。

    但不成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在做天在看,他认为机密的事很快被孔晟知悉,引来了孔晟雷霆般迅捷的反弹。

    “李丁,你不是说做得机密吗?这怎么泄露了消息?!!你这是要害死老子!”张魁窝在榻上脸色大变,嘴角哆嗦,慌乱地咆哮着:“都是你这厮出的鬼主意!”

    李丁伤了腿,躺在一张软榻上,不能随意活动,他的脸色也因此变得苍白起来,但他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道:“张兄,不要慌!他们没有证据,我们只要来一个死不认账,将那女人藏好在地窖中,他是不敢乱来的!”

    “况且,张中丞不会允许他乱来的。张兄,速速让你的人守住院子,只要我们坚持一会,惊动了中丞大人,一切就都好办了!”

    “也只能如此了!”张魁脸色铁青狰狞,咬着嘴唇挥了挥手:“狗日的李丁,要是老子因此惹上麻烦,你也别想跑!”

    李丁脸色很难看,此刻,他是又着急上火又慌乱烦躁还非常愤怒,他在心里暗暗把张魁咒骂成了一条死狗,心道要不是你这厮垂涎那聂初尘的美色,能有今天的事儿?老子早就说了,将那娘们一刀砍了,报了一箭之仇!可你非要活捉回来,你心里打什么主意,以为老子不知道?如今好了,事情泄露,被孔晟找上门来,你却一推六二五,把黑锅都推给了老子,你娘的还算是人吗?

    张魁的宅子门口。

    孔晟缓缓回过身来,手里的方天画戟用力插在地面上。他面向李彪李虎两人以及列队在两人身后的百余陌刀军沉声道:“我为什么来,想必大家都很清楚了。张魁疯狂无耻,半路伏击聂师姐,已经欺压到孔某的头上,这一次,孔某就是把天捅出个窟窿来也在所不惜!”

    “孔某一人进去讨个公道,烦劳诸位兄弟替我压阵!”

    说完,孔晟拔起方天画戟,缓步登上了张宅的台阶。

    十余个张魁麾下的军卒抬着两张软榻出现在视野中,张魁窝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地颤声道:“孔晟,你疯了!你带人擅自闯进我的府邸,你还有没有王法?”

    孔晟缓缓往前一步。

    那十余个军卒手持钢刀如临大敌冲在前面,挡住了孔晟的去路。

    孔晟手里的方天画戟缓缓一横,声音冷漠:“此事与尔等无关,你们让开,否则,休怪我方天画戟不留情面!”

    打头的军卒张武呸了一声,举起钢刀斥责道:“擅闯张将军府邸,意图行凶,这可是要被斩首的死罪!”

    “张将军?一个小小的陪戎副尉,竟敢大言不惭,号称将军!本官再说一遍,让开道路,我不予你们计较,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孔晟冷笑一声。

    那军卒张武知道张魁有张巡撑腰,再加上他们这些睢阳守军群体排斥孔晟,尽管畏惧于孔晟的神勇,却料孔晟不敢真正动手,就硬挺着不肯让路。

    事实上他也没有选择。让开了路,事后张魁也饶不了他。

    孔晟眼眸中掠过一抹无情的冷酷,浑身散发出无与伦比的杀气。这一回,他是真的被激怒了,张魁之所以如此猖狂,无非是欺他新人一个在睢阳毫无根基,否则他怎么敢?!

    这一回,如果不用鲜血洗刷掉这种奇耻大辱,将来他无论在不在睢阳,都将抬不起头来!况且,眼前这些人肯定参与了伏击聂初尘,一再挑衅,他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孔晟缓缓举起方天画戟,戟尖在明亮的光线下闪烁着熠熠的寒光。

    张武硬着头皮梗着脖子冷笑着,其实心里胆战心惊打着鼓。

    孔晟手里的方天画戟挥过,生生刺入了张武的胸膛,鲜血横流飞溅间,张武发出惊天动地的惨烈哀嚎声,震动了整个府邸内外!

    孔晟双手握住方天画戟,冷漠地一挑,张武的尸体就被甩脱在地,当场毙命,殷红的血淌了一地,死相惨烈之极。

    孔晟冷漠地爆喝:“滚开!否则,他就是你们的榜样!”

    十余军卒没想到孔晟竟敢真下手,而且下手如此狠辣无情,直接击毙了张武,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慌不迭地退了开去,将分别躺在两张软榻上的张魁和李丁给暴露出来。

    张魁非常惊惧脸色变得惨白,身子微微颤抖。李丁险些被孔晟一戟挑死张武的惨烈被吓晕过去,虽然他也是久经战阵之人,见多了流血牺牲,但奈何此刻两人负伤在身没有一点反抗之力,面对死神一般的孔晟,他们焉能不惧?

    孔晟手里的方天画戟遥遥举起,指着张魁淡漠道:“张魁,速速交出聂师姐,否则,孔某将你杖立毙在戟下!”

    张魁颤声道:“孔晟,你……你是欲加之罪,污蔑本将!那聂初尘早已离开睢阳城,她何去何从,与我何干?你闯进我的府邸,当众行凶,杀死军士张武,就不怕朝廷律法治罪吗?”

    孔晟冷漠无语,他此刻根本懒得再跟张魁争辩,他缓缓扬起方天画戟,准备挥下。他的所有耐心都被张魁一次次的挑衅消磨殆尽,既然张魁得寸进尺在背后下黑手,那他就不介意将张魁这些送上黄泉路。

    身后,传来张巡焦急暴怒的喝止声:“孔晟!你疯了不成?擅闯别人府邸,聚众行凶,你眼中可有本官和大唐律法?”

    “孔县令,有话好好说,不可擅自动手!”许远也远远高呼道。

    轰然的脚步声传过,张巡以及许远等人包括雷万春和南霁云这些将领在内,得知消息匆忙而至,张巡手下的百余军卒将孔晟麾下的陌刀军团团围住,两相对峙着,刀兵相见,眼看一场流血冲突不可避免。

    孔晟收回沾染着丝丝血迹的方天画戟,转过身来望着张巡等人,神色更加冷漠,他大喝一声:“乌显乌解,将人证带过来!”

    孔晟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既然敢公开来兴师问罪,怎么可能想不到张巡会出面。若是没有铁板证据,张巡肯定会借题发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其罪当诛?!

    乌显乌解立即将那脸色煞白吓成了一滩烂泥般的军士带了过来。

    此人被牢牢捆缚,跪伏在当场。

    孔晟淡淡道:“当着张中丞和众人的面,只要你实话实说,没有半句隐瞒,本官就绕你一条性命!否则,无论是谁,都保不住你的小命!”

    有张武血淋淋的尸体横在眼前,有孔晟手持方天画戟的杀气腾腾作为威慑,还有百余凶悍陌刀军的如临大敌,这名名叫李三儿的军士心里很清楚,孔晟绝对说得出做得到,若是自己敢抗拒不言,恐怕就要横死当场。

    他离孔晟最近,清晰无比的感知到孔晟那爆发在即的无穷怒火和凛然杀气!

    李三儿定了定神,颤声道:“回孔县令的话,小的李三儿,是张魁张将军手下军卒,昨夜,我等数十人以张武为首,奉张将军之命在半路伏击聂氏女,今日午时将她擒住带回城来,就藏在张府的地窖中。”

    孔晟嘴角掠过一丝冷漠的笑容,他望向张巡大声道:“张中丞,你可曾听得到?张魁派人伏击聂师姐,无法无天,其罪当诛!”

    张巡嘴角一抽,其实他心里有些信了。考虑到自家这个堂侄的好色和睚眦必报的个性,他相信张魁能干出这种疯狂的事情来。

    他将复杂愤怒的目光投向躺在软榻上脸色苍白动弹不得的张魁,心情烦躁之极。

    张魁知道自己若是承认,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哪里肯承认。他仗着张巡在场。就壮着胆子高呼起来:“孔晟。你这是污蔑!这人是谁?本将军根本不认识他!中丞大人,许太守,孔晟身为朝廷命官,却擅自带人闯进我的府中,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行凶杀人,请一定为我做主啊!”

    “诸位将官,孔晟如此胆大妄为。肆意滥杀军士,可怜吾辈在睢阳浴血疆场,到头来却沦为这种下场!兄弟们,我们怎么能忍?!”

    见张魁不但不认账,还倒打一耙,竟然还想煽动睢阳诸将来跟自己为敌,孔晟心里的杀气更加浓烈。

    许远心里冷笑起来,心说你这狂悖无礼的小畜生,如今被孔晟吓怕了,眼里这才有本官的存在吗?你他-娘的早干什么去了?平日里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有鸟用?!

    许远将头撇过一旁。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雷万春和南霁云对视一眼,心里都很凝重。以两人对张魁的了解,知道这事八成是张魁干出来的。张魁如此做,直接触及了孔晟的底线,这位强势的年轻县令根本就不可能吃这一套,这一回,恐怕孔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其他部将其实也不是傻子,尽管有个别人被张魁的话引起了“共鸣”,但有张巡和许远在,谁也不可能去充这个大头,触孔晟的霉头惹祸上身。

    张巡皱着眉头断喝道:“孔晟,单凭这么一个人的证词,不足以指证张魁。你且带人回去,容本官立案调查,若是查实张魁确有伏击聂氏的罪行,本官必不会轻饶了他!”

    张巡刻意回避了孔晟击杀张武的事实,本着的还是息事宁人的态度。这是因为在他心里几乎可以认定张魁干出了龌龊的事,但在张巡看来,张魁固然不堪,可为了一个江湖女人,导致睢阳城出现内讧太不值得,先哄得孔晟退兵,然后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孔晟怎么可能半途而废。

    若是半路退走,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况且,聂初尘还没有救出来,孔晟绝不可能退让半步!

    孔晟闻言冷笑起来:“张中丞,既然你觉得证据还不够,那么——李彪,你带十名军士进去搜,务必要救出聂师姐来!”

    “末将遵命!”李彪躬身领命,挥挥手,带着十几个面色森然的陌刀军冲进张魁的府邸。

    张魁窝在软榻上惊慌高呼着:“孔晟,你凭什么带人搜查我的宅子?你算什么东西?来人,给我把这些混账东西轰出去!”

    孔晟手里的方天画戟呼呼舞动生风,他顺势往地下一插,一字一顿道:“张魁,你若敢再大放厥词,孔某定将你立毙戟下!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说完,孔晟拔出腰间的破虏剑,奋力投射过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破虏剑带着呼啸的风声、闪烁着粼粼的寒光和杀气,嗡鸣着插入张魁身侧的院中的那颗老槐树上!

    张魁脸色如土,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咆哮。

    张巡见孔晟当众反驳并抗拒他的命令,不给他一点面子,心里怒火渐生,他冷冷一笑,正要发出让雷万春和南霁云率军冲破孔晟麾下陌刀军防线、入内阻止孔晟的军令,却听许远在一旁不咸不淡地道:“张中丞,何不再等片刻?若是孔晟的人搜不出聂氏,再拿他治罪也不迟。”

    张巡吃惊地抬头望着许远,非常意外,目光闪烁不定。

    许远对他从来都是惟命是从,鲜有出现当众跟他唱反调的行为。可许远如今却公开支持孔晟,无疑说明了很多问题。难道……张巡心念电闪,清冷的目光投向了许远。

    许远微微有些闪避。

    张巡旋即冷笑一声,大喝道:“孔晟,本官就给你这个机会,若是搜不出聂氏,本官就就治你的无礼行凶之罪!”

    孔晟神色凛然,昂首而立,目光森然逼视着窝在软榻上脸色煞白的张魁和李丁身上,其实从两人的神色表现来看,在场几乎所有人都估摸着聂氏肯定被两人掳来了,现在就看孔晟的人能不能找出来了。

    张魁和李丁心里惶恐之极,张巡竟然阻拦不住孔晟,许远竟然站在了孔晟一边!目前他们也只能寄希望于孔晟的人搜不出府中的地窖来,但这种侥幸注定是自欺欺人。

    一盏茶之后。

    李彪率先而出,他手下的十余陌刀军汉黑着脸抬着一张木板,而卧在木板上昏迷不醒的正是红衣胜火蓬头垢面蜷缩着身子的聂初尘!

    孔晟眼眸中掠过一丝杀机。

    聂初尘如此情状,显然被张魁的人折磨得不轻。不要说是孔晟心底的怒火因此陡然暴涨,就是张巡这些人也都尴尬地暗暗咒骂张魁无耻,丢尽了睢阳守军的脸面。

    李彪大步走到孔晟跟前,躬身下去,但眼眸中却向孔晟投过一抹古怪的笑容,一闪而逝。

    孔晟心头一动,眼角的余光从蜷缩在木板上的聂初尘身上掠过,见她紧握着的左手突然松开,做了一个弹指的姿势,旋即再次悄然握紧。孔晟心内一松,但表面上却依旧阴沉似水。

    “李彪幸不辱命。”

    孔晟缓缓点头,“李彪,派人护送聂师姐回府,速速请医者探视诊治!”

    说完,孔晟霍然转身,凝视着不远处神色难堪的张巡淡淡道:“张中丞,如此,可还是孔某污蔑构陷无理取闹?张魁罔顾律法军纪,其罪当诛,还请中丞大人秉公处置!”

    张魁嘴角一抽,烦躁的目光从脸色惨淡的张魁和李丁身上收回,沉声道:“此事事有蹊跷,且容本官细细查办,若是查明查实,必从严从重惩处!好了,孔县令,且带你的人退下,先救治聂氏吧。本官过后必给你一个交代便是。”

    孔晟闻言突然朗声一笑,声音悠地转冷:“张中丞,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张魁、李丁二人罔顾大唐律法和睢阳军纪,犯下如此重罪,还需要什么慢慢查办?当场斩杀以正纲纪便是!”

    事后慢慢处置,就存在了徇私舞弊的空间,孔晟对张魁已存了必杀之意,若是将张魁交给张巡“法办”,这厮逃过这一劫。在这种节骨眼上,尤其是孔晟站在了理上,他焉能后退让步。

    张巡见孔晟连番当众顶撞自己,有些下不了台,心内愤怒,但他自知理亏无法发作,只要按捺住火气耐心道:“孔县令,本官做事大公无私,睢阳上下,有目共睹。张魁和李丁作为睢阳守将犯案,需经三堂会审然后裁处,岂能仓促定罪?”

    “况且,纵然两人犯有过错,但罪不及死,本官对此案自有裁处,你莫要得寸进尺得理不饶人!”

    孔晟冷笑起来:“张中丞,张魁李丁二人作为军中将官,欺压调戏民女在前,半路伏击行凶掳掠人口在后,如此恶行沦丧,如此目无王法,区区一句犯有过错就能搪塞得过去?若是不当即对这二人予以严惩,如何让睢阳数万军民心服口服?”

    “更有甚者,这两人心怀不轨,必与叛军有勾结,依然犯下叛国通敌的重罪,不仅其罪当诛,还要祸及九族!若是中丞大人徇私,下官必向虢王殿下、向朝廷据实禀报!”

    张巡嘴角哆嗦了一下,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孔晟这一番话字字诛心,已经将他推到了悬崖边上。

    他霍然扬手怒斥道:“孔晟,你好放肆!你休要在本官面前卖弄口舌之利,指鹿为马,试图扩大事端!你口口声声指摘张魁李丁二人卖国通敌,可有证据?证据何在?”

    孔晟嘴角浮起一抹冷漠的弧度来:“张中丞,众所周知,聂师姐此次离开睢阳,肩负着为睢阳向虢王求援求粮的重任,中丞大人以及下官的亲笔书函由聂师姐送达,可以说睢阳数万军民的生死存亡都系在聂师姐一身,张魁李丁二人明知如此,还是要向聂师姐下手,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若说他们没有通敌叛国,谁能信?!”

    “若不是他们的恶行被孔某发现揭破,聂师姐一人生死事小,得不到江北大军的救援,睢阳数万军民将情何以堪?朝廷抗贼的大业又将置于何地?事关军国要务,事关军民存亡,试问中丞大人,这还不是通贼叛国?”(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势成水火

    孔晟言辞慷慨,说得张巡哑口无言,一时间固然情绪激动,但却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众人都知道孔晟有些借题发挥了,张魁李丁半路伏击聂初尘肯定是基于色胆包天和报复心理,至于说通贼叛国神马的,有些夸大其词了。

    可纵然明知孔晟“借题发挥”,可也无法反驳他的话。孔晟步步为营,将这顶惊天重罪的帽子给张魁李丁扣上,不要说张巡,就是虢王李巨当面,也不能轻易为之翻案。

    开玩笑,在当前严峻的平叛局势前,朝廷最忌讳的就是通贼叛国。许远嘴角浮起一抹悄不可见的微笑,心道这孔晟人虽年少,但城府深沉机锋夺人,如此惊人的辩才,张巡竟然被他三两句话给死死套住,退无可退。

    许远心里很清楚,这种嫌疑哪怕只是一种嫌疑,都要退避三舍不能沾染上身。若是让孔晟上奏一本,张巡以及他的麾下们必然要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张巡这种视品节和名声比生命还重要的清臣,对这种脏水更会避之唯恐不及。

    张魁死定了。许远突然觉得心内是无比的畅快,这种带有复杂情绪的畅快感,让他旋即有些汗颜。

    他将睢阳的军政大权转让给张巡,是为了抗贼的大局考虑。时至今日,他必须要承认,没有张巡和他手下的这些将领浴血奋战,睢阳不可能守卫到今天,早就沦于敌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张巡越来越刚愎自用大权独揽。他手下的这些将官也越来越居功自傲。虽然本质和抗贼的目标没有变。可背地里那些偷鸡摸狗欺凌百姓强抢民女之类的张巡口中的“瑕不掩瑜”的小事儿,越来越层出不穷。

    许远曾经再三向张巡建议,整肃军纪,将那些害群之马清理出去。但张巡不以为然,认为“瑕不掩瑜”,当前主要是抗贼守城,不可因为“小节”乱了军心。

    张巡的话当然没有什么错。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对这种“小节”的无视相当于是一种变相的纵容。时间一长,就将所部军将养成了无法无天的骄横性格,眼里只有张巡一人,将睢阳搞得表面上团结抗贼、背地里乌烟瘴气。

    孔晟手里的方天画戟往地上一插,缓步向张巡行去。

    他的气势随着一步步走来,渐渐升腾,那眼眸中的杀机越来越浓烈。不要说张巡了,就是张巡麾下那些部将所属,都能看得出孔晟对张魁二人存了必杀之念,此番。若是张巡不肯将之当场定罪,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而孔晟麾下那百余陌刀军汉也手握陌刀。暗自结阵对外,神色肃杀。

    张巡眼眸中掠过一丝无言的愤怒。但孔晟此番站在了公理大义上,句句诛心,若是他再坚持,必有包庇徇私的嫌疑,毕竟张魁不仅是他的部曲还是他的亲眷。

    孔晟走到近前,将方天画戟噗嗤一声插入地上,脚下是坚硬的青石砖铺就,但方天画戟刺入地面如同刺入一块松软的豆腐,看得周遭睢阳属将触目惊心!

    雷万春和南霁云下意识地持剑上前,护卫在了张巡的前面。

    孔晟向张巡躬身下去,声音沉凝:“请中丞大人秉公执法,正纲纪安民心!”

    张巡脸色阴沉了下去,浓眉一挑,他抬头凝视着孔晟,呼吸变得有些粗重。

    孔晟行礼完毕,眸光清澈毫无畏惧地回望着张巡,对他眼眸中泛起的怒火视若不见。

    两人对视着,场中气氛变得沉闷凝重。双方的军士都打起了十万分的警惕,做好了对战拼杀的各种准备。

    良久。

    张巡突然背转过身去,挥了挥手,清冷的声音在寒风中渐渐传播了开去:“张魁李丁通贼叛逆,罪不容诛,按律当斩!南八,将此二人连同所属从贼部卒十五人,一并拿下,于城外当众斩杀,头颅悬城示众三日,正纲纪、安民心!”

    张巡此言一出,在场部将都聒噪起来,有几个情绪变得非常激动分开。张巡怒视全场,一字一顿道:“尔等若是再敢滋事生非,与张魁李丁同罪,定斩不饶!”

    张巡拂袖而去。

    所属部曲面面相觑,抬头怒视着孔晟。孔晟冷然一笑,拔起地面上的方天画戟来抗在肩膀上,大声喝道:“中丞大人有令,谁若敢滋事生非,定斩不饶!李彪李虎,帮南八将军将张魁李丁二人拿下,押送城外斩首示众!”

    ……

    张巡在孔晟的压力下被迫将张魁李丁等十余人斩杀,还将首级悬城示众三日,这在睢阳城里掀起了惊天的波澜。谁都明白,经此一事,孔晟与张巡派系算是结下了深仇大恨,已经暗中势如水火不可两立。

    张巡麾下的部将情绪愤慨蠢蠢欲动,但统统被张巡强力压制住。如果不是张巡的压制,恐怕登门向孔晟主动挑衅引发两方血战冲突的人将会络绎不绝。

    对于孔晟超乎寻常的强势作风,雷万春和南霁云心内颇有微词。两人虽然也看张魁这些人不顺眼,也知道有些事他们做得太过分,但在当前这个形势下,在睢阳军政大军归于张巡一人之手,孔晟如此连番逼迫张巡让步,无疑是把自己推到了危险的悬崖边缘。

    在两人看来,今后孔晟在睢阳将寸步难行,处处受到张巡和麾下众人的抵制打压。若是发生战事,孔晟和他手下的这百余人,必将成为被牺牲的炮灰。

    对此后果,孔晟其实比谁都清楚。但无论如何,张魁和李丁竟敢向聂初尘下手,这已经触及了他的最后底线。若是他忍让退缩,无疑会让一些人更加得寸进尺,最终还是很难在睢阳立足。

    聂初尘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只是她那匹坐骑惨死在张魁手下军卒的刀下。这让她一想起来就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包括聂初尘在内。都没有想到孔晟会坚持到底。为了自己不惜跟张巡结仇翻脸。

    又想起孔晟今日以身犯险,豁出去非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的刚烈不屈,聂初尘心底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蜜意,而再次望向孔晟的目光便变得格外温柔。

    她双手抱在胸前望着孔晟,目光清澈,声音有些轻柔:“孔晟,我今日便离开睢阳——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张巡的人视你如同生死仇敌。我实在是担心你的安危,不如你跟我一起离开算了。”

    穆长风也在一旁劝道:“三弟,形势逼人,为了聂姑娘这事,你跟张巡的人结成死仇,我们人少,留在睢阳太危险,不如一走了之。反正在某家看来,只要燕军来攻,这睢阳也保不住。”

    乌显乌解两人默然不语。肃立在后。

    李彪李虎两人却目光中充满着期待。两人早就不愿意留在睢阳受这种窝囊气了,在两人看来。以孔晟的文武双全,离开睢阳去虢王那里,何愁不能青云直上获得重用?

    孔晟沉默了片刻,摇摇头道:“聂师姐,你尽快离开睢阳,你留在此地太危险。至于我,暂时还不能走,也没有必要走。我是朝廷钦命的宋城县令,大战来临,擅离职守,就是临阵脱逃的死罪!”

    “张中丞虽然为人刚愎自用,听不进不同意见,但其人对家国社稷的忠诚天日可表,这一点,不能有任何怀疑。我和他目标一致,同为朝廷命官,尽管略有分歧和嫌隙,但他还不至于因此就要将我置于死地——至于他手下那帮粗鲁武将,更是不足挂齿,我毕竟是朝廷昭命县令,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大多数人不敢轻易向我下手!”

    聂初尘张了张嘴,孔晟向她投过意味深长的一瞥,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又闭上了嘴,点头同意自己即刻离开睢阳,免得再生风波节外生枝。

    穆长风见孔晟听不进自己的建议,又深知他个人主见很强,若是他拿定了主意,任何人都很难左右他的决定,索性就不再劝。

    李彪李虎两人虽然默然不语,心内却着实有些失望。觉得孔晟还是太过年轻气盛,不知道通权达变。

    孔晟缓缓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望着李彪李虎二人:“两位校尉,我知道你们心里不以为然,认为我年轻气盛,不知进退,早晚要吃亏,是不是?”

    李彪抬头望向孔晟,抱拳道:“孔县令,既然你问起末将,那就请恕末将直言了。你虽然是朝廷昭命的宋城县令,但现在是战时不比平常,只要你不通贼叛国,朝廷必不会因此降罪下来。既然如此,明知睢阳必然失陷在叛军之手,你为何非要陪着张巡这些人留在睢阳等死?”

    “况且,如今睢阳自张巡以下,都对孔县令视若仇敌,若是战起,我等必是首先被驱驰上阵……如此种种,孔县令何不率我等离开睢阳,返回江北,在虢王殿下帐下听令?凤阳郡主对孔县令非常看重,有她的举荐,你日后必能青云直上,何愁没有出头之日?”

    孔晟闻言笑了笑,缓缓道:“李校尉所言在理。只是男儿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因为睢阳危险就退避三舍,临阵当了逃兵,那么,我日后就算是高官厚禄,心里也始终过不去自己这道坎,一辈子都不安稳。”

    “谁都不是傻子,张中丞、雷万春、南霁云这些人更不是傻子。他们明知留在睢阳也是必死之局,但为什么还是留守不去?李校尉,所谓义之所至,便是义无反顾!”

    “孔某不想说什么空话大话,但既然我已经选择来了睢阳,那就不会临阵而逃。李校尉,人生在世,有些事是没法后退和做出选择的,谁不怕死?但怕也没有用,不如静下心来,从长计较。”

    孔晟凝望着李彪李虎,声音变得凝沉起来:“两位校尉,你们可随时率所属军士离开睢阳返回彭城,至于孔某,绝不当逃兵!”

    李彪李虎长出了一口气,对视了一眼,旋即一起躬身下去朗声道:“孔县令高风亮节,慨赴国难,令人钦佩。我等军旅之人,食君俸禄,岂能望风而逃,做那可耻的逃兵?!请孔县令放心,我辈当以孔县令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孔晟笑了笑,转过身去。

    他其实没有指望李虎李彪二人能真的做到“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目前这一百多骁勇的陌刀骑兵对他而言太重要了,他无论如何,使尽各种手段都不能放他们离开。(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春节

    府门外突然传来锣鼓喧天的载歌载舞声,以及纷杂的脚步声。孔晟愕然抬头,穆长风在一旁笑道:“三弟,今日已是除夕,明日便是元日,估计这是城里的百姓在跳傩舞驱赶瘟神呢。”

    孔晟哦了一声,长出了一口气,竟然不知不觉间已是年末除夕了,过了今日,明日便是至德二年了。

    略一沉吟,他马上扭头望着聂初尘,压低声音道:“聂师姐,你必须马上走!我让乌显乌解两人护送你离开……”

    聂初尘见孔晟深邃的目光望向了挂在墙面上的地图,想起当日孔晟的那番密谈,就会意点头,她是个泼辣果敢的性子,也不拖泥带水说走就走。

    孔晟和穆长风并肩将收拾完行囊的聂初尘送出府门来,眼见聂初尘和乌显乌解两人纵马消失在空旷的街道上,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除夕了。他猛然想起,如果历史的记载没有出差错,安禄山的死期就是这两天,他心里很明白,一旦安禄山被安庆绪取而代之,河南道的战局会发生重大的变化。

    若是能抓住这种稍纵即逝时机的变化,力挽狂澜逆转河南道的局势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念及此,他眼眸中就泛起坚定不移的光亮。

    整天的锣鼓声再次从街道那头传来,孔晟扭头望去,见一群人载歌载舞,打头的是八个个头不高的男童,头戴狰狞的面具,腰间束缚着红色的牛皮圆鼓。穿着红黑相间的衣衫。边跳边击鼓敲锣。跟随在一个打扮诡异服饰充满着异域色彩的巫师背后。

    再往后,是数十打着喜庆幡的男女百姓。

    战乱时节的睢阳城,除夕悄然而至,因为战备和人心慌乱,今年的春节根本就没有太浓的气氛,若不是这场跳傩舞的队伍过来,恐怕包括孔晟在内的很多人都忘记了今天已是除夕。

    其实,唐朝人过春节是非常讲究的。

    在除夕前。人们都要尽量往家赶,以求与亲人团聚。除夕之夜,全家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喝花椒酒,以驱寒祛湿。吃过团圆饭,全家人围坐火盆到天明,称为“守岁”。所谓“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花”;也所谓“对此欢终宴,倾壶待曙光”等诗句,写的就是当时过春节吃团圆饭和守岁的情景。

    而大年初一。还要走亲访友,互相宴请。这跟后世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总之春节的各种气氛、各种程序、各种礼仪、各种风俗。都因为战乱而被迫简单化,城里百姓自发聚在一起跳傩舞,也无非是为了图个吉庆,祈愿叛军来年最好不要来进攻睢阳。

    这个年月,老百姓还能有什么指望呢,安居乐业什么的太过遥远也成了一种奢侈品,只要能少一点战祸,能在这乱世中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就算是万幸中的万幸了。

    望着跳傩舞的人群过去,孔晟轻叹一声,刚要转身进府,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过,抬头瞥去,见三个风尘仆仆的士卒纵马扬鞭,呼喝着行人避让,向着太守府衙门的方向冲去。

    孔晟眸光一闪,突然抬步向太守府衙门行去。穆长风皱了皱眉,想要阻拦却还是闭住了嘴。

    孔晟大步流星地进了太守府衙门,守门的士卒有些畏惧地盯着他进门的飘逸背影,低眉垂眼,生怕给自己惹祸上身。在现在的睢阳城中,在睢阳守军中,孔晟简直成了“暴君”一般的存在。

    张巡正在聚集众将听各路探马的情报禀报。

    应该说张巡在治军方面还是有一套的,他将为数不多的睢阳守军整编规划成三个营,一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一个弓兵营,三支部队既能各自为战,又能合纵连横,能在战时发挥最大的战斗力。而他非常重视情报搜集,以睢阳为中心,经过一年多的经营,他已经撒下了一张无形的情报大网,周遭州府的异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和耳朵,探马会随时通过隐匿的渠道传递回真实消息来。

    孔晟刚一进了大堂,便感觉到数双阴沉仇恨的目光投射过来,他淡然无视,径自走向堂中向台上的张巡和许远躬身一礼,然后默默退到了一侧,站在了南霁云的边上,静静聆听着探子的军报。

    几路探子的消息汇总起来,大概意思是说:河南各地叛军突然有大幅异动。驻守在雍丘的以令狐潮为首的一万叛军突然撤离八千,只留两千人守城。而其余各地叛军的兵力也大幅向关洛收缩,部分向山南方向移动。

    孔晟心头一动,很显然,这是安禄山的大燕政权内部权力更迭的结果。这么说,安禄山已经完蛋大吉了?距离史书的记载还有几天,莫非是因为自己穿越改变了历史车轮前进的细节轨迹?是了,一定是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三日之前,安禄山毒疮发作,死在心腹大臣严庄的手里,与历史记载他死于阉人李猪儿之手略有差异。

    严庄等人当天就拥立安庆绪登基称帝,安庆绪心性多疑,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和称帝需要,他暗中下令,假以安禄山的名义,大幅调动河南道叛军西进呼应。

    听罢探子的消息,张巡眉飞色舞喜笑颜开,道:“各位,这是大喜讯。这一方面说明朝廷的平叛大军进展顺利,牵制着叛军主力西进;另一方面,也只能说明叛军放弃河南道,转而进攻山南,我们睢阳暂时没有兵临城下之忧了。”

    南霁云等人纷纷赞同称是,一时间,堂上阴霾进去,众人谈笑生风,都觉得睢阳能平安一段时日了。

    只有许远有些狐疑,却没有敢开口去扫张巡的兴致。

    “中丞大人,下官倒是觉得,河南道各路叛军异动西进,目的不是为了进攻山南并染指江南,而是战略收缩……怕是洛阳那边有什么动静,我们不得不防。”孔晟如鲠在喉,站出来表达自己的看法。

    这不是个人的私事,若是因为张巡的个人判断失误导致睢阳战局出现纷乱,他作为睢阳属官,也难辞其咎。明知自己的话,张巡八成听不进去,但他还是不得不说。

    张巡淡然一笑,摇了摇头:“孔县令,你多虑了。河南道大半落于贼手,他们觊觎山南和江南的富庶,意图南下掳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洛阳失陷已有年余,那边是叛军的大本营,能有什么动静?”

    孔晟苦笑一声:“中丞大人,叛军此刻面临朝廷两路大军的逼近,他们在这个时候,哪有力量和心思分兵山南江南?这是一种假象,我们不能被假象所迷惑。”

    “以孔某看来,不如趁叛军撤离,率军主动出击,进攻雍丘。雍丘囤积了叛军在河南的大量粮草辎重,若是我们能突袭拿下雍丘,睢阳缺粮的局面就会大大缓解。”

    张巡撇了撇嘴,摆摆手:“进攻雍丘?孔县令,你真是年轻气盛,就凭我们睢阳这数千兵马,一方面还要守城,一方面再分兵进攻雍丘,与送死无异。本官知道你一心为国,但形势严峻,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孔晟刚要继续开口,突听对面的班列中传来一个尖细阴沉的冷笑声:“孔县令真是大言不惭信口开河啊。雍丘有令狐潮的主力盘踞,而且雍丘城池高大,易守难攻,若是能轻易拿下,叛军怎么可能将粮草囤积在雍丘?”

    “况且,探子的消息未必准确。若这是令狐潮的计策,故意撤离八千人马,引诱我们前往进攻雍丘,然后围而歼之,我们这数千人马就要全部葬送在雍丘城下了。孔县令此时提出进攻雍丘,到底是何居心?”

    此人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瘦削,面色苍白,两条断眉悬挂在阴鸷的眼睛上,给人一种阴险狡猾的印象。

    孔晟扫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死鬼张魁的堂兄张果,也是张巡的堂侄,是骑兵营的“统领”之一,南霁云麾下的左右手。

    张果望向孔晟的目光中满是仇视,他根本就未曾掩饰对孔晟的这种仇恨情绪,甚至在话语间就带了出来。

    “我是何居心?张将军这话,孔某听不明白。现在是军情商议会议,作为朝廷命官,睢阳属官,本官提出个人建议,有何不妥?”孔晟神色不变,声音淡漠:“中丞大人,在下坚持认为,此时正是进攻雍丘夺取粮草辎重的大好时机,时机稍纵即逝,一旦错失,悔之晚矣。”

    张巡皱了皱眉。

    张果抢先讥讽道:“孔县令既然主动提议进攻雍丘,又如此信心百倍,何不亲自领军去夺了雍丘给我等看看?若是你不敢去,就不必再在堂上纸上谈兵夸夸其谈了。”

    张果这种激将法其实很没有技术含量,非常低级。谁都明白,这无非是讥讽孔晟,而且,如果孔晟不长脑子、昏了头主动提出去进攻雍丘,在张果看来是最好不过了——既然他要送死那就去吧,死在叛军手里,也相当于是给堂弟张魁报仇雪恨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将计就计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孔晟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淡然接过了话茬:“张将军不需激将,若是中丞大人准允,孔晟愿率军突袭雍丘,争夺叛军粮草!”

    孔晟的声音慷慨有力,神色湛然。

    他这话一出口,南霁云和雷万春对视了一眼,各自皱了皱眉。

    作为睢阳军中宿将,两人深知河南战局险恶,而令狐潮其人更是狡诈难测,所谓雍丘撤军大抵极有可能是令狐潮的计策,若是睢阳守军盲目去奔袭雍丘,就正中叛军的圈套,若是陷入叛军重围,全军覆没都不在话下。

    但张果这些人却闻言暗喜,心道既然这小厮不知死活想要自投罗网,那就不如让他去,借刀杀人。孔晟死在令狐潮军马的手上,也算是给堂弟张魁报仇雪恨了。

    一念及此,张果立即向张巡抱拳撺掇道:“中丞大人,既然孔县令主动请缨,不如给他500军马,让他去奔袭雍丘。若是能拿下雍丘夺了叛军粮草,也堪为睢阳立下大功一件。”

    张巡眉头紧蹙。张果这些人的险恶用心他心知肚明,无非是打着借刀杀人的主意。但张巡终归还是忠烈之臣,顾全大局,他虽然不喜欢孔晟,又因为张魁的事情更加对孔晟不待见,但他不会因为个人私怨,就要让孔晟去送死。

    何况,孔晟率军去攻城,一旦事败,损伤的可不仅是孔晟一人。

    张巡淡漠摇头道:“不妥。雍丘城防高深,极难攻下。不要说叛军势大,令狐潮怎么可能真的只留两千军马看守雍丘粮仓。盲目率军进攻雍丘。多半要损兵折将。尔等莫要再说了。此事搁置,不再商议。”

    张果见张巡不允,心里有些失望,但也无可奈何。

    岂料孔晟却抱拳朗声道:“中丞大人,孔某倒是认为,目前叛军收回兵力防线收缩,雍丘守军只有两千人,防卫空虚。这是我军进攻的最佳时机。这种时机稍纵即逝,错过就错过了。”

    张果眉梢一挑,心说这小厮真是不知死活啊……既然他一门心思要去送死,老子就顺势推舟助他一臂之力。

    想到此处,张果向周遭几个相好部将使了一个眼色,几个人一起上前躬身建议道:“中丞大人,末将等认为孔县令所言极是,既然孔县令愿意率奇兵突袭雍丘,何不让他试一试?能拿下雍丘自是极好,拿不下也无关大局。还请中丞大人允准!”

    “末将等愿意作为孔县令的后援!”

    张巡心中轻叹一声。转头望向了孔晟,见孔晟神色平静。不由斟酌道:“孔县令,你当真愿意率军奔袭雍丘?你可知道,睢阳防卫事关重大,本官至多只能分兵数百人予你。所谓军中无戏言,你领军进攻,若是拿不下雍丘或者将兵马有所折损,本官都要将你军法从事!”

    “孔晟愿意立下军令状!”孔晟慨然躬身:“睢阳防卫始终是第一位的,下官只要四百骑兵再加上本部一百陌刀军就足矣了!”

    张巡深深凝视着孔晟,片刻后沉声道:“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么,本官就成全了你为朝廷建功立业的一腔热忱。不过,本官有言在先,事有可为则为,事不可为则退,只要你能保住所属兵马全身而退,本官就不会追究你的罪责!”

    张巡这番话孔晟听了暗暗点头,心道张巡不愧是历史名臣,至少不会因为个人私怨而废公,这种气度和魄力还是挺让人钦佩的。就冲他今日这番话,孔晟就将过往对他的种种恶感一扫而空。

    “下官遵命!谢中丞大人成全!”孔晟躬身退了下去。

    南霁云和雷万春犹豫着,还是没有站出来提出反对意见。

    孔晟坚持要率军进攻雍丘,已经得到了张巡的点头允准,他们作为部将,反对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引发张果派系中人的敌视。

    两人觉得孔晟这完全是一时脑热昏了头了。哪怕令狐冲真的只留两千军马守城,单凭孔晟麾下数百人想要破城,其实比登天还难。

    按照张巡的命令,南霁云从骑兵营调拨四百骑兵归孔晟指挥。南霁云和雷万春离开太守府衙门大堂,肩并肩低声细语着沿着宽敞的街道,向城楼行去。

    “南八,孔晟年纪虽小但性子稳重,这一回突然提出来要去进攻雍丘,我总觉得有些诡异。他又不是傻子,为什么心甘情愿地中了张果的激将法,非要去雍丘送死?”

    “老雷,孔晟行事越来越令人高深莫测,反正我是看不懂。他这一次绝对不是一时脑热昏头,估计是别有所图。难道,他真的有把握拿下雍丘?”

    “南八,这怎么可能?我们跟令狐潮斗了这么久,此人阴险狡诈心狠手辣,雍丘是叛军在河南的粮仓,他怎么可能只留两千人守城?这很显然是一个圈套,我担心孔晟率军前去正中了令狐潮的奸计。”

    “老雷,要不然你去劝劝孔晟?雍丘易守难攻,不要说他只有区区五百人,就是率军五千能否攻下城来,都还是未知之数。”

    雷万春摇了摇头:“此人虽然年轻但心高气傲,他做出的决定,恐怕不是我们所能动摇的。也罢,或许他真的能创造奇迹吧。”

    南霁云轻轻一叹:“但愿如此吧,可惜了你家和我家的四个孩子,若是事有不测,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

    雷万春眸光一闪:“南八,无论是我雷家的三个小子还是南勇侄子,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然我们选择让他们跟随孔晟,就不能半途而废,让人看轻了!”

    南霁云朗声一笑:“那是当然。好了,老雷,闲话不消说了,我们分头巡城,我还要去军营为孔晟划拨四百精兵!”

    孔府。

    穆长风皱着眉头,凝声道:“三弟,我虽然不懂战阵厮杀和兵法韬略,但是,所谓寡不敌众,你只率五百骑兵去进攻重兵把守的雍丘,恐怕是有去无回啊!”

    “大兄,别人都认为我是年轻气盛中了张果这些人的激将法,其实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大家都觉得我这一次是去送死,其实顶多算是冒一冒险吧。”

    “叛军大幅收缩防线,表明燕军内部出现变数。根据我的判断,这绝对不是令狐潮或者其他叛将故意设计引我们上彀,而是叛军整体的兵力调动。这是一个时机,如果能把握住,我们拿下雍丘也不是没有机会。”

    “当然,我这一次主动请缨率军离开睢阳,主要还是脱身之计。”孔晟嘴角掠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容来:“如果一切顺利……”

    孔晟说到此处突然闭口不言了。不是他信不过穆长风,而是一些战略性的布局和思路规划,暂时还存在重大的变数,说了也是白说。而即便跟穆长风坦诚相告,他也未必能理解孔晟的战略意图。

    穆长风长出了一口气,摇摇头:“算了,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我就不再劝你了。对了,你准备何时领兵出征?”

    “张中丞命我三日后率军出征,但……”孔晟轻轻笑了笑:“所谓兵贵神速,既然是奇兵那就不拘一格,大兄,你去军营传我的命令,今夜收拾妥当,明日五更出征!”

    “明日一早就出征?会不会太仓促了?”穆长风愕然抬头望向了孔晟。

    孔晟却扭头进了卧房,轻轻将门关紧。

    ……

    深夜。张果的私宅。

    张果脸色阴沉地趺坐在软榻上,一个心腹军汉毕恭毕敬地上前伏在他耳边细语了几句,他脸色一变,陡然大喝道:“什么?明日一早他就领军出征了?”

    军汉嗯了一声:“小的刚从军营来,他正在召集五百骑兵训话,要求今夜准备明日三更起五更出征!”

    张果冷笑一声,“既然他赶着去送死,那就让他去好了。老三,这是我的一封密函,你马上出发,连夜往济阴郡去,你在那边……”

    张果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嘱咐着,眼眸中的杀气越来越浓烈。那名叫老三的军汉心内震惊,但在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来,生怕会引起张果的反弹。

    军汉老三领命转身就走。但老三刚离开张果的宅子,沉沉的夜幕下,就被两个黑衣人给拦住了去路,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一个黑衣人就窜过去一掌砍在了他的后颈上,就将他砍晕过去。

    等老三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蜷缩在一间明亮的书房中,浑身被捆缚起来。老三吃惊地挣扎着,抬头瞥见一脸铁青和威严的张巡端坐在上,不由嘴角哆嗦了一下,颤声道:“中丞……中丞大人!”

    明亮的烛光下,张巡手里捏着一封已经拆开的密函。他的神色一点点变得愤怒狰狞起来,他霍然起身,紧盯着老三,目光阴森几欲择人而噬。

    “中丞大人,饶命啊!”老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惶然哀呼道。

    张巡眼眸中的冷漠肃杀光彩泛起,他缓缓挥了挥手,一字一顿凝声道:“来人,将他拖下去,斩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热血沸腾

    一刻钟之后。

    张巡麾下的亲军近卫两人提着一个崭新的红色大漆食盒,急匆匆敲门走进张果的宅子。听到这么晚了,叔父中丞大人竟然还派人给自己送来吃食,张果在感动之余分明还有些疑惑。

    因为他和张魁虽然是张巡的堂侄,但自打两人投奔张巡并在其帐下效命以来,张巡虽不乏无形的关照,但公开还真未将两人当成晚辈子侄来看待。

    在张巡眼里,两人首先是部将,其次才是亲属。而在这国难当头,即便是他的堂侄,既然在军中效命,那也跟其他的部将没有什么区别。

    公允地说,张巡并未对两人有过多的提携。只是睢阳所属看在他们是张巡亲属的面子上,未免对其“高看一眼”、“礼让三分”。当然,张巡毕竟是人不是神,一样有凡夫俗子的亲情观念,这就客观上助长和造就了张果兄弟二人骄纵傲慢跋扈的性情。

    两名亲军没有说什么,放下食盒就走。

    待两名亲军走后,张果这才命从人打开了食盒,这一打开,无论是从人还是张果,都旋即脸色骤变。食盒里没有精美的吃食,而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老三的人头,老三双眼睁大,嘴唇翕张,让人可以强烈感知到他当时恐惧和懊悔到极致的情绪。

    从人惊叫一声,掩面几乎当场呕吐出来。

    张果嘴唇哆嗦着,缓缓垂下头去,背过了身。

    良久,他才无力地挥了挥手,弱声道:“抬出去,埋了!”

    张果心里很清楚。这是张巡对自己的严厉警告。他在背后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张巡的洞若观火,这已经触及到张巡的底线,若是自己再不收敛,下一次被砍掉脑袋的就是自己了。

    对于自家这位堂叔父的心狠刚硬以及他忠于国事忠于朝廷的那种近乎走火入魔的执着,张果心知肚明。

    整整一个晚上。他都没有安睡入眠,翻来覆去眼前浮现出的都是老三那张狰狞血淋的面孔,以及张巡那威严肃杀的眸光。

    五更时分。

    城外校场。

    李彪李虎麾下百余骑兵陌刀军为首,南霁云骑兵营抽调的四百长矛骑兵,列阵整齐,在黎明的曙光下表情严肃地等候孔晟的检阅和出征号令。

    孔晟依旧是睢阳守军熟悉的白衣亮甲,外罩黑色大氅,手执他那柄独一无二的方天画戟,背插长弓。腰挎破虏剑,打马缓缓驰过来。

    穆长风白衣劲装,雷霆进三兄弟、南霁云的独生子南勇四人全身甲胄,威风凛凛地纵马紧随其后。

    孔晟在队伍前止住了马,将方天画戟横在马身上,凝望着众人,声音清朗悠远:“诸位兄弟,今日。我们誓师出征,突袭雍丘。对于我为什么要奔袭雍丘。很多人不理解,认为孔某自不量力、纸上谈兵,甚至嘲笑我要带诸位去送死……”

    “睢阳的粮草只能供我们坚持几个月。那么,几个月后怎么办?要我们活活饿死在睢阳城内?或者,干脆弃城而逃?都不行!”

    “当前,叛军大幅收缩防线。雍丘一万多守军被抽调大部分退守关洛一线,雍丘只有两千守军。而且,雍丘城中有叛军囤积的大量粮草,若是能拿下这批粮草,睢阳军民至少在一年内没有缺粮之忧。由此。我们就可以从容守城,坚持到朝廷平叛大军主力光复河南的时刻。”

    “是坐以待毙还是破釜沉舟冒险一搏?我选择后者!左右都是一个死字,我们作为军中儿郎,食朝廷俸禄,宁可与叛军拼死一战争取一线生机,也不能守着一座孤城坐吃等死!”

    “我们出奇兵奔袭雍丘,攻其不备,未必没有拿下雍丘的机会。但我们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就什么机会都没有。退一步讲,纵然牺牲了我们这五百兄弟,若是能为睢阳数万军民争取来一线生机,那我们也就死得其所!”

    “死得值了,兄弟们!”

    “孔某在此对天盟誓,此战,当与诸位兄弟同生共死冲锋在前,若违此誓,当如此箭!”

    孔晟从随身的箭壶里抽出一根羽箭来,咔嚓一声在手中折为两段,然后奋力掷在地上。

    “义之所至,义无反顾!誓死报国,收复雍丘!”

    孔晟慨然高声道,神色肃然。

    李彪李虎为首,五百骑兵热血沸腾地挥舞着陌刀长矛,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义之所至,义无反顾!誓死报国,收复雍丘!”

    孔晟哈哈大笑起来,他豪气干云地挥舞着方天画戟,大声传令道:“传我军令,全体都有,兵发雍丘!”

    孔晟率先打马驰去。身后,五百骑兵群情激动地按照阵型纵马前行,扬起漫天的烟尘。

    城楼上。

    张巡裹着披风凝望着孔晟率五百骑兵驰去,漫天的烟尘中铁蹄翻滚如同钢铁洪流一般,眸光中闪烁着异样的奇光。他回头向雷万春和南霁云低低感慨道:“万春,南八,这孔晟真是天生的将才,区区几句话就将所有将士感召得热血沸腾,要对他誓死追随了。在这一点上,本官倒是小看了他。若是他真能做到身先士卒,纵然他此次进攻雍丘失败,本官也不会予他计较短长了。”

    南霁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在南霁云看来,这不是孔晟嘴皮子功夫好,而是他站在了公理大义上,这支骑兵虽然人数少,但却是精锐中的精锐,哪一个不是热血沸腾忠肝义胆的好汉?

    孔晟的高明之处在于,通过充满着公理大义的战前动员,将所有军卒的心一统,从而实现号令统一令行禁止。要没有这番真诚并掏心窝子的话,肯定有不少军卒对孔晟的行动心生质疑。这是让南霁云最佩服的地方。他是一个嘴比较笨的人,此番要是换成了是他领军,同样的战前动员,肯定达不到孔晟的效果。

    雷万春笑了笑道:“中丞大人,孔县令智计百出,文武双全,他此番奔袭雍丘,以雷某来看,成败在五五之间。孔县令不是鲁莽冲动之辈,若是事不可为,他一定会率军退守睢阳。所以,中丞大人其实不必过多担忧。”

    张巡见雷万春言辞中流露出对孔晟的些许赞许之意,嘴角一挑,神色就冷淡了下来。

    张巡对孔晟谈不上仇恨,但却是厌恶和不喜欢的。张巡虽然不得不承认孔晟是一个罕世奇才,但人才一般都是个性鲜明之辈,就当前的睢阳局势来说,张巡需要的其实是能不折不扣贯彻落实他号令的部署将领,而不是孔晟这种人才。

    雷万春察言观色,就知道自己的话引起了张巡的不高兴,就暗暗垂下头去,不再多言。

    张巡扫了雷万春一眼,淡淡一笑,挥挥手道:“事成,本官为他请功,事败,本官为他兜着!你们两个随时关注孔晟领军的动向,随时准备驰援吧!”

    雷万春和南霁云对视了一眼,齐齐躬身领命。

    这是两人最敬佩张巡的地方:刚正,顾全大局,从不因私废公。

    虽然这次奔袭雍丘,是孔晟坚持的提议,张巡迫于无奈才同意下来——但既然是他同意的军事行动,作为睢阳最高军政首脑,张巡就不会推卸责任。而张巡再怎么不喜欢孔晟,也不会将个人喜恶延伸到公务之中,更不会因为个人对孔晟的不满而坐视孔晟遇险不救。

    尽管张巡有很多毛病和性格上的缺陷,但上述一点,决定了他作为历史名臣的基本要素。这也正是雷万春和南霁云誓死追随从不更改的一个关键因素。

    张巡拂袖而去。

    太守许远缓步走过来,向雷万春、南霁云两人拱拱手笑道:“两位将军。”

    雷万春和南霁云赶紧施礼:“末将见过许太守!”

    在睢阳数十名将领中,唯有雷万春和南霁云还对许远保持着面子上的恭谨,其他人连这种面子都懒得给,认为许远就是一个无能的文官,睢阳能守到今天、能取得接二连三的大捷,完全是他们这群武将拼死血战的结果,让许远这些人坐享其成了。

    许远笑道:“许某刚才见孔县令领军西进,五百骑兵军容严整,骁勇过人,以两人来看,孔晟此去能有几分胜算?”

    南霁云笑了笑,没有发表意见。

    雷万春则实话实说:“许太守,末将以为,孔县令此去胜算不大。雍丘城防高深,单凭孔县令这区区五百骑兵,要想拿下雍丘难如登天。但考虑到孔县令足智多谋文武双全是当世奇才,不可以常理来揣度,或许他能创造奇迹吧。”

    许远眸光中闪过一丝清亮:“许某也认为孔县令能为人所不能为,我对他此行抱以希望。若是他能凯旋返回,必大振我睢阳军民的信心!”

    雷万春拱拱手道:“末将也怀有期待。只是……但愿他能创造奇迹吧。”

    南霁云突然插话道:“许太守,万春,南某突然觉得,孔县令此次主动请缨奔袭雍丘,或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别有深意。”

    许远和雷万春闻言愕然,抬头一起望着南霁云,不知南霁云何出此言。

    但两人都知道南霁云性格沉静稳重,不是轻言妄言之人,既然他这么说就必然有他的道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杨朝宗

    “南某认为,孔县令此次领军奔袭雍丘,其意或者不在雍丘,而在奇袭位于宁陵的叛军杨朝宗残部,以战练兵,同时提升自己在睢阳军中的威望。只要他能取得一战之胜,无论拿不拿下雍丘,取不取得叛军粮草,都将声震河南名声大噪。”

    南霁云缓缓道。

    雷万春眼前一亮,点了点头:“有理。”

    许远则微微一笑,不以为然道:“孔县令年纪虽轻,但忠肝义胆成熟稳重,在本官看来,他不是执着于功名利禄之辈,岂能为了个人的声名,去拿五百壮士的性命冒险?”

    南霁云也没有反驳许远的话,微笑不语。却心道:孔晟固然不是执着于功名利禄之辈,但人在官场,尤其是像孔晟这种文武双全的后起之秀,要说他没有一点追逐功名的心念、而只为报效朝廷为国出力,也不现实。

    其实南霁云的判断大差不差。

    孔晟虽然要率军奔袭雍丘,但这是一种战略上的设计,到时候会不会、能不能真的进攻雍丘,还要看具体的情况,若是雍丘守军势大难攻,他不可能带着数百儿郎真的去送死,从而还搭上自己的性命。

    但若是存在拿下雍丘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过?

    此外,以战练兵是肯定的。五百骑兵貌似兵力寡少,但实际上却有很大的优势,进退迅速来去自如,这给孔晟谋划已久的在河南道的“游击战”战略思想的成功实现落实,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孔晟对于前世那位伟人的“敌来我走,敌驻我扰。敌退我追”的游击战军事战略思想拥有发自于心的尊崇。可以说是研究得非常透彻。只是前世只局限于学术修养,这时便有了付诸实践的机会。

    掌握兵权,人的军事潜能其实便无形中被激发出来。在孔晟看来,正如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指挥千军万马运筹帷幄的梦想一样,每一个人都存在一定的军事潜质。其实领军打仗,就跟弈棋有些类似,能不能冲锋陷阵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具备不具备统揽全局的战略思维。

    日出时分。孔晟已经率军声势浩大地离开睢阳向西驰出了数十里,向着雍丘的方向大张旗鼓地前进。别看他们人数不多,但军旗招展,军容严整,鲜衣怒马,五百骑兵号令统一,奔驰间烟尘飞扬,搞出了不小的动静,自然就惊动了周遭州府县城的叛军势力。

    既然是奔袭奇袭,又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或多或少引起了不少军卒的不解和不满,但军令如山倒。孔晟是主将,他下的军令哪怕是荒诞不经,作为军卒也只能执行不误。

    雷霆进等人心内不以为然,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还是暗暗认为,孔晟固然勇猛,但其实不懂兵法,这种带兵打仗法,迟早会葬送了这支精锐骑兵的。

    其实孔晟在军事上真的不是什么专家。但他的优势在于信息前瞻,掌控着大势和历史进程的变化节点,更具有超前于这个时代的先进思维以及各种军事战略思想。所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到了这个时候,孔晟就是行也得上、不行也得上,也只能在实践中慢慢学习磨练融会贯通。

    没有人是天生的军事家和战略思想家。

    哪怕是张巡睢阳所属这些人,包括南霁云雷万春这种当世名将在内,说白了都是在这场平叛战争中逐步成长起来的,论个人武力值,孔晟比之丝毫不弱,而论韬略思想,孔晟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他们都能领军打仗,孔晟又为什么不能?

    南勇性格沉静,一如他的父亲,他沉默寡言,很少发表个人意见。这一路上,他只默默行军,紧随在孔晟身后。但雷霆进性格急躁,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就在部队行至睢阳通往宁陵、雍丘和济阴郡三地的分叉路口略事休整时,当面找上孔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三弟,我们只有五百人,这么大张旗鼓地举旗前进,恐怕还没有赶到雍丘,就被各路叛军给夹击围攻了。不是为兄说你,既然是奇袭,那就要偃旗息鼓悄然行进,哪能像我们现在这样兴师动众、唯恐叛军不知呢?”

    孔晟扫了雷霆进一眼,淡淡道:“二兄,此刻是在军中,非你我兄弟私下场合,今后请勿以兄弟相称。”

    雷霆进愣了一下,搓了搓手有些不满道:“好吧,孔县令!末将认为,我们这种行军法、如此招摇过市,一旦陷入叛军重围,岂不是死路一条?”

    孔晟似笑非笑,声音清朗:“雷将军,我的目的正是惊扰各路叛军,若是能引得雍丘叛军来攻,那是最好不过了。”

    “至于身陷重围,你想多了。济阴郡的高承义所部距离我们数百里,纵然他们率军来攻,也不是一两日能抵达。占据宁陵的现在是杨朝宗的数百残兵,且不说上次战败他们损兵折将已经闻风丧胆,即便他们敢出城来与我军一战,我们又何需惧他?”

    孔晟的话声音虽然不高,但坚定有力。

    雷霆进以及雷霆发雷霆俊兄弟听闻占据宁陵的竟然是杀母仇人杨朝宗,不由眼珠子充血,情绪激动起来。

    雷霆进一把抓住孔晟的手,怒声道:“孔县令,杨朝宗是我雷家的生死仇敌,既然他占据宁陵,我请求率军攻下宁陵,斩这厮的首级,告祭我娘亲的在天之灵!”

    雷霆发和雷霆俊兄弟也在旁情绪愤慨的拔出腰间钢刀,挥舞着,神色狰狞可怖。

    孔晟微微皱了皱眉。

    雷氏三兄弟勇猛过人,是不可多得的猛将,忠诚度也没有问题。只是这三人就是一个爆仗脾气,一点就着,而一旦激动起来就浑然失去了理智——他们也不想想。这支骑兵出来是干什么的。难道是为了给雷家人公报私仇的吗?

    但毕竟孔晟与雷霆进有结拜之谊。他总不能直接反驳了雷霆进的要求。而雷霆进愤怒于弑母大仇,正在情绪不可控制间,若是孔晟出言不慎,定会与对方闹翻。

    孔晟思量着,神色凝重。他瞥了南勇一眼,南勇眼眸一转,突然在马上开口道:“雷家三位兄长,小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雷霆进不耐烦地挥手道:“南勇。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干甚?”

    南勇向孔晟拱了拱手,神色有些严肃:“三位兄长,此刻我们在军中,当以孔县令为尊!军令如山,不可妄动妄言,这一点,还请三位兄长稍安勿躁。我等出兵意在奔袭雍丘,若是半路因为伯母大人的私仇而改道宁陵,日后传到睢阳。不论是中丞大人,亦或者是雷伯父。问罪下来,我们又将如何承担?”

    孔晟闻言不由深深望了南勇一眼。这个年轻人虽然大多数时候沉默寡言,但到了关键时刻,却很会说话,也很会看势看人,他将在军中、军法军令不可轻犯、不能因私废公等诸多核心问题点了出来,还推出了雷万春和张巡作为挡箭牌,哪怕是雷霆进兄弟性如烈火,也一时间难以发作。

    “二兄,伯母的大仇,孔某也时时刻刻记在心上,莫不敢忘!你们放心,若是杨朝宗敢出城袭击我军,你我兄弟就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将他斩于马下为伯母报仇雪恨!”

    孔晟说完,声音变得凛然严肃起来:“但是此刻,三位雷将军,请遵从本官军令,稍安勿躁,本官自有主张!”

    孔晟挥了挥手,背过身去,望向了寒风呼啸中黄叶纷飞烟尘弥漫的宁陵方向。

    雷霆进狠狠地跺了跺脚,咬紧牙关,怒吼了一声,将手里的长矛带着一股怒气插入地面之上,脸色变得铁青,但他却没有再开口说半句请求孔晟出兵为自己母亲报仇的话。

    雷霆俊雷霆发亦是如此。

    三人虽然性子急、更是为母报仇心切,但毕竟是雷万春的儿子,被南勇这么一提醒,自然知道事情轻重,也不敢在军中轻举妄动违抗孔晟的军令。

    将门虎子,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其实杨朝宗退守宁陵,宁可带几百残兵驻扎在宁陵这座破城苟延残喘,也不去投效雍丘的令狐潮,这让孔晟嗅到了某种良机。

    杨朝宗号称有千人,实际上只有五六百人。他们在上次决战中于宁陵吃了败仗,一万多人只剩下这么一点残兵,他根本难以向安禄山的燕王朝交代,更不敢投奔其他的叛军守将。

    谁都明镜儿一般,此刻杨朝宗不论是投靠任何人,结果和下场就只有一个:被吞并或者干脆被拿下交由燕朝廷问罪。

    因此,半路得到军报之后,别看孔晟表面上止住了雷霆进三兄弟的暴躁冲动以及为母报仇的私心,心里实际上早就想打宁陵杨朝宗的主意,否则,他就不会公开喧兵冒进。

    在孔晟看来,能将杨朝宗这股残兵纳降收编,现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机。若不是雷氏三兄弟与杨朝宗有杀母大仇,势不两立,孔晟都想去说降杨朝宗在自己帐下听命。

    杨朝宗原为唐将,其麾下军卒自然也是昔日的官军。在杨朝宗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孔晟本来有很大的把握说服他归降。但有雷氏三兄弟在,有睢阳雷万春在,孔晟心里很清楚,无论如何杨朝宗都不会过来送死。

    所以,对于杨朝宗部的思路原则就只能是斩杀杨朝宗,择机收编其残兵。

    此刻,没有人知道孔晟心里正在谋夺算计已经算是穷途末路的杨朝宗。而事实上,龟缩在宁陵城中惶惶不可终日的杨朝宗早已得到了睢阳一支精锐骑兵出城西进的消息,只是杨朝宗目前自顾不暇,哪敢主动出城去挑衅?

    不要说主动进攻了,若是孔晟军马有半点进攻宁陵的迹象,恐怕杨朝宗就会继续像丧家之犬逃窜而去。

    日落西斜,昏黄的余晖在寒风吹散。

    孔晟缓缓转过身来,沉声道:“李彪李虎!”

    李彪李虎从雷霆进等人身后行出,躬身道:“末将在!”

    “两位校尉,一会烦劳两位率本部陌刀军一百人由此北上,摇旗呐喊,做出进攻宁陵的假象。”孔晟此话一出口,李彪李虎愣了一下,他们没想到孔晟最终还是做出了进攻宁陵为雷氏三兄弟“抱私仇”的决策。

    两人虽然有些失望,但人在军中,岂能违抗主将的军令,他们应诺下来,退在一旁。

    雷霆进三兄弟眸光中顿时闪烁着激动感激的光彩。孔晟眼角的余光从三兄弟身上掠过,嘴角浮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三位雷将军!南将军!各位!”

    孔晟断喝一声。

    众人一起躬身:“末将在!”(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违抗军令

    孔晟目光炯炯,朗声道:“尔等整军随我奔袭白沙涡,在此地设伏,准备迎击杨朝宗所部!”

    “李彪李虎两位校尉,你二人佯攻宁陵,若是敌军出逃,立即改道东北,力争与我等在白沙涡形成合围,将杨朝宗就地歼灭!”

    孔晟终于还是发布了他领军作战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道军令。根据探马的报告,杨朝宗只有五六百人,孔晟觉得可以跟对方硬碰硬了——他这支骑兵是精锐之师,又士气高涨,而杨军不过是狼狈残兵,若是硬碰硬胜券自然在孔晟这边。

    白沙涡在宁陵西北方向,原先为唐军的一座要塞。此地是由宁陵通往济阴郡和彭城方向的必由之路。孔晟判断杨朝宗若是逃离宁陵,必不会逃向雍丘,而是选择济阴郡的高承义或者直接逃向江北向虢王李巨投诚。

    尤其是后者,孔晟觉得杨朝宗万般无奈之下选择向虢王投降是最有可能的。

    至于杨朝宗为什么不会逃向雍丘,完全是孔晟的一种感觉。因为在他看来,若是杨朝宗肯投靠令狐潮早就去了雍丘,何必在宁陵窝了这么久。

    李彪李虎率百余陌刀骑兵纵马奔驰在荒凉的旷野上,摇旗呐喊,陌刀挥舞。他们本就是虢王麾下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兵,又经李萱调教,身经百战,这么肆无忌惮地列阵冲击向宁陵,声势之大可想而知。

    李彪李虎实际上是凤阳郡主李萱的家将,跟家仆一般无二,原本外姓。被虢王赐姓为李。这支骑兵说白了就是李萱的护卫队私兵。对李萱的忠诚度不言而喻。而他们奉命转而跟随孔晟——对于这百余军汉来说,孔晟就是自家凤阳郡主看中的人,将来极有可能成为郡马娇客的人,效忠孔晟与他们效忠李萱的使命宗旨并不相悖。

    所以,对于孔晟的军令,这百余人是贯彻落实最坚定不移的。

    宁陵的杨朝宗闻报,心下既愤怒又惶恐不安。他也曾经是掌握千军万马的大将,叱咤风云不可一世。可如今却沦落为丧家之犬,率这五六百残兵到处躲避苟活。他原本想在宁陵这个地方渡过这个难熬的冬天,待开了春再定行止。

    不料半路里突然从睢阳杀出一支军马来。而正面向宁陵冲杀过来的这支骑兵是官军骑兵中最威猛的陌刀军,精锐中的精锐,相当于后世的特种兵,杨朝宗岂敢与之正面抗衡?所以在李彪李虎率军佯攻过来的时候,他就做出了逃跑的决定。

    杨朝宗在傍晚时分弃城而逃,这个时候,李彪李虎的陌刀军距离宁陵还有十余里。

    闻报杨军逃窜,李彪冷笑一声。大喝道:“儿郎们,纵马直追。随本将杀上去,一群残兵败将,就凭我等就能将之就地歼灭,不需要惊动孔县令那边的睢阳军马了!”

    李彪李虎以及他们麾下的陌刀军其实根本看不起睢阳军。在他们看来,睢阳这些军马根本就是乌合之众,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因此,在李彪李虎看来,根本就不需要睢阳军的配合,仅仅是他们这一支骁勇善战的陌刀军,就能解决杨朝宗的残兵。

    李彪李虎率军一阵猛冲,杨朝宗的兵马多数都是步军,人马步行逃窜,哪里能跑得过骑兵冲杀。杨朝宗见势不妙,在马上回头望着薄薄夜幕降临下那支陌刀如林寒光呼啸的陌刀军杀气腾腾地奔袭过来,目光又从周遭身侧这群惊慌畏惧的士卒身上扫过,不由仰天长叹:“天要亡我!奈何奈何!”

    旋即,杨朝宗又面目狰狞地咆哮一声,“传本将军令,改道,一路向西!”

    所有残兵立即齐呼拉地扭转身形向西北雍丘的方向狂奔,现在就是逃命要紧,谁跑得快谁就能保住小命,在寒风呼啸的夜幕底下,在赤地千里的旷野上,一群黑压压的残兵丢盔卸甲被百余骑兵追击得豕突狼奔,乱成了一锅粥!

    白沙涡。

    夜幕降临,寒风如织,月明星稀。

    四百睢阳骑兵偃旗息鼓潜伏在早已废弃的白沙涡的要塞内,只待杨朝宗的败军溃逃过来,就冲杀而出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雷霆进三兄弟紧握钢刀,端坐在马背上,心神紧张焦躁,等待着出战军令的传来。雷肖氏死在杨朝宗败军围攻中,杨朝宗已经被雷万春父子视为了生死大仇,今天既然有机会,必然要杀之而后快。

    孔晟站在要塞城楼上,借着明亮的月光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宁陵通往白沙涡的方向,但夜色如水气温变得更低,却迟迟没有传来半点动静。

    沉稳若孔晟,都有些烦躁起来。算计时间,杨朝宗应该率军退下来了,但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杨朝宗竟然真的有胆量跟李彪李虎的陌刀骑兵对垒作战准备死守宁陵破城?

    孔晟心头发紧,举棋不定。

    这一战,对于孔晟来说,真的是意义重大。

    一则,他有收编杨朝宗残兵充实力量的考量。二则,他有借此战立威的念头,睢阳这四百骑兵虽然跟随他出征,但却是张巡的人马,要想让他们归附,指挥打一场胜仗是非常关键的。

    一骑探马在夜幕冲奔驰过来,旋即冲进了白沙涡要塞破败的门楼。探子跑步上了门楼,喘息着向孔晟禀报道:“孔县令,李彪李虎陌刀军一路追杀,杨朝宗残兵一路溃逃向着雍丘的方向去了!”

    孔晟脸色骤变。

    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满盘算计和设伏剿灭的计划,被骄傲的李彪李虎给统统打乱,原本胜券稳操,如今却化为镜中冰花水中泡影。

    他交给李彪李虎二人的命令是佯攻宁陵,像猎犬一样将杨朝宗所部残兵驱赶向白沙涡的伏击圈,从而将之一网打尽,结果这两人却狂妄自大,无视孔晟的军令,逼迫过紧,以至于导致走投无路的杨朝宗被逼改道逃向雍丘,试图靠雍丘守军的力量来摆脱李彪李虎的追杀。

    “该死!坏我的大事!”孔晟暴怒起来,他奋力将手里的方天画戟挥向了一侧废弃的烽火台的边缘,因为用力过猛,他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竟然将半截烽火台给击碎,烟尘漫起,夯土石块呼啦啦倒塌下去。

    周遭的睢阳军卒目睹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是人所能具有的力量吗?这样的方天画戟若是挥舞起来,军中何人能敌?

    站在孔晟身后的穆长风感知到孔晟的深沉怒火,他从来没有见过孔晟像现在这样暴怒并失态过。他眉头一簇,压低声音道:“三弟,可是有什么变故?”

    穆长风是江湖人,只知靠江湖规则来解决问题,跟随在孔晟身边,也就是在战阵之中对他形成护卫,或者说是他的任务更侧重于保护孔晟的安全,防卫对方阵营中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高手。

    兵法韬略什么的,穆长风根本就是门外汉,也不关心、看不懂。

    孔晟咬了咬牙,一字一顿道:“他们违抗我的军令,将杨朝宗逼向了雍丘,不仅坏了我的大事,他们自身还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杨朝宗也不是傻子,他无奈逃向雍丘,自然会引起雍丘守军的警惕和关注。李彪李虎毕竟只有百余人,雍丘的令狐潮率军出城迎击过来,与杨朝宗的残兵合兵一处,陌刀军就有身陷重围全军覆没的可能。

    孔晟铁青着脸大喝道:“全军都有,随本官连夜西进杀向雍丘,接应陌刀军!”

    这支陌刀军是李萱送给孔晟的班底,也是孔晟最为看重的力量,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孔晟不得不率军去救,哪怕是有一线希望,他也不能放弃陌刀军。

    一步错、步步错,李彪李虎的肆意妄动,直接导致孔晟的全盘计划沦为泡影满盘皆输,从主动设伏变成了疲于奔命被动挨打。

    李彪李虎率陌刀军疯狂追杀,一路斩杀了百余杨朝宗部残兵。但距离雍丘越来越近,危险也随时可能降临。果然,在雍丘方向传来轰鸣的马蹄声,月色下隐见旌旗招展,被追杀惨了的杨朝宗所部士卒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更加死命狂奔逃窜过去。

    李彪陡然间惊醒过来。

    他在马上扯着嗓子大喝一声:“二弟,不能再追了,雍丘的叛军迎击出来,马上撤回!”

    李虎正杀得兴起,他狂笑着立马挽弓搭箭,箭出如电,前方逃窜的一名军卒被射穿背心,惨叫着一头栽倒在地。

    李虎兴奋地拨转马头,喝道:“儿郎们,撤!”

    百余杀红了眼的陌刀军这才恋恋不舍地拨转马首,向来路挥舞着陌刀奔驰而回。

    这个时候,李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下了大错,只有李彪在奔驰回撤中脸色有些发黑,他知道自己两人一时头脑发热违抗了孔晟的军令,虽然回撤及时,没有折损所属陌刀军,也歼灭了不少叛军,但却破坏了孔晟的整个计划。

    这场战役从根本来说,是失败了。

    离开睢阳的第一战,功败垂成。(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驱虎吞狼

    夜深沉,但星空浩瀚月光皎洁。

    荒芜的旷野上,西北风依旧呼啸,刺骨的寒风吹拂过去,这支盔甲鲜明的雍丘守军列队整齐,领头的一员的将官端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不远处那狼狈不堪正在杨朝宗号令下勉强集结的数百残兵,嘴角挑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孔晟率军离开睢阳大张旗鼓地往雍丘而来,这自然早就引起了雍丘令狐潮所部的高度关注。

    虽然令狐潮并不认为睢阳出来的这五六百人的队伍真敢进攻雍丘,但毕竟雍丘守卫力量因为大部分兵力被大燕伪朝廷撤离,而显得防卫单薄,所以他也不能不对周边任何军力的异动保持足够的警惕。

    因此,令狐潮竟然亲自率领一千军马偃旗息鼓离开雍丘,悄然往宁陵方向而来。在令狐潮看来,若是这支睢阳军的真正意图是龟缩在宁陵苟延残喘的杨朝宗残部,那么,他这一千军就是埋伏在后的黄雀,鹬蚌相争黄雀在后,等睢阳军跟杨朝宗的人两败俱伤,他在率军冲出拣一个现成的便宜。

    这无意中就救了杨朝宗一命。

    杨朝宗此刻非常狼狈,铠甲卸开,头盔都在奔逃中不知丢失在何处,握住长枪的手至今还因为惊魂未定而微微颤抖着。他抬头望向了神色倨傲的令狐潮,嘴角抽搐了一下,但还是不得不打马上前见礼。

    “令狐将军!杨某有礼了!”杨朝宗在马上躬身抱拳。见礼的动作分明就有些僵硬和无奈,昔日,令狐潮顶多算是跟杨朝宗平起平坐的同僚。但如今杨朝宗是败军之将、丧家之犬。面对拥有雍丘一地和数千兵马的令狐潮。一点傲气和矜持也不敢有。

    两人原就不合,结有嫌隙。这是杨朝宗宁肯窝在宁陵也不向雍丘投靠的关键因素。

    但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杨朝宗此时不得不投靠令狐潮。

    令狐潮哈哈大笑,在马上扶须淡然嘲讽道:“竟然真的是杨将军?!杨将军这是从何处来,又是被何人追得这般狼狈?”

    杨朝宗脸色涨红起来,却敢怒不敢言道:“末将兵败退守宁陵,麾下只余数百残兵。不成想。那睢阳派军突袭宁陵,寡不敌众之下,我不得不率军向雍丘而来,同为燕王属下,还请令狐将军收留,杨某不胜感激之至。”

    令狐潮嘴角轻抿,声音却更加淡漠:“杨将军宁陵一战折损一万余众,麾下只剩下这数百残兵,不知你如何向燕王交代?”

    杨朝宗咬紧了牙关,忍住满腹的羞愤。继续陪笑道:“令狐将军,杨某已经上书向燕王请罪。但杨某兵败宁陵。其实非战之过,而是……”

    杨朝宗自我辩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令狐潮毫不客气地生生打断了:“好了,杨将军,宁陵惨败震动河南,燕王震怒,岂是你三言两语所能推卸掉罪责的?以本官看来,你不如直接去洛阳向燕王负荆请罪,也胜过如丧家之犬一般到处躲避睢阳军马的追杀!”

    令狐潮的话很不客气,堪称是一种赤果果的羞辱。而且,他这话一出口,无疑就表明了不肯收留杨朝宗的明确态度。

    杨朝宗怒从心头生,抬头冷视着令狐潮,再也控制不住,义愤道:“令狐潮,你我本为同僚,同为燕王效力,你如今落井下石见死不救,日后杨某必然在燕王殿前参你一本!”

    令狐潮冷笑起来:“杨朝宗,你这败军之将、大燕罪臣,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无礼!看在昔日的同僚情分上,本官也不为己甚,速速逃命去吧!否则,休怪本官翻脸无情,将你拿下送押洛阳,交燕王治罪!”

    令狐潮手里的宝剑出鞘,扬手指着杨朝宗,声色俱厉。

    杨朝宗眼角的余光从令狐潮身后那列阵森严杀气腾腾的军卒阵型上扫过,嘴角因为紧咬都咬出丝丝的血迹来,他神色狰狞地冷哼一声,扭头纵马向相反的方向驰去。他这一驰去,那些刚刚喘了口气的数百残兵不得不苦着脸奔随其后。

    杨朝宗不敢不走。他知道令狐潮心狠手辣,说得出做得到,若是令狐潮当真要拿下他去讨好洛阳的安禄山,一旦被押送去了洛阳,他必然是死路一条。

    对于他这种唐军降将又是败军之将,安禄山的伪燕朝廷根本不可能有半分的宽容。

    令狐潮端坐在马上望着杨朝宗那数百人在夜幕下狼狈逃窜而去,嘴角浮起的笑容越来越浓烈。副将杨宁有些疑惑地在背后轻轻道:“将军,为何不将杨朝宗拿下送洛阳交燕王治罪?”

    令狐潮没有回头,声音清冷在寒风中渐渐消散:“拿下杨朝宗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我虽然一向厌恶此人,却不屑于落井下石。他宁陵惨败损兵折将,已经不容于燕王,麾下只留这数百残兵,到头来还是一个死字。既然他横竖都是要死,我又何必去当这个恶人,背负这种坑害同僚的骂名?”

    “况且,放他逃去,驱虎吞狼,也好试探那支睢阳军马的虚实。杨朝宗虽然只有这数百人,但为了保命,他不得不拼死血战,让他们拼一个两败俱伤,我等静观其变就可。”

    杨宁不由敬佩躬身道:“将军深谋远虑,运筹帷幄,所言甚是,末将佩服。”

    令狐潮哈哈大笑起来,在马上挥了挥手,又肃然道:“传我的军令,暂不回雍丘,去前面山坡下就地扎营,派出探马四处探听消息,一旦他们两军相遇起了冲突,速速来报!”

    孔晟率四百睢阳骑兵在半路上与回撤的李彪李虎的陌刀骑兵相遇,双方合兵一处,连夜返回白沙涡暂时扎营休整。

    待一切安顿下来,已经是破晓时分。孔晟在要塞的城头上聚将议事,李彪李虎心下打鼓,忐忑不安地跟随在雷霆进四人身后缓缓而行,迎接他们的是孔晟那愤怒得几欲喷火的冰冷眼神。

    李彪李虎暗暗对视了一眼,知道这次闯下了大祸,孔晟盛怒之下,说不准会真的将他们军法从事。

    两人一念及此,一起上前去躬身拜了下去:“孔县令,我等违抗军令,自知罪责难逃,还请严惩以正纲纪!”

    两人单膝跪地,埋首不起。

    孔晟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你二人有什么罪责?罪责都在孔某!”

    李彪汗颜道:“吾辈不敢!”

    孔晟环视众人,又紧盯着拜在自己面前的李彪李虎二人,以及两人身后那肃然结阵神色复杂的百余陌刀军汉,声音变得更加冷漠:“尔等本是江北军中精锐,为凤阳郡主亲卫护军。两位校尉又是虢王殿下麾下之将,岂是孔某一介小小县令所能驱使?”

    谁都能听得出来孔晟声音里的无与伦比的愤怒,百余陌刀军汉默默垂下头去,心里却是一片茫然。他们奉命而行,追杀杨朝宗的残兵一路西进,虽然没有将杨朝宗拿下,但却斩杀了百余人,也算是没有白白出动,怎么反倒成了罪人?

    听孔晟如此愤怒的“反话”,李彪李虎更加难堪地小声道:“还请孔县令恕罪!末将等奉郡主严命,自彭城起追随孔县令至睢阳,既然在孔县令帐下听命,又岂敢抗命不从?”

    “既然你们口口声声宣称要在孔某帐下效命,那么,又为何肆无忌惮违抗本官的军令?本官命你二人率军佯攻宁陵,目的是将杨朝宗的数百人驱赶至白沙涡来一网打尽,你们却为何罔顾军令,一味逞强追赶,将其赶往了雍丘方向?”

    “本官的谋划被你二人生生破坏!这倒尚在其次,若是因为孤军深入,被雍丘守军夹击围攻,断送了这百余兄弟的性命,你二人纵然身死都难恕其罪。”

    孔晟的声音陡然间变得无比的高亢:“军中无戏言,军法不留情!李彪,李虎,你二人违抗本官军令,本官若不严惩,又何以服众?!”

    “来人,将李彪李虎二人拿下,推出去,斩了!”

    孔晟的声音一落,众人皆惊。就连李彪李虎两人都愕然抬头望着孔晟,措手不及。

    本来在众人看来,李彪李虎固然有抗命之行,但终归没有酿成大祸,孔晟顶多是略加薄惩,不会动真格的,任谁都没想到孔晟一张口就是斩杀!

    百余陌刀军汉大惊,旋即就拜倒了一大片,异口同声为李彪李虎求饶。

    雷霆进上前劝道:“孔县令,李彪李虎两位校尉无心之失,并非故意抗命不从。目前我军正是用人之际,临阵斩将极为不利,还请孔县令网开一面,饶两人一命让其戴罪立功!”

    孔晟长身而立,肃然不语。

    南勇也出列请求道:“李彪李虎两位校尉追贼心切,也是一腔报国赤诚。念在他们没有折损一兵一卒、还斩杀贼人百余名,还请孔县令饶其不死,以观后效!”

    “还请孔县令网开一面!我等愿意戴罪立功!”百余陌刀军齐声高呼,伏地不起。

    孔晟清冷的目光从李彪李虎两人的身上掠过,又环视向拜了一地的陌刀军汉,眸光有些闪烁。

    他当然不是真的要斩杀李彪李虎。李彪李虎是猛将两员,又是陌刀骑兵的真正首脑,若是斩杀这两人,这支陌刀军必然与自己离心离德,得不偿失。

    但军法不是儿戏。孔晟心里明镜儿一般,这支陌刀军名义上归自己指挥,实际上这些江北军汉心高气傲,若是不严肃整处,日后必成桀骜不驯之辈,变成难以驱驰的鸡肋力量。(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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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唐介绍:
大唐天宝末年,莺歌燕舞的江南因为一个现代官员灵魂的穿越而变得暗流涌动,这只先知先觉并力求掌控自己命运的蝴蝶,双翼轻轻扇动,在风花雪月的吟唱中悄然推动着历史前进的车轮。 ——————————————————————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侠骨传金柝,红颜照铁衣。将军百战死,英雄无归路。天子坐明堂,吾为天子师。回首千年烟云,我的壮烈如歌如泣,我的权唐没有遗憾。 《权唐》书友群437855842权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