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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格鱼     权唐txt下载     权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他乡遇故知”

    李辅国在李川、李萱、薛胜等人的簇拥下,骑乘着高头大马,头前有扈从开道,马后有铠甲鲜明的军士护卫,威风凛凛排场十足,缓缓行来,准备进城。

    虽然李辅国只是一个太监,但披着朝廷钦差、皇帝红人的外衣,哪怕是虢王李巨都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其实这也就是李巨,李唐皇室宗亲,若是别的藩镇,恐怕就不会对他这么礼遇。

    李辅国奸猾过人城府深沉,他之所以选择逃亡江北投奔李巨,也无非是看中李巨本身作为李唐宗亲,对皇室的忠诚度远远高于其他人。

    李辅国生性狡诈,由此可见一斑。

    李巨派世子出迎,在李辅国看来算是意外之喜。这意味着他这个朝廷钦差、皇帝红人,引起了李巨足够的重视。而因此,他暂时在彭城安身打着皇帝旗号狐假虎威,也算是有了各种保障。

    李辅国眯缝着小眼睛,优哉游哉地行进着,在马上一摇一晃。突然,他眼角的余光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他狐疑地扭头瞥去,一眼就从林立在官道一侧的围观行人商客群中发现了孔晟和乌显乌解两人。

    人生有四大喜,所谓“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挂名时。”虽然孔晟谈不上李辅国的故交友人,但在这陌生的彭城之地,突然见到相对熟悉的孔晟,李辅国忍不住大喜,念及自己狼狈从江南逃离的过往种种,他差点没落下泪来。

    李辅国停下马。朗声大笑。扬手指着孔晟高声道:“孔晟!孔家小郎。还记得杂家否?”

    李辅国这一咋呼,李萱顺着他的手势望过去,瞥见孔晟迎风而立玉树临风的身影,心头的喜悦、惊讶、羞恼、愤懑等各种情绪纷至沓来。

    孔晟之前对她的各种冒犯或者不敬,其实在王家堡——尤其是经过王家堡外孔晟率五十骑冒死破坏叛军器械并与叛军交战一场,李萱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只是她一心招徕孔晟为其父虢王效命,孔晟百般推诿谢绝,又在王家堡外放了她的鸽子。让她羞恼难耐。

    孔晟定了定神,知道万万不能在李萱李川等彭城权贵面前失礼,赶紧将手里的方天画戟和追风马交给穆长风,大步走上前来,在李辅国马前躬身一礼:“孔晟拜见钦差李公!”

    乌显乌解两人也无奈上前,毕恭毕敬地深躬一礼:“末将宿卫乌显乌解拜见钦差大人!”

    李辅国大笑着翻身下马,竟然亲亲热热地当众扶起了孔晟:“孔晟,你这是要去河南赴任的路上吗?”

    孔晟点了点头:“正是。”

    虢王世子李川有些意外,扫了孔晟数人一眼,与彭城郡守薛胜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但他马上就看到自家妹妹凤阳郡主李萱也同样翻身下马。走上前两步,凝立当场。似笑非笑地望着孔晟。

    孔晟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施礼:“见过凤阳郡主!”

    李萱冷哼一声:“孔晟、孔县令,你连番戏弄本郡主,在王家堡更是不辞而别,真是好大的胆子!”

    孔晟知道无论如何不能承认这一点,否则麻烦就大了,他马上神色一肃道:“回郡主的话,孔晟奉召任职河南,心系国难、着急到任,有失礼之处还请郡主见谅!”

    李萱正待再斥责孔晟几句,突然见自家兄长——虢王世子李川在马上打量着孔晟,心头一惊,就立即云散风收神色变得淡然道:“孔晟,你既然上任路过彭城,就随本郡主进城去,本郡主还有话要问你。”

    说完,李萱就走回马前,腾身上马,动作轻盈流畅。

    李辅国与孔晟简单客气寒暄两声,也翻身上马,向李川薛胜笑着介绍道:“世子,薛大人,此子是江南士子孔晟,诗文名动天下,你们可曾听说他的名字?”

    李川讶然:“原来他就是孔晟,他的几篇诗文我也有所耳闻。”

    李川再次深深打量了孔晟几眼,同时望向了李萱,心道此子居然就是那出身江宁的孔门孔晟,号称江南第一才子肯定是扯淡,不过长相倒也风姿不俗,只是小妹如何又与他相识?

    孔晟虽有才名,但在虢王世子李川眼里,也就顶多是一个值得高看一眼的士子少年,仅此而已。对于孔晟如何,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关心的是李萱如何跟孔晟相识,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薛胜则笑道:“本官读过他的长恨歌,如此少年士子,才华横溢,倒也非同凡响。”

    李辅国哈哈大笑:“此子已经被陛下册封为天子门生、敕命为河南道睢阳府宋城县令,官阶八品。杂家念他满怀报效朝廷之志,还遣两名宫卫一路护送。如今他赴任河南,路过彭城,在城外相遇,也算是一番缘分。”

    李川和薛胜同时哦了一声,却是没有再看孔晟一眼,只是陪着笑,伴着李辅国进城去了。

    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令,还是在战乱纷飞的河南道睢阳府,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李萱却是暗中嘱咐随从,随后将孔晟四人带进城来,她自有安排。

    孔晟其实是故意抬头挺胸做出动静让李辅国认出来的。他原本不愿意进彭城、与虢王一系发生任何关系牵扯,但念及杨奇和杨家的危机,就临时决定择机与李辅国会上一会,试探一下李辅国的反应。

    孔晟从穆长风手里接过方天画戟,翻身上了追风,紧随在李萱队伍的后面。李萱回头瞥见他手提着一柄超长看起来非常沉重的方天画戟,心头暗道:这小厮又从何处寻得一柄长戟来,不过,以他的气力,使这种方天画戟倒也趁手。

    乌显乌解两人见在此处遇上“旧主”李辅国,心头有点复杂。至于穆长风,他一切行动唯孔晟马首是瞻,既然孔晟选择主动“曝光”,他更是无所谓了。

    孔晟四人跟着进了城,正要寻一间客栈,却被李萱的人不由分说安排进了城北一套宅院。看那架势,这似乎应该是凤阳郡主李萱的个人私产。

    其实,彭城是李萱的封邑。在彭城,属于李萱个人的私产不少,其父李巨说白了还是沾了女儿的光,否则他起初是无法在彭城立足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见虢王(1)

    但孔晟四人住进了这套宅院,食宿均有人照料,可以说是极尽殷切无微不至,但一直到深夜,孔晟都没有得到李萱或者李辅国的邀见。

    但既来之则安之。孔晟心安理得地耐心等候着,他知道李萱肯定是会与他见一面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至于李辅国,恐怕这个时候正在跟虢王李巨饮宴,根本顾不上见他这么一个小人物。

    孔晟还是要想办法跟李辅国见上一面,他此番故意暴露行踪让李辅国发现,为的就是试探李辅国一次。

    一夜无语。翌日清晨起身,孔晟一如既往地开始晨练,他的晨练定时规律,雷打不动、风雨无阻。无论是在江宁城中,还是如今赶路在路上,他都不曾懈怠过一日。在他看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若是没有一个好的反应敏锐的身体,接下来他在大唐的奋斗,都是无源之水。

    他在院中热火朝天地进行千篇一律枯燥无比的体能训练,乌显乌解两人则百无聊赖的侍立在一旁,穆长风却是出了门在城中闲逛去了。

    乌显向兄弟乌解投过郁闷的一瞥,压低声音道:“二弟,公子做人行事令人叵测高深,他明明天生神力,根本没有必要锤炼力量,其实,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力量而是技巧。”

    乌解望着孔晟一板一眼的动作,轻笑一声:“大兄,你不懂的,公子如此磨炼,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掌握力量,而且。我感觉他的这种力量训练虽然简单却很实用。”

    府中管事的似乎是得了吩咐。只在意孔晟一人。至于孔晟的随从等人,不加关注,任由来去。如果孔晟想要出门离开,恐怕就要受到阻拦了。

    孔晟呼呼地伏在地上做着这个年月很难让人恭维的俯卧撑,两百个俯卧撑做完,又是两百个青蛙跳,最后还有一组高强度的“扩胸舒展运动”。

    虽然孔晟的晨练方式很奇特,但乌显乌解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体能训练结束。孔晟盘膝在地,将司马承祯所传的内力调息之法运行一个周天,然后就神清气爽地起身挥舞着方天画戟,当然还是毫无章法可言,只是强化对兵器的熟悉度和磨合度。

    原本,孔晟还想学一学正宗的戟法。但后来他发现,有内功的辅助,他毫无章法的戟法其实更随意、更具有杀伤力,没有必要去被传统戟法的框框给束缚住,也就作罢了。

    如此沉重的方天画戟。在孔晟手里轻若无物,舞动生风。如臂使指。

    乌显眼眸中掠过一丝敬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孔晟手里这柄方天戟的巨大威力了,若是在两军交战对垒中,凭借孔晟的天生神力以及兵器本身的重量,再加上冲刺的惯性,几乎没有人能抵挡孔晟方天戟的灭杀。

    而且,这两日乌氏兄弟还意外地发现,孔晟竟然在尝试着将内力灌注在长戟之上,用内气来增强兵器的威力。虽然孔晟的成功率不是很高,但只要成功一次,就会在危难关头发出超乎世人想象的惊天动地的破坏力。

    两人正在神思飘渺间,突听风声呼啸,猛然抬头一看,见孔晟原地跃起,身形在半空中急速旋转,而他手里的方天画戟也在随之旋转舞动,发出呜呜的嗡鸣声,而就在孔晟身形即将落地的瞬间,他骤然爆发出一声大喝,手里的方天戟奋力劈下,一道白光骤现,与戟尖一起击中在一条石凳上。

    砰!

    轰响过后,烟尘四起,那条宽半尺、长约三尺余的石凳,竟然被生生爆裂成两截,陷落在地。

    乌显乌解看得目瞪口呆,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不远处,被惊动的李萱这座宅院的管事、下人们闻讯而来,正好见到了这惊人的一幕,又见孔晟手执方天画戟,威风凛凛地走过来,都面生震撼之色,有些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

    方天画戟本就不是寻常见的普通兵器,尤其是像孔晟手上这种沉重的方天戟。在普通人的眼里,能使用这种兵器的人,几乎都是盖世英雄,比如三国时期的吕布。

    可孔晟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却是文质彬彬的士子少年,这样一个文弱书生突然变得神勇过人,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府中曾经伺候过孔晟的两个婢女张大了嘴,半天都没合拢。

    孔晟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其实欢喜如潮。他上次在车门山寨无意中发现,内力纵贯兵器,可以瞬间外放爆发,催动兵器发挥出超常规的惊人威力。后来他又尝试过几次,可大多数时候都失败了,成功率很低。

    但就今天而言,他隐隐摸到了某种窍门,初窥门径了。假以时日,若是他能熟练掌握内力灌注兵器从而外放伤人的秘诀,这天下大可去得,将无人可与之正面抗衡。

    啪啪啪!

    院门口突然传来清脆的鼓掌声,一个身材修长体态婀娜挽着云髻、身穿霓裳宫裙、外罩绫罗披肩半孺的绝美女子笑吟吟地在十余名侍女和扈从的拱卫下缓步进来。

    宅院中原本的婢女、仆从见状,慌不迭地拜伏在地,口称“参见郡主”。

    孔晟顺眼望去,微微一怔:竟然是换了正装女裙妖娆曼妙的凤阳郡主李萱,她这么梳妆打扮起来,与往昔的气质形态迥异,若不是孔晟对她太熟悉,差点都没认出来。

    乌显乌解垂下头去,拱了拱手算是见礼。

    孔晟定了定神,噗嗤一声将手里的方天画戟插入地面上,然后上前两步施礼道:“下官孔晟,见过凤阳郡主!”

    与往常的态度相比,今日李萱的态度竟然极好极亲切,她挥了挥手微笑道:“孔县令不必多礼,请起!”

    春风化雨一般温和的李萱,让孔晟或者乌显乌解两人都有些惊讶愕然,孔晟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鬼,本着高度警惕小心谨慎的原则,他见礼过后就退在一侧静待李萱的下文。

    李萱兴致勃勃地围着孔晟的那柄方天画戟转了两圈,仔细观察着画杆上的精美缕空花纹,又尝试着伸手握住画杆,试探了下方天戟的份量,忍不住啧啧称赞连声问道:“真是一柄罕见的宝戟!份量如此沉重,简直就是为你量身定制而成,孔晟,你这戟是从何而来的?”

    孔晟笑了笑,轻轻回答:“意外所得,不足挂齿。”

    孔晟说话间就想起了红衣胜火妩媚动人的聂初尘,他心里很清楚,他非但逃下山来还将作为聂初尘订婚信物的方天画戟带走,性如烈火的聂初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准日后还会直接去找自己的麻烦。

    见孔晟眸光闪烁,李萱便猜测这柄方天戟必有不可告人的诡异来历,只是她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啧啧惊叹道:“孔晟,你竟然能将内力与兵器融会贯通,修炼到了真气借助兵器外放伤人的高深境界,真是让本郡主惊讶啊。天下间,能达到如此境界者,寥寥无几。”

    “这是因为司马宗师所传的内功调息之法玄妙上乘,我不过是运气好一些,无意中发现了这样的法门,偶尔会成功罢了。”孔晟谦虚道:“郡主过奖,孔晟愧不敢当。”

    李萱目光变得有些热切,她深深凝望着孔晟,招揽孔晟为虢王麾下效力的念头更盛。

    在她心里,现在的孔晟绝对是万里无一的超级人才。文能定国安邦,武能破阵杀敌,文采武功皆为当世之冠,这样的人才若是流失了,或者去睢阳那种危险的地方被叛军给灭了,那绝对是大唐社稷江山的重大损失。

    她也是艺出名师的学武之人,她的师傅彭城山月心庵的慧心师太是这天下有名的剑侠之一,聂初尘和南宫望的师傅范云聪也是其中之一。

    李萱很清楚,笼统来说,学武之人可简单分为剑客和剑侠两种层次。剑客只是初窥武道门径,掌握并熟练运用剑法,或行侠仗义或杀敌自保,这只是初级阶段。若是到了她师傅慧心师太这种境界,捻叶飞花、一草一木皆可破空伤人,以气御剑、陆地飞腾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成了剑侠。

    李萱当然是剑客。她要成为剑侠,还需要长时间的修炼。

    剑客与剑侠的区别标志,就在于,能否真气通过某种载体媒介外放,阴差阳错之下,孔晟竟然掌握了这种无上法门,踏入了剑侠的境界,怎能不让李萱羡慕和更加看重?

    当然,孔晟与真正的剑侠根本不可等同而语。与传说中口吐弹丸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的剑侠相比,他望尘莫及。

    李萱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而是扭头来扫了乌显乌解两人一眼,有意无意道:“乌显乌解,你二人原先在钦差李公麾下听命,可了解他的喜好?”

    乌显嘿嘿笑了笑:“回郡主的话,李公性格豪爽,不拘小节,不过,他在宫中时就是出了名的喜好珠宝金银名器之人,前番在江宁城中,本地官绅都投其所好送了不少东西……嘿嘿!”(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见虢王(2)

    乌显的话已经很直白了。李辅国作为一个无根太监,不近女色,自然就是贪财贪婪好那黄白之物。虢王一系要想结好李辅国,最直接的途径就是给他行贿送礼。

    李辅国仓促逃离江宁,在江宁收取的一干财帛礼物都不曾带走,早就肉疼得紧,若是能从李巨这里补偿回来,他当然是欢喜乐意的。

    当然,李辅国还喜欢一样东西,那就是权力。可惜这样的东西,虢王李巨给不了他。

    一念及此,孔晟突然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李辅国此人是这段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重要人物,可按照正常的历史走向,他没有下江南和逃遁往彭城这一节,经此一事,李辅国还会是李辅国吗?

    李萱撇了撇嘴,与她所料差不多。就不再继续这个话茬,而是转头望着孔晟道:“孔晟,我已经向父王举荐于你,我真心希望你能留在彭城,我们戮力同心,共抗安贼,为朝廷效力!”

    孔晟轻轻一笑道:“郡主,我为河南道宋城县令,本来就在虢王殿下的节制统率之下,我去睢阳与留在彭城,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与躲在后方运筹帷幄相比,我更喜欢与安贼叛军当面鼓对面锣地作战交锋!”

    “河南如今叛军当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既然孔晟被朝廷昭命为宋城县令,无论如何,孔晟都不能畏惧不前,辜负了陛下和朝廷厚望!”

    孔晟后面这话说得慷慨激昂,还把皇帝和朝廷都推出来当理直气壮的挡箭牌,李萱明知他在诡辩。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孔晟可是皇帝册封的天子门生、御赐钦点的宋城县令。若是孔晟揪住这一点不放。不要说李萱,就算是虢王李巨也无可奈何,拿他没有一点办法。

    “孔晟,你休要在本郡主面前卖弄口舌之利。那睢阳一地万分凶险,叛军日后肯定要大举进攻,以平定整个河南,你去了那边,与送死何异?同样是为朝廷效力。留在彭城更合适,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好意。”

    “郡主的提携关照,孔晟自然明白。但是,孔某做人行事,一向本着初衷,既然定下了目标计划,就不会半途而废。”

    李萱秀美的容颜上掠过一丝不满,但她掩饰得极好。

    孔晟再三婉拒她招徕的好意,让她非常想不明白。

    彭城一样是抗击叛军的最前沿。孔晟的报国志向和一腔热血依然有用武之地;而孔晟文武双全,若是留在虢王帐下必得重用。而且,有李萱这个介绍人在,无论是政治前途还是个人利益,都能赚得盆满钵满。以孔晟的心智和城府,不可能看不破这一点。

    但他还是拒绝。

    李萱思量再三,觉得孔晟之所以拒绝留在虢王帐下听命,无非还是因为跟自己之前的种种“过节”纠缠不休。想到自己都不再放在心上了,而孔晟一介昂藏男子还在小鸡肚肠斤斤计较,李萱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李萱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她冷哼一声,转头就走,却是撂下一句话:“孔晟,我父王要召见你,你先更衣洗漱,尔后随我进王府!”

    李萱怀着几分怒气拂袖而去,却没有离开,而是耐心等候在前厅。

    乌显望着李萱拂袖而去的背影,迟疑了一下,还是低低劝道:“公子,凤阳郡主也是一番盛情厚意,乌显觉得,公子留在彭城,有虢王殿下的调度安排,也不算是违背朝廷昭命。不如……不如留下,日后再做计较。”

    孔晟眼眸一转,扫了乌显一眼,淡淡道:“乌显,我自有主张,你们休要多言!”

    孔晟转身就回房。乌显张了张嘴,还要说几句什么,却被乌解给扯住了胳膊。乌解向乌显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僭越妄言,他们只是孔晟身边的护卫,怎么可能左右孔晟的决策?

    话说多了,必然引起孔晟反感。乌显有些不满地跺了跺脚,觉得孔晟还是太年轻一根筋不懂变通,这样闷着头坚持去睢阳,说送死可能有些夸大,但绝对没有好下场。

    可他们终归无法影响孔晟的决定。不要说他们了,就算是在孔晟心里颇有地位的穆长风,也无济于事。孔晟决定了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更改。

    孔晟早起晨练,汗流浃背,虢王要召见他,起码要洗漱更衣,以示尊重。这是最起码的官场礼仪了。

    孔晟没有迟疑,径自去洗漱、换上青衣文士长袍、束冠,腰间佩上杨雪若亲手所铸的破虏剑,然后缓步走出后院。

    他的动作非常麻利,前厅等候的李萱一杯热茶还没有品完,他就着装整齐厅外待命了。

    李萱站在前厅的台阶上,凝视着神清气爽面如冠玉气质沉凝的少年,目光闪烁了一会。

    良久,她才默然挥挥手:“走,随我进王府!”

    孔晟也没有多言,径自随再李萱身后出了府门。

    府门前停着一辆美轮美奂的豪华马车,四马拉乘,与郡王、公主之类权贵的规制相符。李萱虽然是宗室郡主,但有皇帝册封昭命,礼制等同于诸王公主。

    换言之,她的礼仪排场与其父虢王相同,只是李萱生性不喜排场,多数时候都是易服出行,对这些仪仗并不讲究。

    李萱在侍女搀扶下上了自己的马车,孔晟则从乌显手里接过了白马追风的缰绳,翻身上马。

    李萱在马车内淡淡道:“走吧。”

    她的侍女护卫仪仗列队前行,马车也缓缓启动,孔晟端坐在马上不疾不徐地跟着。

    凤阳郡主的仪仗出动,在彭城中自然引起了一番大动静,两侧的百姓商贾都自觉等候在路边,为仪仗让路。孔晟从城中人面带笑容和目露敬畏眼光的神色来判断,李萱在彭城的威望绝对很高。

    事实上,虢王李巨有两子、三女,被彭城百姓所熟知的无非是世子李川和凤阳郡主李萱。至于虢王其他的子女,大多深藏王府无人知晓。

    孔晟的白马追风属于那种非常拉风的坐骑,身材比普通的马高出一头,雄壮神骏,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杂毛,再加上孔晟人品英俊,所谓人是衣裳马是鞍,这样的俊美少年郎骑在一匹罕见白马上,想要不引起城中人的关注都很难。

    众人在路边窃窃私语,数以百计的目光投射在孔晟身上。孔晟神色从容,面带春风拂面般的笑容,端坐在马上,缓缓而行。

    李萱掀开马车的窗帘,清澈如水的目光投射在孔晟沉静从容的面孔上,心里弥荡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来。

    一路行来,穿过两条宽敞的街道,就到了虢王府。实际上,这本来是钦命的凤阳郡主府。李巨率众退守彭城之后,女儿的郡主府就改造成了虢王府和元帅府,作为号令江北和整个河南道兵马军政大事的中枢之地。

    李萱下车、孔晟下马,在临进王府之前,李萱突然扭头来深深凝视着孔晟,压低声音道:“王府规矩森严,你莫要失礼失态,免得白白吃了苦头!”

    “多谢郡主提醒。”孔晟拱手致谢。

    李萱轻叹一声,率先行去。

    王府门口两排铠甲鲜明的守门卫士齐齐躬身高呼唱喏:“郡主回府!”

    李萱挥了挥手,袅袅婷婷,肃然前行。而在头前引路的,是两名宫装打扮的婢女,尽管是白昼,还是打着两盏作为仪仗的宫灯。其实,这还是战乱年代,一切从简了。若是平时,郡王府邸之内,规矩礼制繁琐,孔晟就是被虢王召见,也自有复杂的觐见程序。

    李萱素日只穿宽松的男装将婀娜的身段都深深隐藏起来,而如今这一换上女装宫裙,霓裳裙摆曳地而行,香肩丰腴,身段摇摆如风抚柳,说不出的曼妙风情。

    孔晟在后随行,目光时而在她风情万种的背影上掠过,时而又打量几眼周遭雕梁画柱的王府环境,渐渐摒弃去多种纷乱的杂绪。

    虢王召见他,要么是例行公事,要么是听了李萱的荐举而有意招徕。而八成,李辅国是会在场的。

    果然。王府正厅之中,端坐在主位上的自然是虢王李巨。而作为第一贵宾的李辅国,紧挨他在尊贵的客位上。其下两排,则端坐着包括虢王世子李川、彭城郡守薛胜、江北军主要将领之一的从四品上的宣威将军杜平,从四品下的归德中郎将宋安等江北文武官僚。

    李萱的座位在李川对面,由此可见她的地位是何等荣耀。左边以李川为首,而右排则以李萱为尊。她虽然只是宗室郡主,按常理说与世子地位相差太远,但她是受过皇封待遇等同公主的昭命郡主,而且参与军政要务,在虢王一系的等级体系中她的位置其实不亚于世子李川。

    李萱率先进入正厅,她向李巨微笑见礼,然后就径自归座。她的兄长、世子李川扫了她一眼,眸光中的一丝冷漠一闪而逝。

    孔晟定了定神,不动声色神态从容地缓步而入,待到近前,他深深一揖见礼:“下官河南道睢阳府宋城县令孔晟拜见虢王殿下、钦差李公、诸位大人、将军!”

    虢王李巨略一打量孔晟,这年月是衣冠社会,看重的是仪态冠冕,见孔晟年少挺拔、风姿儒雅,李巨心生几分天然的好感,便朗声一笑道:“免礼,看座。”

    他这一声看座,别人倒还好说,世子李川忍不住皱了皱眉。(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见虢王(3)

    孔晟的品阶太低了,在这王府正厅中,哪里他入座的位置,对于父王的安排,他很是不以为然。

    李川心里很明白,李巨这其实是在给李萱面子。因为孔晟是李萱推荐引进的人才。但实际上,远不仅如此。李巨何止是给李萱面子,也是在给皇帝面子和李辅国面子。

    要知道,孔晟还是天子门生、李辅国亲自到江南宣布昭命册封的八品县令,官阶固然低微,可有天子门生这等荣耀的头衔在、有李辅国当面的情分在,李巨多少会照拂一下。

    婢女搬来了座位,孔晟略一欠身失礼入座。

    李辅国哈哈大笑道:“孔晟,你能不畏艰险、离开安逸繁盛的江南温柔乡,远赴河南赴任,足见你没有辜负陛下和朝廷的厚望,杂家这心里欣慰得紧。你给杂家长了脸,不枉杂家调拨两名宫卫护送你前来的一番美意。”

    “孔晟再次拜谢李公盛情厚意。”孔晟起身再次向李辅国施了一礼。

    李辅国轻描淡写无意中的一番话,让李巨和他麾下的文武官员心头暗凛,原来这小厮竟然是李辅国亲自荐拔看重的人,如此一来,倒也不能过于小觑他了。

    李川却暗暗撇了撇嘴,心道这太监落难在我们彭城,给他脸他就是钦差大人,不给他脸他算个鸟啊。

    李巨微微一笑:“孔晟,本王在彭城,也素听闻你年少有才,名动江南,有江南第一才子的美誉。而凤阳郡主此番回城。也向本王大力举荐。说你文采横溢、勇猛过人。堪当重用。”

    “殿下过奖,孔晟愧不敢当。”

    孔晟向上拱手,神色平静不卑不亢。

    他应答从容中规中矩,神色从容,这种风范引起了薛胜等人心头潜在的好感。

    “年不及弱冠,还不知道读了几年的圣贤书,竟敢号称江南第一才子,这是三妹道听途说、夸大其词。还是那江南十州之地人才凋零,以至于山中无老虎让猴子称霸王?”世子李川突然端坐在那,淡淡讥讽道。

    虢王李巨闻言,眉头一挑,有些不满。他正要冷声斥责李川的无礼妄言,却见薛胜向自己投过深深的一瞥,就暗自一叹,冷着脸沉默下去。

    自虢王以下,其实心里都明白,李川此番开口嘲弄的不是孔晟。而是李萱。这种情形其实也不是头一遭了,反正世子李川与凤阳郡主李萱当面“对垒”的戏份。如今更是愈演愈烈了。

    虢王李巨因为某种原因,心里始终怀着一份对世子李川的歉疚。否则,单是李川当面冲撞他这个父亲的话,就足以治李川的罪了。

    孔晟闻言心中一动,心道这虢王世子竟敢当着虢王的面如此挑事,看来……看来这父女父子三人的关系并不简单呢。

    李萱柳眉猛地一跳,她坐在那里一字一顿冷冷道:“兄长,孔晟的名头可不是小妹封的,而是江南士子百姓的有口皆碑!不管山中有没有老虎,若是没有几分真才实学,猴子也称不了霸王!”

    李川哂笑一声:“三妹,看来,你下江南这一趟,粮草运回不过区区十万斛,但对江南的风土人情和风花雪月倒是了解了不少!”

    李川那意思是说,你跑江南去正经事没干多少,反而去风花雪月寻欢作乐去了。

    李萱勃然大怒:“兄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川眉梢一挑,淡淡道:“怎么,我说错了?三妹,你若是一心为公,为营运粮草费心费力,哪有机会结识这所谓的江南第一才子?若只是萍水相逢,你便因为道听途说就妄自在父王面前举荐人才,岂不又很可笑?”

    李萱俏脸上掠过一丝愤怒,但她的情绪却渐渐平静下来,不再像刚才那么激动,她缓缓坐了下去,反唇相讥:“兄长,江南诸州粮草虽然丰足,但没有地方官衙批文,小妹以商客的身份,能筹集来十万斛米,已经算是竭尽所能了。如果兄长认为小妹无能或者偷懒懈怠,不妨自己去一趟江南试试。小妹倒是要看看,兄长能筹集来多少粮草?!”

    “兄长何时启程,小妹定置酒为兄长送行!”

    李川被李萱这番话说得噎得哑口无声。他作为虢王世子,身份尊贵,怎么能亲自去江南干这种体力活。离开江北彭城大军的势力范围,无疑是将自己置于险地之中,他根本就没有这个胆魄。

    李萱可以,但李川绝对不敢。他只是单薄的贵介王孙,不像李萱那样学有所成,一身剑术精妙过人,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在李萱看来,你既然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对自己说三道四?你有本事,你去营运,你能营运来更多的粮草,不要说我李萱,就是整个江北数十万军民向你低头,也理所应当的!

    李萱心里腹诽着,目光炯炯地盯着李川,冷笑着。

    李川咬了咬牙,突然将目光转向了孔晟:“三妹,我也懒得跟你争辩这些。但为兄劝你还是慎重些好,不要听信一些无稽的传言,就随便向父王举荐人才。若是真的人才倒也罢了,若是让那些鸡鸣狗盗之徒跑到彭城来浑水摸鱼,那就丢尽了我们虢王府的颜面!”

    孔晟本对李川的“挑衅”无动于衷,并没有真正放在心上。因为傻子都能听得出来、看得明白,李川完全是冲李萱去的,至于自己,不过是挑事的道具罢了。

    但李川在李萱那里在话语上没有占到上锋,就转而将“矛头”对准孔晟,想要拿他当出气筒、受气包——这让孔晟心里怒火渐生。

    谁是鸡鸣狗盗之徒?谁想在彭城浑水摸鱼了?虢王麾下就了不起吗?老子还真的不稀罕!

    孔晟眸光一冷,缓缓起身来向李川抱拳一礼:“世子,所谓江南第一才子,都是坊间市井百姓的过誉和抬爱,孔晟从来就没有如此自我标榜过。不过,孔某是朝廷册封的八品县令,也是御赐的天子门生,世子说孔某欺世盗名,那意思是说陛下和朝廷没有识人之明了?”

    李川嘴角一抽,孔晟的反击噎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甚至就没想到,孔晟竟敢当面反驳他的话!

    但他旋即怒气冲天,当场翻脸:“天子门生啊……真是好大的派头!八品县令?真是好大的官位!凭你区区一个八品县令,就敢在我面前呼三喝四,孔晟,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没有胆子,老子敢千里迢迢跑到河南来赴任?就凭你一个天生富贵的纨绔子,还敢跟老子谈什么胆子?

    孔晟眼角的余光从虢王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上掠过,又将薛胜等人“看热闹到底”的神态变化尽收入眼底,心里大概有了数,声音更加清冷、也尤为针锋相对:“孔某虽然只是八品县令,但官职再卑微也是朝廷命官,世子莫名其妙当众对孔某倍加羞辱,对陛下钦点我为天子门生更是冷嘲热讽,在孔某看来,其实也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了。”

    李川闻言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他本来是借孔晟挑事,没从李萱那里赚到便宜,就转而想借羞辱孔晟下台,结果不料孔晟连番回击,言辞犀利到位,一字字一句句都将他逼到了退无可退的角落里。

    羞辱朝廷命官、亵渎皇帝昭命,他虽然是虢王世子,却也断然不敢承受如此罪名。

    李萱端坐在那里,柳眉轻扬,优雅清秀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丝丝玩味的笑容来,她心里暗笑:“好一个孔晟,不愧是牙尖嘴利八面玲珑,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将把李川这个酒囊饭袋给驳得体无完肤!真是痛快!”

    虢王李巨皱了皱眉,扫了薛胜一眼。

    其实孔晟说得没错,他的官职再卑微,也是朝廷命官,而且还戴着一顶天子门生的花环。虢王世子地位固然尊贵,却也不能随意羞辱朝廷命官——孔晟将自己的理无限放大,连虢王一时间都没有话说。

    有李辅国这个朝廷钦差在此,他不能不忌惮一些深层次的东西。李巨心里很清楚,若是他这个宗室郡王以势压人,无理取闹,羞辱一个还未到任的朝廷命官,一旦传到皇帝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此刻天高皇帝远,若是真撕破了脸皮,李巨也顾不了那么多。

    薛胜知道自己是时候站出来打圆场充当救火队员了。他笑了笑,朗声道:“孔县令,世子并没有指摘你欺世盗名,你莫要多想,更莫要借题发挥。不过,既然你是天子钦点御封的八品县令,又在江南广有才名,如今虢王殿下当面,江北诸位同僚在场,不如你献诗一首,让我等开开眼界如何?”

    “是啊是啊,孔县令,临场赋诗一首,让吾辈领略一下江南士子领袖的风姿如何?”宣威将军杜平也附和道。

    这还是薛胜等人对孔晟隐有好感,找个台阶让孔晟下也是给李川这个世子面子。否则,面对无职无权的一介少年士子,虚头八脑的宋城县令,薛胜这些江北权贵说话也不会这么客气。

    李萱目光阴沉地扫了薛胜一眼。薛胜素日与世子李川走得近她是知道的,但她并不在乎。(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见虢王(4)

    实际上,一开始李萱并不重视虢王一系的所谓权力,更无意夺去李川承袭郡王爵位的意思。但她毕竟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不同于普通郡主的御赐封号郡主,她不甘心碌碌无为地过完一辈子,嫁人生子,成为所谓“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因此就参与军政大事,甚至还亲自出面组建了虢王麾下一支极为精锐的千人护军队。

    这就让她无形中处在了李川的对立面。虢王第二代中,只能有一个人、一张牌、一个声音,如今凤阳郡主的声名逐渐盖过世子,李川如何能接受的了?

    所以,李萱与李川纷争不断。李萱被动接受了这种纷争的格局,也不得不在背后培植自己的力量。李川再三反对孔晟被虢王重用,其目的就是要剪除李萱的羽翼。

    虢王李巨咳咳清了清嗓子,面带温和的微笑,凝视着孔晟摆了摆手:“孔晟,本王相信朝廷和陛下不会选错人才,本王素闻江南一地,繁华锦簇,才子倍出,既然大家都有此意,你也就不要推辞了。”

    孔晟心里冷笑起来:“这无非是换了一种方式的威逼罢了,不就是抄诗嘛,老子也不是头一次干这事了,难道还怕你们不成?”

    孔晟面不改色心不跳,向虢王施礼道:“王爷有命,孔晟岂敢不从。还请殿下出题。”

    虢王略一沉吟,笑道:“天宝九载春,本王曾奉召巡视江南两道,世事如飞,一晃数载的时间弹指一挥啊。那莺歌燕舞雾锁青山的江南水乡美景,至今还让本王记忆犹新。不如这样,且以江南春为题——你本为江南士子。对身边人身边事身边景应如数家珍,这不算是难为你吧?”

    李巨望着孔晟,目光貌似温和,其实暗藏刀锋。

    孔晟昂然不惧,抱拳施礼:“哪里的话,既然殿下命题。下官理当从命。”

    孔晟往前踱了两步,神色从容。

    在场薛胜等人拭目以待,目光都投射在孔晟身上。而对于李川来说,他恨不能孔晟当场出丑,好出了他心头的这口恶气怨气。其实孔晟哪里招他惹他了?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嘛!

    李萱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对于孔晟的诗才她早有领教,她不认为孔晟会被父王这次并非苛刻的命题所难住。问题的关键在于,孔晟做出来的诗能不能得到这些江北官员的高度评价,有没有诗句精妙之处。

    孔晟沉吟着。又往前踱了三步。

    走了这五步下来,孔晟心里忍不住想笑,自己入戏太快,这个逼装得简直炉火纯青了,重生以来这抄诗本身没有抄出水平,但装逼的卖相和演戏功夫却是越来越深了。

    不是有那谁谁谁七步成诗嘛,今儿个,老子就来个五步成诗。也算是破了前人的记录——既然这是你们想要的,那么就来吧!

    在李川眼里。孔晟如此真的是装腔作势,但他刚要开口讥讽几句,却见孔晟抬头挺胸,声音清朗而吟——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孔晟吟罢。转身望向了虢王李巨,淡淡笑道:“殿下,下官此诗可还应题?”

    李巨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起身拍手称赞道:“果然不愧是江南才子,天子门生!此诗娓娓道来。格调悠远,勾起了本王多少美好的回忆!诸位,以为然否?!”

    李萱拍手轻笑:“父王,我就说了,孔晟诗文名动天下,陛下钦点的天子门生,焉能掺假?”

    薛胜是文官,自然是识货之人。如此才情与意境并重的绝句诗歌,他总不能昧着良心说不。他也笑着鼓掌称赞,连他这个江北文官之首都赞了,杜平等几个武将又懂得什么诗歌,只好也陪着附和了两声。

    孔晟团团一揖:“殿下和诸位大人谬赞,孔晟实不敢当。”

    孔晟又起身来转向李川,似笑非笑:“世子,孔晟此诗还入得法眼否?”

    李川面色涨红,草草拱了拱手道:“也算不错了。”

    孔晟撇了撇嘴,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转身又向虢王行礼,然后归坐。他早就有了对策,若是李川继续“不服气”,他就反将一军,让李川吟诗试试看。不过,既然李川没有挑衅,他自然就罢了。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这个火候和分寸如果掌握不好,搞不好就要让虢王恼羞成怒,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了。

    虢王李巨笑了笑,扫了儿子李川一眼,道:“孔晟,如今那河南多数丧于贼手,雍丘已然不保,睢阳也是危在旦夕,你去睢阳赴任,恐怕是凶多吉少。所以,本王就建议你暂时留在彭城,于我王府中做个参军,待来日为朝廷平叛立下大功,本王自会向朝廷为你请功加官进爵。”

    “事情紧急,本王就擅自做主了,还请李公见谅,日后当向朝廷和陛下奏明此事。”李巨向李辅国拱手笑道。

    李辅国眉梢一挑,嘿嘿笑道:“虢王殿下真是太客气,殿下作为河南节度使,总领河南江北兵马大总管,有全权调度和任命属官的权力。孔晟,杂家也是这么认为,那睢阳不去也罢,有虢王殿下的看重,有杂家作证,你且留在彭城效力,不算你临阵脱逃、抗命不从!”

    无论是在李巨、李辅国还是在李巨麾下一干文武官员看来,这都是李巨的一番提携关照的美意,孔晟要感激涕零跪谢虢王隆恩盛情,要知道,这可是保住了他的小命,也保住了他日后的政治前途。

    若不是李萱的大力荐举,要不是李巨为了讨好李辅国,也算是给李川一个台阶下,凭孔晟一个微不足道的江南士子和八品县官,根本不放在他的心上。

    有才?李巨自认为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多孔晟一个不多少孔晟一个不少。勇猛过人?那就更是笑话了,江北大军中能征善战者不计其数,孔晟一介少年郎,号称玄霸复生不过是夸大其词,怎能当真?

    孔晟缓缓起身,躬身拜了下去。

    李萱心头幽幽一叹,她知道孔晟此番必然婉拒。而依父王李巨的性情,若是孔晟不识抬举,倒也未必迁怒于他,但至少在李巨这里,就对孔晟生出不良印象永无了出头之日,只要李巨还节制河南江北军政大事,孔晟就永不受待见,在虢王这里翻不出跟头来。

    “殿下关爱提携之恩,孔晟感同身受,不胜感激涕零。然而,孔晟蒙受朝廷昭命和陛下钦点,若是因为睢阳战乱就畏难不前,一则是会让天下人耻笑,二则辜负朝廷荐拔之恩,三则也与朝廷号召天下有志之士奔赴国难的初衷相悖。”

    “因此,孔晟仍然愿意冒死赴睢阳任职,此一去,当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孔晟慨然抬头道,目光灼灼:“再者,睢阳未必会破于叛贼之手,而只要睢阳守得住,这河南诸地就随时有光复的希望,而万千黎民百姓也不至于尽丧于贼手!”

    李巨皱了皱眉,心说这小子忒不识抬举,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幼稚冲动,不知天高地厚罢了。

    李辅国也很意外,他皱眉扫了孔晟一眼,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他与孔晟毕竟没有深交,见孔晟不知进退,也就懒得再说什么了。

    彭城郡守薛胜等人则暗暗嗤笑,各自鄙夷地撇了撇嘴,年少狂妄、热血冲头,纵有几分才学又能如何?既然他要去睢阳送死那就去吧,何必多言?

    方才孔晟诗才展现让薛胜等人产生的些许好感,瞬间因为孔晟的“不自量力”而变得烟消云散。

    李川终于还是忍不住,他起身公然呵斥道:“你这厮真是不识抬举,不知进退,狂妄无礼!”

    李川霍然起身,又扬手指着孔晟大刺刺道:“凭你一个黄口孺子,何德何能,敢妄言朝政军机大事,并大言不惭宣称要拯救黎民百姓?”

    以李川的世子身份,按说不该反弹过甚。尤其是前番刚刚经历过孔晟反击的尴尬,更不该得寸进尺故技重施。

    但这是有深层次原因的。

    李川与李萱虽是异母同父的兄妹,同为虢王子女,但素日一直有各种纷争。李川一向认为李萱的存在,让他这个世子的权威无形中降了半格、地位并不稳固。

    平日里,李巨越是钟爱李萱、李萱在虢王一系中的威望越是提高,李川就越加忌恨,凡是与李萱有关的人或事,李川都将不遗余力尽情踩踏。时间长了,踩得多了,就成了某种潜意识的惯性。

    说白了,他踩得不是孔晟,而是李萱。李萱支持的他必然反对,无论对错;而李萱喜欢的,他也必然厌恶,无论是非。(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见虢王(5)

    这厮竟然还没完没了了?!

    孔晟冷冷一笑,毫不畏惧地回身来望着李川。

    李川虽然是虢王世子,但他也是天子门生、朝廷命官,在正式场合,大庭广众之下,只要不逾矩、不失礼,也无需害怕他什么。

    况且,孔晟从一开始就没有打谱在虢王这里混饭吃,自然就不在乎得罪李川。

    更有甚者,睢阳保卫战后,无论成败,郭子仪和李光弼的两路平叛大军大举进攻关洛,光复中原指日可待,到了那时,虢王总领河南江北兵马军政的“岗位”就会被夺去,为郭子仪取而代之。

    虢王依旧会恢复成普通的郡王。天下宗室皇族多了去了,若是手里没有了兵权,虢王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宗室王爷,影响不了大局。

    “世子,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国难当头,孔晟不才,蒙受皇恩浩荡,愿将个人生死存亡置之度外,报效朝廷,难道还有什么错吗?”孔晟声音淡淡地,虽然谈不上反唇相讥,但话里藏刀,步步为营,一时间再次说得李川哑口无言。

    我就是不怕死、我就是不自量力、我就是愿意赴死拯救国难,你来咬我啊?!!!

    此时此刻,可能孔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之前孔晟”仍然残留在血脉骨子里的那种无赖刚硬,那种不要命不怕死的狠劲儿,在一些时候,偶尔也会迸射出来。

    “至于朝政大事与河南存亡形势,孔晟身为朝廷命官,自有所见、心有所感。而身为地方官。难道眼见黎民百姓苦难而不顾。才是为官者的本分?孔某愿意做朝廷平叛大业的一个马前卒。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孔晟淡淡一笑,话锋旋即一转:“今陛下灵武登基,天下勤王兵马一呼百应。李光弼、郭子仪两路大军正对安贼叛军形成左右夹攻之势,光复关洛指日可待,而河南危局,则随之可解。这是孔晟认为睢阳未必会沦丧于敌手的原因。”

    孔晟侃侃而谈,彭城郡守薛胜扫了他一眼,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内却是暗暗赞赏,心说这小子虽然年幼,却才华横溢有几分过人的见识,且不管他说的对与错,单是能将天下大势置于个人视野之中,就足以说明他的胆魄心胸不俗了。

    李川呸了一声:“稚子之见,何其浅薄!安贼叛军坐拥数十万兵马,背靠河东,侵略河南,威胁河西和陇右。早已坐大,朝廷平叛大军进展缓慢。单凭河南零散兵马,根本无法与叛军抗衡,区区睢阳一个弹丸之地,以张巡、许远那数千兵马,根本就保不住。”

    “睢阳若失,希望孔县令能言行一致,慷慨赴死,不要学那令狐潮等人,闻风而逃或开城投降,做了那遗臭万年的叛贼就好!”

    李川嘲讽着扬手大刺刺指着孔晟,虢王李巨脸色阴沉,沉默不语。

    孔晟不怒反笑,他心里冷笑道:你懂个屁!若不是虢王李巨率重兵逃离河南,退守彭城,一心自保,河南诸地又何至于失陷得这么快?若不是你们对睢阳危局袖手旁观,无视张巡的派人求救,睢阳又焉能在坚持了一年之后城破人亡?

    自虢王以下,你们这些人本就是可耻的逃兵,反过来还要笑话令狐潮等人,这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吗?

    但孔晟心知肚明,这些话自己腹诽一番即可,若是当面说出来,不要说李川,就算是李巨和李萱也会当场暴走翻脸。

    说白了,这是孔晟作为穿越者的史学观和价值观,置身于这个时代之中,这种观点和论调在很多时候,就是重大禁忌,提都不能提的。

    “世子,放眼天下,睢阳一地,本微不足道。但睢阳一地,又关系河南江北大局。若是睢阳失陷,整个河南便全部沦陷于叛军之手。若叛军携大胜之威,督率大军南下,彭城危矣。”

    李巨心头一动,眉梢一挑,静听孔晟的下文。其实李巨比谁都清楚,若是河南完全失陷,江北的局面也变得非常艰难。可李巨为了自保和保存实力,压根就不想与叛军生死决战,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若是叛军大举进攻江北,他也不会死守彭城,会继续往江南退下,将战火延伸到江南数十州,有繁华江南作为大后方,他根本不在乎。

    对李巨的心思,孔晟洞若观火。这是他看不起虢王的一个重要因素。若是大唐朝廷所属都像虢王这般自私狭隘,畏战不前,这天下江山必定会归于安贼之手。

    孔晟微微一笑,又道:“所以,睢阳不能失。守住睢阳,就能保住河南,也就是保住了江北。从全局考量,朝廷这才昭命江南杨使君整肃江南兵马,北上抗贼。李公此次下江南,为的就是这般。”

    孔晟说到此处,目光深邃地投向了李辅国。

    李巨等人也有些意外地扭头望着李辅国。李辅国来江南的真正使命,因为消息闭塞,还没有传到江北来。

    李辅国嘴角一抽,脸色微微有些尴尬,但还是缓缓点头,沉声道:“没错,杂家此次来江南宣召,朝廷加封杨奇为江南两道兵马行军大总管,开府仪同三司,不日督率江南守军北上抗贼。”

    李巨轻啊了一声,因为战乱,消息堵塞,他并不知李亨朝廷已经对杨奇加官进爵,还要昭命杨奇率军北上,闻言有些震惊。

    同时他还有些不满和嫉妒。他自认为坚持在抗贼的第一线,但皇帝却不对他进行任何褒奖,让他心生怨忿。

    “所以,待杨使君江南兵马北上与江北大军汇合,河南叛军其实就不足为虑了。”孔晟声音变得低沉起来,眼角的余光掠过脸色阴沉嘴角抽搐的李辅国身上:“国难当头,若是各方各路人马团结一心,共抗安贼,何愁安贼不灭?”

    别人听不出孔晟话里的深意来,但李辅国却听得字字句句真真切切,他心头暗暗哆嗦起来,孔晟若有若无暗藏警示的话语完全诛心,他猛然意识道,纵然自己上表奏呈说杨奇有谋反嫌疑,但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皇帝目前正是用人之际,岂能因为自己一个太监的话,就逼反一路藩镇?

    而反过来说,若是杨奇真的率军北上,哪怕是虚应其事,谋反的嫌疑也就立马洗清了。李亨的皇帝宝座还没坐稳,绝对不会轻易动杨奇这种掌握地方军政大权的藩镇大员。

    而到了那个时候,倒霉的恐怕就是李辅国了。

    李辅国暗暗冒出了一身冷汗,坐在那里,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孔晟不动声色地望着李辅国。从李辅国细微的神色变化中,他大概心中有数了。他知道自己今日面见虢王试探李辅国的目的基本上达到了,有自己这番话在,以李辅国阴沉多疑善变的性格,他八成不会轻易向朝廷举报杨奇谋反。

    至少,在杨奇谋反没有形成既定事实的前提下,他不敢妄报。

    孔晟心里暗道,离开虢王府后,必须要马上给杨奇写一封密信,警告杨奇必须要有所动作,以实际行动来澄清和洗脱杨氏的嫌疑。

    事实上,杨奇也不是傻子,以他的政治智慧和头脑心机,不可能对李辅国逃离江宁没有任何对策。

    此刻,杨奇其实已经向朝廷上表,声称钦差李辅国在出游途中莫名失踪,他派出军队四处搜寻无果云云。杨奇主动向朝廷请罪,并同时在江宁发布整军备战宣言,将奉朝廷昭命,率江南两道精兵十万,不日北上抗贼。

    杨奇话说得漂亮,但说穿了不过是虚应其事,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行动。不过,调集粮草和整军备战是真的,至于是北上抗贼还是另有图谋,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当然,为了将事情坐实,避免来日遭受诟病,把这场戏演得更真实一些,杨奇命自己麾下直属精锐卫军3000人,离开江宁北上润州,打着的正是江南大军北上抗贼的前锋队旗号。

    正如他当日与孔晟的密谈约定,若是李光弼亲自指挥的太原保卫战失败,就意味着李唐朝廷再无光复关洛和中原的能力。而一旦如此,天下必将群雄割据烽烟再起,他作为江南一带的土皇帝,也不会甘于人后,在江南打起自立为王的旗帜。

    而这北上润州的三千人,也会顺势攻略润州与山南一线,趁乱将江南与山南淮南大部分地域归入杨氏麾下,与江北的虢王李巨分庭抗礼。

    当然,若是李光弼成功保住太原并兵进中原,那么,这三千先锋军就是杨奇向朝廷邀功请赏的重要证据。

    孔晟蓦然意识到,这江北的虢王李巨如此保存个人实力,莫不是也有坐视观望乃至趁火打劫的不轨心思?

    一念及此,他忍不住望向了神色阴沉的虢王李巨,心念盘算良久,觉得这不是没有可能。

    天下大乱,各种野心家大行其道,凡此种种,凡是手里掌握兵权的大势力头目,有起兵夺取天下黄袍加身的念头,其实也是再正常不过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见虢王(6)

    片刻后,孔晟清冷的目光回收过来,又从虢王世子李川的脸上扫过,突然淡漠高声道:“退一万步讲,假设睢阳真的守不住,失陷于敌手。这一点,还请世子放心,孔晟既然敢去赴任,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若是睢阳城破,孔晟必杀尽来犯之敌,与睢阳军民共存亡,绝不会苟且偷生投贼卖国,留下千古骂名!”

    李川冷笑一声:“卖弄口舌之利有何用?杀尽来犯之敌?就凭你?当真是可笑之极!”

    “那些投贼卖国的逆臣贼子,哪一个不是慷慨激昂、大义凛然?但事实如何?叛军一来,无不闻风丧胆开城投降!”李川又道。他的神色傲慢,居高临下轻蔑地望着孔晟。

    他说的还是令狐潮那些投降派。但事实归事实,却不代表有人投降,所有人都会投降。即便所有人都投降,孔晟也不会投降。

    若是睢阳真的城破,孔晟顶多一走了之明哲保身,怎么可能向安禄山的叛军投降?他又不是傻子,安禄山没有多久就要命丧黄泉,他的儿子安庆绪、部将史思明这些人根本就成不了大气候,投降他们既是死路一条又要遗臭万年,孔晟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但一走了之,就只能归隐山林,从此默默无闻过完这一生。不到万不得已,孔晟是不可能选择这条道的。

    李萱一直坐在那里,保持着异样的沉默,听孔晟与李川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她明白,自己若是帮上半句腔。李川的反弹就会更强烈。这样对孔晟来说未必是好事。

    孔晟其实也懒得再跟李川辨争下去了。在这里夸夸其谈说得再多也没有用,还是要看将来的实际行动。

    他转过身去,正要向虢王和李辅国辞行而出,却听李川在身后冷笑道:“父王,儿闻报说,这孔晟曾与南下袭扰楚州的叛军合谋,试图劫掠王家堡,兼之又对三妹多有冒犯不敬。罪不容赦,应按律惩处、以儆效尤!”

    李川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与叛军合谋,冒犯当朝郡主,这可是要被诛灭九族的重罪啊,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巨脸色一变,冷厉的目光就投向了孔晟。

    而李萱清秀的脸上也陡然阴沉了下去,李川这番话半真半假,孔晟对自己冒犯不敬这是事实,但通贼合谋却是绝对的诬陷栽赃——可在李萱看来。真假且不说,李川竟然能知悉王家堡情形的一鳞半爪。这说明她身边的人中有李川的耳目存在。

    这是最让她震动恼火的。

    孔晟心内震动,却没有丝毫慌乱。越是这个时候,越加不能慌乱,任何的慌乱都会让人以为他心虚气短,导致万劫不复。

    不要说勾结叛军这种莫须有的事,就算是对李萱曾有冒犯的行为,也断然不能承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霍然转身,心神平静但表现出来的却是非常激动:“世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说我勾结叛军,可有真凭实据?”

    孔晟眼角的余光瞄向了李萱。却见李萱本来缓缓起身正欲开口,却又慢慢又坐了回去,心头忍不住暗骂李萱这小娘皮着实不仗义,这个时候,你这个当事人若是不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老子岂不是要活生生背上这顶黑锅?

    李川嘴角掠过一丝冷酷,他挥挥手:“你要真凭实据吗?来人,传校尉朱大牛觐见!”

    李川此话一出,李萱的脸色再变。

    朱大牛是她麾下的亲信校尉,虽然与李彪李虎李豹三人还有些差距,但也算是心腹之一了。她没想到朱大牛竟然是兄长李川的人!如此想来,她还真是小看了李川,李川在她身边究竟隐藏布置了多少眼线?

    看来,这事过后,她要对身边的人进行大清洗大整顿了。

    厅中风云突变,本来是虢王本着爱才之心召见一名还未到任的少年县令,无论招徕成与不成,无论孔晟与世子李川发生了一点口角上的争执,都不算什么大事,可好端端地,虢王世子李川陡然间抛出这么一枚重磅炸弹来,无疑就隐喻着世子与凤阳郡主的纷争再次拉开了序幕,也无疑将孔晟推到了生死边缘之上!

    而李川突然发难,又提前准备好了指证孔晟的人手,完全说明他是有备而来按照计划推进,并非临时起意。从这个角度上看,他前面质疑孔晟才名有水分、见识有问题,不过是一种故作试探。

    若是这样的话,孔晟觉得自己还真是小瞧了李川。这人有这种深沉心思和从容布局,也不是个等闲之辈。

    薛胜等人暗暗观察着虢王李巨的神色变化,见虢王并没有阻止李川的动作,不由暗暗叹息一声,垂下头去统统视若不见了。

    薛胜算是虢王的绝对心腹,他都表现出明哲保身、置身事外的样子,何况是杜平和宋安这两名军中将领了。

    李萱优雅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清秀的脸上浮起一抹愤怒之色。但她依旧端坐在那,没有任何的慌乱和过激反应。

    这两年,李川暗中布局时时处处打压针对她,已经是彭城官场核心层人尽皆知的事实。原本,一名世子与一名郡主,本不存在利益斗争的基础,但问题就出在李萱身份的特殊、性格的强势、巾帼不让须眉的胆魄和虢王对她的委以重任以及李萱在江北军中越来越高的威望上。

    李萱作为郡主,表面上看,不可能承袭虢王的封号。但在大唐,女皇帝都曾经出现过,出现一个女郡王也不是没有可能。因此,李萱越是“起势”,李川的危机感就越强,时时处处想要压她一头。

    而虢王李巨此次保持沉默,其实就是对李川的一种偏袒。这大概也是李巨意识到女儿李萱的崛起势不可挡,已经危及到世子李川的地位,同时容易导致虢王一系内部内讧分裂的缘故。

    大多数时候,李巨都对两人的纷争持不偏不倚的态度。偶尔,也会屁股做歪,支持李川打压李萱。但过后,他又会在背后亲自安抚女儿李萱。

    一个三十多岁身着明光甲的校尉大步走入正厅。此人生的身材魁梧,圆脸发福,肤色略黑,眸光转动,一看就是军中服役多年的老兵油子了。

    朱大牛面向虢王单膝跪下:“末将朱大牛,拜见王爷、世子、郡主和诸位大人!”

    李巨黑着脸,指了指孔晟道:“朱大牛,你可认识此人?”

    朱大牛瞥了孔晟一眼,抱拳道:“回王爷的话,此人是江南士子孔晟,末将等随郡主下江南营运粮草,途中所遇。”

    李巨沉声又道:“此人可有不轨之处?你如实道来,要是有半句不实,小心你的脑袋!”

    朱大牛喏了一声:“末将奉命率五十兄弟潜伏在王家堡待命,准备迎接郡主的粮队。后来末将得报,在楚州境内,此人曾劫持郡主,对郡主百般冒犯不敬……末将句句属实,不敢欺瞒王爷。”

    李巨大怒,劫持宗室郡主,这可是天大的冒犯和对皇室宗亲的无情挑衅!不管孔晟是什么人,有什么理由,单凭这一点,李巨就可以趁机将孔晟拿下治罪。

    李巨猛然拍案,大喝道:“孔晟,你好大的贼胆!竟敢劫持当朝郡主,想要谋逆不成?”

    孔晟突然纵声大笑道:“劫持郡主?王爷,这人满口胡言,诽谤下官不当紧,但当面羞辱亵渎凤阳郡主,简直就是罪不容诛!”

    没等李巨回过神来,朱大牛开口辩驳,孔晟又立即大声道:“下官与郡主相识相遇于润州城外向吴亭,并不知郡主身份,后来又在黄岗共抗洪泽水寇,一直到了王家堡之后,下官才知晓原来是凤阳郡主!请问郡主,孔晟可曾说半句假话?”

    孔晟扭头望向了李萱。

    李萱轻叹一声,起身道:“父王,孔晟没有说谎,他当时的确不知我的身份。”

    李萱目光顿时变得无比的锋锐冷酷,她转头望向朱大牛,淡淡道:“朱大牛,你很好!很好!本郡主这才明白了过去很多事……”

    朱大牛心里咯噔一声,额头上陡然渗出丝丝冷汗来。他虽然老兵油子,又被李川百般拉拢过去,有李川撑腰,但李萱的手段他可是心知肚明,若是李萱铁了心要收拾他这个叛徒,李川会不会替他挡住还真是未知数。

    如今李萱又将过去“很多事”都栽在了他的身上,朱大牛心里毛骨悚然,暗暗为自己昏了头出面作证感到懊悔。但人不能当墙头草,既然他投靠李川,就应该想到会站在李萱的对立面上,甚至成为死敌。

    孔晟当即高声又道:“王爷,既然下官连郡主的身份都不知晓,又谈什么劫持郡主?这不是欲加之罪是什么?!这不是莫须有的罪名是什么?这不是恶意构陷是什么?!”

    孔晟连番带有气势的诘问,不仅问得朱大牛心内发虚,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垂下头去,就连李川也有些打怵。

    李川轻轻干咳了两声,掩饰着内心深处的某种尴尬烦乱。(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见虢王(7)

    孔晟慷慨激昂,怒形于色。

    纵然是当着虢王的面,他也没有畏惧什么。他料定李萱不可能站在李川这一边,不要说李萱早已对过去的那点烂事释怀于心,就算是她至今仍然耿耿于怀,也绝不会在此刻附和李川。

    正因为有李萱的存在,孔晟才理直气壮。

    因为他知道,李萱最终会站出来为他“作证”的。道理很简单,李川要对付的不是他,而是李萱自己。若是李萱保持沉默,孔晟固然要吃亏,但她也会受到很大的牵连。

    既然这是虢王世子与虢王郡主间权力纷争的事儿,那李萱就别想置身事外,而这李川也更别想将自己当成牺牲品。孔晟一念及此,就目光炯炯地望向李萱,目光中不乏某种警告之色。

    李萱深邃的目光与孔晟的目光相接,旋即闪避开去,她扭头向虢王施礼道:“父王,孔晟对女儿并无任何冒犯不敬,我与他正是在润州城外向吴亭中偶然相遇,后来又在黄岗遇上洪泽水寇。当时孔晟力抗水寇受伤,还是女儿将他带到了王家堡治伤。”

    李川向朱大牛使了一个眼色。

    朱大牛会意,向虢王躬身道:“王爷,末将的话没有半句谎言,如果王爷不信,可以任意召随郡主下江南的护卫前来问话,便知真伪。”

    李川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他在李萱身边安排的眼线绝不止朱大牛一人,他早就料定单凭朱大牛一人的证词很难真正打击到李萱,所以早就安排了后招。

    一个人作证不行。那就两个人。两个人不行。那就三个人!他就不信,此番撕破脸皮,还不让李萱灰头灰脸!

    李萱心里的怒气涌荡起来,此时此刻,她不是担心孔晟挟持她的事儿暴露出来,而是为李川的得寸进尺而倍感愤怒。他竟敢在自己身边大肆安插钉子,受他唆使跳出来让自己难堪的还不仅仅是朱大牛一人!!!!

    李萱的反应也是很快,她立即杏眼圆睁怒斥道:“好你个朱大牛。没有廉耻的贱狗奴,你这是说本郡主在父王面前说谎吗?你好大的胆子!”

    贱狗奴是这个年月最为恶劣的骂人话了,而从李萱这种宗室贵族和女子口中骂出来,足见她内心澎湃的怒气早已不可遏制。

    没有等虢王做出反应,李萱已经气得浑身哆嗦,故作暴怒之态,声音尖细而高亢:“父王,我不惜以身犯险下江南运粮,就算没有功劳也有一番辛劳!我再次重申一遍,我与孔晟属半路偶遇。是我见他文武双全,这才在父王面前举荐人才!这本来是非常简单的事情。如果谁非要借题发挥在背后挑起事端,故意羞辱女儿,那女儿就与他不死不休!”

    李萱撂下了相当份量的狠话儿,她激烈的反应有一半是在演戏。她不得不演戏,以此来引起虢王的介入和制止。

    否则,一旦李川再有人证,就坐实了孔晟挟持她的事实。而如此一来,李川就会一点点地将祸水和脏水往她身上引——既然孔晟曾经对李萱冒犯不敬,那么,李萱为什么反过来还要向虢王举荐孔晟?如果孔晟与叛军有勾结,作为举荐孔晟的李萱,恐怕也难脱嫌疑啊。

    当然,逻辑是这种逻辑,李川的目的却未必能达到。

    李萱毕竟是御封的凤阳郡主,虢王第三女,说李萱与叛军勾结,这种诬陷恐怕很少有人信。但李川却不管有人信还是没有人信,总之他就是要不遗余力、竭尽全力、不择手段地抹黑李萱,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压李萱在江北军中威望的机会。

    退一步来说,就算是只把孔晟一个人给“办”了,也相当于是狠狠给了李萱一记耳光!

    虢王李巨眉头皱得更紧,李川和李萱这段时间的明争暗斗他看在眼里,本不放在心上,但不成想,两人的争斗越来越激烈,此番竟然当着江北文武属僚的面险些当众翻脸,让他倍加难堪。

    他猛然一拍桌案,挥挥手沉声道:“好了,都不要争了,成何体统?!既然凤阳郡主说没有,就是没有了,朱大牛,本王不计较你今日的妄言之罪,退下去吧。”

    李川见虢王站出来平息事端,心里不甘,就把全部的火气撒到孔晟身上,他冷笑起来:“父王,就算孔晟对三妹并无冒犯不敬,但此人来历不明、行迹诡秘,去睢阳赴任不走寿州、颍州一线,反而北上绕行彭城,定然是安贼叛军奸细,不能不查!”

    李萱呸了一声,既然脸皮都撕破了,李川一心要踩着她往上走,她就再也不顾忌所谓的兄妹之情了:“兄长,作为虢王世子,宗室贵胄,你说话可不能信口雌黄、无中生有!孔晟出身江宁,孔门子弟,江南杨奇的故人之后,怎么叫来历不明?他是陛下钦点的天子门生、宋城县令,怎么能是叛军的奸细?!”

    “孔门子弟?谁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冒充的名门之后?至于说到朝廷钦命,哼,安禄山起兵以来,河南道不知道反叛了多少朝廷命官,遑论是如此一个还未到任的黄口孺子?!”李川嗤笑一声,断然挥了挥手。

    李巨见儿子女儿争得不可开交,有些尴尬地斜眼瞥着李辅国。见李辅国竟然饶有兴致地托着腮做“看戏”状,李巨就强自压制住内心的各种不舒服,正要开口打断终止这场无聊的纷争,却听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孔晟开口了。

    孔晟心里很清楚,李辅国这人奸诈阴险、唯利是图,他纵然对李川的“指证”很不以为然,却也不可能公开站出来替自己说话。因为他未来还要留在彭城,依赖于虢王生存,不可能因为孔晟去得罪虢王世子。

    而李川也是有恃无恐,虽然孔晟似乎跟李辅国有些关系,但这所谓的朝廷钦差如今不知何故落难在彭城,他算个鸟啊,李川料李辅国也不敢得罪自己。

    另一方面,李川的指证其实非常勉强,根本站不住脚。这一点,不仅虢王明白,薛胜等人也明镜儿一般。只是李川毕竟是世子,明知他胡搅蛮缠,众人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世子,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与叛军勾结,还请拿出证据来!若是世子没有证据,凭空诬陷孔晟,孔晟哪怕是豁出这条命去不要,也要向朝廷参上一本!同时请王爷还孔晟一个清白!”孔晟向前走了两步,声音虽然低沉却无比的有力。

    李川向朱大牛投去冷漠的一瞥。

    朱大牛不敢怠慢,立即躬身向虢王道:“王爷,诸位大人,末将不敢妄言——在王家堡时,末将曾亲眼见此人主动请缨率堡中五十余人出堡与叛军五六百人相抗,还请王爷和诸位大人想一想,50人对500人,这是何等的力量悬殊?但此人竟然能轻而易举地逃离叛军的围追堵截,极有可能是叛军放水!”

    “更重要的是,此人本意欲与叛军合谋一处,攻陷王家堡,奈何凤阳郡主率我等死战,箭出如雨,射退了叛军。此人见状,恐事情败露,不得不半路逃离王家堡,这是末将等人亲眼所见!”

    朱大牛壮着胆子抬头来望着孔晟,冷笑道:“孔晟,你莫要否认,你当时半路逃离王家堡,数百人亲眼所见,证据确凿!”

    孔晟闻言,忍不住笑了。

    他本来以为李川主使的这校尉朱大牛掌握了他什么“通贼”的证据,原来是八分的自以为是恶意揣测加上两分的故意构陷!

    当日在王家堡,他的确是半路退走不告而别,但要说他与进攻王家堡的叛军合谋,就完全是扯淡中的扯淡,指鹿为马造谣生事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奇葩了。

    孔晟不慌不忙地向虢王拱了拱手,对于身侧这个眸光闪烁的“证人”朱大牛,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道:“王爷,当日下官在王家堡,率凤阳郡主麾下五十骑出堡与叛军作战,这的确是事实。当时叛军掳掠本地农人工匠,意欲制作攻城云梯,若不损毁叛军器械,王家堡危在旦夕——因此,郡主这才命令下官带人出城堡出奇不意烧毁叛军即将制作而成的攻城器械,目的就是为了保住王家堡。”

    “若这也可作为证据指摘孔某居心不良与叛贼勾结,那么,跟随孔某出堡死战的五十勇士,将情何以堪?况且,孔某一向在江南长大,与安贼叛军并无一丝一毫的瓜葛,我为什么要与叛军勾结?我的动机何在?”

    “下官率众出堡血战,出生入死,幸不辱命,这才是解了王家堡之围。只是没想到,这位朱校尉竟然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孔某倒是想问问你,当日孔某在城堡之外与叛军厮杀之时,你在何处?你在何处?!”

    孔晟霍然转身,扬手指着朱大牛,声音陡然间拔高了几度:“当日,孔某与五十壮士在城堡外舍生忘死与敌拼杀,你这厮就躲在城堡里龟缩不出!如此坐享其成贪生怕死之辈,寡廉少耻之徒,竟然还有脸跳出来指鹿为马,你到底是何居心?!”

    “诬陷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孔某定当奏明朝廷,将你绳之以法,砍掉你的这颗狗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霸王不言勇,少年自称雄(1)

    孔晟滔滔不绝将朱大牛骂了一个狗血喷头。要论口才,朱大牛虽然是一介老兵油子,却根本不是孔晟的对手,朱大牛还打了一肚子的腹稿没有卖弄出来,就被孔晟三两句话给堵了一个掩口无言。

    李萱在一旁听了暗爽,痛快之极。她轻笑一声,目光轻蔑地扫了李川一眼,端坐起身子,嘴角掠过冷酷的一抹笑容。

    对于李川,她终归还是怀着几分骨肉血脉的亲情。可李川对她下手如此恶毒,她也不是吃干饭的女人,自今后绝对不会再对李川手下留情。若是让她抓住李川的致命把柄,未来如何,李川能否顺利承袭虢王爵位,还真是一个未知数。

    朱大牛面红耳赤,哆嗦着嘴唇,想要反驳却是大脑中一片空白。好半天他才颤声嗫嚅出一句话来:“那你为何半路逃走?你又为何能在叛军中来去自如?”

    “你懂个屁!”孔晟纵声大笑,眸光轻蔑地盯着脸色青红不定的朱大牛,一字一顿道:“像你这种酒囊饭袋贪生怕死之辈,不要说五六百人,就是来上千人,孔某也照样来去自如!”

    端坐其上的李巨深吸了一口气。眼见孔晟理直气壮、气势如虹地将朱大牛反击得“体无完肤”、狼狈不堪,他心里纵然不爽孔晟的“当堂呼喝”,当着李辅国的面,却也不好不让孔晟自证清白。

    此刻,他不得不暗暗对李川的“胡作非为”大为不满,心道:李川啊李川,你今儿个是脑袋进水还是身子抽风了。单凭一个校尉的一面之词。就想指证一个朝廷命官是叛军内奸。也忒荒唐了一些。

    其实,李川本来就是胡搅蛮缠仗势欺人,更是为报复前番孔晟的羞辱罢了。说句难听的话,他是虢王世子,身份尊贵,在这彭城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主公,他就摆明了不讲理要栽赃陷害谁谁谁,谁又能拿他如何?

    不过。李川也真是没有料到,孔晟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口出如刀,说话滴水不漏,字字句句站在理上,酝酿了一个晚上的“诬陷大戏”竟然被反击得千疮百孔。

    李川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面,朱大牛就完蛋了。朱大牛完蛋不要紧,自己也要跟着下不了台。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只能继续蛮横到底了。

    他冷笑一声。拍案而起:“放肆!当着我父王、钦差李公以及诸位大人的面,你这黄口小儿。竟敢如此口出狂言!也罢,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能力战数百人,那么,本世子就给你一个机会——”

    “父王,可否容孩儿试他一试?”

    李川向虢王深躬一礼。

    虢王李巨轻叹一声,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也罢,本王也想看一看,孔晟是否如凤阳郡主所言的那样神勇过人!来人,摆驾城外军校场!”

    孔晟冰冷的目光从李巨的身上扫过,又从李萱和李川的身上掠过,面色凝然,缓缓转过身去。到了这个份上,他彻底看轻了虢王这一脉。

    贪生怕死、目光短浅、利欲熏心,与孔晟从野史和正史的一鳞半爪中读到的印象一般无二。除此之外,作为宗室的狂妄自大和蛮横无理,又在虢王父子身上展现了一个淋漓尽致。

    其实就算是李萱,身上也流淌着些许蛮横的血液。只是李萱有识人之明也有大局观念,这一点比她的父亲和兄长都强。

    尽管是隆冬季节,但温暖的阳光铺洒下来,还是给天地间增添了一丝暖融融的气息。尤其是今日无风,站在阳光地里,也就没有那么寒冷了。

    江南士子、即将到任的睢阳宋城县令孔晟要一人一骑与虢王世子李川麾下的百余护军队对战博弈,消息很快就从虢王府中传出,在全城传开。城中百姓商贾乃至士子小贩,无不怀着看热闹的心情纷纷出城去。

    城外军校场。点将台上,虢王李巨和彭城郡守薛胜等人端坐其中,李川则意气风发地手持宝剑、怀抱令旗,傲然而立,面向点将台下。

    而校场口的一侧空场上,拥挤着数百蜂拥而至的看热闹的本城民众,人声鼎沸。因为不是正式的军事场合,虢王李巨也就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寻常人等是进不了军事校场的。

    至于李辅国,根本没有跟来,早在王府的客房中歇息去了。对于此战的结果或者说对于孔晟的下场如何,要说他一点也不关心,那是假话,但他更明白自己无力改变什么,索性就置身事外,图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孔晟若是胜了,他乐见其成;可孔晟若是败给了李川的百人队,那也无可奈何。

    李萱站在李川的身侧,清秀的脸上弥漫着轻蔑和凛然共存的神色。她一向看不起自己这位将来要承袭虢王爵位的异母兄长,认为他刚愎自用、才疏学浅,他唯一比自己强的就是生了男儿身;而让她此刻有些凛然和警惕的是,她竟然不知情,李川何时训练了这么一支看上去勇猛彪悍的亲军护卫?

    李川长出了一口气,挥动着手里的令旗。

    台下百余名手执陌刀、身着清一色明光甲的雄壮汉子列队整齐,面色肃然。得到李川的军令,这百余护军开始变幻阵型,移动速度奇快,而动作整齐划一。

    李川得意地故意瞥了李萱一眼。

    李萱毫不示弱地回望着李川,心里暗暗警醒过来,恐怕李川今日纠缠了这么久、一直将这场闹剧上演到了城外的军校场上,真正的目的是一方面向自己示威,一方面向父王和虢王所属展现自己的练兵才能和潜在力量吧。

    李萱有些担心地望向了军校场的进口处。她虽然见识过孔晟的勇猛,但以一人之力抗衡李川这精挑细选锤炼多时的百余精锐护军,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纵然她此刻开口向虢王请命,但军中无戏言,李巨同意让孔晟与李川护军一战,就不会半路取消。

    哒哒哒!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

    观众群顿时激动起来,拥挤着扭头向来路瞥去。

    虢王李巨等人更是放眼望去,只见一匹神骏白马飞驰而进,马背上一个年轻小将白衣亮甲,手执一柄方天画戟,英气勃勃,器宇轩昂。

    李萱眼前一亮,而薛胜却是忍不住低赞一声道:“这孔县令披上甲胄威风凛凛,气度端地不凡!”

    可惜了,真的可惜了!宣威将军杜平和归德中郎将宋安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暗暗摇头,心说孔晟或许通些武艺骑射,但看他那单薄的小身板,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什么勇猛之将,这一次,一定会在世子李川手上吃大亏,虽然不至于丢了性命,但一败涂地并被李川狠劲羞辱是必然的。

    而末了,甚至还会被李川以莫须有的罪名深陷囹圄不得脱身。(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九章 霸王不言勇,少年自称雄(2)

    穆长风和乌显乌解两人神色凝重地也各自纵马弛进校场,在校场点将台下左侧的一个角落里立下马,骑乘在马上凝望着孔晟缓缓打马向李川的百余精锐护军队行去。

    校场西北角的围墙上,一朵红云飘然而上。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红衣胜火挽着双垂髻、淡扫蛾眉、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劲装打扮,背着一张雕花长弓,神色复杂地站在那里,远远向里张望着。

    孔晟夹了夹追风马腹,追风长嘶一声,嘶声清亮,在空旷的校场上久久回荡着。孔晟打马疾驰,这个时候,李川手里的令旗又高举摇了摇,他手下那经过了长期训练磨合的百余护军队进退有据,得令立即变幻阵型,从一字长蛇阵变成了龙腾合围阵。

    百余杀气腾腾的护军手中的陌刀向上高高举起,动作整齐划一,刀立如雨,在阳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寒光,陡然吐气开声,同声呼喝道:“杀!”

    孔晟端坐在马上,手里的方天画戟横在马上,他的神色肃然。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其实非常复杂。从本心来说,他本是一个靠脑力、智商和权谋手段吃饭的人,如今却要连番真刀真枪地上阵厮杀,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感觉有点诡异,也有些荒诞。

    但现实远远比想象更荒诞,正如有很多时候,其实现实比小说更意淫一样。

    孔晟知道自己适逢在这个乱世频仍、烽烟四起、崇尚武力的年月,要想置身事外、“羽扇纶巾”、在“弹指间樯橹灰飞烟灭”,是不现实也不是可能的。既然命运一次次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那么。他便退无可退。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战吧!

    孔晟“前任”骨子里潜藏着的那股狂野、彪悍和悍不畏死的狠劲儿,在某些关键时刻就会全身心涌动起来,直接催动着让他热血沸腾。

    孔晟沉静的脸色慢慢变得冷酷起来,他手里的方天画戟向前一指,猛夹马腹,爆喝一声:“尔等听着,挡我者死!”

    “杀!”李川的百余护军队瞬间阵型变幻分成四路,呐喊着一步步前进着。手里的陌刀刀尖向外,以整齐有力的阵型渐渐包围过来。

    点将台上,李川冷笑起来,他的护军队有高人专门传授阵法,又经过了千百次的合围配合演练,单纯分出一个人来或许战斗力不是很强,但众人一心其利断金,他们结阵出战,迎接孔晟一人一骑的冲击,可进可退。可攻可守。

    “自寻死路!”李川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的笑容,他的百人护军队虽然是第一次正式出战亮相。但结阵合围的威力他早就试验过多次了,不要说孔晟一人一骑,就是同样人数的百人队,单纯靠冲杀也很难冲的破己方的阵型。

    以一人之力,想要硬憾百余人组成的陌刀阵,简直就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啊!

    不要说李川这样认为,包括虢王李巨在内,江北所属官僚将领都暗叹一声,觉得无论怎么看,孔晟这孤身一骑冲向钢铁洪流般的陌刀阵,瞬间就会被淹没!如果不是李川事先信誓旦旦,表示会留孔晟一命,李巨都忍不住要下令终止这场没有任何悬念的对决了。

    李萱风髻雾鬓、长眉连娟、眸光凝沉,隐藏在长袖中的纤纤玉手紧张地扣在一起,别看她面不改色,凝立如风,其实背心处都因为紧张而汗湿**。

    穆长风轻叹一声,有些不忍地扭过头去。他当然知道孔晟天生神力,也见识过孔晟力战水寇山贼的勇猛过人,但山贼水寇毕竟是乌合之众,焉能与这训练有素手执陌刀利器的正规军相比?

    乌显乌解两人咬着牙紧紧抓住马缰绳,做好了冲刺抢救孔晟的各种准备。两人心里非常不理解,孔晟为什么要同意这种力量过度悬殊的赌约对决?疯了还是傻了?!

    “赫赫!”刀锋林立挺进的护军陌刀阵暴雷般前进,孔晟一人一骑纵马冲杀过来,而就在即将与陌刀阵正面抗衡的前几秒,孔晟陡然用力一拽马缰绳,白马追风长嘶踏蹄止步扬起漫天烟尘,尔后猛地马头拨转,整个马身带着孔晟斜着冲向了侧前方。

    李川护军陌刀阵呈半圆弧状,由四路刀手组成,左侧两路,右侧两路,而孔晟突兀调转方向冲击去的地方,正是左侧两路刀手分散的衔接部位,这个部位正是陌刀阵力量最薄弱之处,孔晟白马白甲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奔驰而过,而就在与陌刀手相接的瞬间,孔晟狂笑一声,手里沉重的方天画戟挥舞着击中一名陌刀手的肩膀,而旋即又陡然回收,横击过去,电光石火间又将另外一名陌刀手撂翻,血光四射,惨呼声骤然响起。

    他手里的方天画戟本就份量沉重,再加上他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催动,他左挥右挡,沾者肯定非死即伤。好在孔晟知道这不是敌我交锋,拿捏着一定的分寸,手下留情,没有尽情往彼方的致命处招呼,否则那还了得,不管不顾地奋力挥舞,一扫就是一大片啊。

    也就是扎眼的功夫,孔晟伤了两名陌刀手,追风的冲势不减,就从两路刀手的缝隙中活生生冲刺了出去!

    李川脸色骤变,怒吼一声,手里的令旗再次挥舞指挥变阵,原本四路包围的刀手瞬间汇成两路,并行着奔跑追杀了上去。

    孔晟纵马奔驰,两路陌刀队在后急追,喊杀声和陌刀挥舞碰撞声如雷,但步兵的速度再快,焉能追的上追风这种神驹宝马。

    点将台上的李川呸了一声:“临阵脱逃,真懦夫也!”

    见孔晟巧妙无比地冲两路刀手中间冲了出去,化险为夷,李萱暗暗松了一口气,轻轻冷笑讥讽道:“百余人对战一人,难道还要人家原地立马,任由他们砍杀吗?人可以不要脸,但不能这样不要脸!”

    李川哼了一声:“若不是他自吹自擂可力敌百人,号称霸王再生,我焉能安排人与他对决比试?”

    李萱嗤之以鼻,不屑再跟他有什么口舌之争,就转头继续望向烟尘漫天的校场内。

    远端的围墙上,红衣女笑吟吟地竟然坐了下去,坐在墙头上,翘着腿,好整以暇地看着热闹。

    她心里暗道,白白替这小厮担心了,老娘就说了嘛,他狡猾如狐,怎么可能傻到以一人之力跟百人陌刀阵正面抗衡呢,所谓对决不一定是非要正面冲撞,只要这百余人围不住他,他就算是立在了不败之地。(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霸王不言勇,少年自称雄(3)

    两路长长的陌刀队拖着烟尘奋起急追,孔晟纵马奔驰而来一阵,他缓缓调转马头,端坐在追风背上,嘴角轻轻一挑,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来。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逞那匹夫之勇。以一人之力对决百人陌刀队,若是不用些头脑和手段,岂不是刀口上舔血,白白送死!

    但若是一味躲避,跟耍猴一样带着这群凶悍的陌刀手满场跑,也不是个办法。

    孔晟知道,若是不拿出点真干货来,恐怕点将台上的那个夯货李川也不会善罢甘休。

    一念及此,他深吸了一口气,身形一矮,几乎是伏在追风背上,将手里的方天画戟高高举在头顶,一手拽住马缰绳,一手将方天戟舞动如飞,竟然向着陌刀队喊杀过来的方向冲击了过去。

    “挡我者死!”

    孔晟的怒吼声在校场中久久回荡着,而方天戟在他的头顶已经挥舞成了密不透风的直升飞机的螺旋桨状,卷动着呼啸的风声,气流激荡,气势非常骇人。

    这些陌刀手虽然彪悍,但终归不是视死如归之徒,见孔晟方天画戟势大力沉舞动生风,这种不用猜想,只要碰上,小命肯定不保。

    两路陌刀手打头的几位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放缓了脚步,尔后往两侧退避开去,这样一来,他们原本整齐划一的阵型就有些乱了,前后互相冲撞,乱成了一团。

    孔晟狂笑着舞着戟冲杀过来,直入乱象初起的两路陌刀队中,他手里的方天画戟奋力向左横击过去。只听当啷啷一声声清脆金石爆裂轰鸣。四五柄寒光闪闪的陌刀竟然被孔晟一戟挡飞。噗嗤连声跌落在地,险些将几名陌刀手斩杀在当场。

    陌刀脱手的军汉眼眸中泛起惊骇畏惧之色,几乎呆在当场。而周遭其他的陌刀手惊呼出声,挥舞着陌刀乱糟糟地就一起往奔驰如风的孔晟拦着追风的马首砍去!

    孔晟眼眸中掠过一丝杀机,这些军汉竟然疯狂了一般要置他于死地,他怒从心生,心底那股悍不畏死的狠劲儿陡然泛起,他立即从马背上立起身来。怒吼一声,双手握住方天画戟,奋力挡在了马头前。

    强烈的金属嗡鸣声不绝于耳,七柄陌刀带着风声和怨气杀气生生斩在孔晟手里方天画戟的画杆及戟锋上。无与伦比的巨力透过陌刀传递过来,孔晟握紧方天戟的双手虎口陡震发麻,方天戟差点脱手,而他胯下的追风负重长嘶,前蹄猛踢,将冲到最近前一个陌刀手给踹飞出去。

    七个彪悍军汉的力量汇合在一起并斩落在一处,合七人之力。带着惯性和冲击,那种力量之强可想而知。挑战着孔晟的力量极限。

    “滚开!”孔晟在马上仰首高呼,手里的方天画戟拼尽全力往上挑去,整整七柄陌刀齐齐脱手,四散漫天飞去。

    孔晟猛夹马腹,追风四蹄飞腾,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奔行过去,孔晟一路在马上挥舞着方天画戟,他杀得兴起,也不再顾忌那么多,势大力沉的方天戟专门拣陌刀手的要害处撩去,不多时就将阵型更乱四处奔逃陌刀手杀了一个鬼哭狼嚎!

    但这批陌刀手毕竟是训练有素,瞬间的混乱之后,当前面的陌刀手或逃或伤或倒落在地,后面的陌刀手回过神来,稳住了阵型,再次结阵,纵然是仓促间,也有十余名陌刀手背靠背肩并肩陌刀向外,组成了一个移动堡垒,慢慢迎着孔晟冲击过去,阻断了孔晟的去路。

    点将台上,李川面目扭曲眸光凶狠,前番陌刀队阵型混乱让孔晟如入无人之境,斩伤多人,他几乎按捺不住要跳下台去亲自督战。如今见麾下稳住,组成习练多时的移动杀阵,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恶狠狠地攥着拳头,将手里的令旗狠狠挥下!

    李萱那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的脸蛋上,骤然浮起深深的紧张之色,她一步窜到了点将台的边缘处,手下意识地握在腰间的佩剑处,脸色发白。

    孔晟再勇猛凶悍,但这些陌刀手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结阵进退有度,攻守兼备,以孔晟这种冲刺的速度,与他们这种刀尖向外的移动大杀器生生撞上,他这一人一骑必死无疑!

    远端围墙上的红衣女子也是脸色骤变,弹身而起,顺势拽出了背后的长弓,搭弓引箭,作势欲扑。

    孔晟也意识到了危机的临近,只是他纵马冲刺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勒住马匹。

    那一瞬间,孔晟牙关紧咬,单手持方天戟,双腿在猛夹马腹的同时,另外一只手奋力一拽追风的缰绳,追风奔驰中昂首发出惊天动地的清亮长嘶声,而速度竟然不减反而骤然提速,在点将台上众人以及众多围观百姓的惊呼声中,追风的四蹄离地,裹夹着烟尘,竟然险之又险地从眼前移动陌刀杀阵的头顶凌空掠过!

    追风掠空,身形在俯冲中两只前蹄略微牵伸延展,就轻而易举地落在地上,顺势又往前借着惯性往前奔驰!

    孔晟情不自禁地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追风第二次救他的命了!这匹千万里挑一的突厥马中王者,再一次展现出令人匪夷所思的惊人能量!

    点将台上,李川看得目瞪口呆,脸色更加铁青。

    虢王李巨霍然起身,有些震惊地冲向校场远处的孔晟一人一骑的背影,嘴角轻轻抽动,却是生生将心底的那声称赞咽了回去。

    宣威将军杜平猛然鼓掌大呼:“好一个孔晟少年郎!如此神勇,力敌百人无所畏惧,堪称霸王复生!”

    归德中郎将宋安则目光热切地紧盯着孔晟的坐骑追风,“好一匹罕见的宝马神驹!纵然是王爷的卷毛狮子兽也有所不如!”

    彭城郡守薛胜缓缓起身,向前踱了两步:“霸王不足言勇,少年暗自称雄!王爷,此子文采飞扬,天生神勇,这场比试下官看,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不如罢了——”

    李巨沉着脸点点头,正要开口终止比试,却见校场远处烟尘漫卷,孔晟竟然再次纵马冲杀回来。

    白马亮甲,人如龙,马如风,手中方天画戟横空卷动,英姿勃发,威势冲天!

    奔驰间,孔晟突然怒吼一声,手里的方天画戟向前方倾斜挥击,一道耀眼的白光弹射而出,迅雷般冲入地面,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烟尘漫卷,待烟尘消散,孔晟手执方天画戟,立在马上,而在他的马前长余处却出现了一个方圆尺余大小的陷坑!

    原本结阵准备冲杀过去的陌刀手们毛骨悚然,浑身发冷,一股浓烈的畏惧从心底泛起,几乎都握不住手里冰冷的陌刀。

    这哪是人力所能为?!天神一般的存在,谁敢去与之对敌?!

    点将台上的宣威将军杜平和归德中郎将宋安面色骤变,张大了嘴惊呼而起,虢王李巨嘴角一阵颤抖,立在原地神色变幻无语。

    李川铁青的脸色由此变得煞白。孔晟的神勇超乎了他的想象和认知,这样一个近乎霸王复生的神勇少年郎,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方式颠覆了他的价值观和狂妄自大的心态!

    李萱身形巨震,握住腰间佩剑的手缓缓松开。

    点将台下,穆长风神色兴奋地向乌显乌解两人大声道:“两位,没想到公子的内力真气已经修炼到可以灌注兵器外放伤人的程度!实在是妙极快哉!”

    “好一个少年英雄!”

    “白马亮甲,霸王复生,绝世无敌啊!”

    另外一个角落里的围观百姓更是爆发起雷鸣般的鼓掌声和叫好声来,看热闹其实也是有技术含量的,能不能看懂是一回事,但看懂了应该怎么鼓掌、选择什么时机叫好,也是有讲究的。

    远处看热闹的红衣女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小厮简直就是一个无法用常理来揣度的妖类,他竟然将司马承祯传授的上清内功融会贯通达到外放伤人的上层境界,真气灌注兵器,假以时日,飞花摘叶、拈花伤人,达到剑侠境界,也就不在话下了。

    场中,孔晟横戟立马,心情畅快之极,他大声高呼道:“孔晟在此,谁敢再来与孔某一战?!”

    点将台上,李巨再次扫了李川一眼,挥挥手沉声道:“好了,此战到此为止。孔晟少年英雄,勇猛过人,力敌百人队,足见凤阳郡主举荐不虚。来人,传本王的军令,赏孔晟美酒三坛,丝缎宝物一宗!”

    “摆驾,回城!”

    李巨哈哈大笑着带着薛胜等文武属官摆驾回城,李萱在临离开校场的时候,向纵马场中意气风发的孔晟瞥了一眼,心头的复杂情绪越来越重。

    李川脸色阴沉地骑在马上,凝视着孔晟胯下的宝马追风,眸光中泛起一丝垂涎之色。他虽然不是上阵杀敌的将领,却极为爱马,此番孔晟胯下宝马惊世无匹的表现,直接引起了他的觊觎。

    穆长风带着乌显乌解两人打马驰向孔晟,而坐在围墙上“偷窥”了半天的红衣女子,则将穿云弓背在背上,深深凝望了孔晟一眼,纵身跳下校场围墙,不知所踪。(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临别

    人的嘴是最强大的武器,口口相传是这个时代的最普及最有效的舆论传播工具,也算是最原始最简单的自媒体吧。

    孔晟在彭城名噪一时。这个时候,才有人将江南才子孔晟与彭城校场内神勇无敌的少年将军互相联系起来,更是知悉他是钦命的天子门生、还未到任的睢阳宋城县令。

    有好事者更是给孔晟起了诸多雅号,旋即被广为人知并经众口演绎成了似通非通的顺口溜,所谓:“孔门郎、江南士、望江诗会夺魁首,天子门生战群雄;小霸王、赛吕布、白马亮甲方天戟,少年英雄无人敌!”

    孔晟在临时借住的凤阳郡主李萱的别院书房中,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下了数千言。这是一封给杨奇的信函,在密函中他可是苦口婆心地给杨奇分析时局大势,暗示李辅国已经到了彭城栖身,要他有所准备。

    “准备”二字,哪怕是在古汉语的体系中都具有博大精深的多重含义。孔晟觉得杨奇是文官出身,不可能不懂这二字的深层次含义。

    为了确保安全,信函上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实质性的问题,写得极其隐晦,用了春秋笔法。如果普通人和外人得去,只能是一封家常信函互道往来。只有在杨奇这个有心人眼中,才算是一封意味深长的密函。

    这封信要拜托李萱的人送去江南,孔晟不得不防,也必须要防。

    穆长风笑吟吟地叩门走进书房,大声笑道:“公子。如今你大名鼎鼎在彭城可谓是显赫一时。我在外边听说了关于你的几句话。说来你听听?”

    孔晟将手里的信函结了尾,笑笑道:“穆兄,对我来说,这种虚名不要也罢。他们在传什么话,你说来听听。”

    “孔门郎、江南士、望江诗会夺魁首,天子门生战群英;小霸王、赛吕布、白马亮甲方天戟,少年英雄无人敌!”

    孔晟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什么小霸王、赛吕布?我哪敢跟西楚霸王与三国吕布那等盖世英雄相提并论?这种坊间过誉,对我来说。真是一种捧杀了。”

    穆长风哈哈朗笑:“公子,不管你认还是不认,你这小霸王、赛吕布、白马亮甲方天戟的声名,已经在江湖上传开了。”

    孔晟将信函交给穆长风,“穆兄,托凤阳郡主将此信发回江南,我们明日一早,就启程奔赴睢阳!”

    “此刻已经是十二月中旬了,这个时候,恐怕洛阳的安禄山大本营。应该会有些变故了。”孔晟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飘渺低沉起来,穆长风听不懂他暗藏玄机的话。索性就没有接孔晟的话茬,径自接过信函就走出去转交给李萱事先安排好的信使。

    孔晟踱步出厅,裹着厚厚的裘皮披风,凝立在院中,昂首望向云端之上。天上湛蓝无云,一轮红日当空而挂,西北风还是如歌如烈,拂过面孔上却是如刀割一般的刺痛。

    按照历史的记载,安禄山由于身体肥胖,长年长疮疖,到起兵叛乱之后视力渐渐模糊,这时应该接近完全失明。身体状况的恶化,导致安禄山的性格变得更加暴戾嗜杀,动辄使用刑罚伤害群臣,对身边的下人更是非打即杀,残忍至极。

    等这个冬天过去,来年也就是至德二年的正月初五,安禄山手下大臣谋士严庄与安庆绪串谋,由阉人李猪儿一刀结果了安禄山的性命,从此,安史之乱拉开了纵深的序幕,而安庆绪掌权,也成为大唐平叛的一个重要节点。

    安庆绪上台,叛军更加疯狂,而会掀起一波全面进攻河南道的战役。也就是几个月后,睢阳就将面临更艰难的处境。

    而另一方面,安禄山派史思明、蔡希德、高秀岩、牛廷介四员大将,分别从定州、上党、大同、幽州,领兵10万,围攻太原。当时李光弼精兵都已调赴朔方,手下只有乌合之众,还不满万人。

    若是太原被拿下,李亨的小朝廷就面临重兵包围的境地,被覆灭指日可待。可谁都不会想到,李光弼竟然以区区万人之力,硬生生抗衡下了史思明十万人的进攻,太原保卫战胜利大捷!

    这一战,更是李唐朝廷平叛和大局扭转的关键一战。

    此时,应该是叛军围攻太原最为紧张如火如荼的时刻。孔晟对胜利的结果成竹在胸,但世人却没有他的先知先觉和信息前瞻,并不看好这一战。

    虢王李巨及其江北大军就认为李光弼根本守不住。这是李巨不看好河南形势的主要因素,他退守彭城,不愿意与叛军死拼,在他看来算是明哲保身和识时务懂进退。

    一阵脚步声传过来,乌显乌解兄弟俩闷声禀报道:“公子,凤阳郡主到了!”

    说话间,身着一身青衣文士便袍依旧是男装打扮的李萱飘然而入,清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孔晟躬身一礼:“见过郡主。”

    李萱摆了摆手:“孔县令不必多礼。”

    李萱又道:“孔晟,你当真不肯留在彭城,一心要赴任睢阳?”

    孔晟嗯了一声:“请郡主体谅。孔某不能言而无信,辜负朝廷信任。明日一早,孔某就启程奔赴睢阳,如此一别,他日越有机会,再与郡主把酒言欢!”

    李萱沉默了一阵,才缓缓道:“也罢,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孔晟,别看你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可我总觉得你别有用心。”

    “既然你一心要去睢阳,本郡主也不能勉强你。此去睢阳,路程已经不远,但睢阳形势艰险,你虽有万人敌的本领,但终归还是孤身一人涉险。这样吧,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情面上,本郡主将手下护军两百人遣出,随你去睢阳上任。日后,若是睢阳不破,你我终归还有再见之日。”

    李萱竟然派一支百余人的护军相赠,随自己去睢阳,孔晟大为吃惊,但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躬身一礼:“郡主盛情厚意,孔晟铭感在心!若是先前有冒犯不敬之处,还请郡主恕罪!”

    李萱闻言似笑非笑:“孔晟,过去的事就休要提了。本郡主念你一腔热血,又忠诚为国,这才助你一臂之力。但实话实说,对你此去睢阳,我实在是不乐观。”

    “本郡主劝你一句,事有可为则为,若事不可为,若有机会,来彭城吧,我会保全你的性命。”

    孔晟笑了笑:“既然郡主如此坦诚,孔某也有几句话进言。郡主,他日睢阳若是危急,还请彭城出兵增援,保住睢阳,就能保住彭城,若是睢阳失却,彭城必然不保!还请郡主看在家国大局份上,将来再助孔某一臂之力!”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李萱轻笑一声,挥了挥手。

    对于孔晟的话,她很不以为然。她不认为睢阳会守得住,也不认为彭城出兵增援睢阳有什么重大价值,还不认为叛军会大举进攻江北,而就算是进攻彭城,彭城拥兵十余万,也能保住无虞。

    而退一步讲,纵然彭城失守,江北军也可从容退下江南,背靠富庶安定的江南,与叛军分庭抗礼,等待朝廷平叛主力大军的到来。

    见李萱还是对自己话不放在心上,孔晟心里暗叹一声,知道李萱父女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他们一心保全虢王势力,别有图谋,任由自己说的天花乱坠,也是于事无补的。

    “郡主,睢阳是豫东门户,中州锁钥,江淮屏障,河洛襟喉,叛军据而有之,必将战火引向江南,大唐便失去粮饷供应。”孔晟决定最后进言一次,若是李萱还是听不进去,他也就不再废话了。

    “江南受到叛军侵犯,天下真正危矣。还请郡主三思!”

    李萱大笑起来:“孔晟,你着实有些危言耸听了。有我江北十余万大军在,叛军焉能逾越雷池一步?”

    孔晟长叹一声,望着李萱一字一顿道:“郡主,孔晟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萱淡然微笑:“你有话但讲无妨,就算你有冒犯之处,我也不会跟你一般见识。”

    “郡主,睢阳若失,虢王殿下作为总领河南江北兵马行军大总管,难道不会承担责任?若是朝廷夺了殿下的军权,另委派他人节度河南,殿下和郡主又将情何以堪?”

    听了孔晟的话,李萱脸色微变。

    孔晟的警告她不是没有想过,但并不是太在意。因为天高皇帝远,朝廷未必会这么做,就算这么做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虢王一系也不至于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河南沦陷,非战之过,朝廷总不能昏庸到怪罪到我父王头上来。”李萱徐徐道:“我们在江北经营多年,当力保彭城不失,坐而为光复河南做准备。如此种种赤诚为国之心,朝廷不会看不到。”

    李萱的回答让孔晟顿觉心灰意冷,再也不想说半句话。

    本来,彭城大军若分兵支援睢阳,睢阳绝对能守得住。可李萱父女如此顽固,他也无可奈何,看来,对于未来险恶艰难的局势,他只能另谋他法了。

    “既然如此,孔某再无话说。来日方长,但愿你我再次相见之日,能各自安好。”孔晟抱拳道。

    李萱深深凝望着孔晟,眸光有些闪烁,她缓缓转身轻轻道:“孔晟,我担心世子那边,觊觎你的宝马,会有行动,事不宜迟,今日便离开彭城吧。本郡主就不送你了。”

    孔晟心头一惊,马上意识到危机的来临。若是世子李川铁了心要谋夺他的追风,以此人的阴险无耻,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孔晟向李萱离去的背影深躬一礼,“多谢郡主提醒。”

    李萱没有回头,轻柔的叹息声在风中被瞬间吹散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走捷径

    午后时分。

    孔晟一袭青衫,牵着白马追风,带着穆长风与乌显乌解两人,悄然从后门离开了所寄居的李萱别院。

    等消息传到世子李川那里,孔晟一行早就出了彭城的城门,沿着通往睢阳的官道纵马疾驰而行。李萱没有食言,她提前派遣而出的护军百余人等候在城外往睢阳方向的青石岭下多时了。

    百余身着官军明光甲的彪悍江北汉子列队森严,全部都是骑兵,手执寒光四射的陌刀,站在山坡之下,威武慑人。而为首的两名校尉,孔晟一眼就认出,是当日王家堡随自己出战的李萱的亲信李虎李彪二人。李萱能将此二人派遣在孔晟身边,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孔晟停下马,深吸一口气,回头望着渐行渐远的彭城那高大雄伟的城池,心头暗道:凤阳郡主,你的这份情孔某记下了,他日若有机会,再加以回报吧。

    李萱派遣这百余人跟随在孔晟身边,一路赴任睢阳,对于孔晟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

    不在于路途之上的护卫安全,而是在于极具有象征意义。这是虢王麾下的军士,有这百人随孔晟去睢阳,意味着虢王这边的权威支持,对于民心的感召、对于孔晟在睢阳的立足有着至关重要的关键作用。

    所以,李萱的这批人就是雪中送炭,属于孔晟预料之外的额外助力。

    孔晟纵马驰过去,李彪李虎二人神色肃穆地下马,一起向孔晟抱拳行礼道:“孔县令。末将李彪(李虎)奉凤阳郡主之命。前来麾下效力!”

    李彪李虎两人眸光中闪动着些许的敬畏之色。

    在没有比他们更清楚孔晟的神勇过人之处了。当日在王家堡外与那支叛军散兵作战,孔晟胯下马掌中枪,纵横冲刺如入无人之境,那种风姿深深铭刻在两人脑海深处。

    而昨日,孔晟在军校场一人一骑力敌世子李川的百人陌刀队不败,尤其是最后那真气纵贯方天画戟的近乎神魔般的一击,那种惊天动地的威力,看得他们这些军汉热血澎湃情难自禁。

    孔晟深吸一口气。向李虎李彪两人以及两人身后的百余军汉肃然躬身一礼道:“河南烽烟四起,叛军当道,孔某奉朝廷昭命入睢阳就职。虽明知凶险遍地,此去有丧命殒身之可能,但孔某还是义无反顾。不是孔某不怕死,而是大丈夫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吾辈热血儿郎,当心系国难,岂能因为危险就畏惧不前?!”

    “孔某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若是各位兄弟愿意随孔某赴睢阳与叛军作战。孔某感激不尽。可若是各位不愿意,就此请回彭城。孔某也绝不抱怨。凤阳郡主那里,孔某愿意修书一封,为各位解释。”

    李彪脸色一肃,上前道:“孔县令,我等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既然孔县令一介士子都能勇赴国难,吾辈岂能畏惧不前让天下人耻笑!还请孔县令放心,我们这一百兄弟,既然奉命出了彭城,就不会再走回头路!”

    李虎也慨然道:“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等当誓死追随孔县令,绝不当缩头乌龟!我们不是孬种,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们怕什么?儿郎们,你们怕死不怕?!”

    李虎转身面向百余属下,一众军汉爆发起雷鸣般的怒吼声:“死则死耳,当死得其所!”

    李虎拍手狂笑:“孔县令,吾辈儿郎一腔热血,又有何惧?”

    孔晟缓缓点头,向一干军汉缓缓躬身下去:“感谢诸位高义,自此之后,孔某当与诸位同生共死,祸福同当!”

    “同生共死,祸福同当!”

    百余军汉咆哮着怒吼着,挥舞着手里的陌刀,刀锋如雨,被绚烂的阳光照射下,漫天飞扬,声震四野。

    穆长风和乌显乌解两人在一旁看着,嘴角都浮起一抹笑容。有这百余军汉作为孔晟的护军,此去睢阳,增加了不少的安全系数。

    尽管这是李萱的人,暂时还不可能变成孔晟的绝对铁杆。但假以时日,穆长风相信,以孔晟的人格魅力和影响力,迟早会感化这批军汉,作为孔晟起家打拼奋斗在这个时代的第一支班底力量。

    从彭城到睢阳有三百余里,若是快马加鞭,三四日可到。孔晟考虑到带着百余浑身甲胄的陌刀军汉赶路,实在是太过扎眼,思之再三,还是决定让乌显乌解两人与李彪李虎的陌刀骑兵队沿官道昼夜赶路。而自己与穆长风化装成商客走小路捷径,力争早日抵达睢阳,双方约定在睢阳东北的虞城汇合。

    孔晟是昭命睢阳下辖的宋城县令,但实际上,宋城县就是睢阳的治所,也就是现如今睢阳城的所在。

    待乌显乌解与骑兵队呼啸奔驰而去消失在官道远端,孔晟这才翻身上马与穆长风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然后离开官道斜着插向一条小径,选择走这条路,是孔晟和穆长风之前按照地图百般商议的结果,这条小径横越过一座山丘,不适合大队人马通行,但他们两人两骑疾行赶路却是问题不大的。

    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避开虢王世子李川的暗中设障阻拦,避免无谓的麻烦。

    用屁股想都能明白,李川觊觎孔晟的宝马追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安排人手埋伏在睢阳方向某处,假以山贼乃至叛军的名义,先夺宝马后杀人灭口。

    李川万万没有想到,孔晟会与大队分离而选择与穆长风走崎岖狭窄难行的山路,因此,当李川潜伏在距离彭城数十里处的官道侧立山下的化妆成山贼的百余心腹护军苦熬了一天一夜,都没有等来孔晟和宝马追风,只好悻悻而回。免不了又被暴怒的李川严惩一番不提。

    夕阳西下。整个西边天际都被浓烈的霞光染红。孔晟牵着马慢慢攀援上山峰。穆长风紧随其后。山风凛冽,山间气温更低,见前面就是山顶的一片空场,孔晟就停下马,拄着方天画戟,回头望着穆长风顶风笑道:“穆兄,下了这座山就进入了山东境内,我们从宁陵折返向东。大概有五六十里就能抵达虞城。这条道虽然难行一些,但却节省了一天多的时间。这个时候,我估摸着乌显乌解他们的大队人马还未到沈丘。按照这个速度,我们能比他们早到一日。”

    穆长风抬头看看天色:“公子,天色将晚,我们抓紧时间赶路,争取下山投店歇息一宿。要是晚了,就只能露宿山野喽。”

    孔晟点点头:“没错,我们赶路要紧!”

    说完,孔晟继续牵马前行。转向了下山的路。

    暮色低垂,两人牵马行走在蜿蜒盘蛇般的山径上。一个红衣胜火的女子背负长弓,牵着一匹枣红马急匆匆地追着两人的身影而下。

    待傍晚的天幕完全降临下来,孔晟与穆长风终于下了山,进入了山下一座荒僻的小镇。说是小镇,其实更像是一个中等规模的村寨,很多村舍沿着山麓建设排列,星星点点的烛火在夜幕中隐隐绰绰,炊烟袅袅,孔晟扬手指了指不远处:“穆兄,前面似乎有户人家,我们去投个宿吧?”

    两人本来想找家客栈住店,但走了许久,都没有见到客店。很显然,此地穷乡僻壤,只有清苦的山民,行人罕至,哪有做生意的客栈?

    穆长风点点头:“好,公子,我这就去叩门。”

    山麓左侧,两间茅草屋,一圈木柴围栏,茅草屋中人影婆娑,显然是有人居住。穆长风牵着马,刚靠近柴院,就听见猛烈的犬吠之声,两只凶猛的大黄狗从暗地里猛地窜出,将穆长风和孔晟包围起来,作势欲扑。

    吱呀一声,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身上裹着兽皮袄,手中持着一根长矛,大步走出茅草屋来,站在院中大喝道:“什么人?”

    穆长风借着月光向壮汉扫了一眼,拱手抱拳道:“这位大哥,我们二人是过路之人,天色已晚,想投个宿歇息一晚,麻烦大哥行个方便。”

    壮汉这时慢慢靠近院门,手里的长矛握在手里,颇为警惕地紧盯着孔晟和穆长风,上下打量了几眼。

    此地荒僻,居住的大多是山民,以打猎为生,与外界几乎与世隔绝,很少有外人来,更不消说孔晟和穆长风这种衣着考究气度不俗的年轻公子哥儿了。

    见壮汉有些猜疑和警觉,穆长风又拱手笑道:“兄台,我们不是坏人,从山那边的彭城方向赶来,因为着急赶路,就走了山路,走到贵处天色太晚,如果大哥方便的话,还请容我们投宿一宿。”

    壮汉哦了一声,打量着孔晟良久,似是感觉两人应该不像坏人,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闷声道:“投宿也行,但我家条件简陋,你们只能在堂屋中铺上草将就一宿,如果你们愿意,就进来吧。”

    壮汉喝退两条凶猛的看门犬,打开了柴门。

    孔晟和穆长风对视一眼,牵马走进了院中。小院本就不大,突然进来两人两马,就显得格外拥挤。壮汉从孔晟手里接过马的缰绳,将追风随意拴在了院中的木柴篱笆上,孔晟则将手里的方天画戟随意插在地面上。

    月光皎洁,壮汉只扫了追风一眼便忍不住惊呼称赞道:“好一匹白马,这一定是突厥马中的极品,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当真是非凡了得!”

    孔晟一怔,旋即认真望向了壮汉,见这壮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材雄壮穿着粗鄙,神色举止之间豪气外放,眉宇间更是弥荡着一种英气。

    能识得追风神驹,显然这人不是普通的山民。

    穆长风不动声色地客套两句,却是向壮汉投过暗藏 警惕的一瞥。(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雷霆进

    寒风吹过,这山区冬季的夜晚,格外阴寒。壮汉搓了搓手,掀开了茅草屋的棉帘子,束手让客道:“两位贵客,请进吧。寒舍简陋,还请不要嫌弃才是。”

    这壮汉人虽生的粗犷,穿着也粗鄙不堪,但谈吐举止却见不俗,孔晟两人不由在生出几分好感的同时警惕心更重了一些。

    茅草屋内真的如壮汉所言,非常简陋,分为内外两间,除了一个水瓮之外,别无长物。里间烟雾蒸腾,显然生着火盆,灯光隐隐戳戳,传来一两声苍老的女声咳嗽。

    壮汉赶紧掀起内间的帘子,走进去向床榻上躺着的一个老妪嘘寒问暖问长问短,好半天才抱着一捆干稻草走出来,动作麻利地俯身铺在地上,歉意道:“贵客还请席地而眠,将就一宿吧。只是家有老母,卧病在榻,受了风寒,咳嗽不止,请见谅一二。”

    孔晟微微一笑,拱手抱拳道:“兄台能容留我们二人借宿,免受山里风寒,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

    壮汉笑了笑,抱拳还礼道:“两位用过饭食没有?若是不嫌弃,我家有风干的野猪肉,还有烙好的饼子,可以将就用些。”

    这壮汉如此热情且细心周到,穆长风也不矫情,点头:“我们倒真的是没有用晚饭,若方便的话,就劳烦兄台了。这是我们俩的饭钱,还请收下。”

    说着,穆长风从怀中的钱袋里掏出一把铜钱来递了过去。

    壮汉眉头一挑,摇头道:“些许饭食,粗鄙之物。怎么能收你们的钱。若是不嫌弃。就吃些。至于铜钱,还请收起来吧。”

    穆长风见此人豪爽,略一沉吟,知道若是自己坚持,反而会让他心生不满,就索性收起铜钱来。

    壮汉立即走进内间去,从内间搬出一个用木头简单并排扎起制成的小案几来,旋即又从内取出四个硬邦邦的胡饼来。以及一盆切成长条、黑乎乎、明显是被风吹干不知是生食还是熟肉的肉干来。

    壮汉又从腰间拔出一枚锋利的匕首来,用腰间的兽皮随意一擦拭,就递给了孔晟道:“山里人吃食简单,请将就些吧。”

    孔晟接过匕首谢道:“这就很好了,非常感谢。”

    事急从权,一切因陋就简,当然孔晟本来就没那些酸臭毛病和穷讲究,在这穷山沟里借宿山民家里,能有饼子和肉干吃,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孔晟抓过一条黑乎乎的肉干。试了试,有些硬。他小心翼翼地用匕首切割下一条块。然后塞进嘴里咀嚼起来。刚一入口,就有一股生腥气冲下喉管,孔晟心里暗暗苦笑,当即明白这是生肉风干,根本没有经过煮熟料理。

    但孔晟旋即大口吞咽下去,没有表现出任何表情上的异样。一直在观察着他神色变化的壮汉,这才微笑着就地趺坐在一旁的稻草堆上,貌似随意问道:“两位客人是从彭城来?看这样子,是往睢阳去的吧?”

    孔晟就着生涩发酸的生肉干,啃了一口更加硬邦邦的胡饼,将手里的匕首递给了穆长风,穆长风有模有样地也切割下一块肉,塞进口中。

    “是的,我们从彭城来,往睢阳去。”

    壮汉哦了一声:“两位从彭城去睢阳,为何不走官道大路,反而攀山越岭走山间小径呢?”

    “有些急事,需要赶路。”穆长风一边嚼着有些难以下咽的生肉干,一边回答。

    “听说睢阳那边乱着呐,官军和叛军正在打仗,两位这个时候跑去睢阳,恐怕有些不妥当吧。再者,听二位的口音,似不像是彭城人。”壮汉沉默了片刻,又道。

    孔晟则在一旁微微扫了这壮汉一眼,心说这山里的山民不仅见识不浅,谈吐不俗,竟然非常了解山外的局势,睢阳距此地接近百里,他还知悉那边正在打仗,如果说这壮汉是普通的山民,恐怕傻子都不会相信。

    不过,此人目光清澈举止从容气度豪爽,应该不似奸猾之人。至于人家是不是真正的山民,其实也与孔晟两人无关。萍水相逢,夜间借宿,人家不可能对他们有什么不良企图。

    “我们从江南来……去睢阳访友,倒是不知那边起了战火。”孔晟目光沉凝道:“借问兄台,可是范阳安禄山的叛军正在围攻睢阳一带?”

    壮汉点点头,突然似笑非笑道:“安贼兵马四处肆虐,河南大半落入贼手。二位要去睢阳访友?不瞒你们说,我便从睢阳来,因避战祸与老母隐居山间,二位的友人,或许我还能相识。”

    孔晟呃了一声,他本来是顺口敷衍,没想到壮汉话赶话对了上来,如果答不出来就变成了谎言,略一沉吟,一个与睢阳有关的耳熟能详的名字便脱口而出:“在下的友人姓雷,名万春,为真源县令张巡麾下校尉,听说他如今在睢阳,在下二人就是投奔他去的。”

    孔晟这话一出口,壮汉陡然间浓眉一挑,略一冷笑便霍然起身沉声道:“某家便姓雷,正是你所说之人的后辈,某家根本不曾听说,他竟然有二位这样从江南来的友人!”

    壮汉的神色旋即变得不善凶狠起来,目光炯炯威势慑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到雷某人这里借宿,到底意欲何为?”

    孔晟叫苦不迭,有些尴尬,知道自己随口扯谎遇上了正主儿,其实他哪里能想到,在这山间随意投个宿竟然能投宿到睢阳的历史名人雷万春后辈的家里?

    孔晟哪里认识雷万春啊,但孔晟却知道雷万春是张巡麾下最有名的两员大将之一,另外一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南霁云,在很多武侠小说中被传奇化的南八南大侠。

    关于雷万春和南霁云的身世经历,孔晟很是熟稔,甚至能对百度百科上的有关记载铭记得一字不差——所谓“忠勇侯雷万春在四十八寨赤松山跟随磨镜老人学习拳术及兵法达16年之久,后从军。有志为国效力,但是未逢其时。他与南霁云相识,两人义结金兰。经结义兄长雷海青推荐,投奔真源县令张巡麾下,安史之乱时,从张巡守雍丘,抵抗安禄山军,在城上面中六箭,坚守不动。后随张巡守睢阳,坚守不屈。城陷后,与张巡同遭杀害。”

    因此,当壮汉问到孔晟认识睢阳何人时,雷万春的名字就第一时间浮现出来。

    孔晟知道自己已经引起了壮汉的怀疑,若是解释不清楚,怕又要起一场无谓的冲突。或者,要被人家赶出家门,夜宿山林了。

    雷万春的后辈?怎么出现在此处的山间隐居?孔晟心念电闪,慢慢梳理着自己的思绪,不慌不忙地拱手笑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壮汉冷哼一声:“某家当然姓雷,名霆进。你二人又是姓甚名谁?休要跟某家扯谎,睢阳姓雷的根本没有你们这号友人!”

    “在下江南孔晟,这一位是孔某的朋友,江湖人称白衣剑客穆长风。”孔晟原本平静的面孔上浮起一抹惊色,大声道:“原来是雷将军家的三公子当面,孔某二人失敬了!”

    雷万春唐涿州人,所生三子,长子雷霆发,次子雷霆俊,第三子雷霆进。孔晟没想到眼前这壮汉竟然是雷万春的小儿子,这真是巧到了极点。

    壮汉雷霆进愕然,他抬头望着孔晟,深吸一口气,声音缓和下来:“江南孔晟?某家父亲与江南孔氏之人没有往来……你究竟是什么人?”

    雷霆进可以说是很吃惊。因为当时的雷万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不过是张巡麾下一个不入流的底层将官,而他作为雷万春最小的一个儿子,又很少在世人面前抛头露面,名不见经传。竟然孔晟知道他的名字,难道跟父亲雷万春真的有旧?

    可父亲怎么会有江南的如此年轻的故人?看孔晟一幅士子打扮,雷霆进越想越觉得诡异和可疑。

    孔晟长出了一口气。他深深凝望着壮汉雷霆进,他前世今生阅人多矣,察言观色,知道雷霆进没有撒谎,更没有必要撒谎,因为雷万春现在只是无名之辈,此人没有必要冒充雷万春的儿子。

    孔晟突然间觉得这应该是宿命中的缘分了。雷万春是他过去熟读这段历史非常敬重的一个历史人物,忠勇刚烈,世间罕有,而既然他是雷万春的儿子,其实就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

    一念及此,孔晟就笑了笑,起身道:“在下是钦点的睢阳宋城县令,赴任睢阳路过此地,没想到巧遇雷将军家三公子,实在是荣幸之至。穆兄,请将我的任命诏书和册封官文拿给雷兄看看。”

    穆长风笑了笑,从行囊中掏出孔晟的御赐文书和朝廷文凭来递给了雷霆进,雷霆进接过扫了一眼,他虽然是习武之人,但也略通文墨,也认出了这是纯正的朝廷册封官员的凭据文书,上面有朝廷吏部的大印,还有皇帝陛下的玺印,做不得假。

    雷霆进将文书递还给穆长风,然后神色一肃,躬身施礼道:“原来是孔县令,雷某冒昧,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山间三结义

    得知孔晟是江南士子,获得朝廷荐拔、被册封为睢阳宋城县令;又得知孔晟明知睢阳为战乱之地,却还是甘愿放弃江南安逸的生活奔赴国难,不畏艰险、不惧生死,雷霆进对孔晟大为敬佩。

    雷霆进是性格直爽的人,年纪也不大,比孔晟大几岁,与穆长风年纪相仿。

    略一寒暄过后,孔晟和穆长风才明白,原来雷霆进是奉父命护送其母离开雍丘后一直隐居在这片山野之中。当日安禄山叛军意欲对雍丘展开大举进攻,心存死志要以身殉国的雷万春,为了给雷氏留下一条血脉,便命三子与其妻避祸隐居,而他与其他两子,则留在军中效命。

    三人席地而坐,热情交谈,一直到深夜,都没有一丝倦意,感觉互相之间颇为投缘。

    在雷霆进看来,孔晟作为士子文人,又是官阶高于他父亲的朝廷命官,但身上却没有那些酸腐气和所谓的官架子,心内对他生出很深的好感;而穆长风本就是江湖侠客,与雷霆进这样的习武之人,沟通起来也不困难。至于孔晟,他是何等的八面玲珑,只要有心,与任何人的交流都会如沐春风。

    谈得兴起,穆长风拍拍腰间的宝剑,朗声笑道:“公子,我二人与雷兄山间相遇,一见投缘,也是一番缘分。以某看来,不若我三人效仿古人豪杰,来一个山间三结义如何?”

    孔晟一怔,眸光一闪。

    穆长风目光热切地望着他,他与孔晟相交多时。又陪伴孔晟从江南北上。一路上肝胆相照祸福与共。在各种风波和生死危局中建立起了很深的友情。他早就想与孔晟结为异性兄弟,只是考虑到孔晟是做官之人,而他出身江湖,孔晟未必肯真正与他称兄道弟。

    如今在山间偶遇雷霆进,穆长风一时兴起,就主动提及此事。

    孔晟心念电闪,猜出了穆长风的用意。他与穆长风有这么久的相处和了解,自然信得过;只是与这雷霆进一面之缘。仓促结拜,似乎有些……但孔晟转念又一想,若是自己不痛快答应下来,必然会让穆长风心内生出芥蒂,破坏两人原本默契亲密的关系,而雷万春的儿子想必也不是奸恶之徒,既然如此,结拜又如何?!

    孔晟朗声一笑:“穆兄,我正有此意,只是不知雷兄意下如何?”

    雷霆进哈哈大笑:“雷某是粗野之人。又是一介习武的莽夫,既然两位看得起某家。某家也不矫情推脱了!不如这样,我们就连夜对天焚香拜祭,结为异性兄弟!”

    雷霆进是直性子豪爽之人,说做就做,他当即搬着案几到了院中,又简单摆上一盆干肉和几张胡饼,点上一根香烛,然后向孔晟和穆长风笑道:“两位,香案摆上,此刻月明星稀,我等三人对天盟誓,结为兄弟之交!”

    对于唐人来说,结拜不仅是一个形式,也是一种郑重的仪式。虽然仪式因为条件限制和时间仓促,祭天的祭品简单粗鄙,但在穆长风和雷霆进眼里,这一样是非常严肃和隆重的。

    月光皎洁,漫天星斗。凛冽的寒风从黑漆漆的山林中呼啸而来,到了山脚下,就开始打着转变成了小股的旋风,沿着山麓撕扯席卷着一地的黄叶,在夜空中跌宕起舞。

    孔晟神色肃然,他率先行在案前,深深拜了下去,口中颂念道:“在下江南孔晟,与穆氏长风、雷氏霆进,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孔晟顺嘴就将三国演义中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台词”照搬照抄了过来,虽然情节变了、意境不同,但盟誓的内涵是相通的。

    孔晟拜天,拜地,然后退下。

    雷万春旋即上前,也同样祭拜道:“在下河北雷霆进,与孔晟、穆长风,虽然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救困扶危;上报国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雷万春说完,情怀激荡之下,竟然自顾从腰间掏出匕首,割破手腕,滴下殷红的血来,落入祭天的那一碗酒中。

    穆长风也是肃然上前,同样拜祭将盟誓之词复述一遍,也学着雷万春的样子,割破手指,滴下两滴血。孔晟心里苦笑,也只好上前效仿两人,将自己的几滴血流入酒碗。

    雷万春大笑,取过两个海碗,将祭天的添加了三人血的那碗酒分成三份,率先端起一碗一饮而尽:“痛快!饮此血酒,你我三人便是生死兄弟!”

    穆长风笑吟吟地将一碗酒递给孔晟,见孔晟干掉,自己也随之饮下,然后开怀大笑,拍了拍孔晟的肩膀道:“我今年二十有六,当为大兄,雷霆进二十五岁,当为二弟,你年纪最幼,便是我二人的三弟了!哈哈哈哈!”

    “大兄!”

    “二兄!”

    “三弟!”

    孔晟笑着点头,深邃的目光缓缓投向了黑漆漆的随风起伏的山林,远端,偶尔有一两只夜行的飞鸟发出凄厉的鸣叫声,掠过夜空的天幕。

    穆长风与雷霆进抱着膀子亲密叙话,两人爽朗的笑声传进孔晟耳际,此时此刻,孔晟的思绪却是随着凛冽的寒风飘得远了。

    因缘际会之下,他与穆长风和雷霆进结为异性兄弟,这或许正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吧。

    虽然三国演义中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故事多半是作者杜撰,但古往今来,尤其是在这崇尚侠骨义气的巍巍大唐,志同道合者陌路结义,也是寻常事。而对于孔晟来说,未来的道路艰险难行,有穆长风和雷霆进这样的臂膀相助,未尝又不是一件幸事。

    雷霆进清澈的目光落在了追风宝马上,再次忍不住赞道:“三弟,你这匹宝马当真神骏,价值连城,当世罕有,令人艳羡。”

    习武之人没有不喜欢宝马良驹的,正如书生喜欢文玩字画一般。

    孔晟笑了笑:“此马是江南杨使君所赠,名为追风,我们这一路上行来,艰难异常,这匹马倒是救了我两次性命。”

    穆长风笑而不语。

    雷霆进旋即将目光投向孔晟插在白马追风背后的加长版的方天画戟上,他方才只注意到宝马,没有关注孔晟的这柄戟,此刻才略一打量便惊讶道:“这是三弟的兵器?三弟一介士子,难道也通武艺骑射?”

    穆长风大笑:“二弟,你还不知,我们三弟文武双全,天生神力,勇猛过人。在彭城,曾力抗虢王世子李川的百余陌刀护军而不败,可是有小霸王、赛吕布、万人敌的雅号!”

    “而三弟的这柄方天画戟,重约二百三十八斤,非寻常人所能使用。”

    雷霆进闻言大为震动,他怎么想怎么都很难一下子相信,眼前这个文文弱弱的清秀少年郎,竟然号称小霸王、赛吕布还……还什么万人敌?

    他大步走过去,握住方天画戟,试了试份量,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三弟,这柄戟如此沉重,我自问有几分蛮力,却也感觉难以把握……你……你竟然能用这般兵器?”

    孔晟轻轻一笑,走过去,从雷霆进手里接过方天画戟,轻描淡写地握在手里,信手抖动甩了一个戟花,然后反手举过头顶,将方天画戟舞动生风。

    雷霆进看得目瞪口呆。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尽管穆长风对孔晟的所谓“神勇过人”倍加赞誉和介绍,但若不是当面看到孔晟舞动这柄超重方天画戟如若探囊取物、信手拈来,雷霆进也很难相信。

    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雷霆进不信。

    雷霆进长出了一口气,眸光更加清澈光亮:“三弟果然是天生奇才啊,能文能武,如此神勇,在这乱世之中,定能建功立业,将来封侯拜将不在话下!”

    “某家原本不信所谓力拔山河的霸王之勇,认为不过是世人夸大其词。可今日见三弟,方知是孤陋寡闻妄自尊大了,惭愧之极。”雷霆进感慨连声,望向孔晟的眼神自是与方才不同。

    论文才,雷霆进也好,穆长风也罢,根本与孔晟无法相提并论,他们只是略通文墨、出身草莽之辈,算不上文人士子;

    而论武力,穆长风是江湖侠客,冲锋陷阵非他所长。雷霆进作为雷万春的儿子,家学渊源,在兵法韬略以及搏击拳法方面,浸淫了十年之功,更非常人所能及。可要是战阵之中对垒拼杀,在孔晟一力降十会的绝对力量面前,两人都很难正面抗衡。

    实事求是地讲,对于雷霆进这种对自己力量颇有自信的彪悍之人来说,孔晟在力量上的超出,更容易让他感佩乃至敬畏。

    “二兄过奖了。小弟的武艺其实不堪,只学了一点皮毛,与两位兄长相比差得太远,好在还有一膀子气力,勉强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孔晟谦虚地一笑:“若是我只能吟诗作对风花雪月,跑来战火纷飞的河南,岂不是自寻死路?”

    雷霆进大笑:“三弟说的是!”

    两人对视一眼,开怀大笑。(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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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天宝末年,莺歌燕舞的江南因为一个现代官员灵魂的穿越而变得暗流涌动,这只先知先觉并力求掌控自己命运的蝴蝶,双翼轻轻扇动,在风花雪月的吟唱中悄然推动着历史前进的车轮。 ——————————————————————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侠骨传金柝,红颜照铁衣。将军百战死,英雄无归路。天子坐明堂,吾为天子师。回首千年烟云,我的壮烈如歌如泣,我的权唐没有遗憾。 《权唐》书友群437855842权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