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 炸鱼
吴婶笑着问阿青:“你喜欢什么样儿的丫头?跟娘说说,娘好让唐妈妈给你留意着。”
阿青摇头:“我屋里哪有什么活儿干?桃叶一个人就忙得过来,桃核闲的时候多,我看她时常帮着唐妈妈赵妈妈打打下手。倒是娘这里要添人的,我有了弟弟妹妹,怎么也得添两个吧?还有我爹那里,也得添人手,我就算了吧。”
吴婶就笑:“这你放心,我们这里不用你操心,你那里才是最该添人手的呢。”
她那里要添什么人手?
阿青先是纳闷,接着看见吴婶笑得很贼,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这是在说她嫁人那事儿。
这会儿嫁个女儿真是笔赔钱的大买卖,辛苦养个十几年,说了婆家,还得贴钱贴人贴东西。
阿青虽然对出嫁这事儿不感冒,可是她决不在这事上讨吴婶不痛快,让吴婶保持心情愉快最重要。
她把话岔开了:“我爹过年都不歇假的?”
“他那差事,一年到头儿的哪有歇的时候。”吴婶说知道姑娘家提起亲事都难为情,也不穷追猛打,顺水推舟放她一马:“现在还好,虽然说整天不着家,好歹人还是在京里。等过了年,皇上好出门了,你爹也得跟着出去。冬天可以洗温泉,春天可能去皇庄,夏天要去避暑,秋天要打猎。唉,事儿多着呢。”
听吴婶的话里一股酸意,对这个占去了丈夫太多时间的皇上有着深深的埋怨。
“以前在七家镇的时候。爹不是也常出门,一上山也小半月,去府城少说也得三五天的。”
吴婶说:“话是这么说……”
孕妇脾气古怪,想的又多,阿青现在是有体会了。吴婶上一次怀小山的时候,时间太久阿青已经记不清了,再说那时候家里事情那么多,吴婶怀着孩子也要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吴婶不在家,当时好象有人欺负他们外乡来的。吴婶还拿着门闩子把人打出去了。
从早那么忙到晚。吴婶也难有机会坐下来抱怨。
唐妈妈从吴婶屋里出来,就熟门熟路的直奔厨房去找赵妈妈。
刚才那盘点心一端进来,唐妈妈就闻着香味儿了。可那是姑娘端给夫人吃的,当然不可能象待客一样也招呼她吃。
不过唐妈妈知道。这做点心肯定不能只做一盘子。厨房里一定还有。
果然。厨房里也还弥漫着那芋头丸子的香气,糯糯的,香喷喷的。直往人鼻孔里钻。
“来来,快给我来点儿,解解馋。”
“哟,你腿子倒长,哪阵风把你刮来的?”
“姑娘正端点心给夫人尝,我在旁边闻见了,哎哟那叫一个香啊,就跟有个钩子一样钩的肚里的馋虫直往外钻。”
赵妈妈笑笑,从蒸笼里捡了几个丸子给她,因为一直放在蒸笼里,还很烫,赵妈妈叮嘱她:“小心点儿吃,里面馅儿比外面皮儿更烫。”
赵妈妈夹了一个,先咬一口,露出馅儿来之后开始吹气,吹凉一些再接着吃。外面那层芋泥掺了糯米和的皮儿又香糯,还带着一种微微弹牙的筋道,芋头香和糯米的香没有分别的掺在一起,难得的是谁也没把谁给盖下去。里面的枣泥馅儿也没象外面铺子那样狠狠的放上糖和油,吃起来带着一股新鲜枣子香,口感有点沙沙的。
“这是馅姑娘调的吧?”唐妈妈虽然是疑问的话,但是口气却很确定。
“皮也是姑娘和的。”
唐妈妈吃完一个二话不二又夹了一个:“要说刀功火侯,姑娘可能不及你,但是要说这调味儿,姑娘这本事,我还没见过第二个人哪。”
“没错。”赵妈妈说的真心诚意:“姑娘常来,我可省了心了。”
“幸好姑娘是尊贵人,不靠手艺吃饭的,她要是干上你这行,你啊,可连个吃饭的地方也没有了。”
“可不。”
老爷官运享通,姑娘的身份当然也跟着节节拔高。现在的人都讲究个高门嫁女,可见将来姑娘嫁的人家必定也不错的,这样的身份,当然不会象她们一样得靠手艺挣饭吃。
“你也别吃太多了,尝个味儿就行,当心这吃多了晚饭吃不下去。”
赵妈妈倒了一碗山楂茶给她消食。
唐妈妈拉着她坐下:“你也歇会儿吧,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你也怪不容易。和你说,你再忍那么个把月,正月里我就给你添两个帮手,你看够不够使?”
“足够了。”赵妈妈笑着说:“其实家里一共这么些人,做饭也不累。倒是每天琢磨菜单有点儿伤脑筋。”
一般的菜式安排当然难不倒她,难的是现在家里有个孕妇,这口味儿确实有些不好把握。
“等开了春啊,又添位小主子,到时候你才有的忙呢。”
“可不是,那是大喜事。老爷的官越做越大,夫人又有喜,这个家里人只会越来越多。”赵妈妈一脸是笑。
这忙喜事,是越忙越开心啊。不过人手也确实要添了。现在桃核经常过来帮她烧火打下手,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你今天出去一趟怎么样?”
唐妈妈笑:“那个刘牙婆欺生,觉得我不懂行,上来就狮子大开口,说一个五六岁的粗使丫头就想卖我二十两。”
“你就该啐到她脸上。”
“哪能啊,这后头还用得着她呢。”唐妈妈说:“她一看我不信,还给我倒苦水,说什么荒年好买人,逃荒来的有的身价钱都不要呢,只要有个吃饭的去处就肯签卖断的死契。这几年风调雨顺的,今年又是个丰年,这卖人的少,身价当然贵。”
“她这话也只好哄哄三岁孩子。”赵妈妈说:“他们这些人线扯的长着呢,说是风调雨顺,可是今年夏天不还听说南边有水患吗?他们这些人闻着腥味儿就上,还有不赶着上去吸血的?前儿买菜还听说那谁家买了几个南边儿人?”
唐妈妈提示:“是柳条胡同的夏家,听说他们家一次买了二十来口子呢。”
两人一起骂了牙婆黑心。赵妈妈还特意叮嘱:“别人我就不管了,我这里是得两个人。不要那太小的,还没个锅台高的,什么活儿也干不了,又不懂事,难道要我哄孩子不成?也不要那太大的,十七八的姑娘心眼儿太多太活,干的事儿没有惹的事儿多,用不了两年就琢磨嫁人。这一嫁人二生子的,得耽误好久不能干活儿呢。”
“我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吧。”
“可有打听着乳娘?”
“这个倒没有。”唐妈妈说:“赶明儿我再去别处问问,放出风去,还有两个来月呢,应该找得着。”
“可不要找那年纪偏大的啊。”赵妈妈把箩端起来,唐妈妈问:“这是要做什么?”
“姑娘说,少爷喜欢吃这炸的小干鱼,正好家里有,我就炸一点儿。”
唐妈妈笑着说:“这个好,炸着吃脆生生的,多炸点儿,我也跟着沾沾光。”说着,她拉过小凳子在锅门处坐下:“来来,我给你看火。”
赵妈妈嘱咐她:“先别填多少柴火。”
“我知道。”
“大一点,才会带孩子,奶水也好。”唐妈妈摆开促膝长谈的架式:“和你说,以前我表妹吧,她生头一个丫头的时候,一滴奶水没有,生老二的时候呢,只有那么一点点,小子又能吃,她那点儿连个半饱都混不了,天天得搭米汤面糊。生到老三的时候,那奶水才够吃呢,对了,她家老三最聪明了。”
赵妈妈摇头,把晾好的小干鱼拨进油里,用大漏勺来回拨弄,看着小干鱼在温油里泛着花上下翻滚:“你以为天下人都和你表妹一样啊?我以前街坊,头生胎就是大胖儿子,那奶水好的呀,都往外喷。”
小鱼干不用炸太久,不然炸老了。赵妈妈把小鱼干捞出来沥油,侧头听了听:“好象有人拍门,许是少爷回来了。”
唐妈妈赶紧过去应门。
不但小山回来了,连吴叔也回来了。
“老爷怎么和少爷一起回来了?”
小山笑着说:“在巷口正好遇见。”他用力吸了两下鼻子:“这味道……是炸鱼了吗?”
唐妈妈笑着说:“是。”
小山乐呵呵的就要奔厨房去,吴叔一声断喝:“小兔崽子,给我站住。老子话还没说完呢,跟我到书房来!”
小山停住脚,一脸不情不愿的小声嘀咕:“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你就记着吃。”吴叔把斗篷解下:“快过来,还有事情问你。”
小山没办法,只能拖着步子跟吴叔去了。
饭已经摆上了,也不见吴叔爷俩过来。张伯已经坐下了,看着一桌子好菜,笑着说:“不错不错,把酒烫上。”
大妞不等他说,已经灌好酒端过来了:“酒来啦——可是人还没齐哪。”
张伯站起来:“我去催催,他们八成说话说的忘了时辰了。”
张伯去了不多时,果然把小山爷俩都叫来了。小山进门时垂头丧气的,一看就是挨了训了。不过一看到桌上的好菜,立刻两眼放光,满血复活了。(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九 过年
第一次在京里过年,感觉反而没有过去那么热闹。
物质上当然是更丰富了,吃的可以算得上山珍海味,穿的也是绫罗绸缎。往年有一家四口加上张伯父女一起团聚,今年吴叔不在。
吴婶笑着举起杯:“来来,咱们吃。”
小山放下杯子,举起筷子,快狠准的直接瞄准了刚才就看中的五福临门。五样凉菜拼成花瓣形,中间是用萝卜雕的莲花。
“啪”的一声轻响,大妞和小山的筷子在盘子上碰到了一起。
两人又看中了同一块肉。
这种情形在过去是屡见不鲜的,几乎天天都在饭桌上发生。他们都知道哪一块肉最好吃,出手的速度也是不相上下,所以筷子打架的事儿天天都有。而且通常之后两人都各不相让,从筷子大战上升到口角相争,甚至有时候还会大打出手。
可是今天十分意外,怔了一下之后,两人不约而同撤了筷子,然后各自另夹了一块肉。
吴婶笑着说:“哟,今儿这是怎么啦?”
张伯抿了口酒:“又过一年,大了一岁,还学会谦让了,不错不错。”
阿青含笑,看看大妞,又看看小山。
真象张伯说的那样吗?不见得。
大妞可是同她说过,小山离家几个月,肯定没好的吃,他现在刚到家,自己就做做好事,让让他。口气里充满了一种故作大度的同情和宽容。
小山的想法更好猜了,阿青是看着弟弟长大的。他的想法阿青总是可以猜个**不离十。他呢,一准儿是在山上几个月都没见过家里人,这一回来了,心态也有些不一样。不说要让家里人刮目相看吧,也要尽力表现成熟懂事大方。
总之,恨不得一夜之间就长成大人。
阿青等着看两个人都原形毕露。
果然,接下去在八宝鱼、如意卷儿、水晶鸡丝这几道菜上,两个人的又没少碰撞。眼看这筷子舞的越来越虎虎生风,两个人的脾气也象桌中间那只热锅子一样火苗嗖嗖的往上窜。
吴婶在吃饭前就耐不住饿,先吃了点心。孕妇经不得饿。感觉晚吃一口肚子里都要造反。旁的什么事都顾不上了,一心一念只有一个吃字。所以这会儿桌上一桌子好菜,她倒没胃口了,有一盘金银满堂摆的离她近。吴婶有一下没一下的夹这个吃。金玉满堂听着华丽富贵。其实是道不折不扣的素菜。吴婶吃它也就图它个鲜脆。
阿青也没什么胃口——做菜的时候热清高涨,菜上桌了,感觉象是完成了一项重大工程。却没有多少食欲。
她给吴婶盛了点热汤:“娘,别光吃那凉菜,喝口热汤吧。”
吴婶笑着接过:“好好。”
她喝了一口热汤。汤是盛在一口小砂锅里的,下面也有炭火保暖,并不因为已经上桌一会儿而凉掉,依旧烫热美味,舌头首先感觉到的是微烫,然后是鲜、香、软、滑,一口汤下肚,人确实感觉舒服。
吴婶想起丈夫。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口热茶能喝。天寒地冻,夜深霜冷,可吴叔还是得当差。越是这种年节,越是不能懈怠。
吴婶心疼丈夫。
大过年的不能回家,也不知道宫里的值房炭盆够不够烧,他的袜子要是汗湿了,带的袜子他能不能想得起替换。要是来不及换,一直穿着双湿冷的袜子,那脚多受罪。
吴婶不能久坐,桃枝一看她神情显的有些疲惫,就赶紧上前:“夫人要不先去西屋歪一会儿歇歇?”
吴婶点点头:“也好。你们慢慢吃,我先失陪。”
阿青也站起来,扶着她另一只手,和桃枝一起送吴婶到西屋里。桃枝手脚麻利的挪过来一个靠枕让吴婶倚着,又拿了一床薄毯来替她盖上腿。
她替吴婶把鞋子脱掉的时候,阿青看到那鞋应该是新做的,鞋口比她原先穿的要松。
“娘,你脚觉得胀吗?”
“有一点儿。”
“我给您捶捶腿吧?”
吴婶眯着眼点点头。
桃枝忙说:“哪用姑娘动手,我来服侍夫人就好了。”
“你服侍是你的心意,我也想尽尽我的心意啊。”阿青拿着美人拳,坐在榻边一下一下轻轻替吴婶捶腿,一边捶一边想着,等下要问问吴叔,吴婶这样腿脚都有些浮肿有没有关系。记得以前听说孕妇好象都会有水肿,算是正常现象,不过还是问过张伯更放心些。
捶了一会儿,吴婶忽然出声:“什么时辰了?”
桃枝在一旁答:“戌时过半了。夫人是困了吗?”
吴婶摇摇头,伸出手说:“扶我坐一坐。”
阿青看她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轻声问:“娘,怎么了?身上有哪儿不舒坦?”
“没有。”吴婶定定神,阿青又倒了杯水过来,吴婶喝了两口就不喝了:“我刚才好象盹着了,做了个梦。”
“什么梦?”
“不太记得了。”吴婶劝她:“你去吃东西吧,不用陪着我。让桃枝打水来我洗洗脸,时候不早,我也该睡了。”
“娘,你要是身上不舒服一定记得叫我。”
“我知道。”吴婶叮嘱她:“看着小山别让他胡闹,守岁也不要熬的太晚了。”
阿青走到门口还回头看,吴婶故意不耐烦的冲她摆摆手。
阿青笑笑,掀帘子出去了。
吴婶看她出去了,脸上的笑意就渐渐消失了。
她刚才确实做了梦,而且她还隐约记得梦里的内容。
她没和阿青说,因为梦的内容不算愉快。
她梦到以前的事情了。
真奇怪,有好些年没梦到那些事了。
他们当时逃难到七家镇安顿下来之后,她还经常在梦中惊醒。梦里她都回到了京城,一开始总是好的,她和小姐在一起,小姐在阳光底下笑,拿扇子扑蝴蝶,画画,弹琴。可是接下来就会发生变故,平静美好的一切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总能听到小姐的哭声。
在梦里她总想伸出手拉住小姐,把她从苦难中救出来。
她从来也没有成功过。
和吴叔成婚后,身边睡个男人,胆气壮了些,心里安定了些,恶梦渐渐就少了。或许真象老话说的,男人身上阳气重,镇得住邪。等她再生了小山之后,她就更少梦到从前了。
来到京城之后,她做梦倒是总梦见七家镇了。
梦见他们在七家镇的家。
那是他们一砖一瓦,从无到有建起来的。那儿的一切她都那么熟,无数次擦试过的桌椅窗棂,门口墙角边长出来的绿苔……
但刚才她梦见的不是这些。
她梦见她又回到了逃难的时候,吴叔不在身旁,只有她一个人,抱着一个婴儿在无助的奔跑,后面暗影幢幢的,有危险在迫近。
跑着跑着,她突然想起,怀里的孩子怎么不哭?份量怎么这样轻?
低头一看,她抱着的哪是孩子,根本就是个空空的襁褓,里面裹着的孩子早就不知去向了。
她把孩子丢了!
吴婶这一下惊的几乎掉了魂儿,一下子就从梦中醒了过来。
看到阿青的那一刻,吴婶心里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明明一刻前还和女儿说过话,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虽然已经从梦中醒来了,可吴婶还是惊魂未定,桃枝轻声问:“夫人,我去打水来您洗漱安歇吧?”
“哦。”吴婶应了一声,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感觉到那不容忽视的存在和份量。
真是……就算丈夫不在身旁,也不应该胆小成这样。她有阿青,有小山,现在肚里还有一个快降生的孩子。
她可不能还象年少的时候那样胆小怕事。
阿青还有些不放心,又回来看了一次,桃枝正服侍吴婶梳头,首饰已经都取下来了,发髻也散过了,桃枝正替她一下一下的梳头。吴婶看起来面色红润,神情也很安详,阿青这才放下心事。
“怎么又来了?外头怎么样了?”
“张伯已经回去了,我和小山、大妞围着炉子吃点心说话呢。”
“好,早些睡,可千万要注意别着了凉。”
阿青应了下来。
外头大妞和小山正在瞪眼。两人饭桌是勉强按捺住了脾气,可是刚才吃芝麻糖的时候又争吵起来了。
盘子里的芝麻糖有两种,黑芝麻和白芝麻的。黑芝麻更难得,价格更贵,年前唐妈妈她们出去买的时候,卖黑芝麻的就不多,价格贵,货还不好。现在做糖的这些还是吴叔一个下属送来的年礼,说是自家乡下老家送来的。这芝麻好,又黑又亮又饱满,炒熟了之后那叫一个香,做成了芝麻糖之后,那香脆就更别提了。大妞和小山都想吃这黑的,不想吃那白的,可是黑的本来做的就少,两人吃着吃着就抢了起来。
一个说:“你刚才已经吃了好些了,别太过分好吧?”
“那盘子里还有的是呢,你干什么和我抢?”
“盘子里是白的!”
“黑的白的不一样嘛。”
大妞气的要命:“你要说一样,那你干嘛不吃白的把黑的让我啊?”
阿青好久没见他们吵架了,倍感亲切怀念,看戏看的起劲儿,一点都没想上去劝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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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 新年
三个人围着炭炉喝茶吃点心,麻糖太甜,阿青可不象两个小的那样爱这一口儿,她抓了一把炒米,笑着问:“这么坐着太冷清啦,咱们来玩点别的吧。”
大妞举手说:“我们玩牌吗?”
小山摇头:“那是老太太玩的。咱们玩猜棋吧?”
大妞不答应:“那我们都猜不过你,老是你赢有什么意思?”
“都别吵吵。”阿青冲他们俩摆手:“娘都睡下了,你俩小声点。”
两个小的顿时噤声。
三个人偷偷的笑起来。
“明年这会儿,咱们家可就又多一个人啦。”大妞说:“小宝宝最好玩了。”
小山显然不认为只会哭和睡的小娃娃有什么好玩的,不过如果真添了个弟弟,那他赶明儿可以带着弟弟一起打拳练武,想想也挺美的。
“姐,快看,有人放烟花。”
三个人都挤到窗口去,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天空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色彩变幻,气象万千。
“真好看。”大妞喃喃自语:“七家镇和这根本不能比嘛。”
七家镇几家大户过年的时候也会放放烟花,可是那跟现在看到的一比,简直就是萤火虫和霓虹灯的区别啊。
三个才进城不久的土包子看的如痴如醉。
不但他们三个在看,一旁桃叶桃核也跟着看,个个都不舍得眨眼。
厨房里唐妈妈依旧同赵妈妈两个作伴,两人吃着花生喝着茶水。讲讲古谈谈今,唐妈妈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花生皮,舒服的叹了口气:“这个年过的舒服……好久没这么过过年了。”
赵妈妈没应声,可是看她的神情,显然也十分享受。
“坐了半天了,出去转转?”
“好。”赵妈妈站起身来披上厚袄,厨房里暖和,灶里的火没熄,还有个炭盆,暖和的只能穿一件夹袄。这样去外面可不成。
两人提着个灯笼查看门户。桃枝正好提着个壳来打热水。赵妈妈嘱咐她:“左边那壶里,记得倒空了再灌一壶放炉子上。”
“嗳。”桃枝应了一声。
唐妈妈问:“夫人睡了?”
“睡下了。”但是睡的不太安稳。桃枝晚上守夜,最近这两天夫人半夜脚抽筋痛醒,她起来替她按揉。听说这种情况很多孕妇都有。张伯也说了。喝些骨头汤。吃点小鱼干什么的会缓解。
小山兴致勃勃的要玩儿猜棋子,就地取材,拿了一只茶碗。棋子就用剥的花生仁替代,扣完了碗大家一起猜单双,连桃叶桃核也一起玩,赢了可以得彩头。
因为小山能力出众,让他来猜大家都不用完了,所以他做庄家。小山一点都不介意,把一茶碗的花生摇的哗啦哗啦响。
猜这个阿青一点儿天赋都没有,纯粹是跟着感觉走,顺口乱说。大妞一半靠看一半靠猜,但小山动作太快,看的眼花缭乱经常出错。桃叶的水平和大妞差不多,猜的最准的是桃核。别看这姑娘平时显的有些呆呆的,可是猜这个十次有八次她都能猜中,准的让人啧啧称奇。
因为玩的有些晚了,大妞就和阿青挤一挤一起睡了,初一早上没人起早,吴叔回来的时候只有睡眼惺松的振武过来应门。
“唐妈妈呢?”
“昨天睡的晚,都没起呢。”振武笑着给吴叔打躬请安:“老爷新年大吉大利。”
吴叔摸出个小银锞子赏他。
振武笑着拿着银锞子去给杨威看:“你瞧,老爷刚才赏我的。”
果然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杨威系好扣子抬起头:“好好攒着吧。”
“我知道,我不乱花。”
振武的小箱子里已经有好些铜钱了,吃穿都不用花钱,他得的月钱赏钱都存了起来。
存起来做什么,他还没有想好,但是肯定有用得着的一天。
“杨威,你听说了吗?家里又要进新人了。”
“知道。”
杨威话一惯少,还没什么表情。用阿青的话来说,这就是个小面瘫。
振武当然不懂什么叫面瘫,他已经习惯了和杨威这么交流——基本上都是他在说,杨威在听,偶尔回答那么一句半句的。
吴叔进屋的时候,吴婶已经醒了,就是懒洋洋的不想起身。她现在起个身都要小心翼翼了,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床。
吴叔赶紧过去扶她。
“你回来了?”
“回来了。”
吴叔看着睡的脸颊红红的妻子,突然想起两人逃难的时候,因为天冷,两个大人抱着个孩子在草堆里挤成一团取暖,早起她的脸也是这样红红的。
他特别想亲她一下,不过想想自己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冰冰凉,也没有换衣裳,还是果断打消了这个念头。
吴婶去方便过,桃枝打了水进来,两人一起洗脸。
“洗完脸吃点儿东西,你快点睡吧。”吴婶心疼的看着丈夫。大过年的在外面喝一夜冷风,还得时刻警惕打起精神不能懈怠,实在是太辛苦了。
“没事儿,我不困。”
大年初一是要吃素饺子的,当然最后端上桌的不止饺子,还有热粥,蒸糕,煎肉饼,两样就粥的小菜和一碗嫩嫩的炖蛋。
炖蛋是给吴婶的,赵妈妈手艺不错,发现吴婶不爱喝骨头汤之后,就用别的方法让她吃。比如这炖蛋里没有加水,加的是骨头汤,吃起来有淡淡的肉香和咸味,一点儿都不腻。
吴叔别的没动,先端起热粥喝了一大碗。
吴婶问:“今天还去吗?”
“今天不去了。”吴叔拿起一块肉饼。肉饼做的小,他基本是两口一个。
吴婶看他吃的狼吞虎咽。一边说:“慢点吃,别噎着。”一边又给他添粥。
“你吃你的,别顾我。”吴叔特意舀了一勺她的蒸鸡蛋,抿嘴尝尝:“没味儿啊。”
“还好。”吴婶说:“张伯说我现在不能吃太多盐,越吃腿脚越肿的厉害,你看我的鞋。”
吴叔低头看了一眼,吴婶这双鞋是新做的,比原来象是大了一圈的样子。
“让你受累了。”
“说什么呢,”吴婶白他一眼:“说的好象你在外头就不受累了似的。对了,昨天宫里热闹吗?”
“挺热闹的。”吴叔犹豫了一下:“我遇到个人。”
他既然这样说。那就说明这事有不寻常的地方。
“谁?”
“还记得。陈公子吧?”
记得,当然记得。
吴叔上次提起曾经在宫门处见过他一面。
“上次我和人打听了,那是安郡王的大公子。”
吴婶抓着他的手,有些紧张的问:“你们说话了吗?说什么了?”
“他先过来的。要不然我也不敢同他招呼。他说起当时七家镇的事。”
“他应该……没有别的意思吧?”
“倒没有说别的。”
可是吴叔心里并不这样想。他是什么身份。郡王的长子。宗室里数得着的权贵,怎么可能只为了打个招呼呢?
象上次那样见面当做不认识,吴叔觉得那才是正常的。彼此身份悬殊。七家镇那件事显然那位贵人又不愿旁人提起。
想起昨天那人态度平和亲切,吴叔越发觉得心里没底。
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可他位卑职小,对方怎么会有求于他呢?而万一……真和这人沾上边,有可能会惹上天大的麻烦。对方要求的必然不是普通的回报,他给得起吗?
年轻的时候吴叔从不怕麻烦,因为那时候他觉得人生能有几回搏,富贵险中求,不冒风险哪来的回报?
可现在他冒不起一点儿风险了。
吴叔满腹心事,虽然熬了一天一夜没睡过,可躺下后脑子里乱糟糟的,象是被塞满了野草,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听到西屋传来说笑声。
“这个,这个都很好。”阿青说:“做个褂子正合适。”
吴婶摇头:“不用做了,我又不出门见人,不用讲究穿戴。年前你已经给我做了一个袄子了,穿着挺合适的。”
“可箱子里那么多料子,不做白放着可惜啊。”阿青把她以前说过的话拿来堵她的嘴:“娘你以前不说了吗?这些放到明年可就不时兴了。”
“可是……”
吴婶现在肚子大了,衣裳都不太合身,她现在穿的很随意,多是旧衣改的,有次甚至把吴叔的一件袄子披在身上。这做法在老家的时候当然没事,在乡下那穷人家一家人混穿衣裳的事情多了去了。
现在做衣裳不是做不起,可是吴婶觉得,她现在这体型做了衣裳也只能穿这么几天了,孩子一生下来,这些衣裳对她来说就又都大了,而且以后可能再也派不用上场,多浪费啊。
阿青挑了一块有些烟紫色的锦缎在吴婶身上比划了一下:“这颜色好,看着鲜亮,还衬着脸白。”
吴婶赶紧说:“那就只做这一件就行了。”
阿青又拿起一件嫩柳叶黄的:“这个色也不错,做的薄一点,出了正月穿。”她看了眼吴婶的腰身:“就是要再做大一点。”怕吴婶又反对,阿青笑着说:“大的衣裳也可以改小的啊,不浪费。”
吴婶想想也是,吴叔站在门口笑着问:“你们娘几个干什么呢?”
看着家人妻儿这么和乐融融的在一起,吴叔觉得心里都快化成一汪水了。(未完待续。。)
ps: 刚才差点登不上来,折腾了半天才找到原来的登陆页面。今天下雨降温冻死人了,雨停了满大街还是穿雨衣的人,包括我在内,大家都冻的受不了,雨衣可以挡风啊!
一百二十一 期待
自从吴叔升官,家里的亲戚故交好友开始一茬又一茬的冒出来,用吴婶的话说:“简直是一堆堆的苍蝇。”
虽然形容的非常形象,绿头红眼,嗡嗡叫个不停,时刻盯着要从你身上咬一块肉下来。但是阿青还是不能赞同她的说话:“娘,他们要是苍蝇,我们成什么了。”
吴婶哈哈大笑:“好吧。”
因为她现在有孕,可以有了躲懒的理由,大部分客人她都不见,直接在唐妈妈那儿就挡了。原先还几个同姓的自称同宗长辈,吴叔直接理都不理,两回下来那些人也不敢倚老卖老了。这些人不算,还有吴叔现在的同僚和下属,这些人过年也需要走动。一时间吴家这条巷子说是车水马龙也不为过,这些事情并不新鲜。
要说新鲜事情也有。
张伯带着大妞去走亲戚了。
原来说趁过年的时候带大妞回趟乡下老家。这个老家说的当然不是七家镇,而是张家的老家,那个沙河镇。可因为临近过年事多,又怕路上不好走,还有吴婶怕张伯走了,赶着过年,怕妻子有什么差池请不着郎中,所以劝着他没回去。
可前一天张伯说,要带大妞去走亲戚,就在城里,然后让唐妈妈随意备了几项礼物,拎着就去了。
别说阿青了,就是大妞以前也没听说过自家在城里还有亲戚。
她喋喋不休缠了张伯一天,就想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亲戚。大妞最念的是亲娘。因为太小根本不记得亲娘的样子,所以她盼着这亲戚会不会是她亲娘那边的。不过这个不用张伯,吴婶都能告诉她,不是的。
大妞的娘就是个普通的乡下姑娘,在京城没什么亲族。
阿青看着大妞有些忐忑有些茫然的跟着张伯出门走亲戚,不得不承认,她心底里其实有点羡慕。
她家没什么亲戚可走,不管是她无缘的亲生父母,还是吴叔吴婶。如果那些上门来硬攀关系打秋风的能算亲戚,那他们家确实还有几门穷亲戚。
可问题是那些亲戚关系根本是生拉硬拽。就象吴婶形容的。因为他们家现在又渐渐兴旺起来,想要过来分润好处,目的很明确。其实如果不是那些人一上来就以亲族长辈自居,甚至想反客为主。相信吴叔和吴婶还是愿意与人为善的。
阿青每天起床一想到今天还有不少陌生人要见。就觉得提不起劲来。不过人见多了。客套话也历练出来了,反正先是一通问候,你好吗你家里好吗孩子好吗老人好吗今年家里过的都好吧。再说说这个年过的怎么样,如果还有时间,就再聊聊衣料和天气之类,这些话题都相当安全,而且有个好处是,你把上午同人说过的话下午再对不同的人说一遍,也没有关系。习惯了之后会渐渐发现应酬不算难事,大家努力一团和气的谈话,然后端茶送客。
就是一天到晚得把衣裳穿的板板正正,头发梳的齐齐整整,还要戴比较郑重的首饰,并且不能在过年这些天里总是穿戴同一身儿,另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只微笑说话这件事儿并不轻松,一天下来,她明明什么活儿也没干,还是觉得腰酸背疼,连脖子带肩膀都僵的象石块一样,比以前在厨房里忙活一天还要累。
今天天气不好,过了午太阳就隐没在云层中,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风也一阵紧似一阵,唐妈妈看了一眼天色:“只怕回头有一场大雪啊。”
阿青拢了一下斗篷,搓了搓手说:“张伯和大妞还没回来吗?”
“要是在外头用饭,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正说着,唐妈妈笑起来:“姑娘看,那是不是?”
阿青往门外看了一眼,巷口处果然有辆车停在那儿,大妞先跳下了车,接着张伯也不紧不慢的从车上下来,掸一掸衣裳,和赶车的招呼了一声,迈着方步慢悠悠的往回走。
“大妞。”阿青站在门口唤了她一声。
大妞笑着提着裙子跑回来。
“青姐!”
“回来啦?”阿青问她:“冷不冷?怎么不穿长衣裳呢?”
“不冷。”大妞的脸红扑扑的:“你怎么站在门口呢?病才刚刚好。”
“刚送走了客人,坐一天坐的腿都僵了,走一走透透气。”阿青说:“想着你也该回来了,就走到门口来看看。”看看大妞的样子,今天应该过的很愉快:“你今天走亲戚,玩的高兴吗?”
“我们去了表叔家。”果然大妞挺高兴的说:“我爹说和他很多年没见了,他家在城南门外,家里院子可大了。”
“是吗?你们中午在表叔家吃的饭?”
“对对,表婶烧的菜也挺好的,他家人真多,表婶有六个孩子,三男三女,真是人丁兴旺,吃饭的时候坐了一大桌人,别提多热闹了。”
光听她说,阿青就能想象到那场面了。
“这么多人啊?”
“是啊。”大妞说:“表叔也是行医的,在那城南门外那一片还小有名气呢,我们要告辞的时候,还有人找上门去请他去出诊。奇怪,看表叔和爹说话,交情应该挺好的,怎么爹以前从来没提过有这么一位表叔呢?”
“可能是才得到消息不久吧?”阿青猜测:“咱们刚到京城的时候人生地不熟,张伯大概也不知道有亲戚也住在京城。”
“嗯,然后等我们家铺子开起来,爹才慢慢打听到的吧?”大妞点点头。
这样就说得通了。
阿青想,还有个原因。大概是因为十几年前的事情,张伯没有说过,可是他应该也被牵扯其中。刚到京城的时候拿不准还会不会有祸事落到头上,就算知道有亲戚在,也不敢过去亲近,怕祸延他人吧?
“姐你今天这斗篷真好看。”大妞伸手捻了一下阿青斗篷领子上雪白的毛茸茸的风毛。都说人靠衣装,青姐以前当然也好看啦,可是荆钗布裙待烟火缭绕的厨房里……呃,总归是太煞风景了。可是现在的青姐,好看的不得了,好些回大妞都懊恼自己为什么没学过画画,不然的话,就可以把青姐的样子画下来了。
那件斗篷的外面用细纱捻成花瓣,小粒的珍珠做为花蕊,零星的散绣着白色梅花,别提多雅致了。大妞觉得,自家姐姐这件斗篷在京城说不定是独一份儿的,可惜她又不会穿出门。
“姐,我在表叔家听说,正月十五的时候京城可热闹了,有灯会看啊。表妹她们说那天会出门看灯,还问我们要不要一块儿去呢。”
“正月十五……”
“是啊。”大妞说:“要不咱们就同他们一块儿去?”
“到时候再说吧,”阿青有些犹豫。
虽然没有最后敲定正月十五赏灯的行程,可是阿青想,她也许没办法和大妞一起去观灯了。
“我那天可能也去赏灯。”
大妞先是以为她们要一块儿去了,乐的说:“那成……”可是她接着就反应过来:“你不和我一块儿去啊?”
“我也不清楚,还没说定呢。”
“是和孙颖孙佩她们吗?”
阿青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和李姑娘吧。”
大妞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和李姑娘这么要好啦?以前看灯咱们都是一块儿去的。”她的口气里带着酸意,就象小孩子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
阿青宽慰她:“还没说定哪。”
“那要不你让人去给她说一声,就说正月十五和我一起去赏灯,下回再陪她呗?”大妞出了个主意:“你们也不算太熟嘛,就见过那么两回,一起去玩儿也不自在吧?我表叔家的人都很好客的,我还跟他们说起你呢,到时候咱们就一块儿去吧,人多热闹好做伴。”
呃……
阿青有点儿无奈。
如果真是李姑娘要叫她一起去赏灯,那写个贴子说明一下情况当然没什么。可问题是,那人不是李姑娘啊。
她难道给他写封贴子吗?
……似乎也可以这么办。
他不是说过,要是有事和他说,直接把信儿送到隔壁去就可以了吗?
和他之间的来往,阿青一直很矛盾。
她想见他,和他相处的时候,有一种同别人在一起没有的感觉。
可是,她同时又有些惧怕。
她怕他吗?
不,阿青怕的并不是他这个人。
如果说一开始心存疑虑,到现在疑虑也早就打消了。
她怕的是……那种无法掌握的感觉。
这条路走下去,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在等着她。
阿青抿起唇,大妞扯着她的袖子晃:“青姐,你就答应了嘛。”
“那,也好。”阿青下了决心:“那我给他说一声。”
此他非彼她,不过大妞当然听不出其中的分别,她只是高兴可以和阿青一起去赏灯了。
“表叔家附近有座庙,听说正月十五那里年年都有灯会,当地的人也家家都挂灯结彩,还有舞龙舞狮呢,要是看的晚了不方便回来,咱们还可以在表叔家暂住一晚上,表婶和表姐她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大妞描述的那样欢快,让阿青也有些期待。
可是想到得先拒绝另一个人,她心里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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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二 十五
信儿是递过去了,装在点心盒里让人跑了一趟,想必接到点心的那个人不会以为这只是一盒普通的应节的点心。
大妞这个年过的兴高采烈,以前一直羡慕别人家有亲戚,有表兄弟表姐妹,热热闹闹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可惜从小长到大她一直是独生女,除了阿青和小山,和同龄人还不大说得来。
现在突然多了一大帮亲戚,简直就象天上劈里啪啦下了一场馅饼雨,还都是薄皮大馅儿的,简直要把她乐疯了。
这么一高兴,她也有心思折腾穿着打扮了,说一定要穿的漂漂亮亮的出去玩一回,结果这话在吴婶跟前二话不说就给打回来了。
“穿那么花哨干什么?给谁看啊?”吴婶手指头戳着大妞的脑门,一下一下的戳的很是过瘾的样子:“人家有情郎的才要好生打扮,你没听过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吗?你打扮个什么劲儿啊?想让谁多瞅你一眼?当心被拐子拐了,那时候你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呢!”
大妞乖乖的问:“那怎么穿?”
“以前怎么穿,现在还怎么穿。”
以前?
以前看灯的时候,因为是夜里,总比白天更冷,所以她们都裹得棉团儿似的。
现在还是……照裹?
大妞一看吴婶在忍笑,才知道自己被耍了,顿时瞪大了眼:“婶子!”
吴婶拍着榻边哈哈笑:“我给你们挑,我看新做的几件都不错。大妞就穿那件大红的,你穿红好看。阿青呢?你想穿哪件?”
阿青笑着说:“我觉得紫棠色的不错,它最厚实,我可怕冷了。”
大妞想想:“那件颜色深啊,晚上穿那个跟黑的一样了。”
“那正合适啊。”阿青点头:“晚上人挤人,人挨人的,你忘了以前我们出去鞋都被挤掉了?斗篷又长,被人踩个几脚怕是洗都洗不掉。我还是穿件深颜色的,就算踩脏了也不大看得出来。”
她俩商量的很热闹,吴婶当然不会阻拦。阿青到了京城之后总是待在家中。以前还有大妞作伴。可是大妞天天去药铺之后,阿青就落单了。虽然有丫鬟陪着,可那是不一样的。出门的话,也只能去去孙家。能出城去上次香已经是难得的大事了。
正月十五看灯是姑娘家难得能大大方方出门的机会。吴婶也愿意她出去。
就是……阿青出落的一天比一天好。灯会人多,她要是被旁人看见,只怕会惹祸。
吴婶用晚饭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鸡汤喝的有一口没一口的。
吴叔小声问她:“没胃口?不想吃这个的话,有什么想吃的,让赵妈妈给你再做一点儿?”
“也没有什么想吃的。”不过看丈夫一脸关切的神情,她顺口说:“倒是想吃点儿甜甜的凉凉的东西。”
屋里这会儿是有些燥热,吴叔都有点儿出汗了。
“凉的?现在能吃吗?甜的……”甜的东西有很多啊,这要的是哪一样啊?
还是阿青在一旁听见了,笑着问:“娘是想吃点儿水果吗?来个苹果?还是剥个蜜桔?”
“蜜桔吧。”
这下吴叔就不用女儿再指点了,他在果盘里挑了个颜色最鲜亮色泽也最饱满的蜜桔开始剥皮,掏出一片桔瓣来先填自己嘴里了,咂咂味儿说:“还成,这个不酸。”第二片才递给吴婶。
吴婶看他那架式是想喂自己,要是屋里只有他们俩那喂就喂了,吴婶还挺享受的。可是现在孩子们也在,吴婶哪里好意思。
她伸手接过来,自己送进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吴叔刚尝过确认过了,这蜜桔吃着确实很甜。
甜丝丝,凉丝丝的,特别解渴。
阿青低下头赶紧扒自己那碗饭,大妞和小山也不是不会看眼色的孩子,突然就感觉这屋里人太多了,他们还是快吃完回屋去的好。
晚间已经躺下了,吴婶的手在被子底下轻轻握住丈夫的手,吴叔的手和她的手完全不一样,她的手这一段时间不再劳作,已经变得柔软多了,他的手却因为天天持刀拿剑,上面的硬茧硌的人生疼。
“怎么还没睡着?翻个身?”
“好。”
吴叔帮着大腹便便的妻子慢慢翻了个身。
“大妞和阿青十五那天想去赏灯。”
“你答应了?”
“她们平时难得出门,那天又是十五。”不过吴婶还是不放心。两个年轻轻的姑娘家晚上出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用担心,还有小山呢,这孩子现在比过去稳重多了,我也会让人跟着她们的。”吴叔轻轻拍抚妻子的肩背:“你现在的身体不要为这些小事担心。”
他的手小心翼翼的盖在吴婶的肚子上:“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保重身子,顺顺当当的把孩子生下来。我已经找了人画好了图样,等出了正月冻土松化了,就让人着手把后院那几间空屋修好,到时候家里再添了人,住的也能宽敞一些……这院子也得扩一扩,不过你正怀着身孕,这院子不好破土大动。觉得院子东角还要不要开扇门?”
吴叔没听见妻子的回答,有些疑惑的往前探了探身。
吴婶已经睡熟了。
正月十五那天大妞一早就起来了,坐立不安的,梳头的时候都折腾了两回。桃花按着习惯,觉得过节喜气嘛,给她梳了个簪花髻。大妞看了一会儿镜子,摇头说:“还是不梳这个了,帮我梳个双平髻吧。”
桃花柔顺的应了一声是,把刚梳好的发髻再解开打散,重新梳了个双平髻。大妞挑了挑,找了一对大红的海棠绢花戴上,感觉挺喜气的。
吃早饭的时候吴婶问她:“你回头出门打算梳个什么样的头?”
大妞本来想说她就打算梳这个头出门的,话到嘴边她又改了口:“梳个簪花髻,婶子你觉得怎么样?我觉得我梳簪花髻不太好看,显的脑袋太大了。”
“今天过节嘛,簪花髻就挺好的,梳低一些看起来就自然多了。”
大妞点头:“行,那我回头梳簪花髻吧。”
用过饭回了屋,大妞只好又叫桃花来替她再重梳一遍头。
鞋子她想穿双厚底儿的新鞋,那双底儿厚,晚上走远点儿路也不怕。
正琢磨着,阿青过来了,她还捧着一个盒子。
“青姐。”大妞正梳着头不能乱动,只能冲她眨眨眼。
“娘让我送朵绢花来给你。”
“是吗?是什么样儿的?”
“我也有,”阿青指了指头上。
大妞从镜子里看见阿青头上果然簪着花。
那是一枝桃花,花瓣粉嫩,色泽娇艳,不仔细看看不出是假花。
大妞接过阿青手里的盒子,打开看。
“真好看……”
盒子里那枝花黄灿灿的,是迎春。
“这花我喜欢。”大妞把花拿起来,花瓣,花蕊,花枝,都做得十分逼真,就象早春的花儿已经提前开放了一样。
“我替你戴上吧。”
“好。”
阿青把那枝迎春花弯曲了一下,簪在大妞的发间,稍退后了一些,又整理了一下高低。
这样看起来缠绕的更加自然。
“可以了。”阿青头靠在她肩膀上,两人一起看着镜子:“很好看啊。”
大妞伸手扶了扶鬓发:“真好看吗?”
“当然了。”
阿青看见床前摆着的那双鞋面绣着茶花的鞋:“你晚上要穿那双新鞋?”
“那双鞋底儿纳的厚,踩着可软和了。”
“新鞋总会有些磨脚的,其实还是穿旧鞋的好。”
两人凑在一起小声商量,最后一起手拉手从屋里出来,去和吴婶说了一声,然后一起出门。小山不愿意跟她们一起坐车里,跟赶车的一起坐在车辕处。
“姐,前面有卖灯笼的,咱们要不要买两个灯笼?”
阿青掀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果然街边有不少卖灯笼的小贩,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灯笼沿着街挂的满满当当的——当然也有那挂不下的的灯,比如兔子灯,下面装着轮子,用绳牵着走。还有一种叫步步高的灯笼,简直象座小宝塔,有一人来高,这种灯只怕得两个人来抬才能搬走,买灯的人,卖灯的人,看热闹的人——路边人头攒动,阿青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人。
“买吧,咱们一人买一盏。”
小山高兴的应了一声,马车停下来,他跳下车,向路边的一个小贩搭话。
灯的价钱都不贵,可是样子又多又有趣,本来只打算买三盏,结果小山一不小心,买了一堆,自己拿不了,不得不让跟车的人帮忙一起拿,才算把灯都搬到车上。
“姐,你们自己挑喜欢的吧。”小山笑着说:“我不知道你俩喜欢什么样的,就多拿了几盏,你俩挑挑吧。”
他自己倒是一眼就看中了一个虎头灯,那虎头做的特别威风,尤其是虎头上的那个王字,写的龙飞凤舞的,一看就有一股百兽之王的气派。
大妞笑着跟阿青咬耳朵:“他倒是会办事了啊。”
阿青推她一下,笑着说:“好啦,你先挑吧。”
“这个好。”大妞挑了一盏红通通的的鲤鱼灯,那鱼胖胖的,鱼尾卷翘,看起来憨态可掬。(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三 灯谜
阿青挑的是一盏很朴素的——呃,南瓜灯。
这真是一盏做的很漂亮,很逼真的南瓜灯。不仔细看上面糊的纸痕、竹篾,让人觉得大概这就是一个掏空了的南瓜,在里面点了起蜡烛。
“真好看。”大妞说:“姐,你还记得吗?前年……”
“前年咱们家收了好些南瓜,有一个长的最圆最好看的,你收起来不让别人动,一直搁了半年呢。”
大妞笑起来。
后来那个南瓜呢?
她想不起来了,因为一开始的欢欣劲儿过了之后,她也就渐渐把南瓜给忘了,忽然有一天再想起来,就找不着了。
兴许是坏了被扔了,也可能谁把它拿到厨房去,然后成了盘中餐吧。
不过现在看见这个南瓜灯,她又想起来了。
阿青看她总看这个灯:“你要是喜欢这个,咱们换换,我觉得你的鱼也挺好的。”
“不换啦。”阿青说:“年年有鱼是好兆头。”
阿青的表叔家就在城南门外不远,很大的宅院,长长的巷子,青砖墙头上积着未融化的积雪,巷口的老树光秃秃的,枝干向暮色中的天空斜斜的伸展出去。
巷子尽头那一家的门的开了,几个年纪大小不一的孩子从门里跑出来。
大妞只来过一次,可是她正同他们一个一个打招呼,看起来象是认识了一辈子一样。
“这是我姐,我和你们说过的。”
阿青跟在她后面下车。微笑看着面前大小不一的萝卜头们。
刚才叽叽喳喳的一群孩子慢慢安静下来,有点儿慌乱,参差不齐的喊姐。
大妞一个个介绍她们,可是因为大妞太兴奋说话声音太快,暮色中阿青又看不清楚他们各自的脸,所以一串名字和一串萝卜头她在数量上是分别搞清楚了,就是不能一一对号入座。
“咱们先进去喝杯茶歇一歇,灯会还得一会儿呢。”
个头矮矮的一个孩子插话说:“娘煮了元宵。”
阿青循声望去,那个孩子迅速别开脸,只给她看见个后脑勺。
大妞有些有得意洋洋。
她和他们说。她有个特别漂亮的姐妹时。这些小家伙还不信她。
现在信了吧?嘿嘿!
小山摸摸鼻子,他已经认清了,今天他就是当跟班的命。
韩家表婶是个看起来很寻常的妇人,京城的中等人家主妇都是这样的。持家有道。招待客人很热情有礼。
元宵很甜。但差不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元宵上头。
吃完饭出门的时候,他们每人都一盏灯,没有一盏是重样的。
韩家表婶认真叮咛了他们半天。比如不要分散,不要走远,不要回来晚了。
排成一排的孩子认真的点头答应,最大的一个也比小山矮一头。他们之间的年龄差也很平均,从第一个开始,每一个大概都相差的是一岁半,两岁左右。
韩家表婶这辈子最好的十来年光景,都用来怀孕、哺育、生子。这事儿并不希奇,这时代大多数女人其实都是这样的,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但是难得的是,韩家这些孩子一个不拉全都活下来了。这是百分百的成活率啊!
韩家表叔不知道是擅长哪一科的郎中,但是阿青琢磨着,他说不定在妇科儿科方面有专长啊。
阿青马上想到了吴婶和即将出世的弟弟妹妹。
兴许姚表叔在这方面有高招儿,应该让张伯跟他这位表兄弟多探讨探讨才对。
夜幕低垂,阿青抬起头。
这会儿应该就是诗里头说的那个时间了吧?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灯市就在前面不远,有许多提灯的人在往前走。小孩子在人丛间穿行,嘻嘻哈哈的打闹,彼此用灯笼互撞。
有的孩子提着的不是这样精工细作的灯笼,而是用面蒸的灯,因为怕风把火苗吹灭,也怕油泼出来,所以走的小心翼翼的。还有提着萝卜刻的灯,竹筒刻的灯……简直能用来做灯的材料都出现了。
包括一盏冰做的灯。
虽然做的不象后世的冰灯那样极尽精美,但是透明的冰晶后跃动的火苗被映射出许多细碎的光点,仔细看,每个光点都是一个被缩小了的火苗。
他们一行人站在庙前的空地上,这里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锣声敲得热火朝天,长长的彩龙朝这边舞了过来。天气这样冷,来看灯的人都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舞龙的人却都精赤着上身,只穿着件红绸绣花的小坎肩,这坎肩还是敞开的。彩龙被他们舞的上下翻飞,龙眼闪闪发光,龙身上的金线在火光映照下光芒闪烁,就象活的一样。
随着他们的动作,人群不断爆发出欢呼声。
龙头跳上了一个高架往上攀爬,后头的人紧随其上,看起来就象那条龙盘在了柱子上,接着一跃而下。
阿青都看的喘不过气来,这些动作肯定是有危险的,他们身上可没人系着保险绳。
龙头追着颗珠子渐渐往场地另一端去了,人们有的追着过去,有的就渐渐散开,打算去玩赏别的。
阿青手里的灯被人碰了一下,她用手护了一下灯,看着火焰跳了几跳,又恢复如常。她又数了数自己身边的人,还好,看了半天热闹,人头一个不少。
“青姐,那边有灯谜,要不要去看看?”
小山摇头:“猜谜不好玩儿,怪闷人的,咱们去听戏吧,你看,那边有戏台子。”
“我要糖人。”
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主意,阿青突然发现自己成了这里头最大的,一双双期待的眼睛看着她,等她拿主意。
真是压力山大啊。
“去看看灯谜吧。”
起码那边不那么乱,这些孩子真要是跟丢一个,那可不是好玩的。
大的牵小的,小的再牵更小的,吴叔派来的人和韩家的两个下人紧紧跟着他们,一刻也不敢放松。
猜灯谜的那块地方用绳墙隔开了,里面扯着的绳子上挂着一个个灯谜,猜中的人可以把答案告诉一边的管事,领一份儿奖励。这奖励当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一般都是一小包糖之类的,不过同时也可以把猜中的那盏灯领走。
大家猜这个都是图个乐儿,没谁指望靠这个发家致富,能得块糖甜甜嘴,再赢一盏花灯回去,已经够向身边的人炫耀好些天了。
吴家三口和韩家姐妹兄弟六个声势浩大,那些孩子们还叽叽喳喳没个消停,一进来就把全场目光都给吸引住了——不过大家看到是一群半大孩子之后,又都见怪不怪的把头扭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几个大些的孩子能猜灯谜,小的连字还不大认得,不过外行看热闹,他们跟着也可以赏灯。有的灯谜是直接写在灯上,有的则是单用一张纸笺抄好贴附在灯笼上的,上面还有编号。一旁管事的人手里是有正确答案的,答出来的人就可以拿走灯和糖了。
由此推断,场地中最大最华丽的那盏宫灯,上面贴的灯谜一定是最难解的。
阿青虽然猜谜没什么天赋,可问题是,她来自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闲着没事儿的时候,也看过一些谜语大全啦,各类谜语九百条之类的书,这些花灯上的灯谜并不深奥,有的甚至非常浅显,大概是为了照顾一般人的水平,想着重在参与,谜底都很简单,都是一些常见的东西。
阿青仰着头看挂在高处的灯,有风吹过来,绳上的花灯都被风吹的摆荡晃动。
韩家老大猜出了一个,老三也猜出了一个,其他几个人都没有猜对。
阿青没猜。
她和大妞把灯挨个看了一遍,大妞觉得做的最漂亮的是那个花篮灯,花篮里插满了各种绢布和彩纸做的花朵,里面的灯火一映,五彩缤纷,美不胜收。
阿青倒是更喜欢靠边上的一盏平平无奇的竹子灯。那灯筒糊的和竹筒一样,形态细长,灯筒上还做出了凸出的竹节,竹枝和竹叶更是做的十分精细。灯谜就拴在竹枝上,在风中悠悠的打转。
“姐,你喜欢这个灯?”大妞小声跟她咬耳朵:“这个绿油油的,有什么好看的?”
“做的很别致啊。”
“那咱们去猜猜,要是猜中了,灯就可以拿回家了。”
阿青摇摇头:“还是算啦。”
大妞有点不明白,明明喜欢,为什么不猜呢?上面的谜应该不会太难,就算一个人想不出来,他们人多,大家一起想,肯定能猜得出来。
“两位姑娘看中了哪盏灯?”
旁边突然这个搭话的人把人吓了一跳,大妞转过头,看见两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笑呵呵的朝她们作了揖:“要是姑娘看中了这灯,我们倒可以助一臂之力。”
登徒子。
大妞心中警钟长鸣,以前在七家镇的时候,曹家的儿子,还有镇西的几个无赖子,就想对自家青姐不规矩,总是想找机会和她搭话,往她跟前凑,这俩肯定也是一路货色。
“不用了。”大妞不客气的说:“我们自己猜自己乐,不用你们管闲事。”
说话的那人被她这么刺一句也不恼,陪着笑说:“好好,那姑娘请。”
他们就站一边,也不愿意就此走开。
小山往这边看了一眼,大踏步的走了过来。(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四 偶遇
小山个头儿已经不低,肩膀又宽宽的,穿着半长的锦袄,腰里系着束带,脚下登着一双薄底靴子,走路的姿势和一般人有些不同——
稍微懂行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个练武的少年。
他往大妞和阿青身前一站,什么话都不用说,那俩书生就识趣的退场了。
大妞不吝惜好话,夸了小山一顿:“还真象人家说的,三日不见得刮目相看啊。”
阿青也很感慨。
小山长大了,他已经能替姐姐撑腰了。不是说以前小山就没用了,可是以前他毕竟是小孩子,旁人总把他当小孩子对待,不会真的象对一个成年人那样尊重甚至忌惮他。
“真顶用了。”
小山笑得咧开了嘴。自家姐姐这句夸,简直让他比吃了三斤蜜糖还开心。
“姐你们只管放心逛,有我呢!”小山拍着胸膛保证。不是他吹牛,就象刚才那种看起来油头粉面的滑头,他一条胳膊就能全撂倒了。
有小贩挑着担子过来,叫卖馄饨,还有卖元宵的,卖炸糕的,卖烧饼的,敲着梆子吆喝,亿各种人声交织在一起,听起来高低错落有腔有调,阿青平时不大能听得见这些声音,站在那儿几乎听的入了迷。韩家几个孩子在卖糖的摊子跟前排排站,从到大小看起来好不齐整。买了一包糖,老大打开纸包,其他孩子很听话的一人捏了两颗,然后个个吃的满嘴甜蜜蜜的。
“姐。咱们去前头看看。”
“好。”
阿青不想进庙里去了,大妞笑着问阿青:“青姐,你不去求支姻缘签吗?我听表婶家的人说,这里求姻缘可灵啦。”
阿青白她一眼:“想求你自己去求。”
她以为大妞肯定会来一句“谁要求”,没想到大妞扭捏了一下,居然说:“那咱们就去看看吧,庙里也怪热闹的。”
阿青诧异的看了大妞一眼,灯笼的光在脸上照的一片蒙胧,也看不出她脸红没红,可是那不好意思的神情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行。那就去。”阿青不能让她这么害羞。这想求姻缘签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啊,姑娘家想找婆家,这事儿有什么害臊的。
庙里人可不少,尤其是在庙门处。简直是挤成一团。
大妞踮起脚往里看看:“青姐。你在门口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
“那你当心些。”
没有阿青拖累,大妞一个人身强体壮的,左顶一下。右蹭一下的,很快就挤进庙门里去了。
前面人多,来来往往的,阿青退了几步站到了一旁。可是人还是多,差点儿踩着她的脚。再退几步,她都退到树底下了。
“姐,你看。”小山一直跟着她,这会儿抬手往头上指。
阿青抬起头往上看,这棵树枝繁叶茂,看起来至少也存在了几百年的岁月,树上系满了绸带,绸带上还都有字迹,只是在夜里隐隐悼悼的,看不清上面都写了什么。风一吹,满树的枝条和绸带都在飘荡,绸带子细、薄、韧,被风吹着发出啪嗒嗒的脆响。这一树满满当当,几乎每根树枝上都系着这样的绸带,乍一看上去,就象长的繁盛茂密的树叶一样。
“姐,这些都是什么?”
“应该是祈愿乞福的。”阿青问:“你瞧是不是?”
小山眼力比她好多了,踮起脚凑近一些看了一张绸带上写的字,点头说:“对,这个是求姻缘的呢,可那又为什么要挂在树上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咱们在老家的时候,城隍庙旁边的树上不也时常有人挂东西吗?你还记得吗?”
小山想了想:“还真有——我记起来了,那时候有人把写好的签纸什么的装在小香袋里,再把香袋系树上,结果一下雨刮大风,都掉到地上了。”
“听说挂在树上可以让神佛听见这些话,挂的越高越会灵验。”
小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他这么大的孩子,对这些不感兴趣。
“那,姐,咱们要不要挂一个?求全家平安的?”
“也好。”
说话功夫,大妞已经又从人堆里挤出来了,她头发都偏了一边儿,连簪的那枝花都歪了。
“求到了?这么快?”
“那是,我眼疾手快抢到了一枝!是上吉!”
阿青笑着说:“恭喜恭喜,今天抓着这么枝好签,一年都开了个好头,一定会顺顺当当心想事成的。”
小山手快,一把将大妞手里的签抓了过去:“我看看你求的什么?月什么圆……”
大妞才这么一闪神签就没了,急忙伸手就去抢,小山转了半圈儿不让她够着,继续念:“鸳鸯什么……双双翅……”
大妞都跳起来了,小山把手抬高,绕着树躲她,大妞追着他不放,两人绕着树打转。
阿青忍着笑说:“你们别闹啦,当心别磕着头。”
肩膀忽然被人轻轻一拍,阿青转过头来。
她以为是韩家的那几个孩子,可是身后那人站在她身后的这个人却比她要高,风帽拉的低,只能看清下半边脸庞。
“你……”
他的手指轻轻按在阿青嘴唇上,阿青本能的赶紧抿起嘴巴。等他的手指头离开,阿青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大妞和小山追追闹闹的离他们有段距离了,应该没有注意这边发生的事情。
“我给你传的信儿,你接到了吧?”
“接着了。”他轻声说:“不过我有要紧事情找你。”
什么要紧事情?
阿青又回头看了一眼,她怕小山和大妞发现他们,到时候可怎么解释的清啊?
“不成的,要不你晚些时候再来同我说?”大冷的天儿,阿青急的汗都出来了,眼见着小山已经把那张签文看完了,由着大妞把签纸抢了回去,两人很快就要回来了。
可身边这个人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微笑着说:“放心吧,你不用管,我来对他们说。”
阿青愣了一下。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小山已经回来了,大妞跟在他后头,手握着拳不住的擂他:“我叫你欺负人!”
“姐,大妞求的那签……”
大妞尖叫着:“你还说?”
小山的话象是从中间被掐断了一样,断的很突兀。
“你是……你不是……”小山吃惊的上下打量他。
大妞也从他身后探出头来,看到眼前这人的时候,她也愣住了。
“你不是,陈公子吗?”
阿青只感觉从来没遇到过如此尴尬的局面,简直就象被捉那啥在床一样,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和她的手足无措截然相反,另一个当事人却气定神闲,笑容亲切的同小山和大妞打招呼:“早听说你们也进京了,就是一直没机会碰面,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上了。怎么,也出来赏灯的吗?”
这人说假话简直是张口就来,不由得阿青不佩服。
要知道说假话不难,连三岁孩子闯了祸没准儿都会撒个小谎说不是他作的祸。说假话关键是说的如此纯熟自然,合情合理,而且反客为主,一下子就占据了上风。他一问了话,小山和大妞自然就要回答,这么一来,就没空反过来怀疑质询他了。
“我们进京算起来也有一年了,陈大哥你也在京城?真巧,没想到在这儿会遇到啊!”小山果然一时想不到旁的事情上头,赶着问:“对了,你和小武哥的伤都好了吧?当时你们走的太匆忙了,路上是不是遇到大风雪了?我当时还担心了好几天呢!”
阿青心说人家当时可没走,是跟咱们一路上的京呢,只不过咱们当时不知情。
“你们住这附近?怎么会来这儿观灯呢?”
这人简直明知故问。
小山说:“我们不住这儿,不过有亲戚住这附近,听说这儿灯节热闹才过来玩的,陈大哥你住这附近吗?”
“我住城北。”
大妞终于插上句话:“陈大哥,你的伤都好了吗?”
“都已经好了。”陈公子微笑着说:“还多亏了张伯的伤药好。”
对阿青来说简直不可想象的局面,到了这人手上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给化解开了。对他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儿,阿青听着他们寒喧,心里头还是七上八下的。
这人究竟有什么事,他是特意来这里找她的吗?
是麻烦事?是他的麻烦还是……和自家有关的事?
“……这儿看灯其实看不清楚。”阿青回过神来,话题已经完全由这人带着走了:“我带你们去一个看灯的好地方。”
小山这会儿冷静些了,没有一口答应,还问了一声:“离得远吗?”
“不算远。”
一个拿着细烟花的小孩子跑过,撞在了阿青的身上,一旁的人连忙伸出手来扶住她。
“没事吧?”
“没事。”阿青一站稳,赶紧摆脱他的搀扶。
幸好小山和大妞也没多想,大妞有点犹豫:“可是韩家婶子说,让我们早点儿回去呢。”
陈公子提议:“小孩子确实该早些回去,要不然我同你们一起,先送他们回家,然后咱们乘船赏灯,回头正好送你们回月桥巷。”
这提议确实让人心动。(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五 登塔
韩家的小萝卜头们大牵小手拉手的过来,在他们面前站了一排,好奇的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小山给他介绍:“这是陈大哥,是我们家的旧识,刚刚在这儿碰上了。”
韩家的孩子们又一次叁差不齐的称呼:“陈大哥。”
“今天头一次见面,可惜我没带东西在身上,没有见面礼送,大家不要见怪。”
这人如果愿意,完全可以令人如沐春风。韩家几个孩子一看到这人说话这样风趣,和陌生人头次见面的拘束也没有了,老三还跳着说了句:“那欠账我们记着,下次再见面儿可得给我们补上。”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笑了。韩家老大逮着弟弟脑门用力敲了一下:“你个财迷,净惹人笑话,等回家告诉娘,非揍你一顿不可。”
小山毕竟不象没进京在乡下的时候那么单纯了,他看到有两个人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起来就和身旁其他观灯的人不一样。小山出门这几个月时间不是白抛掷的,在山上除了讲兵书、军事,练功,也着实见过几个厉害人物。功夫练到那个地步,已经不会一身横肉满身煞气让人一见就退避不及了。正相反,他们的存在感比一般人还要弱,很多时候让人会下意识的忽略他们的存在。
这是陈大哥的护卫吧?
送韩家兄妹六个回了家,小山实在忍不住,快走一步凑上前去问:“陈大哥。后头那两个是你的人?”
“是啊,”陈公子轻声问:“是不是让你不自在了?我让他们先回去。”
“不不不,”小山摆手:“我是想说,等他们得空的时候,能不能指点指点我,切磋切磋。”
陈公子一笑:“成啊,看你哪天得空,反正他们天天也没什么事做。”
小山乐得抓耳挠腮:“那我明天就去……呃,我去哪儿找你呢?”
“等下告诉你。”陈公子往前一指:“船就在前面。”
河里都是船,船上都是灯。水映着灯。灯映着人,波光灯色,美轮美奂,看起来简直象是一片璨灿富丽的仙境。
这景象看得人目眩神驰。上船的时候小山和大妞都有些迷迷瞪瞪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转了。
等他们都上了船。这条船也和河里其他的船一样,缓缓的向前行。
“其实赏灯最好的地方不是在这儿。”
小山好奇的问:“那是哪里?”
“是长安塔。”
大妞挨着阿青坐着,她看看站在船头的陈公子和小山。又看看坐在身旁的阿青。她们头顶悬着一顶宫灯,暖暖的柔美的灯光映在阿青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整个人都被一层光晕笼罩着,美得不可方物。
阿青听见大妞说了句话,可是声音小,外面乐声歌声又大,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大妞和她咬耳朵:“姐,你和他之前是不是见过?”
阿青转过头看她。
“他看你的眼神儿不一样。”大妞声音很小:“他今天晚上是不是特意来找你的?”
过了一会儿,阿青慢慢的点了一下头。
大妞使劲儿拽着袖子压抑兴奋的心情,她飞快的转头看了一眼船头的陈公子——他穿着一件长长的大氅,那衣裳在暗的地方看是黑色,可是到了灯下,有一种孔雀羽毛一样的流动的彩光。
“你俩什么时候见过啊?你一直都不跟我说。他……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这些问题让阿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用她回答,大妞自己已经开始脑补了:“他是不是当时在老家的时候就对姐姐你有意思了?我看是,姐你长的这么好看,做饭菜又这么好吃,不喜欢你才奇怪呢。”
“你不生气吗?”
“我生什么气?”大妞莫名其妙了,眨巴两下眼,才反应过来阿青为什么说她会生气。
“哎呀,那时候我……”一时糊涂嘛。大妞想想那时候的事,事情都还记得很清楚,可是当时的心情却不太清楚了。感觉象是得了一场发热的病,对,就是发热,自己说了什么干了什么,都迷迷瞪瞪的。后来她甚至有点儿记不清楚陈公子的样子了,可真是奇怪啊。
“姐,我不生气,真的。”大妞又强调了一次:“我不生气。姐姐你和陈公子更般配啊,在一起再合适不过了。”
阿青笑笑。
大妞这说法太一腔情愿了。
小山转过头来大声问:“姐,咱们要不要上长安塔看看?”
“长安塔?”
小山往前头指了下:“就是那边不远,咱们上去看看吧。”
陈公子解释说:“塔上面是观灯的好位置。”
大妞扯扯阿青的袖子:“姐,咱们上去看看吧。”
阿青没出声。
这人刚才说有要紧的事情找她,可是现在却不紧不慢的陪他们游河赏灯,现在还提议去登塔。
这就是他说的要紧的事吗?
“行,咱们上去看看。”
塔上的风比平地上的风要大,尤其是四层往上,一探头,风险些把人掀个跟头。
“站稳,扶好。”
小山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咱们要到最顶上去吗?”
“不用,咱们就在这儿看。”
陈公子站在栏杆边,朝他们招手:“来,往下看。”
阿青他们站在黑暗中,但是塔下的世界并不是一片黑暗。
大半个京城都在他们的脚下。
那条河从脚下,从塔边蜿蜒穿过,那是一条在缓缓流动的灯河。
黑暗中的点点灯光看起来象是夜幕上的闪烁的的星光。有的明亮,有的黯淡,远远的地方还有焰火升空,象花朵一样,开了又谢,明灭不定。更远的地方,夜色苍茫,天穹广阔。
阿青缓缓呼出一口气,呵出口的热气化为白雾,然后转瞬间就被风吹散了。
有一点他没有说错。这里的确是一个适宜赏灯的地方。
几个人站在黑暗中都没有作声。他们带着的灯笼在风中被吹的摇摆不定。
阿青把两手拢在一起取暖。
这个庞大而古老的京城,在这一刻显得这样生动鲜明。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从前。
但那样的恍惚只是一瞬间。
小山探头往下看了一眼:“这里位置这么好,怎么没什么人啊?”
其他地方都人山人海的。庙里。河里。人挤人,船挨船,塔上简直是另一个世界一样。
“这儿冷清。”陈公子说:“上元节出来的人都是赶热闹的。这里又冷又黑,别人才不来呢。”他转过头,低声问:“冷吗?”
阿青拢紧了斗篷:“有点儿。”
得亏穿的厚,可就是这样,还是觉得身上快被风吹透了。
“那咱们下去吧。”
小山抢着走在前头:“楼梯这儿黑,大家慢着点儿。”
塔是砖石的,楼梯是木头的,大概年头有些久了,踩上去吱呀吱呀响。
他们吱呀吱呀的下楼,同时还听到有人上楼的吱呀声。
楼梯只一个,他们在三楼就遇上了。
小山看人家已经上了大半楼梯,挺干脆的把路让出来。
上来的人和他们在楼梯口打个照面,陈公子先躬下身去:“二伯父。”
被他称作伯父的那个人中等身量,面容清瘦,灯笼的光不亮,阿青看不清楚他的相貌。
“你也出来看灯?”
那人声音低沉,细听还有点嘶哑。
“是啊,”陈公子微笑着说:“这地方还以前您带我来过,正好这几个同伴刚到京城,是头次出来看灯,所以带他们上来看看,还是在高处看得清楚。”他自然又不失礼数的介绍:“这位是我二伯父。”
阿青他们跟着称呼一声伯父,那个人笑着说:“看着面生,都是哪家的孩子啊?”
“月桥巷吴家。”陈公子说:“您还记得吧?吴家以前还救过我一命哪。”
“哦,记起来了。”那人这时候才认真打量站在陈公子身后的这几个少年人。
他的目光在阿青身上停住了。
“这位是……吴姑娘?”
陈公子应道:“是的,是吴大人的长女。”
阿青又有了那种微妙的感觉。
这个人对她的关注有些过了。
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她的长相,是不是和她亲生父母中的一位……比较相象?她离开京城的时候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回到京城之后又没有见过什么人,可是当年的薛学士小姐和东平侯嫡孙,肯定有人熟识他们。
“吴姑娘今年芳龄几何啊?”
阿青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人是在问她。
“我是仁化二十二年生人。”
“哦……”
那人顿了一下,阿青想,他顿的这一下,大概想到这一年发生的最重要的事件。
二王之乱。
“几月生的?”
“已经是初冬了。”
姑娘家的生辰日子自然不能随意的当着人说,而且还有一点就是,阿青出生的确切生辰吴叔和吴婶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一个笼络的月份,具体日子和时辰他们不清楚。
阿青出生的时候吴婶不在京里,吴叔把她带回去又非常仓促,来不及问清这些细节。当时能逃命已经不易,谁还管得了那些?不过吴婶前几日才念叨过,说这生辰八字还是请人算一算定下来才好。(未完待续。。)
ps: 满城飞絮……法桐树的毛毛太要命,钻领子里就又刺又痒。。
一百二十六 同船
生在哪年不是人可以自己挑的,但是仁化二十二年当真不是个吉利的年份,一直到现在,很多很多人还是不愿意、也不敢提起这个年份。
因为这一年发生了二王之乱,这一年有成千上万人因为牵涉进二王之乱,或杀头,或流放,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更不要说之后长达三年之久的的兵祸,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阿青就出生在这个年份。
如果不是吴叔和吴婶,她这条小命大概也早早葬送在那场变乱之中。
平时阿青不会去想这些事。
今天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却想了起来。
“仁化二十二年啊……已经十来年了。”那人转过头说:“你们这是要回去了?”
话还是向阿青问的。
阿青点头说:“我们已经出来好一会儿了,是该回家了。”
“也好,虽说上元节这些日子不宵禁,可更深夜凉,早些回去好。”他转过头,吩咐陈公子:“你好好送吴姑娘和吴公子他们回家去。”
“是。”陈公子应了一声:“上头风大,您也别待太久,早些回去吧,不然又累得旁人操心。”
他的二伯带着笑意说了句:“你还倒管起我来了。”
这位二伯不知道是打哪儿称起来的,但一定不是平常人。
从塔上下来,阿青觉得从前心到后背都凉透了,回到船上大妞拉起她的手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姐。你手怎么这么凉?”
“可能上面风有点儿大。”
“确实啊,怪不得一般人都不上去呢,真是太冷了。我倒杯热茶给你喝。”
“没事儿的。”阿青搓了搓手:“船上已经暖和多了。小山,你和陈公子也别在外头待着了,进来咱们说说话吧。”
小山应了一声,两个人从船头下到船舱里来。小山可不怕冷,脸庞被冷风一吹,红的发亮。
四个人围着圆桌坐着,船身从外面看着窄,但真上了船。却发现船上很宽敞。一盏宫灯悬挂在他们头顶上。
“姐,喝茶,趁着热喝驱驱寒气。”
“你也喝。”
大妞笑着说:“我不怕冷。”不过还是也端了杯热茶,两口就灌下去。
河上的灯船笙歌依旧。不知道哪条船上有人在唱歌。歌喉宛转。唱的是花好月圆颂太平的曲子。月亮升到了头顶,水波动荡,映出碎银一样的月光。
“真好听……”
平时可没有机会听到。她们是姑娘家,而有歌听的多半是风月场,不是她们这样的姑娘能涉足的地方。
“喜欢听吗?”
“唱的好听啊。”大妞说:“以前没听过。”
陈公子笑着说:“她们的花船就在前面,让人过去说一声,点两首你们喜欢听的曲子唱来听。”
“可以点曲?”大妞一问完了,就发觉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忙又说:“不要了,一定贵的很。”
大妞不懂行情,可是她以前听说过谁谁家的浪荡儿子流连风月,把家产都败光的事,心里对这种地方最深的印象就是一定会花很多钱。
说话功夫,又有乐声传来,有人在弹琵琶。
阿青一直觉得琵琶声音太过激越,琴声铮铮,不管弹什么曲子都带着股杀伐之音。不过这里的琵琶声听起来却带着一股绵软的胭脂气。
小山在桌上抓了一把糖瓜子,还塞给大妞一把:“你饿不饿?逛了半天我还真有点饿了。”
“你就记着吃。”大妞白他一眼,可是也没有拒绝看起来香喷喷糖瓜子。
听完了这曲琵琶,船也转了个弯子,从一座石桥的桥洞下穿过。
前面的船行的慢,他们的船在桥洞下停了下来。
桥洞壁上写着有字。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一看就是男女两情相悦的句子,而且上下行的字迹不同,头一行显然是男人的笔迹,后面的则显得柔软秀丽,应该是女子写的。
“姐,你在看什么?”
“有人在这儿写的诗。”
大妞探头看了一眼:“咦?不知道是什么人写的?看样子墨迹很旧了。”
“今年夏天雨水不多,要不然河水一涨起来,字迹可能就给泡没了。”
这样看着就能想象到写字的情形。大概写诗的人也是乘船经过这里,船在桥洞下象他们一样暂时停留了一下。当时他们可能正在写字,有现成的笔墨,所以顺手就在桥的基石上写了这样的情诗。
“要不咱们也来写?”
“那还得找笔墨去。”阿青笑着问她:“你想写什么啊?”
大妞肚里没几滴墨水,挠着头犯了难。
小山也在另一边的桥洞壁上发现了字迹,看来在这儿写字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大妞看看陈公子,又看看阿青,伸手拉了小山一把:“你跟我来一下。”
小山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干嘛?”
“咱们出去看看灯。”
小山嘀咕:“刚才是你说外面冷的,现在你又不怕冷了?”
“少啰嗦,让你出来就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大妞硬把小山拉到外面船头上去,船舱里当然就只剩下了阿青和陈公子两个人了。
这个大妞……
阿青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刚才舱里四个人,气氛显得很轻松自在。可是现在只剩两个了,他的目光让阿青觉得很不自在。
他站起身来,坐到了刚才大妞的位置上,和阿青的距离一下子变近了。
阿青飞快的转头看了一眼船头。
这人怎么这样!小山随时会进来的。
“你刚才说……找我有要紧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陈公子微笑着把点心盒朝她移近了一些:“尝尝,我特意让人准备的,应该合你口味。”
阿青哪有心情吃点心,她顺手捏起一块酥饼,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我就是想邀你赏灯,刚才已经赏过了。”
前面的船已经让开了空位,他们的船也平缓的向前驶了出去。
阿青没出声,等他的下文。
她又不是三岁孩子,不会被他这么就糊弄过去。
“你还真是……”真是什么他没接着说,又咽回去了。阿青看得出来,他的心情和刚才在寺庙外相遇的时候已经截然不同了。他态度闲适悠然,眼中带着笑意,完全没有刚才那种紧迫和压力。
也就是说,不管他找她究竟是为什么,现在他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
难道他真的只是想叫她去看灯?
不,不是。
阿青有些疑惑,试探着问:“你……你去特意到塔上去等人的吗?”
陈公子露出了笑容。
阿青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确实是特意去长安塔的。
“刚才我那位二伯,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阿青摇了摇头。她怎么猜得出来那是什么人呢,可她知道那一定是位高权贵之人。
“他是可以决定我的前程,决定我终身大事的人。”
他的终身大事?
阿青已经习惯了这人善于兜圈子的说话方式,他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句,让阿青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我其实不姓陈,我姓李,李思敏是我的异母妹妹,我的名字是李思谌,。在七家镇的时候,我向你,向你们家隐瞒了身份,你不会怪我吧?”
“说不什么怪不怪的……”阿青定定神:“你当时情形特殊,当然不能逢人就把实话和盘托出。”
“后来在京城再见,我有很多机会和你说明的,可是……一开始是有顾虑,后来……每次见你,我都常常把这件事忘记。”
阿青那样安静的看着他,她不说话,可是她那双眼睛会说话,她的疑问,她的不安,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了。
他已经理顺了的一大篇话,不知怎么都卡了壳。
他这会儿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就想这么和她待在一起,这么安静的看着她。
外面传来焰火绽裂和人声,他回过神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若无其事的开口:“我生母早逝,父亲续娶继室之后又生了两个儿子。父亲宠爱幼子,他也曾经答应待我定亲成婚之时就为我请封世子。我娶什么人,什么时候娶,这些全都由不得我做主。他现在的郡王妃视我为眼中钉,若我不在,世子之位才会由她的儿子承继。”
“年前我出了事,回到王府之后,父亲当着我的面表示这件事情要彻查到底,可是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
“为什么?”阿青脱口而出:“怎么能这样?”
“对他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相比阿青的气愤,当事人自己却显得很淡然:“好在我好几年前就认清了这一点,他是我的父亲,可是他还有旁的儿子。我母亲是他的结发妻子,可她早已经不在人世,现在他有另一位郡王妃了。”
他的话很平淡,可是其中的意思相当残酷。
“我喜欢你,我想娶你为妻,想的连做梦都只惦记这件事。”
话题转的这么陡这么突然,阿青一时间都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慢了一刻,她才啊一声,脸一下子涨红了。
以前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容易脸红的人。
这,这怎么就从他的身世一下子跳到这上头来了?(未完待续。。)
ps: 是同船哦,不过我差一点手滑打成同床。。。
一百二十七 闻笛
“之前每一次见你,我都想把这话说出来。”他把脸转到一边去不看她,阿青偷偷抬头看,她觉得他的脸好象也红了。虽然他转过头去了,脸不是看的很清楚,但耳朵根那里是红的,她没看错。
但是之前每一次他都没说,两个人在京城重逢后第一次正式在一块儿说话,就是他请她喝茶。后来话题渐渐涉及到了吴家事情,她的身世……他对她很细心体贴,可是他一次逾越的话都没说过。
阿青的心怦怦直跳,她发现自己的思绪变的断断续续的,接不起来。她想起头一次在张伯家里见到他,那时候他虚弱的简直象张白版纸。那时候他们相处的一点儿都不愉快。
到了京城之后他的形象才渐渐清晰、立体起来的。
可他为什么之前一个字都没提呢?
他做了很多,认真的揣摩她的喜好,给她送书、送点心,甚至在她家隔壁买了房子,偷偷跑来跟她见面。
阿青一直觉得他应该会说什么,直到刚才她才发现她一直在等他说出口。
一直在等。
如果不是他现在说出来了,她可能还没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情。
为什么他不早说呢?
阿青的思路不是很清楚,可是再不清楚她也知道一点,这里不是她原先生活的时代,这里没有自由恋爱这回事。
她没问,但是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疑问。
“我的亲事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但刚才我们见着了二伯。他也见着了你。后日我会进宫,到时候我会找机会跟二伯求恳,让他为我赐婚。”他顿了一下:“如果你……也不厌恶我的话。”
阿青看着他。
这会儿他看起来依旧很镇定淡然,但是阿青发现他并不象看起来一样。
大概他们对彼此有一定了解了,她就是能确定,他现在很不安。
“那如果我……厌恶你的话,你还会这么做吗?”
“不会。”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一点:“如果你不愿意,可以当我刚才的那句话没有说过,我也不会向二伯提什么要求。”
“你之前不说……那句话,是因为你怕说了之后又没有人肯成全你的事吗?”
他默认了。
那他是等到有把握了。才对她表白?
阿青半晌没有出声。
以前她曾经想过。他是不是不愿意负责任,才一直对她有种种隐瞒。
可是恰好相反,他是确定自己可以对她负责任之后,才这么看起来就轻描淡写的表白了。
阿青很快就想通了这一点。
想通了之后她更沉默了。
他比她原先以为的要认真。认真的多。
“那你。厌恶我吗?”
他大概是怕用辞太冒进让她反感。所以刚才在征询她的态度时,没有直接的问她喜欢不喜欢自己,而是用了是不是厌恶这样的问句。
当然。他们都明白。
这个不厌恶此时可以与喜欢划等号。因为女孩子脸皮都薄,让她们表述自己是不是心慕一个男子实在有些太为难。
所以他用了一种可以说是狡猾的替代。
阿青还是沉默。
她当然不讨厌他。真讨厌她,她现在干嘛要和他坐在一起?
可是,他们现在说的话题不是简单的喜欢或不喜欢。
这要是一点头,他就会去求人做主,要娶她了。
所以这根本不是表白,这根本就是求婚啊。
“我知道,我还是太唐突了。”他轻声说:“你不用现在就急着答复我,你回去想一想……想清楚了再说。不过,我的时间不多。”
她抬头看他。
陈公子很坦率的说:“我父亲听了郡王妃的劝说,打算给我定亲,我得在他做决定之前抢先一步,不然等他做出了安排,一切就太晚了。”
所以她只能考虑到后天他进宫之前吗?
船又拐了一个弯,四周渐渐安静下来,没什么景可赏了,可是大妞和小山居然还在外面没进来。
因为四周安静下来,阿青听见了规律的,桨片打水的声音。
“快到月桥巷了。”他说:“船等下停在桥边,那里有垫脚的石梯,你们可以从那儿直接上去。”
她知道,她在那儿见过他。那时候他也在船上。
“那次的笛子是你吹的?”
“以前在宫里念书,午后没有功课,空暇的时候去过清音馆,笛子也是那时候学的。”他问:“那次,你喜欢听吗?”
这次她可以没有多大压力的回答:“很好听,那天我和大妞都听呆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一边去,从墙边的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细长的锦盒,打开后里面装着一枝笛子。
不是什么名贵的玉笛,应该就是竹笛,上面系着一条黛石色的络子,看起来十分素雅。
“想听什么曲子,我吹给你听?”
“我不太懂。”阿青在七家镇长大,即使吴叔吴婶尽力给了她他们能提供的一切,可是受客观条件限制,琴棋书画这种他们两个都不懂的东西,就没有办法教给阿青了。张伯倒是比他俩肚里墨水多点,可是他的专长是医术。
阿青想了想,问:“去年中秋的时候,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哦,那个。”他举起笛子试了试音,然后缓缓的吹奏起来。
清亮的笛音在水面上远远的传了出去。阿青托着腮望着他。
先是欣赏他的外貌。
他很英俊,这样静静的吹笛子的样子,看起来安全无害。
阿青的打量不带别的意味。就是纯欣赏。
欣赏了一会儿,她走神了。
她想,他真的喜欢她吗?应该是,不喜欢的话,他干嘛要为她花那么多心思和时间?也犯不着向她求亲。
可是他喜欢她什么呢?
大概所有陷入恋爱和即将陷入恋爱中的人全都想过这个。
他/她究竟喜欢我哪一点呢?
然后,阿青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秦晖。
他也曾经向她表示过好感,但是阿青完全没有一点儿犹豫,直接就拒绝了他。
吴婶那么挑剔的人,尽管对秦晖的鲁莽感到不满,却还愿意把他列入女婿的考虑人选。
还有。当时在梅林里头。杨夫人也曾经隐晦的问她,看起来秦晖也算是真心,她为什么没有接秦晖的那封信呢?
是啊,后来阿青自己也困惑过。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
就因为这个人。这个在她面前安安静静的吹笛子的人。
因为……他比秦晖先来了一步。
阿青在自己还没发觉的时候。就因为他而直接拒绝了秦晖。
可是。喜欢是一回事,成亲是另一回事了。
她和他,家世悬殊的太大了。现在她是吴家女儿。吴叔只是六品武官,而他是郡王长子。即使他能娶她,可是她能适应嫁给他以后的生活吗?
那一定是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生活方式。
富贵权势这些不去说,他的家庭该有多复杂啊?郡王府啊,有一位不怀好意的继母,有个听起来更爱后妻和幼子的郡王父亲,有不同母的弟弟妹妹……
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什么通房大丫头,姨娘之类的。
阿青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过上那样传说中的,戏剧化的生活。可以想象那肯定是步步惊心,都能演一出全本的宅斗大戏了。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不是。
阿青垂下头,安静的笛曲在耳边回荡,可是她的心里却象一团乱麻,揪不出个头绪来。
直到船停下来。
“明天一整天我都会在月桥巷这边,你若是想好了,就打发人同我说一声……如果不方便的话,那不说也成,后天一早我就直接进宫了。”
大妞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阿青对她多么熟悉,一听就知道她是房间提高了声音,大概就是说给舱里的人听的。
“咦,这不是咱们家的后门吗?原来这河和刚才那条河都是通着的啊!”
她说完之后,小山也说:“姐,咱们到家啦。”
说完这两句话,他们很快就走进来了。
尽管两个人都尽力做出自然的表态,没有什么异常的言行,可是阿青从小看着他俩长大的,尤其是小山,他的眼睛在舱里转来转去,看东看西,就是不停留在舱里的两个人身上。
大妞和他说了?
还是他自己看出来了?
要不然没法儿解释他们两个在船头待了这么久,而且小山现在的神态实在太不对劲了。
“你们回家吧,天不早了。”
船头有人打着灯笼替他们照亮,大妞先下了船,然后转头来扶阿青。
阿青站住脚,转头看他。
陈公子在船头朝他们摆了下手:“快回去吧,当心脚下。”
“你也一路当心。”
说着告别的话,可两边的人都没动。
最后还是船先走,然后他们才转身回去。
唐妈妈打着灯笼迎上来:“哎呀,回来的这样晚啊,怎么没有走前门呢?”
大妞说:“我们乘的船,就在后门的小桥边下的船。”
阿青问唐妈妈:“我娘呢?”
“夫人已经睡下了,”唐妈妈说:“炉子上有热水,姑娘和少爷也洗漱歇息吧。赵妈妈还准备了宵夜,要不要用一点?”(未完待续。。)
ps: 今天风太大,满天飞絮跟下雪一样,到家脸痒的要命,想用面膜贴一下止止痒。结果……面膜居然完全盖不住脸,我的脸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啊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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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八 思量
回来的三个人里没一个有心情吃宵夜的。
大妞看看阿青,又看看小山:“夜宵不用了,送热水来吧,逛了半天我也困了。”
唐妈妈没多话,可是她心细,看着三个人高高兴兴出去,又玩儿了这么久,按说该是尽兴而归,可是怎么看着全都心事忡忡的样子?
难道遇到了什么事儿?
可是真要有什么事儿,后头吴叔打发的那两个长随难道是吃干饭的?这俩人吴婶知道,是吴叔这阵子颇为信重的两人,今天打发这两人去跟随保护姑娘和少爷,那肯定他们的身手本领都不俗,京城太平无事,他们这差事轻省,肯定是稳笃笃的办得好,看他们的样子可不象出了什么事。
唐妈妈脸上一点儿不露,回头桃叶来提热水,还顺便同她说了一声:“二姑娘说要和我们姑娘晚上一同睡呢,我看八成不是想一同睡觉,是有话想说呢。”
唐妈妈心想,对,肯定有话要说,看她们回来时的样子就不象没事。
但到底是什么事呢?
对了,他们出去的时候去的是韩家,但是回来的时候却是乘船。
谁家的船?韩家一个平头郎中,肯定不是他家。
唐妈妈看了一眼桃叶,有心提一句让她留心姑娘说了什么,话到嘴边一打转又咽了回去。
桃叶没发现唐妈妈另有心事,提了水就去了。桃花知道自家姑娘今天晚上又去别的屋睡,把枕头被子抱来了一套。桃叶笑着接过来:“我们这屋里也有一套二姑娘常使的,你又拿来一套做什么?”
“我知道,不过这一套昨天趁着上午日头好才晒过。”桃花也不是那真不懂事的,再说两位姑娘又要好,她送铺盖是次,主要是顺带着把姑娘今天穿的衣裳拿回去料理一下,要该洗就洗,该烫就烫。出去这么一晚上,多半衣裳干净不了。
大妞一边儿喝水,一边儿从杯缘上边儿偷偷看阿青。
桃叶把用罢的水端出去。她就不用再进来了。
大妞凑到阿青跟前去。顺手摸篦子:“姐,我替你通通头吧。”
冬天天冷不敢头洗的太勤了,这样出去一天肯定身上头上落不少灰,不能洗就用好好用篦子通一下。也能去去灰。舒服很多。
“行。”阿青往后一靠。眼一眯,摆出了好好享受的姿势。
大妞先看看篦齿,确定不是把新篦子。不会容易刮伤人,才一下一下的通了起来。
“有话说就说。”
“哦……”大妞当然有话说,就是没想好怎么说,又通了几下,她才找到了一个话头:“你们刚才在舱里,都说什么啦?”
大妞没谈过恋爱,所以刚才她拉着小山在外面,可耳朵却是支的高高的听着舱里的动静。
就是那俩人声音不高,听不清楚,也就最后陈公子吹的笛子,听的分明。
大妞也不傻,她听着听着,就觉得那笛声有点耳熟。主要不是她曲乐上头造诣高,而是她们到了京城之后基本也没什么见世面的机会,也没地方听歌听曲儿的,笛子统共就听过两次,两次还都是一个人吹的,吹的还是同一支曲子。最重要的是,也是这样的圆月之夜。这种种重合叠在一起,大妞一下子就联系起来了啊。
她刚才就在琢磨着,看来青姐和陈公子从去年中秋的时候就那个啥?对,茶馆里的先生说书说过,是暗通款曲!对,就是款曲,当时她还奇怪,怎么有人大过节跑他们家后门来吹曲子呢,原因在这儿啊。
“刚才嘛……”阿青想起来就心乱如麻:“他跟我求亲了。”
“啥!”
“哎哟!”
大妞手那么一哆嗦,差点儿把阿青的头发薅下一缕来。
“对不住对不住。”大妞赶紧扒开她头发看看:“姐我不是有意的。”
唉,她也知道大妞不是有意的,可是这手上也太没轻没重了。
“没事,也不怎么疼。”
大妞也顾不上给她篦头了,挨着阿青坐下:“他,他向你求亲了?”
“嗯。”阿青自己也十分震惊,现在把球传给队友了,虽然说自己的麻烦还在,但是看着有别人同她一样瞠目结舌,心里不知怎么就好受点儿了。
咳,果然要有难同当才能体现出姐妹情深啊。
“他,求亲……”大妞跟鹦鹉似的又复述了几遍:“他求亲……”
是的,他突然就求亲了,阿青这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哇。本来她就算心里有点儿预感,也是觉得他可能会说什么心悦啊,暗慕啊之类的,谁知道人家neng么直接把前面的步骤都省了直接跳到了最终一关啊。
阿青看大妞的样子——大妞看起来对陈公子是真的没有别的想法了。
这让阿青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她的重重顾虑中,大妞也是其中紧要的一重。
她不愿意让大妞受到伤害。
“那姐你答应他了吗?”
“我没答应。”
“啊?”大妞赶紧追问:“为什么呀?为什么不答应啊?”
“这……这能是一口就答应的事儿吗?”
“对对,确实不能一口就答应。”大妞说:“求亲哪有这么随便的?怎么也得托个好媒人上家里来跟我叔我婶儿提啊!”
似乎两人的重点没落在一块儿?
“对了姐,他家在哪儿啊?他是做什么的啊?他家里人多吗?上次他家里打发人去接他的时候,排场挺大的,他家里是大官儿吧?”
“他其实不姓陈。”阿青靠着大妞:“他姓李,叫李思谌。”
“啊?原来不是陈公子,是谌公子啊……”大妞想想:“不过他一开始和咱们也不认识,还有麻烦在身上,不报真名也没什么。那姐你什么时候知道他真名的?”
阿青看她一眼:“今晚。”
大妞眨巴眨巴眼。
这个好象是晚了一点儿。
“姐,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他吗?
这还用说吗?
不喜欢的话,她刚才在船上就可以直接拒绝他了。
不,甚至更早,在他请她喝茶,给她送书送糕点的时候就可以拒绝。
大妞在她的沉默里自己找到了答案。
“我看啊,他对你也是真心的,你俩看起来挺般配。”
既然互相都喜欢,那青姐现在的神情为什么显得一点儿都不高兴?
对了,陈公子,不,是李公子,他家……
他和李思敏,名字这么象,是兄妹?
可李姑娘是宗室的姑娘,那也就是说,李公子也是宗室子弟,皇亲国戚?
“姐,他不会是个小王爷吧?”
早知道这位陈公子来头挺大,可是事到临头,大妞还是十分吃惊。
“他爹是郡王,他不是。”
那这么一来,要是青姐点头答应了,那就要嫁入王府了?
大妞也傻了。
对于她这个在乡下长大,进城还不到一年的姑娘来说,王府听起来简直遥远的象天边一样。他们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
姐姐能过那样的日子吗?
大妞也沉默了。
“对了,姐,他们家会让他自己想娶谁就娶谁?”
大妞能想到这个阿青并不意外。
“他有办法。”今天晚上就他为了能够娶她所做的安排……阿青愣了一下。
等等……刚才她脑子太乱,有件事情一时没想明白。
其实她应该早就明白了。
今天晚上他们见到的那个人,被称为“二伯”的那个人,他是谁。
能够越过郡王安排郡王长子的亲事的人有几个?更不用说李思谌还给了她如此明显的提示。
他说后天一早进宫,可以见机求情促成这件事。
当今皇帝,好象就是行二的?李思谌还叫他二伯……
他们今晚见了皇帝?
阿青处于失神状态,大妞小声说:“姐,小山好象也知道了,我刚才拦着他不让他进船舱,不小心说漏嘴了。不过,我没说之前,他好象也猜出来几分了。”
“哦……”
阿青刚才就看出来了,所以对这件事不意外。
她还在想着,今晚居然见到了皇帝?
皇帝有这么好见吗?
感觉特别不真实啊。
早知道那是皇帝,应该使劲儿睁大眼看看清楚的——呃,不可能。如果知道那是皇帝,那根本头都不敢抬,压根儿不敢打量对方了。
大妞这边儿已经替她纠结上了:“他爹娘要是不喜欢你,嫌弃你,那可怎么办?”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大妞没少听这种戏,富家小姐穷书生啊,大家公子和青楼花魁啊什么的……反正总会有人不识好歹的跳出来要棒打鸳鸯。
李思谌家是王府啊,不是一般的有钱人家,那只会比戏里头演的唱的更吓人。恶婆婆折磨可怜儿媳的手段一定更狠毒更丰富。
这么一想,还是别嫁的好。
阿青躺下了一时没睡着,大妞也沉默了。
她这会儿倒希望大妞再同她说说话了。
耳边一静,她不知怎么又想起刚才他吹的笛曲来了,忘了问他这曲子叫什么,太可惜了,将来可能听不到了,今晚可能是最近的一次听到,也是最后一次听到。
唉,就算问了,也没有什么用,她大概找不到第二个愿意吹笛子给她听的人了。(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九 早饭
要拒绝他……
大妞都能想明白的事情,她当然更明白。
可是一想到从此以后和那个人就是陌路人,再也见不到他,听不到他的声音,不可能和他再象今晚一样坐在一起,听他说话,吹笛……
心里为什么这样难受呢?
阿青抓过枕巾蒙住眼睛。
大妞本来就没睡着,听到动静之后,她悄悄的朝阿青转过身。
看着阿青颤抖的肩膀,大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过了好一会儿,她看着阿青渐渐平静下来了,试探着喊了声:“姐?”
“嗯。”阿青鼻音浓重的应了一声。
“你……你别难受。要是你真喜欢他,那就答应他呗。”
过了好一会儿,阿青才低声回答:“我不知道,我害怕。”
大妞伸过手臂,努力揽住阿青。
她和阿青差着岁数呢,但是这两岁的差距从外表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她现在和阿青长的一样高。
在她的记忆中,阿青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没事儿,不怕……”大妞努力的安慰她:“咱不怕。你想答应就答应,不想答应咱就不理他,犯不着为他哭,他算老几啊。”
这种安慰真是……
阿青默默的把泪抹净,觉得这安慰还算是有效果的。
“姐你怕什么呢?”
“怕……未知。”
“未知有什么好怕的。”大妞在这一点上抓瞎了:“你是怕他家里人不喜欢你?还是怕他将来当了王爷娶一堆小妾?”
阿青磨着牙说:“都有。”
“哦,这样啊。”大妞乐观的给她出主意:“可是姐。吴他现在都六品官儿了,没准再过两年就是更大的官儿了,你也是大家闺秀了,怎么着也会嫁个大家公子的。那你也不能保证你嫁给别人,别人家就没有恶婆婆刁小姑啊?大家公子不娶小老婆的很少吧?”
阿青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来,借着帐子外面不怎么明亮的烛光,大妞看见了她有些发红的眼睛。
“姐,我说错了?”大妞有点不安。
“不是……”阿青摇头:“你没说错。”
大妞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这年代女人处于弱势地位,嫁给谁也不能保障一生幸福。象吴叔和吴婶这样的夫妻是很少的,但他们的结合是动荡的时代造成的。走的不是正常程序。如果当年没有二王之乱。大概他们根本不会相遇,更不要谈能结为连理。
大多数女人都必须忍受和别人共享丈夫,困在后院里,处理棘手的婆媳、妯娌、姑嫂间的关系。那种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未婚男士即使找到了。成亲了。也不能保证他不纳妾。
和他家来往密切的孙家倒是没有妾。但是有通房丫头。
连孙大人那样的人都不会只守着孙夫人,他可是京中人们提起来都交口称赞的端方君子。
就这一点来说,吴叔真是绝世好丈夫。完全没有因为地位变化就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
是的,嫁给别人,一样有风险,不会有百分百幸福保障。
但是想象一下那种场面,和一个陌生人搭伙过日子,纵然对方做出什么过份的事情,她也觉得可以忍受,甚至并不怎么在乎。
那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在乎对方吧?
但是想想这好象有点傻。
就因为怕将来难受,所以选择一个不会让自己难受的人,一辈子过的无悲无喜?
那这日子有什么过头?就为了活着而活着?
心里另一个声音说,这个人太危险了,他的生活肯定是危机四伏的。想想在七家镇的时候他受的那些伤,想想他虎视眈眈的后妈和弟弟们,还有,宗亲贵族代表着生活宽裕物质丰富,但是有着来自权势的更大风险,比如二王之乱,当时宗室里受牵连被波及而丧命的人几乎占到了七成,到现在光禄坊据说都没有恢复到当年一半繁华,很多宅子听说都是空锁闲置的。
阿青拼命的跟自己说他的各种缺点,从头数落到脚,简直一个优点都没有。
真见鬼,她到底为啥要为了这个一点优点都没有人的这么纠结啊?
“姐,睡吧。”大妞轻轻拍她的背,就象安慰婴儿那样。
“嗯,睡吧。”
可说完了这话,她还是没睡意。
阿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感觉刚合上眼天就亮了,该起床了。
洗脸的时候感觉眼睛涩的要命,阿青不承认这是哭的,她肯定是昨晚没睡好,熬的。
……怎么感觉这个熬的也不比哭的好哪儿去?两个原因都挺烂的。听起来不是为他失眠就是为他哭泣。
左右都是为了他。
大妞默默递给她一条用凉水浸的手巾,示意她可以用来敷眼。
吴婶昨晚睡的不错,看到阿青和大妞进来笑着问:“你们昨晚几点回来的?我等不得就先睡了,你们也是,一出去玩就疯了,根本不记得要早点儿回来。”
“也没太晚……”大妞试图转移话题:“今天早上吃什么呀?我觉得昨天的元宵挺好吃的,还有没有?再煮几个。”
“没太晚是多晚?”吴婶没被她给糊弄过去:“我可听说了,你们进家的时候都三更了。”
呃……好吧,吴婶是当家主母,她要问什么事儿还没有问不出来的。
“你俩都没睡好吧?回来那么晚能睡好才怪,吃饭吧,家里今天应该没什么人来,吃完饭你们再去补一觉。”
小山也来了,他已经在练武场待了一个多时辰了,一头都是汗,袄都没穿。一进屋就坐下来闷头喝粥,吃相有如恶虎下山。
“你吃慢些,又没人和你抢。”吴婶肚子大不方便,示意桃枝递了条手巾,让小山抹汗。
小山接过来胡乱抹了几下,头都不抬。
这孩子的反应……
呃,阿青虽然平时比较了解弟弟,但是她现在完全猜不出小山知道真相后到底在想什么。
“姐,快吃吧。”大妞给阿青夹了一块腌肉脯。
阿青发现自己的筷子在粥里空搅了好一会儿了,连忙把那块救场的肉脯送进嘴里。
咸鲜味儿在舌尖蔓延,以往美味的肉脯今天吃起来却不那么吸引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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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 彼此
吴婶问:“昨天晚上你们都去了哪儿啊?”
大妞看看阿青,又飞快的瞥了一眼小山:“我们先去的韩家,我还在庙里求了张签呢,后来我们沿着河看的灯。”
吴婶笑笑说:“一年也就这么一回,我也不说你们了,可以后要注意,别一出去就跟丢了似的不知道回来。”
大妞赶紧应了一声:“知道了。”
“庙里人多吗?”
“挺多的,我的脚都被踩了好几下,鞋都差点儿让人踩掉了呢。”
吴婶笑着说:“这时候庙里人当然多了,而且上元节求姻缘的特别多呢。”吴婶朝大妞笑,眼神明晃晃在说“我懂的”。
大妞是求了姻缘签,签还不错呢,可是这会儿她根本顾不上这事儿了,青姐的事儿才是迫在眉睫啊,人家都要来提亲了。
“河里有船吧?我记得船上的灯都很好看,往年还有人看灯的时候被挤下河呢。”
大妞只好打起精神跟吴婶说话。
青姐有心事,小山藏不住话,所以大妞觉得自己肩上任务很重啊。
青姐要是不答应那人的求亲,那她得有多难受啊。
可要是青姐最后答应了,那个人让人来家里提亲的话,到时候叔和婶儿肯定要问清楚前面的事儿,到时候家里肯定也不能太平。
思来想去,从小就没为什么事伤过脑筋的大妞也开始明白发愁的滋味儿了。
把早饭对付过去了,大妞去她爹那儿看看。还给张伯泡了一壶茶。
“爹,你今天去药铺吗?”
“上午不去,午后过去看看。”张伯端起茶壶看看上面刻的山水:“你们昨天玩儿的高兴吗?”
大妞心情十分复杂的回答了一句:“高兴。”
“是吗?那坐船好玩吗?”
大妞愣了一下抬起头来。
张伯看起来完全是顺口问的:“还去哪儿了吗?”
大妞有点儿摸不清深浅,完全不知道平时总是万事儿不管不问的亲爹突然间怎么关心起他们来了。
“哦……船上挺好的。”
答完这句话,大妞总觉得哪儿不对。原来打算泡完茶就去陪阿青,可是现在她磨磨蹭蹭的,又坐下来了。
张伯正看方子,一张一张的收在盒子里的。大妞以前就见过这个盒子,里面都是些药方,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张伯时不时的会拿出来翻翻。还会看着这个在纸上涂涂写写。
“爹……”
“嗯?”
大妞小声问:“你还记得陈公子吗?”
“记得。”张伯答的有些漫不经心:“不过他应该不姓陈,姓李吧?”
大妞眼睛圆睁:“爹你怎么知道?”
“你又怎么知道的?”
“我……”大妞卡了一下壳:“我听说的。”
张伯看了她一眼:“听阿青说的?”
这回大妞是真说不出话来了,她看着自己亲爹,好象在个怪物一样。简直怀疑自己的爹是不是被别人给冒充了。
“咱们来京的路上我就知道了。”张伯说:“你还记得程家的船吗?”
“记得啊。”
“程家请我去看病。我一共看了两个人。一个是程家六老爷,一个人是放下帘子来让我把的脉,我手一搭上去就知道是谁。”
大妞半张着嘴合不拢。
“这人我曾经天天给他把脉配药。再熟悉不过了。当时陈公子和小武两个被接走之后没有立记得回京,他们就在程家。不管他们是为了避祸还是什么,总之我们知道的越少,和他们扯上的关系越少,对我们才好。我就开了个方子给他,什么也没多说。”
“爹你……早就知道了?那你当时怎么不说呢?”
“这个人身上的麻烦太大了。”张伯把一张药方放下,又拿起一张来看,支使大妞说:“去把我屋里架子上那本绿皮的书拿来。
大妞大步流星的跑去拿书,又一溜小跑的回来了。
“爹,给你。”接着她赶紧坐下来等着张伯继续说。
张伯翻开了书,看了好几行,然后好象才注意到大妞还在旁边似的:“你想问什么?”
“爹,那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身份的?”
张伯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问题。
大妞想了想,又换了个话题:“那你知道我们昨天都去了哪儿吗?”
张伯看来不大感兴趣:“去了哪儿啊?”
“我们去了长安塔,在那儿看灯来着。”
“长安塔?”张伯的头一下抬了起来:“怎么去了那儿?”
“陈公子,哦,李公子说,在那儿赏灯好,看得清楚,差不多能看见大半个京城呢。”大妞顺口说:“我们还遇着了陈公子的亲戚,他二伯。”
“他二伯?”张伯手上劲儿一岔,平时极为爱惜的药方子被他的手指扯出了个口子:“什么样儿?”
“什么样儿?”大妞想了想:“怎么说呢,就是个亲戚啊,不算太高,有点儿瘦,带着几个从人,穿着大斗篷……”
张伯截住了她的唠叨:“他说什么了吗?”
“哦,他就问我们是谁家的,李公子说了吴叔的名字。他还问阿青姐姐是哪年生的。”
张伯放下了手里的药方,他好象都没发现药方被自己撕破了,倒是大妞发现了,不过要她看,口子不算大,补补就行了,要不就重抄一张,反正上面字不多。
张伯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的叩击,越叩越快。
“后来呢?你接着说?”
“后来就没什么了,他上塔去看灯。我们下来了以后,就坐船回家了。”大妞挠了下脸,不知道怎么不知不觉就把话都对着她爹说出来了。
不过说实话,虽然大妞和她爹的关系不怎么亲近,以前甚至还因为母亲早逝的事情好长时间不搭理他,可是最近大妞渐渐对他改观了。真奇怪,张伯对她并没有变得比从前更纵容更和气,甚至是比以前刻薄、严厉了,可大妞却对他越来越服气。
“爹,李公子他想娶阿青姐。”
“哦。”张伯停了一刻抬起头:“他想娶阿青?”
“是啊。阿青姐为这事儿为难的一夜都没睡好呢。”
“阿青不想嫁他吗?”
“不想嫁就不为了难呀。”大妞说:“我看姐姐是想嫁的,就是她说……”
张伯问:“说什么?”
“她说她害怕。”
张伯重复了一遍:“害怕?”
“是啊,我问她怕什么,她说她怕未知。”
这是让大妞最不解的地方。在她看来。怕对方有权有势将来变心。怕恶婆婆。怕别人看不起欺负她,这些都具体,都可以理解。这个未知到底是个什么?这有什么好怕的?
张伯听到那两个字却沉默了。
“没有人会怕未知的。”张伯说:“你青姐平时是不是个胆小的人?”
大妞想了想。点头:“比和我小山胆小。”
张伯咳嗽了一声。
“不过比一般姑娘,算是胆大的了。”大妞有点奇怪:“可是阿青姐她到底怕什么呢?”
这个张伯没给她答案,他站起身来取了搭在一旁的厚袄穿上,系着扣就往外走。
大妞赶紧站起身:“爹,你这是做什么去?”
“出去有事。”
大妞又追着喊了两声,张伯根本不理他,大步出了门。
“怎么这样啊,说的好好儿的突然就走了……”大妞小声嘀咕,不过她还是很快去找阿青去了。
她进门的时候,小山正好从屋里出来。
“咦,你来了?”大妞一看他,也顾不上进门了,把小山拉到一边背人处问他:“你怎么来找青姐了?你和她说什么了?我可跟你说,青姐现在正烦恼着呢,你别再招她生气。”
“你说什么啊,我是那样的人嘛。”小山要是想甩开她也能甩开,大妞这点儿力气在他现在看来真不算一回事了。
“那你跟青姐说什么了?”
“我就问问……再说陈大哥,呃,李大哥这人挺好的,我也不烦他。”
“就这样?”大妞表示怀疑。
“就是这样,不信你问她去。”小山现在不想搭理她了,大妞也没见他怎么使劲儿,手里就这么一空,小山就把她给甩开大步走了。
“呸,一个个就会走。”
桃叶听见大妞来了,给她打起帘子。
“青姐做什么呢?”大妞问。
桃叶还没说话,阿青听见她声音了:“进来吧。”
大妞只好放弃跟桃叶打听情况的打算进了屋。
屋里暖和,阿青坐在炕上,只穿着一件半旧的灰粉色棉绸小袄,正在摆弄一些散珠子。
大妞把外面的袄脱了,挤着她一块儿坐下:“姐,今天中午可能吃蜜烧肉呢,我经过厨房闻见蜜卤味儿了。”
“是吗?”
大妞想了想,小声说:“姐,我刚才不小心跟我爹说漏嘴了,不过我爹也跟我说了件事,当初咱们上京的时候,李公子就在程家的船上呢。”
阿青抬起头来。
她的神情明显和平时不太一样,眼睛里好象少了一股灵动劲儿,看得大妞心里揪得慌。
“姐,你是不是知道了?”
“是啊,他和我说过。”
“哦,我还以为你也不知道呢。”大妞替阿青捡那些散珠子,珠子成色大小都不一样。
“姐你今天就要给他回话吗?”
“嗯。”阿青低下头,小珠子在掌心滚来滚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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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一 撑腰
“张伯说什么了吗?”
“没有,我爹他话都没说完就出门去了。”大妞觉得挺纳闷,本来说漏嘴了她也有点儿懊恼,可是她爹就这么甩手走了,浑不把她说的事儿当回事,大妞心里也不痛快。
“不过他说……”大妞顿了一下:“他说没有人会怕未知。”
“是吗?张伯这么说的?”
“嗯。姐,你到底怕什么啊?你说出来,我帮你出出主意。”
阿青选了一些小珠子串在一起,用彩绳打起了络子。等出了正月,天气总会一天天暖和起来,厚厚的毛毡门帷要换下来,换上稍微轻薄一些,打这些络子马上就可以派上用场了。不过她做的有点儿心不在焉。
大妞是满心想安慰她,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她本来就不会安慰人,再加上这件事情这么尴尬。
是怕成亲后日子不好过吗?
阿青想,可能是吧。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谁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走一条全是荆棘坎的道路?
也不全是。
阿青垂下眼帘。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吴叔和吴婶带着她逃难时的事情,有好些都已经模糊了,毕竟那时候她的身体是婴儿,每天清醒的时候没有睡着的时候多。
就是有一件事印象很深。
那一次是晚上,本来他们已经睡下了,可是听着外面动静不对。怕出事,所以吴叔吴婶悄悄又起身赶路。他们怕晚上会有事情发生,所以睡觉的时候都不脱衣裳的,以免有突发事情应变不及。
那时候夜真的很黑,四处黑黢黢的,路坑洼不平,吴婶抱着孩子高一脚低一脚的走的格外费力,后来吴叔把她接过去背在身上。
他们没走多远,身后就发生了变故。
离得远,听不到什么声音。可是能看到起火。
吴叔和吴婶停下来看了一眼。然后默不作声的继续赶路,而且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
那种无助和恐慌在阿青心中留下的印记太深刻,一直到现在,想起那一夜仍然心有余悸。
死亡离的那么近。就撵在背后。走的慢一步就会被它抓住。
除了恐慌。还有饥饿,挨饿的滋味是真不好受,心里空荡荡的。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即使他们一家后来在七家镇安顿下来,阿青还是感觉那一片阴影还笼罩在头顶上没有散去,夜间她时常惊醒,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的时候,总是觉得心里莫名的发慌,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有人破门而入伤害她一样。
这种情况后来是慢慢改善的。生活中添了个大妞,后来又添了个小山,生活充实的让人没有胡思乱想的余暇,动荡的乱局慢慢平息,生活一天天的安定下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昨天一想到要成亲,要嫁人,要接受全然陌生的另一种生活方式,她当年的那种恐惧,就又悄悄的漫上来了。
大妞坐的不安稳,串了几颗珠子,忍不住问:“姐,小山刚才过来说什么了?”
小山啊……
想到弟弟,阿青露出了笑容。
“他说不管我喜欢谁,将来和谁好,他都会给我撑腰的。要是……那个谁敢欺负我,小山说一定饶不了他。”
哎呀,原来小山这么懂事啊。可不是嘛,当兄弟的就该给姐妹撑腰才对,嫁出去的女人要是娘家没人,婆家人欺负起来肯定不会有顾忌。可是要是娘家有个厉害的兄弟就不一样了,就算想干什么坏事儿,也会先考虑考虑后果。
“小山也懂事了啊。”大妞还以为他可能会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呢,没想到几个月没见,真是要对小山刮目相看了。
午饭的时候阿青看着就比早上精神要好得多了,用鱼汤泡着吃了一碗饭。大妞也喜欢这鱼汤,确实很鲜。入了冬肉倒不难买,但新鲜菜蔬和鲜鱼就价格飞涨,价贵不说,还很难买到。赵妈妈笑着说:“这个天儿难得买到鲜鱼,还是隔壁的采买匀了我两条呢。”
“隔壁?”
赵妈妈点头说:“正是呢,我回来的时候遇着隔壁宅子的人,他们也买了菜,正送到门前。这鲜鱼好,街里街坊的,他们实在客气,要送给我们几条。”
“咱们没白要人家鱼吧?”
“哪能白要啊,按价给的。”赵妈妈说:“他们还说上次咱们送的腊八粥和腌的小菜特别可口呢。”
吴婶笑着说:“邻居嘛,就是这样的,要有来有往才好。他们既然这么说,回来把咱们家的小菜见样再装点儿,给人家送去。”
大妞还不知道隔壁是什么人的房子,可阿青心里有数。
这送鱼应该不是凑巧,也不是下人擅自作主的吧。
这个人就待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阿青想到这个,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踏实了很多。
明明她的烦恼都是这个人带来的,可是一想到他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陪着她,等着她的答复,她心里却又奇异的变得好受多了。
吃完了饭阿青看了一会儿书,并且好不容易把大妞劝走了。
大妞关心她,她懂。可是大妞表现的那么小心,那么不自然,弄得她也更难受了。
倒不如她不在跟前,阿青的思路还更清楚一些。
在屋里待了一会儿,阿青觉得胸闷,把炭盆挪远一些,又把窗子开了条缝,还是闷得心慌。
她站起身来,桃叶忙问:“姑娘要做什么?”
“出去走走。”
桃叶忙给她拿斗篷,阿青等她给自己把斗篷披上,自己系着带子往外走:“不用跟着我了,我一个人转转。”
桃叶已经跟着出了房门了,听了这话又停了下来。
外面比屋里冷,凉风一吹到脸上,胸口就觉得轻松,比在屋里舒畅了不少。
阿青拢紧斗篷,慢慢的往后头走。天气半阴不晴,并不是个适合散步的好天气。
阿青心事忡忡,步子也很慢。
这么快,一天过了一大半了。
阿青觉得,那人应该时刻在盯着自家这边的动静。
这个想法肯定不是没根据的揣测。因为阿青自己在后院儿走了一圈儿,身后就有个人悄然跟了上来。(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二 分手
“你难道一直扒着墙头在偷看吗?”阿青扭头看了他一眼。
好吧,看这个人的样子,实在想象不到他扒墙头是什么样。可他要是没偷看,怎么她一出来,他就跟上来了?
他没问她考虑的怎么样了,走到近前细细看了看她的脸:“你脸色不太好看,昨天没睡好?”
阿青白他一眼。
这人真是明知故问。
“中午吃鱼了吗?”
“嗳……谢谢你,鱼很鲜。”
说完这一句,两人又沉默了。
阿青猜他肯定想问她到底考虑的怎么样。
实际上她是没有想好——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这儿来了。
两个人站一起,不说话太奇怪了。可是这种情形,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出来散步吗?那我陪你走一走?”
阿青默然的转过身往前走。
冬天的花园不比其他时候,到处都显得光秃秃的,架子上的葡萄也变成了枯藤,也就靠墙的两株梅花在开着,风里浮荡着一股隐约的香气。
“其实我昨天夜里也一宿没睡。”
“是吗?”
“嗯,先看书来着,可看的什么一点儿都没记住。后来躺下了,还是睡不着,满脑子胡思乱想的。睡不着又躺着也不自在,爬起来想喝一杯酒……喝了两杯天就亮了。”
听起来有如困兽。
听他这么说,阿青心里总算平衡了一点儿。
为这事儿纠结的不止自己一个人。
“就喝了两杯吗?”阿青表示怀疑。
“真就两杯。”他还特意伸出两根手指头来比了一比。
“下次还是不要喝酒了。尤其是烈酒。”
“不是烈酒,”他赶紧保证:“是枣儿酒,上回出京的时候带回来的。”
阿青懊恼起来,她管他喝什么酒呢!关她什么事。
“冷吗?”
“我不冷。”阿青心里烦,身上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有些燥热。
“我知道你有顾虑,从昨晚到现在,肯定在为这事儿伤神。”他和她站了并排,池子里的水结了一层冰:“都是我的缘故,是我对不住你。如果你真嫁了我。肯定有许多明枪暗箭对准你。那些想和我为难的人,一定会朝你下手,将来可能没有舒心日子过,一刻都不能松懈。”
本来就是他的错。
如果没有他。阿青的生活里哪来如此多的烦恼。
听他这么说。心里一点儿都不觉得解气。
“可我虽然知道这些。但是还想和你在一起。”他轻声说:“我会拉着你的手一起往前走,我会努力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害。那些麻烦。我一定会尽力去解决。我想同你说,请你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证明我能兑现我的承诺。”
“我……”阿青抬起头来:“我以前从来没想过。”
“我知道,我知道这太快了。本来我也想慢慢说,但是事出突然,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是啊,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能想出个究竟呢。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可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好象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一样,深吸气还是觉得喘不上气来。
“我幼年曾经经历战乱奔波,后来在随父母在七家镇住下来。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一点儿都不想把自己的生活变得危机四伏,天天同人勾心斗角……”
“就算是为了我?”
“就算是为了你也不行。”阿青深吸口气,手在袖子里紧紧的攥了起来:“你的身份和我悬殊太大了。你不知道,在七家镇,小山把你带回家的时候,我是不愿意留下你在我家的。你的伤势太吓人了,我怕留下你就把祸事招进了家里。是小山坚持,说你和小武在山上也帮了他和长根,我才把你们留下来。我们一家从京城到乡下,又从乡下回到京城,经历了许多变故,实在再经不住折腾了。你说的那种生活我虽然害怕,可我更怕的是麻烦会祸及我们全家,连累我的父母和弟弟……你的一片用心,我也很感动,可是我……”
阿青把头别到一边去。
可即使转过头,也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他就站在身后,离的这么近,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过了半晌才听见他说:“我知道了,我还最后想问一句话。”
阿青声音有点儿哑:“你问吧。”
“你并不厌恶我,是吧?”
“嗯。”
“那你,心里也喜欢着我吗?”顿了一下,他说:“你转过来,我想看着你听你说。”
阿青慢慢转过身来。
他披着黑色的大氅,刚才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他的脸色也并不好,和以往相比确实有些苍白。
一夜不睡还喝酒,脸色能好看才怪。
“我喜欢你。”
这句话比想象的要容易说出来。
可是只有喜欢是不够的。
脸被风吹得冰凉,可是不受控制淌下来的眼泪是滚烫的。
“别哭。”看见她哭,他反而笑了,走近一步,用衣袖替她拭泪。
他们好象从来没挨的这么近过。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就要一刀两断了。
“好了,我知道了,不要哭了。”他在哄人这上头也没什么天份,颠来倒去也只会说别哭,不要哭。
“谁哭了。”阿青自己掏出帕子自己擦净脸:“就算我哭也和你没关系。”
“我知道,你不是在哭,是沙子进眼睛了。”
他居然还能笑出来,这让阿青心里更难受了。
好吧……能笑也好,这样证明这件事对他影响其实没有多大。这样即使从今后两人一刀两断再也不见面。他也不会太难受。
阿青觉得自己也够矛盾的,一面觉得他能放开这件事是好事,一面又觉得他跟闹着玩儿似的,对自己不够认真。
“我也说不上来,是从什么时候把你放在心里的。我母亲去世的日子就是在端午前后,而现在郡王府里已经没什么人记得这日子了,过节的时候到处都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系艾草,饮药酒,我不想在府里头过节。所以出来散心……”
说的就是去年端午的事吧?
他遇见她。还给了她解酒的药——那个装药的荷包现在还在她的抽屉底下藏着呢。
“别太难过了,回去以后好好歇一觉,多吃点东西。”
阿青又想哭了。
她倒情愿他恼羞成怒拂袖而去,也不愿意他还这么安慰她。
“回去吧。外头太冷了。当心别冻病了。你的丫头可能要过来寻你了。”
“你也走吧。”
心里怎么这么难受呢?
明明已经做出了决定,事情已成定局了。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没人会主动选择更艰难的那条路去走。
她更怕因此连累家人。
阿青进屋的时候没精打彩的。桃叶心说,姑娘这一准儿是有心事,今天一天都不大对头。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心事。
昨天晚上桃叶在外间上夜,隐约听见屋里头两位姑娘在说话,说的时候还不短,就是她们的声音小,听不太清楚。
可这事儿本身就不大寻常。二姑娘天天跑药铺,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和自家姑娘这样一起睡一起说话了,而且还说那么长时间。
姑娘这样子,简直就象是那戏里头说的,害了相思病的小姐一样啊。
桃叶手一顿,她被自己刚才那个想法吓着了。
不会的……自家姑娘是个最端庄不过的人,而且天天待在家里,既没和人有时间私会,也没有什么偷偷传信、交换信物这种事。作为贴身丫鬟,这一点桃叶最清楚不过了。
可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呢?
从昨天出去看灯,回来的时候情绪就不好了。
桃叶想,八成是出去看灯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事。想弄明白这事儿,自家姑娘这儿应该是不好问的,少爷那儿桃叶不熟悉也说不上话。
也许二姑娘那里能问出点什么来,她那个人一向藏不住话。
桃叶轻声问阿青:“姑娘要不要歇一会儿?昨天夜里就没睡好吧?”
“不想睡,我想看会儿书。”
精神这么不好还看书?
桃叶就算肚里不赞同,但脸上也一点儿没露出来:“姑娘还写字儿吗?我帮你裁纸?”
“不用,上次裁的还有,你帮我去泡壶茶来。”
桃叶应了一声是,看阿青没有别的吩咐,放轻脚步从屋里出来。
姑娘看起来不象是想喝茶,大约是想把她打发出来自己待一会儿。
桃叶想,那茶就不急着端进去了,慢慢泡也好。
赵妈妈掀开坛子盖看了一眼,又重新盖好。桃叶进来问了一声:“赵妈妈在屋里?”
“在呢。”赵妈妈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提水给姑娘泡茶。”
赵妈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打开装茶叶的抽屉:“今天姑娘想喝什么茶?”
抽屉里搁着五个六茶叶罐子,桃叶低头把几样茶叶都看了看:“这我也说不好,姑娘也没说要喝什么茶,妈妈看着帮我拿一样吧。”
赵妈妈笑着说:“行。”她看了看,挑出了一个茶叶罐子给她。
“这个好象是上山进香的时候带回来的。”桃叶打量着那个精巧别致的罐子:“姑娘平时可不大舍得喝。”
“茶叶这东西老搁着也不好,开了春就有新茶了,去年的茶趁这段日子喝完了也好。”
桃叶笑着应道:“赵妈妈说的是,这上头你老人家最在行。”
赵妈妈也笑了:“我可不老,别把我给称呼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