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 偶遇
按说有人追求,总不能说是个坏事。
但得看在什么环境下。
上辈子阿青也被人追求过,但那和现在可不一样。那会儿又不兴男女瘦瘦不亲了,追求这种事情难度没有那么高。
比如:“晚上有事儿吗?一块儿吃饭吧,我知道有个新开的烤肉店不错。”又或者:“有空咩?周末去水上乐园吗?我们寝室人都去,人多热闹,去玩玩吧?”
很直接,很简单。
和她刚才经历的完全是两码事。而且这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都不必背负山大的压力。想去的话,可以说:“行啊,是自助的吧?一人多少钱?我先把我那份儿出了。”不想去的话,也可以说:“我就不去了,这周还有别的事。下次要是有机会再一块儿去。”
因为轻松,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次约会不代表什么,更不可能一次约会两人就得一块儿生活一辈子。
和现在可不一样。
是啊,不一样。
她不知道刚才那个发出咳嗽声的是什么人,出声是无意还是有意。
要是传出什么闲话,那真是天大的麻烦。
逃跑是下策,可是她刚才真的有点儿不知所措了。
阿青转过头看了一眼——把尴尬留给秦晖一个人,似乎有点不地道。虽然这麻烦是他带来的,可她现在也没法儿置身事外了。这件事如果真的被外人知道,并传出闲话。那闲话里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男主角,女主角的头衔一定会落在她头上,这是跑不了的。
可是再留下去,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秦晖和他的那封信。
阿青转了个弯,前面就是个小亭子,柱子是没有刨去树皮的原木,亭子顶上盖茅草,很乡野,也很合适,如果在这样的地方出现雕梁画栋飞角挑檐的八角亭那才煞风景呢。
阿青靠着亭子边的栏杆坐下来。
那信他都掏出来了。阿青也看见了。信肯定在身上揣了很久了。说不定还反复摩挲过。信的主人说不定还犹豫过要不要把信递出来。
阿青说不上来为什么,当时她觉得那么恐慌。
现在她比刚才冷静一些了,她想,刚才她的忐忑或许是因为。她感觉到对方是很认真的。
如果他真是个轻荡浪子。那就不会写信。因为一个花丛老手不会把这样明晃晃的把柄递到别人手里。正相反,他们会想办法从姑娘这里弄到些东西,帕子。汗巾,钗子,镯子,荷包香袋,当然,信件更好。
如果他不认真,是一时冲动,那信也不会是这么陈旧的样子。
他很认真。
这才是最头疼的啊。
他要是个坏人那事情虽然也麻烦,但是也相对来说变得比较简单,想点办法让他闭嘴,闪人。如果他不愿意照做,吴叔和孙大人肯定也会有各种办法让他照做。
他人不坏,他的心意与不假。
但是……
但是她不能接受。
这么一想,阿青觉得自己刚才更不应该逃跑。
应该明明白白跟他说清楚才对,让他明白她的态度,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免得误人误己。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站在刚才的地方——
阿青腿脚有些僵了,这天气确实有些冷,她穿的又不是太厚实。
她扶着栏杆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找出了自己来的方向,慢慢向回走。
“姑娘,”她听见有人在身后说:“这是你掉的东西吗?”
阿青转过头,有个披着银灰色长斗篷,戴着风帽的人站在亭子边。
这人什么时候走近的,她一点都没有听到。
“您说什么?”阿青有些谨慎的问了句。
“这块手帕是你的吗?”
她手上确实拿着块手帕。
既然这是个女子,阿青的心就放下一半来了。她近前几步看了一眼:“不是我的……”但上面绣的花有点眼熟,好象是孙佩的。
不是阿青如此慧眼独具,能从绣线针脚这上头分辩出这绣活的主人是谁,而是这花绣的有特色。花样是阿青画的,她当然认得出来自己描的花样。孙佩的针线水平只能说是刚刚入门,一副原来十分活泼的灵猫戏蝶图让她绣的死板生硬,猫就不说了,成了一团挤在一起的乱线,蝴蝶倒还是有点样子,勉强能认出是个什么东西。
这么有特色的一副绣图,因为是孙佩头一次这么用心的绣出来的,所以虽然成品不尽如人意,她也不舍得扔,用来做了帕子。
“这个好象是我同伴的,不知道您是在捡着的?”
“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被树枝勾住了,就顺手捡起来。”那人把手帕递给她:“既然是你同伴的东西,那你就给她带回去吧。”
“多谢了。”虽然只是一块手帕,但是孙佩还是挺重视这个作品的,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把它随身带着了。要是在这儿丢了,想必回去她也得懊恼很久:“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我……夫家姓杨。”
“杨夫人。”
杨夫人的斗篷是高领的,风帽也遮住了大张的脸,看不清长相,可阿青直觉这应该是位美人。
美人有时候是很奇妙的一回事,不是脸长的好看就能称为美人的。虽然还手帕的这位杨夫人阿青不认得,可是这么短短几句话里,已经让人产生了一种对美的赞叹。她的声音,她的举止,还有身形和步态,都那样美,一举一动都可以入画。
“这里平时很少人来,你怎么会走到这里了?”
阿青心中一动,笑着说:“刚才和同伴一起过来赏梅,贪看景,和他们走散了。”
听杨夫人话里的意思,对这里很熟悉。
她也是住在这庵堂里的人吧?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来,可是阿青还没见过庵主和庵里的其他人,出面招待他们一行人的一直都是那位杨妈妈,看起来她象是这庵堂的管事,接待安排都由她一手操办。
“这片梅花是好,往年还有人特意在这时候上山来赏花。”杨夫人很自然的和阿青一起向回走:“亭子后面是条溪,溪边的山石上还刻着几首咏梅的诗,年月久了,作诗的人名姓都湮没了。要是有闲暇,也可以去看一看。”
对方既然友善,阿青也笑着说:“今天是赶不及了,再不回去怕他们见不着我会着急,下次若是时间充裕,再过去看吧。”
杨夫人轻声说:“是啊。不过到时候虽然有诗,却不见得还有这些花了。”
她的声音里有淡淡的惆怅,让人忍不住就想宽解她,令她开怀。
“好吃的东西不能一口全吃完,能看到这样好的花已经是一件快活的事了,诗留着下次再来寻访,留个念想不好吗?”
杨夫人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她。
阿青看清了她带着笑意的眼睛:“你说的是。”
那双眼睛里的光亮那样动人,又那样温柔。
看着那双眼,阿青头次明白了眼若流波的真正含意。
应该就是见过象这样美丽温柔的眼波,才能写出那样贴切而生动的形容词句来。
“刚才……其实我看见你和一位少年公子在一起。”冷不防杨夫人说出这么一句话,阿青吃了一惊。杨夫人接着说:“你不用慌,我没有旁的意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要发乎情,止乎礼,自己问心无愧,别人怎么说不用去计较太多。”
她的态度这样坦荡,语气又这么温和,阿青在那一惊之后,也就随即镇定下来。
“刚才……那咳嗽的人,就是您?”
“是我。”杨夫人柔声说:“刚才吓着你了吧?真是不好意思,我本来想悄悄走开的,可能呛一一口花上的粉屑,忍不住咳了出来。”
“没有,”知道刚才的人是谁,阿青反而松了口气。这位杨夫人这样温柔,又这样可亲,更要紧的是她还十分豁达明理。被她看到刚才一幕虽然也尴尬,可是终归不是件麻烦的事。
只是头次相识,可阿青就是直觉对方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刚才您出声,其实也算是给我解了围呢,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杨夫人继续向前走,花枝横斜,她不得不在行走中抬手把花枝拂开:“那刚才要是我没出声,你会收下那封信吗?”
阿青摇头:“不会……”
“我看他也算真心啊。”
杨夫人的话里并没有取笑的意思,她是很认真的。
“可我……”阿青话到嘴边又犹豫了下。她不能接受秦晖的情意这是一定的,但是理由她却一时说不上来。
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对秦晖并没有情意。
可这时代的大多数女子都是这样的,她们在成亲前甚至根本不知道丈夫长什么样,更别说互相了解爱慕了。阿青之前也曾经想过,她也许也得这样盲婚哑嫁决定终身大事。
现在秦晖也算是个不错的人选啊,可为什么她一点都没想到要给他一个机会,而直觉就要拒绝呢?
为什么?
她这么问自己。
可她给不了自己答案。
杨夫人见状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停住脚步,抬手指了下前方:“前面有座石桥,过了桥一直走就可以看见庵堂的后门了。”(未完待续。。)
一百零四 下山
“夫人,您是住在庵里吗?”
杨夫人微微点头。
杨妈妈也姓杨,她是杨夫人的家奴吗?有时候得重用的家奴会用主人给的姓氏。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能再见您吗?”
杨夫人顿了一下,很快的说:“当然了,山上的生活其实很苦闷,我也盼着有人能来说说话解闷。”但她后半句话又有了些犹豫的意味:“这儿离城是太远了。”
阿青上了桥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杨夫人的身影还站在原处。看到她回头,杨夫人遥遥向她摆了一下手,然后她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那片梅花的花海中。
阿青有些怅然若失。
她看到了庵堂的墙角,后门处有个仆妇守着,看她过来,沉默但有礼的替她开门引路。
阿青迎面遇见了孙夫人的贴身丫鬟夏莲,夏莲笑着问:“怎么吴姑娘先回来了?我们家姑娘和少爷呢?”
原来他们还没回来?
阿青说:“我们赏花的时候走散了,我就先回来了,他们应该也没有走远,孙夫人呢?”
“夫人正在屋里,同一位师太说话呢。吴姑娘可要喝茶?”
茶还没喝上,孙颖他们回来了。孙佩脸被风吹得红通通的,连连搓着手进来:“山上还真凉,快端个炭盆来烤烤脚。”
“你们也回来啦。”阿青端着茶,不急着喝。先暖暖手。
孙佩过来把手和她叠一起取暖:“阿青姐,你刚才去哪儿了?我们看见一株老梅树,有那么粗,怕是已经长了有几百年了,那一树花开的可美了,你没看见可惜了。”
“我刚才一直往前走,还在一座小亭子里歇了会儿。”
孙哲一直站在孙颖身边,目光躲躲闪闪的,趁着旁人都不注意的时候飞快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阿青。
阿青其实没生他的气。孙哲这孩子是个最讲究规矩的,秦晖和他要好的的跟亲兄弟一样。一定在他那儿使了不少气力。可是孙哲之前都一直顶着不松口,不给他帮忙传话,更不肯帮他递信。今天这件事,阿青觉得也不怪他。
两人的目光对上。孙哲眼里满是不安羞愧之色。脸也涨红了。
阿青向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并没有生气。
孙哲的眼睛顿时一亮。阿青养弟弟有经验,小山也是这样的,要是觉得自己做错事。那真是如坐针毡。可是如果得到了原谅,那就象开心的小狗一样恨不得对她猛摇尾巴。
今天的素斋看得出来比上次来还要丰盛,不过阿青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孙佩指着中间一盘烩饭:“青姐,这个好吃,你快尝尝。”
“是吗?”阿青舀了一勺在碗里。素烩饭里面配料十分丰富,口蘑,菌子,笋丁,香菇,口感既鲜美又丰富,饭粒更是粒粒晶莹香糯。
“好吃吧?”孙佩问。
阿青把饭粒咽下,点头说:“真是不错。”
除了这道烩饭,其他的菜肴也都很出彩,阿青觉得另一道菜粥也很好,咸香味醇,脆生生的青菜末和水萝卜丁点缀在上头,在冬日里头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
这时节青菜可比什么大鱼大肉的受欢迎,夏天的时候大家吃素斋不过吃个新鲜,可现在却是个个都赞不绝口。
阿青想,可惜吴婶来不了。那道绿豆煎饼说不定她会喜欢,还有那南瓜盅和豆腐皮儿卷菜,都是从来没尝过的美味。尤其那道豆腐皮卷菜,筋道的豆腐皮儿里卷着嫩嫩的水芹菜,蘸着调好的醋汁儿,每一口咬下去都能感觉到水芹菜的清香和醋汁爽口的微酸。
孙佩最喜欢的是那道什锦烩饭,孙颖喜欢豆腐皮卷菜,孙夫人应该最喜欢豆粥,因为她喝完了那一碗之后又添了半碗。
“山上可真好,景致这么美,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孙佩直言不讳:“我都不想走了。”
孙颖笑着说她:“那好,等下我们下山,你就留在山上吧。”
“啊……”孙佩还真的认真的开始考虑留在山上会怎么样。虽然东西好吃,风景又美,可是这是所尼姑庵啊!暮鼓晨钟烧香诵经一天三遍做早中午晚课,来来往往里里外外的人嘴巴都闭的象蚌壳一样紧,一个说话的都没有,这种日子怎么能过!闷也闷死她了。
偶尔来做客还成,真留下绝对不行!
看她那么认真纠结的神情,阿青和孙颖都不厚道的在一旁偷笑。
一直到他们下山,阿青都没再见到杨夫人。会住在这样避世的地方,肯定是不愿意同外人来往的。
“对了,阿青姐,你刚才抽的那签,签文给我看看成不?”
“行啊,那有什么不行的。”阿青从荷包里取出折叠的签纸递给她。
刚才她还顺便给吴婶求了一道灵符,据说可以保佑平安顺产的,吴婶现在就需要这些安慰。虽然阿青觉得一道美食更实惠,但是对吴婶来说,这一张签文和求来的保胎顺产灵符肯定更让她有安全感。
他们用完午饭之后歇息了一会儿就告辞下山了。冬天天黑的早,连下山带回城,时间还是卡的满紧迫的。
阿青在上车的时候又看见了秦晖。
他们之间隔着仆妇,丫鬟,跟车的家丁……一重又一重的人,秦晖是不可能再有机会接近她了,最起码今天是不可能了。
应该找个机会,同他把话说清楚才是,拖延的越久,阿青怕误会越深,到头来误人误己。
道旁两行树叶子都已凋零,只有枯瘦的枝干交错伸展,远远望去,它们把天空切割成不规则的碎片。夕阳西斜,西面天际的云都被染成了一片橙红。
孙佩玩闹了一天,这会儿坐车摇摇晃晃的,已经打起盹来。她靠在孙颖身上,头发揉的散乱,嘴唇微撅着,不知道在梦里遇到什么事了,象是不大开心的样子。
“也不小了,还整天想着玩儿。”孙颖和阿青小声聊天:“今天赏梅花的时候,我们说要做咏梅诗,她就只想着梅花扣肉、梅花酥饼,真让人没办法。”
呃,在那样超凡脱俗的美景中只想到吃,确实有些煞风景。
可是,这样的天真烂漫多么难得。就象孙颖说的,她也在一天天长大,还能象现在这样快活多久呢?(未完待续。。)
一百零五 团圆
车到了吴家门前还没停稳,一个人就扑上来掀起了车帘子,喜孜孜的喊了一声:“姐!”
阿青喜出望外:“小山!”
孙家的车夫目瞪口呆的看着文文静静的吴家姑娘一撩裙子,俐落的自己从车上跳了下去!
“你什么时候到家的?”
“后半晌到的,没想到姐你这么巧出城去了,我还说去迎你,娘不让我去。”所以他就只能倚门翘望了。
阿青倒没忘了正事,回头跟孙家的仆妇说:“回去替我向孙夫人请安,说今天劳她费心,赶天我再上门去道谢。”
那管事妈妈十分客气赶紧说:“姑娘言重了,吴公子这是回京过年?这一家团聚是大喜事,外头冷,姑娘快进去吧。”
打发走了孙家的人,阿青拉着小山上看下看,欢喜的眼圈都红了:“又高了——瘦了。”
小山穿着一件崭新的厚坎肩,这是吴婶和阿青刚做好还没来及送上山去的,上山之前眉目间那股稚气几乎完全消褪了,猛一看竟然觉得象个大人似的。
“没瘦!”小山连忙表白,又把袖子捋起来给她看:“你瞧,我肉更结实了。”
阿青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不过她这也是刚回来,还没去吴婶那儿打招呼呢。
姐弟俩拉着手进了屋,吴婶眼睛也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
“娘,我今天求了一支上吉的签。还顺道替你求了一道保胎顺产的灵符。”阿青把东西拿出来给吴婶过目。
吴婶现在可顾不上这些了,一手拉着闺女,一手拉着儿子让他俩一边一个坐下,这才觉得心里舒坦圆满了。
丈夫送儿子出去学艺,吴婶知道这是正事,她不能反对,可是她对儿子的牵挂没有一日停止过。天热怕他受热,天寒怕他受冻,白天担心他吃的不饱,晚上又担心他睡的不踏实。怕他学艺不成被旁人欺负。
不管他长到多大。去到多远,一个母亲担心儿子的心却是始终不会有半分改变的。
小山正笑着说:“……我们半夜里肚子饿了,摸去灶房找吃的,结果找来找去。什么可以吃的东西都没找着。就墙角坛子里有腌的萝卜干和尖椒。那会儿饿狠了嘛,也不挑了,就着尖椒把那腌的萝卜干给吃了……”
阿青诧异的问:“那怎么吃得下啊?”
“吃得下的。”小山哈哈笑道:“就是太咸太辣了,有个南方来的师兄一边吃一边哭,眼泪哗哗的淌。其他人就算不象他那样,也是大口大口的喝凉水。还别说,水一喝多了,肚子也混饱了,倒头再接着睡觉。第二天灶房的老头发现少了东西,站那儿骂人,我们一整天都绕着后院走的,谁也不想讨骂去。”
吴婶又笑,又想抹泪。
儿子出去到底是吃苦了啊。
“我们在后山烤兔子,烧山芋吃,别看他们是师兄,这一点上比我就差远了。兔子烧的外面焦黑,里面还是血乎乎的。挖山芋他们也没有我挖得多。”小山得意的表功:“本来我刚上山,他们还有点儿不爱搭理我,结果我露了这么一手,他们对我可就亲热多啦。”
咳,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吧。那些比他先上山的人未必就象小山这样精通野外生存的十八般技能,毕竟他是山里长大的孩子,还走不稳当就会用陷阱下套逮兔子了,话都说不俐落就会弹弓射鸟,还一射一个准。
说起练武,小山两眼放光。这孩子天生就好这个,让他写字,他活象条虫子,左扭右扭就是不自在。让他练武,马上精神抖擞,那真是生龙活虎啊。
吴叔送他去了一个适合他的地方,看他这么精神这么快乐就知道了。
“啊,对了姐,我同屋的方师兄他家远,今年是回不去了,我请他来咱家过年。”
“哦。”阿青一下车眼里就只看得见小山了,都没回房去换衣裳洗脸,也没发现自家多了客人:“那,人呢?”
“他出去有事了,不过也该回来了。”小山说:“我跟他说了让他记得回来用饭的。”
阿青站起来:“那我去厨房看看,再添两道菜。你那位师兄是什么地方人?吃东西有什么忌口的没有?”
小山认真的想了想:“他……好象不大吃肉。”
吴婶问:“你们交情不好吗?”交情不好怎么会请人来家过年呢?可要是交情好,对方有没有什么忌口这种事应该会了解吧。
“在山上吃饭的时候哪顾得上理会旁人呢。”小山说:“就是山上吃肉是有一定日子的,平时总是豆芽豆腐,一有肉别人都抢破头,他好象一点儿都不上心。”
吴婶说:“半大小伙子,哪有不爱吃肉的?八成是你们山上的肉做的不好吃。好不容易回家来了,正该好好补补。”
阿青笑着说:“那我看着,添一个肉菜,一个素菜吧。我爹呢?他今天回来吗?”
“回来,回来的。”吴婶笑着说:“记得烫酒。”
阿青脆脆的应了一声:“忘不了。”
阿青去厨房看了看,赵妈妈很能干,阿青看看已经准备好的材料,算算晚上用饭的人数——肯定要分桌的,男人们单一桌。吴叔,张伯,加上小山和他带回家的客人。要喝酒的话,酒不能太烈了,可也不能太淡。
赵妈妈说:“准备了两样酒,一样是长兴酒,一样是桂花春。”
准备很周到,长兴酒是男人喝的,桂花春则甜淡得多。
阿青打算再做两道菜,肉菜好做,大妞和小山都喜欢肉圆,因为要过年,肉圆家里已经有了,做个烧肉圆,汤汁多些,他俩都喜欢用这个汤汁拌饭吃。
素菜嘛,阿青觉得中午吃的素斋都不错,尤其那道豆腐皮卷菜好吃爽口,她也想试着做做。大概味道不及山上吃到的,但是应该也不会差很远。
在鸡汤里煨过豆腐皮切成均等大小,把三样菜丝裹进去,她回味着中午那蘸料醋汁的味道,又在醋汁里撒了一点盐,搅匀之后尝尝,感觉已经差不多了。
赵妈妈也尝了尝,十分惊喜的说:“这料汁儿酸的爽口,尝着象南边儿的做法,夫人这阵子就喜欢酸的,这个她肯定爱吃。”
阿青笑着说:“在外头吃过,就想回来试试。”
唐妈妈笑着说了句:“时候不早了,姑娘也该回房去换衣裳准备用饭了,这儿有我们忙着,姑娘放心,误不了事的。”
“好。”阿青笑着转过身,桃核替她解开围裙。
出了灶房,阿青想着今天高兴,一家团圆的好日子,就把新做那件珍珠扣淡紫色缎子短袄拿出来穿,下面配那条墨绿绣菊花的裙子,吴婶喜欢她穿的鲜艳些,阿青也愿意让她高兴。入冬的时候做的几身衣裳都非常精致考究,阿青决定把那件红色绣牡丹花的留着过年那几年穿,而嫩黄和淡绿这颜色更娇嫩的就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出了正月的时候穿。
换好衣裳天已经黑透了,屋里点起了灯。阿青对着镜子左右看看,确定没什么疏漏,才领着桃叶出门。
就在屋角处,阿青冷不防和一个人走了对脸。
那人个子很高,肩膀宽宽的,穿一件深灰葛布棉袍,头发束得整整齐齐,肤色微黑,一双眉毛长的格外浓黑,看起来就是一脸凶相。
阿青没想到在自己家里遇到陌生人,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慢一步才想起来小山说的客人。
那人怔怔的站在那儿,目光无法从面前这少女的身上移开。
她穿着一件浅色缎子短袄,深绿的裙子上绣着盛开的花朵,雪白的面庞在灯笼的光影里看起来就象带着一层雾晕。
“姐,”小山一看见这边就赶紧几步过来:“这是我方师兄。”
阿青客气的招呼:“方公子。”
“吴姑娘。”
双方相互见礼,小山笑着说:“不用这么见外,咱们赶紧过去吧,我刚才看见张伯也回来了。”
阿青问他:“你见过大妞了吧?”
“见了,”小山凑近一点,小声说:“那丫头还凶的要命,没说几句话就想动手,还好我的跑的快。”
“你不在家的时候,她也常念叨你呢。”
“她念叨我?”小山嘿嘿笑:“姐你别骗我,她不咒我就算好了的。她现在天天都去药铺里玩?”
阿青轻声说:“她可不是去玩的,是正经想学医术。”
“就她?”小山两眼睁的溜圆:“她能学会医术?那鱼都能上树了!”
“你别看不起人哪。”阿青说:“她很认真的在学,这些日子天天都在用功,一天不落,就算刮风下雨下雪的天气也一样坚持,象今天这样我出门的日子,她也不肯一起出去玩了,就怕耽误正事。”
小山还是不敢相信:“可她怎么……我不是说她笨,可是她又不爱看书,又不爱写字,当了郎中,不说诊脉治病,开个药方子她只怕都开不了吧?”
呃……
阿青也有同样的担心,不过她有她的想法,只是不好跟小山说。
街面上那些产婆、医婆,其实大半也都不识字的。
他们已经走到了正屋门前,桃枝打起帘子请他们进屋。(未完待续。。)
一百零六 忐忑
孙哲心里直叫苦。
孙颖身边最得用的丫鬟云芝站在书案前,笑盈盈的说:“我们姑娘打发我请哲少爷过去。”
大姐这会儿突然让人来找他,是不是发觉白天的事情不对了?
孙哲答应秦晖之后,心里就一直不踏实。秦师兄和他交情最好,他对吴家姐姐的心意孙哲也都看在眼里,确实是真心诚意的,所以他左思右想,还是没顶住秦晖的请托央求,答应今天帮他一次。
一早起来秦晖就一反常态,开始注意起衣着装扮了。平时他都是一袭布袍,整洁得体就好,从来没在这上头花过心思。可今一早孙哲过去的时候,衣箱衣柜都打开了,秦晖已经试了好几件了,可是哪一件都觉得不称心不满意。黛绿的太深,显得老气。苍黄的那件穿的多,洗的有些褪色了。浅蓝那件又觉得轻浮了些,不庄重。象牙色那一件是新做的,可是领子有些大了。
一见孙哲,秦晖病急乱投医,逮着他请教:“这哪一件更合适?师弟你知道吴姑娘更喜欢什么颜色吗?”
孙哲简直想拿大白眼丢他。
吴姐姐喜欢什么颜色,他上哪儿知道去?
“秦师兄,你要再挑不出今天穿什么,就赶不上出门的时辰了。”
秦晖一拍脑门:“啊,我都忘了时辰了。”
他这样简直与平素判若两人。平时的秦晖总是显得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孙哲不止一次听父亲夸奖他,也对这位师兄的博学多才十分敬仰。可是看着师兄这样慌乱无措,进退失据,孙哲心里头在感慨之余,也多了几分自己都没发现的平衡感。
果然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平时那么厉害的师兄,为了吴家姐姐,变的患得患失,和平常的凡夫俗子没有不同。
孙哲给秦晖制造了二人独处的机会,那不算长的一刻钟里。孙哲一面紧张的和两个姐姐说话。一面心里忍不住的想,秦师兄会和吴姐姐说什么?那吴姐姐又会对秦师兄说什么?他们一个多才,一个美丽,就和那戏词儿里写的才子佳人一模一样。
要是他们俩真的情投意合。再请爹娘出面说合做主。成就美满姻缘。那自己今天做的事情还不算错事。
可要是……要是吴姐姐并不乐意,或是被别人看见了传出什么不好的闲话,那又怎么办呢?
二姐孙佩突然问:“吴姐姐去哪儿了?”
做贼心虚的孙哲吓的心都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孙佩没发觉他不对,又说:“秦公子人呢?谁看见他了?”
还是表哥说:“八成是光顾着看花走散了,我记得刚才看见秦兄往那边儿去了。”
“那吴姐姐呢?她是不是迷路了?”
大姐说:“她应该不会走远的,咱们往回走找一找看吧。”
孙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嘴里发干,可手心里全是汗。
他想,自己真是做不了坏人。要做坏人,起码胆子不能小。今天这件事于理不合,但是秦师兄痴心一片,母亲还曾经想替他们做媒的,自己帮他这一把,也不算太出格。
他们往回走没多久,就遇着秦师兄了。
可是吴姐姐却不见踪影。
他们难道没遇上?秦师兄不会那么笨吧?
从他的神情中看不出什么,他表现的很正常,谈笑自若。等他们回到庵里,吴姐姐也已经早回来了。孙哲松了一口气,吴姐姐平安无事就好,她也没生他的气,不怪他自作主张替人牵线搭桥。
下次再有这种事,他再也不掺和了。
回来的路上孙哲找机会问秦晖,秦晖只是摇头不语。
那就是事情没成吧?
孙哲不懂男女之间的事情,可人的情绪他还是看得出来。要是吴姐姐真应了秦晖什么,秦晖不说喜上眉梢,起码不该是现在这样沉默不语。
这会儿大姐突然打发丫鬟来叫他,孙哲心里恪憕一声。
“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云芝笑着说:“这个奴婢可不知道。”
他慢腾腾的收笔,把书本合起来,又换了件衣裳才跟云芝一同出门。即使这样磨蹭,也没能拖延多少时间,起码他争取到的这一点时间,不够他想出一个足够好的理由向孙颖解释。
其实云芝也有些纳闷,自家姑娘身边的大事小事,她不说全都知道,七八分总是能摸得清理得顺的,可是刚才姑娘打发她过来跑腿,却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姐姐。”
孙颖并没有抬头,只是说:“坐吧。”又让丫鬟倒茶。
孙哲有些战战兢兢的坐下,茶盏有些烫,他心里有事,手心都烫红了也没觉得疼。
“姐姐叫我过来有事?”
“是有事要和你说。”孙颖示意屋里的丫鬟都出去,合起手里的书册,开门见山的问:“你今天和秦公子搞的什么鬼?”
孙哲本来心里就发虚,他又不会说谎,嘴唇动了两下,没说出话来,头也低了下去。
“你啊……”孙颖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本来已经猜着几分,现在更是有**成的把握了:“看你平时老老实实,可是今天做的事情又这么出格。”
孙哲的脸涨的通红,他一向尊敬姐姐,家里又只有他这么一个男丁,打小他就想着将来要让家里人以他为荣,更要做两个姐姐将来的倚靠。
可是他今天做的事,一定让姐姐大失所望。
和孙家不同的是,吴家这一边却是热烈喧闹,欢声笑语。久别重逢,这顿饭自然特别尽兴。
阿青觉得,好象家里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吴叔心情是好,具体表现在,他允许小山喝酒了。当然,这可能也因为小山带了客人回家来,在客人面前,总不能再把他当小孩子待了。
隔着屏风,大妞美滋滋的舀了一个肉圆给吴婶:“婶儿,你也吃。”
“嗳,吃着呢。”吴婶也尝过了肉圆,但她更喜欢那道豆腐皮卷菜,尤其那醋汁调的深得她心。大妞乐得没人和她抢,一双筷子上叉俩肉圆儿,一边一口轮着咬,简直没半点儿吃相。换作平常,吴婶非得给她紧紧皮不可,可是今天小山回家,吴婶一点儿火气都没有。一盘肉圆差不多都让大妞一个人给干掉了,最后的汤汁也被她倒进饭里,拌一拌来一大口,那叫一个香啊!
阿青吃的不多,半碗饭,还是用汤泡着吃下去的。吴婶轻声问:“是不是累了?”
阿青点点头。
确实有些累。出城,上山,下山,进城。这会儿的车没减震,车里又活动不开,铺陈的再舒适也是有限的,这样一天颠下来,精神好才怪。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真多。
进香,求签,游碑林,赏梅花,被表白,还偶遇了那位气质动人的杨夫人,小山回家……(未完待续。。)
一百零七 开解
孙哲垂着头,在姐姐面前一句也不辩解。
“你为什么会答应秦公子呢?”孙颖觉得很奇怪,孙哲的个性最规矩不过,这种明显不规矩的事情他应该不会做。要说是孙佩去做这种热心的瞎帮忙的事情,孙颖倒是一点都不奇怪,因为孙佩做事就是那么鲁莽,很多时候都不会去考虑后果。
“因为……”沉默了一会儿,孙哲小声跟她说了实话:“我听二姐说,吴大人升官了之后,有人向吴家姐姐提亲。”
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吴家姐姐有什么长处,可能只是见了她一面,甚至连一面都没见过,他们提亲是冲着吴大人来的,觉得他前途大好,想攀这门亲为的是这条关系。
这样的人太势力了,今天吴大人风光他们会来求娶吴姐姐,改天吴大人如果失势或是外放了,他们肯定又会换一副嘴脸。
可是秦师兄是不一样的。他对吴家姐姐是真心的,就是冲着她这个人,跟吴家是盛是衰没关系。
孙哲觉得……如果他们真的成就姻缘了,秦公子应该会对吴姐姐好的。
那样,他帮忙也不算是做了坏事。
他小声解释了几句,孙颖是看着他长大的,听了前头两句,就知道孙哲是怎么想的了。
“你啊……”孙颖对弟弟是真的没法子生气。母亲生了两个女儿才得了这一个儿子,将来孙家的一切都要着落在他身上,他要支撑门户。奉养孝敬父母,两个姐姐将来出了嫁也得要靠他撑腰。这个道理孙哲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所以他一向对自己要求的那样严,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一步也不肯行差踏错。
弟弟这样懂事,孙颖一面是欣慰,一面又有些心疼。
他年纪还小,别家的孩子在他这年纪还很顽皮的,他却象个小大人一样——不,简直象个小老头一样。
“我知道。你也是希望阿青好。盼着她终身有靠。”孙颖让孙哲坐在她身旁,轻声说:“可是你想,咱们和她认识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年是不是?”
“是。”
“咱们都盼着她嫁个可靠的好人家,难道她爹娘反倒看不清楚这一点?”
孙哲一愣。
是啊。吴大人和吴夫人对女儿十分疼爱看重。对她的终身大事肯定会慎之又慎的。
自己担心吴家会将女儿所托非人。这想法看来……咳,有些可笑。
“爹和娘自有打算,他们和吴大人吴夫人之间也肯定有默契。如果他们觉得秦公子和阿青合适。那秦公子会试之前吴家就不会给阿青定亲的。如果他们觉得这门亲事有不妥当的地方,那即使秦公子现在想接近阿青,那也只会是枉费心思。”孙颖看弟弟的神情沮丧,脸色也从涨红变得微微发白了,很是心疼他:“你不要多想,我找你过来,不要训斥你。这些事情别说你一个小孩子一时间想不了这么多,连我也是一样。我也是前些天才听娘说了这件事。”
孙哲点点头,可是神情还是显得并不轻松。
他在想,姐姐说的话很有道理,可是秦师兄也是个聪明人,为什么这中间的道理他就想不明白呢?
孙哲虽然聪明,可是他毕竟年纪还小,对情情爱爱的事情不了解。有个词叫关心则乱,局外人可以一眼看穿的事,当事人却象眼前蒙上了一层雾障,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今天的事情没什么,娘还不知道这事,只是下不为例。”孙颖替弟弟理了理衣领:“我听你的丫头说,你最近睡的都晚,是功课太多了吗?”
“没有……”孙哲说:“我就是想把夫子每天讲的功课多背几遍,吃的透一些。”
“你用功上进是好事,可是也得注意身体。现在天气冷,眼看要过年了。你要是这时候病了,那反而误事,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你该懂得,学习这件事也要劳逸结合,不能一味的催逼自己。”孙颖说:“以后该什么时候歇就要按时歇,不要再拖着不睡,让爹娘担心。”
孙哲乖乖的说:“我知道了姐姐。”
“还有件事儿,去吴家的人回来说,小山回来了。”孙颖笑着说。
“真的?”孙哲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样高兴起来。
“是啊,要过年了,他也回京来过年。夫子反正也给你们放假了,你可以去找他玩玩,散散心。”
孙哲很喜欢小山,虽然小山读书不成,可是他懂得许多许多书本上没有的东西,在孙哲眼中他很厉害。小山比他大些,但两人的年纪相差的并不大,还是很谈得来的。
吴家今天晚上十分热闹,吴叔也是多日不见儿子了,吃完了饭就把他单独叫到屋里去,吴婶知道丈夫肯定要考校儿子一番,也就不到跟前去了,免得吴叔要是训斥儿子,自己在一旁就不太合适了。
张伯给吴婶把过脉,说她情形一切都好,还顺手拿出一瓶药来:“这是甘草润津丸,听阿青说你这两天有点咳嗽,给你配了一瓶,你先吃着。”
“对孩子没妨碍吗?”
“没有。”
送张伯出去,吴婶才对阿青说:“你瞧你,我就是这两天屋里干热有点上火,又没有病,你还特意去和张伯说这个。”
“小事儿也不能马虎,万一拖成病症了,那时候再来治岂不麻烦?”
吴婶知道女儿的体贴,笑着说:“好好,我知道了。”她转头问唐妈妈:“给客人的屋子收拾好了吗?”
唐妈妈说:“那屋有段日子没住人了,虽然说屋里被褥铺盖都齐全,可是炕没烧过,屋里有股潮气。少爷说了,他们在山上就住一屋,现在也先住一个屋里,等客房收拾好了能住人了再搬过去也行。”
吴婶点头说:“那也只好先这样了。”
阿青从吴婶那出来,想起一件事,打发桃核去和赵妈妈说,今天晚上吴叔、张伯和小山他们都喝了酒,夜里难免口渴,不要忘了在各屋里都准备好茶水。(未完待续。。)
ps: 一到这时候就皮肤过敏,痒的要命,还又红又热起疙瘩。
一百零八 探望
阿青睡的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热的很,她下意识想,今天晚上炕烧的太热了。
她把手脚都伸出被子外面,还是觉得燥热不堪。
上夜的桃叶听见动静,问了一声:“姑娘?”
阿青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桃叶不放心,披上衣裳过来看。她端着灯凑到跟前,灯光底下阿青紧皱眉头,满脸通红。桃叶吓了一跳,将灯放下,伸手在阿青额头上一试。
滚烫!
桃叶赶紧披上衣裳去叫人,阿青自己烧的昏昏沉沉的,听到身边有人说话,有人走动,中间她曾经呕吐过一次,吐过之后她依旧昏沉。
直到早上她的热度才稍稍降下来,人依旧睡的迷迷糊糊的。不过张伯说了,让她多睡会儿也无妨。
吴婶摇头说:“八成是昨天出门吹了风,天气冷了,本来不该让她这时候出门的。”
张伯安慰她:“小病不碍事,让她多喝些水,饭要是没有胃口可以先不吃。我抓了副药,让大妞看着煎,包管过了今天她就又好好的了。”
吴婶用帕子很快的拭了下眼角:“又多劳你费心了。”
“你也熬了半宿了,快回去歇着吧,不顾惜自己,也得顾着你肚里这个小的。”
吴婶确实觉得腿酸眼涩,点了点头,临走前吩咐桃叶有事赶紧去和她说。
桃叶送了张伯和吴婶他们出去,去看了一眼茶炉。大妞正坐在小板凳上煎药。一面用蒲扇轻轻扇火,桃叶进屋时大妞转头看了一眼:“这儿没事,你先回屋去看着青姐,药好了我就端过去。”
“是。”桃叶应了一声,她回去时桃核正老老实实的守在阿青身边,寸步不离。这孩子就是这么让人放心,让她守着,她就一动也不会动,实实在在的这么守着。估计就算这时候发生起火、地动、这实心眼儿的姑娘还是会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处。
“姑娘醒过没?”
桃核摇头。
“你扶姑娘起来一下,我给喂些水。”
阿青并不是真正意义上在睡。她处于一种介于清醒和迷糊之间的状态。桃核扶她的时候她有意识,桃叶给她围上一块布帕,喂水的时候她眼睛也睁开一线。喝了大半杯水,两人又扶她躺下。
大妞守着小炉子。看着三碗水煎成一碗。用纱布垫了。把药倒进碗里端进屋。
阿青喝了药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桃叶把热水倒进盆里,拧了帕子替阿青擦了一下身。换上干净软和的新的一身里衣。
等快中午的时候阿青的精神好些了,又喝了一碗粥。因为发烧的原因,嘴里发苦,没什么胃口,赵妈妈也没多费事做的,就用小砂锅熬了一锅米粥,米熬的粒粒开花,粥汤浓稠。这一碗粥喝下去,阿青觉得身上有点力气了——呃,还有一样更急迫的感觉。
桃叶和桃核扶她去屏风后,等她方便好了再扶她回来躺下。
喝了水、药、粥……全是汤水,就算出了一身汗,还有大量的水分得排出来嘛。
晚上那顿阿青吃的还是米粥,不过加了一点脆脆的腌菜心佐粥。吃完了粥,桃叶又端来了一只小碟子。碟子是圆润晶莹的白瓷,边上描着淡绿的两片细兰草叶。
碟子里盛着切得薄薄的甜水梨。梨肉晶莹,因为切得薄,看起来是半透明的,散着淡淡的梨子清香。
“姑娘要是还有胃口,就尝尝吧。”
阿青还真有胃口,闻着梨子的清香就觉得胸口不那么闷了。梨子甜甜的,汁水特别多。不知不觉的,竟然把一小碟梨子都吃完了。
桃叶看她有胃口吃东西,心情也跟着松快多了。
“姑娘还想吃点儿什么?”
阿青摇摇头,现在她感觉是什么都吃不下了。
“给我拿本书过来吧。”
“姑娘,”桃叶不太赞成:“你这病才刚刚见轻,该多歇息,看书是耗精神的事。”
“睡了一天了,实在不想再睡,我就看一会儿,不想一直躺着。”
桃叶没办法,她在书架上看了看,挑了一本最薄的——
这姑娘觉得书嘛,肯定越厚的越让人费神,越薄的越容易读通。
阿青背后垫了两个枕头,倚在那儿看了半页书。
这是一本食记,阿青很喜欢看这样的书。透过那些简单而精确的描述,她可以尽情的去想象纸页背后远方人们的生活方式。他们吃什么,他们怎么吃,他们在不同的季节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她曾经生活的地方有多么发达的资讯,有许多的渠道可以方便快捷获得信息。可是在这里,尽管生活在繁华的京城,她的生活方式依然是闭塞的,狭隘的。
阿青看了两页,就把书还给了桃叶,乖乖的躺了下来。
外面又起风了……大妞又过来了一趟,她小声问桃叶阿青的情况,还进来陪阿青说了一会儿话。
“街上有好些店铺都已经关门了,不过糕点铺子不一样,反而生意特别好。”大妞说:“我也进去看了,那些攒盒都做的可好看啦,可是价格也不便宜。最贵的是装了十八样点心的三层攒盒,要五两银子一盒呢。还有装了十二样的,八样的,六样的,都有。我买了一个六样的攒盒,青姐你明天病好了就能吃了。”
阿青笑着点头:“好啊。”
送走了大妞她还没有睡着,想了一会儿在书上看到的烤鱼,又想起大妞说的点心攒盒。
有点恍惚的时候,一只手轻轻贴在她额前,阿青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有个人站在炕沿边,手还贴在她的额头上没有拿开。
“不烧了。”他的声音显得很欣慰。
看到这个突然出现在房里的人,阿青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是你……”
有段日子没有见到这个人了,阿青这些天也一直没有闲着,照料吴婶,帮忙管家,预备过冬过年。可是等到这个人真的出现,阿青才发现……原来她心里头一直有隐约的期待。
期待再见到这个人。
“你怎么来了?”
“刚回京,听说你病了。”他在炕沿坐下来,问她:“今天吃了什么?服药了吗?”(未完待续。。)
ps: 今天下午小胖用电钻钻孔装灯的时候,隔壁邻居敲墙抗议。那位老爷子说:谁让你们这个点儿钻墙的不知道我有心脏病啊……唉,感觉以后邻里关系难处了。
一百零九 送礼
“药吃了,吃了粥,还吃了半个梨。”大约是生病让人虚弱,精神也不太好的原因,阿青和平时相比,简直乖的不象话,问什么答什么。
“那就好。”陈公子拿起桃叶放在床边没有拿走的书,她刚才看的那一页中间夹了张书签,薄薄的丝帛上绣着一枝斜曳的桃花,在略有些暗白的底色上,那桃粉的颜色格外娇艳。
陈公子的目光忍不住又移到阿青的脸上——她现在的脸色比这桃花还要动人。因为还有些热,她的脸颊沁出动人的晕红,眼睛晶莹的象是一汪水,嘴唇有些干,可美好的形状象是要绽开的花苞。
她真美。
陈公子心中全被这个念头占据了。
其实阿青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糟糕了。她头没梳,睡的都揉乱了。而且她今天没洗脸,就用手巾擦了两回。
更不要提她现在根本就衣衫不整……
虽然现在她躺着,身边有一个青年男子,让她别扭的很。可是她现在这样也不可能起身,那只会比现在更别扭。
“给你带了些东西回来。”陈公子收慑心神,看似十分淡定的说:“途中经过几个地方,当地售买的东西和京城比起来都各有特色,我想你也许会喜欢。”
“多谢你费心了。”阿青微微抬起头往外看,门帘窗帷把视线挡的结结实实的,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我的丫鬟呢?”
桃叶和桃核肯定有一个会在,他这样大摇大摆的就进来了真没事吗?
“她们也累了。也该歇一会儿。”对面这人说的理所当然:“不用担心,她们听不见什么。”
他不会手起刀落……呃,应该不会这么凶残的。
不过阿青想,她知道结果就行了,还是不要去追究细节了,本能告诉她,知道的太多没好处。
“怎么快过年了还出京?去了哪儿?”
“去了西边儿。”他说:“我听说你送了腊八粥给我,可惜我不在家,倒便宜了思敏了。”
“啊?”阿青才想起腊八时候那碗粥的事儿来,隔了些天她都快忘记了。
“不是特意送你的……左邻右舍都送了。”
他笑了。似乎在她特意的说明品出了些别的味道。慢慢的说:“我知道。”
他知道什么啊!
阿青觉得这个人每句话都带着无限暖昧的意味,她不管说什么,他好象都能理解出另一重意思来!
“思敏邀你出去玩了?你们俩处的还好?”
阿青对他是有些意见,不过和思敏处的是不错。
“我们在庄子上玩射箭了。还一起做了点心。”想起那天孙佩做的点心。笑意悄悄染上阿青的眉梢眼角。李思敏那天做的也比孙佩好不到哪儿去。她比较谨慎。不象孙佩那样填太多馅又不包不严皮,不过这么一来,她做的饼就是饼皮奇厚。馅料奇少,俗话说一口没咬到两口咬过了,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和李思敏相处是很愉快的。
“那就好,得闲的时候多出去走走,散散心。下回你们可以在城外住一两天再回来,那个庄子后面有山,山下有一片湖。清早去湖边的时候,山间和湖面上的雾气袅袅逸散,日出的时候阳光一照,是最美的。早去晚归来去匆匆,是看不到那番景致的。”
阿青叫他说的都向往起来:“我在老家的时候也曾经在山上过夜,窗外就是松涛林海,躺在那儿听着窗外的动静,那种声音什么乐器也演奏不出来。”
“我知道。”他也在七家镇住过,阿青的家就在山脚下,夜间他睡不着的时候,窗外种种自然的天籁般的声响,他都深有体会。
他问:“你想老家?”
“想啊,怎么不想。”那里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在那里的生活很简单,可她觉得很丰足,不管是物质还是精神上头,都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匮乏。现在的生活和那时相比更富足,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可是她还是更喜欢过去的生活。
说实在的,阿青觉得她和陈公子的关系很奇怪,没法下一个明确的定义。当然,她们姐弟对陈公子有救命之恩,可是对方很快就偿还了这份恩情。那之后,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应该都恩情无关了。
她对他有许多疑虑和警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样和他待在一起,别的事她都想不到。仿佛他真是一个前来探病的好友,两个人的话题琐碎而温馨,竟然一点都没有冷场。
“不早了,你得歇息了。”他站起身,很自然的顺手替她掖了一下被子:“要不要喝水?”
不等阿青摇头拒绝,他起身倒了半杯水过来,凑到阿青嘴边。
“我……自己能喝。”
“你就别起身了,当心见汗再着凉,病会反复的。”他态度再自然不过了,自然的让阿青觉得自己的拒绝显得十足小气和神经质。
可是被他喂了半杯水……阿青觉得居然没有坚持立场拒绝到底的自己真是烧热脑袋了。
“好好歇着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阿青目送他走到门边,他停下来,转头看了她一眼。
他朝她微微一笑。
阿青有点儿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走了没多会儿,桃叶进来了,她披着袄子,有些紧张的掀开帘子,看见阿青好端端的躺在那儿,长松了口气:“姑娘刚才唤我了吗?”
“没有。”
桃叶不安的说:“刚才不知怎么,居然就打起盹来了。也不知道怎么这样贪睡。”
“你昨晚累坏了,我这会儿没事,你也只管多睡会儿吧。”
阿青有些心虚。
桃叶无故瞌睡,肯定不是因为犯懒,只怕是人为的。
这一晚他在她的梦里又出现了,而且冲着她那样笑。他的笑太危险了……让人把持不住啊!
梦境里的阿青又陶醉又纠结,一早醒来觉得身上比昨天轻爽很多,能起身了,就是一下了地发现身上没力气,腿软。洗漱这么简单的一套动作下来都气喘吁吁。早饭端来了。粥,一小碟切开的腌的蛋黄橙红淌油的咸鸭蛋,一小笼薄皮儿萝卜丝儿馅儿包子,咸鸭蛋腌的火候正好。正是少一分嫌淡。多一分则偏咸。萝卜丝儿的包子更是爽口。阿青就着粥吃了半个咸鸭蛋,两个小包子。
早饭桌还没收下去,有人敲响了门。桃核进来回话说:“姑娘,李姑娘打发人来给姑娘送东西。”
呃……
阿青顿了一下。
东西是送给她的,只是送东西的人并不是李思敏吧?
这个打着李思敏幌子来送礼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送来的东西让吴家人吃惊——整整四个大箱子,光礼单足足六页,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了。有糕点,有茶叶,有衣料,有玩器摆设,有药材补品,还有书。
吴婶吃惊的说:“李姑娘这是……”
一般送礼哪有这样送的?
阿青哭笑不得,还得向吴婶解释:“她说家里有人从外地回京,带来了许多东西,每样分我一些尝尝鲜。”
“哦,”吴婶还是疑虑未消,不过看起来是接受这个解释了。
阿青拿起一块衣料:“娘,这个你看做个什么合适?做件春装吧?”
“这颜色嫩,你们年轻姑娘穿好看,我穿就不合适了。”吴婶接过料子在阿青身上比了一下:“这绢绸是素色的,上面绣大花不合适,在领襟袖口处绣小些的花样最合适,颜色也不必过艳。”
“好。”阿青说:“到时候咱们一人做一件。”
吴婶笑着说:“沾了李姑娘的光,下次见了可记得谢谢人家。”
阿青心说,这沾了谁的光还真不好说——
那人说今天还来看她,是顺口说的客气话,还是真的会再来?
吴婶问她:“身上觉得怎么样?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倘若家里没有,打发人上街去买去。”
“也不想吃什么,我还是喝点粥就好。”
吴婶摇头:“光吃肉也不够滋养,我看这单子上有火腿呢,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让赵妈妈做个火腿芋头羹来尝尝吧?一来味儿鲜,二来也好克化,病中吃应该是正相宜。”
阿青点点头:“行,那就做个羹吧。”
“好好。”吴婶答应着,就叫人过来吩咐。大妞笑盈盈的掀帘子进来,大声问:“姐,你好些了?我去你屋里找你,结果桃叶说你到婶子这里来了。”
吴婶笑着说:“有人送东西来,我和她一块儿看看,你也过来瞧瞧。”
大妞可不是空手来的,她身后跟着桃花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是药碗。
“我都好了,还要吃药?”
大妞端过药碗放在她面前:“再喝今天一天就不用喝了,这药不算苦,我尝过了。”不但替阿青尝过药,大妞还带了送药的蜜饯来。
阿青灌下一碗药,大妞眼疾手快往她嘴里塞了一粒蜜饯去药味儿,顺手给自己也拿了一颗。
“正好你们俩都在这儿。”吴婶吩咐桃枝:“去把前儿收的那个盒子拿来,就放在里间架子的第三层。”
桃枝应了一声去了,捧了一尺长,半尺宽,大约有三四寸高的木盒回来。
“让人在长宝定的,你们姐俩一人一份。都不是小姑娘啦,该有几件出门见人戴的东西。”
盒子一打开,满眼是灿然的珠光宝气,大妞“啊”了一声,显然没想到盒子里竟然是这么华丽的首饰头面。(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 礼物
镯子,簪环,珠花,耳坠……新首饰特有的灿然光华把整间屋子似乎都照亮了。
“婶儿,我不……”
吴婶已经想到大妞会说什么了,她笑着打断了大妞:“你瞧,你这说的什么话?姑娘大了,这些东西都是要有的,你爹是个大男人,他可想不到也顾不上这个,婶儿就给你预备着了,你青姐也有一份,你俩是一样的。过年了,就得穿新衣新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是。”
“太贵了……”大妞还是摇头。
“给你你就收着。”吴婶说:“留着,不喜欢戴将来可以当嫁妆。”
阿青笑吟吟的在一旁看着,在大妞的事情上,吴婶一向无往不利,从来没有她办不成的事。
果然大妞在吴婶面前完全是丢盔卸甲,溃不成军,连点象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
阿青和她一起翻首饰盒子:“这坠子好看。”阿青说,她就喜欢轻盈小巧的首饰,最不喜欢样式繁复份量又沉的。大妞也不喜欢重的,但是她喜欢样式好看的。比如两朵珠花摆在一起,一朵是玉兰,花型简洁,一朵是牡丹,美不胜收,她肯定喜欢牡丹而不是玉兰。吴婶了解两个姑娘的偏好,所以准备的首饰是一人一份,但花型有很大区别的——大妞那一份看着就比阿青的华丽。
阿青翻着盒子里的首饰,觉得有点奇怪。
不,不是不喜欢。
事实是非常合心。非常喜欢。
有一枝大珠花可以分拆成五朵小花,浅茶色的玛瑙在阳光下看起来一定非常的清澈。就是花的款式看起来眼熟。
吴婶微笑着看她:“喜欢吗?”
“喜欢,就是……”
“眼熟吧?你以前画过的,咱们家篱笆外长着那种小野花。”吴婶说:“我把画翻出来,跟银楼的人说照这个样子做,他们就给做了,做的还挺象的。”
“贵吧?”定做的一般都比批量生产的贵,这是常理。
“不贵。”吴婶笑她:“你瞧你,这么小家子气,一见东西就先问价。这习惯不好。你看。用料都有限,底下的托是黄掺铜,花叶嵌的玛瑙也不贵。”吴婶说:“来来,戴上看看。”
大妞也跟着凑趣:“来来。姐你戴上嘛。”
两个人起哄。桃叶也很有眼色的把镜子捧来了。
阿青笑着说:“都要睡觉了。还戴它做什么。”不过还是把珠花戴上了。五朵小花分别簪在鬓发间,大妞退后一步打量她:“好看!不仔细看真象真花。”
阿青对着镜子看。
烛光本来就不算太明亮,铜镜又自带柔光磨皮效果。看起来一点不象是珠花,就和老家那小朵的野花一模一样,零落的散布在发间,看上去整个人带着一种乡野间的清新。
这首饰阿青真喜欢,要不说知女莫若母呢,吴婶就是了解她的喜好脾性。
阿青就喜欢简单些的东西。有次忘了在哪儿看见一个贵妇人头上戴着一支步摇,上面那些凹凸不平花纹简直象是长成一堆的疥疮,别提多恶心了,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大概旁人没有她这么丰富的联想,所以那样丑的钗还是有人肯往头上戴。
礼单上的各种糕点都被拿出来看,幸好现在天气冷,不然糕点要是在外地买了,经过几百里路的长途运输,很大机率会变质腐坏的。
“这是什么?”盒子里的点心吴婶没有见过。
“不知道呢。”
点心是雪白的,一股浓郁甘醇的甜香。
“看着象酥糖。”大妞拿起来看看,又闻了闻:“好象有豆粉?不大象……”
白白的糖粉沾在指尖,这些糖粉有种糯糯沙沙的感觉,咬一口,糖粉里的壳一破,里面的蜜汁儿淌出来,险些滴到身上,大妞手忙脚乱,赶紧用力的吸一口,又把淌到手指上的糖汁儿舔掉。
好久没看大妞这么狼狈了,吴婶哈哈笑起来:“这个点心叫羊角蜜。”
盒子盖里有垫纸,印着桂花纹的垫纸上写着点心的名字。
“这名儿起的倒是准,真象羊角。”
下头还有好几样点心,有的见过,有的没见过,但是做的确实都非常出色。龙须糖不用说,糖丝比头发丝拉的还细,沾到嘴唇上就化,根本不用嚼。就是得快吃,不然就沾在手上了。还有一盒子点心也叫不出名,指甲般大,油炸的,吃起来很酥,模样花纹都象是河滩上的小贝壳,很酥脆,微咸,非常好吃。
“这个配茶,下酒都好。”吴婶说:“倒出一盘子给你弟尝尝去。”
两箱礼物,这些点心吃食占了大半。还有一些是生食,比如鱼干和火腿什么的。
阿青想,他干嘛送这么些好吃的给她?
糖衣炮弹,必有所图……
嗯,糖衣就给吃掉,炮弹就给他退回去。
礼物里的书有好几本,有诗集,有食记,甚至有地方风土记,都是阿青喜欢的。尤其是风土记,里面简直包罗万象,除了植被作物地理,还有传说和一些当地大事记,比如阿青偶然翻到的一页,就是讲当时一个富户嫁女的排场,流水席摆了三天,来的人不管是谁,只要道声恭喜就能进去吃,大鱼大肉管够。
这样的事应该说是皆大欢喜吗?不,恰恰相反。有个穷汉因为敞开了吃,平时从来没吃过这么多这么肥腻,结果吃出毛病来了,腹痛如绞满地打滚,差点就送了命。
还有件事,是有个道士装神弄鬼骗钱被揭穿,写的很有趣。
阿青看的很专注,都没注意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还喜欢?”
阿青吓了一跳,抬头才看见真正送礼的那人已经来了。
“你今天怎么样?”
“好多了。”阿青说。
这个好多了是相对的。相对昨天来说,她是好多了,烧已经退了。但是相对于正常状态来说,她现在还是病人。
“书什么时候都能看,先养好病最要紧。”他说这话时口气和吴婶简直是如出一辙。
“我知道,可现在还早呢。”
“送来的点心你尝了吗?还喜欢吗?”
“很喜欢。”阿青说的真心实意。
那些东西包装都不相同,看得出不是在一个地方买的。不管他是专门想买回来送她,还是给家人带东西顺带分她一份,阿青都领情。
他很自然的把大氅解下来搭在椅背上,不用人请自己坐下来,还端过她的茶闻了闻气味。
“那个我喝过了。”阿青赶紧说:“我再给你倒一杯。”
“你别起身了,我自己来。”
他从桌上茶盘里另取一只杯子,倒了杯茶。
他倒茶的时候她想起来,这茶叶还是他送的呢。她喝的很节省,不过那茶叶也已经要见底了。
正想着,他问:“茶叶还喜欢吗?”
“挺好的。”
“有人送了我几两茶叶,今天没拿来,改天给你。”
“不用了……收了你这么多东西了。”无功不受禄啊。还有句话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小便宜占多了,没准儿将来要吃大亏。
“和我不用客气。”他还很顺手的从桌上的攒盒里拿了一块花生酥:“你前天上山进香去了?”
“你怎么知道?”
“听你们家下人说,你八成是在山上吹了风受凉了。”他很自然,看起来完全没有刻意打听消息的迹象。
“可能是……”阿青觉得可能上山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是生活环境骤然改变,有些不适应一时没有表现出来。听说有的人乍一迁居之后,水土不服反应非常剧烈,严重的甚至会要命。
“下次要进香求签,别去万佛寺了,太远。找个近点儿的,象宏化寺,临济寺,香火旺盛,据说求签也很灵的。”
这几座寺庙都在城内,确实比万佛寺要近多了。
“能出去城散散心也很好。”阿青顺口说:“我们还去了碑林,看了有名的悼亡碑。”
“为什么看那个?”他摇头,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不应该去看那个,尤其是这样的天气。”
“你见过?”
“见过的。”他说:“据说有人看了那块碑,回去就大病一场,太过伤心伤神了。”
阿青笑了:“你以为我生病也和看了碑有关啊?”
“还是小心些的好。”他说:“城外还是要少去,尤其是山上,这种季节吹了风可不就生病了?”
可是阿青并不后悔去山上,碑林,梅花,对了,还有杨夫人,如果不去山上,这些就都遇不到了。
至于秦晖的事……这是一桩意外的麻烦。
唉,说起来这麻烦还悬而未决,该早点说清楚才行。
可是年前估计是没机会了,年后的话……还得找机会。秦晖就住在孙家,这个机会应该不难找。
就是得想想怎么说。
阿青没多少拒绝人的经验,这中间的分寸得好好把握。
“怎么了?”
“啊?”阿青回神:“没事。”
“过年的时候只怕我不能过来了。”他说:“事情多。”
阿青很理解:“家家都忙。”
尤其是他的家世不一样。
“正月十五上元节的时候,一起去赏灯吧?”
“啊?”(未完待续。。)
ps: 皮肤过敏真难受……最近遇到许多不顺的事情,焦头烂额。
一百一十一 点心
“其他事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一定让你顺顺当当出门就是了。京城的上元节很热闹,应天门外有焰火,会放足足一个时辰。城里处处都有灯会,最大最好的应该是光禄坊,那儿不但花灯好,还有舞狮,舞龙灯,有名的艺人会登台唱戏,还有耍百戏的,非常热闹。”
“人一定很多吧?”
“还好。”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光禄坊那儿观灯的,每年上元节前后那里都有巡查,一般人根本不能靠近。他接着说:“城西明光桥附近的灯也不错,热闹不输光禄坊。”
“为什么呢?”
他笑。
明光桥那里最多的是美女,每年上元节,平时那些花大钱才能看到的优伶伎人都会搭台献技,暗地里较劲争风头,以得花数多少论输赢,自有大豪客一掷千金的替她们捧场,所以论起热闹,其实比光禄坊还要胜出一筹。一边是富,一边是贵。
可这个理由现在不能和她说。
他的手轻轻贴在阿青的额头:“不发烧了?”
“嗯,我已经好了。”
“别大意,还是要好生保养,别累着,也别再吹了冷风。”他问她:“想不想去看灯?”
“想。”他描述的情景太有诱惑力了,阿青十分矛盾,既想看,又怕惹出麻烦。
“想就行,我都安排妥当,你也做好准备就成了。”
他的办法大概又是打着李思敏的招牌把她给叫出去吧?
阿青是想看花灯,姑娘家一年里头能出门的日子不多。上元节赏灯就是其中最重要的机会了。虽然以前也看过,但这里可是京城,京城啊!
京城的花灯和七家镇的花灯那能一样吗?七家镇那么小,不客气的说,爬上镇东头那一家的屋顶,就能看见镇西头最后一家的烟囱了,小地方嘛。
可是跟他出去看灯,重点就不在看灯上了。
好吧,这个问题可以暂且押后。到时候如果是李思敏递贴子给她,她也可以选择不去。
看得出来。不速之客的精神并不太好。他把攒盒里的点心吃了差不多一多半——尤其是椒盐酥和肉松饼,两样都被吃光了。小山也更喜欢咸味儿的点心,所以他一回家来,家里就多做了不少咸味点心。
“晚上没吃饭吗?”
他摇头:“饿了快一天。一早起来吃了两块肉饼就进宫了。一直到刚才我才喝上水。”
阿青的眼睛微微圆睁。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明确的提起他的身份和生活。尽管只是一句话。
“快要过年了。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
“出去了一趟,总得回去交代一声。”陈公子对进宫这件事说的轻描淡写,可真要有这么轻松。就不会到现在也没混上饭吃,还要跑她这儿来吃点心了。
对了!点心都被他吃了,回头桃叶和桃核看到了,准会以为都是她吃了吧?
……这黑锅她是背定了。
好吧,桃核那姑娘估计不会注意点心,桃叶就不一样了。
阿青头次觉得,身边有个太细心太周到的丫头也不是好事。可难道都象桃核那样?
“正月里头我总不会再出门了,可以时常过来。”他微笑着看着阿青:“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还是想去什么地方?正好趁着我有空,多少可以方便些。”
阿青认真的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太急需的东西。”
她最大的心事就是吴婶的身体。在这个年代,吴婶算是高龄产妇,产期应该就在初春。有张伯在,隔三岔五就替吴婶把脉,一直到现在吴婶都健健康康的。
至于想去的地方……也没有。她最想去的地方是无法到达的彼岸,除了那里,她想去的也就只有七家镇了。
那里让她感到熟悉和亲切,而且在那里,她过的远比在京城要自由。
可是,那里也回不去了。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不断前进,不断失去。
她变得沉默起来,神情有些伤感。
这些变化,坐在她身边的人都看的很清楚。
她的神情让他想到了别的事情上。
“你在想东平侯府吗?”他轻声问。
东平侯府?
啊,她想起来了。
“当年二王之乱之后,很多人尸骨无人收殓,大半都送到了五越集。”
“那是什么地方?”阿青没有听说过。
“是化人场。”
他说的时候很注意,看阿青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恐惧和厌恶,才接着往下说:“因为当时局势太乱,很多人都是全家、全族被株连入罪,就算还有一二亲友,因为惧怕惹祸上身,也不敢伸手去帮一把。东平侯平素人缘不错,姻辫故旧也多,所以东平侯府事败之后,有人出面收殓了遗骨,并且送回了东平侯的老家,葬入祖坟。”
阿青的嘴半张着。
这消息对她来说虽然也震撼,但是如果吴叔在这儿,听到这个消息,他一定会明白这其中有多大的风险,在那个纷乱的年代,能做到这件事有多么的不容易。
“是吗?”阿青很少想到东平侯府,对她来说,她这一辈子的父母就是吴叔和吴婶。可是现在听到这个消息,阿青还是感到了安慰。
起码,他们并没有象其他蒙难的人一样尸骨无存,他们至少入土为安,落叶归根了。
“是谁?”隔了一会儿阿青轻声问。
她问的没头没尾的,可是他明白她问的是什么。
“这个我还没有查到。”他说:“如果我有了确实的消息,一定头一个告诉你。”
“多谢你。”
阿青点点头。
这消息肯定不是一般人可以查得到的,吴叔和吴婶应该就不知道。
这人特意去查这些线索都湮灭了大半的陈年旧事,总不能是为了一时心血来潮吧?
他对她,对她的事情,是真的用了心的。
大妞敲响了门:“青姐?青姐?你睡了吗?”
阿青吓了一跳,转头看了一眼房门。
大妞来了!
陈公子不急不慌,向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
“在。”阿青应了一声。
“我端汤来啦。”大妞推门而入,掀开帘子就看见阿青坐在书案前,面前还放着一本摊开的书。
“是什么汤?”阿青笑着问,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窗子。
窗扇闭阖,完全看不出来异样。(未完待续。。)
一百一十二 甜汤
“知道你平时不爱喝那油乎乎甜腻腻的,这是白果梨汁。”大妞笑嘻嘻的把托盘放下:“我熬的,你看看怎么样。”
因为怕阿青嫌甜,白果梨汁里没敢多放冰糖,大妞其实先尝过了,觉得根本没什么甜味儿,她就给盛了端来了。这一点她清楚的很,要是她觉得有甜味儿了,那八成阿青吃着就会觉得太甜,齁得慌。
白果还有点硬,但梨子已经炖得差不多烂了,火侯问题,不过阿青还是一迭声的夸她做的好。以前大妞做的时候没有把梨核削干净,白果芯也没有去,喝起来那口感……谁喝谁知道。这一次起码她知道把梨核部分都削净了,白果的芯也已经挖去了,味道也不错,可见是很用心的。
这个态度就值得嘉奖嘛。
“你怎么想起来煮汤了?”
“其实前几天在店里我也帮我爹煮过药汤。”大妞挨着她坐着,头枕在阿青肩膀上:“那么大的锅!”她伸开两只手比划了下:“用大铲子,药材先干炒,再加水熬。”
“是做什么?”
“外用的,药汤好了倒进大桶里泡。有个病人全身生了疮,来求医的时候从头到脚裹的密不透风,只露出俩眼珠,把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人呢。”
“病的这么严重啊?”
“没事儿,我爹说看着严重,但是药浴洗七天就会好转的。但是疮没了,多半会留疤留印子。这个就得慢慢抹药调养了。因为这炒药一次要炒七八斤药材,一般人家没这么大的药锅木桶,也炒不来,所以那人隔一天就到铺子里来一次,我们来给他炒药做药浴,连炒带泡一次得一下午呢,可费事了。”大妞伸出手说:“那大铲子其实就是老家铲地的铁锨,可沉可沉了,炒一次下来我两个膀子都酸的要掉了。”
“你让扬威和振武来帮把手呗。”
“他们也没什么力气,还不如我呢。”
大妞虽然是在抱怨辛苦。可是也听得出来。她口气里其实是带着骄傲的。
她的努力有了成果,现在张伯也让她做一些帮忙的事情了。
阿青喝了汤,大妞端着碗起身:“你早点儿睡吧,这几天婶儿可担心呢。”
“我知道。”
大妞把碗送到厨房。赵妈妈正唐妈妈两个坐在炉子边说话。两人吃了一堆花生壳。赵妈妈正说:“唉,还有这样的事情,真作孽啊。大过年的……”
大妞一进去,她俩就停住了,赵妈妈笑着接过大妞手里的托盘:“姑娘回来啦?哟,这汤都喝完了?”
“青姐说我汤炖的好。”大妞笑着说:“我明儿再给她炖一次。赵妈妈,谢谢你刚才帮我剥白果壳。”
“看姑娘说的,这是我们份内的事儿。姑娘要喝茶吗?”
“不了,快睡了,喝了茶怕晚上又要起夜。”大妞有点儿好奇:“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唐妈妈说:“唉,就是离咱们不远的事儿。姑娘知道吧,隔着一条巷子那边有一家大户,好象是姓包的吧?夏天里办了场丧事,说是家里姑娘死了。”
说起这个,大妞还有点印象,因为夏天的时候出门确实看到过那家挂白幡。
“嗯,那怎么了?”
“结果听说前些天,那死了的姑娘又回来啦,还带了个男人。”
“啊,”大妞听入了迷,坐了下来:“那她不是死了,是被人拐了吗?”
赵妈妈朝唐妈妈摆手:“别跟姑娘说这些听,没的脏了姑娘的耳朵。”
“没事没事,”大妞赶紧说:“以前在乡下的时候也常听到这样的事,我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说来听听解闷,没事儿的。”
“唉,可不就是嘛。家里头姑娘留了封信就不见了,包家也是要面子的人家,怎么能让这事儿传扬出去?也就只好说姑娘死了。听说包家太太为着这事眼睛都快哭瞎了。结果谁能想到这没过半年,人又回来了呢。”
“是啊,怎么又回来了?”
“那包姑娘私奔跟的也不是别人,就是他们家的花匠。走的时候带着一大包首饰走的,按说省着花用再干点儿营生,一辈子吃喝不愁了。结果出去没几个月,钱都花的一干二净,听说还惹上了什么大麻烦,那个花匠就跑了,把包姑娘一个人扔下了,包姑娘没处投奔,只好又回家来了。”
“哎呀……”大妞摇头:“包家都办过丧事了,姑娘又回来,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唐妈妈给赵妈妈使个眼色:“可不,咱们也就是说说,到底是人家家的事情。不早啦,姑娘赶紧歇息吧,可还要热水?我给提一壶过去。”
“不用麻烦唐妈妈,我让桃花过来提吧。”
“谁提不都是一样的。”
大妞走了,唐妈妈又提了一壶热水送去,回来赵妈妈已经把炉膛封了,两人提着灯笼前院后院走了一圈,查看门户落闩上锁。两人走着又说起刚才那事来。
跟大妞她们没说全,包家那姑娘是挺着大肚子回来的,看那样子,在私奔前只怕就怀上了,再过一个月多半就得生。到了这个时候想打胎是晚了,可是包家是要面子的人家,怎么能让包姑娘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这事儿包家虽然瞒着,可是仆人之间总是有管不住嘴的,唐妈妈又是出名的消息灵通会交际,远远近近人家的事情她都摸的门清儿。
赵妈妈和唐妈妈心里有数,只怕包姑娘这个孩子生不下来,生下来了,也留不了活命。刚才大妞进去她们正说的就是这事,但大妞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她们可不能当着她的面连这话都说。
包家这事儿,也怨不了包家老爷心狠。包家又不止包姑娘一个,还有其他儿女。这名声传出去,其他的女儿要不要嫁人了?这包姑娘也是个糊涂的,能让花匠骗的私奔,人财两空又回娘家来,也不想想家里经不经起得她这样三番两次的折腾。
所以说儿女都是孽债,上辈子欠他们的,这辈子特意来讨债。象她们两个人这样,无儿无女无牵挂,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倒也省心。就是怕两眼一闭走了,没个打幡摔盆的人,不知道会葬到什么地方去。
两人查看了门户,就可以回去睡了,明天一早她们俩差不多是整个院子里起的最早的人,赵妈妈尤其忙,一早上上上下下的人要用饭就不用说了,还要用热水洗漱,差事一天都误不得。
走到靠墙边的两棵树那儿,赵妈妈脚步微微一顿,也没停下,就若无其事的过去了。
阿青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到底是年轻身体底子好,病一去,胃口也好了,早上的时候就着粥吃了两张鸡蛋饼,饼里卷着火腿和辣白菜,那叫一个香,还是吴婶怕她病刚好不敢让她吃多。
桃叶看姑娘胃口这么好,一面放心一面也有点担心,领着桃核收拾屋子的时候就说:“姑娘病一场,身子是亏着了吧?昨天晚上就吃了不少点心,今天早饭听说又吃了好几张饼呢。”
桃核只会傻点头。
“要不跟赵妈妈说说,多炖点汤给姑娘补养补养?”桃叶也不需要桃核回答,她纯粹自问自答,因为桃核压根儿不会给出什么建议来。
“对了,攒盒里点心都没了吧?”
桃核说:“还有几块。”
“那也不新鲜了,剩的那几块你吃了吧,今天记得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见样装一点回来。哦,要是有水果,也端盘水果回来。”
天冷,又烧着炭盆火炕的,吃点儿有水气的东西,总是能降降火的。
桃核很听话的另找一只盘子把剩的点心倒出来,然后去了厨房。赵妈妈正在做点心,看桃核进来,还捏了一块热腾腾的糯米糕放她嘴里。
“怎么样?”
桃核实事求是的说:“好吃。”
“你这丫头好养活,给你窝头你都说好吃。”赵妈妈说:“所以说你这样的是穷命,姑娘那才是富贵命哪,这一块糕人家闻一闻,就知道里头都放了什么料,尝上一口,连饴糖地道不地道都尝得清楚。”
桃核只会傻笑。
“你来做什么哪?”
“桃叶姐姐让我来取些点心。”
“哦,”赵妈妈打开柜子看了看:“这些都有点儿油腻了,我猜姑娘不喜欢吃这些。”
“那妈妈今天做啥?”
“傻丫头,这些点心都是现做现吃的,凉了容易变味儿的。等回来做得了,我给姑娘送去呗。”
“哦。”
说这丫头不灵光吧,一点都不冤枉她。要换成别人,肯定会说不劳烦赵妈妈送,过会儿我过来取这样的客气话,但桃核就不会说这样的话。
也就是吴家主家和气,家里下人也不多,换成别家,她这样的还不得让人欺负死。
唐妈妈正和吴婶说话。
吴婶问她:“这附近有信得过官牙,打听打听,买几个人回来帮手吧。家里头事情多,你们几个人,天天也忙得很。”(未完待续。。)
ps: 大橙子他们班要排话剧,三只小猪,他演大猪。。
一百一十三 来客
“哪里忙,做得来。”唐妈妈先表了一下忠心,不过对吴婶的意思她也明白:“姑娘、少爷都大了,身边人少了确实伺候不周到。还有,夫人这也快生了,咱们也得着手雇乳娘,再添点使人手。”
“是的……”吴婶低头,手摸了一下肚子。
家里头没佣人的时候,样样都是她和阿青大妞亲手做,连吴叔都会带着小山修窗子修瓦片。可是现在不一样啦,她一有了孩子家务全撂下了,吴叔又有了官职,家里头没有伺候的人也说不过去。就一般的小户人家,也得几个下人伺候着,最起码做饭的厨娘得有一个。现在厨房里赵妈妈忙里忙外,唐妈妈管门上迎来送往的事情,还要打扫收拾前后院子,四个丫头也都不是偷懒的人。
可人还是要买的,吴叔身边有两个长随伺候着,人是同僚送的,用着不怎么放心。
“这个时候过年忙乱,只怕官牙手里也没有人。”唐妈妈说:“我听说咱们这一片,有个于婆子,口碑不错,这一片的买卖她都揽得住。不如先找她问一问?”
“那也行。”吴婶知道唐妈妈是个包打听的性格,消息很灵通:“那就问一问,也不急着过年这几天买。只是要问清楚来历,千万不要是拐来的,又或是有旁的麻烦。你一个怕也忙不过来,和赵妈妈商量着办吧。”
“夫人放心,我明白。”
买盒点心还要捡个老字号买呢。吃的干净又放心,更不要说买几个大活人了。尤其是乳娘,务必找那身家清白,身体健康,体貌端正的,差一点儿都不成。这将要降生的不管是小少爷还是小小姐,总得吃个两年的奶吧?断了奶,乳娘多半也会一直跟在身边伺候了,这个人选是重中之重啊。
从现在找起只怕都有点晚了,说不定到生的时候还找不到合用的呢。
再有就是。大姑娘过个一二年就该说亲了。陪嫁的丫头和下人也得着手预备了吧?
好些事儿呢,不说不觉得,一说真是千头万绪。
唐妈妈最不怕的就是干活儿,没活儿干才要心慌。有活是好事。手头事情越多。说明主人家越信重她,尤其是今天这件事,吴婶身子不方便是一方面。可这事能交给她,足见对她是很信任了。
家中进了新人,自然得先调教些时日的,能负责这活儿的也就是她和赵妈妈两人。人经她们的手教出来,这就为她们树立了权威,以后都算做是在她们手下调遣了。
唐妈妈一阵激动。
虽然这事儿不算她独揽大权,得加上赵妈妈一起。但是一块大饼肯定不能独吞,一来她吞不下,二来,赵妈妈也是有本事的人,这一年处下来,赵妈妈一点儿不敢小看她。
别看她话不多,整天待在厨房里做活,可是什么事她心里都有数。出去买菜的时候,那些以次充好的,短斤少两的,哪一个也瞒不过她。
有的人精明都在脸上,有的人是心里什么都有,只是嘴上不说。
阿青陪吴婶说了会儿话,桃枝进来回话说:“夫人,姑娘,孙家小少爷来了。”
“哦,”吴婶知道孙哲昨天就送信来了,倒不觉得意外:“好生招呼客人,跟小山说,天这么冷,别往外跑了,也别淘气,当心出汗着凉。孙少爷一个人来的?”
“还有位秦公子和他一同来的。”
吴婶微微意外,抬起头来。
桃枝静立着等她吩咐,吴婶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行了,你去吧。”
秦晖也来了?
阿青想了想,站起身来说:“我去厨房看看,中午要是留客吃饭,得加菜呢。”
吴婶点点头:“去吧,跟赵妈妈说,要是家里菜不够,就让人去馆子里定几个现成的让人送来。”
“饭铺子不少都关了歇业呢,”阿青说:“咱们家附近的两个好象都关了,可惜了,小山还说喜欢那家做的酱肉。”
吴婶另有心事,看女儿出去了,也没心思再整理东西。
她手边是已经做好的小衣服和襁褓。因为算着孩子出生的时候天应该渐渐暖和起来了,所以小棉衣和襁褓都没有做得很厚,用的都是很柔很软的棉布料子,都已经已经洗过晒过,絮里的也是当年的新棉花。
桃枝端着汤盅进来,吴婶问她:“姑娘去哪儿了?”
桃枝心说,姑娘刚才说去厨房,夫人也听见了的,怎么一转眼又问起呢?心里想归想,回话她可没敢延搁:“看见姑娘去灶房了,八成在和赵妈妈商量菜单吧。”
“哦。”
“夫人喝汤吗?这是赵妈妈特意煮的桂花赤豆汤,煮了一上午呢。”
“好。”
桃枝把盅盖揭开,一股甜甜的香气弥散开来。
桃枝把调羹递给吴婶,吴婶端着汤没有喝,出了一会儿神,桃枝小心的问:“夫人?”
“哦,”吴婶舀起汤送进嘴里,汤很好喝,又香又糯,她喝了小半碗就不喝了。
肚子里都被心事塞满了。
那个秦晖上次不是避开了吗?怎么这回又跟孙哲一起过来?是碰巧?
不,不是。上次既然他有意避开孙夫人的安排,那么和吴家有关的事情他都应该避嫌到底,这次跟孙哲一起过来是为什么?
正想着,小山陪着两位客人来给吴婶请安,吴婶打起精神笑着招呼,让人上茶上点心,问孙哲:“家里还好?过年放了假吧?”
“都好,我母亲让我给您问好,”孙哲笑着说:“听说小山哥回来了,我们好久没见面。想找他说说话。”
吴婶又转向秦晖。这个秦公子,孙夫人夸过,但也说了,少年人有才气,可也有点傲气。吴婶还没仔细打量过他,现在这样一看,纵然用苛刻的标准,也不得不承认这少年气宇轩昂,从外表上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秦公子是头回来我们家里吧?”
秦晖应道:“是,早想过来给吴大人和夫人请安的。学里功课忙。现在得了假,才有空过来。”
吴婶笑着说:“来了就别见外,中午我让人多烧几个好菜,你们就留下用饭吧。小山一去几个月。在山上也闷坏了。你们好好说话。等一过了年。你们就各奔各的前程去了,想见也见不着了。”
孙哲笑着说:“我母亲还让我给婶子带了东西来。”
“你母亲就是客气,总是这样子。我都不敢去你们家,也不敢让你再到我们家来了。”
说几句话,吴婶打发他们年轻人自己回屋去说话,转头吩咐桃枝:“你去把桃叶……不,去把桃核叫来。”
桃枝应了一声是就去找人,过不多时桃核就来了。
“夫人唤我有什么吩咐?”
全家都知道跟这丫头说话不能拐弯抹角,吴婶就直接说了。
“你家姑娘病还没好利索,你今天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别让她受凉吹风,也别让她劳神费力,记得了吗?你要做得好,我自然赏你。你要做的不好,我也肯定会重重罚你的。”
桃核点头应下:“是,我一定看好小姐。”
“好,你去吧。”
桃枝不是个傻子,起码她可不象桃核那样,以为吴婶让她盯着姑娘,真的为了姑娘病没好的原因。
应该是和来客人有关。但是孙家小少爷以前又不是没来过,夫人断不会对他这样如临大敌。
那……就是为了防着秦公子吗?
吴婶把汤盅放下:“不喝了,你端走吧。”
桃枝忙应了一声,吴婶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桃枝心里一怵,连忙低下头,动作麻利的收拾了汤盅端出去。
一出了门,凉风扑在脸上,和屋里的热乎劲完全不一样,桃枝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夫人一向和气,从来都没高声训斥过人,桃枝舒服日子过久了,规矩难免渐渐的有些松懈。
可是刚才夫人看她那一眼,让桃枝突然就明白过来。主子再和气,做奴婢的也要谨守本分,有些事听到也要当没听到,看到也要当做没看到,更要闭紧嘴一个字不能胡乱说。
刚从屋里出来吹了冷风,她想着自己可不能生病,大过年的生病可是讨晦气的事,尤其是耽误干活。她可听见了,夫人让唐妈妈赵妈妈去找人牙子买人进来,她在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差事并不是不可替代的,要是被别人趁机顶了她,那可没地儿哭去。
等下得去找赵妈妈讨点姜汤喝,或者去找二姑娘,二姑娘那里有药材,又喜欢帮人。
她把汤盅送到厨房,姑娘果然在和赵妈妈商量菜单,桃核就站在一旁,一双眼眨都不眨的盯着姑娘。
这丫头也太实心眼儿了,让她看着,她就真这么看着啊。
赵妈妈回头看了一眼:“端回来了?夫人没喝汤?”
“喝了一点儿。”
赵妈妈揭开盅盖看了看,点头说:“喝了就成。夫人说没说汤哪儿不好?稀了?稠了?甜了还是淡了?”
“我看夫人没有不喜欢,就是有客人来,一说话就岔忘了,这一搁,就不如刚炖好的时候味道香了吧。”
“说的也是。”赵妈妈把汤盅放到一边等下再收拾,一面对阿青说:“那姑娘,就先这么定下来了?我让扬威去馆子里再要两个菜吧?姑娘看要两个什么菜好?”
“那家馆子烧鱼丸做的不错,要是今天也有,那就要个鱼丸,再看看有什么时鲜的捡好的端一个。”
赵妈妈一迭声的答应。(未完待续。。)
ps: 新月份啦,求票票~~~~
一百一十四 豆腐
秦晖吁了口气,热气变成一团团的白雾,很快消散得干干净净。
小山打完一套拳,一头热汗走过来,孙哲赶紧把手巾递给他:“小山哥,快擦擦吧,别受了凉。”
“没事儿,在山上的时候天天这么着,山上可比家里冷多了。”
孙哲有几分羡慕:“真好,山上怎么样?”
小山哈哈笑着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山上特别自在?”
孙哲连连点头。
他就是这么想的。
在家里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一步不能多走,想添减件衣裳都由不得自己,晚饭少吃了一口奶妈就会禀告给母亲,母亲肯定要问他原因。又或是他想吃一样什么菜,可是却不能轻易开口要。其实他知道,如果他要,母亲也会让人给他做,但是他很少会提这种任性的,额外的要求。
“山上管的非常严格。”小山跟好朋友倒是说了大实话:“一天三回的查,就怕有人偷溜出去。山路陡,天气又冷,真出点什么事就不是小事。听说往年有人暑天时偷偷去嬉水结果溺水的,也有人走路不当心摔断了胳膊的。不说远的,就说我刚上山的时候,我们住处后面有一段山路夏天被山洪冲断,能过的人的地方只有一个脚掌宽,两边都很陡,跌下去必死无疑。头一天去,师兄们就已经说了不准从那里走,还是有人不听。”
孙哲忙问:“那出事了没有?”
“别提了,那愣小子为了显示自己胆气比别人壮。身手比别人灵活,就非要从那段路上走一趟。走到最窄的那地方,说是路,其实已经酥坏的不行了,脚一踏上去,就哗啦啦往下掉砂土,他吓得都要尿了,往上上不去了,陡,除非跳起来能跳过。可是那地方哪有余地让他跳?往回吧。也不成了,一回头看就眼晕胆寒,转不了身,进退两难。”
“后来呢?他受伤了吗?”
“没有。”小山忍着笑说:“他先前大概还想着自己能下来。后来看着天都要黑了。腿软的走不了路。站都要站不稳了,就哭着放声大喊救命。”
这下连秦晖都忍不住莞尔。
“我们听见了过去,一位师兄甩了绳子给他。他扶着绳子慢慢退回来了。那天晚饭时辰已经过了,他受了惊吓,又饿了一宿,第二天就发烧起不来身,非闹着要回家,不要再待在山上了。”
“这可真是……”小山也不好给这人下论断了。说他胆大?说他胆小?胆大他能吓的哭喊的吗?说胆小,胆小的人压根儿不会去试着要走那样的险路啊。
“那他后来留在山上了吗?”
小山摇头:“没有,他家里来人把他接回去了。”
秦晖却找着了机会,不着痕迹的问:“听说府上也有人发烧生病?”
小山并没有防备的意思,点头说:“我姐前两天有些不舒服,已经好多了。”
“确实不要紧吗?这腊月里生病不是闹着玩儿的。”
小山说:“确实没事儿了,我们家现看着一个医术超群的好郎中呢,张伯开的药,一剂下去就退了烧,剩下的就是调养调养呗。”
孙哲当然知道秦晖问起阿青姐是什么意思,可是被大姐说过一次之后,他已经不打算再掺和这件事了,别忙没帮上,反而害了师兄和阿青姐两个人。
他还想找机会劝劝秦师兄,真是对阿青姐有意,就大大方方去和父亲、母亲讲清楚,请两位长辈做主,自己这么冒冒然的行事,万一有个差池,两个人的名声可不都毁了。
可是这两天还没找机会说,今天秦师兄又同他一起来了。
小山知道这二位都是读书人,就算身板儿不错,也不能跟他一样在外面这样喝西北风,笑着说:“咱们屋里坐。话说我去了山上几个月,一回到自己家反倒不习惯了,晚上觉得炕烧的太热铺的太软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手脚都伸到被外头还不行,最后爬起来把被子掀掉一床,只盖了一床薄被,这才算睡着了。”
小山的屋子虽然有几个月没住过人,但是一进去完全看不出来象是空置很久的样子。他们一掀起门帘,一只漂亮的小猫就从门帘缝里钻出来,细细茸茸的尾巴在人脚背上一扫而过,轻盈无声的跑了。
“喂,大美人,回来。”
小山这么一喊,两位客人无不侧目。
小山笑着说:“别看我,我没喊错。我不在家的时候她们给猫起名叫美人,一只大美人,一只小美人,这只身上斑大,就是大美人了。”
这名儿起的……
孙哲心说,这只怕是张家大妞姐姐的手笔,阿青姐只怕不会给猫取这样的名字。这整天一院子的人大美人、小美人的乱喊,让外面人听到,知道的说是在叫猫,不知道的还不知道这家出了什么事儿呢。
他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说出来了。
小山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肩膀:“真聪明!就是她给取的。”
三个人进了屋,一股暖融融气息扑到脸上来,屋里屋外,一冷一热,全然是两个世界。
小山的屋子窗明几净,门边摆着一只瓷缸,里面的万年青有半人高。郁郁葱葱,叶子长得特别精神,密密的,绿油油的。桌上的花瓶里没有象旁人屋里那样插着鲜花,而是一枝叫不出名字来的野草,已经枯黄了,草穗毛茸茸的,比芦花小些,又比常见的狗尾草穗林大些。
小山看着他们都在打量那只草,笑着说:“回来的路上顺手从路旁揪了一些,我姐也拿去插瓶子了,说比花儿有意思。坐吧,别客气。”
小山性格原来就很开朗,不拘束,孙哲觉得和他在一起特别自在。更何况,这个朋友代表着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和他的迥然不同。从前呢,他认识的同龄人都是京城里的人,即使有外地的表兄,也是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可小山就是个山里长大的孩子,带着一股无拘无束的野性,有时候他的眼神简直让孙哲觉得那象动物,不太象人,很亮,很慑人,很专注。
这样的目光他没在旁人身上发现过。
现在小山在山上学艺,虽然也读书习字,但听说更多的是学功夫,先生讲的书也以武书兵法居多。而他周围的其他人和他一样都是读圣贤书,打算在科举上求功名的。
所以小山说什么他都觉得新鲜,想知道的再多点再详细点。
人嘛,总是这样,很多时候都向往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生活方式,尤其是孙哲这个年纪的少年。
小山倒是很坦然的说:“你不用羡慕我,我爹就不是读书人,到了我这儿,读书也读不出个名堂来,文武两条道,文字在前,武字在后嘛。我是走不了前一条路,才走后一条的。再说,这寒冬腊月北风呼呼吹着,四更天就爬起来,穿个短袄就在院子里练功,天色亮一些就提着两只桶往山下跑,提了水再跑回来,一来一回的,身上衣服全湿透了。”
“出的汗?”
“还有泼出来的水。”小山摆摆手:“让风一吹,透心凉。”
孙哲光想象一下就觉得透心凉了。
小山在写回家的信上只说山上下了雪,然后就转了话题说别的事了。事实上下了雪这事儿还有下文,山道上不能积雪,不然上了冻之后没法儿走了,他们日常吃的用的都是从山下运上来的,路一断,山上的日常供给也断了,所以他们得去扫雪。这活计可不轻松,一扫一天哪,晚上累的一躺下就不想动弹了。唯一安慰点的就是那些书生也要扫,只不过他们那成绩实在是……呵呵。
要指望着他们,山上的人都要饿死了。
秦晖有些神不守舍,他想见阿青一面,把上次没有说完的话说完,说清楚。
但是他发现机会不是那么好找的,吴家并不大,吴姑娘从他们来就没露面,他也不可能闯到人家姑娘的屋子里去。
中午用饭的时候,饭菜异常丰富。小山尝了一口豆腐就说:“这芙蓉豆腐是我姐做的,这菜做起来怪费事的,平时可吃不着。”
“豆腐?”孙哲都没吃出豆腐味儿来,再夹一块尝尝,这一回尝着是有点儿豆腐香了,可还是不大象。
“是,豆腐和蛋清还有鸡茸打在一块儿了,先蒸后煨。”小山说:“我爹总把这菜叫豆腐鸡肉丸子。”
名字虽然不雅,但还挺贴切的。
孙哲点头赞:“好吃。”
秦晖的态度更郑重。
他一直听说吴姑娘手艺好,现在终于尝着了。
菜确实做的很美,这道豆腐香而不腻,口感嫩滑,舀起来在勺子里颤巍巍的,吃到嘴里不用嚼,入口即化,咽下去之后,鲜味儿还清晰的留在舌尖上。
用饭的时候又有一只小猫过来,孙哲还以为是刚才那只,仔细看不是的,那只身上的黄斑大,这只的略小一些。
“这是小美人?”话一出口他自己差点儿笑喷了。
“就是它。”孙哲把猫抱起来揉了两把:“长的挺快的,我走的时候才巴掌大呢。”说着还夹了一个鱼丸喂给它:“来来来,吃吧,就知道你是闻见鱼味儿了,怪不得都说馋猫馋猫呢,就是馋。”(未完待续。。)
ps: 今天中午接儿子下课来不及回家吃饭,就去吃鸡粥了。一段日子没去,鸡粥价格是没涨,可是碗比从前小了一半……以前一碗不一定吃得完,今天吃完了觉得没饱。
一百一十五 会面
半上午泡在厨房里,中午阿青陪吴婶吃的饭。吴婶现在固定的用过午饭要歇个中觉。天大地大孕妇最大,她现在一个人吃两人个补,一个人负责着两份生命的重量,当然辛苦。阿青从屋里出来,桃核赶紧跟上,也迈过了门坎。
阿青就是一开始没注意到,现在也发现了——桃核这丫头简直象抹了胶水一样紧紧粘在她身后,她走她也走,她停她也停。
“桃核,你跟着我干什么?”连她去方便,桃核都守在门口寸步不离,这可和平时不一样,简直就是在监视她嘛。
“夫人说姑娘身子没好,让我好好跟着你。”
好吧……
阿青站在那儿出了一会神,渐渐明白过来了。
吴婶这是看出什么来了吧?
虽然上回去进香的事情她回来没同吴婶多说,但是从今天秦晖跟着一起过来做客,吴婶一定猜出了几分。
吴婶这是怕她和秦晖有什么私相授受之举?
阿青只觉得好笑。
“好吧,让你跟你就跟吧。”知道桃核死心眼,阿青也不指望跟她多费唇舌。小美人正沿着栏杆慢慢踱步,大约是觉得阳光不错,就势一伏,就窝在那儿懒懒的晒起了太阳。
吴家照料的精心,两只小猫虽然不是什么名种,却给养的格外精神漂亮。
阿青过去把它抱起来,小美人睁开眼看看她,又眯起了眼。放松的靠在她怀里。
阿青轻轻的挠它的下巴,小美人舒服的打起了小呼噜。
“姐。”
阿青转过头:“你们这是要出去?”
一溜三个少年,最高的是秦晖,差不多已经是青年人的身量了,就是看着有点儿单薄。中间是小山,他黑瘦黑瘦的,个儿最矮的是孙哲,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婴儿肥。
人家都是白面书生,自家弟弟夹在中间活象只泥猴儿。不过黑不怕,要论体格儿。那俩捆一块儿也不赶小山一个。这份儿自信阿青还是有的。
“我们不走远。”小山笑着说:“一会儿就回来,姐你有什么要让我给捎的东西?”
阿青笑着摇头:“不用,告诉你了你也不会挑,再说马上过年。街上的店铺好些都不做生意了。你钱够使吗?”
小山拿出钱袋摇给她看。钱袋鼓鼓的。
都说男孩子得穷养。可是和朋友一起出门身上不能不装钱。
她的目光和秦晖的碰在一起。
这一刻两人的想法竟然非常巧,非常巧的同步了。
阿青有话想对秦晖说,早说清楚早好。
秦晖也有话对她说——其实上次如果不是杨夫人突然咳嗽出声。也许上一次就把话说清楚了。
阿青抱着猫,大大方方的说:“秦公子稍等一等,我有件事情想请教,你同我到书房坐坐吧,耽误不了多久。”
她态度这么坦然,小山一点儿都没往别处想。她知道姐姐是个爱读书写字的人,和他不一样。这个秦公子听说是少年神童,才华过人,想必姐姐是有事情想问他。
秦晖心里怦的一跳,努力镇定的回答:“也好,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得上。”
孙哲目瞪口呆,就看着阿青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秦晖居然真的就随她进了屋。
这,这……孙哲使劲儿咽了一口唾沫,有些心虚的转头看小山。
小山啥也不知道,拍了他一下:“咱们到门口等他吧,对了,刚才我娘说,把我们家做的糟鱼、糟鸭掌什么的各装了一坛子让你带回去,我家做这个可好吃了,早上就粥,或是就酒都合适,以前一到冬天就有人来我家,请我娘和我姐帮忙去给腌酱瓜酱菜。”
“那我一定得尝尝。”
“以前住乡下,各家离的近,有事儿都不用出门,在院子里远远喊一声就喊到了,谁家烧什么好菜,香飘十里,有人就厚着脸皮来讨一口尝鲜。到了京城以后都是高墙深院儿的,邻里之间也不大走动了。”
“青姐手艺是好,”孙哲有点儿神不守舍,还往屋里看了一眼——可是大冷的天,纵然窗子开着一扇,可窗上的垂帘只挂起来一半,屋里什么情形根本看不清:“上次腊八的时候还送了粥给我们家,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一人一碗差点不够喝。”
小山笑了:“我们在山上也熬粥了,不过不知道里头哪一样材料放的时间太长了,不知道是几时的缸底的陈货,熬出来的粥有股怪味儿,大家都不爱喝,可是饭堂的规矩是不能剩饭,硬着头皮灌下一碗,还以为没事儿了呢,谁想这粥烧的太多,早上喝完了中午居然盛上来的还是这个,中午又喝了一顿,晚上居然一人一碗还够,可把人喝倒胃了。”
孙哲又往窗子那儿看了一眼,他想起阿青姐身边是有个丫头跟着的,两俱并不是孤男寡女,应该也不会说什么要紧的话。这么一想他心里就松快多了。今天从进了吴家他就开始紧张,一直到现在人家两人见着面儿了,他也不用象刚才一样悬着心了,倒是觉得身上一阵轻松。
他甚至还想,秦师兄是一表人才的,学问是连父亲都夸的,说他明年下场一个进士是跑不了的,转年只怕就能进翰林院了,说不定阿青姐也看中了他呢。真要是成了,那就是妥妥的郎才女貌,挺般配的。
阿青并不避着桃核,秦晖很自觉的隔着书案站着,同阿青保持着有礼的距离。
“秦公子,我就长话短说了,上次你说的事情,我不能答应。”
秦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点了点头,想答话,却一下没能发出声来,就象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吴姑娘……上次是我莽撞了。”秦晖垂下视线,他不敢看她。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怕的是什么,也许,他怕一看到她,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来,或是失态出丑:“上次的事情,请姑娘原谅,这些天想必也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
阿青看他垂着头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落忍。头次见面儿的时候这位秦公子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他这么轻易就接受了她的拒绝,也让阿青觉得事情有点儿太过顺利了,顺利的她有点儿难以置信。
可是就算心里不忍,她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做出错误的决定。
她就是担心秦晖会因为这事儿,影响他明年的考试。不管古今,考试对学子来说都是头等大事。
可是由她来说什么宽解安慰的话,都显得有点儿虚伪,阿青干巴巴的说了两句,秦晖也干巴巴的回了两句。
“那……我就先告辞了。”秦晖终于抬起头来,他认真的,深深的看了阿青一眼。
阿青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文青色绣碧桃花的袄子,下面是素面儿长裙,显得身条格外修长窈窕,亭亭玉立。
对自己说的只看一眼,可是这一眼看过去了就挪不开了。
秦晖看的阿青微微不安起来,连桃核都瞪起眼盯着他,就象一只护主的小狗一样,看样子秦晖要是敢动一动,这姑娘说不定就会嗷一声扑上去。
秦晖的表情……阿青看不出来这件事对他的影响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不能肯定……秦哲的眼圈是有些红了吗?可能是她看错了。
小山和孙哲两个就在大门那里等人,孙哲问:“咱们还坐车吗?”
“不用坐车吧?”小山说:“也不远,咱们随便走走逛逛呗——啊,秦公子来了。”
孙哲赶紧转头看,秦晖果然正朝他们快步走了过来。
孙哲一面让自己别太露骨了,一面又实在忍不住,一双眼在秦晖脸上巡梭,想看出点蛛丝马迹来。
秦晖神情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声音也还轻快:“让你们久等了,咱们走吧。”
小山顺口问:“秦公子,我姐托你什么事啊?”
“哦,就是一张字贴。”
秦晖没细说,小山对字贴也毫不感兴趣,也没有再向下追问。孙哲是一肚子的疑问,可他又不好开口问。
秦晖走了之后,桃核还是尽职尽责的跟着阿青象个小尾巴一样,阿青心里也有点儿乱。
不,她当然不是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
她只是……就是觉得心里头有点儿乱,许多线头缠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来。
她想找个人说说话。
可是她想来想去,不知道这事儿同谁说。
同大妞吗?
大妞现在天天为药铺的事忙碌,早出晚归的,阿青想找她说话只能趁晚饭前后那一会儿功夫。
和吴婶说吗?
总觉得对着吴婶这事儿不大说得出口。
不经意间,阿青忽然想起了杨夫人。
虽然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可是杨夫人给她的感觉非常可亲可敬。感觉在她面前说话一点儿都不需要顾虑,她都能懂得,也都能包容。
大美人和小美人绕着她的裙角打转,阿青被它俩绕的有点儿头晕。
“帮我倒杯茶来。”
桃核应了一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端过来,阿青接过茶杯捧在手里。
远远的不知道谁家传来零星的爆竹声,新年又到了。(未完待续。。)
ps: 小胖和大橙子下午一起做手工,成果是很可爱的纸版小吉普车~~
啊,差点忘了说,求票求票。。
一百一十六 消息
唐妈妈在门廊下跺了跺脚,刚才出去一趟,裙角和鞋子上难免沾了尘土,这样去见夫人回话显然不是行的,不光是不恭敬,夫人现在可有身孕哪。
桃叶笑吟吟的迎上来,手里拿着一把长刷:“妈妈闭上眼,我给你扫扫。”
唐妈妈笑着说:“好好。”
桃叶平时是在姑娘身边贴身服侍的,一般不会到门上来。当然吴家本身不大,家里人又少,内外之别不是那么分明。
“今儿天冷,妈妈出去这么半日,真是辛苦了。”
“嗨,办差事哪能讲辛苦不辛苦,能办得好,主子满意就成了。”
替赵妈妈扫了灰,桃叶又同唐妈妈一起往前走。
“妈妈要不要吃口茶?”
唐妈妈笑着说:“不了,我还是赶紧向夫人回话去,吃了茶再去怕晚了。”
吃杯茶能要得了多久?
真正的原因两个人心知肚明。
桃叶知道绕圈子自己绝对绕不过老谋深算的唐妈妈。
夫人吩咐唐妈妈的事情并不是秘密,桃叶可能比唐妈妈知道的还要早。
她是从桃枝那里知道的。
家里四个桃,桃叶和桃枝关系看起来最好。一个是夫人身边的丫头,一个在姑娘身边服侍,都体面。桃花就不行了,她从来不出头揽事,只顾埋头干活,生怕得别人一句不安分的评价,更怕因为长相惹祸。桃核就更不用说了。小傻丫头一个,跟她说斗心眼儿……这纯属白搭,她压根儿没长心眼儿这样东西。
桃枝在夫人身边服侍,早在半月前就听夫人和老爷提起这事,说家里人手少,有时候使唤不便,来客人看到的话,也不象话。那天晚上回屋桃枝想了想这事儿,就和桃叶说了。
要进新人了——这让桃枝和桃叶都有了危机感。
她们是占了先来的便宜,但是谁能保证她们不会被后来人取代?丫鬟们之间为了出头。相互争斗陷害早不是新鲜事。吴家买人这件事。她们俩受的冲击或许是最大的。对桃花桃核来说,这事对她俩根本毫无触动,因为这俩一个不争,另一个是憨货。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对唐妈妈和赵妈妈来说。她们也不用怕。一来。唐妈妈自己负责这事,她完全可以在夫人见到那些人之前就筛掉对她有竞争力的人选。赵妈妈也是一样,她是凭手艺吃饭的。老爷夫人吃惯了她做的味儿,只要她不出什么大错,不可能把她换掉。
只是桃叶以为,过年前事情多,应该不会在过年时候就操办这件事。怎么也要等过了年开了春再说。
一听桃枝说唐妈妈已经领了这件差事出去寻人打听了,桃叶顿时就坐不住了。
家中肯定要进新人,姑娘身边少说也得四个人服侍吧?夫人身边怎么也不能只有桃叶一个进进出出里里外外的忙。
而且自家姑娘说话间只怕就要寻婆家了,出嫁肯定要陪送人手,这些人总不能现找,现在买进来先看着教着,到时候刚刚好能派上用场。
人是要进的,但是进什么样的人,一半都掌握在唐妈妈手里了。
桃叶很早就明白一件事,一件事想要做好做成,是需要很费力气的。但是如果想要做不好,出点儿不大不小的毛病,那就容易的很了。
如果唐妈妈肯帮忙,那么桃叶就不用为这件事伤心费力。夫人和姑娘的脾性这段时间她们都有所了解了,那种性子太要强泼辣的,话多的,心眼儿小脾气大的,爱搅事儿找碴的,这种人即使买进来也绝不会得到重用。
唐妈妈已经有了管事妈妈的架式了,买人这件事情就是明证。而且这件事情之后,唐妈妈的权威必然会进一步提高,就象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桃叶是绝不愿意得罪她的。
但是退一步说,唐妈妈也肯定不愿意同她们这些贴身服侍夫人、姑娘的大丫头交恶。她们这些管事妈妈与主人相处的时间不比丫头们长,平时想打听一下主人心情好恶,或是一些重要的消息,都要靠她们,同时也要防备她们在不经意间挑拨那么一两句坏话,天长日久的,小毛病也会变成大罪,主人不再信重,那从云端跌落也就是眨眼间的事。
正是由于这分担心,桃叶才直接到门口来迎唐妈妈,怎么也要从她嘴里掏出几句话来,先掌握最新的消息,以后才好行事。
唐妈妈拿捏了一番,到底还是不想得罪她。虽然说在她眼里桃叶这些黄毛丫头生嫩的很,可是显然夫人和姑娘都是好脾气,绝不希望看到她们跟乌眼鸡似的整天斗个不停。她和桃叶也没什么仇怨,这丫头也没冲撞得罪过她,唐妈妈犯不着和她结仇。
“今天去了两户人家,”唐妈妈淡淡的提了句:“他们手里倒是有几个现成的人,就是年纪要小一点儿,只怕买回来一时不得用,乳娘的事情我也说了,他们答应给打听着。”
桃叶忙陪笑给唐妈妈又说了几句好话,看她往夫人的正屋那边去了,才停下脚步。
听到这个消息,她是着实松了口气。
年纪小好,年纪小就没有什么威胁力,不是一个年纪嘛。桃叶现在年纪最合适,至少还可以在姑娘身边干五年以上,小丫头们要成长起来,差不多也需要这么长时间。等到她们长起来了能当用了,桃叶也到了给自己谋另一份前程的时候了。姑娘嫁了,她可以跟着过去,配个人,做管事娘子,或者……
总之,唐妈妈说的是好消息,不过桃叶也没有全信她的。
唐妈妈对人肯定不会将今天的事对她和盘托出,就算没有假话,但她可以选择只说一部分事实。
不过这件事情年前是肯定不成了,就算要办,至少也得等出了正月十五,今天都已经腊月二十七了。
别人家这时候都合家团圆,欢欢喜喜的预备过年了,街上做生意的那些外乡人都回乡了,即使是京城的人开的铺子,也有不少已经歇业的,门都贴出了大大的福字,还有更仔细的会写几句吉祥话儿,再标上哪一日再开张。
一般衙门这会儿也都封了印不办事了,可是吴叔这差事不一样,禁中和城中的巡查哪一日都不能误,越是过节反而越是得加倍慎重谨慎,以防过节忙乱出事,那要一出事就不可能是小事。
唐妈妈到了门外,桃枝正坐在廊下一个小凳子上做活计,看她来了忙站起身来。
“唐妈妈回来了。”
“哎,”唐妈妈对桃枝也很客气:“夫人可在屋里头?午觉睡醒了没有?”
“夫人早醒了,姑娘在里头,正说话呢,我去替唐妈妈禀告一声?”
“不打紧,”唐妈妈说:“我等一等好了。”
屋里头吴婶正板着脸,这次的事情是肯定瞒不过她的。关键是,要解释今天的事,就得把前次上山进香时的事情一起说了。阿青不为这次的事发愁,但吴婶一定会追究她上一次的隐瞒。
“因为我不想您多担心,所以……”
吴婶不吃她这套:“少来。讲的这么好听,其实你就是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娘,我能有什么心思?”阿青说:“我要是有什么心思,上一回还不就答应他了?那他今天也不会再跑到咱们家来啊。”
吴婶看得出来,阿青说的坦荡荡的,她心里确实对秦公子没有什么儿女私情。
这让她一则喜,一则忧。
女儿规矩、聪慧,行事有章法讲分寸,不会行差踏错,这一点吴婶对自家闺女有信心。正因为女儿秀外慧中,楚楚动人,才会引来秦公子的思慕。
上一回在孙夫人那里,秦晖不愿意按着安排来见吴婶,让吴婶心里很不得劲儿。她觉得秦晖不肯露面,可能是少年人骄傲别扭,但更有可能是看不自家的家世和姑娘。
这让一直以丈夫和儿女为荣的吴婶特别不高兴。
不过现在,她在和女儿算旧账的同时,也隐约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痛快。
你小子不是骄傲吗?还不是追着我家闺女,玩什么君子好逑那一套。而且我家闺女还瞧不上你,一口就把你拒绝了。
不过对于上次的事情,吴婶还是不太放心。
“你上次在梅林被人看到,这终究是个麻烦事。”
“这事儿不要紧的,”阿青解释:“看到我们的那个人是住在庵里的一位夫人,我后来见到她了,她还开解我,让我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呢。”
“住在庵里的夫人?她认识你?”
“没有啊,以前没有见过。娘你忘了,我们只一起去过一次,前几天那是第二回去,怎么会认得庵里的人呢。不过两次招呼我们的那位管事妈妈都姓杨,不知道和这位杨夫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杨夫人……”
“娘你知道她吗?”
吴婶茫然的摇头:“我不清楚,你孙伯母没和我说过。我只知道那座庵堂是一位夫人独居,她喜欢清静,不爱与人打交道。”
“啊?”阿青有些意外。她原先以为庵堂那么大,在那儿清修的人应该不止一位。
那这么说来,杨夫人岂不就是庵主吗?(未完待续。。)
ps: 求票~~~
新枕头有点高,睡的有点脖子疼。
一百一十七 问话
吴婶对于杨夫人也好奇,但是她关注的重点并不在杨夫人身上。
刚才一听到阿青说他们在庵里的事,甚至在梅林她和秦晖还被人看见,吴婶顿时就急了。阿青赶紧的把杨夫人的事情告诉她,并且特别强调了杨夫人看起来很亲切,也很善解人意,不会把这种事情到处张扬,才让吴婶放下心事来。
“那……”吴婶训完了女儿,实在忍不住八卦问一句:“你讨厌秦公子吗?”
“啊?不讨厌啊。”
吴婶有点纳闷。
女儿对秦晖丝毫不假辞色,拒绝的这么干脆一点儿不拖泥带水,看起来应该是很反感这个人才对,怎么她又说不讨厌呢?
“他这人挺自以为是的,做这种事情,真要传出去,他固然没好名声,可是我比他更吃亏。”阿青摇摇头:“我一开始先想到这个,然后觉得他这人挺讨厌的。”
吴婶没追问。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阿青对秦晖改观了呢?
无他,人品这种东西,有时候是要对比的。
和另一个人相比,阿青觉得秦晖的做法也没多离谱了。
对,她拿来做对比的就是那位“陈公子”。
秦晖对她做的事情如果说是唐突,那陈公子做的事简直就是耍流氓了。她一个姑娘家的闺房,人家是来去自如,进出随意。他一再向她表示善意和好感,送茶叶。送书,送那些讨她喜欢的东西。
但是连他真名实姓叫什么阿青都不知道。
阿青要求的不高,她想,她要的是最起码的尊重和信任。难道他告诉了她真实身份,她的态度会有一百八十度大反转,从此露出另一副嘴脸和态度?
如果说是怕给她带来什么麻烦,那么他买下隔壁的房子,又频频和她接触,有麻烦也早就惹上麻烦了,就算多说个名字也影响不大。
在这一点上。秦晖一上来就表明了态度。他说等他来年考过了会试得了功名就要求娶她。
而陈公子嘛……阿青想,这人如果象他出现的时候一样再突然消失,阿青也没有任何办法。
“我说的是真心话,”这件事阿青没法儿跟吴婶解释清楚。一个秦晖已经让吴婶这么紧张。再来一个陈公子。吴婶非气疯了不可。
唉,都说乡下姑娘进城容易学坏,阿青觉得自己的故事写一写。能唱一出特别精彩,特别警醒世人的大戏了。她在乡下这么多年,一直过的很平静,啥事儿也没出过。这一迁到京城,什么麻烦事儿都来了。
吴婶却在想着,秦晖做的事情,虽然说是不对,但是他的一片心意倒是很真诚。要是来年他得了功名,会不会央人前来说媒?到时候新科进士,有孙大人在,做个清贵的翰林也不是难事,从品貌从人才上头看,都是个乘龙快婿的好材料啊。京城这几年也很盛行榜下捉婿,甚至有那为了争抢新进士两三家打起来的。秦晖要是一得中,肯定身价立马不同,抢手的不得了。要是到时候他还能坚定心意……
虽然说他现在做的事情太鲁莽了,可是少年人嘛,做事情冲动鲁莽些没什么的。吴婶在七家镇住了多年,那里不象京城这么讲究名声、礼法这套,男女间有了情意,直接拉着手钻子林的事儿都有。
不过闺女脸皮薄,吴婶可不能跟她说这个。这事儿暂且搁下,一切等来年再说。
桃枝进来回话,说唐妈妈回来了。
“让她进来吧。”
阿青站起来:“那我先出去了。”
“去吧,记得把斗篷披上,别再着凉了。”
阿青应了一声。
她在家里习惯穿一件半旧的短斗篷,旧衣裳穿舒服,不象新衣裳,腑下和系扣这些地方总是觉得有些紧,不服贴。而且新衣裳穿的时候总得格外当心,怕弄脏弄破了,糟蹋了东西。
阿青以前的衣裳也有弄破的,如果破损不厉害,就打个补丁接着穿。现在到了京里,吴婶当然不肯让她再穿有补丁的衣服了,就连衣服旧了也总念叨她,说她不肯穿新的,总捡旧的穿,硬是把新衣裳都给搁旧了。
吴婶这么念叨她的时候,阿青就解释:“新衣裳留着出门做客的时候穿啊。”
“你一个月能出几回门?就算一次穿一套新的,今年做的也穿不过来啊,难道搁到明年,等这花色式样都过时了再穿吗?”
衣裳年年做,季季换,感觉这时候的女人把大半的功夫都花在这上头了,衣裙,首饰,脂粉……感觉实在是太浪费了。
以前十几年养成的习惯,让阿青觉得现在的生活丰富的有些奢侈。
当然,仅指穿戴上。
如果扩展开来到其他方面,比如吃食上头,阿青会觉得现在的生活真不错。
桃核还紧紧跟在她身后,看来如果吴婶不发话,她会这么一直跟下去,说不定明天起来还会继续这差事。
赵妈妈正在厨房里忙活,阿青推门进去,带进一股冷风,赵妈妈原来坐在案子边上,站起身来说:“姑娘来了。”
“赵妈妈只管忙你的。”阿青解开斗篷的带子,桃核把她的斗篷取下来小心的搭在手臂上。
“赵妈妈这是在做什么?”
“捣芋泥。”赵妈妈拿起木杵接着干:“回来做点儿丸子,姑娘说是蒸着吃,还是炸着吃?”
“蒸着吃吧,炸着吃怕有点油腻,这天儿也容易上火。”
“好嘞。”
阿青在一旁坐下:“晚上有什么菜吃?”
“有羊肉。”对赵妈妈来说,准备一桌象样的晚饭是游刃有余的事。阿青越是和她相处。越是感觉赵妈妈有能耐,她不看书也不会写字,但是她脑子里记了大江南北不知多少好菜的菜谱。这会儿她就很随意的说:“做个红焖羊肉,天冷吃这个暖和。”
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里头多半都爱吃羊肉——不过也有不吃的,桃花就不吃,这姑娘受不了羊肉的膻味儿,别让她吃,就算让她闻闻,她都脸色发白胸闷恶心。
“今天买的虾也不错,做个笋片虾仁汤。配两个素菜。也就齐全了。”赵妈妈问:“姑娘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说出来我给做。”
“不用了,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中午吃的饱着呢。小山昨天倒是说想吃油炸小干鱼,炸的焦一点儿。吃着脆。”
“有。那我再炸一个。”
赵妈妈给阿青倒了一杯茶。又从柜子里翻出半袋小干鱼来开始料理。
阿青洗了手挽起袖子,就接手了那已经碾好的芋泥,加进些糯米粉。调好味之后在手心里捏出凹坑,里面加进枣泥馅儿,最后团成一个个龙眼大小的丸子,桃核也没干站着,把小蒸笼擦洗干净,垫上干净的湿笼布,阿青把一盘圆滚滚个头儿均匀的芋泥丸子放蒸笼,压好盖,再用湿笼布把笼屉接合处封紧,开始上火蒸了。
芋泥本就是熟的,所以不用蒸太久。移了火揭开盖,就可以闻到香味儿了。这丸子刚蒸好的时候最好吃,大妞喜欢用这个蘸糖吃。
趁热滚上芝麻,又是另一种口味。阿青以前还做过用芋泥里面裹着肉馅儿的,小山最喜欢这种搭配方式,他爱蘸的是麻椒油。
这孩子口味重,象吴叔,爷俩是一脉相承。
吴婶怀的这一个不知道是男孩儿女孩儿。要是男孩儿,多半又是一个小山一样的淘气包,三岁就打鸡撵狗,到处闯祸。那时候吴婶真没少给人赔不是,转过身关起门来也狠揍过他。可是打完他该怎么样还怎么样。阿青一直觉得那几年家里笤帚特别不经用,多半不是用散的,都是让吴婶给抽散的。
是个女孩儿的话,会长的象吴婶多些,还是象吴叔多一些呢?
呃,要是个姑娘家长的象吴叔,妥妥的女汉纸啊!阿青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太美真不敢看啊。
还是算了吧。
阿青在丸子上洒上磨碎的磨碎的芝麻花生,亲手端去给吴婶。
她进屋的时候唐妈妈还在说话:“我倒是看了一下,看起来瘦的瘦,小的小。不瞒夫人说,一看就是挑剩下不好出手的,要是好的,怎么会留在手里过年呢?早就让人挑去了。”
吴婶问:“我猜也是,是赶的急了一些。”
“不过她也说,过了年之后还会领批新的来,跟我说要是能抛出空儿,就年初五之后再去看看。”
吴婶点头说:“那也只好这样了。”
阿青把手里的盘子放下:“刚蒸好的点心,娘你尝尝吧?”
吴婶笑着说:“你又钻厨房去了?就知道你不会老老实实回屋待着。”她看看那丸子:“这是什么馅儿的?”
“枣泥的。”
吴婶用细筷子夹了一个,用手虚托着尝了一口。
“唔,很香。”
“材料都是赵妈妈预备的,我就干了最后一点儿收尾的活儿。”
吴婶说:“味儿你是调的吧?我尝的出来,你也吃一个。对了,小山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呢。”
“都这时辰了还不回来。一出门就是几个月,回到家还整天惦记着往外跑,真是不象话……”因为是冬天,半下午屋里光线就转暗,吴婶怕小山回来的太晚了。
“我猜他晚饭之前会回来的。”阿青顺口问:“咱们家要买人?已经瞧定了吗?”
吴婶说:“哪有那么容易,你当是进店买点心呢,一称一包就能走?提前打好招呼,怎么也得先过了年再说。”(未完待续。。)
ps: 今天家里窗子上装防盗网,吵吵扰扰好久。装好后看着外面的栅栏,顿时有种“进去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