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寂静的夜,手机两头的人都屏息望着刺眼的屏幕。
有一瞬间,顾之像是找到了年少时的那种冲动,指尖几乎要不听话地按下一些在脑子里似乎由来已久的话,比如他对她的喜爱,比如他这几乎可以算作是心动的情绪。
可身体里还有一个更为强大的力量在克制他的冲动,那个声音冷静又理智地问他:你忘记李宣然说的话了吗?
她还年轻,尚未体会过真正的动心与爱恋,却又依赖于他的关心与保护。
她还稚气未脱,尚且活在一个需要他人认可的环境里,身边的人怎么看她怎么想她,她都无比在意。
李宣然对他说了,“你比我更清楚短时间内错误的决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他当然知道,后果就是他永远地离开了曾经为之进行过不懈努力的手术台,再也不曾拿起过手术刀。
一夕之间,一刀斩断现实与梦想的维系,说不痛是假的。
这样一个素来冷静沉稳的人,却因为舒晴的一条短信失神良久,睫毛都在微微颤动着。
最后,他一下一下地按下这样一条短信。
“Yes,Iam.AndIwillalwaysbeyourMr.Tietjens,agoodteacherinspiritandagoodfriendinlife.”
是的,不管现在还是将来,我都会一直是你的Mr.Tietjens,精神上的老师,生活里的朋友。
舒晴的呼吸在看到短信的一刹那停滞了。
一颗为之悬在半空的心飘飘摇摇很久,徘徊在他的一念之间,终于还是重重坠落。
他说他会一直是她的老师、朋友,却唯独不是她要的那两个字。
手机屏幕在亮了十几秒之后,骤然暗了下去。她的手一松,放任手机落在胸口,冰凉的金属外壳贴在肌肤之上,带来一阵莫名的寒意。
她想到了那个深夜,顾之不远千里地跨越两个城市的距离,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找到了她,她想象不到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为何会对她这么好,好到令她再也移不开视线,好到只要多在他身边停留一秒,她就觉得整颗心都亮起来。
余治森说:“有的人看起来高高在上,但等到你接触以后,又会觉得他其实离你很近很近。他对你好,你心存感激,他那么优秀,你心生敬意,其实这都很正常。可你也要知道,他不是只对你一个人好,而是对所有人甚至陌生人都一样好。”
可她偏偏不信这个邪,她一遍又一遍地拿着他送的英剧和法语书问自己,谁会因为好心而为你做这么多事?
然后终于鼓起勇气发了这样一条短信,因为她不是胆小鬼,因为哪怕冒着被拒绝的风险,她也一定要明白他的心意。
结果……
结果她输了。
输也要输得起——这是妈妈从小教她的道理。
可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做到这一点真的太难太难,这并非是一次考试挂科亦或比赛失利,若是那样,至少她还有重头来过的机会。
现在呢?
她躺在漆黑一片的寝室里,觉得这样的寂静无声实在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一次经历,因为她连稍微哽咽一下、发泄一下的机会都找不到。
*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生离死别,而是昨天我告白被你拒绝了,今天却被迫跟你面对面九十分钟,期间还得目不转睛地望着你,接受心理上的凌迟。
舒晴挣扎了整整一天,最终在晚饭时有气无力地拜托秦可薇转告顾之她生病了,晚上的法语课去不了。
“生病了?”秦可薇诧异地打量她,“我怎么没看出来?”
余治森立马接嘴:“神经病是无法用肉眼观测出来的。”
舒晴低头在餐盘里搜寻良久,找了块最肥美的猪肉送给他,“这是我的一片心意。”
如果它只是肥,余治森应该还能勉强接受,问题是它还长了一根没来得及拔去的猪毛。
总之,在法语班开课以来,舒晴终于第一次缺席了。
顾之站在讲台上,看着第一排正中那个十分显眼的空位,一颗心沉了下去。
讲课讲了十多分钟时,他趁着大家埋头做笔记的间隙,低头看了眼手表,清楚她大概是不会来了。
下课后,秦可薇正收拾东西,见顾之在往外走,赶紧拿着书包跟了上去,“顾老师,等一下!”
顾之转过身来,听她笑着说:“舒晴生病了,让我帮忙请个假。”
“……生病了?”他的语气淡淡的,眉头微皱,看样子是不相信这个说辞。
一旁正往外走的宋予忽然转过身来,诧异地问秦可薇:“舒晴病了?”
秦可薇瞟了顾之一眼,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又是感冒又是发烧,差点卧床不起了!”
顾之先回办公室拿了点资料,然后才从停车场开车出来,经过校外的那条步行街时,意外地看见宋予正冒着寒风走在路边。
他朝冻僵的双手呵了口气,然后走进了那家药店,一边跟店员询问,一边低头去看玻璃柜里的药。
顾之沉默地开车行在路上,没一会儿就打开了音响,接着上次没放完的CD,车内忽然响起了KerenAnn的声音,是舒晴第一次乘他的车时听过的那首《Jardind’hiver》.
面色很快一僵,他重新关掉音响,戴上了蓝牙耳机。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舒晴正在对着法语卷子发呆,手忙脚乱地拿起来一看,见到顾老师三个大字的时候就给吓住了。
心一狠,她按下了静音键。
没脸见人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装死!
只可惜秦可薇回来以后,十分严肃地拽着她去绕操场。
舒晴摇头,“外面冷,不想出去,就在寝室看看剧不行啊?”
“哦,那我打电话跟顾老师说你根本没生病,还有精神看剧。”
“……”
“不去?”秦可薇开始摸手机,“顾老师的电话是多少来着?我找找——”
舒晴一把按住她的手,“睡前不运动怎么可以?走,绕操场!”
结果最终还是被秦可薇知道了一切,两个人朝夕相处,很多时候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被对方察觉到最细微的心情变化,秦可薇知道舒晴不对劲,却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你打算怎么办?一直逃课,这学期都不去上法语课了?”
“怎么可能?学费都交了那么多,不去浪费了……”
“……”舒晴忍了,“明知道他是老师,你是学生,一旦被拒绝了只是徒增尴尬,你居然也有胆子告白,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开学体检、抽饿血的时候把脑子也一起抽走了。”
一圈一圈地绕操场,一遍一遍地听着秦可薇一个人的唠叨。
秦可薇说:“好了,别丢人现眼了,我早说了顾老师对你那么好不太正常,你就当他是那种吸引女学生爱慕之心以达到个人虚荣感爆棚的猥琐男老师就好了。人活一辈子,谁没爱过那么几个混蛋?”
舒晴的脸都被冻僵了,眼眶和心底却一片滚烫。
她低头看着脚下的塑胶跑道,低低地说:“不是的,是我还不够好,没有达到能与他并驾齐驱的地步。”
秦可薇沉默了。
“如果我足够努力,足够优秀,到那个时候再跟他说出心意,也许事情会有转机。”
“所以……你还不死心?”
“我是那种没毅力的人吗?”舒晴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对着秦可薇笑了,“毕竟失恋了嘛,调整一下还是有必要的,后天我一定去上课!”
*
舒晴说到做到,周三晚上的法语课十分准时地到了,然而,可是,只不过……
表现略奇特。
自打顾之走进教室,她就开始无比专注地埋头看书,上课的时候顾之讲课本上的内容,她就目不转睛地看课本,一旦要看PPT了,她就迅速抬头,眼睛直奔大屏幕,目不斜视,全神贯注。
顾之偶尔用目光扫过她,她视若无睹,教室里的任何人或物都在她的视线范围以内,唯独顾之除外。
九十分钟就这么过去,她表现良好,他无话可说。
铃声一响,宋予就从后排很快走到了舒晴的桌前,露齿一笑:“病好了?”
舒晴赶忙说:“好了好了,还没谢谢你那天送的药呢,效果很好,我一下子就活蹦乱跳了。”
她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压根吃都没吃,还谈什么疗效好?
那天请了病假,晚上隔壁寝室和宋予玩得挺好的那个女生拎了袋感冒药和退烧药跑来寝室,说是宋予给的。
舒晴吃惊之下,给宋予发了条短信,宋予很快回了,说是之前多嘴,把顾之开车载她回学校的事情说了出去,这就算是道歉。
那药至今还在她的桌上摆着,满满一口袋,治寒感冒和热感冒的都有。
宋予说:“病好了就行,以后多注意,天冷就是容易生病。”
舒晴再三道谢,宋予看她的样子挺不好意思的,就说那药不是特意去买的,他前些日子也病了,买了一堆药备用,这次正好给她。
讲台上收好书本的顾之迟迟没有离去,将第一排那两人的对话尽收耳底。
他的面上一直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逐渐沉了下来。
那晚他亲眼看见宋予去药店买药,那些药是不是备用的,他心知肚明。
舒晴自然也察觉到了顾之没走,只得没话找话地跟宋予继续说下去,生怕顾之会找上她。
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和他坦诚相见,被拒绝的人总有些许自卑心作怪,哪里这么容易就厚着脸皮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她对宋予开玩笑,“上回误会你乱传谣言,臭骂你一顿,这回又麻烦你送药来,宋予同学,你这种以德报怨的精神实在是我辈学习的楷模!”
宋予乐得直笑,一张娃娃脸满是笑意,“楷模就算了,要真觉得欠我什么,请我吃饭就行。”
“我是穷人,哪里请得起高富帅呀?”
“穷**丝表示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夸成高富帅,实在是受宠若惊。”宋予十分严肃地想了想,“这样,请我去校外的步行街吃火锅吧,大冬天的吃火锅,这才体现得出你感谢我的诚意。”
……
宋予个性很好,随和大方不计较,舒晴是真的挺喜欢他这种性子。
而讲台上的人听着这样欢快的对话,看着那两个聊得忘乎所以的人,面色却越来越不妙。
系主任上完法语班的晚课,从教室门口过的时候叫了他一声,“顾老师,还不走?”
顾之点头,终于拿着书本走出教室。
舒晴恰好抬起头来看宋予,眸光的一角隐约窥见顾之临走前朝这边扔下的冷冷一瞥,顿时一个激灵,坐在座位上没敢动弹。
……错觉么?可是……那眼神怎么这么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三问三答(此问题来自读者芈兮)
某日,少女心荡漾的芈兮屁颠屁颠地跑来问顾老师。
第一问:请问顾老师是喜欢女儿还是儿子?
第二问:喜欢女儿的话,介意女儿是个逗逼吗?
第三问: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能做你家闺女吗?O(≧v≦)o
以下为顾老师的回答:
第一答:如果你是说那种成天拖着鼻涕哭着喊着要你抱,并且软绵绵肥嘟嘟的软体生物,抱歉,雌雄我都不喜欢。
第二答:如果实在不幸有了女儿,以我的智商,怎么可能是个逗逼?(说话间,舒晴从门口经过,当事人忽然虎躯一震……)够了,请直接排除这个可能性。
第三答:你在开玩笑吗?你比逗逼还可怕你造吗?看看你问了些什么问题,简直创造了医学上的脑回路奇迹,刷新了吉尼斯最蠢人类的纪录……(为了男主不被读者砍死,作者拖着他回家修理了。)
嗯,这里我解释一下,其实顾老师不愿意要孩子的真实原因是:如果某天晚上大灰狼想把小绵羊吃干抹尽的时候,小包子哭醒了,擦,老婆不就被抢了吗?╮(╯▽╰)╭顾老师肯定会防范于未然嘛!
第二十九章红包中奖名单:
温水滚滚、卿相、默暁
特别奖励:顾时光
第三十章红包中奖名单:
hindhedeaae、卿卿小、白云
特别奖励:苏晗伊安
令外,为了答谢大家的多多留言,之后每章的特别红包不再只限一个,只要萌萌的带给我动力的留言都送。
晚安:)←顾老师的招牌微笑!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如果说告白失利后的第一节法语课,舒晴靠着宋予蒙混过关了,那么第二节、第三节,总有一天她会找不到借口和挡箭牌,扎扎实实地撞在枪口上。
她就这个问题进行了一整节马克思大课的深思熟虑,最终也没得出结论。
隔天晚上又有顾之的课,想不出法子的人只得随手拈来个毫无技巧性的回避策略——打开手机给宋予发短信,“明晚法语课之后,一起去小吃街?”
之所以找他而不找秦可薇或者余治森,是因为她觉得顾之和那两只太熟了,换做是宋予,可能就没那么好打断两人之间的谈话,单独找她谈话了。
于是第二天的法语课上,舒晴依旧严格履行了目中无“人”的政策,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顾之。
以往的课上,她从来都是专注地望着讲台上的他,不知是因为她的座位太显眼,还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太过灼人,很难令人忽略她的存在。
可是如今骤然减少了这样一道瞩目的眼神,顾之不淡定了。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他说:“下面请人来念一下书上的内容。”
如果指名点姓要舒晴来,难免太过刻意,于是他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第一排刚好五个人,一个一个来吧。”
第一个人磕磕巴巴地念完了,秦可薇盯了舒晴一眼,也站起来顺利完成任务,因为怕舒晴会紧张,她还刻意错了几个词,免得一会儿舒晴要是发挥失常,对比就太过鲜明了。
哪里知道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舒晴目不斜视地站起来,捧着书十分流利地念完了自己的那一段。
正准备坐下时,互听顾之淡淡地说了句:“等一下。”
屁股还没沾着座位,她十分僵硬地半蹲在那里,然后又伸直了腰,依旧目不斜视地盯着书上。
“有几个需要联诵的地方忽略了,跟我读一遍。”
顾之十分耐心地带她重新来过,到了其中最复杂的一处时,他连续教了几遍。
舒晴觉得自己念得这不是挺好的嘛,比前两个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怎么他就是不放过她?
可也不能直说,只能认命地跟着念。
岂料下一刻,讲台上的人似是有些无奈,只得十分耐心地说:“口型不对,看我念一遍。”
……
于是,顾老师的目的达成了。
舒晴僵硬地抬起头来,看见他定定地望着她,然后念出了那句话:“Tun’aspasl’aird’allerbien.”
(你看起来不太好。)
然后是下一句:“'estpasdetafaute.”
(这并不是你的错。)
她知道,事实上这些话是这样的:
你看起来不太好——因为表白失败,你无地自容了。
但这并不是你的错——因为喜欢一个人从来就不是错。
舒晴如遭雷击,定定地站在那里,一瞬间,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他深深的眼神,和看似没有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那种重量几乎压垮了她,叫她想不顾一切夺门而去。
她险些脱口而出:“既然拒绝了我,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至少在我恢复那点可怜的从容以前,你站在那里就好,不要对我笑,不要安慰我。”
她想象不出这世上还有这样的老好人,就连为了坦诚以待而拒绝了别人的心意都会心怀愧疚,都要如此温柔又充满关怀地竭尽所能给予她一点安慰。
这只会令她更无地自容,更遗憾。
说完这两句,看着舒晴沉默的表情,他终于让她坐下。
接下来的时间,舒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如坐针毡的过程一直持续到下课,直到宋予如约而至,笑眯眯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为了去小吃街敲你一顿,我连晚饭都没吃。”
舒晴如释重负地拿起书包,对不明就里的秦可薇说了句:“先走了,你自己回去啊。”
“喂!”秦可薇站起来叫她,岂料舒晴就跟逃难似的,飞快地拉着宋予的衣袖跑出教室。
讲台上的某人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漆黑一片的眼眸里充斥着某种深不可测的情绪,就连教室里的温度都瞬间下降了不少。
秦可薇默默地收拾好书包,然后低声说了句:“顾老师再见!”
身后传来他低低的回应声,“再见”二字听起来跟“永别”似的,令人毛骨悚然。
*
宋予把面前的卤肉饭朝舒晴一推,“饭来了,别发呆了。”
舒晴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赶紧拿起筷子来。
漫不经心地在米粒上刨了几下,她听见宋予无奈地说:“虽然知道你叫我来小吃街并没有一点非分之想,但是好歹给个面子,别这么沉默啊。好歹对牛弹琴试试,说不定你会发现这头牛还是略通音性。”
舒晴笑了出来,“哪里敢把外院为数不多的白马给贬低成黄牛?”
宋予似有深意地对她弯嘴笑了,“遇不上伯乐,千里马也是黄牛。”
他的娃娃脸上闪耀着一种青春又肆意的光芒,那种勇敢和曾经的她一模一样,那双一笑起来就弯弯的眼睛也温柔地望着她,好像藏着什么掩饰不住的情绪,呼之欲出。
舒晴一愣,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落在桌子上。
宋予赶紧给她换了双干净的,开玩笑似的说:“怎么,我面目可憎到吓得你筷子都拿不稳了?”
他甚至对着一旁放脏碗的水桶假意照了照,“虽不是天上谪仙下凡尘,但好歹一朵梨花压海棠,不至于这么打击我吧?”
若是平常,舒晴一定会笑,可是眼下她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因为她敏感地察觉到,宋予的眼神里藏着一些超出友情的热度,甚至有些像她望着顾之时的样子。
这顿饭吃得潦草而无滋无味,她觉得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
*
其后的一段时间里,不止舒晴的日子难熬,顾之似乎更难熬。
首先是身为年级干部的舒晴每周都要去辅导员办公室值班,外加经常跑办公室交各种资料,这种情况下无一例外会碰见很多老师。
顾之好几次刚走出办公室,就看见走廊尽头才出现的人嗖的一下又消失了,想来是绕道多走一圈,等到他不在的时候再来。
还有几次正对办公室的门,抬头看着电脑的时候,会十分清楚地察觉到门口有人以光速掠过,等他的视线划过去时,那人已经消失在门前。
最离谱的是有一次他去辅导员办公室拿法语班的名单,恰好碰到舒晴在值班,他没看清电脑后的人是谁,就敲了敲门框,说了句:“我来拿三班的资料。”
电脑后的人好像呆了两秒,然后从抽屉里翻出了他要的东西,连脸都不露一个,直接从电脑后面伸了只手出来。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桌前,却没伸手去拿资料。
“舒晴。”他的声音有些冷,那只伸在半空中的手十分明显地抖了抖,他的脸色瞬间比刚才黑了十倍不止。
他是豺狼虎豹吗?
就在气氛看似会僵持下去的时候,电脑后的人忽然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不好意思,顾老师,我尿急!”
她胡乱地把手里的资料塞给对方,然后就匆匆朝着大门外奔去,那速度起止是尿急,简直就是膀胱要裂了的时候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办公室里仅剩的那个人慢慢地伸手拿起了那摞名单,面无表情地走到电脑前面扫了眼。
打开的网页上显示如下问题:
“如何在同一个地点减少碰见机会?”
帖子下面的回答有这些:
1L:同事?辞职呗!
2L:目测是欠债不还的人,LZ你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借钱不还、全家死完”?
3L:二哥蛇精病,不想见面就是欠债不还了?
……
其中有一楼是这样的:如果真的因为抵触情绪而不想见面,那就假装没有看见吧,擦肩而过也好,一不小心对视了也好,若无其事转移目光就行了。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对方也就明白了,总有一天会习惯的,相见或者不见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顾之的手微微一动,那些资料忽然间纷纷扬扬地撒落在地,平整洁白的纸张铺散一地,看上去颇有些狼狈。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句“相见或者不见也就没什么区别了”,心底有一处柔软的地方好似忽然被一鞭子狠狠抽中,一些潮湿而滚烫的液体很快流淌而出,带着微不可见的疼痛感。
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告白不成功带给她这么大的情绪波动,尴尬到她甚至想要和他成为陌生人,从此就算擦肩而过也假装不认识?
顾之慢慢地蹲□来,从容不迫地捡起散落一地的纸张,眼前忽然浮现出很多幕场景。
走廊尽头那个为了捡乌龟而被他误会的女孩子,繁华夜色里抱着生病的小乌龟红着眼来找他的女孩子,病房里安安静静坐在那里面色苍白的女孩子,还有在寂静的冬夜里努力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那种绞尽脑汁斟酌字句的模样有多滑稽可爱的女孩子。
全都是她。
全都是她生动多变的表情,和不管身处何种情况下,都一如既往坦诚直率的模样。
他一直相信自己是在保护她,可是当那个勇敢的舒晴变成如今这种躲躲闪闪、甚至局促不安的模样时,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拒绝究竟是不是真的在保护她。
因为她现在这副模样,完完全全就是被伤害到难以恢复的模样,像她养的那只乌龟,只会缩进壳里逃避一切。
*
又是一节法语课结束,这次顾之走得很快,几乎是铃声一响,口中“下课”二字一出,他就拿着课本走出了教室。
为了不和他在楼下的停车场撞见,舒晴如他所料那般在教室磨蹭了将近十分钟,直到身边的人都走了,就连秦可薇也被她支走了,这才无精打采地拿起书往楼下走。
只可惜当她慢吞吞地走出教学楼大门时,却远远地看见那个人正站在黑色的沃尔沃前,一动不动,仿佛在等人。
教学楼里人去楼空,她不会笨到不知道他是在堵谁,只得低下头去假装没看见,然后加快步伐往小道上走。
只可惜——
“舒晴。”那个低沉的声音划破寂静的夜晚,撞击着她的耳膜。
接下来,他不顾她的逃避,果断而强硬地拉着她的手上了车,然后一路沉着脸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把车开到了离校很远很远的路边。
事情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顾之把她逼到了悬崖边上,要么跳下去,要么原地待命。
等待她的究竟是粉身碎骨,还是峰回路转?
一颗心悬在半空,在森冷的夜色里茫然无措。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没错,终于迎来了第一章的那一幕,高次作者表示不会原文照抄,出现过的情节全部缩略成几句话,小**来了。
为了给广大单身妹纸一点情人节的福利(当然我知道今晚非单身的妹纸肯定抛弃我去会男友了哼),所以第二更里一定会冲破阻碍,强吻啊激情啊滚床单啊全部都粗来吧!(当然作者她最爱说笑话了,毫无节操和信誉可言╮(╯▽╰)╭大家快当她在放屁。)
上章红包中奖名单:
璃光、太慵懒、Emily肚子疼(抚摸,肚子疼还追文,简直要感动shi我)
特别奖励:CherryEve
哼,好多家伙在文下给叫兽打广告,顾老师说你们不专一→_→看着他的时候居然想着叫兽!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窗外是一路逝去的繁华夜色,车内是沉默到几近窒息的氛围。
终于停下来时,他问她:“那天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这样冷漠的语气,这样略带怒意的疏离表情,舒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顾之,在她的印象里,哪怕他待人不够有亲和力,也一直是温和而友好的,而非现在这般……冷漠,暴躁,还带着点伤人的尖锐。
她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失去了思考力,唯一明白的是,他在质疑她。
她倾尽全部的勇气才说出的心意被他视为也许是玩笑的话语,无异于把心捧到他面前,任他践踏。
舒晴从来不知道,原来最伤人的语言不是侮辱和谩骂,他甚至带着一如既往的清冷矜贵,仅凭一句质疑就把她击垮。
“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她说得心酸,甚至眼眶都潮湿了。
她觉得自己也太不争气,失败被拒都没有哭出来,如今却因为他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就差点破功。
敢情他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给她。
顾之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灯,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了句:“你还小。”
终于又回到了那个温文尔雅的顾老师的形象。
“二十了。”她强调说,“已经成年了。”
那又如何呢?还是比他小了整整六岁。
车内终于响起他低沉暗哑的声音。
“你这个年纪,遇到有好感的人再寻常不过,而我又是你的老师,产生欣赏或者好感就更容易了,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有搞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感情,是欣赏还是崇拜,或者是……”他停在这里,意有所指。
他不接受她,甚至质疑她。
崇拜,欣赏,好感……她活了二十年了,他却当她是个孩子,连自己的感情都搞不清楚,仍旧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来开导她、劝解她。
舒晴的情绪终于跌落到谷底,转身开门欲走。
可是顾之比她更快,只轻轻按下锁门键,两个人便被围困在这个小小的天地里。
“开门!”她对他怒目而视。
“听我把话说完。”他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叹口气,没理会她的愤怒,继续平静地望着前方,“告白之前,你考虑过后果吗?我是老师,你是学生,要是我拒绝了你,你想过今后上我的课时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我吗?”
“没考虑过,不过现在倒是知道,再坏也不会比今天的情况更坏了,因为你已经拒绝我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苦涩,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来揭开她的伤疤,她躲得那么辛苦,结果还是功亏一篑。
“那要是我接受了,你以为你的日子就会比现在好过?”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如炬,平静安详,“你想过身边的人会怎么看你吗?师生恋不是小说里写的那样,也不是只要你觉得两人之间有爱情,别人就会接受你。如果和我在一起,你也许要承受所有人不友好的目光,甚至是攻击,诋毁,侮辱,谩骂。你想过这些吗?”
窗外的夜色喧哗吵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而寂静的车内却骤然间沉默下来,只剩下他那刻意压抑住情绪的声音流淌在耳边。
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却难掩其后的焦躁不安。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显然是考虑了很多。
舒晴看着他,面上的情绪慢慢褪去,最后垂下了眼睛,“我没想过这么多,因为在我看来,这些从来都无法构成阻止我喜欢你的理由。”
一字一句,明明是饱含辛酸与委屈的言语,可被她说出来却不知怎的变成了一次笃定又充满勇气的告白。
顾之的眼神倏地沉了下去,却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继续说服她。
一切都好像背离了他的预期,朝着未知的方向悍然奔去。
舒晴说:“在我的认知里,喜欢就是喜欢,哪怕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也希望说出来让你知道,总好过藏着掖着徒留遗憾。”
她说:“你对我好,我心存感激;你出言宽慰,我真心感谢。可是自己的心意只有自己最清楚,我很清楚我并非是因为崇拜你、欣赏你,所以误把这种心情当成了喜欢。”
声音哽咽了,她最终停在了这里。
没有说出口的,还有很多很多: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高高在上的教师身份和医生头衔,而是因为你拥有不平凡的经历,在逆境中成长起来,终于成为今时今日这个给予我信仰与目标的强大存在。
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给了我长辈的保护亦或安全感,而是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看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所有属于女孩子最敏感最自卑的小心思加在一起,终于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动力。
我喜欢你,是因为我愿意用自己的每一分努力去跟上你的步伐,哪怕这个过程很漫长,很艰难,可也因为前进的道路上有你的背影,所以我想为了变成更好的自己而不顾一切一次。
舒晴的眼圈红了,哪怕知道这样的表现属于很不争气的那一种,可是人要是有足够的自制力能完美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她才二十岁,喜欢上了一个人,告白被拒绝。
她才二十岁,没有勇敢到可以无坚不摧地面对一切挫折和失败。
最后的最后,她终于稳住了情绪,用逐渐平息的声音对他说:“顾老师,给你带来那么困扰,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如果可以,希望你以后还能把我看做一个普通的学生,不用另眼相看,君子之交淡如水也行。”
只要我有那个动力朝着你不懈努力就好。
“……如果你觉得尴尬,除了上课的时候,其余时间在路上看见我,装作不认识也行,我绝对不会主动来骚扰你,或者跟你打招呼。”
虽然好像没办法控制心跳的节奏,但是至少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最后,还是希望你能给我留点面子,别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别人,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也不会——”
“说完了吗?”顾之忽然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呼之欲出的情绪,和强大到不容忽视的眼神波动。
舒晴一愣,“还没——”
“那就不用说了。”他是如此强有力地打断了她,然后用一种压抑至极的声音说,“系好安全带。”
“啊?”
“照做!”
又一次,温文尔雅的顾老师开起了飞车,一路穿破趁趁夜色来到了他住的小区。
一路上,车内的气氛诡异到了一种境界,舒晴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终于沉默不语。
因为从她告白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知道事情会想着哪一个方向发展。
而当汽车终于驶入停车场,在地下空旷无人的角落里,顾之停了下来。
他甚至一言不发地看着舒晴下车,然后锁好了车,带着她一路走向她已经很熟悉的地方——他的家。
单元门在身后合拢,寂静的电梯里一下一下闪烁着数字。
最终在这样的寂静无声里,他打开了家门。
舒晴不知道他带她回来做什么,却只能选择相信他,踏入他家后,门一关,面前的男人却没有换鞋,而是忽然回过身来,定定地低头望着她。
“……顾老师?”她的声音都有颤抖,在灯都未开的黑暗空间里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她甚至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响彻耳畔,带着越加剧烈的趋势。
“我——”单音才刚出口,她忽然被他拉入怀里,面颊贴上了他的大衣衣料,腰际也附上一只滚烫而有力的手掌。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心跳完全停止了。
他们紧紧相贴,没有一丝间隙。
在这样空无一人的,黑暗的,宁静的屋子里。
他……抱了她?
“舒晴。”他用低沉沙哑到令她几欲颤栗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而她只能模模糊糊地发出一个单音,“嗯?”
头脑如浆糊,理智如豆腐,这一刻她真的相信了秦可薇的话,在开学抽饿血的时候,她的脑子也被护士一起抽走了。
那只手紧紧地按住她的腰,似乎要将她嵌入他的身体里,而手掌的主人在她头顶微微叹息了一声,又叫了一次,“舒晴……”
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尾音,和终于妥协的意味。
她终于如同颤抖的小猫一般,在他怀里慢慢地抬起头来来,借着窗外的微亮夜色望着他深不见底却又波涛汹涌的眼眸,那里面有太多太多她所不熟悉的情绪,那些他一直隐藏得很好的情绪。
她茫然无措,她震惊惶恐,她忐忑不安,她一无所知。
所有的情绪都很好地体现在她的表情里,可顾之却轻而易举地看出,她唯独没有的就是害怕,唯一选择的便是相信。
这样脆弱又可怜的孩子,这样孤勇又无畏的少女。
矛盾丛生,却又惊人地构成了这样令人不得不心动的生命。
顾之的手终于贴上她的面颊,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极轻的触碰,他吻上了她的额头。
“对不起。”
……对不起?舒晴的心猛然一滞,所以,这是因为拒绝了她才有的歉意一吻?
她的眼泪终于滚滚而下,可是接下来,迎接她的却是一句实实在在的惊喜。
“对不起,就连告白这种事也让你抢先了。”
震惊之中,她忘了哭泣,抬头怔怔地望着温柔又不再从容的人。
而他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问他:“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低头吻去了她的眼泪,模糊又温柔地补充道,“远远超出了一个老师的职业范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我委屈又着急,恨不得抓心挠肺啊!!!!
总算总算赶出来了,情人节礼物!我的妹纸们,单身的恋爱的未婚的有娃的,全部都情人节快乐啊!今晚么么化身小情人,被窝里暖床妥妥的!【媚眼加持,扭动中。】
今晚收获了两条长评,数颗地雷,当然还有你们一如既往的陪伴,完美情人节!
今晚有妹纸在微博上说可以建个群,如果有妹纸有建群当管理员的意愿,欢迎微博戳我。
听说群内一般可以放和谐章节╮(╯▽╰)╭可以催更可以调戏,我也觉得可以来一发。
最后让我趁机告个白,情人快乐,我的小情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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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蛋要一个独一无二的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2-1400:4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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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一片寂静的黑暗里,顾之将她紧紧的禁锢在怀中。
温热的唇落在她的额头,然后来到眼角,吻走了她的泪珠。
伴随着那句如同宣告似的的话语,他仿佛抛开了所有的顾虑和道德管束,沿着她细腻的肌肤一路亲吻,不轻不重的力道如同羽毛的触碰一般星星点点地落在她的面颊之上。
舒晴连闭眼都忘记了,只能这样泪眼婆娑却又心神激荡地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望着他模糊却又温柔的容颜,望着他前所未有接近她的英俊面庞。
那个吻终于来到她的唇边,明明不是滚烫的温度,却不知为何,他的嘴唇触碰过的地方全部都像是被点燃一般,火辣辣的疼,那种刺激感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舒晴的灵魂都像被抽空了。
这不是真的。
一定是梦。
可是他的双臂牢牢地将她揽在怀里,柔软的唇瓣真真切切地落在她的唇边,最终轻轻地贴上了她的唇。
那种感受如同春日里的所有杏花一同绽放开来,如同高山之巅的冰雪在同一时间融化殆尽。
他亲吻了她,带着强悍而不可抵挡的攻势,可是动作却又是那么小心翼翼,轻柔尔雅。
辗转留恋,反复厮磨。
舒晴的眼泪在这一瞬间倾涌而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喜悦与不可置信一同涌上心头,叫她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顾之在察觉到她的眼泪的第一时间僵住了,他离开了她的唇,右手还贴着她的面颊,理所当然也察觉到了那些滚滚落下的热泪。
他低低地问了句:“你后悔了?”
语气低沉到了尘埃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
舒晴不断摇头,摇头的同时有更多的热泪继续肆意蔓延,察觉到他温热的手心即将离开她的面颊,她惊慌失措地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然后不顾一切地朝他的唇贴去。
可是她太急躁,太鲁莽,这一下子动作过猛,直接啃在了他的唇瓣上,耳边传来他低低地吃痛声后,舒晴的姿势瞬间僵住。
他在黑暗中看清了她眼里的惊惶和焦急,忽然间弯起了唇角,“不用心急,来日方长。”
他他他,他说什么?
舒晴大窘,后退的时候一不小心碰到了墙上的开关,屋内顿时灯光大作,一片亮堂。
敞亮的房间里,她的尴尬与窘态暴露无遗。
顾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伸手轻轻碰了碰被她磕到的嘴唇,指尖湿漉漉的,一看之下才发现流血了。
“我去帮你拿药箱!”舒晴自告奋勇,逃也似的往药箱所在的房间跑去——上回她感冒了,还是他拿药箱给她配的药。
那个背影看上去有种仓皇逃窜的意味,顾之笑了,嘴唇却被扯得有些疼。
药箱在另一间屋子,舒晴像是难逃一样冲了进去,房间里有一面穿衣镜,她在拿药箱的时候,一不留神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瞬间有些怔忡。
她从来都是个面目清秀的女孩子,不算惊艳,却也有自己的可爱之处。
可是在她的印象里,那个叫舒晴的女孩子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夺目过。
大而明亮的眼睛里盛着一种璀璨如星辰的光辉,仿佛万千星光同时绽放。嘴唇嫣红如花,色泽如同三月里盛放的桃花,闪耀着灼灼光华。滚烫的面颊如同朱红色的墨迹被谁缓缓晕开,然后逐渐变浅变淡,成为了比腮红更为自然却也更美好的色彩。
因为他的回应和温柔以待,那个孤零零地停留在枝头二十年的女孩子终于在此刻盛放开来。
她捧着药箱,怔怔地看着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静静地站在门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眼神温和又明亮,就这样深深地望着她。
她听见自己用一种如梦似幻的声音对他说:“我觉得很不真实。”
“哦?”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慢慢地走到了她身后。
舒晴全身都绷紧了,如临大敌,心头却又在欢呼雀跃,好似期盼着他能做点什么。
下一刻,他伸出手来……拿过了她手里的药箱。
“嘴唇很疼,该抹药了。”
“……”
*
舒晴的手哆哆嗦嗦了又哆哆嗦嗦,落在顾之唇上的时候,因为力道不对,疼得他眉头一皱。
她吓得赶紧缩回手来,“很疼?”
“你试试?”他十分“友好”地对她笑了笑,从她手里拿过了棉签,从容不迫地抹好了药。
舒晴的脸依旧保持着通红的状态,看着他嘴上被自己磕破的部位,忽然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这回顾不得尴尬了——
“要是明天有人问起你的嘴唇怎么了……”她越说越惊悚,面色都严肃起来。
“嗯?”他看起来有些迷惑。
舒晴不安地嘀咕道:“我是说要是明天有人问你嘴唇怎么了,你要怎么回答?”
如此显而易见的回答——“受伤了。”
……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要是问你怎么伤的呢?”她追问。
顾之这回迟疑了片刻,回以一个询问似的微笑,“被你咬伤的?”
“……”
看着她瞬间僵住的表情,顾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真好骗。”
虽然说这种行为很令人发指,但是舒晴好歹松了口气,神情也放松下来。
于是下一刻,只听他温柔地又添一句,“我就说家里来了条恶犬,欲求不满把我啃了。”
舒晴愤怒地把药膏扔在他腿上,起身欲走,谁知道有人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就抓住了她的手,这么一来一往间,她猝不及防地跌回沙发。
舒晴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顾之已然被她扑倒在身下。
她的身体与他修长结实的线条紧密切合,而他的面容离她仅有那么几寸之隔。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她能察觉到。
他的气息徐徐而温热,她也能察觉到。
舒晴怔了片刻,大惊失色地想要爬起身来,岂料身下的人忽然长臂一伸,将她紧紧地扣在怀里,然后严肃地盯着她,“你想干什么?”
“……”
她想干什么?她想起来啊!
舒晴又一次撑着沙发想要爬起来,岂料那双手纹丝不动地扣在她的腰上,手的主人还是那种严肃又正经的表情,然后再一次对她开口道:“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是这么主动的人,虽然这种投怀送抱的行为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但是我不得不站在为你好的角度提醒你,作为女性,偶尔还是矜持一点比较好。”
舒晴终于怒发冲冠了,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对他说:“算我求你,给我个矜持的机会好吗?”
顾之露齿一笑,“好。”
可是双手还是没有松动的迹象。
舒晴已经临近窘迫与愤怒齐齐爆发的边缘了,“那你松手啊!”
“可你还没求我啊。”
“那我求你稍微克制一下这种动不动就拿我寻开心的冲动好吗?”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胸口的起伏与颤动也无一例外地传到了她的身体上,两人的频率惊人的统一。
“舒晴。”那个声音低沉又无奈,“求人不是这么求的。”
她这么张牙舞爪、一副要大动干戈的模样,哪里有半点求人的态度?
舒晴十分隐忍地盯着他,一副你待如何的样子。
好吧,作为她的老师……兼水到渠成的未来枕边人,他好心地打算再教她一项新技能。
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向上,按住了她的双肩,然后略一用力,两人的双唇又一次有了亲密接触。
药膏的苦涩滋味带着微凉的触觉蔓延在舌尖,这一次不只是浅尝辄止。
他比上一次要强势许多,也要不温柔许多,以缠绵密集的攻势侵入她的口中,然后一路攻城略地,直接夺去了她呼吸的能力,害她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并且所有的理智都灰飞烟灭。
他吮吸着她的气息,然后微微离开,呢喃一句:“求人要会撒娇。”
不待她说话,又一次覆住她的唇,末了再来一句,“不会说好听的话,就要学会利用女性的优势,身体力行。”
然后再次吻住不放,各种高大上的技巧一点一点地来。
像是甜蜜的折磨,至死方休。
舒晴一开始还能勉强意识到“擦这货又在糊弄我了”,然后逐渐在顾老师高超的技巧之中变成了“等等他怎么会如此娴熟这不科学”,紧接着就是“哦不我快断气了快给我一点喘息的时间”,最后惊人发现自己的大脑变成了一滩浆糊。
她像是一叶扁舟,在他的带领下起起伏伏,情难自已。
到最后嘴唇一片红肿之际,顾老师终于放过了她。
看着她气喘吁吁又眼波迷离的样子,他的眼神暗了又暗,终于只是任她软软地趴在他的怀里,半天都没有说话。
虽然他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可是以目前的程度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惊觉素来自制力良好的自己竟然有了这种不知餍足的心态,恨不能一步一步将她全部收入囊中,再不留半点余地。
可是强大的理智攫住了他,于是总算悬崖勒马。
他的小姑娘安安静静地赖在他的怀里,然后轻声喊了句:“顾老师?”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她又叫了一次,“顾老师。”
“嗯。”
“顾老师。”
“……”一遍又一遍,他索性不再答应,而是收紧了手臂,将她牢牢地抱紧,“这样会真实一点吗?”
她沉默了片刻,还是那么傻里傻气地对他说:“我有点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他低低地笑起来,用手托起她的下巴,认认真真地望着她,黑眼眸里是难得一见的温柔认真,不带一点距离感。
“你在这里。”
他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来到了左边的胸膛。
她怔怔地望着他漆黑一片的眼眸,惊觉手心下是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
你在这里。
一直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苦逼的作者今天年假结束了,忙到晚上十点才打开电脑,看见你们各种催更,于是恶狠狠的打算用这章腻死你们!
顾老师闷骚禁欲26年,如今一发不可收拾了,破皮拆骨神马的绝对是小意思。
昨晚读者建了个QQ群:373090989,有意催更调戏以及鞭策么么早日上船戏的姑娘可以加一个,不过听说作者会装死╮(╯▽╰)╭
老规矩啦,新发文,红包十分钟后公布。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又一次躺在客房的床上,棉被上素雅的花纹和墙上那副油画对舒晴来说都再熟悉不过,说来好笑,她在顾之家里留宿的次数似乎多得有些过分了,过去从来没有多想过,如今回想起来,才惊觉一切早已超出师生的范畴。
那个恍若做梦的亲吻结束以后,她趴在顾之怀里,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所以,这是代表你接受我了?”
身下的男人沉默了片刻,“不,也可能是一个禁欲已久的男老师对一个女学生的变态猥亵行为。”
“……”
“舒晴。”他叹口气,胸口微微起伏,“拒绝你,是因为觉得时机尚未成熟,保持距离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而接受你,是因为我发现也许我以为的最好并非最好,我自认为年长于你,经历的也比你多,却还不如你来得勇敢。我想……”微微一顿,他颇为认真的说,“也许我应该和你一样,为了自己的心意冒险一次。”
这些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忽然变得意义非凡,舒晴已经受到太大的震撼,说不出话来,而顾之只是撑起身来,替她整理好了略微凌乱的衣衫,温柔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去睡吧,明天还要回学校。”
于是舒晴梦游一般洗漱完毕,梦游一般躺上了床,可是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却一点也没有睡意。
像是做了一场极为真实的梦,她忽然间害怕起来,担心明天早上睁开眼时,自己仍在那个窄小密闭的寝室里,而今晚的一切都不过是来如春梦不多时,去如朝霞无觅处。
而同样躺在床上的顾之也没有合眼,一动不动地睁眼望着门的方向,想象着在对面的房间里正躺着那个活泼生动的小姑娘。
两人仅有一条走廊之隔,如此近的距离。
他想到了相遇以来的很多事情,最终弯起了唇角,在深夜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走廊的距离嘛,不过一步之遥罢了,迟早拆墙破门。
*
隔天早上,舒晴因为睡得太晚,以至于迟迟没有醒来,顾之亲自敲门叫她起床。
无奈屋子里的人睡得太死,翻了个身,又继续睡。
顾之在外面叫了好几声,听不见回应,只得打开了房门,亲眼目睹床上那一片狼藉的模样,忍不住失笑。
被子乱作一团,枕头的位置也改变了,而舒晴正窝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像是冬眠的乌龟。
“该起床了。”他走到床边,拉了拉她的被子。
毫无反应。
“舒晴。”
动了一下,继续睡。
顾祁看了眼手表,再睡下去铁定迟到了,于是将被子掀开了一点,露出她乱蓬蓬的小脑袋,伸手毫不客气地捏住她的鼻子。
一秒,两秒,三秒……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脑袋一扭,挣脱出他的魔爪之后大口大口喘着气,等到意识回笼之后,才转过头来望着好整以暇地站在床边的人,“……顾老师?”
“你还有十分钟的时间穿衣洗漱,十分钟的时候解决早餐,超时就会迟到。当然,如果你为了避嫌,执意要在校门口下车,那么早餐这一议程可以直接取消。”顾之好心地把手表展示给她看。
舒晴暗道糟糕,连跟他计较擅闯闺房这种事都来不及了,终于急急忙忙地开始穿衣服。
结果洗漱超时五分钟,早餐果然只能取消了,舒晴坐上顾之的车时,打了个电话,要秦可薇替她把书直接拿去教室。
秦可薇在那边大着嗓门吼了句:“你去哪里了,居然夜不归宿?昨晚纪检队的来查寝,搞得我这种忠厚老实的人被迫撒谎掩护你,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舒晴支支吾吾地说:“在朋友家呆了一晚上——”
“你有什么朋友在这边?想糊弄我?”秦可薇明显不信,说话间猛地反应过来,忽然间嗓门又大了数倍,“靠,你找j□j?”
“……”
那声音又大又尖锐,差点响彻车内,舒晴默默地看了眼正在开车的人,见他神态自若的模样,这才稍微松口气,低低地说了句:“少乱放屁,来了再说。”
挂断电话之后,她咳嗽两声,正襟危坐。
顾之把车停在了小区外面的面包店旁,然后下车买了点东西,又重新坐上来。舒晴正在看他拎的袋子里装了些什么,忽然眼尖地瞟到李宣然正从小区里走出来。
“快开车快开车!”舒晴猛地缩在座位上,“李医生朝这边来了!”
顾之顿了顿,依言发动了油门,其间李宣然好像看见了他的车,眉头一挑,正欲走过了打招呼,却看见黑色的沃尔沃忽然发动,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舒晴坐直身子之后,终于松口气,从袋子里拿出了面包和牛奶。顾之没说话,她就自作主张地插上吸管,然后凑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说:“喝牛奶!”
顾之摇摇头。
她又把面包打开,送到他嘴边,“那吃面包?”
顾之淡淡地看她一眼,然后继续开车,嘴里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这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舒晴一头雾水。
他若有所思地说:“以见不得光的j□j关系来说,这种亲密的举动要是被人看见的话,不太合适。”
“……”她就知道他肯定听见秦可薇的话了!
舒晴大口大口地啃着面包,一脸囧样地把头扭向窗外。
刚把车停在校外,舒晴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出,头也不回地朝他挥挥手,“走了!”
不知是怕迟到还是怕被人看见从他的车上下来,她跑得仓促,不长不短的及肩发在风里晃晃悠悠。
顾之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微妙。
他都接受她了,同住一个屋檐下还恪守礼节就算了,早上起来因为时间仓促而没有对他笑眯眯地道早安也算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传说中的道别吻?
他是有多见不得人?
这不科学。
*
顾之今天没有课,调头去医院处理近期的手术案例。
虽然他不操刀了,但是曾经的辉煌还在,去法国实习两年的经历也还在,很多手术哪怕是经由他的审核或者方案规划,成功率也有保障得多。
和张主任打了招呼后,他将外套挂在衣架上,换上了白大褂,然后走进办公室坐了下来。
“今天早上第三人民医院转了一名病患到我们这来,说是在宴席上喝了杯酒,结果当场昏迷过去。送进医院照了CT,发现颅内出血,渗血的地方是主血管,颅内神经也受到压迫,因此昏迷不醒。”张主任的语气有点急,从抽屉里拿出了病情报告单和病人的CT,“四个小时之前,我们已经对他展开抢救,在家属同意的情况下实施了开颅手术,暂时控制住了颅内渗血的状况,但是手术中发现病人有脑梗阻,情况非常严重,当场再继续实施下一场一次手术耗时太长,风险极大,因此只能先止血,下了手术台再做紧急手术方案。”
说话间,门外忽然有另一个人在敲门,张主任说了句请进,而顾之还在皱眉看着患者的CT。
“张主任,我是三院的易听风,之前帮李兆联系你们医院的主治医生。”来人和张主任握了握手,正准备询问患者状况,忽然看见顾之抬起头来,顿时一愣,“顾之?”
此时的顾之穿着一身白大褂,手里拿着患者的CT,同为外科医生的易听风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李兆的CT图,忍不住问他:“你不是……不是不操刀了吗?对了,李兆这手术你打算怎么做?”
顾之把CT放在桌上,也站起身来,从容不迫地说:“你误会了,我只是来医院看看这几天的情况,张主任把李兆的情况给我看看,想听听我的意见,李兆的主治医生不是我,也不会由我操刀动手术。”
易听风说:“这手术很棘手,又是颅内出血,又是脑梗阻严重到压迫神经,你擅长这方面,要是由你来肯定再好不过了。”
“我说过了,我已经不拿手术刀了。”顾之的语气听不出丝毫一样,却一字一句、沉稳有力,他看了张主任一眼,“我去跟李兆的主治医生谈谈,看看颅内的具体情况如何,一会儿再回来找你商量。”
临走前,他对易听风笑了笑,“不用担心,虽说情况严重,但不至于难得易大医生都皱眉了,这种病情还算常见,只要手术方案足够稳妥,今天下午就可以动手术,成功率不会低的。”顿了顿,他说了句玩笑话,“你要是一副我不操刀病患就必死无疑的模样,恐怕张主任会以为你小瞧了医院的其他医生,病人家属看了也会吓得六神无主的。”
顾之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易听风惊疑不定地回过头来,问张主任:“顾之真的不拿手术刀了?”
“已经三年了。”张主任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然后又笑道,“虽说他不拿手术刀了,很多人都觉得遗憾,但要是他还在动手术的话,肯定在北京那边当顶梁柱啊,哪里还轮得到我们?他回来以后,虽说不再进手术室了,但是每个上了难度的外科手术方案都是经过他的审阅或者由他亲自策划才定下来的,我们也算松了口气。”
“可是他为什么放弃手术台?”
易听风是顾之的师兄,曾经也对这位颇有天赋、大名鼎鼎的医大天才师弟颇有耳闻,当初还和他一起参与过A市最盛大的国内医学研讨。顾之当时年纪轻轻的就代表医大进行了一起特殊案例的阐述与方案展示,获得了业内的一致认可,赢得一片赞誉声。
对于前途一片光明的师弟忽然放弃了动手术的机会、甚至不再留在北京这件事,易听风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张主任笑了笑,“要是有机会,这事还是你亲口问他吧,我没资格说。”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禁欲已久的男老师对一个女学生的变态猥亵行为——没错其实顾老师已经想这么做很久了!
在这里求个留言,你们滴的作者正在努力冲榜单,只剩下几天时间啦,希望今晚的两章潜水的不潜水的姑娘们都能冒个泡,么么先多谢大家了。
明晚开始基本还是日更,十点半放出来,偶尔会争取双更。
下章要公布两章的红包名单,这章先放出来,继续码字,11点半还有一章,不见不散。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顾之在医院停留了一整天,手术方案他也有参与,按理说下午的手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够顺利进行。然而这场手术超出了预计的时间,最后助理医师慌慌张张地跑出手术室,对候在外面的张主任和顾之说:“主血管再次渗血,影响了正在进行的脑梗阻清理措施,现在陈医生正在努力止血当中。”
病人的家属全部等在走廊里,年过八旬的老太太一听儿子情况,顿时瘫倒在椅子上,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
李兆的大女儿比较年轻,立马果断地说:“我要转院!”
另外一个小儿子皱眉道:“转什么院?一院已经是市里最好的医院了,要是这里的医生都没辙,还有哪里动得了这个手术?”
“从三院转过来的时候我就说了,要转就该直接转去北京的,谁不知道脑科手术要去那边?”大女儿冷笑道,“早知道你舍不得钱了,现在可好,爸的手术失败了,你最开心了,后期治疗费都不用花,反正遗嘱上写明了房子归你,之前爸反悔了要改遗嘱,你不是正盼着今天吗?要是爸就这么撒手人寰,房子就是你的了。”
手术内在紧急抢救,走廊上的家属却发生了争执,最后李兆的儿子拂袖而去,大女儿吵着嚷着要转院。
虽说张主任很冷静耐心地向她说明了情况,此时转院实在太冒风险,但那年轻的女人听都不听,坚决要在李兆的颅内出血止住以后就连夜转去北京。
医院也要遵从病人家属的意愿,如今这种情况,张主任不得不联系北京的医院,待陈医生手术出来后,也请家属签订了协议,一旦病人在路上出现病情恶化的情况,与医院没有任何关系,然后立马安排专车和随行的医护人员送李兆去北京。
因为一路上患者出现病情恶化的可能性很大,随行的医护人员也必须是有高水准的医生,陈医生年轻,经验也有不足,而因为医院里还有别的手术在进行,张主任也抽不开身,只得拜托顾之。
于是顾之又连夜跟着医院的车去了北京。
舒晴一整天没有收到顾之的任何消息,去辅导员办公室交资料的时候,路过法语专业的办公室还特意探头看了眼,结果发现顾之的座位空空如也。
系主任笑眯眯地问她有什么事,她尴尬地摇摇头,喊了声“何主任好”,然后又跑了。
晚上自习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一直不停地瞟手机屏幕,结果屏幕一片漆黑,毫无反应。其间余治森发了条短信,问她吃不吃麦当劳,他在外面办事,可以顺便带回来。
舒晴还以为是顾之,心里猛地一跳,结果却失望地发现不是心中所想的人,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了条:不吃了,你自己吃就好。
秦可薇倒是追问了她昨晚在哪里过夜的事,只是没问出个究竟,加上一整天课满,没时间细说,就被舒晴给糊弄过去了。
晚自习之后,两人去步行街的超市买了点东西,回寝室的时候,舒晴又拿出手机来看,结果一摸包,居然发现手机不见了。
“是不是放在书包里的?”秦可薇提醒她。
“不可能,我就是放在衣服包里的!”舒晴又急急忙忙把书包打开来看,结果还是没有手机的踪影。
秦可薇给她打了个电话,那边果断传来了已关机的声音。
这下再头疼也不得不相信手机已掉的事实,晚自习的时候在教室充过电,还是百分之九十几的电量,不可能没电自动关机,而如今手机关机也就证明有人捡到了她的手机,要想找回来估计也没戏了。
舒晴郁闷了一整晚,顾之不联系她,手机也掉了,还能再倒霉一点吗?
更要命的是借秦可薇的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讲了这件事,结果毫无意外地遭到舒妈妈的一顿臭骂。
果然是极为糟糕的一天。
然而有句名言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
第二日,舒晴想着晚上总该见到顾之了吧?就算他沉得住气,两人的关系才刚确定,他也没心思联系她,但至少晚上上完法语课后也该有个交代。
结果当晚早早的去了教室,居然发现站在讲台上的又不是顾之,系主任笑眯眯地跟大家说,“呀,顾老师请假了,我来帮他代课。”
舒晴忍不住问了句:“顾老师生病了?”
秦可薇挑眉看了她一眼,小声说:“哟,沉不住气了?”
舒晴没理她,只等着系主任的回答,结果系主任说:“我也不太清楚,昨天晚上还在吃晚饭的时候,顾老师就打电话给我,说是有事不能来学校,希望我帮忙代几天的课。”
舒晴的心一下子顿在那里。
不是生病了,也不是一节课不能来,是代好几天的课。
如果他有急事,为什么昨晚不告诉她?系主任说的是吃完饭的时候,顾之就打了电话,那为什么不联系她?她的手机是在十点左右才掉的,按理说要是他想得到她,再怎么也会在那之前就告诉她了。
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和恐慌一起袭上心头。
没心思上课的舒晴借了秦可薇的手机,给那个已经背得下来的号码发了条短信:你在哪里?为什么没来上课?
可是九十分钟的上课时间过去了,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晚自习也过去了,舒晴一直霸占着秦可薇的手机,可是纹丝不动的屏幕只能令她更加焦躁不安。
他从来就不是不回短信的人,哪怕她说一句晚安,他也一定会回她一句同样的问候,更何况这样担心的询问?
两天了,整整两天不联系她,这意味着什么?
一直到熄灯之前,她都在等待顾之的短信,可是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上床之前,舒晴忽然想到前一条短信她忘记了加上自己的名字,而这是秦可薇的手机,也许顾之不知道短信其实是她发的?
虽然理由很牵强,但好歹给了她一丝安慰,于是又一次打开手机发了条短信:我是舒晴,发生什么事了吗?看见短信请速回复。
可是这样的等待一直持续到埋怨她霸占手机的秦可薇都睡着了,也不见对方有只字片语的回应。
舒晴一个人躺在床上,听着其他人均匀的呼吸声,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无措。
那天晚上他不是回应了她吗?不是吻了她,还牵着她的手放在胸膛之上,说她一直在他心里吗?
如果真的一直在他心里,又怎么会整整两天想不起她呢?不止想不起,甚至连她的短信也不回,这代表什么呢?
她努力回想着那天晚上两人的所有对话,他吻了她,说是告白被她抢先一步,然后是那些温情脉脉的言语,和她在一瞬间升至顶点的喜悦。
可是她忽然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不论她如何绞尽脑汁地去想,也没有想到他有过任何关于承认两人从师生关系进步为恋人关系的只言片语。
难道说那些都不过是他的一场游戏,事实上是她自己想多了,而他根本没有接受她的意思?
舒晴笑自己太荒唐,认识顾之这么久,他什么时候会做那种离谱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卑劣到这种地步呢?
可是脑子里有另一个声音在问她:你也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他,不过是个平凡到扎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女生罢了,真的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吗?就算他真的对你有兴趣,可是一整夜的深入思考以后,难道不会有后悔的可能吗?
他是一个如此敬业的老师,怎么会忽然毫无缘由地请假这么多天?
胡思乱想之际,舒晴又想起了余治森说的关于顾之的那些事,他是一个好心到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人,若是真的后悔了,也许会因为怕伤害到她,所以不敢直白地告诉她,更不愿意就这样放任事情继续发展下去。
也许这才是他逃避的理由,不回短信的理由,以及……忽然间人间蒸发的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多年后,回想起顾之人间蒸发的那几天,舒晴还会很幽怨。
她坐在沙发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看英剧,瞥了眼正在电脑前专心工作的人,“喂,当初你害我伤心死了,打算怎么补偿我?”
“当初?哪个当初?”顾之头也不回地问她。
“就是你人间蒸发那几天啊!我以为你在变相地拒绝我,难过了好几天,黑眼圈都出来了!”
“纯天然烟熏妆,多好。”他漫不经心地随口拈来。
舒晴很生气,一个抱枕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键盘上,笔记本十分脆弱地躺枪,顿时蓝屏一片。
顾之顿了顿,“舒晴,我的文档没有保存。”
声音很温柔,但是一字一顿,听上去不太妙。
舒晴:“……”
顾老师微笑着转过头来望着她,“很伤心,需要补偿是吧?”
“……”
“还记得当初我说什么了吗?一个欲求不满的男老师对纯洁善良女学生的猥亵行为。”
“……”
说话间,顾老师优雅地起身,风姿绰约地坐在了舒晴身旁,然后缓缓掀起棉被。
“你要干什么!”舒晴想跑,怎料大男人瞬间钻进了棉被,轻而易举捉住了她的小裤裤。
“你跑啊。”顾之悠然地笑着。
“→_→你不放手我怎么跑?”
“你可以选择裸奔。”
大冬天的,顾之的手因为长时间敲击键盘而变得冷冰冰的,抚在肌肤上有种别样的刺激。
他温柔地笑了,“亲爱的,我这就补偿你。”
……
听说从那以后,只要舒晴有抱怨,顾老师就无怨无悔地自愿服务补偿她,务必做到“身体力行”,“鞠躬尽瘁”。
写完小剧场由于时间关系,红包名单比较简略啦,前两章送出的红包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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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自从那天早上在校门口分别,整整四天过去了,舒晴再也没有看见过顾之。
周六的时候,舒晴在寝室里对着电脑发呆,企鹅在右下角闪了又闪,她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失神。
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除了一个手机号码,她再也没有任何可以联系他的方式。
秦可薇在旁边跟她念叨着下周又要交班费的事情,她却猛地站起身来,拿起挎包就往外走。
“哎,你去哪里?”秦可薇在后面叫她,“我就随便抱怨一下,你该不会去找班长打一架吧?”
公交车站人很多,因为是周六,大家都不愿宅在寝室。
舒晴在排队等车的时候,忽然有人从后面重重地拍了她一下,她正在发愣,冷不丁被这么吓一跳,差点没叫出声来。
宋予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倒是没想到舒晴会这么大反应,看她一下子变了脸色,赶紧老老实实地认错,“不好意思,下手太重了。”
“重点在于力道吗?”舒晴惊魂未定,没好气地瞪他。
“要不然呢?触摸的部位不对?”宋予在她身上瞄了几眼,顿时遭到一个杀气腾腾的白眼,于是赶紧眼观鼻鼻观心,不再乱开玩笑。
这时候车来了,出人意料的是两人居然都是乘坐同一辆,舒晴也没话说,理所当然地和他坐在了一起。
宋予问她:“你去哪儿?”
舒晴略微顿了顿,才说:“去二环路的超市买点东西。”
“什么东西需要去二环路的超市才买得到?”
“……除湿剂,我认准了那个牌子。”舒晴信口拈来个幌子,看宋予略微诡异的表情,“怎么,有意见?”
“没意见,就是在**丝堆里过习惯了,骤然间见到要用除湿剂的高大上白富美,肃然起敬而已。”
舒晴笑了,但笑容里却有几分心不在焉的成分。
她去二环路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顾之的家住在那里。
今天是第五天了,与其悬在半空,整颗心都喘不过气来,倒不如找他问个清楚。
千刀万剐毕竟比一箭穿心要痛苦得多。
结果公交车停在顾之住的小区外那个站台时,舒晴发现宋予和她一起站了起来。
“你在这儿下?”宋予也有些吃惊。
“嗯,我就去前面那个超市。”舒晴随手一指,跟他一起下了车。
“八班的陈明你知道吧?他的手机忘在寝室了,我给他送过来。”宋予有些迟疑地叫住了她,“我上去把手机给他之后就会下来,不然,一起回去?”
舒晴本来已经挥了挥手,打算先去超市溜达一圈,然后再来找顾之,听他这么一说,只得摇头,“我可能要耽误挺长时间的,你先回去吧。”
“二十分钟的车程,一个人也无趣,我可以等你。”这是宋予的回答。
见他执意如此,舒晴沉默了片刻,正在思考该如何拒绝,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不确实太不给他面子。
宋予却忽然走近了两步,一把拉过她往旁边躲了躲,原来路边有摊积水,汽车经过的时候溅起了一堆水渍,险些溅到她身上。
舒晴踉踉跄跄地往他那边倒去,好在他及时扶住她,颇为关心地往她衣服下摆上瞧,“没溅到吧?”
“没。”她稳住了身形,却在直起腰来时忽然看见那辆汽车停了下来。
宋予眉头一皱,对着那辆车就喝道:“怎么开车的?没看见路边有人吗?”
那车是往小区外的停车场开的,此刻忽然停在路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司机要下车和他们理论。
舒晴怕起冲突,就拉了拉宋予,“算了,司机又看不见地上有积水,别——”
话音未落,骤然卡在嗓子眼里,因为开了车门走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顾之的好友,李宣然。
英镑的腐甲是顾之治的,但后来复发了一次,舒晴再去宠物医院时,接待她的就是李宣然了。这个医生很健谈,比顾之有亲和力,话里话外也透露出了两人的关系,从读书的时候起就是好友了。
只是她并不知道顾之是否把他们的事告诉过李宣然,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叫了声:“李医生。”
李宣然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没看见路边有积水,开得鲁莽了点,不要跟我计较啊!”
熟人?宋予原本板着的脸也缓和下来,却有些看不惯李宣然嬉皮笑脸的模样,听到“李医生”这个称呼,猜想大概也不是什么很熟的人,于是下意识地往前站了一步,把舒晴略微护在身后,似乎是在显示她是有保镖的。
“鲁莽驾驶不是什么好事。”宋予有些敌意,却又没有发作。
而就在这个时候,舒晴注意到李宣然没有说话,只是十分微妙地朝车里看了一眼。
心里顿了顿。
下一刻——
吧嗒一声。
副驾驶的车门开了。
那个男人西装革履,白色的衬衣浆得挺括整洁,连一丝皱褶都看不见,剪裁合身的黑色西服更显得他身形修长、挺拔英俊,而衬衣领口开了颗扣,也令他显得不那么呆板严肃。
只可惜那张面庞之上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冽,就这么静静地走下车来,站在原地看着舒晴和宋予,面无表情。
舒晴瞬间静止在原地。
宋予一愣,前一刻的敌意顿时烟消云散,笑着喊了句:“顾老师?”
顾之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舒晴面上,此刻默不作声地下移了些,注视着宋予下意识握住她手腕的姿势,然后又不动声色地移回了她的面上,淡淡地嗯了一声。
李宣然的表情变得十分意味深长,笑吟吟地问了句:“呀,今天周六,你们俩来约会的?”
几乎是一瞬间,三道视线齐刷刷地朝他扫射而来。
宋予是有些惊喜,舒晴是有些惊吓,而顾之……顾之的眼神的确称得上是扫射。
“路上碰到的。”舒晴赶紧解释说,怕宋予看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不敢说自己是来找顾之的,但同时又怕顾之误会。
她这种忐忑不安又矛盾的表情尽显脸上,顾之定定地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只重新上了车,然后按了按喇叭,催促李宣然上车。
舒晴简直是头脑空白地看着那辆车驶入地下停车场,听见宋予那句“咦,顾老师也住这里?”,仍旧毫无反应。
“你不是要买东西吗?还不快去超市?我也进去送手机了,一会儿在这里等你吧?”
“你烦不烦啊?”舒晴忽然朝他吼了句,“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啊,谁让你等我了?”
她忽然怒气冲冲地转身往超市走,任由宋予在后面喊她的名字,理都不理。
她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迁怒于人,可是整整五天不见面,她压根没有料到再见面时,那个人会这么冷漠地看着她,好像她做了天大的错事一样。
她做错什么了?
走到超市门口时,她犹自没有缓过气来,回头一看,宋予已经走了,于是立马又调转方向,朝着小区里走。
地下停车场有电梯直达公寓,她知道这段时间里,顾之肯定已经到家了,于是气冲冲地一路奔到他家楼下,按下了门铃。
对讲机里传来他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上来再说。”
像是完全猜到了她的心思,连问都不问就知道来者何人。
不待她答话,对方已经挂断了。
于是舒晴又一路冲进电梯,直达十一楼,顾之的门已经开了,门口摆着她常穿的那双米色拖鞋。
她几乎是穿了鞋就直奔客厅,结果却发现客厅里空无一人,“你在哪里?”
“等我一下。”他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
舒晴压根等不急了,立马就往卧室冲,想都不想就把门推开了,“你——”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屋里的人已经褪下了西服,白衬衣的扣子也已经全部解开,因她忽然间闯入,有些猝不及防,怔了片刻后立马又开始系扣子,淡淡的问她,“我不是叫你等我一下吗?”
舒晴压根没想到他在换衣服,当下面上一红,怒气生生吞了一半,“……我去客厅等你。”
“不用了。”顾之系好了扣子,跟着她踏出卧室,一路走到了客厅,伸手从茶几上捞过遥控器,打开了空调,然后转过身来望着她。
舒晴本来有好多话要说的,想问他这几天去了哪里,是真的有事还是在逃避她,如果是因为那天的亲密举动而后悔,只要告诉她就行了,没必要这么拖下去……可是眼下看着他沉默地望着自己,像是在等待自己的解释,顿时就喉咙一紧。
他是什么意思?
他不联系她在先,对她不闻不问在先,人间蒸发五天没有任何消息在先,现在摆出这种脸色给她看又是什么意思?
舒晴觉得胸口堵得慌,眼眶也酸涩得难受,而他冷眼看着她的尴尬与无措,这真是喜感又悲伤的一刻。还赖在这里做什么呢?难道这还看不出他的意思了?消失这么多天,一句解释也没有,还这么冷漠疏离地旁观她的失态。
这种事态发展可真他妈的莎士比亚,简直融会贯通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文学性与戏剧性,狗血天雷到要是莎士比亚看见都会忍不住爬起来鼓掌欢呼。
她干脆重重地从他手臂旁擦了过去,二话不说开始弯腰换鞋。
她真是瞎了狗眼才会看上顾之,天底下最没良心的就是法语老师!这种狗屁个性,绝对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就算娶到了不出三天绝对离婚!
可是弯腰的瞬间,眼泪也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简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倒贴上门就算了,还这么不顶用,哭个屁啊哭,全天下又不是只有这个男人,刚才她不是还赶走一个对她有意思的吗?
顾之终于被她莫名其妙的举动给激怒了,倏地走到门边,一把拉起她,沉声道:“你干什么?”
“我滚蛋,行不行?”她超级凶恶地还嘴过去,一把甩开他的手,“这是你家,我又不能叫你滚,我自己滚你也有意见?”
顾之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叫你滚了?”
“你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叫我滚,特别是这张脸!”
“少无理取闹。”顾之眉头一皱,瞟了眼她的手,“把鞋子放下,进来好好说。”
“说个屁!”她又开始闹。
“谁教你说脏话的?”
“教个屁!”
“舒晴,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心。”顾之的眼睛微微眯起,显而易见的怒气正在聚集。
“挑战个屁!”舒晴仍在作死。
下一刻,顾之夺过她手里的鞋子,十分果断地仍在地上,然后拉着她的手略显粗暴地走入客厅,一把将她推到沙发上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给你三分钟的时间清醒一下,清醒完了之后,不要让我看见你这个样子。”
他动怒了。
他发火了。
他失去了惯有的从容,终于爆发了。
舒晴看着他这副“生人勿近,内有狂犬”的模样,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涌,干脆缩在沙发上开始哇哇大哭,“你滚!快滚!我最恨的就是你这种良心被狗吃了的负心汉!你欺负无知少女,诱骗他人感情,滥用教师职权,限制人身自由,胁迫无辜学生……”
“舒晴。”从来都没有如此动怒过的顾老师终于青筋爆起了,太阳穴突突直跳,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念出她的名字,下一刻,一把将她捞了起来,粗暴地吻上她的唇。
“罪名这么多,多一条猥亵良家妇女也无所谓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昨天的第二章你们很多人都霸王我,不留言,但是我还是对你们爱得深沉。
所以打算用激情一点的戏份炸你们出来,如果这招管用→_→来,冒个泡吧,高次的姑娘们!
上章红包名单:
卿相
顾时光(长评加持大红包)
啪嗒(长评加持大红包)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顾之的力道很大,一把拉起舒晴就吻了上去,双臂紧紧箍在她的腰间,唇齿相依间少了几分温柔,却多了几分无法按捺的情绪。
舒晴正在气头上,哪里容得他这么霸道?干脆胡乱挣扎起来,撇开头去离开了他的唇,气急败坏地吼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话到一半,忽然发现不对,于是立马闭嘴,狠狠地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想要挣脱出来。
顾之的情绪好像和往常不太一样,若是平常,就算是看见舒晴和宋予在一起,顶多也就人面兽心地在言语上和她周旋一番,今天却不知为何一声不吭地发作起来。
见舒晴反抗得厉害,他加重了力道,纹丝不动地将她箍在怀里,又一次吻上她的唇,势必要让她在这样无声的攻势里妥协下来。
他已经没有力气和她争辩,也没有心思用那些饱含深意的话语暗示她什么。
舒晴又急又气,却又没办法推开他,索性重重一口咬在他的下唇上,顾之眉头一紧,终于松开了她。
紧抿的薄唇被她咬出了一道口子,有温热的血液渗出,舒晴怔了怔,在鲜红色的血珠衬托之下才忽然发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素来润泽好看的嘴唇也略显苍白。
刚才双唇相贴之际,下巴隐隐冒出的胡茬甚至刺到了她。
……他从来没有这么不修边幅过。
可是不论如何,他不联系她在先,人间蒸发在先,如果不是她亲自找上门来,他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躲着她了?
舒晴胡乱抹了把脸上的眼泪,与他擦肩而过,转而去拿屋子里的药箱。
再出来时,顾之还站在原地,沉默的表情里带着她看不透的情绪。
舒晴也不说话了,把药箱放在茶几上,拿出上回他抹在唇上的药膏,就这么抬头看着他,顾之于是缓缓走到了沙发旁边坐了下来。
她把药膏挤在棉签上,一声不吭地替他擦药,动作轻柔而小心,只是才刚抹一下,又是一颗眼泪滚落下来。
顾之沉默地看着她,也看清了她眼睑下面的淤青,显然这些日子都睡得不好。
“舒晴。”他开口叫她。
舒晴还是不说话,只是机械地替他擦药,眼里泪水一直没断过。
见她不理他,顾之终于身上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望进她眼里,“你在气什么?”
她在气什么?
舒晴眨了眨眼,简直想笑出声来。
整整五天音讯全无,如今终于被她堵在家里,他居然反过来问她在气什么?
舒晴霍地站起身来,把棉签往垃圾桶里一扔,“不好意思又把你咬伤了,没事的话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委屈,愤怒,受伤,自卑……很多的情绪一起涌上来,而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最可怕的只有两个字,失望。
当她远远地喜欢他时,会为他的一举一动而欣喜不已,于是想要近一点,再近一点。
可是当她终于如愿以偿地站在他身边时,才发现过去朝思暮想的喜悦里还夹杂着不曾预期的杂质,而因为毫无准备,她只能措手不及地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走了没两步,忽然有人从身后牢牢地抱住了她,修长的双臂环过她的腰间,带着温柔又不容置疑的意味。
顾之与她毫无间隙地贴在一起,低低地说了句:“别走。”
那个声音低沉暗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
舒晴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他素来都是那个沉稳从容的顾之,无论面对什么境况,都永远闲庭信步一般不慌不忙。
然而此刻的他连多余的话都说不出,就好像整整五天没有合过眼,如今已经精疲力尽,而这句“别走”里也似乎带着些脆弱的成分,不复以往的冷静睿智。
气还没消,心里却又有了一丝迟疑,舒晴定定地顿在了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也就在这个时候,顾之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我给你打了五天的电话,全部都是关机状态,我很担心,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前天打给系主任的时候,问了班上的状况,她说一切良好,没有任何人缺课……”顿了顿,语气渐低,“今天我赶回来,原本想去学校找你,正在绞尽脑汁想个不令人生疑的好借口时,就在小区门口看到了你和宋予。”
舒晴蓦地转过身来,怔怔地望着他,“你打过电话给我?”下一秒,她又沉下脸来,“我的手机掉了,当然不知道你打没打过,可我用秦可薇的手机发过短信给你,一共两条,你一条也没有回过。”
“我没有收到任何短信。”
“你的意思是中国移动专门屏蔽了我们之间的信号?为了维护世界和平,还是拯救迷恋上老师的迷途少女?整个A市连4G网络都覆盖了,偏偏就你连两条短信都收不到?”舒晴明知道顾之不是会找这种蹩脚借口推脱的人,却因为情绪使然,开始争锋相对、话里带刺。
“我不在A市。”顾之沉默了片刻,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医院有个刚动了开颅手术的病人要转去北京,我负责随行,因为家属不顾医嘱,执意要转院,他在一路上病情急剧恶化,到了北京之后立马就进了急救室。我在北京待了五天时间,今天才赶回来。”
舒晴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半天才问了句,“那,手术成功了吗?”
顾之没说话,原本环在她腰间的手慢慢地松了开来,最后才摇头道:“路上耽误太长时间,病情恶化严重,进了手术室不到半个小时就停止呼吸了。”
窗外是个阴天,屋内的气氛却比外面更加压抑沉闷。
顾之站在那里,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语气里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与沉重。
“三年以来都坐在电脑前面策划手术方案,也许是太久没有进过手术室了,突然之间亲眼目睹一条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一下子有点懵。”他笑着回过头来,可是舒晴却完全看不出一点笑意,“我还以为学医那么多年,回国也动过那么多手术,早就该看惯生离死别了,结果今天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舒晴的满腹委屈瞬间烟消云散,转而怔怔地望着顾之,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一向微笑得像是无坚不摧的男人突然间就这么扔下了从容冷静的面具,转而流露出最真实最平反、甚至略显脆弱的一面来,眼眸里带着无措与苦涩,像个大孩子。
他说从医数年,早就坦然接受生死,可是今天却还是无可避免地陷入那个医者不得不面对的境地。
气氛一时之间僵持在那里,顾之的手机却忽然响了,李兆那件事还有后续,张主任要他赶紧去医院一趟。
舒晴打算先回学校,等他忙完再说,顾之却打了个电话给李宣然,让他带舒晴去吃午饭。
“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忙完医院的事就回来。”他伸手替她把一缕耳发拨到耳后,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就算还有气,等我回来再发,好不好?”
舒晴点头,很快听见门铃响起,李宣然笑眯眯地站在门外,对着打开门的顾之说:“快滚快滚,美女留给我。”
顾之回头又对舒晴笑了笑,拿起大衣出门之前,低低地嘱咐李宣然:“好好照顾她。”
李宣然露齿一笑,“放心,她跑不掉的。”
*
饭是在小区外面的餐厅解决的,李宣然和顾之不愧是同门师兄弟,虽说后来专攻兽医这一行,但对养生之道的执着不懈绝对和顾之有得一拼。
桌上摆着绝佳的荤素搭配,四菜一汤,不见油腻。
舒晴却有些食之无味。
李宣然一直笑眯眯地和她说着话,性格里天然就带着一股亲和力,幽默又随性,只可惜舒晴有些心不在焉。
吃到一半,他忽然问她:“你在担心顾之?”
舒晴一愣。
看她这表情,李宣然就知道顾之肯定把去北京的事跟她说了,但以他对那位凡事“留一手先生”的了解,这事肯定只是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省略了一些至关重要的细节。
唉,自从认识顾之以后,他好像就多了个技能点,总要跟在顾之后面擦屁股。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陪一个刚动了开颅手术的病人去北京,结果手术失败,病人死在手术台上了?”
舒晴点头。
“就这些?”
“还有别的?”她的筷子没有再动。
看吧,他就知道。
“那个病人在一院动手术的时候,手术方案是他策划的,结果主治医生在开刀过程中出了点意外,被迫停止手术,等待下一次再继续进行。但是病人家属对遗嘱有异议,争执以后,坚持要不听医嘱转院。顾之受托随行,结果病人在路上病情恶化,不断进行紧急抢救措施,期间那个病人还醒了几次,拉着顾之的手哭着念儿女,求生**很强烈,一直求顾之千万要救活他,他还有好多话要跟家人说。”李宣然停在这里,忽然问她,“你应该知道顾之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吧?”
舒晴点头,催促他,“然后呢?”
“然后?然后病人死在手术台上了,家属全部跑去北京和医院理论,又是骂顾之没有在路上照顾好死者,又是一口咬定医院出了医疗事故,但是转院之前他们签过了协议,所以这件事情最后还是他们自己的责任。顾之留在那里处理完了所有事情,也代表第一人民医院进行了家属慰问,只可惜死者的两个儿女当场就遗嘱问题争执起来,竟然谁也没有为去世的人感到难过,完全钻进钱眼里了。”
李宣然看了眼冷掉的饭菜,幽幽叹口气,“那家伙一向喜欢忽略细节,虽然不说谎,但是凡事只讲三分,你要是不去深究总会被他忽悠……可怜我连顿热饭都吃不上。”
拿起筷子继续吃,冷菜也无所谓。
而舒晴多一口也吃不下了,午饭之后拿着顾之留下来的钥匙回了他的家,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发呆。
李宣然的老婆大人出差回来了,赶着上楼之前,他忽然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对舒晴说:“对了,医院里的人都是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以顾之这种性子,不像是会为这些事情耿耿于怀的……不过也难说,自从有了心理阴影连手术台都放弃之后,他好像不怎么能接受有人死在他面前这种事,更何况这回病人还是一路在他的照看之下去世的。”
舒晴猛然一愣,“你说什么?”
“啊,老婆催我了,你自己看着办啊,好好安慰安慰,实在不行就身体力行!”李宣然又开始不正经,笑眯眯地上楼迎接老婆大人了。
屋里又只剩下舒晴一人,她喃喃地咀嚼着李宣然那句心理阴影,一时之间心神不宁。
什么叫做因为心理阴影放弃了手术台?
在顾之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小言的奥秘在于,普通的医生他就是个医生,小言里的医生就一定是身怀绝技、医术高明、如魔似幻、秘密重重的医生。
顾老师:现在你们知道了,其实我有过一段难以启齿的往事,求温柔的爱抚。
佛曰:不狗血,何以炸出霸王?
因为红包功能要下线了,所以从今天起,每章选出五条评论送红包,为了不让学生党因为时差关系失去抢红包的机会,所以不限时间,只要字数超过25字,萌萌的或者很欢乐,都有机会获得红包。
听说长期冒泡的姑娘吃再多都不长胖→_→以后的男朋友会比顾老师高大上很多哟。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下午的时候,顾之打过电话回来,说是医院的事情有点复杂,可能要晚上才回得来。
“我会让李宣然带你去吃饭,其余的时间你可以自己安排,书房里有书,也有影片,电脑的密码是我的法语名,另外橱柜里有咖啡和牛奶……”他的声音温柔清冽,从电话那端清晰地传来,其间还带着点浅浅的回音。
舒晴猜测他是在医院无人的走廊上给她打电话的。
“不用担心,我会自己安排的。”她拿着座机微微沉默了片刻,然后迟疑地问了句,“你那边……还好吗?”
手术是顾之策划的,现在病人死了,恐怕那群蛮不讲理的家属会继续纠缠不清。
顾之笑了,悠悠地问了句:“打电话之前,我还在想你会不会余怒未消,直接挂断的……怎么,现在不气了?”
舒晴面上一烫,胡乱说了几句,最后嘀嘀咕咕道:“回来再跟你算账。”然后就挂了电话。
她从书房里找出了《队列之末》,又一次坐在沙发上看起来。
而另一边的医院里,空无一人的走廊上,顾之收起手机之后终于露出了几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知道有人还在家里等着他,这种经历是前所未有的。
顾之到家的时候,电视上还在放英剧,暖黄色的灯光下,舒晴歪歪斜斜地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空调开着,室内很温暖,他把大衣挂在衣架上之后,轻声走到沙发前面。
大概是几天都没有睡好,他的小姑娘困倦地闭上了眼睛,连开门的声音都没能惊醒她。
外面天都黑了,顾之犹豫片刻,关了电视,抱起舒晴走进了客房,把被子小心翼翼地替她盖好之后,也没急着离开,而是坐在床沿看着她。
走廊上的灯朦朦胧胧地照进来,不够亮,却足以看清她的模样。
秀气的面容,右脸有一颗浅浅的小痣,不仔细看的话就难以发现。醒着的时候总是露出生动又丰富的表情,骂起人来尤为厉害。而今这样安静地睡着,却多了几分柔软,少了几分张扬。
顾之伸手替她整理好了落在面颊上的几缕发丝,终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岂料才刚转过身去,床上的人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他诧异地回过身来,却看见前一刻还在熟睡的人已然睁开眼睛,无比清醒地看着他。
“装睡?”他挑眉。
“本来是真睡,不过你抱我的时候动作太笨,我就醒了。”
“困了就睡吧,其他的明天再说。”他很体谅。
“不行,今日事今日毕,你布置家庭作业的时候可没有宽容大量到允许我拖上一天。”舒晴很理直气壮。
顾之哑然失笑,于是如她所愿坐了下来,舒晴把枕头立在身后,和他坐在一起,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
他没有躲,问她:“怎么了?”
“胡茬冒出来了,以前都没有看见过,真神奇。”
“……”顾之顿了顿,“你觉得一个男人会长胡茬有什么神奇的?还是说,你在暗示我什么?”
她哈哈笑起来,忽然像个小孩子一样伸手在他下巴上磨蹭了两下,“想不到顾老师也会长胡子,这样看起来有男人气概多了!”
顾之沉默了两秒钟。
朦胧的光线里,他对舒晴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不够有男人气概?”
舒晴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某种不太熟悉的光芒,忽然察觉到了危险的讯号,于是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你超级man的!”
怎么听都有种欲盖弥彰的意思。
顾之干脆迅速贴近她,伸手一捞,然后“温柔”地用带着胡茬的下巴去蹭她的脖子,“来,我让你好好感受感受我的男子气概。”
舒晴从小就怕痒,被这么一作弄,整个人都笑倒在了床上,而顾之发现她怕痒这个特点以后,就更加从容不迫地继续实施“酷刑”,那些细小的胡茬扎在细皮嫩肉的脖子上,简直要命。
“我错了!你很man,真的超级man……”舒晴边笑边躲,可是顾之钳制着她的手脚,根本就逃不开,“喂,不带这样的,我受不了了……啊,别碰那里!不准碰!啊哈哈哈……别、别来了,真的,我不行了……”
她的声音里略带颤意,比平常要娇气一些,整个人滚来滚去,像个孩子,只可惜不论怎么滚,都还是在顾之的管辖范围以内打转。
顾之终于停了下来,微微支起身子,神情莫测地看着她,“舒晴,你总是习惯这么说话吗?”
“什么意思?”舒晴犹自气喘吁吁的,因为刚才闹腾了一番,一张脸也绯红绯红的,双眼犹带泪光地看着他。
……显然是被折腾坏了。
顾之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你求饶的声音未免太令人浮想联翩了点。”
那眼神饱含深意,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于是舒晴浑身一僵,赫赫然发现此刻两人的姿势,似乎好像大概也许……真的有点令人浮想联翩。
眼下,她毫无形象地躺在凌乱的被子上,而顾之的身子几乎有一半都压在她身上,四目相对,两人面孔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四厘米。
昏黄暧昧的光线,凌乱不整的衣衫,以及维持着这种姿势一动不动的两人。
舒晴忽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子里涌。
而就在气氛僵持到她几乎快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跟有人在里面打鼓似的时,终于开口打断了这样尴尬又诡异的沉默。
她是这么想的,随便说点什么,只要开口就好。
于是——
“我今天晚上吃了超级多。”
顾之没动,“所以呢?”在他的预料里,为了逃避这种暧昧又令人心悸的状况,舒晴的下一句台词很可能是“所以我想拉屎”。
不过这次舒晴还暂时没想到那里去,赶紧又说:“我的意思是,你吃晚饭了吗?这么晚才从医院赶回来,肯定没吃吧?”
“……所以呢?”
“所以……我就是想说,你能不能……先起来?这么压着我挺难受的……虽然没吃晚饭,但是体重也没少个几斤……”
顾之默默地看了她片刻,然后翻身倒在她旁边,在昏暗的光线里含笑悠然说道:“不急。”
“什么不急?”
“证明男子气概这件事,来日方长,不用心急。”他像是在安慰自己。
舒晴侧过头去看着他英俊好看的侧脸,嘀咕道:“就是随便开个玩笑嘛,干嘛那么较真?”
……呵呵,开玩笑都开到他的男性尊严上来了,能不较真吗?
顾老师温柔地看着她,含笑不语。
所谓不急,是要等到水到渠成之日,身体力行,徐徐图之。
毕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舒晴去洗漱完毕之后,这回换顾之躺在床上睡着了。
这五天她只是睡不好,他却连觉都没睡上多少,李兆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要处理医院之间的交接,要应付难缠的家属,来回赶路也累得够呛。
舒晴也不忍心叫醒他,让他去自己的卧室睡,于是迟疑了片刻,飞快地去卧室里把他的被子抱了过来,然后笑眯眯地爬上了床,先替他盖好被子,然后拉过自己的被子盖上。
她离他只有几寸之遥,寂静的空气里仿佛也因此染上了一丝喧哗,好一会儿她才发现,那是心跳的声音。
等到明天早上,她一定会死不认账,然后就说自己睡着以后,他居然偷偷摸摸爬上了她的床!
这么想着,她笑眯眯地轻声道:“晚安,顾先生。”
不是顾老师,而是顾先生。
睡在她身旁的睡美男,顾之先生。
她想了整整一下午,翻来覆去地思考着要如何开口询问他关于李宣然所说的心理阴影,可是最终作罢。
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往事,不是因为矫情地想要隐瞒过去、保持完美的形象,而是有的事情不去触及就不会难过。
那些都是遇见她之前的事情了,对她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遇见了她,今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伤痛。
一片黑暗里,她安心地闭上了眼,却没发现面前的男人与她先前的反应如出一辙,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唇角的笑意是前所未有的惬意放松,顾之安静地看着她,目光明亮。
晚安,我的小姑娘。
遗憾的是,第二天早上舒晴睁开眼睛时,身旁已经空了。
顾之的那床被子也被抱回了房间,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她错愕地走到客厅,却发现顾之系着格子围腰在厨房里忙碌,热腾腾的小米粥香气四溢,餐桌上还摆着煎蛋和小菜。
顾之听见脚步声,头也没回地对她说:“再等一下就好,你先去洗漱吧。”
舒晴欲言又止,郁闷地去了洗手间。
他居然这么淡定地早起了!然后抱着被子撒手走人!她想象的自己抱着被子悲痛欲绝地要他负责任的那一幕到哪里去了?
完全没戏了!
走到一半时,厨房里的人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忽然回过头来温柔地提醒道:“下次我再在你的床上睡着,记得叫醒我回房去睡,兽性大发、毁人清白的事情还是要防范于未然。”
“……你在告诉我要提防你?”
“不,我是在提醒你要学会克制自己。”顾之的眼神一派悠然自得,似乎对昨晚她默默地爬上床和他同床共枕的事情了如指掌。
舒晴的表情变了又变,最终默默地爬走了。
顾之回了学校以后,系主任不用再帮他代课,一切又恢复正常。
舒晴小心翼翼地保守着和他之间的秘密——周一到周五,他还是她的顾老师;周六到周日,如果有空,她会去他家呆上一阵子。
A市也就这么大,就连一个小区里也有熟人,舒晴不敢缠着他四处乱跑。
那天和宋予发火以后,舒晴其实挺愧疚的,然而面对他不时发来的短信,舒晴掐掉了最后一点和他道歉的念头。
不如就这么误会下去吧,最好让他明白她没有一点和他发展下去的意思,早死早超生,挥剑斩情丝。
只可惜宋予的决心似乎很强烈,终于在又一次的法语课上课前,拿着书坐到了第一排——他和舒晴旁边的女生说了几句话,对方一脸笑意地点头和他换了座位,对此,舒晴简直震住了。
“你干什么?”她的表情有些尴尬。
宋予看着她,“为什么不回我的短信?”
“……”
“舒晴,你讨厌我?”他一字一句地说,直言不讳地看着她。
舒晴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回应,又发现后排的女生都在兴致勃勃地盯着他们,简直如芒在背,只得低声道:“有什么事情课后单独说,你先坐回去,不然大家误会了——”
“误会什么?”宋予从容不迫地打断她的话,然后微微一笑,“她们没有误会,我喜欢你,我在追你。”
后排的窃窃私语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着他们。
舒晴的脸瞬间扭曲了,只得勉力维持镇定,微笑道:“先上课,课后再说。”
“我等不及了。”宋予用那种势在必得的眼神看着她,眼神里充满自信和坦荡,“接受不接受,几个字的事情,不过就算你不接受,我也不会轻易放弃。舒晴,我一定会追到你。”
整个教室都爆发出一阵欢呼,不知道是谁先起哄,大家齐声叫道:“在一起!在一起!”
一声接一声,响亮而惊人。
事情简直发展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舒晴已经彻底震在原地了,正在绞尽脑汁想个办法既不伤人又能解决现状时,教室门口已然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
顾之大老远就听见教室里的闹腾声了,跨进教室的时候唇角含笑地问了句:“有什么好消息吗?”
下一秒,他看见自己的小姑娘面红耳赤地和那个眉清目秀的男生坐在一起,全班齐齐发出的那声“在一起”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响彻教室。
前一刻还微微上扬的唇角顿时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僵在那里。
呵呵呵,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会慢慢跳过大学时光,直奔都市言情,当然,过程中必须有突发事件来搅局╮╭。
作者:请问顾老师,你打算怎么处理舒晴被人告白的状况?
顾之:重操手术刀。
作者:你打算弃教从医,然后公开和她在一起?
顾之:不,我打算实践一下人体阉割的手术。
┑┍我知道你们都爱上了潜水运动,可是这么冷的天潜水真的炒鸡不好,快粗来冒个泡!
红包名单:
苏晗伊安
妈蛋要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Mia要像快乐温暖的太阳花
星玖
使乌因为红包马上要下线了,所以没有继续送经常中奖的姑娘,并不是你们的留言么么不喜欢,我一如既往地爱着你们!!!
第40章
第四十章
顾之拿着手里的书,从容不迫地走到了讲台上,而全班还处于激动状态,毕竟在这样粥多僧少的外国语学院,这种激情四射的告白场景还是很少见的。
宋予用那种深情款款的眼神望着舒晴,等待着她的答复。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五分钟的时间,他很笃定自己能得到对方的回应。
不管是接受还是拒绝,他都有足够的自信去迎接舒晴的回答,毕竟他在外院也算是条件非常好的男生了,向来不乏追求的女孩子。就算是舒晴现在拒绝了他,也不代表会一直拒绝下去,他有那个勇气和信心。
而在宋予这样热切又专注的眼神之下,舒晴却更加明显地感受到了来自讲台上的那道目光,顿时有一种浑身都要燃起来的错觉。
本意是不希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宋予难堪,可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十分礼貌地说了句:“对不起。”
大家的情绪很明显低落了点,颇有些看不成好戏的惋惜。
宋予的情绪低落了一点,然后问她:“为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了。”舒晴的脸微微有点红,目不斜视地看着宋予,坚决不去理会讲台上的人。
“就我所知,你并没有跟哪个男生走得很近,余治森除外。”宋予还是专注地望着她,“如果是因为不愿意接受我,你可以告诉我我还不够好,没有达到你的期许,不过我不会轻言放弃,我会一直追下去的。”
他还没有说完那些动听的话,可讲台上的顾之已然扫了眼手表,淡淡地说:“还有两分钟,今天提前上课,下课也会提前两分钟。”顿了顿,他补充道,“我下课之后有事,下不为例。”
算是解释了提前上课的原因。
宋予没有离开,仍然打算坐在舒晴身边听课,只是低低地说了句:“你会看到我的行动。”
不过舒晴更为关注的一个问题是……如果下课有事的话,提前两分钟真的有意义吗?
顾之照例打开了电脑,然后表情淡然地在电脑启动的过程中翻开了课本,“首先找人温习一遍上节课的课文。”
听到这句话之后,舒晴条件反射地明白了他的意图,于是十分自觉地举起手来。
这一招叫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顾之挑眉,理所当然地点了她的名,不过在她书拿着刚念了没两句的时候,忽然又微笑着补充一句:“忘了说,是背诵。”
“……”
“还是按照你们系主任的规矩来吧,错一个动词变位,抄十遍,两个的话——”
“二十遍?”有人替他补充。
顾之含笑摇头,“十的平方。”
这一招叫做:不好意思,罪无可恕。
舒晴用一种饱含深意的目光望着他,事后顾之问起来,“你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答曰:“我想甩你一脸shi的意思。”
宋予告白的日子是周一,下课之后舒晴本来想心虚地主动和顾之说说这事,只可惜课后有不少人问问题,舒晴磨蹭半天,还是在秦可薇的再三催促中走了。
手机掉了,新的还没买,想发短信、打电话什么的也比较麻烦,毕竟老借秦可薇的也说不过去,于是这事只得暂且作罢,留待周末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再说。
只可惜这周剩下的两节法语课也是格外难熬。
宋予是铁了心要表示出自己的诚意与决心,不知从哪里搞到了舒晴他们班的课表,每天早自习天不亮就跑到教室送早餐,于是舒晴每回急匆匆地赶到教师之后,总能在第一排她的专属座位上发现一瓶牛奶、一盒蛋糕。
偏偏她不知道宋予在哪个教室上自习,开头两天还真没法还回去。
在班上同学的调侃之下,她尴尬地借秦可薇的手机先打给余治森问到了宋予的电话,然后发了条短信给宋予:早餐我自己准备了,你在哪个教室?我拿过去。
二十秒后,宋予回复了:不用了,今后你的早餐都由我来准备,我说过了,会让你看到我的行动。
舒晴急了,这人怎么说不听啊?你说要是你未娶我未嫁的,追求一下还有那么点意思,她都表明了自己有喜欢的人了,怎么这人还是这么执迷不悟呢?
她走到走廊上,打了个电话给宋予。
对方接起来的时候,语气还挺开心的,“舒晴?”
“你在哪里?”
从她的语气里猜到了她的台词,宋予无奈地说:“我说过了,我在追你,给自己喜欢的人送早餐有什么不对的?你只要安心接受就好,不用——”
“等一下。”舒晴打断了他,“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就好。第一,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给过你错觉,让你觉得我也许对你有好感、会接受你,如果确实是我给你的错觉,那么真的很对不起,因为没有这样的事。第二,追求自己喜欢的人是你的权利,但是拒绝我不喜欢的人也是我的权利,你现在这样给我造成很大困扰,我不希望一而再再而三地劝你不听,浪费你的心意,当然也浪费了我的口水。”
“舒晴——”
“你别打岔,听我说完。宋予你很好,不说放在外院这种阴盛阳衰的地方,就算是放在其他学院,也一样是个好男生,上进、幽默、性格好、更别提家庭条件也很棒,所以你真的没必要在我这里一头栽进来。我之前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不是为了敷衍你,是真有其事。”
这回宋予沉默了一会儿,舒晴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她这么说虽然是为了快刀斩乱麻,但也毫无例外地伤到了对方的自尊心。
她想了想,“这个时候说什么‘你很好,其实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之类的话难免显得矫情做作,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暂时冷静一段时间,以后见面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好半天,就在她开始担心对方是不是中箭太深、悲伤至极时,宋予才说:“舒晴,我能说我越来越欣赏你了吗?”
“……”尼玛她刚才说的话他究竟听进去了吗?!
“早餐可以不送了,如果你觉得有负担,我会尽量低调行事。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
舒晴在对方坚定不移的表露爱意的过程中,默默地说了句再见,挂掉电话走近教室。
秦可薇从她的脸上看出了端倪,咧嘴一笑,开始唱起了《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曲——我心永恒。
舒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有时候我真的很想甩你一脸shi?”
周三下午去辅导员办公室值班的时候,办公室里又只剩下她一人。
顾之在自己的桌后看了眼手表,起身走到了隔壁办公室。
舒晴拿着本《英国文学选读》在看,也没注意门口什么时候多了个人,直到那人已经走到了书桌前面,忽然开口道:“交作业了。”
“什么作业?”她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结果正好撞上顾之悠闲从容眼神,顿时心跳一滞。
在学校这种四面楚歌的地方单独和他相处时,总会有种偷鸡摸狗的错觉,紧张又刺激。
神奇的是如果两人真的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也就算了,可是因为心里有鬼,就这么面对面都会心跳加速。
舒晴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脸皮实在不能跟这人相比,太羞涩太淑女了果然不是件好事。
顾之望着她,温和地解释道:“动词变位,周一你一共错了三个,十的立方遍。”
“你来真的?”舒晴惊悚了。
“我向来不在课上开玩笑。”顾老师表示他是一位很有原则的人民教师。
“不带这样的!”舒晴压低了声音拆穿他,“你这是公报私仇。”
“是么?”顾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舒晴涨红了脸,又怕声音太大被办公室以外的人听见,只得霍地站起身来,恶狠狠地对他说:“又不是我让他当众告白的,有本事你去罚他啊,就会挑软柿子捏。你这么无耻,小心我狗急跳墙!”
“你还想出墙?”抓住了关键词,顾老师的笑容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慢慢地向她靠近了一些,四目相对间,别有深意。
舒晴语塞,这理解力真是超凡脱俗了!
也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人敲门,同年级的学生来申请教师,正察觉到办公室的气氛似乎不太对时,顾之已然从容不迫地转过身来,在对方一句“顾老师好”的招呼下微微点头,临走前,回头对舒晴友好地笑了笑,“日常作业计入期末的平时成绩,下次记得多注意,不要犯错了。”
是犯动词变位的错,还是招蜂引蝶的错?
总之,顾老师说得语重心长,令人回味无穷。
最终舒晴还是老老实实地抄写了动词变位,但是没有达到顾之所谓的“十的立方”。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晚上就有顾之的课,舒晴借着在办公室的剩余值班时间抄写动词变位,其间系主任进来拿资料,好奇地问她在做什么。
舒晴苦着脸说:“背课文的时候错了三个动词变位,顾老师说要贯彻你的政策,罚我抄写十的立方遍。”
系主任笑得哈哈哈的,“那只是吓吓你们罢了,哪会来真的?行了行了,我看顾老师也就是想你长点记性,哪里会真罚你这种酷刑?”
临走前,她头顶天使光环地对舒晴说:“象征性地抄个十遍就行了,顾老师那儿我去说说。”
舒晴禁不住感动得热泪盈眶。
不过当她值班结束后,经过顾之的办公室时,系主任头顶的光环就被恶魔的犄角取代了。
当时她探头探脑地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结果刚好看见系主任笑靥如花地站在顾之身后,弯腰和他一起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什么,有说有笑,还不时伸手在屏幕上指指点点的。
系主任今年有二十八了,比顾之还大了两岁,听说早早地结过一次婚,只是不到一年就离了,如今带着个三岁大小孩子,说起来舒晴还在办公室见过一次,是个小女孩,长得粉嘟嘟的,很可爱。
因为对方比顾之大,又是结过婚的人,所以舒晴就算看见系主任对顾之总是客客气气又温柔亲切的样子,也不会多想。
可是这种一派和谐的景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踮脚看了眼,最可恨的是顾之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眉目温柔,唇角弯弯。
……
舒晴一边往食堂走,一边暗暗骂了句,招蜂引蝶的分明不止她一个人好吗?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当晚法语课上,宋予还是坐在舒晴身旁,时不时回过头去小声说几句话。中途舒晴转笔的时候,不留神把笔给掉在地上了,宋予立马弯腰去捡,又因为笔在舒晴脚下,所以两人的距离难免离得太近,颇有些尴尬。
宋予的头几乎要枕在舒晴的腿上了。
舒晴的脸也轰的一下充血了,然而面对宋予的好意也不能直截了当地骂过去,只能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了句:“谢谢,下次请放着我来!”
教室里的人都知道宋予对舒晴是什么意思,当时就有人小小的偷笑了一下。
而顾老师正讲到下半节课学习法语电影赏析,看见这一幕时,微微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说:“看电影的同时,我会在教室外面一一抽人来进行动词变位的测试,测试结果不算入期末总成绩,但是错误太多的人依旧会有相应的抄写惩罚。”
下半节课开始后,教室里开始放电影,而走廊上的顾之果然开始一一抽人进行测验。
秦可薇感慨道:“顾老师真是我见过最负责任的大学老师了!”
舒晴默然不语。
果不其然,第一排的人一个一个出去了,排在舒晴前面的自然是宋予。
走之前,他笑眯眯地回过头来说了句:“我前几天刚好都复习过一遍了,前两课动词背得滚瓜烂熟。”
然而不出三分钟,那个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战场的人十分悲催地铩羽而归。
宋予一脸无语问苍天的表情,“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他抽的是上学期的动词……”
秦可薇十分不厚道地笑了出来,舒晴咳嗽两声,不知为何,忽然觉得顾之的目的性似乎有点令人起疑啊,正欲开口安慰两句这个因为自己而中枪的家伙,顾之却忽然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他还是挂着那种若无其事的表情,公事公办地说了句:“下一位,舒晴。”
到嘴的安慰顿时僵住,舒晴默默地站起身来。
还是别担心别人了,她有预感她会是死得最惨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恋爱中的人都是蛇精病,顾老师也不例外。短期内来个小小的活动,章节留言达到100条的话,加更一章,活动从这章开始。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头顶是昏黄的灯光,那个男人身姿挺拔地立在教室门口,待舒晴走出门后,带着她转身走向了走廊尽头的室外阳台上。
从这个角度可以俯瞰到一片寂静的夜景,小道上有路灯招摇,隐隐约约可以窥见其中散步的情侣。
舒晴没说话,站在他身后,心头有些打鼓。
顾之背对她,望着寂静的夜色,“开始吧。”
舒晴立马挺直了腰,“行,你抽吧,我背得还是挺熟的,上学期的假期复习过,这学期的早读时也练习过,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只要——”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啊?”
沉沉夜色里,那个男人缓缓转过身来,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我是想问你,宋予的事情打算怎么处理。”
舒晴顿时虎躯一震,“这算是滥用职权?不是说好要抽动词变位的吗?”
“不好意思,我好像说过我心眼比较小,有的事情实在不能忍。”
初春虽然已经到了,但冬日的余寒还未褪去,夜风吹在脸上仍然有些冷。
舒晴看着眼前的男人低头望进她的眼里,带着些许无奈和某些似乎刻意抑制住的情绪,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他说:“还以为长相不够惊艳的对象往往会比较靠得住,哪知道这年头流行心灵美,处处都是慧眼识英雄的伯乐。”
舒晴立马反驳他:“你的意思是宋予是伯乐,我是马?”
顾之微微一顿,失笑伸手欲惩罚似的弹弹她的额头,然而转念之间便收了回来,原因是这里是学校,很多事情都有所顾忌。
他低下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舒晴,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
舒晴心头一跳,听见他缓缓地说出了那四个字:“我在吃醋。”
一瞬间,夜风都静止了。
这样寒冷的夜晚,她却觉得空气都燥热起来,那么冷静又平和的人竟然如此直言不讳地告诉她,他在吃醋。
她有些脸红心跳地看着他,“你在开玩笑?”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是顾老师啊。”顾老师应该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平静强大的存在,吃醋这种接地气的事情绝对和他沾不上边。
这有什么直接联系么?
顾之悠闲地将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可你好像忘了一件事,除了是你的老师之外,我还是个男人。”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仔细听了听走廊上是否安静得没有任何人出没,然后才上前一步,忽然拉住舒晴的手,从容不迫地贴在了自己的心口。
舒晴怔怔地抬头望着他,听见他用低沉如水的嗓音说道:“告诉他,不好意思他晚来一步,你早就被人提前预定了,今后住在这个人心里,哪儿都不会去。”
舒晴失魂落魄地回到教室里时,秦可薇仔细看了看她的表情,“你也壮烈牺牲了?”
宋予急忙安慰她,“没事,上学期的单词谁还记得啊?正常正常,反正也不计入期末成绩,顶多抄写几遍。如果你不愿意抄的话,我可以发动寝室里的人帮你抄。”
舒晴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回到教室门口望着她的人,缓缓地对宋予说:“下节课,你还是坐回以前的座位吧。”
宋予神情一僵,哪怕说过不会轻易放弃,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她拒绝,自尊心也会受伤。
舒晴低头看着课本,用只有宋予能听见的声音说:“人都有虚荣感,你说喜欢我,证明我还是有引人注目的地方,我应该感谢你的肯定。可是对我来说,感情不能只是一个人单方面地喜欢另一个人,或者因为自己的占有欲就要坚持不懈地用行动来表示心意,那不叫坚持,叫固执。”
“宋予,你觉得我性格爽朗、说话耿直,那确实是我的一个优点,但是我们接触的次数少之又少,你看见的都是我闪光的一面,真正的我其实你并不了解。”
她也有缺点,有很多旁人没有看透彻的硬伤,比如性格里带刺的一面,比如虚荣强势爱炫耀的一面,比如冲动幼稚常常犯错的一面,再比如偶尔还会因为家庭琐事做作矫情……她就是个普通又平凡的女孩子,这一点顾之也看得见。
“宋予,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在身边遇见一两个看对眼的人,这种好感来得很容易,但并没有深刻到非他不可的程度。你以为你对她念念不忘,但其实她只是恰好经过你心上,真正值得你念念不忘的人不是这种远远地看见就产生好感的人,而是在看到对方的缺点和不堪后还能让你心甘情愿分享喜怒哀乐的人。”
舒晴的目光朦朦胧胧地扫过教室门口那个注视着她的人,然后又回到了宋予的脸上。
“幸运的是,我已经遇见这个人了,他目睹了我的失意和难堪,清楚我的平凡和缺点,可是令我惊讶而且庆幸的是,他依然认为我是独一无二的。”
“对不起,也许我这么说让你感到很难堪,可是我觉得有的事情要是不一次性说清楚,难堪的就会是三个人。”
教室门口的人带着下一个背动词变位的同学走了出去,舒晴也在这个时候完成了她的深刻剖析。
宋予沉默了很久,点了点头,“很遗憾我来晚了一步。”
舒晴真心诚意地对他笑了笑。
不是你来晚了,也不是他来早了,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哪里有确切的时间可言?不过是你在平凡的日子里遇见了一个不平凡的人,于是那一天那一分那一秒都变得不寻常起来。
重要的不是相遇的早晚,而是心动得恰到好处。
周五晚上的法语课,宋予坐回了原来的座位,其中的含义自然不言而喻,
有人觉得他的热情来得快,去得更快,也有人觉得是舒晴眼高于顶,连宋予这种优绩股都看不上,实在是自信爆棚了。
秦可薇不无遗憾地说:“听说宋予他妈是政府高干,你说要是你俩今后结婚了,我也能跟着沾沾光,说不定考上公务员了还能蹭蹭关系进政府大楼坐坐。你倒好,看不上人家,害我将来只能站在政府大厦楼下悔不当初,没把你俩给硬撮合在一块儿。”
舒晴咧嘴一笑:“还有个办法,你可以自己嫁给他,将来不止能去政府大楼坐坐,躺着睡睡也没人理你。买张双人床,还能和他一起睡,抱团取暖不怕冷。”
秦可薇捂脸,羞涩地捧着小心脏指责她:“舒晴你好黄暴!”然后津津有味地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说真的,政府可以搬床进去?就算搬进去了,那得要多结实的床才不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
与秦可薇的反应比起来,顾之算是很淡定的。
他踏进教室那一刻就注意到了舒晴身旁的人又变回了以前的那个女生,顿了片刻,然后从容不迫地走到讲台上面后,打开了电脑。
这一次没有直接开始讲课,他微微一笑,“上课之前,先给大家欣赏一首法语歌。”
那首歌的名字叫做J’arriveàtoi.
J’arriveàtoiparmiracle
Aprèsdelonguesannées
Aprèsdessièclesd’obstaclesetdeslundis
Deslundistristesàpleurer
我奇迹般地来到你身边
历经漫长年华
历经重重世纪
以及那些被泪水浸渍的悲伤周一
……
顾之的视线几乎是漫不经心地扫过教室里每一个人,却只有舒晴能理解到那个眼神背后的含义。
带着笑意和些许喜悦,像是卸下了大包袱。
他甚至是带着微微笑意讲完整堂课的,温和如昨,却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轻快语气。
课后,舒晴正欲和秦可薇一起撤离,却听顾之忽然点了她的名,“舒晴留下来,上回的动词变位错得太多,今天重新来过。”
……胡说,上回他假公济私,她压根没背过动词变位。
舒晴与他对视一眼,看出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藏着只有她明白的秘密,终于在人去楼空的教室里对他颇为无奈地摊摊手,“顾老师,想和我单独约会就直说啊,老这么假公济私可不是办法。学生我品学兼优,结果你三天两天留我背动词变位,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智商有问题,多损形象啊!”
顾老师若有所思,说得也是,教室里并不是个绝佳的约会地点。
于是在舒晴收拾好书包和顾老师一起回家享受家庭影院的这天晚上,顾老师回过头来对正在专心致志看电影的舒晴说了句:“明天我们出去约会吧。”
舒晴的嘴巴没来得及合拢,吃惊地回过头来,“啊?”
便听他又重复了一次,“明天出去约会吧,老这么困在家里也不是办法。”
“可是要是碰见熟人了怎么办?”舒晴在惊喜了一刹那之后,就开始忧心忡忡。
顾之显然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了,十分笃定地摇头,“不会的,地点我定,没有遇见熟人的可能性。”
舒晴于是眉开眼笑,“好啊,那我们去哪里?”
“电影院。”
“……”
所以,下一次的约会地点虽然有变,但变化之处仅在于从家庭影院搬到了电影院?
而事实就是,在第二天早上被顾之叫醒以后,舒晴照例吃了他亲手做的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餐,然后便和他一同踏上了第一次室外约会之旅。
她以为他挑在电影院是因为那里黑漆漆的,就算有熟人也不容易被发现,不过一路上还是颇为担忧地问东问西,比如要是遇见学校里的师生也去看电影了怎么办,或者他的朋友撞见了他俩怎么办。
顾之但笑不语,趁着红灯的时候,伸手从后座拿了袋零食给她。
舒晴郁闷了,他的意思是嫌她话多,所以要用这些塞住她的嘴么?
顾之看出了她的无语,只是含笑地对她说:“我以为你应该对我的智商感到放心的。”
舒晴呵呵呵,“那当然,倍感放心,连吃醋这种事情也能通过假公济私来完美体现,我绝对相信你的高智商。”
然而汽车一路开向了她不熟悉的地方,就她所知,市中心的几个大型电影院都已经过了。
两旁良好的绿化带开始逐渐消失,热闹的商场也不见了,公路两旁越来越冷清,到最后一路伸展向郊区。
“我们去哪儿?”舒晴不死心,第无数次问出这个问题。
顾之一如既往地回答说:“到了就知道了。”
这种时候,舒晴总会怀疑他是情报局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简直滴水不漏。
结果最终,因为前一天晚上执意要把电影看完才睡,舒晴终于困得靠在座椅上闭眼打起盹来。
顾之没有吵醒她,只是把车停在路边,然后从后座拿来薄毯给她盖上,又暖气开大了点,这才继续开车。
当然,他没有察觉到睡在一旁的人睫毛微微动了动,然后唇角慢慢地弯了起来。
她很惊醒,所以总是会在对方的一丁点小动作里就从睡梦中醒来,就像上回在沙发上睡着一样。可她就是不愿意睁眼,因为很多时候,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更轻易地察觉到这个男人不动声色的温柔。
他的温柔不是什么惊天动地又轰轰烈烈的浪漫行径,而是细水长流却又无微不至的体贴入微。
当然,最后舒晴还是睡着了,谁叫顾之的车开得太平稳了呢?一不留神还真的睡了过去。
待她睁眼时,车已经驶入了市区,只是对她来说,这里依然属于全然陌生的地方,来A市读书这么久,爱玩的她也跟着秦可薇和余治森跑遍了大半个市区,却仍旧不知道这是哪里。
顾之把车停在了一处老旧的居民楼外,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到了。”
“这是哪里?”她掀开薄毯,摇下车窗,诧异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这是一处比较老式的家属区,没有市区里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也没有几乎席卷A市的电梯公寓,而是那种最朴素最老旧的住宅。
楼房只有三层高,楼与楼之间距离很近,所以太阳几乎照不到楼下这块空地。抬头望去,户型是那种通走廊的,也就是每一层从第一户人家到最后一户人家都共用一条走廊,家家户户都是绿漆门,就算隔着远远的距离,也看得出斑驳掉漆的痕迹。
舒晴跟着顾之下了车,失笑道:“我还不知道A市什么时候有这种地方,一直以为到处都被改造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顾之笑了,“谁说我们在A市?”
舒晴一愣,却见他好笑地望着她,“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们已经跨市区了。”
他从容不迫地迈步朝楼上走,舒晴赶紧跟上,“那这是哪里?”
“杨县。”
杨县?
这个名字很耳熟,舒晴想了半天,只记起这是靠近A市的一个小县城,别的就不知道了,毕竟A市是省府,而这个所谓的杨县似乎并没有任何特色。
“不是说去电影院吗?”舒晴跟上了他的步伐,侧过头去,“难道你所谓的不会被人发现,就是跨越市区,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想象力不错,但是没有新意。”顾之带她在三楼尽头的那户人家停了下来。
舒晴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电影院。
而顾之却拿出钥匙开了门,房门开时还发出了吱呀一声,细长悠远。
屋子里很干净,只是应该很久没住人了,因为推开门的一刹那,阳光透了进去,舒晴分明看见空气里有很多飞舞的细小尘埃。
房子不大,顶多也就六七十平米,进去先是客厅,沙发上还蒙着一层白色外罩,电视机是那种笨拙老式的非液晶式,就连靠墙的展示柜也是很朴素老套的那一款——舒晴只在爷爷家看到过。
顾之随意地把钥匙放在同样罩着布的茶几上,回过头来对她说,“随意参观。”
舒晴这一次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了,十分坚定地问他:“我们在哪里?”
“杨县。”他刻意卖关子的举动遭到了舒晴严厉的白眼冲击,于是终于无奈地笑道,“好吧,我说,这是我十二岁以前住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都在讲述舒晴的家庭,舒晴的童年,舒晴的故事,而顾老师仍然处于一片迷雾当中。
于是亲妈果断决定开始讲述顾老师的故事,且听么么夜谈男神是如何养成的。
下一章大概讲述一下顾老师的童年趣事,重点还是会放在这一次的约会之上,说实话我犹豫了好久,斟酌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应该是怎样的,是去看电影,还是喝咖啡,可是任何普遍寻常的约会场所都不尽如人意,哪怕可以写萌,但总归觉得不够惊艳。
剧透不能太多,但我希望这次的约会能令大家满意,它也许不够轰轰烈烈,但是一定温柔又特别,是顾老师的独门高智商约会策划方案。
然后温柔过后,会有第一个炸弹般的突发事件袭条Cv,)r快听,作者正在梁渠地笑……大开杀戒前的征兆。最后不好意思更新晚了,作为补偿,以及答谢上章冒泡留言的诸多姑娘们,周末双更。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十二岁以前,顾之都是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
杨县是个很小很不起眼的地方,就算是放在地图上也不容易被人注意到,顶多是沾了A市的光,偶尔会被人连带着一眼扫过去。
他的父母算是比较争气的,读完高中以后就去了A市工作,虽说早期支付不起昂贵的房价,不得不把顾之留在杨县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但是后来通过奋斗,也在A市安定下来,买了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
那一年,顾之十二岁,告别了十二年来生活的小县城,也告别了爷爷奶奶无微不至的关怀,开始学会很多过去不曾接触过的事。
舒晴站在橱柜前,隔着玻璃去看里面的东西。
最下面的一层摆放着很多奖状,什么“三好学生”,什么“优秀中队长”,包括一些数学竞赛的奖状,还有一堆已经褪色泛黄的小红花。
看来高智商的基因从孩提时代就已经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了。
她凑近了去看最靠边的那一张,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小字,而非印刷体,因为隔了太长时间,所以字迹都有些模糊了,“小便射程大赛……一等奖?”
最后一个字出口,舒晴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比赛好吗?小便射程大赛……
顾之镇定地打开橱柜,从里面拿出了那张奖状,然后走进里屋,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空空如也,想必是把这种有损他一世英名的东西给毁尸灭迹了。
舒晴不给面子,“奖状呢?藏起来也没用啊,我都看到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呢,小便射程大赛……”说到这里又开始笑。
顾之的表情没太大变化,只是黑眸微微眯起,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一群天真无知的小孩子聚在一起玩的游戏罢了。”
一副“老子当年只不过是陪那群蠢孩子玩玩而已”的表情。
顿了顿,他又添了句,“不过这也足以说明身体素质和某方面的能力从孩童时代起就能初现端倪了。”
舒晴顿时沉默了。
顾之从橱柜上层拿出了相册给她看,两人坐在沙发上凑拢一堆,舒晴一张一张地指着问,顾之就一张一张耐心地给她解释。
“这是我七岁生日那年,父母也回杨县来了,全家人聚在一起给我过生日。”
画面上的顾之稚气可爱,带着那种老式的纸皇冠,脸上被人涂了不少奶油,笑得乐不可支。
“那这张呢?你穿的是什么?校服?”
“嗯,小学校服。”
“胸前花花绿绿的是什么?”
“……”顾之没说话。
舒晴凑近了点,十分努力地去分辨上面画了写什么玩意儿,最终发现……那是七龙珠里的人物……
想象一下天真无邪的顾之小朋友在干净整洁的校服上画上了花花绿绿的动漫人物,然后一手拿着溜溜球,另一手还抓着块大饼啃得正欢,整个人还摆出了一个发大神功的姿势……舒晴顿时觉得这个世界玄幻了。
“……你这是什么造型?”
顾之静默了片刻,平静之中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意味,却听舒晴咧嘴一笑,自问自答地来了句:“我好像刚好知道,大概是……发龟派气功的造型。”
下一刻,顾老师抽走了她腿上的相册。
“都是老掉牙的东西了,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出去走走。”
有人恼羞成怒了。
从三楼再往上就是楼顶了,顾之把那扇木门推开,外面的阳光一下子倾泄而入,刚适应了黑暗的楼道,舒晴的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
那几级台阶有点高,不像是现在房子的楼顶,所有台阶都是统一高度,这种老房子的房顶是被人开发出来的,修筑的时候并没有这些台阶。
顾之伸出手来,稳稳地牵着舒晴走了上去。
木门之外,别有洞天。
入目所及皆是大片大片的低矮花坛,由水泥修成了长方形,每一个都种着不同的植物。
过道有些积水,舒晴跟在顾之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明知道应该仔细看路,却忍不住移开视线去瞧那些道旁的植物。
她虽是理科生,学过生物,但对植物并不了解,毕竟生活在大城市里,从小见过的植物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些盆景,叫得出名字来的屈指可数。
那些花坛里种植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有的花坛还混杂地种有好些种类,正值初春,花朵竞相开放,清新亮眼的色彩几乎叫舒晴挪不开眼睛。
而最终,顾之带她停在了楼顶尽头的那个花坛前面,花坛中间种植着白色的月季,周围则是一些绿色的低矮草本植物。
那种白色像是最纯洁的水晶在阳光下散发出来的光泽,带着一种洗涤人心的力量,毫无杂质。
春风带着日光的气味,吹拂着整个屋顶的植物,那些招摇的花朵和惬意舒展的枝叶顿时飒飒作响,像是一曲咏叹调。
每一个毛孔里都钻进了春天的味道,暖洋洋的,还要些难以言喻的震撼。
舒晴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在这样老旧又平反的家属区里,骤然登顶,得以瞥见了城市里最难得的一种景致。
顾之含笑辣手摧花,折了一朵月季递给她。
舒晴心虚地看了眼周围,虽说没人看见,但是——
“要是被人抓住你偷花怎么办?”
顾之认真地想了想,“那就拿你来抵押。”
“这么轻易就把我拿来抵押了,我有那么廉价?”
“啊,对。”他歉意地摇摇头,温柔地说,“我都忘了,你没这么值钱。”
大眼瞪小眼之际,顾之终于笑起来,一边把花塞进她手里,一边说:“这是我的花园。”
他的……花园?
顾之拉着舒晴在花坛边上坐了下来,有些懒洋洋地望了望晴朗的天,被太阳给照得略微眯起了眼,然后语气轻快地开始说童年的一些事情。
“以前这楼上本来是一块空地,大家都在这里晒被子。当时我奶奶喜欢种些东西在家里的阳台上,爷爷嫌她的花花草草太占地方,经常念叨几句,后来我就把阳台上的花草都给搬了上来,这里阳光充足,植物生长得也要好很多。”
“只是奶奶腿脚不好,每天爬上来浇水也比较麻烦,我就替她承担下了这个任务,每天都爬上来照料一会儿。后来又有很多邻居也把植物给搬了上来,大人们比较忙,我就秉承了红领巾少年的传统美德,帮着他们照料,之后每次写作文说起这件事,都会引用那句至理名言:低头看着胸前的红领巾,觉得它的颜色更加鲜艳了。”
红领巾的故事把舒晴逗笑了,“我也在作文里用过这句话,记不清是小学几年级的事了。”
“后来有一次下暴雨,有的盆栽被吹到了楼下,其中一盆是奶奶最喜欢的昙花,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再发生,爷爷就带我一起在这里修了几个花坛,虽说粗糙简陋,但把植物种在里面就要安全得多。再后来,又帮着别家的人修了这些花坛,只可惜大家搬走的搬走,去外地的去外地了,这些花坛渐渐地也没人打理,就成了我的独家秘密。”他的语气很温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怀念,像是透过这些植物清楚地看到了当年的场景,“不过那时候我就在想,虽然爷爷每天都在念叨奶奶一天到晚就会摆弄花花草草,毫无意义,但是真正最关心花草的却是他自己。”
舒晴低头看着手里的月季,替他补充完:“因为他关心的并不是花草,而是会把花草放在心上的奶奶啊。”
她说得自然而又不假思索,却令顾之为之一顿。
他从未想过事情的真相会是舒晴说的这样简单明了,哪怕他自诩聪明又早熟,却没看明白舒晴一语道破的事实。
舒晴抬头看他,催促道:“继续啊,怎么不说了?”
她想当然地认为顾之也和她想得一样,浑然不知自己在无意中已然击中了对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顾之忽然说不出话来,只能失笑地抬手摸了摸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
“我好像捡到宝了。”
杨县这附近的房子都是比较老旧的居民房,低矮简陋,年久失修,从房顶上可以看到这一片的大致景象。
有大雁从远处的天际飞来,盘旋在头顶的苍穹,整个县城带着宁静又质朴的气息。
舒晴坐在楼顶看着这样的场景,深吸一口气,喃喃道:“真不明白这里的人怎么会舍得离开这里。”
为了富裕的生活,抛下了宁静安详的家乡。
她笑着打趣:“说不定是我自己胸无大志,没有做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顾之平静地摇摇头,“你只是知足而已,这样的人往往会活得很开心。”
“你不嫌弃我没志向?我妈就经常批评我,说我这样以后没法子大富大贵,还总拿张亦……拿别家小孩跟我比。”
顾之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你不需要大富大贵。”
“……请注意一下措辞啊,顾之同志,你的嫌弃之情未免表现得太直白了点。”
他失笑不语,却没有说出口,有他在,还需要她发什么大财养家糊口吗?
从房顶下来之后,已经是十一点了,顾之带着舒晴去居民区后面的菜市场买了些东西,打算在家里简单地做点吃的。
“第一次约会,憧憬的大概都是些高级西餐之类的,委屈你吃我的家常小菜,会不会不高兴?”顾之走在她前面半步的地方,因为市场拥挤又堵塞,有时候行人之间难免发生点肢体接触,推推搡搡的。
舒晴和他一起停在卖花菜的摊前,还在思考是该打击他还是说实话,却听那个拉开塑料袋的老板娘笑眯眯地说:“这个点才来买菜的多半都是你们这些青年小夫妻,爱睡懒觉,起来之后也赶不上早市了。”
小夫妻?
舒晴顿时精神一振,脸上莫名红了,瞄了眼专心致志捡花菜的顾之,支支吾吾地笑过去了。
结账的时候,老板娘还悄悄对舒晴说了句:“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的,还陪你来买菜,小姑娘好幸福啊。”
舒晴的脸一路红了很远,买完简单的材料之后,两人终于踏上归程。
顾之问她:“刚才买花菜的大妈跟你说什么了?”
“啊?”舒晴虎躯一震,摸摸自己的脸,“她说我长得花容月貌,天仙下凡。”
“……那她确实年纪大了。”顾之若有所思。
“喂,你什么意思?好歹也是你自己看上的人,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的不止那大妈一个吧?有本事你重新挑个长得漂亮的,这时候嫌弃我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顾之笑得很诚恳,“都已经是一起睡懒觉的青年小夫妻了,悔之晚矣。”
一路斗嘴回去,可是走在他身旁,看他一个人拎着那些大袋小袋的蔬菜肉类,舒晴忽然觉得连心窝都热了起来。
他从来从来没有现在这么美好过、不真实过。
不是因为他穿着这样温暖的针织衫走在拥挤的菜市场里,也不是因为他的气质和周围吵闹的人群有多么格格不入,而是因为他做的一切都太简单、太平凡,接地气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所以才会显得不真实。
她曾经仰望的那个高高在上的男神好像正以光速走入她的世界,从遥不可及的天边,到真真切切的脚踏实地。
他正在以自然又熟稔的方式向她展示他的过去,以平凡温馨的方式陪她一起经历现在,哪怕他不是一个擅长许诺、说些山盟海誓的人,可她也显然从他郑重又沉稳的态度里看见了他所勾勒的未来。
有顾之的未来,光是想着都已经闪闪发光而又迫不及待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撒狗血以前的温馨时刻。
昨天有姑娘私戳我,说梦见了顾老师,并且还梦见自己怀了顾老师的孩子……
舒晴让我一定转告你:今晚十二点,梦里相见,请自备菜刀,以免大家说她恃强凌弱。
今晚十一点左右还有一章,有点晚,等不到的妹纸们就明天再来看吧
接下来是剧情与激情并进的时刻!
穿越校园走向都市,从小清新走向大狗血╮╭
周末就在码字中结束了,我感到十分悲伤,接下来要出去吃烤肉了,发泄一下。晚上见!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顾之做饭的时候,舒晴就帮他打下手,无奈自告奋勇切菜的行为终因笨手笨脚而被人直白地拒绝了。
顾之看着舒晴用那双肥爪子小心翼翼地以错误的方式拿着刀,然后十分生涩地把一颗好端端的土豆切得坑坑洼洼的,整颗心都随着她的姿势晃晃悠悠的,最后把那颗土豆从她手下抢救回来,“还是让我来吧。”
舒晴不死心,不愿意一个人站在旁边凑热闹。
顾之淡淡地说:“就算是医生,手术失败至少也给病人留个全尸,你这么糟蹋蔬菜,把它切得连旁边的土豆都认不出它是同类,想过它的感受吗?”
……
于是这顿饭由顾先生一人完成,除了医术高明、精通法语以外,舒晴发现了他的第三个技能:好厨子。
酒足饭饱之后,她喟然叹曰:“今后谁娶了你,当真好福气!”
顾老师看她一眼,“暂时没有入赘的打算。”
她就乐呵呵的坐在沙发上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房子很久没住人了,那你爷爷奶奶呢?”
话刚出口,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笑意顿时消失不见。
顾之笑了,“别乱想,他们还健在。我父亲有两个姐姐,如今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家境都不错,想着老年人年纪大了,就这么一直住在杨县没有儿女照应,也挺孤独的,就说好三姐弟一人照料两老一段时间,也趁他们还能走动的时候,带他们四处玩玩。”
这样的家庭令舒晴欣羡不已,她靠在沙发上叹口气,“真好。”
因为是周末,只放两天假,要是两人住在杨县,还要铺新的床单和被套,仅仅一个晚上而已,这么麻烦也不划算,最后还是决定在晚上赶回A市,左右不过一个小时车程。
临走之际,顾之开车多绕了一圈,到舒晴去了一些地方。
他就读的小学模样未变,只是多了些绿化植物,门口的大字翻新了一遍。
他经常吃的那家炸酱面店还在,只是店内装潢全部换了,唯有那对年迈的夫妇恩爱不变。
最后经过了杨县的那家古朴戏院,外面有几个孩子坐在青石板上玩石头,笑嘻嘻的,而老旧的戏院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曲声,舒晴听不懂,却也觉得别有意境。
墙头有些许垂柳从院子里探了出来,新绿初露,枝芽茂盛。
她摇下车窗,看着这样平淡又悠远的场景,忽然喃喃地说了句:“春天来了。”
生在城市,总会因为忙碌的生活节奏而遗漏了四季交替,亦或身边那些不起眼的景致,而在杨县,她终于找到了那种平和的心态,头一次体会到过去忽略了的美好。
可是绝对不能让顾老师太得意,免得他本来就爆棚的自信心一路奔向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舒晴在返程的路上问他:“你之前不是说要带我看电影吗?原来只是个幌子?”
一副“哟原来顾老师也会撒谎以后他说啥都当他在放屁”的样子。
顾之开着车,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以为,我已经把我的童年变成电影放了一遍,可惜唯一的观众似乎不太满意。”
舒晴忍不住低头笑了,抬起头来却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这么可爱,他聪明又稳重,温柔而美好,真不敢相信她居然能够得到他。
在这样一瞬不瞬的注视里,从容如顾老师也慢慢地感受到了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于是很快添了句:“当真不满意?”
回应他的是一个很轻很短暂的亲吻,舒晴靠近他,在他右脸上飞快地触碰了一下,正笑眯眯地探回身子时,汽车却猛地一下停在了路边。
顾之转过头来望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了句:“这么说来,是很满意了?”
舒晴假意皱眉思考,“还行吧,不过仍然有进步的空间。”
顾之扬起唇角,忽然伸手吧嗒一声,解开了她的安全带,然后温柔有力地扣住了她的腰,在接近她的过程中,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地说:“既然觉得满意,那我就不客气地讨要观影费用了。”
下一刻,他的面容挡住了她眼前的所有光线,随着阴影一同袭来的还有他铺天盖地的清冽气息,以及柔软轻薄的嘴唇。
夜色正好,月光温柔。
于是舒晴的脸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车程里,一直保持着充血状态,目不斜视,正襟危坐,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终于到了A市时,顾之在她下车前若有所思地说了句:“这点程度都不习惯,以后还怎么深入?”
……深入?舒晴的黄暴细胞开始作祟,顿时脸更红了。
看着顾老师修长挺拔的背影,和那一看就是正经人的气势,舒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告诉自己一定是她想多了。
之后的日子还和以前一样,多数时间花在专业课上,少数时间奉献给了顾老师的法语。
四月份的时候,舒晴和外院所有大二学生一起参加了专业四级的考试,只是考试过程中发生了一个小意外。
当时所有人都才刚拿到考卷,忽然间察觉到地面开始摇晃,监考老师脸色一变,“地震了!”
有个学生立马开始往外冲。
舒晴也惊慌了片刻,但察觉到地面的震动还是比较轻微的,也就没有太惶恐。
六年前,舒晴经历过一场大地震,虽说A市不是震中位置,但同在一个省内,震感自然也是很强烈的。
那之后一直断断续续地经历了一些余震,震着震着也就习惯了。
监考老师立马出面维持现场秩序,“没事的没事的,大家继续考,如果实在觉得没办法考下去,可以交卷离开,但是希望大家把握机会,毕竟专四只能考两次,这次机会放过了,之后就只能孤注一掷了。”
专四不过,毕业证都拿不了,在场的没人离开,都是忐忑不安地继续埋头做题。
同一时间,在走廊巡考的顾之立马走向了另一头,在轻微且持续不断的余震里出现在了一间教室门口。
讲台上的监考老师看见他,低声说了句:“一切良好。”
顾之点头,视线却在教室内扫视一周,最后与靠边第三排且正抬头朝这里看来的人对上了目光。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四个月后,成绩出来了,省内最著名的Z大因为多数考生弃考,所以过级率很低,而舒晴所在的C大除了极个别的学生以外,几乎全体考生都坚持在余震当中参加了考试,并且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过级率在全国高级院校英语专业都名列前茅。
而其中,舒晴是上了九十分的十一个人之一。
她向来不是擅长语法和笔试的人,可是在之前那几个月里,有一个顾之陪着她沉下心来学习。
那么多个周末,他们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房里,他做他的手术策划,她刷她的模拟题,哪怕一句话也不说,气氛也莫名和谐。
拿到成绩那天,舒晴迫不及待地拿出余治森奉献出来的旧手机给顾之打了个电话,几乎是在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就笑着欢呼道:“我专四考了九十一分,是不是很厉害?请我吃饭!”
顾之其实早就知道她的成绩了,外国语学院的办公室都在一条走廊上,专四成绩一出来,所有老师都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而这十一名高分通过的学生自然也美名远扬。
听见舒晴的名字时,顾之很难抑制住嘴角上扬的趋势,最后还是由它去了,垂眸轻轻笑起来。
系主任笑着打趣,“呀,之前法语专四过级率创了新高时,也没见顾老师这么开心,今天怎么替英语专业的高兴起来?”
顾之笑着回答说:“感同身受。”
别有深意的四个字,听在别人耳朵里是一回事,而在他心里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时光一直这么从容舒缓地流过,那也算是件好事,只可惜事实总是不如意,意外频频。
大三之前,舒晴遇见了大学以来最手足无措的一件事。
又是接近期末的时刻,燥热的暑气已经在预示着暑假的来临,坐在教室里人也纷纷拿着扇子或者书本扇个不停。
离下课只剩十来分钟了,舒晴的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她在抽屉下面看了眼,屏幕上是“妈妈”二字。
她掐断了电话,打算下课再回。
结果一分钟后,手机又急促地震动了一下,这一次舒妈妈是发的短信,上面只有一句话:爷爷病危,速回电话!
看到短信的一瞬间,舒晴只觉得心跳都停止了,教室里大家拿着书本哗啦啦扇风的声音骤然消失,窗外的蝉鸣倏地不见,就连顾之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远。
全世界只剩下短信上触目惊心的四个字:爷爷病危。
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一旁的秦可薇发现了她的不对劲,担心地问她怎么了,舒晴却连话都说不出来,紧紧地拽着手机冲出了教室。
她站起来的姿势太过突然,吓了大家一跳,正在讲课的顾之也微微停住,目光随着她的身影出了门。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课本,“我们继续。”
而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一直到下课铃响起时,舒晴都没有再回来。
几乎是铃声响起的瞬间,顾之就停止了讲课,嘱咐了一句“课后及时复习”,然后就走到了走廊上,左右搜寻。
空无一人。
他的眉头微皱,毫不迟疑地走向了走廊尽头的室外阳台。
才刚靠近,就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哽咽急急地说:“……怎么会这样?不是一直身体很好吗?爷爷自己也是中医,怎么可能连自己患有心脏病都不知道?……我不信,我要马上回来……”
顾之的脚步猛然一顿。
而舒晴也在同一时间挂断了电话,急匆匆地转身往外走,结果险些撞上了他。
“怎么回事?”
他关切的声音让她一下子红了眼睛,但她没有哭,努力维持镇定地说:“爷爷心脏病突发,被送进医院了,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说是情况危急……”
最后几个字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顾之的眉头微微蹙起,果断地说了句:“我送你回去。”
舒晴惶然地点头,表情颇有些慌乱无措,大晚上的早就没有回去的大巴了,所以妈妈也让她明天再请假赶回去。
还好,还好有顾之。
怀着上下起伏的心,舒晴忐忑不安地坐上了顾之的车,心急如焚地朝爷爷赶去。
她只知道爷爷生病了,眼下情况危及,却浑然不知等待她的会是一场怎样的闹剧。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来了,爷爷病危不是重点,重点是家庭纠纷与闹剧。
听说本次事件里,张亦周会和顾老师有对手戏。
然后我要哭诉,我的双更也换不回你们的真心,前两章的留言创了历史新低!你们真的要这么虐我吗?狗血都来了,你们还在沉默什么……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算起来,舒晴自从春节以后就没有再见过爷爷了。
四个月的时间里,老人家因为年纪大了,身体迅速显出疲态,有一回上三楼花了整整二十分钟,但他性子倔,谁也没说。
后来庄莉带着聪聪来看他的时候,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见他神情恹恹的,强打精神也仍是老态毕现,便催促着他去看医生。
爷爷眉头一皱:“看什么医生?我就是医生,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结果话音刚落,拿着水壶倒水的手因为一时乏力,热水瓶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内胆顿时炸裂开来。幸好水壶里没多少水,只是打湿了他的脚背,红了一片而已。
聪聪当场就吓哭了。
讳疾忌医的毛病大多数老人都有,总觉得病就是看出来的,那么多癌症病人在确诊以前过得毫无异样,而一旦进了医院,短时间内就迅速消瘦下去,然后一命呜呼。
庄莉头上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四个儿女都劝过,无奈老爷子压根不听。
而这回终于被来势汹汹的突发性心脏病打倒,进医院的时候直接被送进了抢救室。
舒晴跑进医院的时候,顾之追了上去,拉住她的手臂,“爷爷现在情况不明,你要镇定,所有人都很担心,不缺你一个。”
他在告诉她,这种时候绝对不可以乱了阵脚,否则就是火上浇油,引发所有人的慌乱情绪。
舒晴咬牙点头,和他一起快步走入电梯。
爷爷已经被抢救过来了,现在在重症观察室里,家属们纷纷做在门外的长椅上。
舒慧颖看见女儿竟然连夜赶来了,急忙站起身来迎向她,目光却停留在了顾之身上,有些诧异。
“这是……”
舒晴压根忘了这回事,被问了个措手不及,当下心中一跳,心慌意乱地说:“这是顾老师,教我法语的,这么晚了没有大巴,我就麻烦他送我回来了。”
顾之顿了顿,微不可察地看了眼舒晴僵硬的姿势,礼貌地跟舒慧颖点头道:“你好,我是顾之。”
他穿着挺括洁白的衬衣,看似简单,但袖口和衣襟处的扣子都刻有繁复优雅的花纹,在医院的白炽灯下闪耀着淡淡的银色光华,简单的休闲西裤,还有一双考究而不失时尚气质的皮鞋。
而最引人瞩目的是他周身流露出来的从容气质,好似玉石一般温润内敛,不露痕迹却又令人无法忽视。
舒慧颖愣了片刻,感激地对他说:“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顾之等在走廊上,舒晴也没来得及和那些人打招呼,急急地拉着舒慧颖,开始追问爷爷的病情。
暂时的抢救措施之后,爷爷的状况很不好,现在还要观察几天,但据医生所说,应该免不了动一场手术。
舒晴一边听妈妈讲,一边隔着冰冷的玻璃窗看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人,视线很快模糊了。
那个从前每回见到她都笑得和蔼慈祥的人破天荒地没有对她笑,而是静静地躺在白得刺眼的病床上,脸色和身上的被子一样苍白。
“既然迟早都要做手术,为什么不立马进行?”她趴在玻璃上,努力忍住眼泪。
舒慧颖迟疑了片刻,还是如实说了:“医生说爷爷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不太好,如果做了手术,就算最后成功了,也很有可能醒不过来,所以观察的这几天里他们会做出一个手术评估,最后会尊重家属的意愿,看是否接受手术可能造成的后果,再决定要不要动手术。”
舒晴死死咬着嘴唇,在控制住情绪之后,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他是怎么发病的?之前不是还很好吗?就算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也不至于心脏病突发吧?”
在她的观念里,引发突发性心脏病的原因要么是喝酒,要么是抽烟,而爷爷的生活习惯良好,从来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又怎么会跟心脏病扯上关系?
舒慧颖的脸色微微一变,目光冷冷地越过舒晴,落在庄莉身上,“这个就要问问你小姑姑了。”
几乎全家人都在,舒慧颖这么一说,庄莉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声音尖锐地问道:“你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医生,问我有什么用?”
舒慧颖没说话,反倒是舒晴的大姑呵斥了一句:“你还说!要不是你三天两头吵着闹着要爸重分财产,他至于心脏病突发吗?”
舒晴心跳蓦地停了,转过身来盯着大姑,“重分财产?”
大姑没说话,她就扫视了一圈走廊上的人,除了大姑以外,二姑夫妻俩和儿子聪聪都在,庄敬伟和李欣带着张亦周也来了,除了大姑父,全家人几乎到齐了。
舒晴的目光一个一个看过去,最后还是庄敬伟神色黯然地说:“前阵子你爷爷市中心那套老房子要拆迁了,政府的意思是在新城区赔偿我们三套房子、两个门面,以前你爷爷说过会把房子留给你,但是现在多出来了……”
说到这里就没了下文,舒晴的脸色越来越来难看,终于冷冷地盯上了庄莉,“所以你就去找爷爷,要他把房子留给你和郭聪?爷爷不答应,你就三番两次地找他吵,是不是?”
她的语气带着嘲讽和恨意,一字一顿,简直像是刀子一样往庄莉脸上戳。
庄莉何曾当着众人的面被一个小辈这么指责过?当即站起身来,把聪聪往怀里一拉,对舒晴怒道:“你什么意思?怎么,当初你爷爷说了把房子留给你,你以为所有东西都该是你一个人的了?是,我是找他闹了,那也是应该的!你妈当初带着你离开庄家,连姓都给你改了,你爷爷是好心好意可怜你那么小就没了爸,跟着你妈过苦日子,所以才那么说,你还当真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得到那些东西了?
“现在有三套房子、两个门面,凭什么给你一个人全占了?你是他孙女,聪聪也一样是他孙子,我也不说什么重男轻女的话了,至少这些房子里有一半也该是聪聪的吧?再说了,这房子如今加上门面一共五套,我们一家一套也说得过去,你怎么不想想你爸爸用那点可怜的工资还养着张亦周和李欣两个人,要是你独占那么多房子,良心过得去吗?亦周还要出国,比你有出息,也比你该用钱,你拿这些房子还真是拿得心安理得啊!”
张亦周?又是张亦周!
舒晴终于被她逼得怒不可遏,“你还是不是人?为了房子,逼得爷爷心脏病突发,现在住在重症监护室里奄奄一息,你还有脸在这里跟我理论房子的事?”
愤怒,悲痛,失望,仇恨,很多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舒晴简直恨不得给庄莉一耳光。
大姑也是又气又怒地看了眼庄莉,咬牙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李欣和张亦周没资格参与这事,只能坐在那看着,庄敬伟好像很疲惫,却还是开口道:“晴晴,这时候别说这些了,等你爷爷——”
“我跟你说话了吗?”舒晴蓦地转过身去,语气森冷地打断父亲的话,然后又一次扫视一圈在场的人,“爷爷早就身体不好了,你们身为儿女不闻不问,任由他发展到今天这种状况——”
“我们怎么没问了?晴晴你也不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我们劝过,只是你爷爷他根本不听。”二姑欲争辩。
舒晴忽然冷笑道:“劝过?当然,你们有理由,说爷爷讳疾忌医,说他不愿意进医院,说他老来固执、不听劝,三言两语就解决了这件事,你们也就不再提了,是不是?”
她的眼睛红得酸痛难忍,模糊的视线里只有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影,看都看不清了。
可声音兀自强硬又尖利,“爷爷过得有多省,你们不是不知道,要不是过年过节我们去家里看望,他连水果都舍不得买,去年电热毯坏了,他大半个冬天都那么将就着过来了,冷得脚上全是冻疮。而你们呢?大姑父在政府上班,在市中心买了三套房子了,大姑你是外企的人,每年奖金比我妈半年的工资都要高;二姑父做木材生意,每天打麻将都是一百玩起,一圈下来就可以输出去好几千;我爸就不说了,再看看小姑姑和小姑父,两个都是国企的中干,不说工资多高,至少过日子是温饱有余了。你们问问自己每年去爷爷那儿看了他几次?”
整个走廊上鸦雀无声,舒晴死死捏着手心,只觉得痛心又绝望。
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奶奶,外公外婆又去世得早,从她记事起就只有一个爷爷,爷爷自己省吃俭用,但什么都愿意给她,小时候每个周末都是在爷爷家过的,感情比和父亲还要深厚许多。
可是如今,那个疼她爱她的老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明明四个儿女,却一个也没有真正地尽到子女的义务。
聪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庄莉脸色难看地冲儿子喝道:“哭,哭什么哭?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又不是你,你哭个屁!人家早虽然不姓庄,但是大义凛然得很,说起损人的话来那叫一个缺德,不带一个脏字也能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她对舒晴尖酸刻薄地笑了,“哎哟,现在当然要好好护着你爷爷了,他那么爱你,房子家产什么都愿意留给你,你当然要掉几滴鳄鱼泪了!也是啊,我们这些虽然为人子女,聪聪也是他孙子,只可惜他眼里只有你一个,既然都把我们排斥在外了,孝敬他老人家的责任自然落在你一个人头上了!”
庄敬伟霍地站起身来,对她怒喝道:“庄莉,说话之前好好想想自己在说些什么!”
二姑也用力拉了她一把,“少说几句,爸还在里面!”
舒晴却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大起大落,指着庄莉骂道:“我爷爷白养你那么多年,一心一意就惦记着他的房子,你就不怕你儿子看到你这张唯利是图的小人嘴脸,以后也一样对你不敬不肖么?”
她看着聪聪,一字一句地说:“郭聪,你看清楚你妈的心是什么样子,不懂孝道、冷血无情,装的只有钱。你以后长大了可要好好记住你妈教你的这些,然后统统回报给她!”
走廊上安安静静的,只有她毫不认输的讽刺与怒骂,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长廊里显得有几分凄厉。
护士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走出来,远远地说了句:“病人还在昏迷之中,你们小点声,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
舒慧颖急忙走上前欲拉住舒晴,却忽然被顾之伸出手拦住,于是诧异地抬头看着这个年轻人。
顾之低声却坚定地说道:“不用担心她,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懂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也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舒慧颖一时有些怔忡,从顾之漆黑平静的眼眸里,她似乎看见了什么非同寻常的情绪,可是待她仔细探查时,却又发现那种情绪稍纵即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舒晴已经受不了这种氛围了,转过头去嘱咐妈妈,“你先回家去休息,我送送顾老师,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然后转过身去看着庄敬伟,“你和大姑二姑商量一下,看看这几天晚上怎么安排,每晚都要人守在医院,我今天有事处理,明天来守,要是我走之后爷爷醒了,立马通知我。”
她走得毅然决然,生怕再迟一步,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张亦周霍地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担心又焦虑的眼神从头到尾都被她忽略了,那个陪同她来的顾老师却十分自然地拔腿跟了上去。
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没有他插足的空间。
就在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走廊尽头时,忽然咬牙追了上去。
“亦周?”李欣诧异地站起身来叫他,可他只是坚定地一路小跑过去。
电梯的门即将合上的瞬间,一只手蓦地卡住了门缝,阻止了两人的离去。
门开了,映入他眼帘的第一幕便是舒晴突然间倾涌而出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打湿了面颊。
他丝毫没有去理会旁边人的反应,只是一步跨入电梯,一字一顿地沉声道:“舒晴,我们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撒狗血了╮╭好激动!
张亦周同学要以卵击石了,顾老师面对情敌兼舒晴的初恋,该如何应对?!
顾老师:呵呵,我需要应对吗?你看他全身上下燃烧的每一颗丝细胞都在呐喊着要对我跪地唱征服,用得着我出手吗?
作者:我觉得你太欠虐!不能忍!!!!!下章更激情,明晚继续,么么大家,这两天有空会一一回复留言,所以美人们,不要大意地调戏么么吧!!!
第45章
电梯里,三人静默而立。
舒晴看着面前变化的数字,也没去擦眼泪,只说:“我没什么好跟你谈的。”
张亦周很平静,“我有,如果你不想说话,给我一点时间,听我说就好。”
像是猜到了舒晴会有的反应,他抢在她再一次开口以前,很快补充了一句:“就当我还是以前那个张亦周,住在你楼上,别无其他。如果那个时候你把我当成过朋友,那就给我一点时间。这次之后,我不会再强求你改变对我的态度。”
顾之的视线停留在正对视线的那张海报上,女明星精致艳丽的妆容很是刺眼。
叮的一声,一楼到了。
舒晴在走出电梯之前,头也没回地说:“在大门口等我,我先送老师。”
外面夜色正浓,夜风里也带着夏日的燥热。
朝停车场走了好一段路,顾之淡淡地回头扫了一眼医院门口静静站着的人,那个少年面容精致,眉眼之中透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老练,沉默寡言的时候也自有风骨。
而他一直定定地索视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或者更确切地说,他的视线一直未曾离开过舒晴。
顾之回过头来,“明天早上给辅导员打个电话,先把周四周五的假请了,今天太晚,暂时不方便打过去了。”
顿了顿,他说:“需要我留下来吗?”
夜风很静,草丛里有断断续续的虫鸣声。
他没有问“你还好吗”,也没有说“我想留下来陪你”,只是一句简短普通的问句——需要我留下来吗?
不需要刻意说明,舒晴知道他没有把她当成一个需要人时时刻刻照顾着的孩子,从刚才阻止妈妈来拉住她,到现在这样询问她的意见,这并不只是他表明立场的行为,更是对她的相信与尊重。
舒晴说:“不用了,你还有课,况且留下来也只是耽误你的时间,没有什么实际作用。我每天晚上都给你打电话,把爷爷的情况告诉你……有个医生在身边好像也挺不错的,至少可以替我分析他的病情。”
说到这里,她扯开嘴角笑了笑,哪怕眼里隐约还有些泪光浮动。
顾之却忽然停□来,毫无征兆地伸手替她抹去了面上的泪痕,“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能强求,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事情尚未发展到最坏一步时,不给自己留遗憾。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管爷爷最后是好起来了,还是……你都要学会接受这个事实。”
在舒晴又一次模糊的视线里,他微微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说这种话,也许真的不太合适,换做别人也许会好言宽慰,告诉你爷爷会好起来……”
可他是医生,爷爷这种情况有多么严重,好起来的几率有多么小,他再明白不过,就算一时好起来了,以他的身体状况,做完心脏手术之后又会有多少时日呢?
与其在宽慰她之后又一次面对她的崩溃,倒不如从现在开始就为她做好心理准备。
“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好好陪着爷爷,这就够了。”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周五晚上上完课之后,再来找你。”
舒晴没有拒绝,她觉得这种时候要是说“这样太麻烦,你还是别来了”简直是矫情又做作。爷爷的病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惶恐之际,她真的很希望这个男人能够陪在身边。
他的冷静和从容都是一定强心剂,令她得以暂时消解那些茫然与恐惧。
她点点头,终于停在了他的车旁,努力克制住不舍的情绪,“你快回去吧,开夜车要小心点,到家了给我发短信。”
顾之笑了,“这么急着赶我回去?”
……才怪,她是怕再过一会儿就舍不得让他走了。
寂静无人的停车场里,舒晴朝前走了一步,轻轻地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被她清晰地感知到了,还有衬衣上清冽温润的气息,和他的身体散发出来的温度。
她吸了吸鼻子,“周五你要早点来,下课就来。”
“好。”
“别吃饭了,我也不吃,等你来了一起去。”
“好。”
“晚上不许关机,不然我打电话给你找不到人怎么办?”
“好。”
她又顿了顿,像是在思索还有什么能叮嘱的,这样才能不着痕迹地多留他片刻。
顾之却低低笑起来,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介意告诉我那个苦苦等在医院门口的人是谁吗?之前你去李宣然的宠物医院时,他也在门口等过你。”
“……你还记得?”
顾老师没说话,黑漆漆的眼眸里盛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那是自然,身为一个智商情商都把常人甩开一条街的优秀男人,对于自己的女人身边一公里以内的雄性生物都有着超凡卓越的感知力,只要对方的一个眼神,他就能从中嗅到荷尔蒙的气息。
而那个叫张亦周的……顾老师眼中很快闪过一丝了如指掌的精光,哼,荷尔蒙远在十米开外就弥漫过来了,简直堪比发情期的野兽。
他微微叹口气,“好了,先回去吧,电话里再说。”
医院里有供病人散步的花园,现在都将近十点了,附近也没什么人。
舒晴和张亦周一起走在石子小道上,谁也没有先开口。
最后还是张亦周没稳住,“我知道爷爷出了这种事情,你很难过。”
“如果你是要安慰我,大可不必,因为我认为那些话并不会起到什么实际性的作用。”
张亦周被她说得一顿,然后才苦笑了几声,“舒晴,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这么和我说话?”
“呵呵。”舒晴毫无笑意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你要是没说这是最后一次谈话,你以为我还会站在这里和你说这些?张亦周,不要浪费时间了,相看两生厌也不过如此,你又何必老给自己找罪受呢?你嫌我说话带刺、态度不好,我看着你就心烦意乱、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以后尽量避免见面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世界和谐岂不大欢喜?”
这样咄咄逼人的舒晴和他印象里那个总是天天笑着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有时候张亦周会无可避免地想到过去的一些事情,想起失去父亲之后,每天看着母亲辛辛苦苦地奔波在工厂和学校之间,把他接回家后,做完饭自己都来不及吃上一口,就又匆匆跑到酒店去上夜班。
单身母亲养孩子毕竟不容易,张亦周又争气,考上了Z市的国重中学,学费也没有辜负这所学校的名气。李欣的父母都是退休工人,没法帮她,她要是不拼命赚钱,压根没法支付儿子的学费。
所以她白天在工厂里上班,晚上就去酒店前台值班,张亦周知道母亲舍不得花钱出去吃饭,经常趁着酒店领班不在的时候,趁着晚上偷偷跑去送饭。
有一次天气降温,怕母亲第二天早上回家的时候会受不住,他大半夜的拿着大衣往酒店跑,结果刚好看见母亲因为太困了、一不留神打起瞌睡来,被那个趾高气昂的领班抓到后,尖酸刻薄地挖苦了一顿。
其实一个领班也没多了不起,只是年轻了点,漂亮了点,和副总经理的关系耐人寻味了点,于是仅以高中学历就轻而易举从小小的服务员爬到了领班的位置,并且获得了高高在上、数落他人的资格。
那个时候张亦周就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很多时候人们梦寐以求的安逸生活并不来源与脚踏实地,也有可能来源于别的途径。
你没有资格去嫉妒眼红,因为这个年代拼的不是勤奋,而是下限。
后来在和舒晴走到一起之后,张亦周觉得日子好像也变得好过很多,母亲的工资涨了很多,晚上也不需要去酒店工作了,而舒晴是一个如此神奇的存在,带给他无限惊喜和宽慰。
在她眼里,他不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可怜少年,而是一个有才华、有思想,甚至有些高高在上的人。
他经历过的挫折令他过早地成熟起来,沉默寡言又神秘的天才少年——这是所有同龄人对他的印象。
而那个时候的舒晴就是这样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并且因为得以接近他、分享他的秘密而感到无限欢喜。
张亦周想到过去的那些场景,只觉得现在的舒晴令他感到窒息。
他忽然停下脚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对她说,“如果我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道歉,也为我妈的行为道歉,只要你愿意,今后无论什么要求,我都会尽力帮你办到,这样的我值得你再施舍一次和解的机会吗?”
他说:“我曾经以为在失去父亲、又看见我妈艰难地为了我挣扎赚钱而受尽白眼后,只要能得到片刻的安稳生活,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了。所以后来我发现她和你父亲在一起了,虽然时间并不比你早几天,但是我仍然保持沉默了,我以为庄叔叔和你妈妈过的并不开心,而和我妈在一起的时候却开心很多,所以我自私地隐瞒了真相,希望我妈能有个依靠。”
他说:“可是后来看见你的家庭破裂,我还是有了愧疚之心,我以为我早就可以为了利益和安稳日子摒弃别人的情绪了,然而看见你哭得那么伤心,却还拼命维护自己的母亲时,我觉得……很无力,很羞耻。”
月光很亮,照在那张年轻的面庞上,却照不进他眼底密密匝匝的复杂情绪。
他说:“之后的几年里,我再也不敢见你,我一直记得那天你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挫骨扬灰。我为了维护自己的母亲,口不择言地伤害了你,从那个时候到现在,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我想找你,却又害怕看见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这辈子都会把我当做最大的敌人。”
隔了一会儿,他低低地笑起来,“是啊,抢走你父亲的是我母亲,说直白些,我就是小三的儿子,不仅如此,我还是个帮凶……你又怎么会原谅我呢?”
张亦周的话把舒晴带回到了那些难熬的记忆里,她沉默了很久,呼吸都有些沉重。
而最后,张亦周终于停了下来,很小心地想要去触摸她的手,可是指尖动了动,最终也没有伸出去。
他说:“可是我不甘心,我知道不是所有的过错都值得被原谅,但如果因为那一次的错误永远错过了你,我也同样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月光下的少年说出了舒晴很久很久以前无比渴望甚至做梦都想梦见的那句话:“舒晴,我喜欢你。”
有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是那个在她手足无措地站在河堤上茫然发怔之时,宛若天神降临一般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替她捡回文具袋的人。
这是那个分享她的喜怒哀乐整整三年时间,并且见证了她所有的愚蠢幼稚却还仍将以沉默的温柔包容她的人。
这是她藏在心底很久的少年,深刻的初恋,维系着少女时光与所有隐晦的年少心思。
如今,终于等到了他的告白。
她眨了眨眼,觉得睫毛都有些湿润了,不全是因为他的这番话,还因为那段很久都未曾开启的时光。
张亦周的声音带着苦涩,却又无比坚定。
“我知道口头道歉完全无法挽回我的过错,也没办法弥补对你造成的伤害,可是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们还年轻,我愿意用今后所有的时间来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舒晴笑了,低低地说:“可是张亦周,如果弥补过错和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混杂在了一起,那还是爱情吗?”
你爱一个人的同时也在忏悔,两个人的位置该是多么复杂可笑呢?不平等的爱情能有什么结果?
更何况……
更何况她已经有了顾之。
在这个神似梦境的夏夜,星光璀璨,虫鸣温柔,清隽美好的少年说出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告白话语,带着信誓旦旦的真诚与坚定。
可是这样的时刻来得太晚,她已经不需要了。
“关于道歉这件事……”她的情绪终于回复平静,甚至是带着释怀的轻松愉悦,抬头望着张亦周,“时间也过去那么久,现在你们过得很好,我和我妈也不缺什么。其实你说得对,我爸和你妈在一起很开心,而离婚之后,短暂的失落之后,我妈也终于振作起来,家里不再有争吵,她也活得更轻松。离婚究竟是好是坏,我们谁也说不清,可是任何伤痛都是短暂的,没有走不出来的困境,至少现在这样的状况很好,对大家来说都是最满意的。”
“张亦周,我接受你的道歉,至于告白……对不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十分勤奋地早早更新完了,自己都感动了一把。
张亦周的告白还是强势来袭,我知道愤怒的姑娘们也许又要开始攻击小三母子了,宽容的姑娘们也许会觉得张姓少年还是很无辜很软的。
老师表示:抢老子的女人就得死!!!不管他好还是不好,顾、Cv,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