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大人娇羞
宋澈发狠归发狠,是没想真把她怎么着的,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怕就算了。
她可不同徐少泽,徐少泽什么人品皇帝太后也知道几分,可徐镛只是个小吏,莫说传出去她得罪他的话没人相信,就是有人信,他一个身份显赫的亲王世子竟跟她一般见识,也未免让人笑掉大牙。回头还得吃皇帝和端亲王的排头,太划不来。
所以不但手上只用了五分力,也根本没防着徐滢居然还会还手。
下身骤一失守,徐滢的膝盖就攻上了他的命脉,当下哪里还顾得上治她?立刻已经捂着裤裆蹲了下去。
徐滢这手功夫也是跟侍卫学的,情急而没想太多,虽然挺鄙视他以势欺人,但看他疼都发白了也只得蹲下去:“佥事大人还好吧?”
本来挺好的一句话,从她这始作俑者口中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带着股幸灾乐祸的味儿。
宋澈肚子里把她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躬着腰站起,屁股贴着椅子扶手坐回去,上气不接下气地瞪着她,腾出一只手颤巍巍指着门外,原意大约是要她滚,但当目光对上她的脸,便又半路上改了道,抓起桌上的书本,一股脑儿往她身上砸过来!
徐滢说一点不担心也是假的,前世里她能翻天覆地是因为她有公主之尊,宋澈是端亲王府的嫡长子,而且据说还是唯一的嫡子,这要是伤了他的子孙根,端亲王就是再讲理也必会把她给剁了。
这里避开他的攻击,掉头沏了杯茶来给他,又掏了绢子出来给他抹汗,说道:“瞧瞧,多大点事儿,答应我不就完了嘛。这下究竟要不要去请太医呢?”
“你要是敢请太医我立马让你滚出衙门!”宋澈杀她的心都有了,没想到他们徐家的人不但擅攀附,居然还擅出这些阴招子!难道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居然让她给伤了命脉吗?话要传到外头,他还要不要活了?“还不扶我进里屋!”
徐滢哎了声上来搀扶。
她不是男人,不知道男人那地方究竟有多脆弱,平日里能喷口气都能惊死鸟的一个人,这会儿还要她伸手扶了!
不过扶就扶吧,虽然是他动手在先,她毕竟也不该反应那么快。
进了门,宋澈在炕上坐下,然后抽了口气,指着她身后的柜子:“那里头有散淤膏,拿过来!”
徐滢就帮他拿过来。
他瞪了她一眼,仰靠在枕上,伸手撩开衣袍。
徐滢脑袋嗡地一响,脱口道:“你要干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他气极地低吼着,他是猪吗?不帮他除裤也就算了,居然还问他干什么!
徐滢愣了三秒,干笑了两声,“我忽然有些内急,我到外头唤个人进来侍侯大人。”
“站住!”宋澈憋红了脸瞪着她:“不准去!”
她要是敢去叫人来他绝对打死她!外头本来就有人说他们的闲话,这要是被外人看到她打这儿出去后而他居然伤了下身坐在炕上,他这辈子都别指望能洗清白了!
徐滢停在门下。
这事还真不便声张。真把宋澈这断袖癖的传闻给坐实了,对徐镛可算不上什么好事儿。
可她难道要留下来看着他脱裤子?
她回了头,宋澈已经解开衣袍带子了。
她赶紧把脸偏过来,背对他站着。
她既然不帮忙,宋澈也没多强求,反正只要她不出去丢人现眼就好了。自己闷不吭声地自己把外裤褪下,到底不敢脱亵裤,只拿手指勾了一团药膏悄悄地探进去涂抹。
屋里本有檀木香,又加上洋溢着这股药膏特属的清凉香味。
前世里徐滢两个姑姑私下里都养过面首,两人暗中比拼谁的面首漂亮温柔,还特地拉了她去当判官。她对于男女接触的大胆奔放也是源自于大胤宫闱里这些奇人妙人,所以她从不会在男人面前感到害羞娇怯,也从来不会因为他们的刻意或无意亲近而失了方寸。
但眼下两个人关在这小屋里,而且当她还知道背后的他是在做着什么,这未免就有些趣味了。
当然对于宋澈来说,本来是没有什么的。
他打生下来,自己就没打理过一根头发丝儿,素日里更衣沐浴都是流银带着小厮侍候,哪里有什么好害臊的,当然也就不会在乎屋里多个徐滢。
但是因为伤在那种地方,而且这抹药的手势看上去又那么猥琐,他自己也不免脸热。
他把亵裤系好,又出声道:“把药放回去。”
徐滢咳嗽了一下,没动。
他偏过头来:“你耳聋了吗?”
徐滢这才转了身,踱到他身边,瞄一眼他红扑扑的脸,唇角一扬把药拿走了。
宋澈被她这一笑弄得脑后根忽有些发凉,系外裤的手也停在那里。
徐滢走回来,目光笑眯眯往他裤头一溜,说道:“大人现在可以答应我换岗的事了吧?”
宋澈立刻如开水烫了脚一般跳起来把裤子穿好,然后瞪她:“你休想!”
徐滢扬声道:“衙役——”
他急扑过去按住她嘴。
衙役小跑进来在外头敲门:“大人有吩咐么?”
徐滢挑挑眉,宋澈气炸了。
徐滢把他手拨开,倾身到他耳边,小声道:“我听说码头会需要几个记录官,这个我瞧着挺合适。”
宋澈瞪着她不动。
衙役又在敲门。
徐滢补充道:“除了这个我别无所求,且保证日后绝对不再招惹大人。”
宋澈咬牙瞪完她,转身走到炕桌旁拿了笔墨,刷刷几下把名单改了,扔了给她。
徐滢看了看,折好塞进袖里,朗声道:“多谢大人。”顺手拿了炕桌上一只茶壶,走到门边把门开了,和颜悦色跟愣在门外的衙役道:“我还有紧急军务要回禀王爷,方才佥事大人议事口渴了,去泡壶茶来。记住,若是普洱,当以第三四泡的茶汤最好。”
说完把茶壶塞了给他,便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衙役看看屋里背对这边坐着的宋澈,没瞧出什么异样来,便麻溜儿地去了。
却不知道从背后看过去一派平静的宋澈手里,此时竟生生地捏碎了一只钧窑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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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王的侍妾
徐滢出了院子,脚步飞快回了公事房。
把差事改了她就又把心放下来了,记录官不但不必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而且任务还轻松,这就完全免去了她的后顾之忧。
至于说宋澈会不会再出什么花招,她笃定是不会的,首先她根本就不值得宋澈在这么大的事件上特意针对,其次是他的目标便是要把中军营的威风在他手上重振起来,这种扬威立名的事情,他是不可能拿来泄私愤的。
她这里高兴了,宋澈好好的心情却被她破坏得一干二净了。
伤倒是伤得不重,徐滢没什么力气,而他又反应快,十分的力气使出来到得身上也只存了五分。只是他心里的屈辱感却一阵接一阵地汹涌而来,徐镛那兔崽子不但敢跟他动手,而且还再一次地成功拿捏了他,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洗刷干净这番耻辱!
闷头折断了几只笔,看看天色已不早,才又怏怏地拿了马鞭下衙回府。
端亲王也才到府,万夫人带着宫人迎到了承运殿下。三十出头的女人,看上去身形依旧十分婀娜。许是午睡才起,鬓角一枝钗还是斜的,端亲王站在阶上让她低头,帮她插好了,两个人在夕阳下相视而笑,多年来相濡以沫的情分可见一斑。
宋澈出现在门下,万夫人脸上的笑容就收了收。她看了眼端亲王然后上前两步行着半礼:“世子也回来了。”
宋澈嗯了声,看向她身后负手而立的端亲王,闷不吭声地往左拐去了自己的荣昌宫。
被晾了的万夫人无奈地目送他远去。端亲王凝眉扯回她:“进屋吧!”
荣昌宫这里流银也已经候在庑廊下,见宋澈回来老远就招呼人去了端茶倒水。
宋澈进了屋。关了门,靠在门后默了默。从桌上拿了块米糕,抬步穿过屋子从后门到了屋后的小天井里。
天井旁石壁下摆着只铜鼎,一只硕大的老龟趴在里头打盹儿。
宋澈拿指节轻敲敲他的壳,掰下一小块米糕小心递到它嘴边。
流银端着茶到身边来,张嘴便就说道:“果然不出世子所料,常山王根本没染什么风寒。这两日王爷前脚出了府,他后脚就出门了。不但去了上回小的跟爷说的那些地方,这几日还往海子那边瞎转悠了几圈。”
宋澈望着老龟:“还去哪儿了?”
“除了码头,今儿去了趟吴国公府。不过进门没片刻就由吴世子送出来了。吴国公应是避着没见他面。”流银道。说完他又附送了一个八卦:“还有,前儿个宁夫人不是得了盆十八学士么,今儿个早上,阮全也让人弄了两盆黄花魁进容华宫。”
宋澈瞪着天井荷池的水面,回想起方才石阶下端亲王拥着万夫人的模样,面色又阴寒下来。
徐滢回家把成功解决这一疑难的捷报传送给徐镛,徐镛虽然还是往日那般紧绷绷的脸色,但眼里却微微地泛出了光采。而且徐滢觉得他近几日也变得有些沉静,每每面对她时总有些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杨氏每日里跟着她的遭遇而起伏着心情,听到她又顺利避开了风险,自然是高兴的,心里对这个女儿的信心也愈来愈足。她这边倒是没看出什么异样。仿佛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守着一双儿女便已万事皆足的普通孀妇。
她这样随俗,常常都使得徐滢会忘记她原本是个世家出身的清贵大小姐。
总之不管怎么说,端午这日就直接往海子码头去了。
因为这次的龙舟赛是近几年规模最大的赛事。所以也惊动了城中许多人。更因为这桩赛事乃是宋澈主持,太后和皇帝还有太子景王等都很给面子来捧场。所以满朝的文武大臣并方便出行的命妇女眷也都前来观赛了。
海子两岸搭起长长的看台,大臣陪着皇帝在东岸。命妇伴着太后皇后在西岸,中间有小舟往来摆渡传话,并且还有朝廷以及相国寺施粽鬻粥的竹棚,不到辰末,两岸就已经围得水泄不通了。
徐滢劝杨氏也去看看热闹,省得一个世家出身的少妇平白把青春葬送在充满了算计和觑觎的后宅里。但杨氏却说琐事多,脱不开身,硬是没来。不过她嘴上虽是这么说,徐滢又哪里看不出来是要照顾徐镛?
想想这节骨眼儿上也无谓节外生枝,便就依旧只与金鹏往码头赶来。
宋澈这里也一大早出了荣昌宫,在廊下问流银:“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流银也装扮一新,说道:“已经确定他只能在酒水里做手脚,所以我们的人早就已经埋伏好在那里,只要他的人一出现,便会立刻被我们活捉!”说到这里他不禁得意起来:“到那个时候看看容华宫还怎么护着他便是了!”
宋澈扫了他一眼,接过侍卫递来的佩剑,昂首往门外去。
端礼门下端亲王的宝马已经备好在那里了,除了十来个端亲王身边的随从,还有七八个人立在身着郡王服饰的常山王宋鸿身后。七八个人立在十四岁的陈留王宋沼身后。
宋鸿和宋沼见到宋澈来,均各自退后半步,伸手向前深施礼。
宋澈眼角溜着宋鸿,骑在马上没说话。
而很快王府左侧的玉廊下便有宫人出来唱喏说王爷到了,端亲王由万夫人与宁夫人以及两位郡主伴着在端亲王身后一道往端礼门走来。
宋鸿宋沼连忙又迎上去请安,宋澈磨蹭了有片刻,才下马跟端亲王行了一礼。这里郡主们又上前端端正正地给宋澈见礼,宋澈全程没吭声,好好的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
端亲王扫了眼他们:“还愣着干什么?都启程吧!”
宋澈上了马,挨在王辇之后出门了。
到了码头附近,正碰上宫里的御辇在前。
端亲王领着宋澈上前去打招呼,因为这场龙舟赛乃是宋澈上任以来第一次大包大揽的差事,所以虽然对太后皇帝来说只是捧个场给孙子和侄儿,可是也还是盛装打扮前来。宫中侍卫密密麻麻分布于各处,硬生生把个兴会弄成了举国大事。
宋澈到达码头的时候,徐滢也乘摆渡到了差吏们集中的玉溪桥下棚子处。
码头两岸同时设了记录台,按比赛的输赢一二三地记录一下,多轻松的事儿,所以为了看上去不那么闲,记录台上还备了瓜子花生和茶水。
徐滢和另两个小吏,被分在终点的水岸两边,由李经历任判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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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计划泡汤(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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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赛程其实只有两里路长,无论头尾其实都能看到全貌。不过宫里的贵人以及重臣权臣等还是坐在赛程的中段。起点的位置也搭了几个棚,一部分作为酒水物品放置之处,一部份作为休息整顿处,总之林林总总怕有好多些。
赛事尚未开始,李经历让她去取笔墨。
摆渡小舟上岸的时候她远远地便看见了坐在较好位置看棚内的徐冰和冯清秋,旁边还有几位衿持的小姐,想来都是冯家的小姐们。冯清秋今日打扮得华丽又不失高雅,不用猜,她的筠哥哥肯定来了。
不过冯清秋她们是看不到她的,一来因为她穿着官服混在人群里并不着眼,二来命妇女眷们的坐处离等闲人行走处肯定是设有障碍的,岂能动辙让人接近。
徐滢走向放置笔墨的棚子,赛事将于辰时正开始,准备得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承鹏兄?”
正甩着官服袖子摇摇晃晃地走着,忽然前面十字路口站定了两个人寒暄起来。
徐滢听到这名字略觉耳熟,定睛望去,心下便立时一咯噔!
前面与五军衙门里的刘经历聊起天的男子竟然是她和徐镛的表兄陆翌铭!
他怎么在这里?这可不巧,徐镛的伤可是实实在在让他看到过的,怎么会刚好在这里遇上他了?他跟徐家兄妹打小混在一块儿。这要是被他看到她在这里可十有**会穿帮!
她也只略愣了半刻,就立即跳进左首棚子里躲了起来。
“许兄或是忘了,我们家底下有好几间笔墨铺子。这次龙舟赛上用的笔墨都是从我们家出的。”陆翌铭这般含笑说。“在下在家也无要事,所以今儿家祖便遣了我过来照应,许兄回头许是有什么要添补的,只管到笔墨房寻我便是。”
徐滢闻言不由咬了咬舌头。
方才只当他或是过来看热闹的,现如今看来今儿这盛会上的笔墨皆是他们家供应的,这么说来一时半会儿倒还不会走,他若是守在笔墨房。那可就糟了。总得想个办法先把笔墨弄到手吧?
眼见得他二人寒暄完已经分头走了,陆翌铭正是进的前面笔墨棚子,暗自算算时间。也不充裕了。
她往外瞅了瞅,捉住个路过的衙役说道:“这位小哥,我要去前面笔墨棚子取套文房四宝,可是我忽然脚抽筋。走不动。能不能烦你帮个忙替我取过来?”
衙役打量了她两眼,说道:“宋佥事早上有吩咐,今儿所有领取需用之物均得递自己的牌子,还有要登记所有人进过此地来的人,这个忙我可帮不了你。”
徐滢无语了一下,打开荷包取出一小锭碎银:“无论如何请帮一帮。”
衙役甚有原则地摆手走了。
徐滢跺脚瞪着他背影,无奈将银子收起来。
她这一跺倒是不要紧,却没瞧见脚下藏在禾草里一只手掌疼得已经发起颤来!门口酒坛后的禾草堆里露出一双悲愤而惊怒的眼。看着被跺得瞬间肿起来的手,牙齿也咯咯声响起。
她头顶的棚顶上也有两双眼睛面面相觑。一人做出要出手的动作,被另一人按住了。
徐滢哪里知道这些,攀住门口想了想,忽然抱起门边一只酒坛子,踉踉跄跄走了出去。
禾草堆里藏着的人都愣住了!
正琢磨着要不要拦住她,却听得门外传来砰啷一声大响,那一坛子酒竟然被她丢到墙上砸碎了!
“不好了!有人偷东西!”她砸完了便一溜烟地往侧面棚子后跑,声音很快引来了附近的人,听说五军衙门所在之地居然闹起了贼人,一个个不论文武皆已热血沸腾。纷纷皆拿着刀剑四散寻找起来。
远处两个穿锦衣的小厮模样的人本已经走到棚子口,听见这呼声,脸色一变立刻又拔腿远去!
“是常山王的人!”
顶棚上两个人鼻子都气歪了,他们连早饭都没吃就已经埋伏在这里,这小子一来就把他们将要上钩的鱼给惊走了!常山王的人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着要使得赛事办不成,眼下立马就要来人搬酒去船上了,这还埋伏个屁啊!
陆翌铭本在笔墨棚子里随手翻看来登记的人名册子,听到外头动静,略一顿也立刻冲了出来。
徐滢趴在棚子缝隙里瞧见,连忙溜着墙根儿进去把扎好成套的笔墨盒子抱了几套塞进袖子里,又沿着墙根儿转了出去。
酒棚那头就别提多么纷乱了,中军衙门的地盘里出这种意外是让人不能忍的,更何况今儿还有太后皇帝以及那么多的贵人权臣在场,宋澈明里暗里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这要是出了漏子那还了得?
也就趁着这股纷乱,徐滢才有了机会溜到放船筏子的棚子,摘下乌纱帽擦起头发来。
刚刚那一缸子炸开,里头的酒毫无意外地溅到了头上身上,虽然不多,但顶着个醉醺醺的头总不像话。
这边棚子里装的都是备用木伐,前面是码头,隔壁不知是干什么的,静悄悄地也没有动静。但是管它呢,她又不是贼。
她七手八脚把帽子除了,发髻解散,拿帕子一下下地擦抹,她还有约摸两刻钟的时间,当然万一迟到也坏不了事,离开赛到结束还有些时间,她只要赶在赛船到达终点之前赶到就成。
她边擦边从墙板缝隙里打探码头那边动静,时刻准备着只要有人来她就立刻戴上帽子离开。
对面棚子里程筠卷了袖子正要洗手,抬眼一望,立时凝眉望过来。
“徐镛?”
那棚子里纤秀狡黠的人不是当日闯进他屋里问他借书的徐镛又是谁?
他直起腰,走到板墙下,透过缝隙往对面望,那少年侧颜对着这边,头歪下去,精致的下巴往上微扬,薄唇两角上也带着几分狡黠俏皮,一双有着浓密睫毛的杏仁大眼灵活地留意着四下,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只溪水边汲水的小鹿……
当日在程家,他只记得他刁钻跳脱,并未仔细去辩认他的容貌,眼下这张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倒忽然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世子您说什么?”旁边小厮正帮着他整理冠服,闻言忽然接起口来。
程筠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站定,脸上那丝不自在渐渐褪去。
小厮替他系腰间的璎珞,沉凝了好片刻的他忽然问道:“上次在慈宁宫,小王爷当真说跟五军衙门的小吏没有那回事?”
小厮愣了下,触到他凝重的目光,才蓦然意识到他指的什么,连忙道:“小的也是听二爷说的,二爷都证实的确没这回事。”说完他又笑了笑,说道:“小王爷一向洁身自爱,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有的。必定是他们衙门里有些人想要攀龙附凤,故意整出来的罢了。”
程筠又看了他一眼,负手走回到板墙边。那边徐滢已经穿戴好了,并且还仰起下巴得意地笑了笑,五月的阳光把她照得像小太阳一样闪耀耀的。
程筠也不觉地扬了扬唇。但蓦然间他又顿住,若有所思敛了笑容。
这里徐滢带着笔墨盒子顺利出棚不提,酒棚里埋伏着的几名侍卫眼看着宋澈的亲兵将士们已经前来搬酒,只得郁闷地从草堆里走出来,扒拉着身上头上的禾草回去复命。
宋澈陪座在皇帝身边,一面等着手下来回禀,一面有意无意地往宋鸿瞥去。
他的两个弟弟坐在郡王席位上,宋裕他们的下首。
宋鸿是万夫人的儿子,他的庶弟。
端王妃过门三年,宋澈两岁的时候端亲王纳了万氏进门,当年产子,后来就按规矩升了夫人,也就是俗称的贵妾。端王妃于宋澈五岁过世,从此荣昌宫与容华宫再无瓜葛。
但宋鸿作为宋澈的弟弟,却不可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都是端亲王的儿子,作为哥哥的宋澈不友好,必定会被皇帝骂的。
本来相安无事,然而四年前王府三兄弟去往宫里给皇后娘娘祝寿,御花园里摆着的一座尺高玉塔居然无缘无故掉地摔碎了。而偏巧当时又只有宋澈在场,端亲王当时在皇后周旋下憋着没说什么,回家后却把他给活活揍了个半死。
没几日端亲王又进了趟宫,回来又把宋鸿给揍了一顿。
事情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已不用多说,宋裕翌日便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个清清楚楚。
玉塔之所以会跌倒,是因为有人用丝线缠住塔顶,趁宋澈靠近时扯翻了它,要不是大理寺院判在塔顶查出来细线勒过的浅痕,压根就不会怀疑到这是人为所致。
这之后宋鸿面见宋澈时越发地恭谨,而宋澈对他也没再有一刻松懈。
流银查出来的消息足以说明宋鸿的不正常,如果连这样的小伎俩他都让他得了逞,那他这几年的心机也就白费了!
“这船漂亮!”正暗地里咬着牙,皇帝乐呵呵地指着水面道。
他忙应了声是,准备回他的话,这里流银就匆匆地过来跟他打眼色了。
他睃眼一瞧宋鸿也起了身,便连忙跟皇帝打了声招呼,走下来。(未完待续。。)
049 授受不亲(求月票)
“出事了!”到了跟前,流银牙疼的拍着大腿说道,又招呼了来报讯的侍卫过来:“让他们说!”
侍卫眉毛上还挂着两片稻草屑,皱眉的时候那草屑也跟着往眉心中间挤了挤:“刚才咱们埋伏得正好,谁知道突然闯进来个穿七品官服的小吏,砸了我们的酒坛子然后顺便把常山王的两个人也惊走了,世子爷交代的差事咱们没办成!”
“小吏?!”宋澈立时沉了脸:“是谁!”
“据说是徐镛!”流银连忙在旁边道。上次在程家害他以为宋澈真有了新欢,于是对着那小子毕恭毕敬地,占了他的便宜他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又是他!”宋澈早两日才疼过的后槽牙又开始疼起来了!这家伙难道命带煞星吗?!
“来的这么巧,也不知道是不是常山王派来的细作!”流银又从旁给出分析,“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巧闯进酒棚?还故意踩伤商虎的手掌?八成是她发现了咱们埋伏的人,然后以这样的方式给常山王的人传递消息!”
商虎等人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说细作也太夸张了吧?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战事,就是要传消息直接冲过去告诉不就成了么?只要宋鸿的人未曾往酒水里做手脚,谁也不能拿他们怎么着不是?
没想到流银也这么不厚道。大伙都记住了。
宋澈瞪了眼流银:“去看看他在哪儿!”
这边厢宋鸿也在柳树底下听人回报。
“是个品级不高的小吏,应该是中军衙门里的人。但不知道具体名姓。”先前在棚子外头退出来的两名锦衣小厮回禀道。“小的们去之前都仔细地打探过,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人驻守,如果不是他突然惊来了那么多人。小的们这会儿多半已经得手了。”
“中军营的小吏?”宋鸿微怔,“我并不认识什么衙门里的小吏,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厮们又哪里答得上来。
旁边荣熙宫掌事的随从黄金说道:“既然是衙门里的小吏,那也有可能是世子的手下。”
宋鸿后背蓦地就直了,他对着地下沉吟片刻,又说道:“这也没理由,如果是世子的人。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世子?非得用这么笨的法子?”
黄金也不语了。
宋鸿道:“先去查查那人的来路,再来报我。”
徐滢怕被人闻出酒气,出了棚子。遁陆路往终点走,岸上风大,一路走过去气味也就散了。
河堤两岸是溜歪脖子柳树。柳树下站着密密麻麻的羽林军。再往下看,首批的十二只船队正已待命。两岸的看台都已经挤满了人。有些是来看船赛的,有些则是来看宫中的贵人的,还有些则是光明正大来远窥各府里芳名在外的名媛千金的。
大梁本朝的风俗相对原先较为开放,这也许是皇帝执政二十多年来国力渐盛的缘故,只要不是近距离接触,姑娘们对于来自远处的目光瞻仰还是相对宽容的,何况展示展示一个名门闺秀的优雅端庄并没有什么不好,甚至可以作为天下女子的榜样。
徐滢经过的地方正好是女眷命妇们看台后方。
看台上她感兴趣的人真是多了去了。首先是冯夫人。
她就想知道冯氏那么肤浅愚蠢,冯夫人身为精明的主母。到底是怎么看上她并抬举她的,作为一个原配嫡母,能把一个庶女推到徐家来当宗妇也是不能不让人叹服,就这份害人的功力也堪称一流了。
然后是崔夫人。她那位很可能是她婆婆的伯爷夫人。
崔伯爷对崔嘉和她的婚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那么崔夫人呢?作为崔嘉的母亲,按理说她不会乐于见到一个门第才情都比自家儿子差上一大截的姑娘当儿媳,可是崔家一直也没有什么关于这位夫人的反对意见传出来,难道她也是支持崔嘉娶她的?
再就还有……
“徐镛!”
正走到看台的过道口,还在盘算着下一拨要关注谁,身后突然就传来震耳欲聋的一道怒吼声,徐滢下意识回头,就见穿着正二品大红官服的宋澈如同点头的火球一般从对面朝自己直冲过来!
“你干的好事!”
宋澈扑到徐滢跟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
徐滢躲避不及,还真挨着了。但连忙捂了胸,张嘴往他手上咬了一口。
宋澈痛到撒手,一张脸更是青了:“你还敢咬我?”
“你莫明其妙冲上来揪我我为什么不敢咬你?”徐滢整整官服站直起来,“难道就因为你是亲王世子我就要随便你打骂恐吓吗?”疯子她不怕,怕的就是这种间歇性神经病,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作。动不动就扒人衣领,什么毛病!
“你闯进酒棚里去做什么!”宋澈扬着拳头罩在他头顶。
原来是为那缸酒。徐滢默了下,望着他:“大人又没有说过我不可以去酒棚,也没有在门口立牌子,我本来就是这次船赛的差役,进那里也是因为要去笔墨棚子取东西,路过那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要砸酒!”
徐滢解下荷包掏出块碎银拍给他:“够赔你了吧!”
小气吧啦的。
宋澈气得七窍生烟,不由分说,拽着她胳膊便就往后头马车走去。
徐滢被倒拖了两三丈,抱住旁边柳树稳住身子:“男男授受不亲!宋佥事请自重!”
“我自重得很!”宋澈掉回头来狠瞪她,一双眼似要把她逼回娘肚子里去:“我让人在酒棚里埋伏得好好的,你闯进去捣什么乱?你知不知道我忙活了这么多天为的就是今日!你是不是天煞星转世?专门来克我?!”
徐滢正色道:“大人怎么能这么说呢。下官也是正经的命官,您怎么能这么侮辱我?”
宋澈叉腰扶额,死命地克制住踹死她的冲动。
徐滢看他这模样,眨眨眼也寻思起来,早就觉得他这么积极揽下这差事不大正常,这么说来他果然是有别的目的的。不过她刚才竟然没有发觉那酒棚里还藏着有人?埋伏在酒棚里,难道是说有人想在酒水里做手脚拆他的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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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路遇青梅(求月票)
怪不得当时他没怎么跟她纠结换岗的事儿。
这酒水里要是被人做了手脚,到时就是不闹出人命来,这场龙舟赛不也得停下来?皇帝太后还有那么多贵人权臣全都过来捧他中军营的场,端亲王和吴国公也放心地让他来组织,结果出这么大篓子,就算皇帝不怪他,他到时在朝上怎么交差?
所以她那点事跟这个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笑起来。
真是人恶自有天收,他还真是处处有对头啊!也不知道对方是谁?竟然这么不怕死。
“表哥?”
正看宋澈已气到死去活来,柳树下的过道里却走过来几个人,当先已走到跟前的这个是十六七岁的一位小姐,气派不输冯清秋,五官不弱袁紫伊,走到他们面前,便往与宋澈肩膀蹭肩膀的徐滢看过来:“你们这是?”
徐滢听到这声表哥,连忙退后了两步颌着首。
“你怎么在这儿?”宋澈一腔怒气被打了岔,皱眉望起这少女来。
“我本来就在这里看舟赛啊。”少女仍然望着徐镛,眼里带着深深的探究,想来方才他们俩站的的确是太贴近了。
徐滢并不看她,这种表哥表妹的狗血桥段她向来知道是该避嫌的,她只微微抬眼往她身后看去,便见两丈远外还站着两个凝眉望过来的人,正是徐冰和冯清秋。
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并不是那么美妙的事情。
她们俩都知道徐镛脚伤在房,先前陆翌铭那里倒可以设法作弊。眼下又如何来把这个谎给圆过去?
三房与长房一向不大往来,一个月里徐滢与徐冰见面的次数绝对不会超过三次,可是为了安全起见。这种情况自然能避则避。
不过一时半刻她还是有信心能撑过去的。
她看了眼宋澈,宋澈的注意力仍在她身上,对于面前的程淑颖却是连余光都没投过去一分。
宋澈素日在大梁拽得二五八万,敢叫他表哥的除了程家的也不会有别人,再者以冯清秋与程家的关系,面前这少女多半是程家的人了。再看她年纪不如程筠大,又十有**是程筠的妹妹。指不定还是竹马青梅。
一想到这里,徐滢目光就往宋澈脸上溜去。
宋澈的脸色却并没有因为这颗青梅的到来而缓和,他喷火的目光仍落在徐滢脸上:“跟我走!”
徐滢又不是傻的。知道跟他走了必没有好果子吃,当然不去。可是眼下徐冰她们在这儿,那倒还真不如跟他走了的好。
她说道:“大人先请。”
宋澈就射了记眼刀过来,转了身。
“表哥!”
程淑颖见状抢先了一步挡在他身前。眼角略略地往徐滢脸上一扫。然后与宋澈笑道:“太后娘娘刚才问起你,说天儿热,让你别累着,抽空儿喝些解暑汤。”又道:“你知道我大哥去哪儿了吗?我刚才找了他好久也没见他。”
“不知道。”宋澈**地。
程淑颖有些无语。
徐滢则有些尴尬,人家姑娘要说情话她搁旁边当大灯笼算怎么回事儿?看这姑娘刚才扫过来那眼神儿,必然也是个不好惹的,这还得多亏她眼下的身份是男人,若是个女的。恐怕眨眨眼都要当心飞来横祸。
她两眼骨碌碌一转,便就笑道:“好容易程姑娘过来了。不如大人先护送姑娘回去也好,也免得磕磕绊绊唐突了姑娘。”不管怎么说,有些敌人是没有必要树的。
程淑颖果然就看了她一眼,扬唇道:“你倒是眼尖,怎知我姓程?”
徐滢抻了抻身子,说道:“姑娘浑身上下贵气逼人,放眼当今京师,除了冀北侯府程家,哪家里能有资格与端亲王府结下姻亲?姑娘行事低调,不欲人知,这是美德,但在下若是假装不识,就是下官的罪过了。”
程淑颖噗哧笑起来、
徐冰和冯清秋原是因为宋澈在而不敢冒然上前,等见着徐滢的时候已经都有些蠢蠢欲动,再见得徐滢三言两语把程淑颖也给逗笑了,便再忍不住,两厢对视了眼,抬腿走到他们面前来,先跟宋澈施了礼,然后问徐滢:“你的伤居然好了?”
徐冰压根就没上三房来看过徐镛,也就不知道他伤的具体多重,再者这些日子徐少泽也在养伤,又交代她们不要惹事,跟三房的接触就更少了。
徐滢和徐镛都是有准备的,只要在场不露明显破绽,就是撞见了说两句也出不了大问题。
她冷艳地给了她一个白眼,侧转了身去。
这种情况下,不做声当然最好。
这么想着,她就又往宋澈身后挪了挪。
宋澈就越发怒气上头了。他不是一直挺能耐的吗?敢跟他动手,还敢跟他顶嘴,怎么在几个娘们儿面前反倒怂起来了?他黑着脸瞪了眼她,又回过头来瞪着面前的徐冰,没眼力劲的死丫头片子,难道没看见他正赶时间要剥徐镛的皮吗?
徐冰因着徐滢的态度挺生气的,但见宋澈这般,心下倒有些吃不准。
刚才他们那拉拉扯扯的样子可真是让人看了心惊,他们之间当真有宋澈说的那么清白?如果他们真没什么,徐镛为什么一点也不怕他?而且还躲在他身后?宋澈也没有说什么?
因而一时倒是又捏不准要不要再往下浇油了。
可眼下冯清秋心里还对徐镛藏着怨恨,她又怎么敢没点表示?
她斗胆道:“你怎么不来见过秋表姐?怎么越发地没规矩了?”明明她是小徐滢是大,偏她把话训得这么理直气壮。
徐滢没理她。
宋澈忍无可忍了:“你是谁!”
徐冰吓了一跳,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冯清秋见状连忙走上来福了福:“清秋见过小王爷。”
宋澈倒是认识她的,不过这也没什么了不起,都是些没眼力劲的白痴!
徐冰和冯清秋都窘在那里。
徐滢在后头噗哧笑出来,刻意粗着嗓子道:“她就是徐侍郎的女儿,下官的堂妹。”
宋澈扭头瞪了她一眼,被自己的妹妹训他竟然还有脸说出口,真是连他都忍不住替他丢脸!
冯清秋本就是方才见着宋澈跟徐镛杠起来才拉了徐冰和程淑颖出来看好戏的。眼下见徐冰又败北,哪里肯就这么罢休?
顿时也道:“徐镛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因着姑父的关系我也当得你半声表姐,冰姐儿说不得你我应能说罢?小王爷是你的上司又是亲王世子,当着小王爷的面儿,你竟敢如此倨傲,你是不是觉得小王爷脾气太好不敢处置你?就你这样藐视上官的态度,就是撸了你的官职也实不为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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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 关你屁事!(求月票)
冯清秋这话说得义正辞严,身份理由都摆得让人挑不出毛病,仿佛宋澈不考虑她的建议撸了徐镛的官都没有身居高位者该有的尊严了似的。
宋澈眼里的寒意又深了一点。他转过身来正面对着冯清秋,扶剑睥睨道:“他是我五军衙门里的官员,怎么处置他是我的事,你这么指手划脚,是觉得自己比本官脸面更大,还是觉得本官没本事,治个属官都得请你代劳?”
冯清秋倏地窘了。
她是阁老府的大小姐,走出去没有人敢不尊重她,就是在这些王孙公子面前,她也总是会受到极大的优待,诚然宋澈地位是比她高,身份是比她尊贵,可是连端亲王见了她都会笑眯眯地唤她声秋丫头,他宋澈凭什么一点都不顾她姑娘家的面子斥责她!
这么想着,眼眶也禁不住红了,咬牙切齿瞪向在他身后探出头来的徐滢。
都是因为他!没想到他竟然屡屡有这样的运气,上次是程筠护着了他,这次竟然又来了个宋澈!
她两眼深深地剜着徐滢,勾着头没再做声。
旁边程淑颖和徐冰也是愣了,宋澈虽然打起人来是有些荤互不忌,但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手的。冯清秋就算有不对之处,这徐镛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说了就说了,难道凭她阁老府小姐之尊教训个小吏还不应该吗?他干嘛这样?
尽管腹诽着,面上却都不敢出声。
这里气氛尴尬着。前方忽然又施施然踱来一人,到了近前微笑道:“原来都在这儿。我还说都开赛了怎么却都看不到人影了?”
来人竟是程筠!
徐滢忙道着“小侯爷安”,这里徐冰也连忙见礼。冯清秋乍听见到他声音时双眼已经恢复了些亮采,也唤了声“筠哥哥”,面上仍是涩涩。但又不失温婉地说道:“筠哥哥本该在对岸,在这里也能遇见你,才叫做真巧了。”
程筠笑了笑:“我好像听到你在说要小王爷撸徐镛的官,怎么,他又得罪你了?”
冯清秋怔然无语。
刚才宋澈为着徐镛而斥责她这已经够了。怎么禁得住又来个程筠!而程筠从来都没有偏袒过谁,这个徐镛哪里这么大的能耐,怎么值得程筠几次三番地护着他?
想到这里。方才强行压住的怒火与嫉火就已然绷不住了,她蓦地转身看着徐滢,咬牙笑道:“原来是我唐突了徐公子,竟先后引得小王爷小侯爷为你说话。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小女子这就跟公子赔礼了!”
徐冰嗅出当中硝烟之气。形势容不得她有别的选择,她冲上去便去扇徐滢的耳光:“你敢得罪秋表姐……”
谁知巴掌还在半空,整个人便就已经飞到了两丈外。
宋澈阴着脸瞪向灰堆里的她:“合着眼里是没有我了!”
停在远处的流银连忙冲上来怒指徐冰:“当着小王爷的面,岂有你动手的余地?!还不快滚!”
徐冰噗出一口灰,回头看一眼宋澈,吓得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冯清秋原本气怒交加,再看到徐冰把脸丢成了这般,讲究体面的她立刻又加上了三分羞恼。当下也不再理会她,一跺脚。转身走了。
场面变得微妙了。
旁边始终没曾得到过宋澈半分关注的程淑颖见状,也不免尴尬起来,纵然徐滢油嘴滑舌会说话,当程筠也明显袒护起徐滢,宋澈又全然不顾她的存在,脸色也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流银也是,他本来多希望看徐镛吃扁,没想到徐镛这个始作俑者安然无恙,反倒是他还要帮着宋澈给她对付别的人,心里那股窝囊劲儿就别提了。
再加上远处爬起来的徐冰,几双眼全跟灯笼似的齐齐往徐滢瞪过来。
徐滢连忙打着咳嗽:“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当差了。告辞了诸位!”
宋澈扯住她:“跟我走!”
程筠打圆场道:“前面船赛要开始了,你这个总指挥不在场可不像话。”一面轻轻将徐滢的手抽了出来,并看了眼她。
徐滢一刻也不再停留,道了声谢,立刻一溜小跑儿地走了。
程筠若有所思地目送她远去,宋澈瞪了眼逃得比兔子还快的她,又瞪了眼程筠,气呼呼也走了。
这场龙舟赛原本就是为守株待兔,如今兔子被惊走了,龙船赛热身得再激烈,赛鼓敲得再震耳欲聋,船手们显示出来的勇猛拼搏的气势再热血,也已经沸腾不了宋澈的心。
皇帝皇后他们倒是看的乐呵,不但押起了宝,还起了心思明年由朝廷出面也办个龙舟赛。
宋裕也上蹿下跳拖着太子打赏,又撺掇着程笙去订扬子楼的酒席,回头好庆功,想来已经完全忘了他的骡子强上了皇帝的照夜玉狮子这回事。
徐滢突破重围回到记录台这边,龙舟们才刚刚开始出发。
李经历不免有通数落,但看她满头大汗,便又把自己未来得及喝的解暑汤让了给她。
一切准备就绪,任务就闲了,看着那头绷着个脸意兴阑珊的宋澈,徐滢又寻思起先前他那番话来。
按理说以他世子之尊,今儿这样的场合没人敢跟他作对,可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撑的慌,那又会是谁呢?谁能够惹了他之后,令得他没有立刻冲上去将他踹死,而是还这么大费力气地下饵诱捕?
可惜线索太少,无从揣测起。
舟赛共分三轮,分赛复赛与决赛。
每一轮的成绩都得呈交皇帝过目,其实皇帝并不评分,只是因为宋澈坐在他旁边,必须表示下尊重。
分赛完了,李经历又交代徐滢去送录分册子。
这里拿着册子起了身,那边厢紧盯着记录台的两名小厮就凑向宋鸿告状了:“就是他!此人叫徐镛!”
“徐镛?”宋鸿站在避风处,扒拉开眼前的杨枝看了半晌,凝眉嘶了口气说道:“你是说前不久跟世子传出断袖传闻来的就是此人?”他调整了下角度又看了几眼,“我瞧着怎么有些娘里娘气的,世子会看上这种人?”
黄金觑了眼他,说道:“一般擅于烟视媚行的都挺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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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给我等着(求月票)
宋鸿想想也有道理,收回手,站直身,沉吟起来。
黄金道:“既然他就是跟世子传过绯闻的徐镛,那他砸酒缸的举动只怕当真跟世子有关。而他必然也是察觉了我们的行动才会有此举措,这么说来,世子多半也知道有人想在船赛上下手了。倒多亏得这徐镛心性浮躁,事先惊跑了咱们的人。否则的话,此事必难善了!”
宋鸿闻言眉头也闪过丝惶色,但接下来他又很快瞪向了他:“便是让他知道又怎么样?难不成他还敢打我不成?”
黄金垂首未语。
宋鸿抬头望望已经走到宋澈身旁去的徐滢,心情并不见好。
皇帝坐的地方十分宽敞,宋澈即使挨着他坐着,相互之间也还是隔着好几尺远的距离。
徐滢拿着录分册子递给宋澈,宋鸿正好回到座位上。宋澈扫了他一眼,看完册子,又还给徐滢。
他目光这一扫,也还是落到了徐滢这个有心人眼里。宋鸿的具体身份她虽不清楚,但他坐在郡王席上,京师郡王只有端亲王府才有,而他眉目之间又与端亲王有几分相似,于是隐约也猜出来他是端亲王的庶子,因为端王妃只生了宋澈一个儿子。
再看宋澈那一脸的漠然,难不成,作乱的会是这个郡王?
当然这念头也只如火花一闪。当她打开册子一看里头夹着的字条上写着的字,神思立刻就清明起来了。
——你给我等着。
这是宋澈写的。
徐滢看了眼他。正对上他射过来的眼刀,当下扬唇颌首,下去了。
只要不拆穿她的女儿身。他就是设下刀山火海她都不怕。
再说了,一个连庶出的弟弟都没能拿捏住的人,又能可怕到哪里去?
等着就等着好了。
船赛进行了一个半时辰,在太后帝后以及诸皇子的亲切接见下,前三甲的三支队伍每人各自斩获了十两银子五坛雄黄酒并三斤粽子的奖赏。
徐滢也分得了两斤粽子,惦记着徐冰被打的事儿,立刻乘车往徐府里赶来。
才进了中门。就见长房那里的丫鬟婆子个个面色凝重,不用猜,必定是徐冰已经回来了。
今儿丢了这么大个脸。她要是能甘心就见了鬼了。
徐滢摘下官帽,先且回房火速将衣服换了,然后杀到杨氏房里。
杨氏亲手包了五谷米粽,徐滢进门便已闻见四处飘着的香气。但杨氏却坐在榻上出神。屋里地下散落着一地粽子,而阿菊和双喜她们正在弯着腰默默收拾。
“冯氏来过了?”徐滢也不必再问别的。
杨氏望着她,眼神里有些恍惚。
阿菊站起来道:“刚才大太太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先是掀了咱们的盆子,后来又指着太太鼻子大骂,说咱们没把他们长房放在眼里,三姑娘在外受尽了大爷——姑娘您的欺负,又说姑娘您还撺掇小王爷打三姑娘。还要打太太来着,还好大爷在窗外投了颗石子进来击酸了她的手肘。这才没能得逞。”
徐滢早算到长房会把这火泄到三房,也就不感到意外。
她挨着杨氏坐下来:“是我的不是,母亲没被气着吧?”
杨氏缓缓吐了口气,手肘顺势搭上茶几,“就是没有你,我们三房也没一日消停。”说完平静地看了看她,又道;“到底怎么回事?”
徐滢便把来龙去脉全说了出来。杨氏凝眉:“冰姐儿的跋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过去你所挨的罚,哪单跟她们没关系?被小王爷动手打了,我倒也不心疼。只是听你这么说,那位小侯爷倒像是有意出面解围似的?”
徐滢微顿,“小侯爷本就是个和善的人,想来是看姓宋的太凶残,看在苍生的份上出面卖了个人情。”
杨氏轻瞥她:“姑娘家家的,就不能好好说话?姓宋的姓宋的,要是你外祖父还在世听见,指不定又得让你顶书本下跪了。”
徐滢抱着她胳膊蹭了蹭脸,抬头又道:“冯氏让母亲受了气,等我去讨回来!”
“不用了。”
正说着,徐镛由石青搀着从门外进来,瞥了眼徐滢后在就近的绣墩儿上坐下,“她并没有占着什么便宜,徐冰是宋澈打的,冯清秋也是宋澈骂的,冯氏再闹下去冯家也会插手,眼下这当口,还是息事宁人为好。”
其实徐滢听说徐镛把冯氏手肘击伤之后也是这么个念头,只是怕杨氏心里不好受。
若真又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他们这李代桃僵的事指不定也会穿帮,再说了,徐冰在宋澈手下吃了那么个大亏已经够他们受的了,如今外头私下里还不定把她传成什么样,她也就做做好事行行善,放他们一马好了。
有徐镛出面拍板,她当然不再做声。
杨氏也道:“我有分寸的。”
徐滢还是道:“目前看起来还没怀疑我,不过冯清秋看起来气得不轻,只怕会有后招。”
徐镛拿绢子抹着筷头,缓声道:“冯家本就没有什么好人。若真是行事留余地的人家,怎么会把冯氏这样的人放到别人家当宗妇?放后招就放后招,我又几时怕过她!”
他的眉间有淡定的神色,很显然也已经接受了徐滢在外不可能规规矩矩的事实。
徐滢有些失语。他们这么纵容,真的好吗?
杨氏忍不住又叮嘱徐镛:“这种话可万万莫要传出去了。”
徐镛脸上又有了不耐烦,扔了筷子在桌上,皱了眉头。其实挺沉稳的一个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自己的亲生母亲面前死也不肯让步。
屋里气氛又有点僵,徐滢连忙道:“哥哥的腿怎么样了?”
只要提到这事,注意力都是会转过来的。
徐镛捧着杯子答话,已经能够弃了拐杖扶墙走了,吃了余延晖的药,再有个七八日,怎么着都能回衙。他近日也在温习功课,备战武举,因为武举是三房能够往上爬的一大跳板,如果能进入前几甲,官职便可以连升几级,甚至直接进入大营成为武将。
大梁有职权的军户并不卑贱,相反还拥有许多福利。
徐滢见他不声不响有着自己的打算,也是欣慰。毕竟一个人能有主动改变命运的**总是可嘉的。
再说到先前被徐冰撞见之事,也没那么要紧了,反正已经能弃了拐杖站立,到时也只管承认徐镛伤好了便是,几个大活人总不能让泡尿给憋死。
杨氏的手艺相当不错,徐滢吃了两个肉粽,看着气氛渐渐缓和,便又说到陆翌铭:“上次陆表哥来不是说要准备应试?怎么他又被派去送笔墨了?”
科举会试这么大的事,陆家没理由不重视。
徐镛听到这里也有疑惑,他顿了半刻道:“陆家老太爷向来疼惜承鹏,许是怕事情弄砸所以才派了他去。”
徐滢回想起那棚子里总共才三四十盒的笔墨,并不是极值钱的物事,值得派本家的少爷前去看守?
不过陆家反正是这么做了,她似乎也没有必要纠缠。
但她还有个问题:“端亲王共有几个儿子?”
徐镛微顿,捧了杯子深深望她:“我记得年前说到我要进衙门的时候,已经跟你聊过这个问题。”
徐滢怔住,立刻拍起脑门:“瞧我这记性!”
徐镛静静啜了口茶,没说什么。
王府这边,万宁二位夫人和两位郡王郡主也早早地归了府。
万夫人打发宫嬷把女儿带下去,又挥退了身边人,才把宋鸿挥手招近来,说道:“怎么回事?不是说要往酒水里下药?怎么后来会一点事情都没出?”随着说话的动作,那双蛾眉微微地拢起,美目里的倒影也愈发显出它们的清亮。
宋鸿遗传了生母的好相貌,一双还略显稚嫩的眼里立时按捺不住地绽出不耐的光芒来。
“您就别提了,本来我们都算得好好的,早就算好时间了,巴豆粉也都准备好了,可谁知鲁安鲁庆俩人到达棚子附近时,却忽然被个小吏砸酒闹事,把四处人全都惊出来了,他们哪还敢下手,当即就退出来了!”
“小吏?”万夫人皱起眉头,“一个小吏怎么有胆子在那里闹事?查清楚是谁不曾?”
宋鸿走近两步,说道:“夫人再想不到是谁,竟然就是前阵子跟世子闹出丑闻的兵部左侍郎的侄儿徐镛!”
“徐少泽的侄儿?”万夫人也怔了怔,她起身道:“那这么说,他是故意的?”
宋鸿凝眉,“眼下看来,多半是故意的了。否则他没有理由这么做。我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都事竟也如此不自量力,以为有徐侍郎与世子为护,便敢跟本郡王作对!”
万夫人步下脚榻,顺着屏风走了两圈,停下来道:“既然这个徐镛还在为世子做事,那就是说,他们之间的传闻竟是真的了?而世子信誓旦旦说他不好男风,也不过是糊弄世人?把我们这些人,以及皇上和太后,都当成了傻子?”
宋鸿闻言,扬唇点头:“八成是如此了。”
万夫人微扬着螓首,叹了口气,“这孩子。皇上和太后还真是白疼他了。”
宋鸿笑了笑,摇了摇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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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明争暗斗
“不对,”万夫人忽然又停住脚步,回头说道:“既然连一个小吏都察觉到你们行事,世子身边那么多人,怎么会察觉不到?”
宋鸿愣住了。
万夫人又道:“宫里那么多贵人在场,他不可能不设暗哨,他本就防着你我,又岂能有那么容易让你的人进入?若是没露破绽倒也罢了,关键是徐镛知道了这事,他就不可能不知道了。”
宋鸿听得心惊,“夫人的意思是?”
“我要是猜得不错,他也许早就知道你们的计划。”说到这里她蓦地回过头,“而徐镛很可能是他安排在那里的一个眼线,本来的作用或许是充当信使。但此人并不堪重用,当他看到了你的人,便沉不住气的吆喝起来了。”
宋鸿微惊。
万夫人嘴角扬起一抹冷笑,说道:“他当然是早就知道这一切,当你们计划泡了汤才没有让事情漫延开。没想到这小子这几年面上看着跟从前没什么两样,暗地里倒是还会撒网捉鱼了。”
宋鸿屏息了好半日,才找回声音:“那像夫人所说,那徐镛砸了酒缸惊走鲁安鲁庆,岂非还是好事?”
“恐怕正是如此。”万夫人冷冷挑了唇角。
宋鸿沉思起来。
母子俩正说着话,门口侍女道:“王爷回来了。”
万夫人连忙起身,使了个眼色给宋鸿,扶着发鬓走了出去。
宁夫人也正好从对面廊子里走了过来。
朱漆庑廊下,端亲王边与伍云修说话。边负手进了承运殿,身后的典史手上还拎着七八盒描漆食盒。
见二位夫人皆在,端亲王交代了伍云修几句什么。等他退下去,便就进了殿坐下,说道:“吃了太后赏的粽子不曾?”
后头跟上来的宁夫人摇摇头,拢手站在他右首。万夫人微笑上来给他递衣袍,说道:“太后娘娘的赏赐,岂是人人能有的。妾身们看着孩子们得了赏,便比自己得赏还要高兴十倍。”
宁夫人也笑了笑以示附和。一面又接过万夫人给端亲王取下的翼善冠来。
端亲王换了常服,走回榻上坐下,接过宁夫人端来的茶。又说道:“澈儿喜欢吃甜食,你把太后赏本王的那几盒点心给他送过去,看他有什么喜欢的,他不要的你们就留下好了。”
宁夫人看了眼万夫人。笑说道:“听姐姐说。常山王这两日也好吃甜的。”
“为口吃的也要跟他哥哥争么?”端亲王抬起头,把揭开的茶碗又盖上了。
万夫人眼底闪过丝寒光,抬眼时却又是十里春风,“哪里是这个意思?鸿儿再爱争也不敢跟世子争不是?世子打小没了母亲,妾身们本就该多照顾他些。宁妹妹的意思不过是说鸿儿前儿病了几日口味也变了,王爷怎地话也没听完就埋怨起人来?没的倒成了宁妹妹把我给得罪了。”
端亲王笑着瞅了她们一眼,吃起茶来。
宋澈跟宋裕程笙他们一直聚到月上东山才回王府。
进了荣昌宫,小厮们便把端亲王让人送过来的食盒挪了过来。
“王爷说世子有喜欢的就留下。若是不喜欢就让送给常山王和陈留王他们去。”
宋澈敞着袍子半躺在藤椅里,顺势撩了撩手指。和风和细雨便就将食盒盖子全都揭了开来。
宋澈扫了眼,撇开脸道:“一个都不喜欢。”
和风细雨便把盖子又盖上。
宋澈忽然又坐起来,胳膊肘撑在膝上,两眼骨碌转了半圈,说道:“全部留下。”
细雨问:“不用送去给常山王和陈留王吗?”
流银呸他道:“凭什么王爷给我们世子的东西要给他们吃?就是扔了也不给他们!”
细雨立刻抹着脸退下了。
流银又横了一眼剩下的和风,把他也给瞪走了,然后才陪着笑回到宋澈身边,端了醒酒汤给他,说道:“真是些没眼力劲儿的小兔崽子。”
宋澈扭身过去背朝着他。
流银对着他背影看了看,又转到他这边,咬牙道:“都是那徐镛给闹的,他可真是个煞星。这么重要的计划居然让他给破坏了!这要是就这么放过他简直天理不容。爷可无论如何得把他给治治,这次再也不能姑息他了!”
宋澈瞪了他一眼,背转身去。
流银凑近了点,又说道:“要不,小的去衙门给他使点什么绊子,或者找个人暗地里把他打一顿?让他知道怕了然后自动消失?”
宋澈再瞪了他一眼:“你把我当什么?对付他我还用得着使这些手段?”
流银讷然张嘴。
宋澈一骨碌爬起来,盘腿坐在椅上,端了那碗醒酒汤在手,咬牙望着窗外又发狠道:“治肯定是要治的,新仇旧恨加一起,这一次,他休想再逃出我的五指山去!”
宋澈让徐滢等着瞧,徐滢还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翌日早起又精神抖擞到了衙门。
端亲王身为大都督,上衙的时间并不固定。忙的时候有可能通宵达旦,不忙的时候往往接连好几日不来,又或者是溜一转儿便就走。眼下这太平盛世,哪里需要什么时时刻刻守在衙门处理公务?所以都督院里的小吏们也很自在。
今儿早上端亲王又没来,庞焕和杜林德便就泡起了香茗端出了花生瓜子,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录着卷宗,一面哼着小曲儿聊着八卦,徐滢进来时,两人就立马咳嗽着把话头停了,然后同沏了杯香茗到徐滢桌上,哈着腰又坐了回去,悄没声儿地把花生瓜子给收了。
这俩人自打在她手下吃了个大亏,已经十分老实。既然这么有觉悟,徐滢当然只有欢迎之理。
徐滢品了口茶,冲他们笑了笑。
他们立刻也陪了个笑,然后扭回头去坐好。
徐滢手里的茶才放下,门外忽然传来了说话声。她探头看了看,是几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虽然身着锦衣看得出来有身份,但却不是这官服,跟廊下衙役不知打听着什么。
正疑惑着,同时趴在窗台上打量着的庞焕和杜林德忽然又把头收回来,神秘兮兮地跟她道:“徐兄可识得这几个人?”
徐滢怎好意思扫他们这番卖弄的兴致,摇摇头表示不认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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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 以权谋私
庞焕就得意起来,反手指向外头道:“那穿月白色织锦袍子的乃是平阳侯的次子,那穿宝蓝色锦衣的是锦衣卫指挥使的长子,那穿石青色缎衣的是汝阳侯的世孙,庞某若是猜得不错,他们都是来寻王爷求官的。”
“求官?”徐滢也愣住了。
“大人才来未久,有些端倪许是还未及掌握得清楚。”杜林德也走过来,说道:“前些日子王爷不是亲自严治了一番下面卫所么?当时事轻的一些将领受了惩处,事重的一些则被撤了职,中军营下面的卫所将领可是实打实的肥差啊。”
徐滢作为专管文书的属官,下面这些撤职奖惩的事自然是清楚的,她想了想说道:“可前些日子该添补的不是都已经敲定了么?我手头这都还有份抄送兵部的名单呢!”
衙门里素有猫腻她也清楚,可难道兵部都已经归了档的职任,他们还有办法更改不成?
“这个就得往细里说了。”杜林德拢手道,“兵部那边虽然已经备案,但只要没到上任的时候都是有转寰余地的。这次该补的缺总共有十一个,当中十个不动,只动那么一个,凭借着这些人的家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徐滢眯了眼:“你是说托关系?”
“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杜林德目光在她身上瞄了瞄。
徐滢这才想起徐镛也是托关系进来的,连忙清了下嗓子。
不过再想想这补缺的事。这十一个缺都是千总以上的职位,而且这次又是因为前任犯事而被撤的,就算这些人来头大。恐怕端亲王也不会答应的。再说了,来的都是些年轻后辈,他们既要谋差事,怎么不请他们的父亲过来?
多半是他们的父亲也知道这事不靠谱,所以才没来触这个霉头,省得以后碰面连话都不便说了。
这么想着,便就起身把公事房的门给关了。
庞焕和杜林德见她这般。也不敢说什么。当衙役们在外敲门说有人求见端亲王而无果时,也只好走了。
没多久又有人敲门,徐滢回说“没人在”。门却推开了,端亲王站在门口,吹胡子望着她道:“糊弄谁呢这是?人没在那谁答的话?”
徐滢连忙站起来,哈着腰到了门外。见他往房里走。又只好跟着到了房里。
还没开口,端亲王已道:“谁来过了?”
徐滢连忙回道:“刚才有几位勋贵府上的小爷过来,许是来寻王爷。下官见王爷不在,就没出面招待。下官方才还以为又是衙役们在敲门,所以就没答应。”
端亲王抬眼:“都是哪些人?”
徐滢把庞焕告诉她的来人身份给说了。
端亲王沉吟片刻,唔了声说道:“你做的很对。”
徐滢正要退下,端亲王却又把她叫住了,说道:“宋佥事要忙军纪的事又要忙大营操演的事。近来又要准备武举,人手未免紧缺。你办事素来细心。本王最信得过你,打今儿起,你就暂去佥事院当差。官职不变,月俸也从这边支出。事办得好了,到时该晋升的本王仍就给你机会晋升。”
徐滢有些发愣,这是什么意思?
“王爷,我恐怕宋佥事会不高兴。”她忙说道。宋澈正把她恨得牙痒痒,他把她调到他身边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这种事是断断不能做的。
“怎么会呢?”端亲王笑眯眯地,“你恐怕还不知道,这次可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徐滢背脊也开始冒冷汗,姓宋的提出来的?
她忽然回想起昨日河堤上被他追杀的事。难不成这家伙打算把她放在身边,堂而皇之地将新仇旧恨与她一起算?
“王爷,要不换别人去吧?”徐滢连忙端起茶递到他手里:“您看,下官给您泡的茶您最合心意,下官给整理的文书也最整齐,就连待人接物这种事我也能做的滴水不漏。其实我还有很多优点,您要是把我留下来慢慢发掘,保证你会不断看到惊喜。”
端亲王抿了口茶,点头道:“你确实很优秀。本王也挺喜欢你的。不过最近本王手头委实没有什么事情可办,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帮帮宋佥事。他性子急躁,你机灵擅变通,本王相信,有你在宋佥事身边,对衙门军务也是有利的。”
“王爷……”
“就这么说定了。”端亲王大手一挥,负手站起来,走到她面前道:“宋佥事这个人其实也没那么可怕,脾气虽然火爆了点儿,原则还是有的,他生气的时候你只要给他顺顺毛就可以了。”
徐滢真想冷笑。
就那神经病发起疯来,没等她顺毛就已经把她给剁了吧?
没想到那姓宋的竟然这么阴险,为了点小过节居然不惜以权谋私!她自己倒没什么,再混个几日就能卸任,倒是徐镛怎么办?徐镛那个牛脾气可不定能在他手下周旋得来。
“还磨蹭什么?去收拾收拾嘛!”端亲王催促道。
她硬着头皮看了眼他,勾着脑袋出了门来。
既是他亲王爷发了话,她也没什么可说的。
无奈回房收拾东西,庞杜二人听说她要调走,两眼里都露出来异样的光彩。
徐滢也只当没看见,不过是慑于淫威而屈服,哪里能指望他们真对她多么恭敬。
当然,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徐镛进来入职才一个多月,就是私物也不过是几两茶叶几只杯子,徐滢索性什么也不要了,反正端亲王只说让她暂且帮手,月俸什么的还是在这里出,她可没打算跟在他身边一辈子,总有一日她还会回来的。
就是不知道那疯子又会出些什么损招对付她?
上次为了跟她斗,居然都挑拨离间到了庞杜二人身上,这次中间又结下那么多梁子,还真说不准他会出什么阴损招儿。
这里一面琢磨一面到了佥事院子,跨进门,便见对面廊下那家伙正由流银和侍卫簇拥着,昂首站在梧桐树下指挥人晒书,脸上绷得跟鼓面一般紧,刀削出来似的嘴角噙着冷笑,看着她就仿佛看着爬到他手心里来的蚂蚁,充满了恶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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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不要命了(求月票)
她觑了他一眼,抬步走过去:“禀报佥事大人,下官奉命前来报到。”
宋澈看着前方:“先去把本官房里清扫干净。一刻钟之后我要吃茶。”说完才又扫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大步走进隔壁耳房。
他身后的流银和商虎他们也都深深瞅了她一眼,跟随了进去。
徐滢扬扬眉,转身也先进了隔壁寻找自己的位置。
公事房里林威他们一窝蜂涌过来,七嘴八舌地打听因由。屋里都是当初一起八卦的八友,对徐镛的加入惊讶之余并不排斥。
徐镛赶着回宋澈这边做清扫,无暇多说,略略说了两句便端着水盆布帕又往宋澈房里去。
门一推,纵然有心理准备的她也不免愣了愣。
这哪里还是什么是公事房?分明就是个秽物堆!
满地的废纸,打翻的砚池,原本堆满两大架子的书籍扔得桌上桌下到处都是,难不成这就是给她的下马威?
徐滢扫视了一圈,将手上帕子扔下,索性在他太师椅上坐下来。
一墙之隔的耳房里,宋澈正在布署战略:“一柱香过后遣他去兵部取文书,限他一刻钟时间回来,回来后让他去户部送帐册,限时一盏茶。
“再接着让他把一年内每个月的帐册全部核对一遍,我要他重新制表造册,不能抄,不能请人代笔,限时今日,你们全都给我去监督着。如有作弊,或是有任何做不到的地方。即刻把他的卷宗送到吏部和兵部,削他的职,再交代下去全五军营下通告。”
商虎他们都在底下听得冷汗直冒。虽然是不打不骂,但这么样下来能做到的除非是神仙了!莫说全部做到,就是随便一样都不可能做到不是!
再还下令通告全五军营,要这么恐怖么?这一通告发下去,岂不活活堵住了人家的生路了嘛!
不过想想这徐镛从前对他们主子所做过的事,似乎这么做也很有道理。于是他们都不出声了,响亮地应着是。就要出门。
流银立在墙下侧耳倾听了会儿,恰在这会儿却疑惑地站直身,“隔壁怎么没动静?”
“不会吧?”商虎走过去。将耳贴在墙上,没片刻也纳了闷。
余下几个侍卫见状也都把耳朵贴上墙,一行人排着队贴着墙根,就跟庄子里村妇挂着的腊味似的齐整得紧。
“真没有。”一会儿都有了结论。众人都纳闷起来。“难不成他跑了?”
“他有这个胆子吗?”流银瞪他们道。“敢在咱们小王爷手下玩花样,成心找死呢吧!”说完又狗腿地仰脸望着宋澈:“爷,要不小的拿条鞭子在后头抽他?”
宋澈走到墙根下也听了听,凝眉顿了顿,抬腿出了门。
跨了两步到隔壁,入目仍然还是满地的纸墨书籍,不要说收拾了,简直连一片纸屑儿都没有动过!
再扫一眼屋里。目光落到公案后,他那火气立刻就蹭蹭冒上来了!只见此刻本该满头大汗收拾杂物的那厮。这会儿居然正执着他钧窑的茶壶,端着他绿玉斗杯子,从容自若地伸一肘撑着桌子,喝着他的六安茶!
“你好大的胆子!”流银惊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箭一般冲过去指着徐滢鼻子骂起来。
宋澈也随后冲过去,夺过她手里的绿玉斗放到一边,气得发颤地指她道:“本官让你收拾东西,你竟敢偷喝我的茶?!”
商虎他们四个纷纷拨了刀剑出来堵住徐滢前后。
徐滢慢腾腾抬了头,原先执杯的那只手支在公案上,扬唇望着宋澈:“磨刀不误砍柴功,这么热的天,不喝口水哪有力气干活。”
“那你也不能碰我的茶!”
“我又没碰你。”徐滢扬眉咧了嘴。
宋澈蓦地想起那日在里间擦药的情形,脸上腾地变红,呲着牙跳着脚指着流银又指指商虎,最后扑到她面前:“你敢如此轻辱本官!”
流银也倒吸起冷气来了!
他从生下来起就被指在宋澈身边,印象中绝没有人这么掳过他的虎须,这个徐镛一定是疯了!他怎么敢坐他的椅子喝他的茶,而且还跟他说这么粗鄙的言语?天哪,他可真想剖开他肚子看看里头住的是个什么鬼!
“你竟敢违抗世子爷的命令?来人哪!”
“慢着!”
徐滢站起来,走到宋澈面前,拢手道:“大人别慢着惩治我,我且问问大人,是想拿回管治卫所军纪的权力,做出一番成绩证明给王爷看您的实力,顺便慑一慑王府里某些人的不轨之心,还是只想在衙门里当当甩手掌柜算了?”
宋澈可没料到她突然戳到他痛处,顿时拉长脸:“这关你什么事!”
“本来不关我的事。”
徐滢道,“可是如果大人老跟我玩这样的把戏,传出去对大人的名声可不怎么有利。大人一面口口声声地起誓说跟下官清清白白毫无干系,一面却又卯足了劲跟我过不去,这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你对我没别的想法。这要是让有些人以此作起文章,王爷恐怕轻饶不了您呢。”
宋澈沉声道:“到底是我跟你过不去还是你跟我过不去!”
“瞧您说的。”徐滢道,“我不过是个小喽罗,哪有胆子跟大人过不去。我这也是替大人着想。”
“我不要你假好心!”宋澈捶起桌子,“你要么立刻辞官,要么就在一柱香时间内把这屋子整理好!”
徐滢往前倾了倾身,却是没头没脑地转开了话题:“我听说上次卫所撤完职后剩下的那批候缺名单虽然交给了兵部,但却还没有上任。”
“那又怎么样!”
“据我所知目前正好还有好些人在盯着这些个位置,而且不惜花大代价。这说明,王爷虽然下了大力度狠惩了下面,但实际上还是留了些余地给那些世袭的军户,这种风气要是不从根底上拔除,日后必然死灰复燃。”
宋澈略顿,不知道她突然说起这些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居然并不知道她说的这件事!
他在她脸上瞄了两眼,说道:“这是王爷下的决策,你的意思是他还会故意给底下人空子可钻?”
“当然不是故意让人钻空子。”
徐滢道,“王爷没把事情做绝,乃是为了维护皇上和军户们的关系。开国至今百来年,当年的忠臣勇士家属难免仗着祖荫积下许多陋习,若是王爷出面严办,底下人告状,那么皇上夹在会很难做人。大梁军户数量庞大,若他们再一拿矫,皇上面子更是难看。
“所以不但万不得已的时候王爷不会严惩,就是严惩也不会赶尽杀绝。”
宋澈静默了下,照他这么说倒还是真是如此,当初他提出严惩的时候端亲王一再回避,后来又直接把差事接手过去,可不就是怕他手段太强硬坏了事?
想起自己竟然还不如他看得透彻,脸上便有些涩涩地。
但他又岂会在他面前服气?他梗着脖子道:“既然要顾着皇上的面子,就是有机会这么做我岂非也不能做?”
“那怎么一样?”徐滢拿走他手里的杯子继续喝起来,“若是你办的,皇上和王爷自然会把责任推在你身上,办了就办了,除了口头训斥几句,做个样子罚罚你,还能把大人怎么着?大人难道以为,皇上和王爷真不想办他们么?”
宋澈忽然又觉得很有道理。
皇帝稳坐江山这么多年,当然不希望镇守京畿重地中军衙门腐烂到不可收拾的程度,否则的话他又怎么把端亲王和他陆续接任中军营兵权?再想想程家办寿宴的时候,多年未曾登门的端亲王居然也去了,还指使徐镛去偷看礼金册子,恐怕这事皇帝也是知情的。
这么说来,不是他们不肯办,而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办?
他看看徐滢,先前那股怒火暂且退去了些。
“那你是什么意思?”
徐滢指指地上,扬唇道:“大人想知道,便请先把这地扫了。”
宋澈倏地变了脸。
流银手指头也立时戳回徐滢脸上:“你你你,你简直是不要命了!”
徐滢把他指头拍开:“他若不扫,就你扫。”
流银气得已然翻起白眼来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想不开要急着寻死的人?他胆敢指使大权在握的亲王世子扫地,还胆敢拍他的手!他一定不知道上一个敢对他无礼的人坟头草已经长到他齐腰这么高了!天哪,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彰显出他与众不同的身份地位?
“还不快来人?!”
商虎他们又嗖嗖地围上来。
徐滢斜睨着宋澈:“下官日前才负了腿伤在身,既不能用力更不能动武,区区一个我,大人至于么。”
这是活脱脱说他以众欺寡呀!
宋澈立马瞪了眼身后,商虎他们便又嗖嗖退下了。转而他又瞪着徐滢,脸上写满了不屑:“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难道你以为我非得问你吗?难道你以为我会连你的脑子都不如?”
“那就我来收拾好了。”徐滢摊摊手,爽快地接他的话头,“只不过若是等我收拾完了,大人回头若要再来问我,那就不止是清扫一回这么简单了。自古以来嫡庶之间就没有什么真正的融洽,大人要是错失了这次稳固实力的机会,别人也就多了一分挖坑使绊子的机会。”(未完待续。。)
056 敢下毒手?(求月票)
宋澈的威胁她虽不放在心上,但却不能没有准备。
端亲王府的基本情况她当然已经打听出来了。
常山王宋鸿的母亲万氏家里也是显赫,其父在三十年前曾被授封太子太保,后来因卷入一宗大案而覆灭。端亲王少时与万氏常有来往,大约也有些情愫,后来便把万氏接进王府成了侍妾。万氏进府的翌年就生下了宋鸿,同年底又生下了郡主宋襄。
反倒是原配端王妃总共也只生下了宋澈。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看不惯万氏作为,翌年太后又听从宁德妃的建议将娘家庶妹宁氏送到了端王府。接着没多久也生下了陈留王宋沼。
在宁氏生下郡主宋妲时,万氏也怀上了端亲王的第四子,虽然后来没保住,但至少能看出来,万氏的盛宠,并没有在宁氏到来后受到影响。
这样的情况下,孤家寡人的宋澈必然会面临不少困境。
宋鸿和宋沼皆有生母照拂,而且一个深受端亲王恩宠,一个身后有当皇妃的姐姐,不说别的,起码进出都有个照应。
宋澈却不同。
他虽然是名正言顺的端亲王嫡子,毫无悬念地坐上了世子之位,而且深受太后与皇帝宠爱,可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家常过日子,很多事明里暗里都不是光靠个身份就能够所向披靡的,威武尊贵如皇帝,倘若孤身在外失了照护,一样也可能被狗咬。
所以再想想昨日在船赛上宋澈盯宋鸿的那眼神。就不难理解了。
而宋澈之所以会气急败坏地来寻她算帐,怪她捣了大乱,必然也跟宋鸿脱不了干系。
所以她就不信她祭出这招来。他世子大人还会不为所动。
宋澈抿紧嘴瞪着她没动。
流银看看徐滢又看看他,转眼跳起来指着徐滢:“啊呸!我们世子会需要求你?你就别给自己长脸了!我们爷五岁开始习武,六岁开始启蒙入学,八岁就能赋诗,十岁能拉弓,兵法三十六计样样娴熟,四书五经门门精通。我们爷需要来请教你?你也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原来读了这么多的书,”徐滢啧啧声望着宋澈,“既然四书五经门门精通。那么不知道先生有没有教过佥事大人‘君子坦荡荡漾,小人常戚戚’这句话?”
宋澈的脸又黑了黑。
流银能跟在当今最受恩宠的亲王世子身边管理私务,肚子里当然不可能没几两墨水,乍听这话他愣了一下。转而他就破口大骂起来:“姓徐的你是不是活腻了!你竟敢说我们世子是小人?”
“我可没说佥事大人是小人。”
“小人常戚戚不就是说爱计较——”
流银说到这里蓦然掩了嘴去看宋澈。宋澈一张脸黑得已经可以媲美墨汗了!
徐滢摊摊手,叹了口气。
宋澈揪住流银衣襟将他拎开,“限你一刻钟内把屋子回归原样!”说完他又走到徐滢面前,一拳捶在桌子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徐滢耸耸肩,“我口渴,说不出来。”
宋澈眼刀甩过来噌噌地扎向她:“难不成还要本官倒茶给你!”
“下官是为大人排忧解难,顺手倒杯茶给我。又何必斤斤计较?”
宋澈深吸了一口气,猛地伸手来掐她脖子。
掐死他就好了。掐死她这个世界就安静了!就再也不会有人给他捣乱了!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呢,她居然连端亲王的心思和他如今的处境都猜得到,谁知道她还有什么要说?她要是死了他岂不是也听不到了?——算了,他那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八成是故弄玄虚,他怎么可能会蠢到去信他的鬼话?
这么想着他手上就又用了力。
可是他这些日子一直呆在端亲王身边,端亲王又对他十分袒护,说不定他真的掌握了什么秘密呢?他自己平时跟端亲王一天说不上三句话,这小子却知道这么多,可见端亲王对她比对他这个亲生儿子还要好。
算了算了,要不干脆等他说出来之后再掐死他,不就是倒个茶嘛!当年勾践还卧薪尝胆呢。
于是伸出去的手又蓦地收了回来,瞪了眼她,他走到桌边倒了杯茶,咚地摆到她面前。
“这个茶色不亮啊,都第几泡了!”徐滢摸摸脖子,咬牙瞅了一眼,打开他架在桌上的扇子边摇边说道。
他那点变化她怎么会没看清楚?既是委屈求全了,那何妨又再委屈一点?小兔崽子,竟敢跟她下毒手!
后头帮着流银一起收拾的侍卫们简直连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个徐镛一定不是凡人,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几次三番惹毛了宋澈后安然无恙活到现在的?说出来好让大家膜拜膜拜啊!
“不喝拉倒!”
宋澈把茶泼了。
徐滢既不催他也不逼他,只波澜不惊地坐在他的公案后拿他的扇子扇风,一面扬唇冷觑着他。
宋澈瞪了她半晌,忍了又忍,最后吼来商虎:“泡茶!”
商虎麻溜地去了。
喷香的一壶大红袍被端过来,又沏满了一只雨过天青的薄胎官窑的杯子。
徐滢掷了扇子,揭开碗盖嗅了嗅茶香,这才放到一边,望着对面的他说道:“早这么样多省事儿。”
宋澈又瞪过来。
她复又抖开扇子,斜觑着他说道:“听说闽州天心岩的那棵大红袍乃是当世茶质最好的岩茶,佥事大人这罐茶甘香绕喉,比起天心岩的茶还差了点,但是比起珠帘洞那一株又还好上几分,我猜应该是产于天濂岩那一株。”
宋澈下意识就要臊她,然而忽一顿,一双眼在她脸上扫了几扫,又说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不过是个一般官户出身的小吏,说起这些来居然头头是道,而且品茶的手法跟京中贵族们也如出一辙,再看他虽然刁钻,但是谈吐还算斯文,应绝对是受过良好教育的。
当然论起身份徐家也不见得有那么差,可是就徐少泽父女那涵养,可以判断徐家并不是什么礼教森严重视学术的人家。怎么他徐镛看着又明显不同?(未完待续。。)
057 你太奸佞(求月票)
哦,是了,他们家习惯攀龙附凤嘛,这小子瘦里吧叽地身上没有三两肉,看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脸蛋虽然看得过去,但是光靠这个肯定是不能拴住什么权贵人家的小姐的心的,多半是为了抬高身价,所以略学了几样皮毛。
心里的不屑就写在了脸上。
徐滢也懒得理他,什么叫狗眼看人低嘛!
不过他既然把头低到了这份上,不管有没有诚意,该说的还是得说。
她起了身,从案后走出来,到素日他吃茶的小偏厅坐下,说道:“我说这个的目的是想告诉大人,千万不要以为我没有什么真材实料,我外祖家出的雅士多了去了。大人如果既想严抓卫所军纪,又想避免给皇上惹麻烦,眼下倒有个机会。”
“说!”
“收集证据,捅到都察院去。”
宋澈锁眉撂了茶杯,“说的倒轻巧,三十八个卫所全是世袭的军户,他们合起伙来欺上瞒下,偏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把柄让人抓,就是时有强占土地的风闻,也让人抓不到确切证据,你说捅到都察院就捅到都察院?”
徐滢笑了下,“慢慢来嘛。如今大把人眼馋那十来个候补的缺儿,王爷铁面无私,他们别想有空子可钻。可若是他们寻到大人这里来,大人从中挑个家世背景硬点的,又机灵懂事的插进去,让他在下面跟军户们混熟了,什么猫腻打听不到?”
宋澈略怔:“你让我给他们走后门?”
“迂腐!”
徐滢啧声摇头。指节叩着桌面:“这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打进他们内部。又怎么才能得到他们相互勾结并且肆意妄为的证据?这样底下军户军饷到不了手,底下土地又逐步被他们吞并,这后果不比走后门严重得多?——大人您不是号称三十六计样样娴熟么?”
宋澈红了脸,丢了个后脑勺给他:“我才不像你卑鄙奸佞!”
“大人这么端方正直,那就当下官没说好了。”徐滢拍拍手从桌上拈了块豌豆黄,然后道:“这证据要是搜集到了,皇上就是不全办也得办个五六成。他们所强占的土地也会定会归还百姓,百姓们有了田土,还不得对您佥事大人感恩戴德?
“办好了这案子。大人不但堵住了那些多事人的嘴,而且还大大提升了您在王府和衙门里的权威,对您以后严惩歪风乱纪可是大有好处,大人可要三思好。”
宋澈瞪着她。仿佛要把她一块块卸下来。
徐滢吃完豌豆黄又吃完了剩下的茶。站起来,笑眯眯退了下去。
宋澈一脚踢翻她坐的凳子,直到她消失在门外才收回瞪视的目光来。
她的这些旁门左道虽然挺让他看不上,但是又不能不说很有用。眼下求到端亲王这里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权贵子弟,论实力背景他们当然是有的,端亲王不给他们面子也是不想把这锅水搅得更浑,若照徐滢所说从中挑个出来替他办事……
他起身拍起桌子:“人都去哪儿了?!”
正忙着扫地的流银一个箭步冲过来哭趴在他脚下。
徐滢回到公事房,林威刘灏他们就已经竖起大拇指在等他了。
不过隔了堵墙。虽说军机重地的墙壁屋梁都做过特殊构造,但即使是具体说的什么听不到。那么大的咆哮声又怎么会传不到门外来。
照例又是一番唏嘘,徐滢拢手等他们都感慨完了才坐下,使了个眼色与林威刘灏,口里道着去净房,出了门却又在门下竹丛后等着。
林刘二人寻到她,说道:“可是有事?”
徐滢笑着道:“林兄刘兄素日对小弟多有关照,小弟铭记在心,只是一直无有机会报答二位。也不知道二位对如今手头这差事有什么想法没有?”
林威觑觑刘灏,纳闷道:“不瞒你说,我们俩家境比徐兄你都略好点儿,这份差事就是丢了也没什么要紧。只不过到底男人大丈夫,总不能终生碌碌无为,仕途上能有发展自然是好的。但眼下咱们跟宋佥事相互都看不顺眼,要晋职恐怕难的很了。”
又道:“不知徐兄如何会突然提起这个?”
徐滢笑道:“二位兄台若想改善跟宋佥事的关系,眼下便听我的,你们即刻悄悄地把京师城里打算谋中军营这批候缺的人员背景什么的统统找出来,这两日一旦听到宋佥事提及此事,便把这名单递上去,包管宋佥事对二位大表赞赏。”
刘灏且惊且喜,“此事当真?”
徐滢扬扬眉:“且试试无妨。”
林刘二人脸上便有春风浮现了。
如今的徐镛在他们眼里简直地位超然,他能够屡次在宋澈手下全身而退就说明他的确有两把刷子,眼下他既然这么说,又岂有不信之理?虽说是不指望晋职,可是这衙门到底是许多人抢破脑袋也想扎进来的。如果跟宋澈之间的关系能变得融洽,总归是有利无害罢?
而徐镛居然独独地把他们俩叫出来提点这事儿,也就说明把他们当了自己人,二人豪情立现,也不再多话,跟她深深抱了一拳,便就按捺着心情回房了。
徐滢跑去端亲王院子装作察看修门的进展,去了去净房,也回房办正事。
给宋澈出主意倒不是成心卖弄,也并非真要跟他较这口气,而是过不了几日徐镛便要回衙,他性子与她截然不同,面对宋澈刁难是绝不会像她这样大胆跟他斗的。为了使他能够回归到正常的状态中去,缓和宋澈与“徐镛”的矛盾势在必行。
宋澈那家伙虽然幼稚,但是他自幼接受严格教育形成的素质却在,就算是气她恨她,但她说的那番话有无道理,他必然能够分辩。
而徐镛虽然不如她奸巧,可是腹内并非空空如也,虽然不定能再给宋澈解决什么燃眉之急,但至少凭他的沉稳是不会坏事的。再者林威刘灏二人得了她这番指点,日后也将更加与徐镛同声共气,一个好汉三个帮,她得尽可能地给他制造些有利条件。
果然接下来大半日都相安无事。
宋澈虽然仍旧视徐滢如眼中钉,但从他接下来并没有再搔扰徐滢来看,应是把她的话听了进去,暂时却按下了对付她的心思,而林刘二人也依她之计前去打听消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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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8 剖心看看(求月票)
龙舟赛上崔嘉自然也有去,但因为长辈们都在,又隔着条河,再者知道冯清秋身边必然会有徐家的人相随,因此并没有趁机前去见面。这日晌午他便打马到了冯府,寻冯家大少爷冯翮下棋。
冯清秋的心情也十分不爽。
那日在河堤上被宋澈狠狠甩了脸子后,她并没有再呆下去,而是即刻乘轿回了府。她平生并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宋澈她不敢说什么,人家身份摆在那里,可如果不是徐滢狗仗人势,一味地挑唆生事,宋澈怎么可能冲她发火?
而让人气到肝颤的是,连程筠也与宋澈一起替徐镛开脱!
原先在程家那次她还能且看祖父的面子揭过不提,这次却是无论如何也释怀不了了!
回来枕头哭湿了几个,午饭晚饭都没吃。
冯夫人与大奶奶不停来劝说,又把冯氏母女叫回来狠训了一顿,可到底打骂她们的是宋澈不是徐镛,竟然想撒火也没个地方撒去,而且宋澈既然都已经明说了徐镛是他们中军衙门的人,外人不得伸手,这就是让徐少泽出面徐镛都有话反驳了。
这口窝囊气还只得且忍下来。
但冯夫人她们能忍下,冯清秋却忍不下,这两日蔫蔫地,便活似掉了魂。
这里对窗绣着对鸳鸯,听说崔嘉来府,意兴阑珊地并不想搭理。但勾头慢腾腾扎了几针,她忽然又抬了头。盯着窗外出起神来。过不多久忽然起了身,对镜往左鬓上插了朵牡丹花,拿了纨扇。便往冯翮屋里而来。
崔嘉与冯茗在煮茶吃。
崔家老伯爷与冯玉璋年轻时曾同拜在名士柳梦元名下习画,两家后来因此成了世交,崔嘉与冯清秋以及程筠兄妹等打小在一处玩耍,彼此关系都很融洽。而又因为程筠比他们几个年纪都略大一些,因而程筠也几乎成他们的领袖。
加之程筠本就风采过人,崔嘉即便知道冯清秋属意于他,也没法产生什么不忿。
唯一让他不忿的是与徐家那门摆脱不掉的婚事。
他一日不与徐滢解除婚约。便一日不能登门向冯家提亲。他不知道崔伯爷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承认这门婚事,徐少川已经死了,当初又只是交换了个信物。以徐家三房的实力根本就无法强制崔家履行这门婚约,若换成别的人家,老早便装傻退婚了,偏他们家拿徐滢当宝贝。
他心里只有大方聪慧的冯清秋。而不是徐家那个缩头缩脑的小丫头。
茶喝了两口。就闻窗外香风阵阵,冯清秋提裙进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冯翮笑着放了杯子,望着俏生生立在兰架旁的妹妹,“培毓正说起上回跟秋姐儿在法罗寺吃过的香茶,你就堪堪来了。”
冯清秋笑了下,看向崔嘉。
崔嘉站起来,也微笑着,双颊微微泛着红。“秋妹妹在忙什么?”打从在程家见过面后这一向也未曾见。换了新夏衫的她看起来更加灵动多姿。但是她眼下两片轻淤以及消瘦了的脸庞却让人看了大感意外。
“我哪有什么好忙的?不像你,近日接掌金吾右卫。可是实实在在的将军了。”冯清秋在他右首坐下,接了对面冯翮递来的茶,笑说道。
崔伯爷乃是亲军上十二卫的副都督,崔嘉掌一个卫所几千人的差事顺理成章。奉承话他素日也听得多,并不放在心上,但从冯清秋嘴里出来,又自不同。他谦逊地道:“我们行武之家,无非就是舞刀弄枪,哪能跟你们这些风雅之人相比。”
程筠风流倜傥,学富五车,这也是他常自愧的地方。
冯翮道:“太过谦虚就见外了。”
冯清秋端了茶,也笑望着崔嘉说道:“文能兴邦,武能定国,岂有高低之分。我一直叹咱们家的子弟都斯文有余而魄力不足,好容易有个你常来常往,偏又还说这些丧气话。莫不是其实是你瞧不起我们家这些只会舞笔杆子的?”
崔嘉本只是顺口流露了一丝自卑,没想到竟被冯清秋当了真,急得连忙辩解:“这又是说到哪里去了?我祟拜你还来不及呢,岂能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若有这心,只管叫我终身当和尚罢了。”
冯翮噗哧一声笑出来,冯清秋愣了愣,绷了脸,站起来,勾头走出了门去。
崔嘉心下更是慌了,见冯翮还只是在笑,便只好起身追出去。
冯清秋在天井里绕了个弯儿,好歹在竹丛后头的假山石下坐下了。
崔嘉揣着一万个小心跟她说好话:“好妹妹,我不是有意唐突你,只是一顺嘴儿就说出来了,我对你什么心思,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冯清秋转过去,“我不知道。”
崔嘉只好又绕到她前面,“你要是不知道,我就是把心剖开给你也是使得的。”
冯清秋绷着脸垂眼半晌,抬眼看了眼他,忽然噗哧一声又笑起来。“那你现在就剖,我倒要看看,你的心里是不是真的有我?”
崔嘉愣了愣,但听见这话脸上也是红了,伸手从腰间拔了剑,当真就要往心窝子里戳。
冯清秋连忙站起,“傻子!谁还真要你剖不成?”说着神色一黯,眼眶也忽而红起来。
“那你不生气了?”崔嘉怔怔地望着她凄然的脸。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咱们俩打小一处玩儿,情份倒跟我自己的哥哥差不了多少,我跟你生气,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冯清秋重又坐下来,捡了片竹叶,幽幽捻在手里,“只是你本就跟徐家有了婚约,方才却又说要为了我终身当和尚,这话你挂在嘴边上,若在外头也这般浑说,岂不弄得好像你是因为我而宁愿做和尚也不愿意娶徐滢?”
“怎么会呢?”崔嘉连忙安慰,“我发誓从来没有跟别人乱说过这类话,也绝对不会对外瞎说。我不想娶徐滢是我自己的事,是我根本就不喜欢她,怎么会怪到你头上?若真有人这样认为,我是绝对不会轻饶他的。”
“这我哪里晓得?”冯清秋半倚在椅背上,“其实你跟谁有婚约跟我也没有关系。徐镛几次冲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误会我在背后撺掇你,我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并犯不着被他们怨恨上,所以从今往后,咱们还是少往来些,也免得我成了别人眼里别有居心的人。”
“徐镛?”
崔嘉顿了下,直起身,皱眉道:“什么叫做几次冲撞你?除了程家那次,莫非他后来还曾对你不敬?”
冯清秋叹了口气。
崔嘉再一催促,她便把那日河堤上的事轻描淡写地说了:“他没有直接冲撞我,只是他如今面子大了,不但筠哥哥替他说话,就连小王爷也替他掩饰。筠哥哥倒也罢了,他本身就和气,只是我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讨得小王爷的欢心的?”
崔嘉听说徐镛居然又让冯清秋受了委屈,方才惹恼她的担心加上对这门婚事的抵触,怒意一下就被挑拨起来了!
再加上宋澈跟徐镛之间不清不楚的绯闻才刚刚过去不久,冯清秋这话问得显然就极为耐人寻味。
不管徐镛是不是真的成了宋澈的禁脔,他对冯清秋不敬,甚至在传闻过去之后又让冯清秋当场抓到他们拉拉扯扯,这都可以成为他跟徐家退婚的理由了!而更莫说徐镛对冯清秋始终存有敌意,将来若万一娶过门,他跟冯清秋见个面,徐滢也不乐意又如何是好?
难道他一辈子就要受那个女人管束吗?
怪不得她看上去那么憔悴!冯清秋一直是他心目中的仙女,他连说句重话都不敢,徐镛竟敢几次三番地欺负她!
“他们徐家本就极擅攀附,徐镛当初进五军衙门就是托人走的门路,如今进了衙门,八成是又看着小王爷身份贵不可言,意图从他这里寻到什么契机,这种奸贼,根本就不配作我崔家的亲戚!跟你又扯得上什么关系?”
冯清秋摇摇扇子,望着前方一丛墨兰,叹息道:“不管怎么样,往后你还是少来找我罢。我虽然不怕他,但终归是个姑娘家,屡次让他来针对我传出去外人还只当我真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来日你跟徐二姑娘成亲之时,我再到场祝贺你们好了。”
说完她站起来,退后冲他福了福身,便又绕出了竹丛。
崔嘉听闻此言只觉心如刀割,连忙追上去:“秋妹妹!”
丫鬟们却从旁边闪出来挡了去路,施礼道:“崔世子请止步。”
崔嘉跺着脚,一拳砸在假山石上,骨节登时冒出红殷来。
冯清秋回了房,冯翮已经坐在她椅子上翻她的书。
见她进来,一笑道:“都说完了?”
冯清秋微笑坐下,唇角的弧度里尽是得意:“我什么时候失手过。”
冯翮点点头,站起来:“说起来崔家也很不错,深受皇恩,手握重权。反观程家,只是仗着宫里太后而颇有几分体面,要论势力,比起崔家是逊色很多的。等到太后薨逝之后,程家必会如日落西山,雄风不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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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程筠有深度有思想,知进退合时宜,倒是个难得一见的人物。”
冯清秋蹙了眉,放到唇边的茶杯又放下了:“筠哥哥必不会甘于做个空头侯爷,若有机会,他能爬到的位置未必会比崔嘉弱。”
冯翮拍拍她的肩膀:“程筠是很不错。我不过是说万一你嫁不成他,嫁给崔嘉也是不错的选择,他迟早会把亲军上十二卫副都督之职揽在手里,对咱们家来说也大有益处。再说,难得人家对你一往情深,来日你把崔家上下抓在手里岂不是轻而易举?”
“哥哥!”冯清秋沉了脸。
冯翮哈哈大笑起来,末了停住,微笑望着她道:“不管怎么说,崔嘉跟徐家这门婚约解除了总归于你我有好处,徐家没有崔家仗恃,便仍然只能仰仗冯家。如此徐镛得了报应,而把崔嘉当侯补,你的前程也可谓无忧。做的好。”
他再轻拍了拍她的肩,雍容闲雅走了出去。
冯清秋扭头瞅着他的背影,却是因为那句“万一嫁不成程筠”而郁闷起来。
崔嘉在冯家再呆不下去,冯翮要约他去垂钓,他也推拒了。
回到府里闷头坐了一阵,冯清秋让他再不要去找她的话一遍接一遍回响在耳边,如同刀子似的一下下扎在他心口,他打从七岁起在冯家见到冯清秋,就再没想过见不到她的事,如今居然因为徐滢的哥哥而使她委屈得不跟他见面,这不都是徐家兄妹惹出来的吗?
如果他跟徐家没有这个破婚约。冯清秋又怎么会狠心不见他?
窗下坐了一阵,掐断了两枝笔,忽地站起来。冲出了门去。
崔夫人如今上无公婆,崔家内宅上下全由她作主,已经是京师里悠然自得的贵妇。
她吃完午饭听家里的女先生唱了两曲戏,然后小睡了一觉吃着养生茶,这会儿带着女儿在花房里剪花枝,崔嘉闯进来,把她吓了一跳。
“我有重要的事情跟母亲说。”他把她手里的剪刀塞给妹妹。挽着她便就回了正房。回房又亲手沏了碗茶给她,说道:“有件事我想请母亲务必帮我。”
崔夫人纳闷。
他道:“我想跟徐家退婚。”
崔夫人怔了怔,蓦地把茶放下来:“这可不行。你父亲不会允许的。”
“正是知道父亲不会允许。所以我才会来求母亲。”崔嘉凝重地道:“我就不信,连母亲也会觉得徐滢适合作我崔家的长媳。那徐滢既非长房嫡女,又非高官之后,她父亲甚至都已经不在世。只有个碌碌无为的哥哥!这徐家攀上咱们。岂不是摆明了要占我崔家的便宜?”
崔夫人凝眉望着他,没有立刻接口。
崔嘉站起来,又说道:“以我崔家的地位,娶个世家名媛回来绰绰有余,两家虽然交换了信物,但却不过是当年父亲为了感激徐少川搭救之情,又怎可以此视为婚约?我知道做人当知恩图报,他徐家要钱还是要官。只要不过份,我们崔家都能给予。为什么非要揪着这婚约不放呢?
“我是崔家的嫡长子又不是庶子,娶个这样的妻子,来日还不得让外人笑掉大牙?就是母亲带她出去应酬,还得时时担心她露了怯。再者以徐家的德性,来日成亲之后还不定会被他们家打多少秋风,跟这样的人为伍,恐怕将来连我的儿女也要备受牵连!”
“你说的什么浑话?!”
崔嘉话音刚落,门外就立刻传来崔伯爷的声音,崔嘉连忙转身,只见崔伯爷正沉着脸从门外走进来。“你怎么知道徐镛碌碌无为?怎么知道徐滢担不起这世子夫人的担子?”
“老爷!”崔夫人忙迎上去:“嘉儿只是说说气话。”
“他有什么好气的?”崔伯爷怒视他,“京师里都知道我跟少川订下过儿女亲事,这当口人家不在了,你让我去跟他们孤儿寡母退婚,外人怎么看我?到时候人家姑娘还怎么婚配?”
崔嘉鼓作勇气:“即便是如此,那也不该我来承受。”
崔夫人瞧着崔伯爷脸色不对,遂沉声喝斥他:“你先出去!”
崔嘉不得已,出了门去。
崔夫人这里回头又安抚丈夫,“他跟冯家的秋姐儿打小就要好,那孩子我瞧着也确实不错,若是能做我崔家的长媳,无论对嘉儿的仕途,还是将来的儿孙的养育上,都是极好的,老爷又何必如此固执,非得拆散他们?”
“妇人之见!”崔伯爷坐下来,脸上一派平静,仿佛刚才的怒火只是崔夫人的幻觉,“冯家虽然也不弱,可徐家丫头又有什么不好?难道咱们家还得靠联姻来巩固吗?”
崔夫人噤声,不再说什么。
崔伯爷又道:“这婚事不要再拖了,从速去请个日子,早日上徐家去提亲吧。”
崔嘉回房摔了门,心里的郁闷如排山倒海倾涌而来。
崔伯爷说的没错,他是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徐滢,不过这有什么区别?小时候怯怯懦懦的她难道长大了就会变得格外端庄大气吗?还有徐镛,他除了会像他的伯父和祖父一样钻营,还会什么?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他的妻子和舅兄!
可是崔伯爷不同意退婚,他就是再不甘愿也没有办法。
然而这婚他却是非退不可!
该死的徐家为什么没点自知之明,前来退婚呢?
他一拳砸在桌面上,望着桌上鱼缸里自己破碎的倒影,却忽然又收了手回来,——徐家提出退婚?是啊,如果徐家能够主动退婚,那崔伯爷不就没有理由再阻拦他了么!
他蓦地直起身子,这主意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徐镛会肯么?徐家会肯么?徐镛必然不肯放弃,而徐家如今是徐少泽当家,徐少泽八面玲珑最擅攀附,必然也不会放弃这联盟的好机会。然而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呢?
难道,去找徐滢?
“少爷,少爷!不好了!”小厮飞跑着冲进来,“老爷刚刚跟夫人发了话,这几日就要去请向徐家提亲的吉日呢!”
“提亲?!”
崔嘉只觉头顶响了个炸雷,打得他晃了两晃才又站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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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澈虽然没有明确表示采纳徐滢的建议,但这两日却忙着跟各府来走门路的子弟接洽,而且还从林威刘灏递上的名册里挑选出了几个目标人选,更而且也没有再刁难徐滢,所以有没有采纳也就猜得出来了。
徐滢落得一身轻松。
林威刘灏因为得了她的提示而得了宋澈褒奖,揽下了随行下卫所的差事,这几日零嘴也没少孝敬给她。衙门里规定但凡出差出京皆是有补贴的,补贴的钱也丰厚,自然人人想去,但往日都是由另一司的经历们管着。
她白日里端端茶递递水,偶尔也凑到小吏堆们听听八卦,与同僚们关系日渐融洽。下了衙回府,要么帮杨氏做做针线,看看帐本儿,要么帮徐镛配配药,再帮他整理整理武举时要笔试的书本策略,小日子也过得安逸得很。
武举除了比武,第一关便是考军事策略,这也是相当重要的环节,因为朝廷并不缺武艺高强的人才,缺的是有脑子有谋略又有行军之能的人才。
徐镛也读过好几年书,文章诗赋上虽然造诣一般,但底子还是有的,正好这段时间就用来温习功课。
徐滢不懂打仗,到底比他多些阅历,再说前世驸马手上也是有兵权的,所以在有些想法上,偶尔也会不着痕迹地举些例子引导引导他。
日子很平静。
这日大早上,才刚从床上惺忪下地。侍棋就拿着封信走进来:“崔家刚才来人,带来了好些礼品,还带了封崔家二小姐的帖子给姑娘。交代说要请姑娘亲启呢。”
徐滢听到崔家两个字,正准备就水擦脸的头就抬了起来。
侍棋拿银刀将帖子封口给挑开了,取出封散发着蔷薇香的粉笺展开给她。
笺上两行蝇头小楷,写得娟秀清雅,徐滢顺势看了看,是约她明儿一早到白马寺上香。
徐滢虽然不知道崔家女眷跟他们三房往来得多不多,但是凭崔嘉对徐镛的态度。以及这个多月里崔家女眷压根就没往徐家伸过脚,也不难猜到这崔二小姐跟杨氏和徐滢会有多深的交情。
没有交情还来约她上香,这里头必然就有鬼了。
“这可糟了。明儿要去衙门,又还要去上香,哪里赶得及?”画眉端着果子走进来,忧愁地道。
“不要理会就是了。”徐滢轻描淡写说道。
“不去?”两个人都睁大了眼睛。“二小姐可是崔夫人的女儿。崔世子的亲妹妹。”
“就是亲娘,我也不去。”徐滢慢条斯理地梳着耳畔的发丝。
侍棋画眉对视了一眼,分头上来给她梳妆。
徐滢的变化都让她们看在眼里,虽然这爱闷在家里的性子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可办的事情却大胆多了,也有主意得多了,眉尖眼梢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威风也让人打心底里钦佩,大少爷虽然有魄力。可他那种魄力跟二姑娘这种柔里有刚刚里有柔的特质又不同呢。
真不知道怎么会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变化却是步步给人带来了惊喜的。就当是在佛堂里受了大慈大悲的菩萨点化罢,三房有个处处忍让的杨氏已经够了,并不需要再多一个懦弱的小姐。连杨氏和徐镛都没说什么,又岂有她们乱瞎猜的余地?
徐滢说不去赴约,她们也觉得没什么。
太阳透过即将散尽的薄雾照进翼北侯府的庭院,栏角一丛湘妃竹在夏日的朝晖里懒懒地发出悉梭之声,一只毛长打卷儿的大白猫伏在朱栏上呼噜噜地打盹。大梁各部各地运作正常,规定如无急事,便行三日一早朝。
程筠与太子趁着闲暇在侯府天井里下棋。
程筠拣空处落了颗子,说道:“裕王这几日在忙什么?”
太子扬唇望着棋盘:“兵部左侍郎徐少泽不是在家养伤呢么,让我塞给右侍郎当下手去了。”又道:“前儿个澈儿办的那个龙舟赛,他不是也去了么?跟人赌钱,赢了侍卫们两个月月俸,让皇上发现了,把他这个月的俸禄又给扣了。”
程筠不由笑起来。
想到他方才提及徐少泽,又拈着手里一颗子顿了顿,“都小半个月了,那徐侍郎怎么还没复原么?”
“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太子吃了一小片白子,漫不经心地拈起来说道:“就是朝廷肯放他的大假,恐怕他自己也坐不住。林阁老已确定年前告老,冯玉璋论资历论政绩都堪称佼佼者,朝上要是少了徐少泽这位女婿,无论争不争这首辅之位,都无异于少掉条胳膊。”
程筠微笑:“冯阁老本就德高望重。”
太子笑了下,没再接话。
程家身为外戚,又不担实职,谈论政务时只宜点到为止而不宜过多。
程筠心思也似未在这之上,眼望着棋罐上那几笔勾勒出来的长发美人,像是神思浮游开外。
“你怎么心不在焉?”太子道。
程筠微笑,顺手投了手上几子进罐:“四局三和,这局想必也差不多。难得今日殿下得闲出宫,闷在这府里下棋倒是虚度了,不如我们去五军衙门看看子煦。”
太子也笑着弃了子,“真没意思,次次总要跟我留几手。”
程筠微笑,垂下首来。
宋澈辰时末才到衙门,靴尖和袍角上沾了小片露水,看模样怕是走了远路。
徐滢本着克尽职守的态度给他打了水又端了点心,又服侍这位大爷套上官服。
大爷还不大高兴:“这枣泥糕怎么是咸的?”
徐滢走过来看了看,“公厨里做的,下官还真无力解释。”
他把点心丢回盘子,“我不吃,我要甜的!”
徐滢瞅了他一眼,拢手道:“听说嗜甜的男人好色。”
宋澈腾地红了脸,瞪他道:“你不胡说八道会死!”又把点心盘子塞到她手里:“让他们重做!”
徐滢扬扬眉,也没有分辩,反正又不是让她做。
端着盘子出门,拐弯处不料门槛那头竟有人来,连忙止步,对方亦及时在门内停下来。
“徐镛?”
这声音如深谷的滴泉,古寺的钟音,忒地悦耳,又忒地熟悉,徐滢还未及抬头,这人又已带着略略的讶色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