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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嫡一号全文阅读

作者:青铜穗     天字嫡一号txt下载     天字嫡一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6 来者不善

    崔夫人这才愣了愣,站起来。

    徐滢来了?她忽然涌上些不祥之感。崔涣对徐镛下手,最可能惊动并且出手的就是宋澈夫妇,宋澈和端亲王都被支开了,本来她也以为徐家不会告诉正大着肚子的徐滢,可没想到她还是知道了——她还能是为别的事来的吗?绝无可能!

    这杨氏居然这么大胆,连怀着孕的女儿也支出来了?

    徐滢端坐在轿辇里,透过纱质的轿帘望着崔家的垂花门。

    崔夫人还没有到来,倒是冯清秋和徐冰前后脚出来了,两人眼里有惊讶也有不服气,但到了跟前却仍是得弯着腰身行礼。徐滢没理会,只等着二门下来人。好在也没有多久,就见着十字砖花后人影绰绰,崔夫人带着一脸未曾来得及退尽的惶恐走出门来。

    袁紫伊在辇下轻咳了咳,徐滢扭头跟窗外的她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不知世子妃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崔夫人到了跟前便屈膝,声音有些紧绷,听得出来是在尽量维持平稳。

    徐滢伸手将轿帘撩开,搭着袁紫伊的手走下来,扬唇望她道:“夫人客气了。我们世子爷不在府,我无聊得紧,刚好想到许久没到府上拜访,因此冒昧来访,希望没有惊扰到夫人。”

    “世子妃哪里话,您可是我们请都请不过的贵客。”崔夫人硬着头皮回应,本以为她进门便兴师问罪。哪晓得她这样拐弯抹角,倒是又不得不陪着唱这出戏。

    徐滢扬唇指着袁紫伊:“这位袁姑娘,是中军衙门袁大人的千金。”

    崔夫人从来没听说过朝上有什么名声响亮的官员姓袁。更别提中军营里,心知不会是什么有身份的,出于礼貌便就微微点了点头。

    徐滢也没有多话,直接进了前厅。

    丫鬟把茶点摆上来,徐滢便扬首望崔夫人:“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就直说了。昨夜里家兄夜归途中陡遇一蟊贼,追踪他至清云寺附近忽然就不见了。奇的是。就连家兄也不见了。今早有人来报我,说是亲眼目睹家兄被贼引入清云寺内,恐遭官兵杀害。

    “我一查。昨夜在清云寺看守佛像的正是崔伯爷,因想伯爷行事严谨,怎会无故杀害家兄?即便是遇到误闯之人,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抬手就杀的道理。除非是故意——然家兄虽不称武功盖世。却也是朝廷钦选出来的武进士。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被人一招杀害。

    “所以,我来是想请崔夫人去跟伯爷递个话,家兄就是有天大的罪,也有朝廷处置,若是家兄真在清云寺,那么还请伯爷将他放回来,大家都是朝廷命官,有什么矛盾便上都察院说清楚。也省得伯爷来日沾身灰倒是不值。”

    崔夫人不料做好了陪她唱戏的准备,她倒是又刷地撕破脸皮。一时间怔住,手指尖都有些发颤。

    “这,这不可能罢?”她强笑着,“这件事,我并不清楚。”

    “夫人不必清楚,我只要夫人带个人去清云寺给伯爷递话就成。”徐滢脸上没有笑意,“本来是不敢劳夫人大驾的,但是我派人去了才知道,伯爷这个差当得好威风,居然大半个寺里都不让人靠近,没有夫人着人递话,恐怕还真没人能进得去。”

    崔夫人怔然无语。

    首先她不知道原来崔涣乃是诱骗徐镛去清云寺的,其次她不知道为什么徐滢又会猜得到徐镛在崔涣手上。她究竟是确实知道内情还是诈她?!

    她手心里开始出汗。

    她说道:“我们老爷从来不准家眷插手公务。世子妃要办的事,恕我没法儿帮忙。”

    徐滢手里捧着青花瓷杯,转了两圈,忽然道:“夫人要是这么说,那么我就也得换个说法了。我今日能寻到这里来,自然是有着十足把握。别的不说,我只问倘若我今儿在府上吃了这杯茶,然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夫人有没有办法说得清?”

    崔夫人脸色倏变,冯清秋与徐冰也跟着变了脸色!

    “世子妃这是,这是何故要威胁我?”

    说威胁还是好听的,她这简直就是耍泼皮无赖!她怀着端亲王的长孙,全天下都知道她被公公护着丈夫疼着,是人惹她不得,她但凡从这里说句崔家的东西不干净,崔家上下只怕都要掉层皮!宋澈就是把他们崔家拆了恐怕端亲王还会跳出来给他加油!

    这贱妇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崔家婆媳三个都不淡定了。

    崔夫人又急又气,徐冰是没反应过来,冯清秋本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到此刻也琢磨出了点端倪来,至少她相信徐镛此刻的确是在崔涣手里的,她对徐滢本就里外看不顺眼,如今她这一撒泼,未免就怒了!

    “世子妃这是要恃强凌弱,朝廷也是个讲理的地方,我们倒也不怕,只不知道皇上与天下人凭什么会相信我们会向你下手?”

    “我说给你听,你自然就明白了。”

    徐滢冷笑着,伸手从袁紫伊手里接过个小瓷瓶:“首先大少奶奶前不久才小产,府上有这些红花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冯阁老前些时候还寻上我们王爷告我的状,诬蔑我挑唆徐侍郎生事来着。既然冯阁老这么想,那保不准大少奶奶也这么想。”

    “你们既然对我十分看不惯,那么借机洒些红花粉放在吃食里让我吃吃苦头,又有什么说不通的?

    “再说了,大奶奶从来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历年对待你的亲表妹,如今你的妯娌二奶奶并不当人看,你小产之后深受刺激,或者因为看到我怀了孕心生嫉愤,又或者因为我跟二奶奶都姓徐,所以恨乌及屋暗害于我,有如上这些理由,自然会有大把人相信的。”

    冯清秋气得脸都青了!

    她甚少与徐滢正面交锋,原先仅有的两次她也始终认为是徐镛,即便在后来的传闻里听说徐滢已经变了,她也从来没有当回事,没想到她竟然仗着世子妃的身份如此阴狠如此卑鄙,竟敢以这样的手段堂而皇之地来诬陷她!

    ————(未完待续。)

317 推波助澜

    “照你这么说,大理寺都是白设的了!?这大梁天下可以让你玩弄于股掌之上了?!”她咬牙道:“这天下是皇上的,可不是你们端亲王府的!你少在这里顶着世子妃的名头吓唬人!”不就是个飞上枝头的麻雀,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大少奶奶这话就该打嘴了,你怎么能说大梁是我们端亲王府的呢?素锦,掌嘴,回头再在大少奶奶下红花粉给这条之外再加一条,就说她出言不逊,大逆不道。”徐滢淡定地喝一口茶,然后抬眼扫视着一屋子已经两脚打颤的崔家下人。

    崔涣不是要跟她比坏嘛,那就比比,比善良她比不过别人,比使坏坑人她还比不过么?

    她就慢慢磨,叫他看看谁更有耐心。

    素锦上前,啪啪扇了冯清秋两巴掌。

    在场崔家人可没谁料到她会真打,当即就慌了——除了徐冰。

    崔夫人急道:“世子妃究竟想做什么?”

    “夫人,世子妃说的很清楚啦,只是劳烦您去清云寺传个话给崔伯爷而已,毕竟大少奶奶才挨了两个耳光夫人就心疼起来,我们世子妃丢了哥哥,自然是更急切的。”袁紫伊扬唇望着她道。

    崔夫人瞪着她,又看向一派从容的徐滢,想要怒斥她,却是又万万不敢了。人家不是徐二姑娘了,是千呼后拥的世子妃,倘若她真弄点什么手脚在这茶水里,压根不必喝。只需把大理寺的人召过来,她们浑身上下长满了嘴也是说不清!

    “去就去嘛,不就是传个话嘛!”

    这时候。一直没吭声的徐冰咕哝开了了。

    她是不知道她们究竟在吵什么,但是看到徐滢一来便给了崔夫人和冯清秋一顿排头吃,她怎么就那么高兴?而且徐滢说的太对了,那些年冯清秋何曾把她当妹妹看?简直连个下人也不如,她真是恨不得徐滢能再多扇她两巴掌!

    这种推波助澜的事,她真是太愿意做了!

    崔夫人要疯了!

    她是崔家人,崔家倒了霉对她有什么好处?她怎么就这么蠢呢?她莫非是早就跟徐滢串通好了里应外合?她真是恨不能抽死她了。她当初是眼瞎到什么程度,才会把这种人引进门来!

    “怎么样,夫人想好了没有?”徐滢举杯望着她。面上虽有微笑,一双眼却幽寒幽寒。

    崔夫人攥紧双手,已经需要咬牙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情了。

    她简直已无路可走了,难道她还要再拼吗?

    她瞥了徐滢一眼。咬牙道:“来人!”

    有婆子迈着小碎步进了来。

    “着人去传话给伯爷。把府里世子妃来拜访的事告诉他!”

    她面肌都颤抖起来,她气,但又不全是气徐滢,她还气崔涣,他怎么这么没用,费了这么大一番功夫,连个女人都瞒不过去?!她到底还能指望他什么!

    婆子立刻躬着腰退下去了。

    徐滢道:“慢着!”

    那婆子止步。袁紫伊站起来:“我同你去。”

    崔夫人气怒未完又怔住了,但袁紫伊已经带着两名站在门外的侍卫随着那婆子走了出去。

    徐滢看一眼这呆住的崔家婆媳。伸脚一勾勾来张凳子,搁起发胀的双脚来。

    天色已经大亮了。徐镛的精神看起来竟比昨夜还要抖擞些。

    崔涣却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问伯爷,你在伍门寺外遇袭究竟是怎么回事,伯爷怎么不回答?”徐镛腰板挺得笔直,连声音也仿佛变得清亮了些。

    “那个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粗声回应。

    “伯爷不回应,那印章也是不能给的了。”

    崔涣瞪着他,咬咬牙,那神色黯下去,转眼,竟然浮现出一丝余惊:“确切的说,那次遇袭应该本来不是冲我来的,因为我看到那个人的时候,他的剑上已经滴着血了,但他的武功很高,我打不过他,而且他的脸……”

    “他的脸怎么样?”徐镛凝眸。

    “他的脸上有很大的一块伤疤,十分狰狞可怕!在那里的夜里,武功那么高强的人却拥有一张如此吓人的脸,就像是突然冒出来的妖魔,令人至今想来仍觉得心悸不已。”

    他的声音有些起伏不定,像是仍沉浸在当时的情绪中。

    “此人你没见过吗?”徐镛问:“确定不是冲着你来的?”

    “没见过。”

    他摇头,“是不是冲着我来的,我也不清楚,总之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而那天夜里,同时还发生了一件案子,就是程家小侯爷与友人夜归,半路也遭了暗算。同行的友人伤重不治,但小侯爷却被救了下来。后来想想,必然也是此人所为。”

    徐镛瞥了眼他,没有再问下去。

    程筠腿伤的事他也曾听徐滢提起过,但却没想到竟跟袭击崔涣的还可能是同一人。

    他心里还装着很多疑团,但从崔涣这里却是得不到新线索了。

    “我的印章呢!”

    崔涣似突然回了神,沉声冲他喝道。

    徐镛扬唇:“印章不在身上,你不放我回去,我怎么给你。”

    崔涣神色骤顿,突然暴怒:“你敢耍我?!”

    “伯爷!太太派人来求见伯爷!”

    如此正要交锋之时,突然有护卫快步进来禀报。

    崔涣怒道:“见什么见?没见我正忙着吗?!”

    “伯爷,太太说,说世子妃到咱们府上去了,而且世子妃还派了位袁姑娘带着侍卫与家丁一块过来了……”

    崔涣蓦地转过身来。

    徐镛双眼一亮,那唇角也不觉上扬,他早就知道会等到徐滢的,但袁紫伊也来了,却让他更加愉快。

    他说道:“伯爷还是出去瞧瞧吧,舍妹身怀王孙,指不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呢。”

    崔涣瞪他一眼,心内却是把崔夫人骂了个底朝天!

    他事先没告诉她就是怕她像上次那样多嘴坏事,没想到她连徐滢个丫头片子都收拾不了,到底还是拖了他的后腿!

    他咬牙指着徐镛:“别以为她们来了就能奈我何!午时之前你若不交出印章,我午时一刻便把你送往都察院去!有证人证据,你就是再插翅也逃不了!”

    说完他再瞪了他两眼,大步往门外走去。

    徐镛抱臂扬了扬眉,手上捏一颗被他捻得已经光滑圆滑的小石子,抬头望了望天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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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318 反击之计

    崔涣到得院门口,就见崔夫人派出来的家丁果然已经立在菩提树下了,而旁边还有个面目生得十分惹眼的女子带着几名侍卫立在旁侧,看着应就是那个袁紫伊。

    “怎么回事?!”他的坏脾气一览无遗。

    家丁连忙上前把徐滢如何在崔家使诈耍横的事给说了,然后又指着袁紫伊说道:“如今世子妃还在府里等着没走呢,大少奶奶让她给打了,太太正急得不行,只好就派小的来了。这位袁姑娘非要跟着来,小的没办法……”

    他认定袁紫伊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野丫头,并不值得尊重,因此当着她的面什么都吐出口来了。

    袁紫伊倒也不理会这些人,只与崔涣道:“崔伯爷,敢问徐镛徐大人何在?小女子奉世子妃前来迎他回去,还望伯爷速速将他请出来。”

    崔涣不知道徐滢她们究竟是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迅速摸准徐镛在他这里的,当然他也知道这迟早是瞒不过去的,他只希望能在午时之前不让人发觉就好,眼下徐滢端着世子妃的架子来逼他,他到底该怎么回答呢?

    答徐镛在这里,在这里那他就得把人放走。若不放走那就得有理由,就算现在说他蓄意毁坏佛像,那他也得把人带往都察院去!

    总而言之只要他承认徐镛在这里,他就得放人!

    他狠狠瞪着袁紫伊,忽然一言不发掉了头。

    跟她们没什么好说的!既然说什么都不方便。那他索性什么也不说!

    他掉头进了去,门一啪将来人全关在门外。

    而他这里前脚进去,后脚就有名侍卫忽然从墙头上跃下来。到得袁紫伊面前便说道:“禀袁姑娘,禅院里情况已经探明了,里面把守的几乎全是崔家的护卫,还另外里面像是打斗过,有尊佛像已经倒在地下,徐舅爷安好,并且他也发现了小的……”

    说着他凑近袁紫伊。附耳悄声说了几句。

    袁紫伊冷笑了声,说道:“你们去个人到亲军卫衙署找找刘将军,照徐大人指示的话说。”

    说完她瞪了眼仍留在当地未走的崔家家丁。又转身给侍卫们使了个眼色,侍卫们便立刻上前把家丁给押住了。袁紫伊再一脚踢倒他后脚弯:“想活命吗?”

    家丁连忙磕头求饶。

    袁紫伊笑道:“想活命就即刻去到金吾右卫,把你们家世子爷带过来,就说世子妃着了我在此地砸场子呢。而且还闯到里头去了。据说伯爷这么做是跟什么印章有关,请他即刻赶过来帮忙,与伯爷合力擒住徐镛!”

    家丁再次磕头说不敢。

    袁紫伊踩住他后腰:“不去那就等死!”

    侍卫们极配合地拔出把刀搁在他颈上。

    袁紫伊再笑一笑:“要是骗得不像,事后也得死!”

    崔涣回到禅院,徐镛已走到廊下来了,脸上神情愈发镇定,看着倒像是落入圈套的那个人是崔涣自己似的。

    他不由越发焦躁,沉脸望着他:“章子放在哪儿。快说!”

    “我怎么知道你刚才说的那些是不是糊弄我的?没有人证明你的话,这章子我还是不能拿出来。”徐镛负手道。忽而他一笑,又说道:“再说了,从昨夜到如今我滴水未进,粒米未吞,那章子可值三十万两银子,伯爷就是弄点酒菜我填饱肚子也是应该吧?”

    阳光透过枝桠投射在脸上,崔涣浑身的神经都快绷不住了!

    “上酒菜!”

    酒菜很快送过来,崔家的护卫收拾了一张禅桌出来给徐镛用饭。

    寺里虽没有荤食,但供给这些官兵的饭菜仍然做的极地道。

    崔涣整个人绷紧身子坐在对面,他也是一宿没有吃东西,但他感觉不到饿,只感觉到因为焦灼而使得肝肺都有些灼得发疼了。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离成功的希望又更远一点,而徐镛偏还慢条斯理,似乎要与他顽抗到底!

    他现在终于明白,他昨夜里问他的那么些往事实质上也是在拖延时间,他虽然能吃定他逃不脱这毁坏佛像的罪名,但其实就算他获罪,他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他就是吃定他要的是钱!

    如今徐滢她们也明确寻到了这里,他就是想把徐镛藏起来慢慢拷问也是不可能了!

    他握紧了刀柄,两眼紧盯着慢条斯理喝酒吃菜的徐镛,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一刀子挥过去。

    “伯爷为家里操碎了心,不知道崔世子知不知道?”徐镛忽然开口。

    他瞪着他,没说话。

    徐镛望了眼门外天色,接着道:“离午时还有一个多时辰呢,伯爷何必这么着急?我要是心情痛快了,哪怕就是在午前一刻告诉你印章所在之地,你去取也来得及。伯爷阅历颇丰,怎么会为了点钱财如此沉不住气?”

    “你知道什么!”崔涣忍不住地脱口而出,“像你这种从小没试过打小要什么有什么的人自然是不会明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又怎么会知道当你穷到连朋友都应酬不起的时候,当你处处因为家底薄而被人奚落的时候那种感受!”

    “可这是你自己造成的,这又怪谁呢?”徐镛望着门外不时移动的人影,“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贪欲,崔家何以到如今这种地步?

    “我可真为崔世子感到寒心,如果不是有你这么个父亲,他便不会在冯清秋面前低声下气,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专横和无知,冯家也决不会对崔家诸多意见。如果不是因为斗富,徐冰又怎么会惹怒尊夫人,最后又把崔世子还在肚里的长子给弄没了?”

    “你为他寒心?”崔涣深吸口气,冷笑起来,“他有什么用处?除了给我闯祸,可帮过我这当爹的半点忙?他有什么资格怪我?我不把他的世子之位卸下来已经不错了!”

    “你要卸谁的爵位?!”

    崔涣话音刚落,崔嘉就陡然间怒火浑身地闪进来,一双眼瞪得都快脱眶地望向崔涣,后槽牙也都已经咯咯作响了:“你是要卸了我的爵位,然后申授那两个贱人给你生的儿子吗?!我在你眼里,已经连继承家业的价值都没有了吗?!”

    崔涣腾地站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这些话他本是顺口发发牢骚,平时哪里敢挂在嘴上?再怎么样只要崔嘉没死,这爵位就只能是他的,他一个世家出身的,难道还不明白宠妾灭妻该当何罪吗?!他是真没有想到崔嘉居然会赶过来,而且他到了门外而他居然一点消息也不知道!

    “崔世子误会了。”徐镛也跟着站起来,“崔伯爷方才只不过是说崔二爷十分懂事听话而已,世子有个比您更优秀的弟弟应该高兴才是,毕竟伯爷还说崔家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崔二爷身上了……”

    崔嘉本就是个没脑子的,他跟崔涣矛盾由来已深,方才亲耳听到崔涣那番话时已经怒不可遏,哪禁得徐镛这番添油加醋,顿时一拳捅向崔涣面门,崔涣怒吼着往后一退,立时带倒身后一溜儿的佛像来……

    ——————(未完待续。)

319 多谢证据

    “不好了!崔伯爷和崔世子打起来了!”

    正在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袁紫伊的高声呼叫,紧接着又有侍卫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

    徐镛扬唇一笑,手里一颗石子正击在崔涣膝盖上,崔涣倒下去,崔嘉立时扑上去与他扭打起来。

    崔涣破口大骂,身后八尊佛像滚落一地,徐镛跃至门口开了院门,闻讯赶来的僧侣与袁紫伊带来的侍卫一涌而入,见到这满院子狼籍所有僧人皆都傻了,立刻有人拔腿前去禀报方丈,而侍卫们一面嚷着别打了一面上前左手揍崔嘉右手揍崔涣,简直已经分不清哪个打哪个了。

    “徐镛!”

    袁紫伊提着裙子进来向他招手,他连忙迎上去:“辛苦你了!”

    “这没啥,小意思!”她明媚地跟他露了个笑脸,又说道:“刘将军已经到门口了!这里我不能久呆,我还有事得回崔家!”说罢塞了锭银子给他,说道:“猜你饿了,趁着这会儿正闹腾,先去吃碗面再回来吧!”

    徐镛望着手里银子,说道:“我有钱。”

    袁紫伊负手侧头,大声道:“我说用我的就用我的!我比你会赚钱!”

    说完身子一拧,然后昂首阔步地走了。

    徐镛望着她背影,只觉得这银子都漾出春花来了。

    屋里以刘鑫为首的侍卫们混水摸鱼冲着崔涣暗踹了几脚之后,终于在僧侣们的拉扯下分开了。崔家父子浑身狼狈,崔涣望着这满屋子不成样子的佛像,指着崔嘉脸都绿了!这里气还没喘匀。僧人们又拥着方丈匆匆忙忙地来了。

    “这——造孽呀!”

    方丈望着地上的佛像老泪纵横,指着崔涣颤了半日,然后就地盘腿颂起经来。

    崔嘉终于也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正不知道该不该分辩,这时候门外又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与沉喝声:“他们人在哪里?!”

    是刘将军的声音!

    崔家父子同时心下一沉,抬头望外,只见刘将军已经带着一脸凝重和震惊跨步进来了……

    “来人!速速进宫禀报圣上!”

    崔家这里徐滢就像是坐在自己的荣昌宫一样舒服地的搁着腿吃着香茶。

    崔夫人带着被打过脸的冯清还有徐冰立在旁侧。如同雕像一样不曾动弹。实在不是她们喜欢陪站,而是她们不知道除了陪站还能做些什么?

    本来袁紫伊他们出去之后崔夫人也曾暗地里着人去忠武侯府送信给大姑奶奶的,忠武侯与端亲王也是老交情。倘或由她和忠武侯夫人同出面也能做个转寰,哪想到府里一共四道门,道道门外都有王府的侍卫守着,就连四面树梢上都蹲着有人。简直连想翻墙出去都不可能了。

    这样子情况下。她们除了硬站着,又还能做些什么呢?

    站了也不知多久,都到了两腿发僵的地步,忽然门外画眉就进来道:“袁姑娘回来了。”

    所有人抬头,就见袁姑娘快步走进来,先冲屋里施一礼,然后就往崔家女眷们面上一扫,带着警惕的神色走到徐滢身边说道:“见到崔伯爷了。可是崔伯爷说徐大人若是不拿出那枚章子就不放人,还说那章子乃是崔家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崔夫人的心立时提到喉咙口。

    徐滢看一眼她,凝眉道:“他这是要挟我?”

    袁紫伊道:“反正崔伯爷说要是没有那章子就不放人。”

    徐滢沉下脸来。

    崔夫人见这模样反倒是放了心,还以为这徐滢上能通天下能入地呢,原来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这里双方僵持了片刻,徐滢杯子一掼,说道:“既是要章子,那崔夫人总得把那文书拿给我瞧瞧,我才知道究竟是不是伯爷要的那一枚吧?如果弄错了耽误了时间,回头我哥哥有个三长两短到底算谁的?”

    崔夫人见她松口,连忙道:“那是自然。”说完即交了钥匙着心腹丫鬟去取。

    徐滢与袁紫伊这里暗对了个眼色,略等片刻,丫鬟就抱了个匣子出了来。

    崔夫人接过来打开,拿出那泛着黄的一份文书走到徐滢面前,指着内页里印着章子的几处道:“就是这个。”

    徐滢瞄了眼,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看之后就交给素锦:“收好。”

    崔夫人愣住:“世子妃要带走?”

    徐滢笑着站起来:“这文书上头写的名目可是私开银矿的钱款。崔涣好大的胆子,竟敢与人私开银矿,这等罔顾朝廷律法的大事,我作为亲王府的世子妃,怎么可能隐瞒不报?”

    崔夫人一张脸变得雪白,冯清秋与徐冰也瞬间惊住!

    “两位少奶奶恐怕还不知道,崔伯爷十年前曾与云南知府通敌一案的主谋窦旷私下合谋开采银矿,崔家所失的那几十万两家底根本就不是无故亏空,而是被崔伯爷拿了去做不法之事!”

    袁紫伊又望着冯清秋,“而不仅仅是这样,方才大奶奶的夫君崔世子还因为与其父的私怨闯到清云寺与之打了起来,现如今圣上交代崔伯爷看管的八尊珍贵佛像,已经在寺里僧众与刚刚赶到的刘将军等见证下打了个稀巴烂。”

    崔夫人打了个踉跄,与冯清秋一同跌坐在椅子里。就连蠢笨的徐冰也终于意识到家里出了大事!

    徐滢又笑道:“多谢夫人检举伯爷,提供他私开银矿的证据,皇上英明神武,定会酌情轻饶您的。”

    “徐滢!”

    冯清秋瞪大双眼,像看只鬼一样厉声望着她。

    徐滢微叹了口气,搭着素锦的手出门了:“去乾清宫。”

    ……

    乾清宫里已经跪了满殿的人,除了崔家父子还有刘将军,还有立在一旁的清云寺方丈以及徐镛。

    “崔涣你这个混蛋!”

    龙案后皇帝怒不可遏,抓起案上一盘葡萄对准崔涣当头罩下去:“相国寺是护祐我大梁社稷太平的国寺,栖霞寺送来的佛像你竟敢弄毁?你不想混了你就早说,拿朕的佛像出气你什么意思!你说朕是该撤了你的职还是又撤你的职又削你的爵!”

    崔涣被砸了一脸葡萄汁,丧气地伏在地下动弹不得。

    ————(未完待续。)

320 罪致几等?

    “简直是无法无天!”

    皇帝拍着龙案,恨恨摇着扇子。

    “皇上,这都是徐镛他们给臣设下的圈套!”崔嘉可不像崔涣,他才不会闷头不吭声,如果不是徐镛在寺里挑拨离间,他会怒到去打崔涣吗?“徐镛挑拨臣说家父不喜臣,只喜欢和抬举臣的庶弟崔韦,臣当时正在气头上,他明知当场还有佛像在,因此故意挑衅!”

    “徐镛?啊,是了,你不说朕倒是忘了,徐镛又是怎么去到那清云寺里的?”

    崔涣抬起头,大声道:“禀皇上,崔嘉说的不错,的确是徐镛挑拨所致!他昨夜里擅闯清云寺,毁坏佛像,而后嫁祸于臣!”

    “到底怎么回事?”皇帝望着徐镛,剥了个青桔子。

    徐镛从容站出来,朗声道:“回皇上,伯爷此言差矣。

    “昨夜臣会友归来,路过清云寺时恰巧遇见崔伯爷,崔伯爷嘴上说值夜难熬,于是强拉臣入内吃酒谈心。臣推辞不过,只好去了。这点或许寺里的僧人可以作证,今儿早上,是不是崔伯爷还曾传酒菜到禅院里来着?”

    僧人们唱了声“阿弥佗佛”。

    崔家父子瞪得两眼都快突出来了!既到了传酒菜共食的地步,当然就没有打架斗殴的理由!

    徐镛继续道:“再说了,倘若真是我毁坏的佛像,伯爷昨夜里就该即刻将我送入都察院,而不是故意姑息于我了。”

    皇帝冷哼着。啪地将桔子拍在案上:“崔涣你还想狡辩!”

    崔涣伏下地来。

    万喜走到龙案下道:“皇上,世子妃来了。”

    皇帝双眉挑起:“她来做什么?”

    徐镛连忙道:“启禀皇上,世子妃恐是有要事相奏。”

    徐滢进到殿里。眼色也不曾溜崔家父子一下,只把手里那份文书递到上首。

    “启禀皇上,恐怕崔伯爷并非完全是狡辩,而是他另有所图呢。臣妾因着早上得知昨夜家兄未归,打听到家兄去了崔伯爷去,于是也去了崔家串门,没曾想崔夫人着人带臣妾的人去清云寺接人时。却意外得知原来崔伯爷半夜截住家兄为的乃是半枚章子——”

    “章子?”皇帝眯了眼。

    “臣想起来了。”徐镛垂首道:“家父遗物里原先留有半块章子,去年崔世子还曾设下圈套来夺它来着,崔家父子都说这章子是他们家的。而且还关系到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就是臣妾手上的这份东西,请皇上过目。”

    徐滢将那文书交给万喜。“臣妾在崔家时觉得奇怪,于是就问了崔夫人,崔夫人便把这文书交了出来。臣妾一看。原来竟是十多年前崔涣曾与云南知府窦旷合伙开私故立下的一份文书,上面还有崔涣的印章,而据崔夫人所说,这印章的一半正好就落在家父手上——”

    “正是。”徐镛又接着她的话往下说,“崔涣——”

    “够了!”

    皇帝拿着那份文书,一双打理得光洁如玉的手都在抖了!“去传大理寺来人,即刻拉崔涣父子入狱受审!”

    徐镛看着太监匆匆出了门,张着的嘴巴这才闭上来。

    袁紫伊在徐家陪着杨氏等待他们。

    杨氏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双手合十对着观音菩萨都唱了好多遍了。

    这里徐镛护着徐滢进了门,屋里人就呼啦啦涌了出来。杨氏拉着徐滢,连声让苏嬷嬷下去将准备好的汤水饭菜端上来,又问及徐镛大略过程。徐镛心情不错,问什么答什么,金鹏看到他时却几时没哭出来了:“小的还以为爷回不来了!”

    徐滢一巴掌抽过去,他立刻破涕为笑跳下去备热水了。

    这里安顿下来,杨氏等徐滢吃完两碗汤,问她道:“崔家会怎么样呢?”

    徐滢抹着嘴道:“崔涣是有开矿的意图但没成事,担不了什么重罚的。即便与毁坏这批佛像的罪并罚,顶多也就是个削爵罢官,——再轻却不可能了,毕竟这种事若不严加禁止,日后再有人效仿,是刹不住这风的。”

    杨氏叹了口气,没再做声。转眼看到袁紫伊,不由又拉着她坐下来。

    崔家父子进了大理寺的事崔家当日就知道了,崔夫人头晕目眩倒在地下,崔家两位小姐急得连忙着人请医。冯清秋全然不管,听到消息就回了房。而徐冰则是立刻把崔韦叫了回来,夫妻俩商量了几句,便就齐齐去了徐府。

    崔家父子就暂时被大理寺收押了。

    端亲王停傍晚到府听到这消息,立刻就把徐滢叫到了承运殿。

    初初自然是后怕与懊恼,没想到自己这趟出去居然是被崔涣这厮给算计了。若是崔涣试图下手的是徐滢,那眼下岂非成了大事?说不气是假的,指着门外连咒了崔涣两刻钟,到底看着徐滢大肚子站在一旁还是忍住了。

    徐滢却是平静,既没有恨意也没有怒意。只把徐镛从崔涣口里打听来的那些事也说了给他听。

    端亲王认真听完,喃喃道:“若只是这般,倒也罪不致死……”崔涣这人私下里行事虽然不上道,但对朝廷还是忠心的,也没有真正做出伤及徐家性命的事来,倘若因为多年前的事还要丢了一家人性命,倒是不值。

    徐滢笑道:“我也没有想要他的命。”

    端亲王凝眉。

    “他若是想要我和哥哥的命,也就不会绕这么大圈子来设这么个圈套了,既然他不想杀伤我们,自然我也没有必要杀他。”徐滢扬唇道,“不过怎么判他是皇上和大理寺的事,我和哥哥的目的不过是想查到我父亲的死因而已,如今既知他不是凶手,自然也就不关心了。”

    端亲王点头。

    徐滢又道:“不过,曾经劫囚的那伙人只有崔涣见过,还有那个伤害了小侯爷的疤面人也只有他见过。我和哥哥总觉得这两伙人并不简单,我想如果给他个机会,对我们日后查案恐怕也有帮助。只是,这件事却只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万不可走漏丁点风声出去。”

    敌人在哪她连毛都没摸着,崔涣这么多年都没有再遇到威胁,足见对方已经不把他当回事。

    倘若走漏风声出去,不但崔家危险,他们也将失去这唯一的目击证人。

    端亲王深深望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未完待续。)

321 树上猢狲

    崔家父子被收押,还是轰动了京城内外不少人的。

    崔家是簪缨世家,而且几代崔家人都是谨守规矩的,因为人缘好,行事又稳重,也深受恩沐多年。突然之间就出了这么大件事,有人惋惜,有人求情,也有人猜度崔家就要就此垮了的。

    大理寺没到两日就把前后审了个水落石出,这不但因为证据充分,也因为崔涣明白情势主动交代。

    卷宗交到乾清宫时正好宋澈回来了,皇帝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提出要法办崔家父子,最好是乱棍打死,因为他们不但把他支出城去,惊动他媳妇儿不得不挺着大肚子出门营救徐镛,而且居然还想把银子捞回去,想得美!一文钱也不能让他们得着!

    不过他话没说完就让皇帝给赶出来了。

    要照他这个说法,那这朝堂上的人得三年换一茬,皇帝是这么当的吗?就他这城府,他也就只配被徐滢逼着睡书房。

    宋澈悻悻回到王府,深觉没有帮上徐滢的忙十分惭愧,还好有徐滢好言好语地安慰,再摸摸几天不见她又蹭蹭长大了的肚子,心里的阴云也就很快吹散了。

    他真是好运气,要是换成别的大家闺秀,碰到这种事不定弄得怎么满城风雨,他媳妇儿就是厉害,没声没响就把事情办妥了,还不伤毫发。

    他跟端亲王拍了桌子,就是有天大的事在徐滢生孩子之前,他也不出去了!

    本来他想直接去兵部的。但想想这样做显得他好不重视自身差事,于是又折中找了端亲王。

    端亲王当然对他的态度没什么好脸色,但是等他前脚出门。后脚就着伍云修去兵部了。

    崔家这里接连几日哀声恸恸。

    崔夫人病倒了,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临,冯清秋早晚虽然有来侍药,但基本上也就是麻木地喂个药而已,剩下时间还是崔静芳姐妹接手。家务事她也是爱理不理,仿佛这已经根本不是她的家,她也不过只是个幽魂。

    冯夫人派冯大奶奶来过几次。也接她回过娘家一轮,但最终她还是受不了她们过度的关切而回来了。

    家里还有两位少爷,一个是崔韦。还有一个未成年,崔韦自与徐冰去过徐府,徐少泽这几日也迫不得已替他们打听消息,但更多的却是不能。崔涣惹的是徐滢。而徐滢是他正要巴结的人,徐镛则是他的亲侄儿,他有什么立场去替崔家求情?

    崔韦每日里战战兢兢当着差,虽然衙门里没有人这么快就对他使心眼,但他们目光里的哀怜却也着实看得人后颈冒汗,他也没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外人眼里的可怜虫——如果崔涣私开银矿的罪名坐实,那么他也会在被斩之列。

    徐冰就更不用说了。

    她打知道徐少泽也不肯管她,简直都要疯了。按律倘若罪名成立,那么崔家男丁要死。她们这些女眷可都得被送去做奴仆甚至是官妓!

    想到日后要过那样的日子她也忍不住抱着崔韦痛哭,比较起给人做老妈子,以及被千人骑万人枕,她突然觉得能够嫁给崔韦这个庶子,能在一个家底不那么厚的家里做个少奶奶也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崔韦从未曾见她如此依恋自己,倒是也动了几分真心,红着眼眶与她睁眼抱到天亮。

    崔家上下这几日的惶恐就莫提了,尤其当皇帝接到崔家父子的供辞后便沉脸反扣在案上,之后绝口不提这件事,则更加让人难以琢磨。

    忠武侯及冯玉璋这几日为着崔家上下奔走。

    徐滢在桂花树下闻香待产的时候,冯夫人带着冯大奶奶寻到王府来了。

    徐滢迟钝地侧头想了想,才笨拙地挥手让人把她们带了进来。

    婆媳俩到了跟前,撩了裙子颤巍巍就要给她行大礼。

    素锦她们多么机敏,才见她们屈膝便架住扶了起来。

    “冯夫人是长辈,我肚里有孩子,怕他受不起这等大礼。”徐滢微笑望着她们说。

    冯夫人尚算衿持,冯大奶奶却是忍不住又跪下来痛哭:“求世子妃高抬贵手放我秋儿一条生路!我这辈子只生了她和她弟弟,她要是被发派做了奴隶或是去了做官妓,那么我这当娘的也没脸活在世上了!秋姐儿从前恐有对世子妃无礼之处,也请看在我这做娘的份上,轻饶了她罢!”

    冯夫人也是绞紧着绢子望向徐滢,上门求人这种事对于她来说恐怕这辈子还是头一次。

    徐滢和颜悦色道:“真是对不住,这种事我一个内宅妇人真不便插手。如何惩罚都看皇上的意思,若是我们能左右,要照崔家做的那些事,那将来皇上的判决结果岂非也有我王府插手针对所致之嫌?——夫人素爱喝什么茶?我让人沏过来。”

    冯夫人前倾着身子,略带央求:“严格说来这件事我们冯家也有责任,如果当初不是我们因为针对崔家,崔涣也不会铤而走险,世子妃或者帮忙斟酌斟酌,我们冯家是否也有能为崔家将功折罪的地方,不求世子妃求情,只求世子妃能给个示下。”

    徐滢摇头。

    冯夫人面色黯下去。

    冯大奶奶跌坐在地上,满眼里都是崩溃。

    桂花随风飘落衣袂上,太阳藏了一半脸进云层,季节就这么悄悄地进了秋。

    “那,那我就求世子妃最后一件事。”过了许久,冯大奶奶抬起她苍白的脸,像风中的花一样颤着身子道:“倘若真的有一日秋儿被判为了奴,请允许我能将她买回冯家去!我求求你,我知道你能做到的,我求求你!”

    她哭得歇斯底里,不顾一切扑倒在她面前。

    徐滢深深叹气,单手捞起她道:“再等等吧。说不定皇上还会有别的想法呢?”她越过她肩膀静静望向冯夫人。

    冯夫人眉头蓦地一动,张张唇想要说什么,到底是站起来,伸手将冯大奶奶搀起来。

    “世子妃正待产,我们打扰这么久已经够了。”

    她是久经世故之人,听得出来徐滢这话外有音,几番旁观她出手她已知这女子的厉害,也深知她能在她们面前漏出这点话尾相当难得,这里心照不宣,自然要劝冯大奶奶见好就收。

    ————(未完待续。)

322 人逢喜事

    冯家婆媳施着礼告辞了。

    徐滢着侍棋与厉公公代为送到端礼门下。

    虽然人家是上门求她来着,毕竟冯夫人地位摆在那里。

    她并不是故意为难她们,也不稀罕看她们匍伏在脚下,她一点也不缺优越感和荣耀感,哪怕冯夫人诰命再高,她也不会因为她们的低头而多一分喜悦。只是她不想开这种先例,正因为端亲王府沐恩甚重,更不能辜负皇帝一番爱护之心。

    之所以会漏个话尾给她们,不过是看在她跟冯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且冯大奶奶到底不是冯氏,前阵子她们婆媳得了皇后的斥责也就算是丢了大脸,一味地看她们伤心,倒是实在没必要。而冯夫人若是真聪明,就该知道日后怎么处理与她以及与徐家的关系。

    冯家就此静下来了。

    冯夫人愣是没把徐滢透出去半分。

    日子滑到八月底,崔家父子在牢里饿脱了形,并且也老实下来之后,皇帝着大理寺下了判决。

    崔涣父子因为私自开矿未遂,钦命罢职削官,至于爵位,暂且削去。崔韦因为未曾参与犯事,所以差事予以保留。

    消息传下来,崔家上下各自振奋,得知不必株连获罪,便好比得了赏赐还要欢喜!而这个“暂且削爵”四个字,更是给了人无限期望,也就是说日后若有显著功绩,或可酌情恢复,有这个可能在,崔家哪里还会有人敢不悔过自新?

    尤其是徐冰。她如今不但不需要去当奴作妓,更是全府里唯一的“官太太”,刹时间神清气爽。破天荒头一遭在闻讯赶来的徐少泽面前表示一定不会再冲动行事。徐少泽因为没曾帮上崔家什么忙,也不好训她什么,也只姑妄听之。

    冯清秋怔怔在房里坐了半晌,冷笑几声,返身又躺到了床上。

    崔夫人哪有心思理会她们?当即挣扎下了床,去佛堂里拜过菩萨,然后又亲笔写了封自省的奏折。着人送呈皇后。皇后瞧着欣慰,收下了。

    翌日上晌,崔家父子终于回府。崔涣铁青着脸色直接进了书房,并没曾理会崔夫人。

    丢了官又削了爵,如今统共也只有个崔韦在朝上,这一来自然有了不少变化。

    首先就是崔涣与崔夫人的关系恶化。崔涣认为此次事件全是坏在崔夫人身上。因此彻底冷落了她。然后是崔嘉在冯清秋这里也吃了闭门羹,他心知冯清秋这是对他心灰意冷,在房门外坐了一夜,翌日也搬离了正房。

    崔韦成了家里的顶梁柱,马姨娘水涨船高,虽然有大姑奶奶顶在崔夫人这边,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到底呼吸是比从前顺畅了。也有心思指手划脚起家务事来。

    崔涣因为恼着崔夫人,又觉着如今这境况。哪里还谈得什么规矩不规矩,也就对马姨娘睁只眼闭只眼。

    皇帝没事儿的时候就在乾清宫跟太监打听崔家的事,冷笑声就没曾停过。

    端亲王十指交叉抱着肚子说道:“这崔家也真够乱的。”

    皇帝斜眼睨着他:“你当初提出放他们回去,不就是打算看他们热闹的?”

    “怎么又怪到我头上来了?”端亲王挺直了背:“不是您自个儿说崔家世代忠心,他们家几代老爷子都为国立过大小功绩,就这么办了他们您心下不落忍么?怎么就成了臣弟想看他们热闹了?您这话传到崔家耳里,日后我还好意思见他么?”

    “行了行了,那么多废话。”皇帝站起来,负手踱了两圈,忽然把万喜叫回来:“去传宋佥事来见。”

    万喜去了。

    端亲王道:“传他来做什么?”

    皇帝没说话,拿着桌上一方印玺左看右看起来。

    宋澈刚议过会,听说皇帝传,连忙到了乾清宫。

    皇帝道:“朕记得徐镛还没有差事吧,你这个当妹夫的有什么想法?”

    宋澈听他提到这个,立时想起徐滢早前叮嘱过他的,遂道:“臣不管官员调动的事,全听皇上旨意。”

    “哦。”皇帝揣手道。

    哦完之后停了片刻,才拿起先前那枚印玺来说道:“徐镛在武举场上的表现令朕印象很深,朕看他做了皇亲国戚这一年里也十分低调谨慎,连太子也称赞他行事有度沉稳内敛,正好崔嘉原先掌的金吾右卫如今空下来了,你去问问看他亲事定了不曾?

    “要是没定,朕就派他去西北建功立业,要是定了,就留在京师掌金吾右卫算了。”

    宋澈听到这话差点没跳起来!

    让徐镛掌金吾右卫?

    金吾右卫乃是亲军十二卫之一,乃是皇帝的亲兵,这一上来就是个亲军指挥使,这就是恩宠啊!

    徐镛是他大舅子,他当然希望他能留在京师跟徐滢相互也有个照应,起码他有事出京的时候还有徐镛帮着徐滢,否则的话一提到徐滢的娘家外人就只能想到徐少泽,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假手徐少泽去做,那对徐滢来说就被动了!

    再说建功立业什么,这太平年间哪有什么功业可建?就是要建功,他如今还年轻得很,将来机会还多的是!

    “定了定了!”他连忙道:“都已经准备过聘了,婚期都定在冬月来着!这位子您可一定帮他留着,我这就去传旨让他明儿过来谢恩!”他一面说着一面一溜烟地出了宫门,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这小子!”端亲王指着门口,“都要当爹了还没个正形儿!”

    可话虽这么说着,眉眼里却也有显而易见的悦色。

    金吾右卫指挥使这种差事不是哪个武进士都能轻易揽得到的,这里头除了徐镛自身的智慧能力,也还包含着皇帝“用人不疑”的一份真心。

    宋澈到徐家把这好消息一报,正忙着打点聘礼的杨氏与徐镛也是喜呆了!

    本来以为最好的出路莫过于在京郊当个将领,这次没想到崔家闯祸,反倒让他捡了金吾右卫这个篓子,这自然是喜上加喜的大好事!

    徐滢这里得知消息,更是心里一块大石落了下地。

    虽然说她去求端亲王或者太后,徐镛都有捞个美差的可能,但到底不如皇帝自己下旨来得有份量。

    而从皇帝这个举动里也能猜得出来,崔涣那里坑徐镛的事八成皇帝也是知道了个一清二楚,拖了这一个月才下旨判决,恐怕也有些琢磨徐镛坑崔家父子弄毁佛像的事构不构得上获罪的意思在内罢?如今既没召徐镛去问罪,又反而着他执掌金吾右卫,自然是权衡之下说服他自己了。

    想想便就着人传话给徐家,让徐镛翌日进宫先请罪再谢恩。

    ——————我是小剧场——————

    这几年宋澈脾气渐好,不那么动不动就打人,京城里的人也开始拍他的马屁,说他多么英勇多么威武,在家里一定是说一不二的大丈夫。

    宋澈初初不放在心上,听得多了渐渐也觉得像那么回事儿。

    饭局上跟狐朋狗友聚着,他就跟人道:“不是我说,我只要回到家往那里一躺,你嫂子立马就汤啊茶啊热帕子什么的全给递上来了。我要是嫌烫,她立马给我呶嘴吹,我要是嫌凉,她哪怕躺下了都立马爬起来给我去热。还有我只要有个心里不爽,她都立马能跪着帮我捶腿儿,生怕我不高兴……”

    众人啧啧声表示叹服。

    小小狮子乖巧地安静地喝完一碗汤,忽然大声冲门口道:“母亲!”

    宋澈屁股一抖,立刻跌坐在地下……

    ————————————————————(未完待续。)

323 欢迎你哟~

    徐镛接到徐滢传话,暗自思量片刻,翌日自是照做不提。

    秋风染红了枫叶,院里桂花开完又轮到了遍地菊黄,气候开始变得清凉但是晴朗。

    徐滢身子日渐沉重,最近连散步也只能在荣昌宫范围内走动,好在几位郡主每日里过来陪伴,原来宋鹂吹得一手好笛子,宋鹃画的一手好画,而宋鸢的琴艺居然也十分不错。此外袁紫伊和程淑颖也常常过来,还有完美到令人不知道怎么挑毛病的沈曼。

    所以徐滢的日子还是不寂寞的。

    这日里正与沈曼、程淑颖还有宋鸢坐着看程筠着人送过来的西洋摇篮,忽然就觉肚子有些疼,而且疼的感觉与平常有些异样,当时以为是错觉,且忍了忍,又看了看几只花样不同的拨浪鼓,就又疼了起来,如此反复几次,那痛感越来越明显,她立刻就叫来宫嬷,扶着进了寝殿!

    姑娘们皆提着心在院门外等待着,就听侍棋飞快步出来说道:“世子妃有喜兆了!颖姑娘刚好在,便烦您进宫代为通报一声!”

    程淑颖闻言跳起来,她可还没经历过这种惊心动魄的时刻,立刻又是兴奋又是慌乱,无措了有半刻才立刻奔出门去找马车!

    宋鸢道:“我这就去着人请父亲和大哥回来!”

    沈曼拉住她:“王爷和世子侍棋自已派侍卫去请,府里没有上年纪的长辈,您还是先派个车去把亲家太太和冀北侯夫人请过来坐镇要紧!”

    宋鸢连忙称是。吩咐身边人去请宁夫人和郡主们。

    伍云修闻讯,立刻带着蒋密他们过来了。宫里他虽然进不去,但却必须留下来主持大局。

    沈曼也没有在这个时候离开的道理。见着万宁二夫人带着郡主们到来,便起身将经过略略说毕。

    宁夫人自知兹事体大,不敢进去,只顾着人去拿参片什么的进去让徐滢含着,再又是不停地合十称着阿弥陀佛。

    整个荣昌宫被素锦蓝昕带的侍卫围得跟铁桶似的,徐滢的痛呼声一声接一声传来。

    宋澈接到消息,顿时夺过端亲王的汗血马从小道抢先回府。端亲王在后头破口大骂:“不是不想生孩子吗?这当口又跑得比兔子还快!”

    等端亲王回到王府,杨氏徐镛还有叶枫也已经赶到了,随后是后腿进门的冀北侯夫人。大家互道着贺喜,眉眼里却又藏着一丝心忧,到底女人生孩子好比上鬼门关,稍有不慎就成了大事。

    众人正相互安慰闲话着。宫里太医也到了。太后听说徐滢临产,连忙吩咐太医过来以防不备。

    如此又皆安乐了些。

    然而正刚静默下来,就听宋澈在里头狂吼,然后又是侍卫们的劝慰声,原来因为大伙不让他进产房,他居然背着人上了屋顶,打算偷跑进去,结果正卖着力的徐滢看见屋顶有个洞。忙乱之中手一指,便被人发现了轰了下去。

    端亲王着人把他拎了出来。

    众人一看他狼狈的模样倒是又不由乐了。

    这里笑声还没停。蓦地就听哇地一声婴儿啼哭从内殿破空传出,所有人尽皆站起来,下意识地要进去。

    蒋密与厉德海连忙将众人拦住,说道:“恭喜王爷,恭喜世子爷,世子妃平安诞下小王孙!只是太医有话,世子妃元体正弱,现如今就进去恐惊着她元气,还请诸位主子们安心等待。”

    众人连忙又退下来,下一秒反应到徐滢居然生了个男孩儿,立刻便有惊呼声起,然后便是各种喜悦之声传开来!

    徐滢诞下了小王孙!

    这就是说王府已经有嫡长孙了?

    “快!快进宫报喜!”

    端亲王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还真是男孩儿啊!

    宋澈在旁边傻了半日,趁着大伙光顾着高兴没注意了,一闪身便进屋里去了。

    素锦见着只他一个人,也就没招呼人上来了。他飞奔进徐滢房里,却又被抱着布团的宫嬷给堵了出来:“恭喜世子爷!还是先看看小王孙吧!”

    布团里包着个睁着眼滴溜溜望着四处的胖乎乎的家伙,原本也不知在看什么,陡然见到面前多出来一张脸,那双眼便定了会儿焦,然后大约又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就又移开看别的去了。

    宋澈一颗心全化成了水,手指头点点他的小粉唇,便就立刻抱着进屋了。

    兴许是平日走动得多,徐滢这胎产的十分顺利,这么会儿的工夫身上已经弄干净了。

    不过宋澈还是抱着孩子屏风外等了会儿才允许进去,徐滢一脸苍白躺在枕上,浑身皆是疲惫。

    宋澈心疼得不行,看看左右,趴上去悄声问她:“我不知道生孩子这么疼,是我该死,早知道我们就不那么早要他,要不我帮你摸摸。”

    徐滢一巴掌拍向他,他吃疼,胳膊一紧,孩子以为他爹欺负他呢,立马哇地一声哭起来,小腿儿踩水车似的连连蹬在他裆下。

    端亲王听见孩子哭,这才想起自己还没见着亲孙子,这里徐镛和杨氏也是急得不行,连忙催着厉得海进来把小肉团儿抱了出来。

    满殿里人全围上来了,中间设下的屏风完全没了用处。

    沈曼望着这满堂的欢喜,面上也有喜悦,但垂眸那瞬间,垂下的双肩终究又流露出一丝伤感。

    这一日开始,王府里新添了小王孙的消息就瞬间刷爆各大茶楼,成为当日乃至当月的最新话题。

    宫里收到消息,皇帝便就下令把早就准备的赏赐着人送到王府了,太后是一双金玉如意,一双赤金了镶八宝麒麟,一整套的四季如意锦衣,一套坠着蟒龙纹金锁的金锁。皇帝皇后以及太子太子妃皆差不多,不过各有轻重。

    杨氏留下来陪伴女儿,而徐滢着实是累慌了,但每隔两个时辰又忍不住要小解,再加上生产时的紧张和疼痛还盘旋在脑海,头两日着实也不算休息得好。

    但是小家伙十分可爱,皮肤光滑,五官俊秀,第二天夜里已经能看清楚抱着他的徐滢,那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然后小嘴儿咧了咧,一双肉爪爪就像是想摸摸母亲一样,舞到了徐滢脸畔。

    ——欢迎你哟,小家伙。

    ————————————————(未完待续。)

323 朕好失落

    宝贝孙子出来了,端亲王如同得了宝似的这两日嘴巴就没合拢过。

    宋澈放了假,被允许到孩子洗三后才返衙。于是这两****不但要应付前来道贺的将属以及朝臣,还要抽空里陪着徐滢说说话,再有空就去看看那小肉团子吃饱没,哭了没,尿了没,反正让人觉得哪哪儿都是他的影子。

    夜里本来是分了房睡的,起初他当然不肯,因为想想活生生从徐滢身上掉下来一团肉,想象一下从自己身上割下这么几斤肉来的痛苦,他当然想要好好安慰她,照顾她,听她说说究竟是怎么个难受法儿。

    但是宫嬷们轮番过来劝说,侍棋又婉转地表示没有他在旁边打扰徐滢会休息得更好,他也只好听从。

    两天时间很快就在忙碌里过去,下晌正忙着打点洗三宴的伍云修匆匆过来一说,大家才想起孩子名字还没有起。端亲王连忙披了衣裳往宫里来。

    皇帝正在溜鸟儿,听他说完来意半天没吭声,直到胳膊实在举得酸了,才愁眉苦脸地仰天叹气:“你说太子妃怎么就没给朕生个皇长孙呢?”

    原来是为这事。端亲王忍住笑意,正色道:“太子妃才怀上景阳公主的时候就着人看过星相,景阳公主乃是个旺弟弟的好命相,公主这才生多久,您就着急了?您就放宽心吧,保证咱大梁千秋万代嫡子嫡孙昌盛绵延!”

    皇帝点破心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清了下嗓子,顺势折了栏外一枝竹叶在手,说道:“这小家伙日后是要当世孙得掌中军营大权的。就赐他‘韬’好了。表字一并赐了,就叫‘澹雅’,朕盼他智勇双全,好好接替你们的衣钵。圣旨朕已经写好了,在万喜那儿呢,去拿吧。”

    端亲王大喜过望,连忙撩袍谢恩。

    徐滢宋澈听说皇帝还顺口点明宋韬将来就是王府的世孙。还一并把表字也给赐了,自然是高兴的。只有宋澈晚上没人的时候跟徐滢小声咕哝:“澹雅澹雅,听着像是说‘站呀站呀’。日后读书的时候只怕老是要被先生罚站。还不如叫‘阿陶’呢。”

    徐滢又拍他胳膊,但阿陶这名字却是渐渐被他叫开了。

    反正陶与韬同音,也没谁抓得到他的把柄。

    王长孙的洗三宴别提多么热闹。

    三位郡主里徐滢让宋鸢陪在寝殿里,宋鹂宋鹃则在外陪客。

    宋鸢虽然话不多。却是很细心的。奶娘喂饱完阿陶她便会接过来放在徐滢榻下的小摇床上,即便还是个姑娘家,这一交一接之间也从来没出过任何失手。

    当然徐滢也不会允许她失手,在场除了她之外,还有好些人可以在第一时间伸手护住阿陶的,只是她既然喜欢这么做,那么徐滢也不会剥夺她的乐趣。

    程淑颖也喜欢阿陶,逗他的时候整个脸上都洋溢着温柔。素日傲慢的小姑娘,在咿呀呀的小家伙面前。真是一点的抵抗力都没有。但是她又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连设在寝殿里的给她们陪徐滢的这一席上,她也没吃什么,

    徐滢瞧在眼里,却也没放在心上。这当口她实在已顾及不了别人。

    下晌席散了,冀北侯夫人进来告辞,唤程淑颖一道回去,程淑颖却说道:“我回头还要进宫去看太后,母亲先回去吧。”冀北侯夫人无法,只得走了。

    这里又坐了一阵,眼见着前面客也散得差不多了,程淑颖也起身告了辞。

    出到门外,上了马车,且没有吩咐去哪儿,只是默默撩帘望着男宾们宴厅处张望起来。这会儿陆陆续续又有男客步出,却没有一个是那道熟悉的影子。

    车夫等了半天没动静,只好扭身问她:“姑娘,咱们是回府还是去哪儿呢?”

    她蓦地把撩帘的手收了,说道:“进宫吧。”

    车子驶出王府大门,往皇宫方向拐去,沿途车水马龙,摊贩的吆喝声声入耳,透着切实的烟火气,使她也切实地想起那个午后,她就那么意料之外地与他不期而遇。可是那一眼也像昙花一现,她事后竟然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本来以为徐镛把他送回了江南,那心也就死了,虽然那张笑脸总像是褪色在心上的印子挥之不去,却也只能忘了他。可是前阵子她又常在徐滢处听到他还在京师的消息,这才知道原来这印子还是浮动的,她忽然就又想见见他了。

    车子到了宫墙下,她忽然把车夫给叫住:“去,去凤鸣坊徐家。”

    凤鸣坊地处城北,地段是好的,也住着不少官户,其中就包括徐家。她住在城东,本来极少来这片,但是最近这几个月,她往这一片路过的次数多了,对于徐家周边的环境也都大致了解了。

    她没事的时候就常这么暗搓搓地藏在车厢里,看着三房那道开门街口的角门,有时运气好,他会忽然从屋里蹦出来,令她眼前一亮,心也乱跳半天,但大多数时候运气并没有这么好,徐镛似乎管他管得挺严的,逼着他在家里念书。

    马车到了徐家对面的大梧桐树下,她让车夫像往常一样把车靠树停下来。

    这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他们应该回府了吧?

    她从座椅下抽出张小马扎,坐在车窗下揣着两手专心地盯起对面来。

    就这么样盯着她也能盯一天。

    三房里徐镛才换了衣裳吃茶散酒气,金鹏一溜烟地闪进来:“大爷大爷,冀北侯家那位颖姑娘又来了。”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这三四个月里隔几天就来上这么一出,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而且谁像她那样盯梢盯得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车帘子撩一边,把个脸儿套在窗里整个儿露出来,这他要是看不见就等于瞎了。

    徐镛捏子杯子顿了下,扭头看了眼后方,说道:“表少爷呢?”

    “在太太屋里呢。”金鹏道,“今儿皇上也召见了表少爷,考了他许多文章,又赏了他不少东西,正跟太太显摆呢。

    徐镛点点头,想了下说道:“让她去吧。”

    这小弟弟小妹妹的事他也管不着,他们爱咋滴就咋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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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324 是他来了!(求月票)

    程淑颖盯着徐家看了大半个时辰,渐渐有些失望。

    看来今天运气也没有那么好,他是不会再出来的了。

    其实出来也不能怎样,除了多看他两眼,她又没有勇气走上去,——虽然她很想勇敢地上前假装跟他偶遇,跟他打声招呼,可是心里的冲动到了真要付诸事实的那一刻,她的双脚又变得很懦弱。她很怕他不记得她了,毕竟他们只见过一次,而且也有这么久了。

    如果他不记得她了,她会受伤的。

    她心情变得愁苦起来。

    为什么她永远也做不到像表嫂那样,对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呢?

    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跟她接触的越久,了解的越深,她就越觉得她跟她简直像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她记得她说过,是她主动先喜欢的表哥。她开始也不信,后来却信了,表哥那么笨的人,什么时候主动喜欢过女孩子?他却能非她不娶,如果不是有人撩动了他的真心,他是不可能做到这步的。

    那么,她要不要也试一试,去徐家串个门儿?

    她望着徐家院墙内伸出的一丛树梢,雄心膨起又缩下,缩下又膨起。

    三房又没有什么小姐了,她冒冒失失进门算哪门子事呢?

    算了,不去了。

    可是不去,难道就要永远这么守下去吗?你看表嫂连孩子都生了……

    她掐着手心纠结了片刻,最后咬咬牙。推门下了地。

    冒失就冒失吧,她就假称是来给表嫂传话的好了。

    她鼓足勇气,像个无畏的女战士一样带着丫鬟过了马路。然后拐个弯走向三房的角门。

    只是才拐了弯看到那扇门,她又怂了。

    到底这样好不好呢?

    再抬头看看四处,她目光就停在前方不远的梧桐树下了。

    树下居然也停了辆车,而且也站着个人。

    这人四旬有余的年纪,文士打扮,身材却保持得很挺拔修长,白面墨须。一袭低调的湖蓝色直裰,质地却是极佳的蜀锦,腰上垂着块晶莹美玉。与髻上所簪之冠遥相呼应。从这人的乌黑须发与并不过份白皙的修长双手来看,他必然是个平日里养尊处优不必为世事家事而忧虑的人。

    此刻他正负手在后望着徐家角门出神,他身后还站着的两名一长一少两名长随,皆是着杭绸制的青布袍子。背微垂着。面目和善,下意识分开的外八字双脚显示出平日里必定谨守着大家规矩。

    许是站得久了,年长的那名长随上前道:“老爷,要叩门么?”

    这老爷幽幽叹了口气,没有说话。长随只好又退下了。

    程淑颖打量他半晌,瞧着不像坏人,便抿了唇上前:“先生是来找徐将军的吗?”

    徐镛如今是堂堂的金吾右卫指挥使,京师人都尊称他为徐将军。

    这文士被打断遐思。垂下眸,扭过头来。目光在她身上顿了一瞬,点头道:“莫非姑娘也是来寻将军的?”

    “我不是。”她摇摇头,垂首望着脚尖。她该怎么说她是来看他们家表少爷的呢?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文士望着勾头忧愁的她,面色却是放得极温和了,身子也转过来:“姑娘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算是吧。”她叹气道。她抬头望着前方的角门,心里的纠结全都溢在脸上了:“其实我就是想见这院里头一个人,但是又没想好怎么见他……”

    文士略略点头,探究地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说道:“姑娘想见的人,不知道又会是谁?”

    程淑颖没有回答,却抬头望着他:“既然先生是来找人的,那么为何在此地徘徊?”

    文士微顿,而后溘然叹笑:“在下,或许是有些‘近乡情怯’罢。”

    程淑颖讶道:“先生是徐家的人?”她盯了徐家好几个月,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徐家还有族人在外的呀!徐家接连几代单传,直到徐少泽这代才繁荣起来呢。

    文士微微扬唇,不置可否。

    “总之就是不敢见了。”别人不想说,她也不勉强,这种想进但又不想进的感觉她太了解了。她侧转身望着院墙,怏怏说道:“其实我也是不敢。”

    文士静默无语。

    程淑颖沮丧半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间转过身来,带着丝兴奋说道:“既然咱们都是要进去找人的,那不如我们一起叩门罢?就当是相互壮个胆?”

    文士挑眉,还未及反应,她却已经像只小鸟一样蹦上去把门叩响了。

    ……

    王府里宾客尽散,徐滢也得以让浑身香喷喷的宋韬躺在旁边玩耍。

    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身上有着奶香和衣服上清爽的皂角香,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爱抚。不过小家伙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睡觉,除了饿了要吃奶的时候,没几个时辰是睁着眼的。以至于宋澈老想把他弄醒来玩玩儿,不过在满屋子里三层外三层人的监视下,他也很难得逞。

    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徐滢侧身喝汤的时候宋韬还是被他爹掐屁股掐醒了,张着小喉咙哇哇大哭。

    奶娘赶紧抱过去哄着,但醒过来的他真的张大了眼睛,安静地瞪着立刻凑过来的他爹。

    徐滢褪下腕上的金镯子砸宋澈的后腰,正这会儿,厉得海进来了。

    “江南杨家的人,也到京师来了么?”他这么问。

    “没有吧。”徐滢被转移注意力,“怎么了?”

    厉得海凝眉道:“先前库房典房登记今儿的洗三礼时,发现有一大匣子的金锁金麒麟并玉如意,还有些小衣服鞋子什么的,送的礼十分不轻,全是按照世子妃娘家外祖及舅父的规制送的,而上面记的正是江南杨家的名号,但今日进门宾客里并没有杨家的人。”

    这下连逗着宋韬的宋澈也转过身来:“杨家来京了?”他怎么不知道?

    这里正说着,门外侍棋又匆匆进来道:“禀世子妃!大舅爷着人来报,说是江南杨家大老爷来京了,此刻与颖姑娘正在徐府!”

    徐滢立马撑着身子坐起来。

    ——————————————(未完待续。)

325 我来救你(求月票)

    徐家前厅里,程淑颖睁大眼望着身旁的杨沛,已经保持着张嘴屏息的动作有片刻没有动了。

    “您,您是他的父亲?”

    她的脸腾地就红起来了——急的!她怎么把他父亲给拐进来了?她可是记得他说过是偷跑出来的,那他父亲来了,他现在怎么办?他是不是来捉他儿子回去的?她心里乱得跟被风连吹了三天的麻团一样,完全扯不清哪根是哪根了!

    “在下正是杨沛。”杨沛扬唇望着她。

    已经从惊讶与激动中平静下来的杨氏也微笑望着她。

    程淑颖窘死了。这么说来她刚才跟他吐露的话一定是瞒不过他们了,杨氏他们肯定能猜到她是来见谁的了,她从来没丢过这样的脸,现在怎么办?

    她脸上跟发了烧似的望着地下,强撑着给自己找台阶:“我就是,就是路过,才想起表嫂先前说,说盼着伯母能常去王府走走,想帮她传个话来着,我,我说完了,我先告辞了。”

    说完匆匆一施礼,勾着头便朝门外去。

    哪知才到了门槛下,却忽然与门外来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住对不住!碰着你了!”少年清亮又透着焦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一双手也及时地将她稳稳扶住。她立刻抬了头,对上一张错愕的脸,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人又欢快地说道:“原来是你啊,好久不见!”

    淑颖心里的窘迫倏然就不见了。他还记得她呀!

    她瞬时就安定了,怀着砰砰跳的心情说道:“是哦。好久不见。”

    叶枫抬头看一眼屋里坐如宏钟的杨沛,双手颤了颤,说道:“我先不跟你多说了。我爹八成是来揍我的,我去打个招呼就得溜了!”

    说完将手从她两臂上放下来,迈着如同灌了铅铁的双腿走了进去:“孩儿,拜见父亲!”

    杨沛左手捧茶,眼角也不曾溜他一眼,齿间吐出个“打”字,跟随来的那两名长随立刻就颌手上前。一个从带来的包袱里拿出绳索来,四平八稳地走向叶枫,一个上前将各处出入门口皆给关了。那气韵简直不能再淡定,手法不能再娴熟,逃窜无门的某人立刻就被绑成了粽子。

    “姑母快救我!”

    叶枫立刻扯嗓子叫起来,程淑颖望见这模样。一颗心都提溜到了嗓子眼儿!

    “大哥!”杨氏忍不住上前求情。“枫儿在京这一年,镛哥儿都有敦促他读书的。”

    “正是!今儿皇上考问他的功课,都对他赞不绝口,还请舅父网开一面。”徐镛也上前道。

    杨家的家法他们再清楚不过了,当年杨氏不过是一时犯了糊涂,他们都能这么多年不予原谅,这小子今儿还不被他爹给活活打死?虽说是皮了点儿,但好歹没闯出什么大祸。这大半年天天在家里读书,也没想着再逃。他也不能不帮。

    杨沛凤眼睃着他们:“你们要是拦着不给打,那我这就押着他回江南再打。”

    杨氏徐镛顿时噤声。

    那长随等得他们让道,立刻就举起板子往叶枫屁股上抽来了。

    “慢着!”

    程淑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挡在他身前:“杨先生,请您先不要急着罚他!他现如今帮着我表哥办案,您要是打坏了他,他怎么给朝廷帮忙啊?您督促他读书不也是为着有朝一日他能报效朝廷吗?”

    她一口气说完,胸脯起伏得都快令她窒息了,使她有点发晕。

    屋里人都静下来看着她,尤其杨沛的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但是她也没有害怕的感觉,就像是那次在那么混乱的人群里,从来没有遇险的她居然义无反顾地跟着她救起了火。

    她甚至为自己终于勇敢起来而高兴,原来她并不是那么没用!

    “办案?”杨沛果然没有再下令开打了。

    “对对对!”机灵的徐镛连忙出来作证:“就是中军营卫所这几年出了个有人蓄意侵吞卫所屯田的大案子,案子自打世子接手,如今已有些眉目,枫弟机灵又是生面孔,而且还会一手临摹字画的好本事,王爷和世子对他器重得紧,上次立了功,世子就指明让他跟进!”

    杨沛往后仰靠着椅背,眯眼望着如同只呆鸭一般伸长脖子望着他的叶枫,又看看挡在他身前的绷着一张小脸、紧张里带着几分孤勇的那小丫头,说道:“既是还要帮着办案,那就吊一天好了。”

    程淑颖一脸错愕:“吊一天?”

    “就是拿牛筋皮拴住脚脖子,倒吊在房梁上。”叶枫苦着脸跟她解释。

    这么吊着虽然不会皮开肉绽,但是那滋味也很不好受。不过这也算是让步了,就杨家家法罚子弟的名堂多的很,说起来简直字字血泪。他曾经就试过被倒吊了一整天还要抄出十篇家训,连字也不能抖,要是抖了就得重抄。

    ——当然杨家被罚得最多的除了他外也没有别人了。

    “杨先生……”

    “太太,世子爷过来了!”

    程淑颖正要再替他求情,金鹏就进来禀道。

    杨氏才挥手,这里宋澈就身着身常服跨进门来了,进门先看一圈,在程淑颖和杨叶枫脸上各扫了一一眼,说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又指着程淑颖,“你怎么在这儿?”

    程淑颖窘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氏忙站起来:“颖姑娘是路过。”又道:“世子来的正好,这位便是滢滢的大舅父。”

    杨沛走上来,宋澈连忙跟他行礼:“舅父既是到了京师,又着人到了王府,如何不着人通报,也好让宋澈出来迎接?”一面虚扶着他就坐,自己则乖顺地坐在下首。虽然他心里对杨家不理杨氏他们这么多年也有几句微辞,但是皇帝对杨家印象可好得很,他可得谦逊点。

    他们这里寒暄上了,叶枫这边自然失了掌控。

    他连忙咬住程淑颖袖子,悄声道:“快帮我解索!”

    程淑颖恍然回神,七手八脚帮他把绳子解开。

    等他自由了,便偷觑着正说着话的杨沛,然后拖着她的手悄悄出了门槛,一路往外狂奔起来!

    杨沛一面与宋澈叙话,一面溜着那偷溜出去的两只,把眼淡淡撇了开来。

    ——————(未完待续。)

326 另有它事(求月票)

    叶枫一路拖着程淑颖跑出家门又绕到府后的小巷子才停下来,两个人都不是惯常做这种活的主儿,顿时气喘嘘嘘瘫在地下,喉咙里跟拉风箱似的喘起气来。

    “多谢你了!”叶枫稍等气息转匀,便就冲她笑道,“要不是你出手,今儿我肯定被我父亲揍了。”

    程淑颖心里揣着娇羞,抿唇道:“没有什么。还不知道回头表哥走了,你父亲还会不会罚你呢。”

    “嗨,罚就罚吧!”叶枫无所谓地,就地坐下靠墙上,墙头十字花窗里探出垂下的几枝蔷薇垂在他脸旁,他顺手折了一朵下来,“反正从小到大我也没少挨罚。我觉得要不是我读书用功,只怕被打的次数还要多。”

    他眯眼笑一下,又道:“回头等我作篇文章给他看就好了!”

    程淑颖稍稍放心,又忍不住回眸去看他的笑脸,他那么大一双眼睛,笑起来弯弯的,牙齿好白。

    她觉得今天真是意外的惊喜,不但真的见到他了,而且他还真的记得她,如今她又能得以跟他坐在这里回味刚才的紧张刺激,这秋叶飘零的街道,人烟不多,但是这份宁静却让人欢喜。

    “其实,我二哥也常常闯祸被我父亲打。”她抱着膝盖说道,“尤其我表哥,也是常常被王爷打。他们只要在一起,闯的祸比你严重多了,被我表哥打过的朝廷命官和勋贵都不知有多少,但是都是些该打的。”

    “其实我也是因为没武功。打不过别人,这世上也有很多坏人我想打的。”叶枫转着手里的花朵说道,“我们苏州有好几个恶霸。专门欺负老百姓,被我撞见好几次了,有两次我让家丁出了手,结果反被他们告状。

    “我并不是不想读书,我逃出来一是因为父亲逼我逼得太紧,二是觉得学了武功就可以说打就打那些恶人,比起读书当官再来主持正义可快多了。不过如今我觉得学武也不容易。恐怕等我学出一身武功,也跟读书作官的时间要差不多了。”

    “你别灰心啊。”程淑颖安慰道,“只要坚持就会有成绩的。”

    他点点头。唔了声说道:“你是第一个这么安慰我的人。”说着他忽然抬头,把手里的花儿递过来:“这个送给你!”

    程淑颖盯着花儿看了会儿才接过来,脸红红地垂头,将它插在自己鬓上问他:“好看吗?”

    “好看!”他双眼亮晶晶地。像夜幕里的明星。

    她闻言垂下头。抱着双膝默片刻,再抬头看他,两人就在摇曳的花枝下噗哧笑开了。

    宋澈此番过来乃是以外甥女婿的身份拜见舅父的,同时邀请杨沛改日上王府作客。这边厢徐少泽因着知道杨家大老爷上京,立刻也摆开阵势招待,一面让大厨房里设了宴,一面又往三房这里来亲自邀请过府赴席。

    宋澈惦记着老婆儿子,先且告了辞。

    墙外二小见得他出来。便也起了身。程淑颖不便进内告辞了,自己上了马车。遣了丫鬟进去跟杨氏致歉。这里叶枫趁着院里人多,也悄悄地回了自己院子。

    徐滢这里已经摆了晚饭,见宋澈回来便就让人把他的饭也端过来。

    问道:“可见到了?那小子可挨了打不曾?”

    “自然是见到了。我去的时候已经绑起来了正要打呢,还好我及时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成功把他给救下了。”宋澈搓着手跟才吃完奶抱过来的宋韬扮鬼脸,吓得小家伙打了个奶嗝,他却嘿嘿嘿地笑起来。

    徐滢无语地瞪他。忽又问:“那颖丫头呢?”

    宋澈愣住:“我转移他们注意力的时候,她就跟那小子跑了呀!”

    徐滢也愣在那里,程淑颖跟叶枫跑了?

    杨沛到底婉拒了徐少泽的好意,留在三房里用晚饭。既然三房都跟府里分了家,这下他连登门礼都可以免了,不过杨家不差这点钱,他还是着长随杨恩将带来给老太太及长房二房的手信给送了去。

    晚饭杨氏以要徐镛好生招待他为由,把叶枫支开留在他自己房里吃饭。

    杨家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席上并没有谈论什么。

    散了席之后,苏嬷嬷也着人将留宿他的清荷苑收拾了出来,前来问及他的行李,他说道:“不必麻烦了,我的行李都在顺天府学附近的杨家帐号里。三日前我就已经上京来了。”

    徐镛不由问:“舅父既然到京几日,如何未曾直接往家里来?”

    杨沛退身在椅上坐下,眼望着他,说道:“说句恐让你们生恼的话,这趟我并不是因为你们而来。”

    徐镛颌首:“镛儿知道,是为的枫弟。”

    “不。”杨沛摆摆手,“也不是为他。我年初就已经接到你们的去信,若是因为他,我不须等到今日。”

    徐镛顿住。

    杨沛凝眉道:“这些年,你们是不是一直在恨我?”

    徐镛垂眼不语。打从他进门那刻起,他就知道终究会绕不过这个话题,但是面对这么直白的问题,他一时真拿捏不好怎么说这话合适。

    要说恨,那些年并不知道这些因由,应付眼前的事情还来不及,又哪有心思去恨?而后来知道了,他们的处境也已经改善了,也就无谓再去自寻烦恼。再者他们的境况让杨家来全部担责也不合适,毕竟杨氏的糊涂总是因由。

    他没说话,好在杨沛也撇开了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起来:“我原本在得知枫儿在京之后也是打算派你二表兄即刻过来,却又正好收到滢姐儿嫁入王府的消息——”

    他凝眉停顿,没有把话尾说完。

    徐镛却是明白,杨家数代清贵,从不屑攀附之事,倘若当时便进京来,少不得与王府有些牵连,——宋家总算对杨家不错,难道因为这层私怨,连王府也不要来往了么?但是这么一来,外人指不定又要有闲话。

    于是这大半年里杨家没消息他们也没作做多想。

    但是既提到这个,他不免有了疑问:“舅父说的镛儿明白,事情过去便过去了,只是如何这次您又——”

    这次岂不是也碰上小王孙的洗三礼了么?

    “我也不知道这次会赶上。”杨沛道,“我不得不进京前来,是因为杨家在年前发生了一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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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327 生为手足(求月票)

    徐镛神情变得郑重,说道:“愿闻舅父详解。”

    杨沛道:“三年前你大表嫂生下对双胞胎,都是男孩儿,是目前杨家唯有的一对双生子,也是第三代中现仅有的两个男丁。但是去年腊月,也就是枫儿出走,家里正乱成一团的时候,这双孩子却突然遭了场意外。”

    “什么意外?”徐镛忍不住问。

    杨沛目光变得幽黯,双眉紧拧着道:“那天你舅母带着那双孩子去你叔外祖家里串门,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他们俩忽然就倒地不起,脸色煞白,双唇却发着紫。所有人都吓坏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夫来后说他们俩乃是中了剧毒。

    “谁也说不清这毒是怎么来的,一则杨家后宅没有这些肮脏事,二则那毒药据大夫说乃是种罕见的剧毒,莫说后宅妇人弄不到,就是我等想求也是难求。”

    “竟有这等事?”徐镛也皱了眉头,“那孩子们如今呢?”

    “如今性命倒是无碍,但是那毒性太强,留在体内竟是驱散不去。每隔段时间便疼得满地打滚,才四岁不到的孩子,本来健健壮壮,如今愣是被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我着人四处走访名医,却遍寻无果。直到上个月,我才起了上京师来问问的念头。”

    他望着徐镛:“这才是我上京来的目的。原先也着急枫儿,但因为知道他在徐家,反倒是放了心。我知道你们会善待他的。你母亲始终都是个善良的人。我也知道我迟早会要来见见你们,但这次并没有准备好,然而谁知道——这或许也是老天爷的意思。”

    徐镛道:“舅舅来家。何曾还需要什么准备?”

    杨沛默语。垂下的眼眸里似含着千山万水。

    他望着窗外:“家父二十岁就任了京官,家母带着子女在京师长住。我只有你母亲这个妹妹,小时候,我带她的时间比你外祖父带她的时间还要多。”

    徐镛抬头望着他,只见一贯挺拔的他的背影竟有些微驼。

    杨老先生过世已有十三年,杨家带着他的棺椁举家南迁的时候他与徐滢伴着杨氏到过江南,而在他们南迁之前。他对这位大舅的印象是很深的。那时候杨老先生虚怀若谷,德才兼备,长子杨沛也是才华横溢。乃是京中有名的才俊。

    杨沛往徐家来得多,印象中常与徐少川在如今他住的拂松苑里喝酒,徐少川学问平平,但他们俩却很投缘。以至于杨沛扶灵南下之后与他也保持着密集的书信往来。

    记忆温柔了岁月。使那些本该逝去的心结越发松散。

    他说道:“不知舅父可曾查出这究竟是何人下的毒?他怎么会冲个孩子下手?”

    “我并没有查出来。”杨沛摇头往前踱了两步,“而且当时也并没有人看到有人接近皓儿他们,于是这么看来,下手的就只能是个武艺高强之人。然而杨家并没有习武之人,所以我又猜想,或是有人路过误伤所致。”

    “误伤?”徐镛凝眉。

    “没错。”杨沛道,“我进京之前,听说前军营辖下的苏州卫所日前也正在奉旨清查屯田的事。加上这几****在京师也听到了不少关于端亲王世子的传闻,我想既然连宋世子去卫所查案都曾受伤。或许皓儿他们也是被人误伤也未定。”

    徐镛沉默了一下,说道:“舅父的意思是说,前军营也出现了侵吞田地的事?”

    “并没有确切消息说屯田流失,毕竟江南重镇紧要度不输北直隶,寻常人轻易哪敢打主意?只听说是奉旨进行例行清查。”杨沛转身面向他,“我也是下晌听你说枫儿被世子留下办案才想到此事。”

    徐镛沉吟点头。

    这时候杨氏走进来:“你们还在这儿呢?我听苏嬷嬷说你们吃完有一段了。”

    她面上萦绕着淡淡的喜悦,徐滢生下了小王孙,徐镛又觅得了贤妻,如今杨沛又到了京师,于她来说近来的日子是再没有这般愉悦了。

    徐镛跟杨沛抱拳:“我这几日托友人帮舅父访访名医。若是不成,便请滢儿请个太医瞧瞧,总之先治孩子的病要紧。”

    “不用。”杨沛摆手,“你若方便帮我探访大夫我已满足,不需要去惊动滢儿。况且,他们不在京师,就是请了太医出来也治不了病。”

    徐镛不置可否。

    读书人心气高,尤其他们冷落他们这么多年,如今有事便来求他们,也恐人家说闲话。

    但他们又岂会狭隘至此?请个太医对徐滢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岔开话说道:“家里有地方住,舅父既来了,自然没有住别处的道理。何况我想母亲也是很想念江南的,舅父即便是不缺住处,但又何苦辜负家母这份孝心呢?您若是能留下来住着,一则我有消息方便即刻告知您,二则您二位也好叙叙旧,如此岂不是好?”

    杨氏立刻凝了双眉:“哥哥还要去别的地方住?”

    杨沛讷然。他倒不是成心矫情,只是这么多年未见,有些礼节不知不觉便施了出来。

    徐镛笑道:“房间都打扫好了,舅舅就将就着住下罢。家里还有好些老仆人也想来拜见舅舅您呢。”

    杨沛看了眼抿紧双唇的杨氏,无奈道:“那就叨扰了。”

    “舅舅客气。”

    徐镛笑着退出。

    杨沛张嘴唤了句:“镛儿——”

    他在门下回头,而他缓缓吸了口气,又摆摆手让他下了去。

    徐镛步出门来,沉吟着在廊下回头,敞开的大门里传来杨氏的声音。

    “大哥是真不把我当妹妹了。”

    “说什么浑话。”

    “你既不想认我,为什么又要来?既来了,为什么又不肯住下?”

    “……我只是路过,走累了。”

    徐镛扬扬唇角,抬步回了自己房。

    谁曾说儿女再老在父母眼里也是孩子来着?在杨沛眼里,也许杨氏也并不是那个错到永不能原谅的幼妹吧。规矩不外乎人定,如果杨家真的以礼仪传家,那么又怎么会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同胞呢?

    ——————(未完待续。)

328 有多厉害(求月票)

    杨沛住了下来,叶枫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到底翌日还是在早饭桌上被他爹逮了个正着。

    不过他早有准备,在他开骂的时候适时拿出篇写的工工整整的文章来递给他,于是本来要被吊一天的,最后改为只需要禁足三日,并且背出指定的几篇文章来便算数。

    但是他还是很不开心,因为他爹居然不去住苏嬷嬷给他收拾的小精舍,偏要住到他的拢秋苑来,平白多了双眼盯着,简直做什么都不自由。

    不过当他得知两个小侄儿居然受了那么大的苦,他又立刻把这层束缚感抛到了九宵云外,当庭跳起来拍着胸脯道:“我就说了吧?学武功还是有好处的!如果您让我打小就学武,这次我便不会出来,我不出来不就可以护着皓儿他们不是?”

    被他爹当场又扔了一堆功课下来,立马闭嘴了。

    徐镛上晌当差,晌午趁着歇息这会儿,拐到中军营寻着了徐镛。把杨家的事一说,再顺便把前军营的事给交代了,然后道:“杨家这事不管是否被寻仇,都逃不过下手的人绝非寻常之辈。如果说前军营也查出什么猫腻来,那这伙人闹的动静可就大了。”

    宋澈即刻着人去往前军营打探消息。

    最近因为当了爹,也爱心泛滥,关心起杨家那双孩子来:“怎么没直接把人带到京师?宫里那么多太医,起死回生之术都有。还能救不了两个孩子?”

    徐镛想着他也不是外人,默了下遂就道:“是不愿担着趋炎附势的恶名。”

    宋澈冷笑起来:“这会儿倒会装腔作势了。”说完顿一顿,接着道:“不过昨儿夜里我们老爷子听说枫儿父亲来京了。还着伍先生安排时间请他到王府来吃饭。今儿早上皇上听老爷子说了,也说要赴这趟饭局来着,他们若要请太医,倒不见得还得四处求人。”

    徐镛没有言语。

    外人每每提到杨家都满含钦佩之色,可说真的,可能是因为杨氏这些年过得太窝囊,又或者是杨若礼在世的时候他还太小不懂事。总之他知道杨家厉害,却不知道到底厉害在哪儿。

    昨儿个皇帝在王府召见了叶枫,今儿端亲王又特地挪时间邀杨沛。搁从前,真的很难想象。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宋澈耸肩摊手,“不过我太子哥哥可能了解些。小时候杨老先——啊不,外祖父大人曾经当过他的老师。外祖父大人不但当过皇上的老师。还当过太子的老师。光凭这个也是很牛的。”

    徐镛挑挑眉,在他这里吃了碗茶,又拐了他一罐茶叶走了。

    夜里宋澈自然也将这事告诉了徐滢。

    徐滢对杨家完全没有印象,也不认识杨沛,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就完全趋理性了。

    杨家孩子受伤的事她没法儿判断,只说杨沛这趟进京,如果他真为了当年杨氏犯的错而疏离这么多年,那么有什么理由忽然之间又全盘接受了杨氏?很明显杨家并不是冲着她这世子妃来的。否则为什么当初她成亲的时候也不见他们有半点音讯?

    综合世人对杨家的各项口碑来说,杨家治家应是不存在什么大问题——当然除了徐少惠那桩。因此她觉得杨家当年疏离杨氏或许还藏有别的原因,而这个原因很可能连杨氏本人也不知道。

    “哟,小王孙都尿湿了!”

    侍棋的低呼打断了她的沉思,她连忙抬臂,果然小家伙把尿布也踹散了,翘高的一条小肉腿儿底下湿漉漉一大片。

    “我来我来!”

    刚换好衣的宋澈赶紧走过来,倒提起宋韬的两条腿。这提腿的手势竟然练的很纯熟,就是让人看了替孩子心疼,也不知道小家伙有没有在心里暗骂。

    奶娘正好借势把尿布换了,又把小衣服裤子换了新,包好放到徐滢被下。

    宋澈趋过来合住他们娘俩,说道:“真希望这三个月快点过去。”

    徐滢笑笑没说话,宋韬却打了个喷嚏,喷了他爹一脸口水。

    坐月子是极难熬的,好在陪伴的人多,东扯一日西唠一日也就过去了。

    程淑颖依旧隔日便往王府来一趟,不来的时候就在府里做针线,或者与沈曼打发时间。

    其实她还想去徐家串门,但是又实在不好意思再去。

    她很担心叶枫有没有被打,又担心他很快就要随着杨沛回苏州,所以这几日其实也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自己不觉得,徐滢却是全看在心里,只是不问罢了。

    她不问,不代表别人不会问。

    她与沈曼在园子里下棋的时候,沈曼就忍不住了。

    “已经接连错了好几颗子,你这魂儿到底跑去哪里了?”她轻戳她的额尖说道。

    她连忙咳嗽,执着子在半空停半日,到底又给扔回棋罐里了。

    “怎么了?”沈曼认真起来。

    她红着脸把头垂下,捉着噤步捻了半日,说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沈曼略顿,笑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很正常。是哪家公子?”

    程淑颖鼓足勇气抬头,“就是江南那个杨家,他们家出了很多大官。”

    “江南杨家?”沈曼凝目,屏息了有片刻才吐出声音:“前任国子监祭酒杨若礼家?”

    “嗯。”程淑颖点头,“他是杨老先生的孙子,去年到的京师,也是滢表嫂的表弟。”

    沈曼目光定在她襟前的绣花上。

    “表姐?”程淑颖推推她。

    她目光微闪,扬起唇来:“杨氏家族历代出过皇后,首辅,尚书,知府等封疆大吏。但这倒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杨家个个子弟不论为官与否,都对朝廷与百姓尽心尽职,而且他们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很为许多人称道。

    “至于在外的德行操守,久远的祖辈不说,就说杨老先生与其父,一个是国盛之时的帝师,一个是开国之初主持朝纲的首辅,至今国子监与翰林院还藏有杨家好几本不为外传的著作,他们的品德,是各世家之中口碑极佳的几家之一。”

    程淑颖很高兴:“这都是真的吗?”

    “当然。”沈曼微笑,“至少外头都是这么评价杨家的。要论家世,杨家或许富贵不足,但论清贵却是绰绰有余呢。”

    程淑颖脸上飞起红霞。

    她很高兴听到别人盛赞杨家,尤其这个人还是极有品位的沈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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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曼拈着棋子看她,眼底隐隐有抹忧色滑过。

    程淑颖沉浸在少女情怀里,却浑然未觉。

    “可是尽管这样,我心里却还是患得患失。”她伏在桌上喃喃地说,“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江南,说不定一个月,也说不定明天就走了。他只要回去,说不定这辈子我跟他连面都见不上了。等待的时间多么漫长,而我又害怕这一眼就真成了永远。”

    沈曼仍拈着那颗棋子把弄着,温言道:“别想太多,如果杨公子也有意,那么这婚事不会成问题的。”

    “说到婚事又太遥远了。”她脸红了红,把身子坐直起来,倏而,又问她道:“表姐怎么也不说我?”

    沈家规矩也不小,沈曼这样德言容工皆是上等的大家闺秀,再与她要好,不说说她总让人不习惯。

    沈曼笑着把那棋子放下,说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什么都照规矩来,你得有那个命才能遇到情投意合的人。而既然有了情投意合的人,再说些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就假了。我虽然时常满口的道理规矩,但身为女子,没有什么比找到个合心意的人共度余生更难得。”

    “表姐!”

    程淑颖扑到她身上,搂着她脖子。

    她笑一笑:“改天有机会,也让我见见这位杨公子。”

    “我要是能见到就好了。”程淑颖又沮丧起来,“我可是没脸再到徐家去了。”她把那天在徐家的事跟沈曼也说了。“现在徐伯母指不定怎么看我,还有滢表嫂——我最近都不大想上王府去,就怕她会提起这事来。”

    沈曼愣了愣:“杨沛也到京师来了?”

    “是啊。”程淑颖听她直呼起杨沛的名字。也是愣了愣。

    “你们俩到底是下棋还是聊天呢?”

    这里正说着,忽然程笙的声音从墙上的镂花窗后传来,把发愣的二人皆吓了一跳。

    程淑颖不依地起身跺脚:“二哥来了也不先打个招呼,看把我们吓的魂都没了!”

    程笙微笑走进来:“我不就是见你们发着呆所以才说话的么。”

    说着在一壁坐下,垂眼看着她们的棋局。

    向来淡定的沈曼今日却有些心不在焉,失神的表情花了有那么片刻才消散。

    “你今儿怎么有空?”她拾着残局,一面问他。她知道他最近在忙着帮程筠打听谢惠母亲的下落。

    “我才从宫里回来。王爷挑了时间,要在后日夜里宴请杨先生,因为皇上也说要赴宴。所以与景王在东宫看看太子殿下有没有什么吩咐。”

    天子出行,身边自然各个角落都得有侍卫把守。

    “王爷要宴请杨先生?”沈曼听到这里,却是微微亮了双眼,然后笑着去看程淑颖:“可见是天在助你。才说没机会。这不机会就来了!”

    徐滢坐了半个月月子,身子骨实在是僵得受不了了。

    袁紫伊来了的时候她便借口议事,把屋里人全都遣了出去,然后掀被下了地来走动。

    “他们说要坐满三个月,你们的婚礼我怕是去不成了。”她叉着腰对着窗户扭屁股,“到时候让宋澈去。府里还有几个郡主,照她们最近跟我这热乎劲儿,八成也会去的。”

    “我才不操这个心。”袁紫伊一件件地叠着宋韬的小衣裳。“如今做的再体面,也是便宜了徐少泽他们。再说徐镛的意思也不想弄得太高调。毕竟我们身份都不怎么样,这些虚名什么的,我已经全都视作浮云了。”

    她对着窗口感慨地说道。

    徐滢笑着,正还要再扭几圈,外头就说沈曼和程淑颖来了,连忙躺回床上,又将包头巾给包起来。

    沈程二人进了殿,看到袁紫伊也在,相互见了礼,又问起这两日身子情况来。

    正好厉得海进来说端亲王已经定了后日夜里宴请杨沛的事,徐滢想着侍棋回徐家知会杨氏作点什么准备,沈曼便笑道:“这趟差事,我看就咱们俩帮你办了得了。”说着她轻轻地笑睨了眼旁边红了脸的程淑颖。

    徐滢玲珑剔透心,怎么会看不透这意思?想起那日宋澈说起他们俩的事儿,也乐得给他们创造些机会,便也就笑道:“是了,正好我还想捎几样点心给我母亲,侍棋这里也走不开,那就劳烦颖妹妹了。”

    程淑颖直把脸垂到了胸口前。

    这里再坐了会儿自然起身去往徐家不提。

    杨沛这几日实则甚少在家,京师里鱼龙混杂,要找个有真材实料的大夫并不那么容易。杨氏于是给他引荐了余延晖,哪知道济安堂的药材多年来都是余家自己去收,最近新订了一批参茸田七什么的,余延晖赶巧去了东北云南。

    “索性问问宫里的太医罢了。”杨氏这么说道。

    杨沛却坚持不必。

    徐镛那边找了几个,也都没听说过杨家孩子这种毒症。

    杨沛日渐沉默,叶枫也没心思读书,得空便逮着徐镛打听消息。

    但是一天天过去,却还是没找到一个有用的,不但如此,更是连此毒的来历也未曾查明。

    下晌杨氏在院子里侍弄她的牡丹,见杨沛又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说道:“大哥还要出去?”

    杨沛停步:“我去拜访吴阁老。”

    杨氏略顿:“吴阁老不是已经卸任多年了么?”

    杨沛笑着捋袖子:“卸任了也不见得就不知道京师里有些什么名医。”

    杨氏点点头,正要着人下去备马,苏嬷嬷忽然进来:“太太,颖姑娘与沧州沈家的大姑娘来了。”

    “哦?”杨氏想到程淑颖,不由也笑起来:“快请她们进来。”

    “沧州沈家?!”杨沛听到这几个字,目光却是倏地变了变。

    也是因为这一怔,竟也未曾回避,沈曼与程淑淑颖走进来,抬眼便望见廊下立着的他。

    程淑颖可没想到又撞上他,忙不迭地施了个礼,然后顶着大红脸去看杨氏,也抿着唇唤了声“伯母”。

    杨氏虽然察觉到杨沛这声低呼来得奇怪,但是有客人在,倒底顾不得这么多。

    “姑娘们屋里请,怎么今儿想起到我这里来了?”她笑微微地引她们进花厅。

    沈曼走过杨沛身边,停步行了个万福,也随在程淑颖身后进了屋。

    杨沛目色复杂地紧盯着她迈了门槛,才凝眉收回了目光。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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