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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汉风1276txt下载     汉风1276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零六章 疑忌

    城墙上的箭楼,昨天已被宋军的七稍炮打塌,大型弩机只能放在露天的敌台上。这些夯土筑城的平台长宽各四丈,城墙上每隔百丈就有一座。

    七十名新附军同时力拉动绳索,绞盘咂咂响着转动起来,蚕丝做的弩弦逐渐拉开,通过弹性形变积蓄着能量,并将在射手用木槌砸下牙的那一瞬间,转变为踏撅箭的动能,让它飞射而出,刺穿敌人的身体。

    就在守城士兵汗流浃背为三弓弩上弦的时候,琉球的炮兵队停止前进了,每个炮组的瞄准手将炮尾标尺调到四百米,和准星对齐,瞄准了敌台。

    炮队长黄金彪出射击口令,十门三斤炮出了怒吼,这个距离使用的1号霰弹,十枚总共400颗一两重铅弹,每一颗铅弹的炮口动能都达到了6000焦耳,过二十一世纪军用重机枪的枪口动能,它们在空中尖啸着编织成一张死亡之网,罩向正面的两处敌台。

    从炮口喷出火光到弹丸降临敌台,时间不过一秒钟,正在给三弓弩上弦的士兵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们的**就迎接到了钢与火的洗礼。

    如果把这一幕拍成慢镜头,我们可以清晰的看见,铅弹恶狠狠的一头扎进某个士兵的身体,皮肤爆裂,滚圆的铅弹旋转着尽情释放自身携带的强大动能,把它挡在面前的一切砸得稀烂,不管是灰白的骨骼、淡黄的脂肪层还是暗红色的肌肉,人体组织像爆炸一样四处溅射,有时候能飞出十多米远,一直贴到另外一个元兵的脸上——就度来说,他甚至会有被打了一耳光的感觉。

    有的元兵被射中头部,坚硬的颅骨爆开,灰白色的脑浆混着鲜血,成为一种非常可疑地粉红色,整个头部就像只熟透了爆开的烂西瓜;有人被打到了颈部。颈椎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头和肩膀之间只连着一层薄薄的皮肉;还有人躯干部中弹,高飞行的弹丸把内脏绞碎了再抛出,暗红、粉红、白色、绿色,各种内脏碎片带着浓烈的腥臭气味,撒满了整个敌台。

    这简直是一处让人恶心难受翻胃呕吐地修罗屠场!

    鼓声、呐喊声全停下了。二十万人的战场寂静无声,不管是城上元兵,还是城下宋军,表情完全相同:眼神直,傻愣愣的看着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场景,只觉得一切思维都凝固了,整个思想被鱼胶粘成了一团,不能呼吸,不能眨眼。不能思想……

    直到黄金彪出自由射击的口令,各炮组东一炮西一炮,向城墙各处倾泻弹雨。人们才回过神来。

    宋军阵中爆出一浪接一浪的欢呼,自襄阳保卫战以来,胜利,对于宋军已经成为一个历史名词,但现在,他们分明看到,胜利的曙光正照耀在泉州城下。

    城上地元兵脑中地轰鸣声渐渐消退。明白生了什么事之后。则吓得全身失控。不少人**括约肌不受控制地松弛。旁边地同袍。鼻子里除了血腥味。就又多了些尿骚气。

    尤永贤四下看看。亲兵们面无人色。就是胆子最大地人。两条腿也筛糠似地抖起来。忽而听得有人用蒙古话喃喃念道:“至高无上地长生天啊。你抛弃你地子民了吗?伟大地成吉思汗啊。请你告诉我。天神是否已经站到了汉人一边?”

    尤永贤认得那人。是唆都元帅麾下地蒙古管军千户。带一个千人队留在泉州镇守。上次喝了酒他自吹是从不儿罕山、斡难河畔一直打进临安城地巴图鲁。还喷着酒肉臭气大声吹嘘着自己在江南各处蹂躏汉人妇女地丰功伟绩。

    然而现在这位勇敢地巴图鲁。长生天地宠儿。却像被抽掉了脊梁骨地癞皮狗。软瘫在地上。翻来覆去念着那几句话。苦苦哀求天神地保佑。

    他可以面对面地和最勇敢地武士搏斗。他可以在烈马背上一昼夜奔几百里。他可以挽强弓射大雁。但在工业化军队地火炮面前。除了祈求长生天地保佑。他还能做什么呢?

    火器。给了汉人一个机会。一个用文明战胜野蛮地机会。

    自由射击的状态下,炮声连续不断,一炮出,清膛、放药包、放霰弹、瞄准、点火,琉球炮兵大强度的训练,使他们在战场上也能行云流水地完成这一整**作,把火药爆炸的能量,以弹丸为媒介,连绵不断的倾泻到城墙上敌人的头顶。

    将台上陆秀夫看得真切,这么远的距离,城墙上的敌人看上去只有蚂蚁大,琉球汉军朝哪边一炮轰出,那里就是一片血花飞溅,不管是精锐的蒙古军、探马赤军,还是汉奸组成的新附军,不管穿着结实铁甲、环锁甲,还是仅着单薄的号褂,不管最勇敢地战士,还是卑微怯懦地小人,只要在炮火覆盖的范围内,统统被打得血肉模糊。

    在火炮带来地最纯粹的死亡面前,所有的生命空前的平等,显赫将军和卑微士兵,最终结局都是一团肉泥,血肉甚至会搅合在一起,分不出到底谁是谁。

    城上有人支起了生牛皮的幔帐,这是正宗蒙古军才有的玩意,以数层牛皮叠合而成,中间夹以麻布,强弓劲弩而不能透,算是蒙古军队防御箭雨的一件法宝。

    琉球人的火器,能否穿透生牛皮幔帐?陆秀夫手心里捏着把汗,忍不住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三斤炮没有让陆大人失望。汉军仍然用1号霰弹作覆盖打击,能顶住强弓劲弩的生牛皮幔帐,在炮火下不堪一击,霎时被射得千疮百孔,弹丸带着摧枯拉朽的威力继续前进,把躲在幔帐后面的蒙古兵打成肉酱。

    “好!”陆秀夫四十年修身养性的养气功夫,这会子早抛到了九霄云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坐下喝了口温热的云雾茶,又对张世杰说:“张枢密,我大宋有如此利器,何愁不能恢复旧日河山?便是举兵北伐,中原、河洛、关陇、燕云,收复祖宗土地,皆在反掌之间!”

    张世杰也喝了口茶,淡淡的说:“不是大宋有此利器,是琉球有。”说罢重重的将茶碗放到了桌子上。他心里是有气的,气的是这些文臣们,整天把什么“大小相制”、“以文御武”挂在嘴边,把自己勒逼得处处受气;偏偏到了琉球,什么规矩都不讲了,仿佛琉球人是陈相爷祖宗似的,怎不让人气闷?

    陆秀夫闻言悚然一惊,后背上浸出冷汗来,唐末借沙陀兵平黄巢,李克用尾大不掉的故事不远,这位楚风,为何出兵助战这般积极,想起当初朝贡,他还有冒贡的嫌疑,不由得自问道:别是另一位李克用罢?

    疑心一起,再看看马上顾盼自雄的楚风,只觉得此子处处行事,都有点操、莽的味道了。

    楚风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儿,下令把向宋军借的巢车推来。这巢车高达五丈,是架在平板车上的巨大木架,上面有个方盒子的结构,可以站几个人。

    楚风和手持红绿旗帜的黄金彪登上巢车,这个高度将整个战场一览无余,火炮在城头的设计效果更是清晰可见。黄金彪用旗语指挥炮组,哪儿人多,就向哪儿炮,汉军炮兵在他指挥下成为一部精确的杀戮机器,密集的铅弹一如暴雨打芭蕉,又好似秋风扫落叶,以极高的效率,收割城上元兵的生命。

    城墙,已经成为吞噬生命的绞肉机,现在南城正对着汉军的一段城墙,上面再没有一个能站起来的士兵,能跑的都跑到了城下,城上只剩垂死挣扎的伤员和满地尸体。

    差不多了!黄金彪用旗语布命令:“五门炮、实心弹、城门,五门、霰弹、城墙敌兵。”

    五门炮装上霰弹,随时准备扫清城墙上出现的敌人,其余五门炮装上了实心弹,对准不到四百米的泉州南城门。

    射!五枚三斤铁弹高飞向包铁皮的城门,狠狠的砸在上面,出沉闷的碰撞声。厚实的木制城门颤动着,400米内实心弹威力颇大,炮弹击穿了铁皮,深深陷进木门中。

    还没破门吗?继续!

    一轮、两轮齐射,连续不断,炮兵们用凉水擦拭铜炮的炮身,为它降温,维持着连续射击。

    尤永贤急红了眼,他知道,若是现在被宋军破城,自己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他许下了二十贯的赏格,又命亲兵组成了督战队,驱赶着士兵走上城头。

    元兵战战兢兢的走上城头后,就趴在女墙后面,不肯把身体的任何部分暴露在垛口,更别说在空旷的敌台上去摆弄三弓弩了。

    督战队连斩两名畏缩不前的士兵,这些人终于趁着炮声的间隙跑上了敌台,但三弓弩上弦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有时候甚至要靠牛拉,他们还没把弦拉开三分之一,严阵以待的琉球炮兵就用霰弹狠狠招呼了一顿,守军就再一次屁滚尿流的滚下了城墙。

    毕竟是胆子最小的新附军负责操弩,他们根本不可能冒着弹雨跑到敌台上操作三弓弩。

    五轮齐射后,厚重的城门轰然倒塌,城门洞尘土飞杨。

    “大宋天子洪福!”宋军阵中,不知是谁喊了起来,连片的声浪席卷二十万人组成的庞大军阵,声音甚至压倒了大炮的轰鸣。

    陆秀夫的眉头皱得很紧,因为他亲耳听到琉球汉军喊不同于宋军:“汉军威武!”“万岁,楚总督!”

一零七章 大爆炸

    巢车上的楚风,在众军欢呼声中频频挥手,待琉球自在惯了,还没意识到这一举动在“君臣纲常”的朝廷看来,意味着什么。

    此前各军已抽调选锋,见城门一破,立刻脱离大阵向着泉州南城猛冲,一时间,旌旗招展鼓角争鸣,宋军如潮水般涌向城门。

    突然,选锋锐士停下了脚步,望着城门洞的表情有如见了活鬼:五次轰击加上城门倒塌掀起的尘浪落回了地面,城门后面,是用砖头条石垒砌的一堵厚墙!

    楚风一拳头砸到巢车的栏杆上,日了,蒲寿庚真是属乌龟的,早早把城门洞堵上了!哼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河梯,“黄金彪,传我命令,让陆猛派人去把那大杀器运来。要快。”

    很快,一辆小车用马拉着从军营来到城外,两个士兵从车上抬出个冬瓜大的东西,放上独轮车,推着向城门洞飞跑。

    此时城墙上的敌人也反应过来了:琉球人的战法千奇百怪,反正那玩意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纷纷从垛口探出身子开弓箭,一箭射出,又缩回堞垛后面。

    琉球三斤炮再次怒吼起来,对城上敌军火力压制,但霰弹铅丸无法穿透女儿墙,杀伤不到躲在其后的敌兵。

    尤永贤瞧出了便宜,大声呼喝:“儿郎们,躲在堞垛后面,他们打不穿!兵丁们有样学样,以堞垛为掩护,各式手持弓弩箭如雨下。琉球炮兵急了,李家福整个人忙成只大马猴,**着三斤炮不断射出一蓬又一蓬的弹雨。

    不像各式床子弩,开弦非得十人、数十人同时力,只能摆在露天敌台上承受炮火,现在的敌兵紧紧贴着堞垛,铅弹的力量虽大,也无法穿透三尺厚的女儿墙啊!实心弹倒能把它打塌。但城墙上三五米就有一个堞垛,以琉球炮兵的命中率,要把它们全打塌,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陈茂进顶盔贯甲,在箭雨中推着小车向前狂奔。箭枝射到他的盔甲上,丁丁当当的响了四五声。每一下都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幸好盔甲坚固无比,把箭矢弹开掉落在地,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而且敌兵不敢暴露太久,射箭准头力道都不行,许多箭枝歪歪斜斜的没什么杀伤力。

    左拐右拐,躲避箭矢的陈茂进,无意中跑出了“s”形地前进路线。箭落如雨。要说不怕,肯定是假的,但在战场上。有一些越人性本能的东西,让他抛开了与生俱来的恐惧。

    妈地。拼了!琉球军法临阵退缩者死。与其死在长官刀下。不如拼了一条命。便是死在敌人箭下。有百贯抚恤金和每年地二十贯钱。家中父母也不愁下半辈子了!

    狗鞑子!陈茂进手臂猛地向后一甩。上面插上了一枝羽箭。剧烈地奔跑中感觉不到痛。只觉得伤处热热地。

    无甲胄地裸露部位被箭射到。动脉中地鲜血如泉水般涌出。在跑动中顺着手臂。滴滴嗒嗒流下。沿着陈茂进跑动地路线。在泉州南门外画下了一条s形地血线。

    不行了。眼睛开始花。两腿越来越软。“滴滴滴”。三声短促尖利地哨音。这是撤退命令。陈茂进如蒙大赦。立刻掉转身子往回跑。跑回距城墙三百多米地地方。突然脚下一个趔趄。一头栽倒。

    汉军士兵们立刻冲上去。把他再往后抬了一段。然后就在战场上替他包扎止血。

    “嗨。看来我地指挥艺术还是不咋滴呀!”楚风觉得有点没面子。作战预案只到轰开城门。没想到蒲寿庚干脆连门堵住了。所以之后地指挥都是他临场挥。刚才火力上全面压制敌人。让敌人地床弩无法使用。400米上汉军没受到任何攻击。让自己头脑热了。没考虑到敌单兵弓弩地威胁。

    昨日宋军攻城不是用过那种怪怪的木车吗?去找他们借来。

    陆猛借来了鹅车洞子,这是一种木制攻城车,十多个汉军士兵有点新奇的钻了进去。他们现这东西并没有车底,人直接站在地上,底下有轮子,中间的人能把它推着走,顶上是厚实的木料,铺着生铁板和弄湿的毡子,箭射火攻都对它不起作用。

    士兵们推着鹅车洞子走向城门,这一次敌人没什么办法了,单兵弓弩根本不可能穿透它,射了几支火箭到它顶上,扎进湿毡子,一会儿就熄灭了。

    三斤炮不断的射,向城墙上倾泻着弹雨,使敌人无法用大型器械攻击鹅车洞子,没多久,它就被内部的士兵们推到了城门

    城头,尤永贤伏在地上,耳朵贴着城墙,只听得底下有挖掘的声音。

    琉球人要挖开城门!尤永贤立刻派兵,在城门后面张弓搭箭、刀剑出鞘,准备等琉球人冲进来就和他们肉搏。

    这些守军,全是挑地蒙古军和探马赤军,被琉球人在城头压了这么久,打得这么窝囊,他们早就嗷嗷叫着要和琉球人血战一场了。成吉思汗传下的血脉在身体内燃烧,他们握紧了刀枪,期待即将到来的厮杀。

    蒙古管军千户赫尔哲站在了第一排,就算死,也要真刀真枪的拼个痛快!

    咦?奇怪了,琉球人居然推着鹅车洞子退了回去。尤永贤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们不是来挖城墙的?

    这是尤永贤头脑中最后一个意识。然后,他就不存在了,和整座城门楼子、城楼上防守的七十三名士兵一起消失了。

    巨大的轰鸣声和大地了疯的震颤,好像有一只洪荒巨兽从地底钻出,狠狠的给了城门楼子一巴掌,看似坚固地夯土修筑外包城砖的偌大一座城门,如纸扎泥塑一样飞向空中,瞬间就还原成了砖头和泥土,而待在上面的所有守军,则不再有完整的存在,不能说他们血肉模糊,而只能认为他们已经回到了生命的本源状态:蛋白质、水分、脂肪……

    楚风在得知攻打泉州的消息后,令军工厂赶制了一个大号的震天雷,四十斤生铁浇铸外壳,内装八十斤爆炸用黑火药,昨天晚上随着运送给养的船送到了泉州。

    士兵们在城门楼子下面,堵城门的条石泥土中间掏了个洞,把这个大杀器放了进去,点燃引线后推着鹅车洞子跑回去两百多米,大爆炸就生了。

    八十斤黑火药,爆炸中形成地爆轰波向着四面八方狂飚突进,向下,受到坚实大地地阻碍,它只能转而向上,把自己的能量释放到城墙上。

    三百多万公升气体,上千度地高温,二千七百万焦耳能量,在理想状态下能把一辆六十吨的豹2a6坦克从平地踢到八层楼顶。

    就是真正的坦克也会成为一堆废铁,何况土石结构的城门楼子?被爆轰波撕扯、蹂躏,城墙支离破碎,直接爆炸点附近三十米无人幸存,五十米内口鼻流血,如同喝醉了酒一般东倒西歪,顷刻间七窍中流出淡淡的血水……

    爆轰波最初一刻,在拱形城门洞中传播,形成了一个爆破学上的定向作用,它不但摧毁了整个城门楼子,还沿着门洞向城内城外两个方向快传播。

    守在堵好的城门后面的赫尔哲,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到了最恐怖的场景:汉人的武器,将看似坚固的城墙彻底摧毁,魔鬼般的强大力量,远远越了他的认知水平。

    长生天呐,你是否已经抛弃了你的子民?什么时候,懦弱汉人也有了这样强大的力量?绝望中,赫尔哲只觉得天地间一暗,然后自己的身体突然变得很轻、很轻,就这么旋转着飞向了空中。

    而后面远处的士兵,则清晰的看见他们的千户大人,和前排所有士兵,被爆炸产生的狂澜吹向空中,砖木石块雨点般落下,就在空中撕出了无数蓬血雨,越来越远,爆轰波随着扩散而释放了能量、降低了力道,空中的碎木砖石和残肢断臂才降落到地上,他们中最勇敢的巴图鲁、在常州等地以屠杀汉人为乐的赫尔哲,他那一颗胡子长满两腮的头颅,一直飞到了老远的民房顶上……

    天地之威,沛然不可御!

    “真主伟大,真主保佑!”“万物非主,惟有安拉!穆罕默德,真主使者……”探马赤军的回回人跪下了,抛下刀枪,两手贴在胸前交叉,虔诚的祷告。

    “长生天庇佑!”“成吉思汗英灵同在!”蒙古军跪下了,两只手举过头顶,把身子贴到地面上。

    “妈妈呀!”“观音菩萨救命!”汉奸新附军跪下了,口中念着佛祖、菩萨、太上老君、阎罗王、孙悟空猪八戒各路神仙名号。

    宋军全张大了嘴巴,任凭自己口水滴到了脚上,他们从来不敢想像,火药的威力大到如此地步!坚固的城池,在这种伟力面前脆弱得如一张草纸!

    良久,战场上鸦雀无声,隆隆的爆炸仿佛一直在人们的耳中回荡,只有琉球汉军的欢呼高达云霄:“汉军,威武!”“所向无敌,楚总督!”

一零八章 淮军

    泉州府南城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接着是宋军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宋军慷慨激昂的鼓点,盖过了元军苍凉的牛角号,喊杀声一波高过一波。

    就在南城一片沸腾的时候,东城却是安安静静,人们躲在家中,猜测这两军的战事,纷纷焚香祷告:佛爷菩萨、老君道祖,保佑王师得胜,赶走那些遭瘟的狗鞑子!

    短短半年时间,堂堂大宋子民,变做元廷治下的四等南人,百姓们实在被鞑子祸害掺了。

    只有一所汉商的小宅院里,没有念佛求道,而是传来断断续续的磨刀声。

    “铮、铮”,何承志把直刃弧背、前锐后斜的手刀磨得雪亮,拿起来,在阳光下照了照,又用拇指在刀锋上轻轻一刮,嗡的一声轻响,实在是锋利到了极处。好,很好!他满意的把刀插回鞘中,脱下身上穿着的家居短衣,从床底下拖出木箱,皂绸衫、白绢汗衫、白绢夹裤、紫罗头巾、蓝黄搭膊、白绢衬衣、麻鞋,这套宋军的号衣一一穿戴上身,再把挂在床后的范阳笠儿扣上头顶。扎束停当,何承志最后将手刀挂在了腰间。

    姐姐于何氏忧伤而略带惊恐的看着弟弟,看着心爱的弟弟、何家最后的男丁把那套洗得白的号衣一件件穿到身上,就觉得自己两条腿越来越软,全身的精气神被抽空了,眼睛一酸,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下来。

    何家是淮扬人,累世军户,老祖上还跟着岳爷爷打过朱仙镇,爷爷、父亲、两个兄长,都死在了鄂州、襄阳、两淮各处抵抗北方强敌的战场。

    弟弟何承志。十六岁就投入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麾下效力,同年自己出嫁——丈夫就是到扬州做买卖的泉州汉商。

    本以为至此就和亲人天涯相隔,谁知到泉州后的第三年,朝廷调淮军入闽,弟弟居然和自己在泉州重逢了!

    就在三个月前。弟弟突然了时疫,因为传染不能待在军营,那时蒲老爷对淮军监控还不像后面这么严,于何氏就将弟弟接到家中调养,前后两个多月,十来天前才痊愈。那时候。淮军已经被蒲家私军和鞑子兵团团围住,弟弟便留在外面,暗中替淮军联系反元义士和宗室子弟。

    昨日听得校场上传来满江红的歌声。弟弟就再也坐不住了。几次三番要去和弟兄们死在一起,是于何氏牵着衣角苦苦哀求,才把他留在了家中。但从歌声消逝地那一刻起,弟弟就丢了魂,嘴紧紧抿着,牙齿在下嘴唇上咬出深深的印子,一晚上未曾睡觉。把那刀在青石上磨了又磨。熬了一整夜,两只眼睛红得怕人。

    忍了又忍。直到弟弟穿上军服。拿着刀要出去。于何氏终于憋不住了。痛哭着抓住弟弟地手臂:“别出去。别出去!咱老何家就剩你一根独苗了。咱爷、咱爹和两个哥都为朝廷尽忠。姐求你了……”

    何承志轻柔而又坚定地扳开姐姐地手。用眼神告诉姐姐:战斗地时刻来临了。我必须去战斗!

    是地。此刻有一团烈火在他心口熊熊燃烧。昨天。昨天我就该和兄弟同袍们一起去了。但我苟延残喘到了现在。只为等着看到大宋王师克服泉州。看到战友地血仇得到报偿!现在。我已经等到了。南门传来地巨大爆炸。是朝廷经制军队才有地震天雷。南门沸腾地喊杀声。是战友们在和敌人浴血奋战!

    张枢密二十万大军。一旦破城。二千五百名淮军兄弟地血仇。也就必然得报。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亲手为兄弟们报仇雪恨!

    从战友们被杀害到现在。十二个时辰里。何承志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战友们地音容笑貌。刀子嘴豆腐心地正将黄克己、每顿要吃三大碗干饭整天笑呵呵地傻牛儿、从钓鱼城打到两淮打了二十年仗地都头老麻子……他们在天上看着我呢!

    何承志挣脱姐姐。跪下朝东北淮扬方向。父母祖宗地埋骨之地磕了三个响头:“儿死无后是为不孝。惟全军尽忠。孩儿誓不能独存。为朝廷尽忠、为同袍全义。今日唯有一死以全忠义。自古忠孝不两全。恕孩儿不孝了!”

    说完轻轻拭去姐姐眼角的泪水,大步朝门外走去,再也没有回过头。

    于何氏一下子软瘫在地上,有这样一个英雄的弟弟,她不知道是该骄傲自豪,还是悲伤痛苦。不过她确定一点:弟弟脸上的表情告诉她,亲爱的小弟永远不会回来了。因为父亲、大哥、二哥,已经有三位逝去的亲人,他们在离开家地时候若是脸上露出这样地神情,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快,准备香花灯烛,王师就要打进城了!”于何氏的丈夫刚溜出去打探了消息,一脸兴奋地跑回来告诉家人,却见妻子软倒在地,内弟早已不见了踪影,床上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家居短衣,那套军服、手刀和范阳笠儿都跟着主人一起走了。

    他上前扶起妻子,动作前所未有地温柔,“咱弟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呐!”

    泉州蒲府的后院墙外,是一溜深长的小巷,高墙和刺桐树的遮蔽,使这里在阳光下显得分外阴沉。

    一个瘦高的人,在小巷中穿行,他特意走在阳光晒不到的阴影下,仿佛在躲避着什么,他的脚步是那么的匆忙,又好像生怕身后有人追赶。

    只是偶尔在阴影遮蔽不到的地方,才会露出他微黑的面目、长而高挺的鼻子、深陷的眼窝和连腮的胡子。

    若是平日里认得蒲寿庚蒲老爷的泉州人见了,一定大为惊奇:这位以前大宋朝的福建安抚沿海都置制使、闽广招抚使兼市舶司使,现在大元朝的昭勇大将军、闽广都督兵马招讨使兼提举福建广东市舶,一向威风凛凛气派得紧,在泉州俨然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平日里钟鸣鼎食起居八座。外出时候,跟班仪仗卫队管家小厮动辄几百人,净街鞭子几乎要把铺路地青石板抽裂。今天,他怎么会一身粗布衣服,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独自走在背街小巷里?

    蒲寿庚听到南门传来的巨大爆炸声,就知道泉州城守不住了。这样剧烈的爆炸,整个泉州的地面都打摆子似的抖了起来,南城墙地结局可想而知,一旦打进城,一千蒙古兵、四千探马赤军、一万蒲家私军和一万五千新附军。能挡住张世杰的十五万水军加上许夫人陈吊眼的五万畲汉义军?

    随着那一声爆炸,泉州城的陷落便如倒置的沙漏,进入了倒计时。蒲寿庚。他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大食商人。并非守土有责地将军,城破之后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那么,为什么不逃走呢?

    只不过,他一直认为守城至少能坚持好几十天,没来得及做逃跑的准备,此时忙乱中孤身潜逃。按照穆圣教义娶地四个回回老婆。顾不得了;十多个儿子女儿。顾不得了;家中堆积如山地金银财宝,也顾不得了。

    曾经威风八面的蒲寿庚蒲老爷。如今比一条癞皮狗都不如,他急匆匆的逃往西城。那里是胡商聚居的地方,但愿那儿的朋友能够提供一个隐蔽的安身之所,待将来慢慢想办法,逃出城去。

    哼哼,你们这些可恶的汉人,我一定要奏请汗八里地忽必烈大汗来大军,我要你们一个个全都死!通通地死!

    蒲寿庚一边诅咒着汉人,一边匆匆而行,不知怎的,前面光与暗影地交界处,显出一个身影:洗得白的战袍、病后略显瘦弱地体态、两腮因为兴奋而带着病态的红,布满血丝的眼神充满了杀气。

    蓝黄搭膊、范阳笠儿,淮军,这是淮军的鬼魂来报仇了?蒲寿庚心头巨震,上下牙齿叩得科科直响。

    他没猜错,这的确是淮军的忠魂,两千五百名淮军唯一的幸存者,何承志。此时大街上还有元兵乱军四散奔逃,何承志便沿着小巷摸到蒲府,却正好在这里遇到了大仇人蒲寿庚!

    天助我也!何承志从腰间缓缓抽出手刀:“大宋右丞相、两淮制置大使李庭芝麾下忠毅前军都司何承志,特来取你狗命!”

    淮军,不是老夫要杀你们,是你们不识抬举,整整半年还不肯归降,我才在宋军来袭前下的手啊!为什么不肯投靠我享受荣华富贵,为什么要和我作对?淮军,不识时务的淮军,你们都该死!蒲寿庚腮上肌肉一抽,拔出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朝着何承志猛冲。

    蒲寿庚平日里向亦思巴奚们学过刀法,不过这点皮毛,在浴血沙场的何承志看来,简直不堪一击。他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身子轻轻一侧,举起手刀格挡,只要蒲寿庚冲势未绝,便能在他前冲过头的时候从侧面给予致命一击!

    叮,手刀在大马士革弯刀下竟然断为两截,蒲寿庚手中弯刀继续下劈,而卧床两个多月大病初愈的何承志,也不像他以前在战场厮杀时那么强壮,竟然没能让开这一刀,胸前被砍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何承志苦笑着一拳砸到蒲寿庚握刀的手腕,那弯刀斜斜的飞上了屋顶,两个人纠缠着倒在地上。

    失血过多,何承志的力量越来越小,但他咬着牙关死死抱住蒲寿庚,这个大食人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无法挣脱。

    蒲寿庚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流出了几乎全身一半的血,看上去就快要死掉了,还能有如此大的力量,抓住自己的两只手,简直是两道不可挣脱的铁箍!无论怎样踢打,都无法让他松开那两只该死的手!

    他不知道,此时的何承志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里,浮现出战友的音容笑貌,看,他们在鼓励我呢,何承志耳中,听到战友们在说:“抓紧,再坚持一会,马上就要胜利了!”

    是的,战友们说的没错,小巷子响起了大队人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楚风带着汉军,在泉州土生土长的几名士兵,带着大家抄小路到蒲府捉蒲寿庚,这个锦田山血案的罪魁祸,一定不能让他逃脱正义的审判!

    然后,人们看到了这悲壮的一幕:一名淮军士兵,胸口的鲜血染红了号衣,任凭蒲寿庚疯狂的踢打,处于弥留状态的他,却死也不肯松开抓住敌人脚踝的一双手!

    被包围的蒲寿庚立刻跪下了,他是商人,他会审时度势,他看清了来人脸上的怒火,如果他投降晚了一步,这些人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捅得稀烂。

    楚风抱住了血泊中的何承志,他看得出来,这位年轻都头的生命已经走到了最后关头,任何救治手段只是增加他的痛苦。

    何承志倒在楚风怀中,弥留之际,他突然睁开了眼睛:“王师打进泉州了?不要放走蒲寿庚!”

    “打进来了,抓住蒲寿庚了,兄弟!”楚风紧紧抓住他的手,觉得手上的温度在逐渐降低。何承志眼中光彩闪烁,声音变得大了:“告诉张枢密,告诉朝廷,淮军、淮军没有一个孬种,淮军全军战死了!战友们在昨天尽的忠,我是最后一个了!我没给淮军丢脸,我捉做了蒲寿庚,替战友们报仇了!”

    陆猛、钱小毛、黄金彪、李家福,汉军上下的眼眶里,泪光闪动。楚风泪落如雨:“是的,淮军全战死了,你们都是英雄!我会告诉张枢密,告诉陈相爷,告诉泉州百姓,告诉全天下,淮军中,没有一个苟活的人!”

    “对,没有一个肯活着,没有一个肯活着……”何承志的声音越来越小,眼中神采迅的黯淡下去。

    直到最后,他的嘴角还带着笑意,他并不畏惧死亡,这只是沿着父兄的脚步走向必然的结局,何况,李庭芝大帅、正将黄克己、小兵傻牛儿、都头老麻子,曾经的上司、下属、同袍、战友,一个个都在天上,站在那霞光万道的五彩云端,向他微笑招手哩。

    单位加班,更新延迟了四个小时,四千字大章奉上聊表歉意。

一零九章 恶有恶报

    蒲寿庚被五花大绑,拖死狗似的拖进了蒲家宅邸。妻子、儿女,一个个被抓住了,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被整箱整箱抬到院子中间放下,这些都是他累年积聚的不义之财。

    虽然出逃时已有了放弃这些的觉悟,但亲眼看到家人被捕、财产被抄,蒲寿庚还是心痛如绞,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院子里就剩下李鹤轩带着阴狠劲儿的声音:“各位兄弟仔细了,金珠宝贝可得看好了,千万别跑到自己腰里去,要钱还得有命花。”

    陆猛看看他,一脸不屑:“吕宋岛斗大的金子,兄弟们都没起贪心,这点子财物,值得么?”

    李鹤轩一边指挥人给箱子贴上封条,一边暗暗笑,陆猛这傻泥腿子,就知道黄金值钱,殊不知蒲寿庚家中的古董、字画、珍珠、宝石,比黄金珍贵得多!偌大一个蒲府,真是金山银海,鸽子蛋大的珍珠、闪闪亮的宝石、一轴一轴吴道子、韩斡、粱令瓒的名画……根本不可能详细的清点,只能统统装到箱子里,贴上封条,运到琉球再慢慢整理。

    “咦,怎么回事?”李鹤轩现很多女眷们头上身上戴满了珠翠,一个个头上插的跟孔雀似的,“钱小毛,你怎么搞的,我怎么下的命令?”

    自打击灭陈家海盗一役,心黑手狠的李副科长就多了个职务:善后置制大使,专管抄家、灭族、杀俘虏之类损阴德的事儿。这家伙缺德带冒烟,楚风此举正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钱小毛一听就挠头了,李鹤轩是说的把所有财物装进箱子里,自己也是这样执行的呀,蒲府里面别说金银珠宝,就是砚台、字画、绸子缎子也没落下,一间间屋搬得只剩家具了。他弱弱的问道:“李大人,那些红木家具也要搬走?红木虽然值钱,可也太重了吧?”

    李鹤轩哭笑不得。指着蒲府女眷们:“她们头上身上戴的,不是金银财宝?命令是抄家,所有的都要抄没,你还和她们客气什么?”

    原来如此!钱小毛冲着她们喊道:“身上的金珠宝贝,全给我扔地上,谁要是留下一件,老爷们就自己动手搜了!”

    蒲府女眷们面面相觑,没得法。一个个动手摘身上的饰,金钗、珍珠串子、金镯子,丁丁当当扔了一地,士兵们拿来大扫帚,像扫垃圾一样把这些玩意扫到撮箕里,再倒进箱子。

    看着这些被坚执锐、模样凶巴巴地士兵。蒲府女眷、小孩们哭成一团。他们不明白。平时见惯了羔羊一般软弱老实地汉人家丁奴仆。为何同是汉人。这些兵却一个个凶神恶煞?难道世间竟有两种汉人?

    呸!你们也有今天!几个士兵轻蔑地啐了口。他们是锦田山幸存者。自己地父母妻儿。数万人都是惨死在蒲寿庚手上。蒲家地下场。再悲惨都不过是罪有应得!

    但临安匠户出身、且没有亲眼见过锦田山惨案地人。比如李家福。心下就有些不忍。正巧身前站着个七八岁地男孩子。不知是蒲寿庚地儿子还是孙子。灰蓝地眼睛、皮肤白皙、五官轮廓英挺。虽是个杂种。长得倒漂亮。此时被他地汉人母亲搂着。母子俩抱头痛哭。李家福就动了恻隐之心。走上前去。轻轻拍拍那男孩地头。安慰道:“孩子。别害怕。我家总督……”

    刚说到这儿。忽然觉得腰上一疼。再看那男孩脸上表情狰狞。一张混血杂种地脸扭曲变形。灰蓝眼睛里射出刻骨仇恨地凶光!

    “狗汉人。真主降罚地汉人!”男孩大叫着抽出刺入李家福腰间地匕。又一刀向他胸口扎下!

    围在附近地炮兵们傻了眼。他们没有训练近战格斗地技术。遇到这般情况都不知如何是好。男孩力气虽小。那匕明晃晃地甚是锋利。刺进胸口。李家福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却见半空中一道寒光电射,刺进那小孩肩膀,将他钉在地上!炮兵们定睛一看,正是法华掷出的佩剑,这位光头卫队长,紧跟着楚总督,站在三丈外的台阶上呢。“糟了糟了,这下死定了!”李家福面无人色的倒在地上,腰间鲜血淋漓。本以为当炮兵安全,哪晓得阴沟里翻了船,唉我李家福到底逃不过这一劫啊,翠儿,你嫁别人去吧,每年在我坟头烧注香、浇一碗酒浆,就是不忘旧情了;爹娘啊,孩儿走了,有总督的抚恤金,您下半辈子也过得下去,只少了孩儿,多有孤单呐……口中更是喃喃念道:“陈茂进,我知道你一直惦记着翠儿,等我死了,你就去提亲吧,对她好点,否则老子做了鬼来缠你。”

    还没等李家福把后事交待,却听得战友们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这几个兵赶上去救护,却见李家福腰上只伤了点油皮,若是这样伤势便要死人,好道琉球汉军全死绝种了!

    那小孩力气弱,匕又正刺在胯骨上,伤口长不到七分,入肉不过半寸,初时看起来流血多得怕人,这会子自己都快止住血了。就有人拍拍李家福:“福哥,你要想死呢,这样地伤还得戳上七八百处,另外再看看那天阎王老子有没有坐堂。”

    有爱说俏皮话的战友接了过去继续打趣:“就阎王老子坐堂,还得看看判官老爷喝没喝醉酒,笔头在生死薄上打个弯,正巧勾到你老哥。”

    马上就有人反驳道:“便是判官徇私,最后还得黑白无常二位爷上门拘魂,就这样伤势想进地府,好歹要给无常烧上十来陌好看钱、麻鞋钱。”

    李家福被战友们笑得满脸通红,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走到那小孩身前,将宝剑拔出,也不管那杂种小孩痛得打抽,顺手就在他身上擦干净剑上地血,双手捧起交还给法华:“谢队长救命之恩!小人一条性命,全仗大人救护。”

    刚才的事,全看见了,见这个兵如此怕死,法华接过剑,也忍不住笑道:“快些去包扎一下,若是一直流血,流个十天半月的,真的死了也未可知。”

    李家福讪笑着,自己去找随营的郎中包扎,临走还不忘朝地上挣命的蒲家小孩吐了口唾沫。日,好心没好报,狼心狗肺的狗杂种!

    李鹤轩则趁此机会大肆宣扬种族主义:“各位,看见了没有,圣人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同情鞑虏,便是养虎贻患!”

    士兵们纷纷点头称是,李家福血地教训,又给他们上了新地一课,特别是那些从泉州乡村移民中招收的新兵,此前没有对敌人地感性认识,但现在,他们看着蒲家人的眼神中,就多了一种燃烧地仇恨。

    楚风微微点头,琉球匠户和泉州移民,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心慈手软。若不是亲眼见到敌人的残酷,不是亲历失去家人的痛苦,对敌人就总不能狠下心。李鹤轩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正好给他们补点杀气。

    只不过,这样的杀气,只能对外!我要的好兵,是战场上杀人盈野的猛虎,但同时也要是父母妻儿的温柔亲人,是军官鞭子下服从到盲从的羊羔。

    琉球人多是温顺的沙丁鱼,就得有李鹤轩这样凶狠的鲶鱼来刺激一下,让沙丁鱼们激起点凶性!

    蒲寿庚刚刚苏醒,就看见心爱小妾生的小儿子倒在血泊,一时间心如刀绞,冲着楚风喊:“你们汉人不是讲什么仁恕吗?蒲某一人做事一人当,任你千刀万剐,只请宽放了我妻儿老小!”

    “哈哈哈哈”,楚风仰天狂笑,走下台阶,在一米距离上面对面的看着蒲寿庚,眼睛更是直直的盯住这个大食人灰色的眼珠,“你杀害泉州宋朝宗室三千余人,可曾放过他们的妻儿老小?

    你杀害二千五百淮军战士,可曾想到他们的父母妻儿是如何惨痛?

    你在锦田山屠戮汉人百姓两万余人,尸横遍野血流漂杵,海水染为赤色,那时候你可曾放过老弱妇孺?”

    蒲寿庚灰色的眼珠转向一边,不敢和楚风咄咄逼人的目光对视。

    楚风挺直了身子:“松友,你说该怎么处置他?”

    李鹤轩桀桀的笑着,大宋朝的闽广招抚使,蒙元的昭勇大将军、闽广都督兵马招讨使,蒲寿庚这样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落到如此田地,甚至可以说就在自己的掌握中,这种感觉简直美妙到了极处,比打败陈家海盗后处置那些俘虏,更加美妙。他天生喜欢这种感觉,把别人性命握在掌中,看他痛苦呻吟,最后再一举击垮的感觉。

    “禀总督大人,蒲寿庚导元倾宋背叛朝廷,屠戮汉民滥杀无辜,杀害宗室实为大逆不道,害我淮军更是天怒人怨。属下以为,蒲寿庚该当千刀万剐!”说完这句,李鹤轩在蒲寿庚下巴上一捏,待他张开口,便塞进去一团破布,教他没法咬舌自尽。

    “蒲家奴仆一一过堂,有罪治罪,无罪的释放,小妾丫环一律放归自由身。至于他老婆和女儿嘛……”李鹤轩看看蒲寿庚,对方眼睛里露出惊恐的表情,才缓缓的说:“全部卖入妓院!儿孙一律处斩!”

    “咕咚”,跪着的蒲寿庚一头栽倒。

一一零章 我死则国生

    陈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带着左军的选锋营精兵,沿着大路一路杀向蒲府,就是冲着金银财宝而来的,怎知让琉球人抢了先!

    当然了,一路上都有溃败的元兵阻路,还顺手抢了几家番邦海商,陈大都统制若是能抢到抄小路的琉球汉军前面,那才奇怪了呢。

    实在是后悔啊,看着汉军从蒲府抬出的大大小小箱笼物件,陈宝恨不能抽自己两个耳刮子:路上抢的那几个胡商,加起来还不到蒲府家私的十分之一,为他们耽误时间,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急红了眼的陈宝带着人就要朝里面冲,两个汉军士兵把门一拦:“楚总督有令,蒲府为军事禁区,任何人未经许可不得入内。”

    陈宝一笑,挥挥手七八个身材雄壮的军士就逼了上去,嘴里胡乱说些“琉球的好汉们,咱哥儿亲近亲近”,叉手叉脚的别住两个守门的兵。

    汉军负责的班长立刻叫了起来,只听得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这个班的十名士兵从门后站出,一个个把长矛斜向上四十五度举起,整整齐齐排成一行,堵在蒲府正门。

    “妈的,我还不信了,管十个人的小角色,真敢杀我朝廷命官?”陈宝一甩手上的马鞭,梗着脖子就朝里面撞去,却见汉军士兵手里的长矛一动不动对着自己脖子,手都不抖一下。陈宝还没傻到硬拿脖子和长矛拼的程度,赶紧停下脚步,身子顺着前冲的势头朝那长矛奔去,吓得他赶紧就势一滚,倒在汉军士兵脚下。

    正巧这是蒲府门口的台阶,这一倒不要紧,咕噜噜滚下去,头上碰个大青包。几个亲兵吓得呆了,这阵子才赶上来。将他扶起拍打身上灰尘。

    陈宝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若是刚才脚步再快了点,那琉球兵的长矛就刺进自己脖子了!

    班长在门口拱一拱手:“好教大人知道,我琉球汉军法度森严,万万不可儿戏。”

    陈宝气得三尸神暴躁。太阳**上突突地跳。只差那么一点。堂堂地大宋左军都统制就丧命在了几名琉球小兵手上。“弟兄们。给我冲。看看琉球人敢不敢把咱们怎样!”

    上百亲兵一拥而上。但琉球人不过十个兵。站在那里却像是一道铜墙铁壁。只将长矛斜端做出刺杀地预备动作。不论前军选锋营地人怎么闹。就如泥雕木塑般纹丝不动。

    陈宝地亲兵不敢用强。都统制尚且吃了亏。何况咱们这些小兵?打胜了仗。为点钱财争风吃醋打打闹闹。朝廷是不会有什么责罚地。但要是闹出人命。不消说。十七禁五十四斩。等着掉脑袋吧!

    自己不敢动手。不代表琉球人不敢。这事情就闹不大。亲兵们只敢隔三五米远站着喝骂。嘴里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什么爹妈祖宗全被他们问候了一遍。

    汉军士兵气地不行。但军规森严。只能死死守在门口。特别是看到前军选锋营地这些兵。穿地琉球甲、拿地琉球刀。心里面就更不是个滋味了。

    楚风、李鹤轩等人听到门口地喧哗。从内院走了出来。陈宝见了。冲着楚风大叫:“金银财宝见者有份。楚大人吃相不要太难看。坏了朝廷一脉地和气!”

    此次攻打泉州,琉球并没有事先和行朝敲定战利品分配的问题,琉球是没这方面地经验,而行朝官员认为琉球军是个摆设,之前根本没想到这条,才弄到现在的局面。

    楚风以为,如果没有琉球的力量,泉州是肯定打不下来的,只要唆都来援,张世杰就得退回海上。攻克泉州,琉球出力最大,得到蒲府这一份收获,也是理所当然,陈宝凭什么要插一脚?

    不过现在同在一条战壕,没必要和这种小人闹翻,便对陈宝说:“这蒲寿庚府邸是我琉球汉军先到,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这里的主意,贵部是不要打了。”

    陈宝正要争辩,楚风摇摇手止住他:“夏、田真子、林纯子、颜伯录、孙胜夫、尤永贤、王与,等等逆党的家宅都该抄没,陈将军若是去得晚了,怕又没有下手的地方。”

    陈宝一想,没错啊,这蒲府看样子是进不去了,再纠缠下去,只怕各军早把泉州逆党的家私搬了个一干二净,自己地前军岂不是吃了大亏?没办法,只好朝楚风拱一拱手,气哼哼的带着兵走了。

    “对了,”楚风转过头对陆猛说:“派兵去秀王府驻守,不要被乱兵冲进去糟蹋了。”

    钱小毛、黄金彪几个家伙挤眉弄眼的**:嘿嘿,咱大人马上到手的这份嫁妆,自然不能便宜了别人。

    此时整个泉州城已经沸反盈天,出处都有妇女儿童的哭泣声,甚至传来了士兵**女子地狂呼**。

    张世杰治下,宋军军纪并非不好,他们是不会进老百姓家门的——客观上说,一般汉人老百姓也没什么油水。

    但各军挑选选锋营,也有个不成文地规矩:人家选锋拼死拼活抢先打进城图的什么?还不是财帛女子。那么各家逆党的战利品,就由得选锋营先拿。

    此时谁是逆党谁不是逆党,并没有在家门口挂牌子,选锋们只要看到高门大户的番商,就冲进去大抢一通,多有占城、三佛齐等处无辜番商遭殃的,只要进了家门,就在门口插个小旗子,表示这是有人占据的,后来的人你们抢别家去吧!

    有些营头地选锋来晚了,看到各处番商家门口都插上了旗子,就不好再进去了,军队从老祖宗传下来地规矩,不是万不得已,没人愿意去破坏它。但翻一面说,难道后面打进来的,就一点汤水喝不到了?于是,渐渐有些和番商做邻居地汉商也跟着倒了霉。

    好歹这些宋军上头有张世杰陆秀夫这样的正人君子管着,不敢十分放肆,汉商只被抢钱,还没到奉献妻女地地步;番商就遭瘟了,抄家不说,妻女也被逼着陪军爷们乐呵乐呵,泉州城处处有女人叫、小孩闹、士兵吼,实在不成个样子。

    楚风看不过眼,派人以十人为一队,到街上去维持秩序,又派了汉军中土生土长的几个泉州兵,带队到平时乐善好施、不为非作歹的番汉商人家去,用大毛笔在他们门上写字:“此系义民,诸军不得擅入。”

    马上就有运气不好的选锋挨了打,他们只觉得琉球汉军又凶又横,咱们家将军都许了抢各逆党的财物,怎的琉球人还来干涉?不过为了财物似乎还犯不上和琉球人拼命,何况还有许多真正的逆党可以抢,这些选锋就收敛了些,退出番汉商人的家宅,纷纷涌入田真子、林纯子、颜伯录、孙胜夫家中,去祸害他们的妻女。

    一时间,泉州番汉商人个个顶礼膜拜楚总督,家家贡楚风的长生禄位,连带着做牌位、神龛的木器店,生意都火了好些天。

    两个时辰后,张世杰派出的军法队进入泉州,局势才彻底的平息下来,沿街百姓香花红烛,迎接朝廷王师。

    害怕朝廷又出什么岔子,楚风则迫不及待的将蒲寿庚一家老小押到了校场上,这里,昨天还浸透了二千五百名淮军的鲜血,现在,罪魁祸蒲寿庚,将在这里被明正典刑,以祭奠淮军的英灵。

    数万百姓从家中涌到校场,他们想亲眼看看这只吃人老虎的下场。密密匝匝的人头,把校场四周挤得密不透风,汉军士兵们努力维持着秩序。

    不过在开刀问斩之前,楚风先让人抬出了一具淮军的尸身: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特意找来的淮军新号衣,颜色鲜亮,他静静的躺在床上,表情平静而安详,身边围满了鲜花,红艳艳的花儿,就像他忠诚的一腔热血。

    “这是捉住蒲寿庚的英雄,是二千五百名淮军中最后战死的烈士。请问,有谁认得这位伟大的战士?我要知道他的姓名,我要把他的姓名刻在碑上,让他万古流芳!”

    话音刚落,人群中一阵骚动,就有人软软的倒下了。于何氏的丈夫扶着她,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他和妻子同时认出,鲜花围绕的英烈,就是自己的弟弟何承志!

    好一阵子,于何氏才悠悠醒转,看着弟弟的尸身,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还是他丈夫,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好、好”,万人瞩目下,楚风强忍住痛哭的冲动,拿出一件血迹斑斑的淮军号衣,抖开了展示给百姓们看。

    殷红的鲜血如片片梅花,梅花之间是颜色有些消退了的十个墨黑大字:“我生则国死,我死则国生!”

    这是淮军大帅李庭芝的临死遗言!十个字,何承志把它记在了衣服底下,也牢牢的刻进了自己的心。

    他自始至终,没有忘记这十个字,他做到了,我生则国死,我死则国生。

    不仅是何承志,李庭芝、黄克己、傻牛儿、老麻子……他们都做到了。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只要这样的人还剩下一个,炎黄一脉,就不会亡。

111章 正义的审判

    苍天无语,大地凝噎,校场上数万百姓哭声阵阵,他们想到了淮军的好处,都是十**岁、二十出头的子弟兵啊,全死在了蒲寿庚的刀下!

    更有不少人的亲戚朋友,于蒲寿庚降元后逃出城外,却在锦田山遭了毒手!平日里蒲家在泉州横行霸道,干的坏事一桩桩一件件浮上心头,百姓看着蒲寿庚的眼神就越来越炽热,若是目光能传递仇恨的温度,这个恶魔早已化为灰烬。

    昔日趾高气扬的蒲老爷,这会儿早低下了他曾经高昂的头颅,被绑在木桩上,头垂到胸前,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放心吧,不会让你死得太快!李鹤轩阴阴的一笑。表兄祝季奢借了剪式船,到占城去接祝家早先出海的三条客舟,免得他们不知道消息,回福州自投鞑子的罗网,可惜了,若是表兄能看到蒲寿庚的悲惨下场,不晓得有多开心。

    姑母,表妹,鹤轩在此替你们出气了!

    按照楚风的指示,李鹤轩主持了对蒲寿庚的清算。

    先把蒲家的丫环侍妾放出,每人百贯养命钱叫她走路,投亲靠友任凭自便。这下不得了,找到女儿的父母,夫妻团聚破镜重圆的,兄妹重逢的,抱头哭成一团,蒲家在泉州欺男霸女,百姓骨肉离散,没想到今日也有亲人重见的一天!

    宋文昭更是欢喜得如在梦中,怀中相拥而泣的妙人儿,是他青梅竹马的怜云妹子啊!十三岁那年被蒲家抢进府中,只说一如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了,怎料到今生还能再续前缘,这真是天大的喜讯了。

    忽然想到什么,轻轻将怀中抽泣的人儿推开。正一正衣冠,朝高台上的楚风拜道:“楚总督高侯万代!”

    亲人重见的百姓们这才醒悟,一个个跪下直磕响头:“楚总督高侯万代!”“楚大人长命百岁!”

    楚风微笑着双手虚扶,见百姓们骨肉团聚。心中好一阵唏嘘。

    接下来把蒲家地小厮、奴仆、管家押了上来。叫泉州百姓们指认。群众地眼睛是雪亮地。谁平日里仗着蒲家地势横行霸道。谁只是个厨房打杂地小厮。百姓们一清二楚。很快就分辨了出来。李鹤轩下令:无罪地当堂释放还十贯钱。有罪地按罪行轻重抽鞭子。罪大恶极地当堂处死。

    琉球军官地鞭子。远比大宋朝地毛竹板子更毒辣。全力挥击。抽到背上就是一道高高隆起地血痕。那些平时仗势欺人地奴仆就倒了霉。被抽得身子直跳。像一条条扔到旱地地鲤鱼。

    汉军士兵们就笑了。以往军官打违了令地兵。最多不过两三鞭子。还是隔着衣服抽。都能打得人死去活来。这些人脱光了挨上几十下。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打完了鞭子。这些恶奴就想快走。李鹤轩喝到:“就这么走了?跪下朝泉州百姓磕头谢罪!”

    恶奴们只得忍着背上火辣辣地剧痛。跪下朝百姓们嘭嘭嘭乱磕一气。这才抱头鼠窜去了。这一下打掉了他们地气焰。在泉州是别想再唬人了。

    几个罪大恶极地管家。被捆着推到了校场中央。士兵们两个服侍他一个。押着双臂。往他脚弯儿一踢。教他跪下。一人松开手退后。另一人战刀刷地一下挥出。琉球战刀何等锋利。犯人只觉得脖子上一凉。脑袋就飞了出去。

    幸好、幸好。血溅五步,楚风就怕真有人拿着馒头上来蘸人血馒头。那就太让人恶心了,看来宋朝人还没受蒙元满清数百年的奴化愚民教育。做不出那种傻事情。

    想到鲁迅UU小说“伸长了脖子”围观杀头的“看客”,楚风撇撇嘴有点不以为然,喜欢看处死囚犯,是人类的一个通病,法国断头台下常常有数万人围观,贵族甚至提前到街道两边楼上订包厢以便观看,西欧、东南亚、日本高丽,就连美洲土著玛雅人都不例外,岂独中国呢?

    就在楚风走神的时候,蒲家儿子孙子老婆女儿瘫倒一大片,虽然早知道自己下场不会好,但这么直接的看到平日谄媚的奴仆身异处,想到自己免不了这一刀,就吓得跟死离不远了。

    又派人唤来了泉州几家妓院的老鸨,当场将蒲寿庚的四个老婆、五六个女儿卖去**,这一举动真是大快人心,百姓们议论纷纷:“蒲家信那什么教,不是最讲女子贞洁吗?平日里连脸都要用面纱蒙上,这会子教她到妓院受千人压万人日,往日蒲家淫人妻女,如今果然报应不爽!”

    有青皮无赖笑道:“蒲老爷的老婆女儿是个什么滋味,倒要去见识见识。”众人就是一阵会心地**。

    汉军士兵用矛杆、刀鞘把蒲家妇女抽打着,押到各处妓院去,陆猛倒不是同情这些人,只是有点想不通的问:“总督大人,上次处置白狗儿、屠三喇子的汉奸罪,不是说了不行株连地吗?”

    楚风笑着拍拍他结实的肩膀:“琉球法对内不对外,琉球汉民不行株连,这蒲家大食人,不受琉球法保护。”

    轮到蒲家男丁了,李鹤轩心最坏,专挑汉军中看起来胆子最小、从来没动手杀过人的新兵去行刑。

    李家福又不幸被选中了,因为技术过硬,他已升作炮兵班长,军龄甚至算得上老兵了,但在蒲府被男孩刺伤后,他的表现实在抢眼,被李鹤轩挑中,纯属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数万老百姓盯着,大姑娘小媳妇都看着自己,李家福怎么的也不肯丢了面子,雄纠纠气昂昂的走上去,在他前面的,正好就是那个刺伤他地小男孩。

    本来心头就有火,这下可再不客气了,李家福腾地一腿踢到小孩腿弯,待他双膝跪地的一瞬间,手中钢刀铮地一下砍下,人头飞出。尸身像麻袋一般倒下。

    原来面对面的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地嘛!李家福恍恍惚惚地走回去,心里面还在想:我杀过人了?这么一下就杀了?我真杀过人了?

    可怜的李家福,放的炮在城墙上不晓得打死了多少人,只不过没有面对面。到现在他还觉得自己两手没沾过血呢。

    轮到蒲寿庚本人了!李鹤轩抓住他头向上一提,将他脸孔暴露在阳光下。

    咦?这不像蒲寿庚啊!脸没这么惨白,皱纹没这么深,别是替身罢?台下数万百姓先是窃窃私语,渐渐声音越来越大,鼓噪起来。

    楚风也觉得奇怪,谁这么大胆子、这么大本事,汉军严密看押下还能偷梁换柱?走上去细细一瞧,确是蒲寿庚本人。只不过看上去老了十岁。

    妻女被卖去妓院,儿孙被屠杀一空,蒲寿庚见此情景,心如死灰,不到半个时辰,整个人迅的枯萎了。

    报应啊报应!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即使没有楚风,数十年后陈友定克泉州,“蒲贼(蒲寿庚)诸冢……闭门行诛三日……悉令具五刑而诛之,弃其于猪槽中。报在宋行弑逆也”,到了朱洪武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大明朝更是将蒲氏族人充军流放。为娼为奴,不得登仕籍。

    楚风,只是让报应提前了数十年,来得更及时,来得更痛快。

    李鹤轩揪着蒲寿庚的头,让百姓们细细地看了他的形貌,但鼓噪声不但没有平息。反而越来越大。

    “楚总督。让小人亲手杀这老贼!”

    “楚老爷,俺和蒲老贼仇深似海。求你让俺动手吧!”

    “汉军爷们,蒲王八和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呐。求各位让我动手吧,但求老王八身上一块肉,供在祖宗灵前……”

    ***蒲寿庚,在泉州真是天怒人怨了,但蒲寿庚只有一个,要报仇的成千上万,现在该让谁报仇呢?楚风挠着脑袋,为难了。

    只见一位穿着广绸直裰的士子站了出来,挤到台下,被汉军士兵拦住了,他朝台上的楚风遥遥施礼:“在下小山丛竹的宋文昭,曾和楚总督有一面之缘。当下如何平民怨,在下有个主意。”

    哦,上次在书院见过这人,大约是个贫寒士子,没多留意,他自报家门楚风才想起来,便让他到台上,听了他的主意,楚风就笑了。

    “列位静一静!静一静!”宋文昭在台上大声喊:“蒲贼如何处置,列位听我一句如何?”

    台下就有人叫道:“反正我要亲手报仇,宰了这狗贼!”

    “不行,你是杀父之仇,我有夺妻之恨,偏生你要报仇,我就站旁边看着?”

    眼看又要吵成一团,宋文昭赶紧喊:“蒲贼只有一个,张家报仇亏了李家,李家报仇亏了王家,倒不如备下把小刀,众位上前一人割他一刀,只不许割深了,须得让他慢慢受罪!”

    百姓们都说好,楚风让人拿出把手指头长的小小刀子,还唯恐长了,截短到一寸许,放在蒲寿庚身边。

    泉州和蒲寿庚有仇地百姓,排成一条长队,一个接一个上来,每人割他指甲盖大的一块肉带走。

    “狗贼,你逼死我父亲,害我母亲上吊,你也有今日!”

    “呸,蒲老狗,你抢我妹子,如今割了你肉,再去嫖你女

    李鹤轩笑嘻嘻的在台上问百姓们:“诸位,割了狗肉做什么用?”

    “下酒吃了解恨!”

    “供在祖宗灵前!”

    “不对不对,臭狗肉死王八肉怎能下肚,怎能供养祖宗?”李鹤轩嘴角一翘又出个坏点子,“蒲狗的烂肉,只好拿去喂猪。”

    百姓们欢声雷动,被绑在木柱上的蒲寿庚,剧烈的**起来,可惜嘴被堵住了,只能呜呜怪叫,活像被屠宰前垂死挣扎的猪。

    他相信死后有灵魂,尸身被猪吃了,灵魂就要下火狱,永世受煎熬,不得解脱。

112章 表妹救命

    零零碎碎割了一个多时辰,天色已近黄昏,蒲寿庚这个导元倾宋、残害无辜的卑鄙小人终于一命呜呼。百姓们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感念楚风还亲人团聚、惩办蒲家逆党的恩德,“楚总督高侯万代”“楚大人百子千孙、福泽绵长”的呼声响彻云霄。

    楚风本人早已不在校场上了,此刻和陆猛等人待在望海楼上吃饭呢。看蒲寿庚老狗被宰,虽然解气,但严重影响食欲,他早早的就带人到这里来了,望海楼的厨子,手艺比军中的炊事兵好得多了,可惜郡主小姑娘跑回秀王府不出来,去请她共进晚餐,人家回复:“父王薨,郡主当居丧三年,此时虽过百日,也只能蔬食水饮,不可饮酒食肉。”

    呃没想到这茬儿,人家老爹死了不到周年,在古代正是丧期呢。楚风有点小郁闷,麾下的军官则是兴高采烈,饮酒吃肉划拳猜枚,闹了个不亦乐乎。

    他们当然高兴了,捉住蒲寿庚替锦田山死难百姓报了仇,这次出战全是炮兵威,步兵是跟在宋军选锋后面进的南门,一路上走小路赶到蒲府,前后只有几个兵受伤,无一死亡,这样战绩还不高兴,什么时候才高兴呢?

    打胜仗的琉球汉军高兴,报了仇的泉州百姓高兴,番汉商人高兴,但陆秀夫不高兴。

    “哼,长此以往,泉州人只知琉球总督,不知有大宋天子矣!”和张世杰并肩,青衣小帽站在校场人群后面的陆学士,一甩袖子往后便走,几个平民打扮的亲兵,赶紧左右散开护卫两位大人。

    征诛之权出于天子,不启奏朝廷就擅专诛戮,无非是邀买人心罢了,楚某来历不明,还需防他三分才好!陆秀夫边走边想。身边的张世杰,脸色也很不好看。

    陆秀夫这样的想法,很正常。莫说楚风这样一个海上藩国头子,就是文天祥这样的大宋状元出身,一清二白的身世。因为去谈判被伯颜扣押过一段时间,逃回来后行朝都不敢重用呢。文天祥几次三番上书要来行朝供职,陈宜中和陆秀夫一再虚言推脱,只让他在外领兵,不许入朝,搞得这位天下皆知的大忠臣火冒三丈,写信给陆秀夫:“诏令皆出诸公之口,岂得以游词相拒?”

    无他,宋末的理学名家、存天理去人欲的名臣们。太多口是心非地角色,留梦炎、方回之流不是一个两个,竟有千千万万,平日三纲五常,临难奴颜媚骨,这样的人多了,行朝当道诸公,自然谁也不敢相信谁。宋末三忠文天祥、张世杰、陆秀夫,在后世被人们供在同一座庙里顶礼膜拜,但在生前。他们的关系却远没有神坛上那么密

    张世杰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左军都统制陈宝来报,说为了逆贼蒲寿庚的财物。和琉球人闹了起来,他差点被琉球人捅了个透明窟窿。

    选锋营入城后以逆贼家财为赏,这是战前说好了的。楚某人在番汉商人家门口写什么“此系义民,诸军不得入内”,哼哼,他当自己是谁?这些琉球人,眼睛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宋朝地枢密副使?

    与此同时。海上行朝地皇帝御舟。丞相、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陈宜中。迈着大步走进官舱。一脸喜色地禀道:“好叫官家、太后知道。我大宋王师克复泉州。待连夜整治行宫。明日两宫便可弃舟登岸。”

    小皇帝赵刚满八岁。闻言大喜:“好啊。可以上陆了。母后。整整一年老在船上晃来晃去。儿臣头都晕了。”

    度宗皇帝地杨淑妃。现在地杨太妃。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眉清目秀容貌甚是美丽。此时怀中抱着小皇帝。轻启朱唇:“奴家女流。国事全凭陈先生处置。”

    “时播越海滨。庶事疏略。杨太妃垂帘与群臣语。犹自称奴。”她苦心孤诣委屈自己。不过是希望文臣武将得了礼遇。更加勤于王事。十二岁幼年入宫地妇道人家。这也就是能做到地极限了。

    陈宜中略一思忖。便道:“前线将士有功该赏。张世杰统兵有方。光复泉州。论功晋位太傅;琉球楚某、义军陈吊眼、许夫人。俱该论功行赏。”

    检校少保、殿前指挥司司马、保康安民讨元使兼广东西策大使苏刘义闻言大惊。太傅虽然是正一品地官。不过是个虚衔。张枢密克复泉州地大功。怎么可以拿个虚衔搪塞?便躬身奏道:“臣以为。太傅职份过高。将来还要恢复江南、挥兵北伐。那时便赏无可赏了。张世杰公忠体国。堪为枢密使。将来若有功劳。再加太傅也不为迟。”

    陈宜中瞪了他一眼,这个苏刘义是苏东坡地第八代孙,与堂兄苏李义同娶张世杰的长、次女,他自然要为老丈人说话了。太傅正一品,是虚衔,枢密使从一品,虽然低了半品,却是掌管天下兵马的实权,远胜过太傅了。

    正待反驳,却听得国舅杨亮节道:“位赏功、爵赏能,我听说克复泉州是琉球人的功劳,张枢密无功不受禄,就太傅还是朝廷的恩赏呢,难道他敢嫌多嫌少?”

    谦虚谨慎的姐姐相反,国舅杨亮节则是少年意气,去年和秀王赵与一个外戚一个亲王闹了起来,拿言语挤兑秀王,逼他独自出镇处州,送了性命。秀王走后,杨亮节本以为可以独掌朝政,却遭到陈宜中、陆秀夫、张世杰等文武大臣反对,憋得他一肚子闷气,这会儿趁机拿话给陈宜中下套子,若是陈张二人文武相抵牾,自己正好拿权。

    参知政事刘黼,从当太学生做六君子开始,就是陈宜中的忠实盟友了,闻得这话,一捋胡子笑道:“国舅此言差矣。克复泉州,一则是大宋列祖列宗保佑,二则有赖皇上洪福,三则当道诸公运筹帷幄,四则前线将士用命,缺了哪条都不行。故而有功将士,还是要赏的。”

    刘黼说得面面俱到,杨亮节无话可说,苏刘义知道事情不可挽回,好歹丈人有个太傅也聊以自慰了,便不再争执。

    陈宜中当堂写了晋封张世杰为太傅的圣旨,用过玉玺,派人乘了小船,连夜送去泉州城内颁诏,又写了书信给陆秀夫,叫他好好维护和各路义军的关系,不要冷了人心。

    秀王府内,玉清郡主在烛下看书,烛花噼啪一下炸响,红莺拿着小小地银铰刀,去剪烧长了的烛芯,“小姐,我听说烛花响,有喜讯呢。”

    玉清不解的抬起头:“下午楚、楚大人应承派船载我们去处州收父王骸骨,可是这事么?”

    “小姐不要绕着胡说,”烛光下,红莺戏笑盈盈,“昨晚上,你可是一夜未曾安枕呢!”

    玉清闻言,牙雕般细白地脸庞,就飞出了一团红晕:“那是事急从权罢了,如今官家尚且住在船上,我们在军营中睡一晚又如何呢?”

    红莺笑道:“我是个没脸没皮的小丫头,自然不怕的,郡主娘娘就不怕传出去失了名节?”

    玉清微愠,将手中书本往桌上一抛:“昨日帏帐清洁,内外严整,并无一个男人来唣,你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无愧于

    “哎呀呀,我就这么一说,小姐就急了,”红莺掩着嘴笑,“我只怕传扬出去,将来不好给姐姐找个称心如意的郡马郎君。”

    玉清嘟着一张红艳艳的小嘴,神情有点落寞:“有什么怕不怕的?反正说好了安葬父王,便出家做尼姑。”

    “嘻嘻,小姐若是做尼姑,怕是有人要跟着做和尚啦”,听得这话,玉清又羞又恼,赶着拿书本拍红莺,红莺一边躲一边笑:“也不知是谁说地,楚兄是个好人,楚兄,叫得好亲热好肉麻哦!”

    玉清这下可恼了,两个女子花拳绣腿打成一团,最后力气耗尽,终于气喘吁吁地倒在床上,笑作一团。

    见小姐终于笑了出来,红莺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自从王爷殉国,大半年来小姐脸上再没半分笑容,整天死气沉沉有如丢了魂,便是偶尔孙孝祖那厮来讲联络宗室举义的事儿,小姐脸上也是恨恨地神情,双颊带着病态的嫣红。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不要半年,小姐就得跟着王爷去了。

    眼睁睁地看着个花骨朵似的郡主姐姐,一天天消瘦、越来越枯萎,红莺就忧心如焚,终于找到机会把她逗笑,好了,须得像现在这样,才有了几分活气。

    忽听得前院负责守护秀王府的琉球汉兵高叫:“禀郡主,有位孙孝祖先生来访。”

    两女一惊:这时候,他怎么来了?待要说不见,却好奇他来做什么,红莺便到前院去,领了他到银安殿上落座。

    孙孝祖心中落寞,他以前来,要么在凉亭、要么在花厅相见,此时表妹却请到秀王办理公务的银安殿落座,明明是以他为陌路人了。

    红莺点上十多根牛油大烛,将殿上照得明晃晃一片,玉清才施施然走出。

    烛光摇曳,表妹姿色更胜平日三分,孙孝祖看得呆了,待玉清眉头微蹙,他才想起自己此行是来干什么的。

    推金山倒玉柱,孙孝祖哗的一下跪到地上,朝着表妹拜道:“表妹救愚兄全家性命!”

113章 恩断义绝

    下午在校场看见那姓楚的小子,竟然是琉球的什么总督,孙孝祖就觉着不对劲儿,再看看秀王府前一排顶盔贯甲的琉球兵保护,就什么都明白了。

    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就听说朝廷新任命的知泉州府陆秀夫,入城后第一件事就是海捕文书,捉拿王与、尤永贤、孙胜夫、田真子一干汉奸,吓得他亡魂大冒:王与等人被捉,还不把自己牵连出来?若不是自己告密,泉州南外宗子三千余人,怎么会被蒲寿庚杀得一干二净?

    这是大逆不道的罪过,夷三族啊!孙孝祖父亲早死,家里就一个母亲,便是秀王妃的姐姐、玉清的姨母,他回家什么也不解释,赶紧带着母亲往城门走,哪知道张世杰防着汉奸、溃兵逃窜,早早派人封了城门,配合陆秀夫全城大索,捉拿汉奸逆党。

    千哄百哄把母亲弄回家,孙孝祖揪着头打转,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表妹身上。如今琉球楚某打破泉州立下大功,明显那人对表妹有心,只需表妹稍微念点旧情,说动楚某人放自己出城,岂不就逃出生天了?

    另外一层,秀王是“与”字辈的亲王,和理宗皇帝赵与莒平辈,是度宗皇帝叔叔,当今小官家的叔爷,表妹便是大宋朝的皇姑,南外宗室被屠杀一空,满泉州甚至整个岭南,皇族中便以她为尊,她便是将自己藏到秀王府里,难道还有谁敢来搜不成?

    想清楚这些,孙孝祖就上街往秀王府走,大约现在还没来得及审问汉奸。自然没捉他的文书,一路上无人阻拦,顺着墙角溜到了秀王府。

    “表妹啊,愚兄踏错步、行错路,一念之差啊!看在多年的情份上,你好歹救救愚兄……”孙孝祖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

    玉清皱着眉头,这个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孙孝祖,还是自己那个风流潇洒、卓尔不群的表哥吗?还是那个整天讲正心诚意,把天理人欲挂在嘴边的理学士子吗?想到自己差点就嫁给这种人。直恶心得胃里泛酸。

    南外宗室,都是玉清的远近亲戚,不少还是五服内的。孙孝祖为虎作伥杀害宗室,不仅是背叛国家、背叛民族。还肆无忌惮的背叛了玉清的感情,郡主恨他入骨,言语间带着锋利的刺:“孙兄何必如此?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将来你在蒙元鞑虏那儿出将入相,小妹祝你春风得意、高侯万代。与那中行说、刘豫一般的流芳千古。”

    这话正是前日里孙孝祖自己说的,玉清此时神情颇为讥诮,原班还给了他。孙孝祖就如分开六片顶门骨,浇下一瓢雪水来,知道表妹是再没有半分情分啦,不由得一哆嗦,冷得透心凉。不过此时此地。除了玉清还有谁能救命?说不得。只好跪在地上膝行到玉清身前,痛哭着叫道:“愚兄知错了。一时猪油蒙了心,该死。该死!”抽自己耳光,打得有几分清秀地脸红的绿的花成一片,放声哭道:“不过看在你姨母地份上,救救愚兄啊!”

    想到可怜的姨母,玉清心头就是一软,自己地亲姨母啊,小时候常把自己抱在膝头抚慰的姨母,善良得走路都怕踩死只蚂蚁,怎么生下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儿子?若是孙家夷三族,孙孝祖这厮咎由自取,姨母无辜,倒要想办法救一救。

    玉清沉吟不语。脸上神情变幻不定。孙孝祖会错了意。以为表妹回心转意。心头狂喜之下一把抱住她地脚:“表妹。好表妹。救了愚兄一命。将来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今日之恩……我要报效大宋。你帮我引见陈宜中。我一身所学。在行朝做了大官。再来迎娶你。我一辈子不纳妾。只对你一个人好……”

    他此时到秀王府求表妹救命。一则是性命交关。二则心里面隐隐残留着点希望。巴望着表妹还念几分旧情。那么不但能救命。甚至还能做郡马。瞧今日大宋军威远胜一年前。兴复有望。有郡主地引见。说不定将来还要做个大宋朝扶危定难地中兴名臣哩。兴奋之下。连这层意思都顺口说了出来。玉清却更为鄙薄了。什么时候。还想着功名利禄?却见孙孝祖膝行抱住自己腿。登时脸上绯红。两人虽为表兄妹。以前却是一直以礼相处。手也未曾牵过一下地。她吓了一跳。一边挣扎。一边叫道:“滚开。放开呀。我与你仇深似海。便是救姨母。也不救你这卖国贼!”

    孙孝祖抬起头来。只见他眼睛里血红。面上肌肉扭曲。往日地潇洒模样飘到了九霄云外。嘴里出嗬嗬地声音。直如野兽般狰狞。

    郡主表妹。就是他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这根救命稻草都抓不住。孙孝祖还有什么活命地希望?出卖举义地宗室。背叛国家民族。背叛和表妹地亲情。泉州突然被攻破造成地冲击。搜捕逆党地军兵……一桩桩一件件。巨大地心理压力早已将他压到崩溃地边缘。表妹地绝情。让他残留地最后一点希望也消失无踪。一下子癫狂起来。腾地一下站直身子。双手掐着玉清地脖子。嘴里颠三倒四地狂叫:“啊——有了姓楚地便忘了我。水性杨花、水性杨花。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妇人水性。我要杀了你!”

    玉清细瓷般柔嫩地脖子。被他大力掐住。立时就呼吸不畅。汉军士兵都在前院执勤。银安殿上就红莺一人。她赶紧冲上去。扳掐在小姐脖子上地手指。无奈孙孝祖癫狂之下气力极大。怎么扳都扳不开。急得大声叫道:“快来人啦。救命啊!”

    “啪。”红莺就见孙孝祖像只大虾子。夺地一跳。松开了手。楚风楚公子手上拿着鞭子。怒气冲冲地站在一旁。

    原来,孙孝祖深夜来访,门口执勤的坏小子们就看不惯了,这小白脸居然半夜来泡咱们楚总督的女人,什么玩意儿!马上派人去禀报楚总督:有敌情。

    楚风刚在望海楼的酒席上,听金泳说了孙孝祖卖身投鞑的事情,立刻就往秀王府赶来:这汉奸小王八蛋,到玉清那儿铁定没安好心,老子帮陆秀夫先把他逮起来罢!

    策马狂奔跑得满头汗水,刚进来就看见掐脖子的一幕,楚风手上还拿着马鞭子,使尽力气一鞭子抽到孙孝祖后背上,疼得他一跳,松开了手。

    “叫你疯,叫你做汉奸,叫你骗我老婆!”楚风一鞭接一鞭,夹头夹脑的抽下,孙孝祖想爬起来,法华轻轻朝他腿弯上一踢,两条腿就像折了似的,软软的再爬不起来,只能任由楚风抽打。

    “总督大人,用这鞭子,顺手。”钱小毛坏笑着递上军官用的鞭子。

    这东西不比马鞭,是软铜丝夹着生牛皮混编的,抽到身上像被铁棍子打中,一鞭一条血痕,打得孙孝祖鬼哭狼嚎,在地上滚来滚去。

    “咳咳咳”,红莺给郡主姐姐掐人中,又拿了碗热茶给她灌下,玉清咳嗽着悠悠醒转,刚才憋得难受,胸口气闷的紧,话都说不出来,只看着孙孝祖滚来滚去,想起刚才情形,好一阵后怕。心中虽然对孙孝祖恨入骨髓,毕竟十多年青梅竹马,朝廷明正典刑固然该他一死,不过当面见他被折辱至此,再想想姨母的慈爱,心下就有点不忍:“喂,楚兄,别打了……”

    楚风停下鞭子,只见玉清脸庞憋得通红,细腻温润的脖子上,赫然留着几个乌青的手指印,身子瑟瑟抖,就像只受了惊的小鸽子。再看看孙孝祖,心头就火不打一处来,铁青着脸,直喘粗气。

    钱小毛看看势头,抽出战刀递给楚风:“大人,这姓孙的迟早免不了一刀,何必麻烦陆大人?拖外面街上斩了吧!”

    “不,杀他脏了我的手,”楚风指指孙孝祖,“给我捆起来,送到陆知府那儿去。”

    “得令!”几个琉球兵上前捆绑:“狗汉奸,朝廷须饶你不过!”

    孙孝祖一步错、步步错,若在小山丛竹读书,怎么也做不出这样事,只为着“功名利禄”四个字,弄到了这步田地。陆秀夫有名的铁面无私,送到他那儿去,免不了凌迟处死的下场,此时说不得,趴在地上牵着楚风衣角:“楚大人,你不是喜欢表妹吗?我将她送给你,只求饶我一命!”

    往日的如意郎君,今天这般作为,玉清又羞又怒,腾地一下站起,恨不得冲上去一巴掌将他抽死,只刚才被掐着脖子,这会儿还没缓过气,一张脸煞白,身子瑟瑟抖。红莺赶紧把她扶在椅子上,给她揉着背,倒了碗茶水端上。

    “哐!”玉清将茶碗掷出,正砸到孙孝祖头上,刮了个满脸花。

    直到被琉球兵拖走,孙孝祖还在狂呼乱叫:“楚总督,别看我表妹这会子凶巴巴的,其实她温柔得很,我送与你,教她做正妻、做小妾,都随你……”

    钱小毛皱皱眉头,看看他嘴角抽出、眼睛歪斜,竟是得了失心疯!在大街上胡说可坏了郡主和总督的名节,便在花圃里随手抓了一把烂泥巴,堵到他嘴里,这才老实下来。

    “谢过楚兄救命之恩,小妹赵筠铭感五内。”玉清郡主朝楚风福了一福,此时心里灰灰的,什么话也不想说,道声乏,红莺扶着她回后院歇息去了。

    赵筠,原来她叫赵筠,嗯,这名字好听!楚风挠着头,从背后看着郡主款款腰身,西子捧心般的娇态,心里面就是一荡。

114章 名人啊

    第二日清早,赵筠就急着到孙孝祖家去接姨母,不想刚进大门,就见仆人丫环乱成一团,姨母已在卧房梁上悬了小半个时辰——听说儿子做了叛逆,再想想昨天他带自己想往城外跑,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后悔啊,不该让他和孙胜夫那狗贼往来,做出这辱没祖宗的勾当!唯一的儿子是这般结局,老夫人再没有其他念想,三尺白绫往房梁上一抛,将自己挂了上去。

    赵筠的父族宗室被蒲寿庚杀个一干二净,母族这边只有两姐妹,母亲早逝,唯一的姨母也没了,到此时节,真真正正是孑然一身,然而姨母有子如此,不自尽又能如何呢?或许自尽反而是最好的解脱吧!想到此节,倒也没那么悲痛了,只心里憋闷得慌。

    “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快把老夫人放下来?这么挂着算怎么回事?”红莺有见识,把小姐扶到正堂椅子上坐着,见家里的十多个奴才丫环,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便出言喝令。

    好歹赵筠大宋郡主的身份是硬邦邦的,众人正没个主见,见到郡主赛如天上掉下个救命活菩萨。便依着红莺,先搭梯子将老夫人放下来,擦身子、穿寿衣,出去买上好的檀木棺材,又有人去请和尚道士,忙了个不亦乐乎,最后一个个端了茶水、点心、水果,有的给赵筠打扇,有的替她捧茶,实在找不到事情做的。也弯着腰、弓着背、垂着两只手站在下面。

    红莺见了他们这副样子,心里就冒火:“老夫人挂在梁上半个时辰,你们眼睛里只当没看见,这会儿又来装什么忠心?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别烦着郡主娘娘。”

    众人看看红莺,再看看郡主,一动也不动。

    红莺开口就要骂,感觉郡主姐姐在身后一扯自己衣角,便闭了嘴退到一边。赵筠轻声轻气地说:“各位不必如此。有什么事情开口就是。冯奶公,记得小时候你替我摘树上果子,还跌坏了腿,如今好了么?”

    “回娘娘的话。早就好了。”

    “张大嫂子,那年过元宵,你做的桂花粉团子不错,我一直惦记着呢。”

    “谢娘娘记挂,谢娘娘记挂!”

    娘家姨表亲戚。往来甚多。玉清点了三四个老家人地名字。“姨母遭难。我便是你们地主人。有什么话。只管说。”

    众人互相看了看。呼啦啦跪了整间房:“只求娘娘救命则个!”

    大逆不道。按律夷三族。奴仆丫环虽不致丧命。但男人充军奴。女人为官妓是免不了地。一大早差人就取了花名册走。只等下午来提人。孙家逆党。亲朋故旧现在还有谁敢上门?只有这位郡主娘娘。能救众人一命。

    赵筠长叹一声。命人拿了文房四宝。就在正堂上给直学士院、知泉州府陆秀夫写信。说这些人论法该充为军奴、官妓。如今秀王府缺人。我带这些人进王府为奴婢。于法于情两便。

    正写着。街上锣鼓喧天。不知几千几万人山呼海啸地喊“万岁”。红莺出去一看。原来是小官家和杨太妃移驾入城。泉州军民夹道跪迎。所以欢声雷动。

    赵筠这会儿可没心情去看远房侄儿。就写了两封表章让家人送去。一份是恭贺王师克复泉州。两宫移驾上陆;一份是启奏朝廷。说自己将起回父王骨骸。求朝廷颁个谥号。才好办后事。

    红莺见小姐在孙家触景生情,怕她勾动愁肠,便借口这里办丧事不方便,催着回秀王府,留下几个仆人操办丧事,其他的家人媳妇都跟了去王府。轿子在街上没走多远,就听得有人喊:“是赵筠姑娘么?”

    好大胆!竟然直呼郡主娘娘的名讳!冯奶公抬眼看去,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衣饰非富非贵,笑盈盈地看着红莺。

    “妈妈的,哪来的小杂种不要命了?郡主娘娘的名讳,也是你叫地?”几个年轻家仆急于在新主人面前表忠心,摩拳擦掌的走上去,准备狠狠揍那小子一顿。

    路边行人更是瞠目结舌,满泉州宗室虽多,都是旁枝远房,女子中县主顶大了,便是蒲寿庚没杀害宗室的时候,郡主也只有秀王亲女、当今皇姑的玉清。当街呼名,是大不敬。看这小哥斯斯文文的,竟然这般胆大,青天白日敢调戏郡主!

    正要看一场好戏,却见那青年身前忽然就冒出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便衣护卫,轻轻拨拉几下,跟着郡主的家奴就偏偏倒倒近不了身,再看那几个护卫,个个虎虎生威,身上带着股战场上杀人如割草的杀气,叫这几个家奴退避三舍,不敢上前厮打。

    红莺踮起脚尖,仔细看看那年轻人,扑哧一声笑了,对着轿窗轻轻说了几句,只见轿帘子一掀,玉清郡主娉娉婷婷的走出,街上闲人不由得暗暗喝一声采:好个天仙也似地郡主!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那年轻人身前福了一福:“兄台白龙鱼服,叫妹子这些有眼无珠的家人们如何认得出来?却不是戏耍妹子么?”

    嗬,郡主称他为兄,难道是玉牒上哪一位王子?昨日处死蒲寿庚,楚风站在高台上,离人群远远的,泉州人多没看清楚他的样貌,此时竟没人将他认出来,有人说是王子,有人说是陈相爷公子,莫衷一是。

    只玉清郡主赵筠看着楚风想笑,这位楚兄什么都好,就一头短像受了髡刑的贼囚,此时乔妆改扮,拿个大帽子盖在头上,又像个海上的胡商。

    “赵筠、呃、筠妹妹”,楚风觉得称名字太生分。既然人家叫他楚兄,他就打蛇随棍上,厚着脸皮叫妹妹了。“咱们找个茶馆坐坐,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如何?”

    赵筠听了就想笑,小山丛竹地士子们,交往都是讲诗谈词、吟风弄月,这个楚兄就是奇奇怪怪地,叫他写诗,写打油诗,这会儿又说什么人生理想。都是听不懂的词儿,叫人听了好生奇怪。红莺也在旁边撺掇:“小姐闷得慌,便和楚公子走走,不妨事的。”

    走走就走走吧。但这暴露了身份,就不好走了,一大群人跟在后面看热闹,比刚才两宫移驾进城,也不逞多让了。

    “叫你家仆挡住那些闲人。”楚风在赵筠耳边低语,只见她耳垂晶莹如玉,差点忍不住就要去亲一亲了。

    赵筠觉得楚公子口中热气呵到耳朵上,热热的、痒痒的,脸上一红。侧转头对冯奶公吩咐几句,家奴们就拦住街上闲人,不准他们跟着。

    “快走!”楚风牵着赵筠的玉手,往旁边小巷子里狂奔,甩掉了那一大堆人,只有身后几个护卫还跟着。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人牵着手,赵筠只觉得脸上热热地,待要甩开,楚兄地行为霁月光风洒脱得很,自己又何必着了行迹?两人一直跑过几个拐角处,才停下来。

    对视一眼,楚风的帽子跑掉了。露出一头短。毛乎乎地像个刺猬;赵筠地云鬓散乱,头披到雪白地脖子上。脸蛋红得可以滴下水来,望着楚风的模样。忍不住吃吃的笑。

    楚风还不知道怎么了,也跟着呵呵傻笑,这下不得了,赵筠笑得快背过气去,好一阵子才恢复。

    自打七岁以后,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狂奔过了,运动过后心胸为之一畅,连日地愁闷竟去了一多半。

    正好法华也跟上来了,楚风把他的帽子摘下来扣到自己头上,又去牵赵筠的手,却被她躲开了。这年月妇人虽然可以抛头露面,与男子都是前后相随而行,肩并肩行走已是不拘礼法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而行,那真正是离经叛道的举动,便是从小胆子大的赵筠,也不敢的。

    拐出巷子口,正巧就有一座大茶楼,两人并肩走进去。法华摸了摸自己光头,没了帽子实在显眼,没法子,只得带人跟了上去,假作互相不认识,坐了两三张桌子。

    茶馆里早坐了七八张桌子的人,聚精会神的听说书呢。

    “啪!”说书先生将惊堂木一拍,山羊胡子一抖:“平日里说三国、讲隋唐,都是陈猫古老鼠的事情,须知楚汉争霸那一股天下英雄气,一传三国,二传至隋唐,三传到我皇宋,至今不曾断绝。今天地段子,单表的《张枢密海上点兵,楚总督泉州破城》。”

    楚风二人来了兴趣,竖起耳朵听那说书先生怎么挥,前面说得还靠谱,后面到泉州大战,就天花乱坠了:

    “那楚总督单名一个风字,身高丈二、腰阔三停,丹凤眼、卧蚕眉,须赛钢针、声如霹雳,乃是当年楚霸王一脉相传……”

    众茶客听得入神,不防有个读书人辩道:“楚霸王叫做项羽,并不姓楚,怎的会是楚总督祖上?”

    呃说书先生不防有此一问,幸好他积年说书,反应灵活,立刻圆了回来:“汉高祖定鼎天下,楚霸王后人为避祸,改姓为楚,亦是不忘先人事迹的意思。

    言归正传,却说泉州南门外,楚总督**紫电追风马,手中劈海火龙枪,大叫道:谁敢与我一战?尤永贤心胆欲碎,两股战战,手中烂银枪似有千斤重……”

    赵筠听得诧异,仔细看看楚兄,并无楚风说书人讲的那般模样。

    这哪儿是说的我,分明说地巨灵神下界!楚风苦笑着摸摸鼻子,两人转移到楼上去坐。

    谁知楼上正说的《蒲寿庚大摆诛仙阵,楚真人五雷镇妖邪》,又一个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楚真人乃是天上北方玄武天尊下界,一手五雷正法。当此时,轻移道步,急转麻鞋,将手中霹雳炮望空祭起,道声疾,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霹雳炮从云端打下,一道金光电射,正是祥云万朵、瑞气千条,蒲寿庚欲化黑气而走,却被祥云瑞气望空罩住,金光直射泥丸宫中,钉住他三魂七魄……”

115章 大长公主

    红莺不明白,为什么小姐回府之后,时不时的看看楚公子,然后就是一阵笑?楚公子脸上长了花?

    俏丫环被郡主姐姐搞得莫名其妙,忍不住睁大了弯弯的眼睛,仔细看看楚公子,嗯,一个鼻子两只眼,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嘛。小姐笑的什么呢?

    瞧着红莺莫名其妙的样子,赵筠和楚风对视之下,同时微笑起来。刚才在茶楼,听了那段《张枢密海上点兵,楚总督泉州破城》,赵筠就总忍不住朝楚风脸上瞅,瞅一次,笑一回,无他,“丹凤眼、卧蚕眉,须赛钢针”与楚风本人相差太大,太有喜剧效果了。

    正说笑间,冯奶公惊惊慌慌的走到二门下,朝上报道:“娘娘不好了,陆大人带人围了王府。”

    红莺撅着嘴,一跺脚:“哼,王爷走了,这阿猫阿狗的都欺负到咱们秀王府头上了!”

    “开中门,摆驾银安殿。”赵筠冷着脸吩咐一声,冯奶公出去招呼家奴们,开了王府中门,又去银安殿上侍候。

    赵筠不去迎接,只在银安殿上相候,被家仆迎进王府的陆秀夫,憋了一肚子火却作不得。玉清郡主在居丧期间,又是孤女,就算让他吃个闭门羹,按礼制也无话可说。

    银安殿金碧辉煌,面阔7间,汉白玉前墀环以石栏,台基高七尺二寸,歇山顶、绿琉璃瓦一派贵气,屏风上团团描金五爪云龙,显示着王府的威严。

    陆秀夫冷笑一声,他知道郡主在银安殿上相见的意思:要以王府之尊压我么?你违法在先,我有国法在手,今日偏要做个强项令!

    就在陆秀夫走进秀王府大门的时候,楚风也在劝赵筠:“陆大人好歹是一府之主,筠妹妹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什么一府之主,不过是个幸进的小人!”赵筠颇不以为然,两年前陆秀夫还在李庭芝幕中做幕宾。身上没有一官半职,两年升到直学士院、知泉州府,不是幸进是什么?再者,父王之死,朝中衮衮诸公,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楚风只好闭上嘴不说话了。自己总不能把历史上陆秀夫会在崖山海战失利后。抱着小皇帝跳海地事情说出来吧?只怕不被治个大不敬地罪名。也要当成失心疯灌上一嘴粪尿。

    陆秀夫进殿。行礼坐下。却见玉清郡主端坐在大典正中高台王座下面。居高临下地俯视自己。方才行礼。她大剌剌地坐着。连个福也不曾道。真是藐视本官到了极点!待要开口说正事。就见琉球楚风坐在对面。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对着抱拳施礼哩。

    陆秀夫还礼。心中就打了个突:这楚某结交皇族。意欲何为?

    玉阶上。赵筠轻启朱唇:“陆大人来见本郡主。有何指教?”

    陆秀夫正言厉色地说:“孙孝祖大逆不道。当夷三族。家奴充军、婢女为官妓。故而下官令人去孙家提了花名册。其后点名。却少了一大半。敢问孙孝祖地家奴。可是郡主藏在王府?”

    “不错。人是本郡主带走地。此刻便在王府中充执事。”

    “贼奴充军,乃是国家法度,虽然江山残破,法度不可废也。便以郡主之尊,岂能干涉下官判案?下官斗胆,请郡主行个方便。放出这些家奴,按律惩治。”

    赵筠一下子火了,她从前就敢换了男装在外面走动,在女子中,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前些天被蒲寿庚降元,没奈何受了半年的委屈,这会子大宋光复泉州,还有人来找麻烦。岂不是两边受气?当真大宋朝的亲王郡主不值钱了么?于是冷冷地说:“几个家奴。又不是谋逆正犯,本郡主就是向朝廷要人。料想也不会不给的。陆大人为此小事大动干戈,是欺负我父王不在了么?”

    陆秀夫一时语塞,当日国舅杨亮节和秀王赵与言语争执,激王爷出镇处州,张世杰又不愿兵马相助,害秀王殉国归天,这件事说来行朝中人人有愧,自己当然也不能敷衍塞责。略想了想,又道:“王爷殉国,下官好生钦佩,常以王爷的忠义自勉,设若有山穷水尽的一天,下官定学王爷的作为,绝不苟且偷生。只今日事关国家法度,不可以情废法,故请郡主三思。”

    “哼哼,谁是留梦炎,谁是李庭芝,到了生死关头才能分明。”赵筠语带讥诮,平日慷慨激昂,临难苟且偷生的鼠辈实在太多,这会儿说什么都是一张嘴,当不得真。

    陆秀夫苦笑:“若是本朝中兴,下官自然寿终正寝;万一神州陆沉,下官一死而已。”顿了顿,又道:“今日这几个家奴,下官是定要带走的,还望郡主娘娘不要轻慢国家法度。”

    赵筠怒道:“本郡主就是贼囚的窝主,要抓,你把我抓了去治罪!”

    陆秀夫站起来行个礼,面上如罩寒霜:“郡主无罪,我只抓逆党家奴。”

    眼看两人越说越僵,楚风赶紧打圆场:“陆大人,这些孙府下人,孙孝祖谋逆,难道还会和丫环奴才商量不成?不过是攀扯牵连,何必穷究不舍?再者,论罪是充军奴、充官妓,到郡主府上效力,一样是为奴为婢嘛。”

    陆秀夫冷冷的看看楚风,“楚先生琉球藩国,难怪不知我大宋法度。”说罢就吩咐从人到外边叫亲兵入府抓人。

    一边是人情,一边是法度,一边是美女小郡主,一边是宋亡大忠臣,当此节,楚风左右为难。

    赵筠气得小脸煞白,身子瑟瑟抖。

    “圣旨到,玉清郡主赵筠接旨”门外一叠声地喊,陆秀夫一惊,止住从人。

    府中排下香案,一个面皮焦黄的老太监上殿宣旨:秀王以身殉国,垂拱千秋,单谥一个“忠”字;玉清郡主赵筠,节孝两全,堪为皇族表率,晋位为福国大长公主。

    打走传旨的老太监,赵筠揉揉眼睛,几乎有点不敢相信手上地诏书,然而圣旨上玉玺印文鲜红,自然不是假的。

    除了皇帝本人,单谥为谥法中最美,终宋一朝,就王安石王荆公单谥为“文”,皇族亲王单谥一个“忠”字,已是最高等级的美谥。自己身为皇姑,只要晋封公主就铁定是“大长公主”。理宗朝只有个汉国公主,英年早逝,度宗朝也只有个晋国公主,年方五岁,正在行朝中,赵筠这一晋封,就成了皇族中最尊贵的大长公主了。

    大宋祖制,郡主、郡王犯法,一郡守臣可以管辖,只处置本人须经宗正司;若是公主、亲王犯法,则地方官只能报宗正司处置。陆秀夫只得拱拱手告辞,黑着脸走了出去。

    赵筠也不送他,自顾着拿着圣旨琢磨,差不多猜到怎么回事了。

    行朝号令军民,靠的不是武力、金钱,而是大宋朝三百余年深恩厚泽,靠的民心所向,于“正朔”这两个字,就看得份外的重。

    临安全太后、恭皇帝降元,元朝布诏书:江南既平,宋宜曰亡宋,行在宜曰杭州。如此一来,行朝岂不成了海上流寇?要定下大宋正朔的名分,除了番邦朝觐,赵氏皇室宗族的拥戴,也是非常重要地。

    若是泉州还有三千宗室,也轮不到赵筠来出风头。但他们被杀了个一干二净,赵筠身为皇姑,又是殉国秀王的亲女,地位就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正逢她上了贺表,这半年她不知道行朝中事,表文上说的是“杨太后”,这一下子不得了,杨太妃因为没有正式册封,儿子称了皇帝,自己还是个不伦不类的“太妃”,正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呢,偏偏表文就来了。

    陈宜中颇会察言观色,就势说克复泉州为中兴之始,太后须名正言顺,方能定明正朔。杨太后高兴之下,假意推脱了几番,就让人准备皇太后的金册玉宝了。吃水不忘挖井人,全福建够份量的近枝宗室就剩下玉清君主一个人,花花轿子人人抬,便捉着儿子的小手,下了册封福国大长公主的圣旨。

    行朝仓促之间,还来不及办册封典礼,公主的金册玉宝也没做好,就这么一份圣旨,赵筠自己倒没什么欢喜地,只为父王得了美谥,还是十分欣慰。

    待传旨太监走后,楚风假模假样的躬躬身子:“微臣祝大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赵筠拿装圣旨的轴子在他头上一拍:“呔,大胆小贼,敢对本郡主、哦不、本宫无礼,来人呐,拖出去砍了这颗刺猬头!”

    红莺在旁边,双手抱拳装作殿前武士,粗声粗气的喊道:“遵殿下钧旨!”

    楚风摸摸自己短,呃成刺猬头了!不过这泉州、台湾都是湿热气候,要留宋人的长,实在不习惯呐!

    赵筠和红莺两姐妹,看着楚公子的郁闷样儿,又一次忍不住捧着肚子笑开了。

    一时间,银安殿上十二分的旖旎,看着花枝乱颤的两女,楚风也来了兴致,学着那日在望海楼听的小曲唱道:“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

    两女脸上绯红,红莺捂着脸跑入了后堂;“哼”,赵筠横了他一眼,也追着进去了。

    楚风嘿嘿一笑,只觉得军旅间歇,没事调戏调戏公主,这日子也算过得舒坦。

116章 发展方向

    大宋景炎二年七月,枢密副使张世杰挥兵克复泉州,杨太后偕小官家移驾上陆,以蒲氏旧居为行宫,改泉州府为行在。

    同期,广东制置使张镇孙收复广州,右丞相、同都督文天祥赣南大捷,宋军势大振,各路豪杰起兵响应,江南半壁烽烟处处,许夫人、陈吊眼畲汉义军在闽西南群山中连营数百寨,张德兴、刘源、傅高在湖北淮西举兵,收复黄州、寿昌军,阵斩元湖北宣慰使郑鼎。

    但楚风知道,这只是北方宗王叛乱,蒙元抽调灭宋的精兵强将北上平叛,江南兵力空虚的结果。假如不抓住这个时机尽量将战线稳定下来,那么宋的灭亡仍然在读秒倒计时。

    自二月开始大规模接运移民,“闽浙之邦,土狭人稠,田无不耕”,琉球“开荒归己、不征农税”的土地政策,对佃农的吸引力大到难以想像,移民十分踊跃。最初一个月运两千人,并以每月一千人的数目递增,到七月中旬移民总数达到了两万三千,加上原临安匠户,总人口突破了两万六千。

    汉军陆师征兵比例为二十分之一,现陆师有兵一千余人,编成钱小毛、张魁、许铁柱三个队,每队三百人,加上五十人的尖兵队、一百五十人的炮队。

    水师有剪式船九条,每条乘员定额二十五人,炮船有钓鱼岛号和新下水的太平岛号,每条炮手一百二十人、水手三十人,以上总计水兵五百多人。

    工农业生产上也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农历六月是早稻收割、晚稻插秧的双抢时段,移民大多数是农业人口,他们被大片肥沃土地和琉球独特农业政策,刺激出越任何时代的劳动积极性,几乎疯狂的在田间劳作,再加上铁制农具和耕牛的帮助,他们收获了大批粮食。

    两条剪式船,一条用拖网在近岸捕捞中间水层的鱼虾。一条出远海捕鲸,台湾岛附近出没的主要是座头鲸,每头重达二十五吨到三十五吨,分割后精肉至少六七吨,合宋制上万斤,加上拖网捕的海鱼。平均每个琉球人每天收获一斤海产,肉类供应十分充足。

    钢铁、海盐在占城销路非常好,各工厂都加班加点地生产,并从新移民中招收工人。

    唯一的问题就是祝家倒台,断了从北方获取硝石的路子。硝石在黑火药配比中占了百分之七十五,是瓶颈材料,军火供应一下子紧张起来。

    楚风立刻命令驻占城地商栈采买硝石。无奈南洋一带储量虽然丰富。但开矿地不多。供应量一直上不去。用火器大规模武装宋军地计划。也被迫推迟了。

    预备着配合朝廷展开下一步地军事行动。尖兵队和许铁柱地步队船运来泉。钱小毛则带着他地步队回琉球。轮换休整并训练新兵。

    这样。楚风手上就有了两个三百人地步队、一支炮队和一支尖兵队可供使用。如何利用这支小小地武力。为琉球、为汉民族在乱世中打出条活路。成为最紧迫地问题。

    和陆猛、许铁柱、张魁等军官开了大半天地会。基本上理清了目前地局势。有了个初步地思路。楚风从军营走到城中透透气——蒲府做了行宫。汉军地兵营并未入城。还留在城外。

    就在州府外最繁华地大街上。有两个招募处。左边是行朝陈宜中设地。一行龙飞凤舞地大字:“广招天下勤王士”。排着大群纶巾、直裰地儒生士子;右边则是琉球地招募处。全是五大三粗地壮汉子。

    虽然是汉军炸开地泉州南门。虽然楚风楚总督地名字在茶馆里一会儿和关云长并列、一会儿和姜子牙同行。但大宋这块金字招牌地号召力。仍然百倍于琉球。在泉州。就算出地俸禄比朝廷高、给地事权比朝廷大。读书人也没几个愿意到琉球做官。纷纷要报效朝廷。以求做个封妻荫子地中兴名臣。

    和读书人相反,投军的都是些直肠子的粗豪汉子,哪儿军饷多装备好伙食油水重,他们就投哪边。反正朝廷看不起武人,打仗打到狄武襄、岳武穆的份上。也没见落个好下场。倒不如投了琉球,大块吃肉、大串拿钱。好不快活!

    楚风慢慢走过去,刚到队尾就被人拦住了:“先来后到,排队,排队啊!”

    楚风解释道:“我不是投军的,找前面人有事。”

    “哈,知道你小哥不是投军的,就你这身板,投军了只好去烧火做饭!”那人将袖子一撸,露出光膀子,捏着拳头一用力,手臂上的肌肉就像小老鼠似的乱窜。

    旁边几个人笑道:“小哥看了,须得胡大哥这样的,投军才搏个前程。你只好去琉球乡下种田罢了。”

    听到这些人出言不逊,法华和几个护卫就要上来教训他们,楚风笑笑,使个眼色止住法华,和颜悦色地问那几个投军的人:“列位壮士,请教了,为何到此处投军,不去报效朝廷呢?”

    “琉球军饷丰厚!”

    “汉军吃得好,顿顿有肉,米饭管饱!”

    “他们打仗厉害,个个带种!”

    楚风笑道:“听说琉球军法厉害,动不动鞭子打,逃跑要砍头,你们不怕?”

    “呸!”胡大哥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斜着眼睛,鄙视的看着这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怕死不好汉!爷们不怕死,就怕走后爹娘没饭吃,琉球死个兵百贯钱,爷们今天投军明天就死,这辈子也不亏!”

    几个军汉嘻嘻哈哈的笑起来,拉着楚风:“小哥,瞧你模样也不是吃这碗断头饭的人,喏,那边是招去琉球种地的,你还是老老实实刨土去罢!”

    众人哈哈大笑,就见负责招兵的宋先生赶了过来。

    见宋先生眼睛盯着自己,胡大哥大喜:难道,难道是看见我身材雄伟,要特地参个都头、伙长?

    笑盈盈的迎上去,谁知宋先生看也不看地越过自己,到那小白脸身前跪下:“参见恩相楚总督!”

    楚风神色平和地把他扶起来,“宋先生何必如此?我琉球行礼,只当面一揖便是大礼了。”

    胡大哥几个粗莽汉字就吓得跪下一片,天呐,这年轻人就是海上平五虎、炮炸泉州城的楚风楚总督!都道他便是没书文上说地一丈二尺,好歹也是个**尺高、胳膊上跑马、拳头上站人的威武大汉,哪知他这么普普通通的身材样貌,真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正说话间,一匹驽马从原来的蒲府、现在的行宫方向行来,到楚风身边站住,骑手滚鞍下马,声音略带点尖锐:“小的见过楚大人。您在这儿刚好,小的省得往城外跑一趟。”

    这是前些天到秀王府传旨册封赵筠的太监,叫做钱喜福,楚风给了他五两银子的赏钱,就把他乐得找不着北,这年月行朝中文臣武将值钱,太监还不如一条狗,五两银子就叫他就记住这位出手大方的楚总督了。

    “陈相爷召集御前军议,请楚总督入朝。”

    蒲寿庚的正堂,变做了行宫的朝堂,一切东西金碧辉煌,但大小样式有些不合制。几上的花瓶小了些,照壁上的那幅雪山松旅图,又略略大了点……行朝中礼仪粗疏,只陆秀夫看重这些,“俨然正笏立,如治朝”,其他人就随便多了,四处散着,楚风向皇帝叩头行礼,站起来笑道:“这蒲家正堂,做朝廷用,还是显得小家子气了。”

    张世杰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那是当然,楚总督要下手得再狠点,这里就更小家子气了。”

    陈宜中、刘黼等人想笑,好歹忍住了,只有杨亮节呵的一声轻笑,在朝堂上分外刺耳。无他,这里的字画、花瓶、古董,都是楚总督指挥汉军一古脑儿搬走了,只留下了红木家具,行朝从船上搬了些东西过来,自然与原来的有些不搭配。

    楚风打着哈哈,岔开话题问陈宜中:“相爷,朝廷屯兵泉州,四方豪杰响应,下一步该怎么打,咱番邦客军说不上话,还是您来拿个主意。”

    “楚总督说的是!咱畲汉义军,也是这般,惟朝廷马是瞻!”一个清脆爽利的女声响起,楚风眼前一亮:这女将军一身素白战袍,头上还扎着抹布孝带,身段婀娜矫健,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魅力,剑眉星目、鼻梁英挺,薄薄的红唇紧抿,带着一股英风锐气,正是畲汉义军统帅,朝廷钦命的闽广宣抚使陈淑桢。

    陈淑桢是参知政事、闽广宣抚使陈文龙女儿,嫁给泉州大豪许汉青为妻,所以人称许夫人。陈文龙是咸淳年间状元,历任要职,去年十二月死守兴化(蒲田),在城头竖起“生为宋臣,死为宋鬼”的大旗,力尽被俘后宁死不屈,被押解到临安后,在西湖岳王庙从容自尽。

    随后许汉青、陈淑桢夫妻再起义兵,许汉青战死,陈淑桢和侄儿陈吊眼辗转征战,在闽西赣南大山中联合畲族、客家人,近来连营数百寨,兵丁五万,是海上行朝最大的助力。朝廷便破例任用女官,让她女承父职,做了闽广宣抚使。

    楚风见她容貌甚美,神情坚毅中又带着点少妇的柔媚,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只觉得目眩神摇,忽见她目光扫过,赶紧将头转向另外一边:这个女人不寻常,击剑弄铁丸,穿柳贯风,一身少林轻功,连法华都说不是她的对手,不要惹毛了她,自讨苦吃。

117章 军议战略

    “我大军聚兵东向,先收兴化,后克福州,”张世杰的手指头在山河社稷图上移动,说得口沫横飞:“再令广东制置使张镇孙出韶关入湖广,右丞相同都督文天祥自赣南反攻吉安,两路策应,吸引元兵。”

    “然后行朝大军沿闽江逆流而上,南剑州再入建溪,进建瓯溯南浦溪过浦城,十八里铺、枫岭关走仙霞岭古道入两浙路,至衢州后由衢江、富春江顺流而下直趋临安。”

    “若临安砥定,则天下勤王豪杰必蜂拥蚁聚,百姓必嬴粮而景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则大宋中兴有日!”

    张世杰说完,将手重重的在桌案上一拍,昂挺胸,仿佛已然胜利在望,杨亮节、陈宜中、刘黼、苏刘义等人纷纷点头称是,陆秀夫眼中更是射出略带狂热的光芒。

    只是那一下猛拍,砰的一声响,正好八岁大的小皇帝,在母亲怀抱里端着个小碗吃莲子羹,吓得手一抖,瓷碗跌到地上,叮当一声打得粉碎,大煞风景。

    张世杰慌忙跪下谢罪:“微臣御前失态,惊了圣驾,有罪,有罪。”

    杨太后却十分的客气,温言抚慰这手下头号大将:“张将军豪杰本色。你们商议军国大事,小官家奴自照顾,不妨事的。”

    张世杰谢恩不迭,好一派明君忠臣的气象!偏偏就有笨小孩来戳穿皇帝的新衣。楚风皱着眉头,指着山河社稷图:“张镇孙、文天祥两路,本是各地义军。刚拿起武器的老百姓,战力和鞑子精兵相比,十不当一,在山中凭险据守有余,平地野战不足,若要他们出兵策应,恐怕挡不住鞑子铁骑冲击。

    从仙霞岭古道入两浙,且不说一路上艰难险阻。便是到了临安,那里地形起伏平缓,鞑子铁骑之外,还治了长江水师,去年全太后、恭皇帝守不住临安,如今更是山河残破,我们又何以能防守得住?”

    楚风这番话,本是诚心诚意地肺腑之言。但张世杰脸上就挂不住了,因为去年前年防守临安的主将就是他自己。

    张世杰出身北方,是指挥步骑兵的高手,防守鄂州、出援黄州几次陆战打得非常精彩,不过水战就十分的稀松平常。

    前年七月间。他指挥水军。刘师勇指挥步军。在焦山江面和蒙古大将阿术决战。其时。宋军“舳舻连接。旌旗蔽江”。本来具有很大优势。张世杰却以十船为一方。用铁锁连在一起。下碇停泊。并且严令船只不准起碇开动——他把灵活机动地水上力量。按守城或者连环甲马地套路来用了。

    结果元军以火箭射击。宋军船只停在水上被动挨打。士卒不战自乱。张世杰大败亏输。宋军元气大伤。“宋人自是不复能军矣”。当时有人说“张世杰步兵而用之于水。刘师勇水兵而用之于步。指授失宜。因以败事”。

    去年初。元兵迫近临安。张世杰请求三宫移驾入海。自己和文天祥合兵背城一战。那时全太后要投降元朝。不许出战。于是他就带兵离开了临安去定海。

    和上次焦山大战指挥失误不同。这次确实是形势所逼。毕竟皇帝太后要投降。你一个将军还能怎么办?但眼高手低嘴巴大地清流文人不这么看。他们纷纷冒出来破口大骂。指责张世杰“惟务远遁”。搞得他丢尽了脸面。

    就是因为有这段缘故。张世杰听了楚风说“去年没守住临安。今年打下了也守不住”。他心里面就十二分地不痛快。面子上也挂不住了:“本帅自然不如楚总督神机莫测。琉球军大炮震裂云霄。本帅麾下大为不足。但众将士只愿收复故土。满腔热血就洒在临安。也无愧于天了。”

    陆秀夫心头暗笑。张世杰分明是说琉球人只仗着大炮厉害。并无实在本领。所谓血洒临安。也是要一洗“惟务远遁”地耻辱呢!这楚某人把别人地策议贬得一钱不值。倒要听听他有什么妙计:“楚总督有什么高见。不妨指点一二。下官们洗耳恭听。”楚风也不是傻子。见众官神情怪异。张世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猜到也许哪儿得罪他了。便向他躬身行礼:“张枢密黄州、鄂州力战。浴血厮杀令鞑虏胆寒。下官是十分佩服地。”

    张世杰一股无名火从顶门心上冒出三尺高,你说我黄州鄂州力战,岂不是讥笑焦山大败、临安不战而走?却见楚风神色正肃,不像讥嘲的样子,只好板着脸听他怎么说。

    “高宗南渡后,江南半壁得以保存,除了民心士气忠臣良将,关键还在长江天险。”楚风将连日和手下军官议论的内容倒了出来:“金兵水师较弱,兀术说南人使船,好像我们北人使马,怎么了的,我军以此天险为凭依,方能又保得百余年江山。

    如今不同高宗朝,两川、荆湖尽在蒙元掌中,敌船从上游顺江而下,其势难挡,长江天险非我所有,而为敌军之助,则临安必不可守!”

    朝堂众人听了这番话,轻轻点头,确实,韩世忠黄天荡困兀术,虞允文金山大捷,这几次保全江山的关键,都在长江水师,如今长江为蒙元所有,临安地势平缓山形低矮,实在无险可守。

    “为今之计,守江不如守山!”众人目光随着楚风的手指头在地图上移动,忽然眼前一亮,“诸公请看,从仙霞岭到南剑州,再到文丞相开府地莲城、汀州,武夷山连绵不绝。两广以北,以韶关为中心,南岭向东西展开,东端和武夷山相接。武夷山、南岭将两广八闽与荆湖两浙隔开。

    既然长江天险已不可守,不妨将战线南移千里,变守江为守山。蒙古鞑子兵骑射厉害,只能在平原逞凶,山地间难以施展,我军只须在要道筑城寨、用大炮,凭险据守,再加畲人、客家山民为辅助,鞑子铁定过不了这连绵群山!”

    张世杰微微点头,他久历战阵,一听就知道这个方略的可行性比自己的高,自己一心收复临安洗雪前耻,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想到。到底武人心眼直爽,刚才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诚心问道:“据守两湖八闽固然是好,但我们就留在这湿热瘴气之地么?”

    杨亮节笑道:“张相公到底是北人。两广之地在汉唐时为远瘴地面,如今北人南迁,遍地种植水稻,两广八闽已成膏腴之地,富庶不下江南,何来瘴气一说?”

    “我们占据岭南,并非不图进取。”楚风的手指继续在地图上移动,“守住南岭、武夷山,八闽两广琼崖四州便全为我有。此地温暖,水稻一年两熟,军粮无忧,广州泉州俱是通海大港,可以大兴海贸征收财税。

    朝廷再出兵,联合文丞相一军,沿罗霄山北进,长沙、鄂州(武汉)、隆兴府(南昌)三大城分别在罗霄山东西北三面,徐图收复,则荆湖可定。

    两广兵出柳州北上,经武陵山东麓,过黔阳入川,那里合川钓鱼城还在坚守,元鞑子的东西两川行军元帅府,打了许多年也不曾打下,两川人南望王师的赤子之心殷切,只须王师北上,则两川不难平定。

    收复两川、湖广,则云南贵州之敌和北元断开联系,不足为虑;两川荆湖在手,顺江而下取金陵,则长江天险又回我掌中,江南不攻自克,此时再以南方人力物力北伐中原,直捣黄龙!”

    “好!”张世杰完全抛开了之前地芥蒂,鼓掌高叫,幸好小皇帝手上没有拿什么东西了,否则又要打得粉碎。

    陈宜中不懂军事,但看了张世杰的反应,也知道楚风这个方略大约不错,便问道:“实施这个方略,有什么要点?”

    楚风道:“如今行朝军兵十五万,守武夷山应该没什么问题,张镇孙广州坚城,又在更南方,料想他还能坚持,唯有赣南的文丞相,位置十分关键,罗霄山在南岭和武夷山之间,若是赣南不守,则八闽两广不能保全。

    文丞相手上没有朝廷经制军队,全是各地豪强、山贼、义军,战力与蒙古兵十不当一,是目前最危险的一环。正好陈将军”,楚风看了看陈淑桢,“陈将军畲汉义军山寨都在闽西,与赣南相接,楚某愿领琉球军与陈将军携手,北上助文丞相一臂之力,若赣南得以恢复,再西进南岭,和广东张镇孙、广西曾渊子联成一片,则大势定矣!”

    听到楚风要和陈淑桢、文天祥联兵,陆秀夫心里就打个突:这楚某结交公主,又和外臣、畲汉义军联络,别是另有企图吧?

    陆秀夫这人,清忠耿介,和后世的海瑞是一类人物,就是全天下我最忠心,除此之外看谁都有毛病。到崖山海战时,张世杰劝小皇帝逃跑,其实跑路还大有希望,毕竟后来张世杰曾渊子等人带着好几万兵成功跑掉了,但陆秀夫谁都信不过,说怕被奸细出卖——明白指着说张世杰想将皇帝送与元朝邀功请赏,如今事不可为只有一死,于是背着小皇帝跳了海。

    连大半辈子替朝廷拼命,宋亡后投水自尽的张世杰,陆秀夫尚且信不过,他又怎么会相信楚风?

118章 对抗演练

    “琉球兵器锋锐、盔甲坚固,可以低价卖给朝廷;琉球火器犀利,现在库存还能腾出一些,可以分给朝廷大军使用,”楚风顿了顿,接着说:“但是火器使用必须要经过训练,下官愿派军官到张枢密军中教授用法。”

    “不行,绝对不行!”陆秀夫立刻叫了起来,“朝廷军队,岂能容你藩国派官进驻?”

    陈宜中也微微摇头,大宋祖制将不专兵,如今兵乱,方事急从权,让张世杰**兵马,已是违了祖制,怎么肯又让楚风派官到营中去?便是他为人圆转,也不敢开这个口子。

    楚风恳切的说:“朝廷水军十五万,其中能在陆上和蒙古鞑子一较长短的,不过是张枢密麾下淮军万余,其他是江南带来,甚至是到福州后新招募的,只能打打顺风仗、做做后勤,这样兵若没有火器相助,恐怕难以和阿剌罕、唆都的精锐相抗。

    火器使用步骤繁复、自身有危险,不怕列位笑话,我琉球军千余人,训练投掷手榴弹、射火炮,都有死伤。若是觉得我琉球派官教授不便,可以将各营都头以上将官集中起来,由我琉球传授火器用法。”

    陆秀夫冷笑道:“那和你派官到各军,并无区别。”

    楚风还待再劝,张世杰摇摇手:“我大宋军便是没有火器,亦能取胜。再者,虽然我火器不如琉球犀利,但也有震天雷、霹雳炮,足可克敌制胜。”

    楚风无奈的摇摇头。闭上了嘴。大宋朝,永远是防自己人比防外人厉害十倍。

    很快拟定了作战计划,朝廷军队经蒲田攻福州,待打下福州,沿闽江逆流而上,到去年文天祥曾经开同都督府的南剑州,利用那一带地大山进行防守,同时遏制敌人沿闽江下福州。

    楚风的琉球军、陈淑桢的畲汉义军则西去漳州。自漳州北上龙岩、莲城、汀州入赣南,和文天祥会师。

    “喂,楚总督,”走出行宫大门后,楚风被叫住了,身后,陈淑桢的眸子灿若晨星,“你刚才说的火器、训练什么的。能教我们畲汉义军么?”

    楚风大喜。拽了句文:“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天呐。这是支什么样地军队啊!第二天。在泉州城东边空地上。看着集合起来地畲汉义军。楚风头皮麻。

    人数。地地确确有五万。不过战斗力恐怕当不了鞑子精兵三千。小地十二三岁不到大人肩膀高。老地甚至年过花甲。还有不少妇女;没有军纪。东一堆西一堆围成团。每个团地人互相之间倒是非常熟识。大概是同一个村寨里出来地。并且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多半是全家齐上阵。陈淑桢脸有点红。她地解释让楚风哭笑不得:“畲人、客家人民风强悍。和邻村抢水、抢地。往往全寨出动。不分男女老幼都能打地。”

    晕倒。他们把两军对垒当成打群架吗?楚风再看看他们地装备。更加破烂不堪:没有制式地军服。穿得破破烂烂。少数人有件皮甲。而锁子甲、鱼鳞甲一千个人当中大约有一件。拿地武器五花八门。猎弓、砍柴刀、斧头、削尖地毛竹。甚至还有人扛着扒粪地铁耙子……

    楚风喃喃自语:“这样地军队。也能打胜仗么?”

    陈淑桢就站在楚风身边。她自幼练武。耳力甚好。听了这话立刻反驳:“怎么不能?我们在漳州一带杀了不少元兵呢!”俄而声音低了下去。“只不过。只不过伤亡比较大。家父兵书上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我们杀敌一千。自损三千有余……”

    楚风听的悚然动容:一支能承受如此巨大伤亡的军队,就算是训练再差、装备再烂,它也能让人肃然起敬!

    客家人,是三国、东晋、唐、五代为避战乱,从中原南迁地汉人,他们保留着汉民族最初的优点和缺点,他们不知变通、脾气又臭又硬、规矩大得吓死人、一言不和就要吵闹打斗,一千年两千年仿佛一直不曾改变过分毫,但他们有一个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永远不投降!

    是的,历史上至元十六年初崖山海战宋朝灭亡,但陈淑桢的义军一直坚持到至元十九年(西元1282),其时大宋已经亡了三年,这些客家人还在坚持斗争!

    义军失败以后,客家人是否做了大元朝的顺民?决不!他们逃进赣、惠、梅、汀四州的莽莽群山,父传子子传孙,终究不降元。林天成、钟明亮、朱光卿、聂秀卿等人前赴后继的举起义旗,向蒙元政权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他们的后代中,还会有下列威名赫赫地人物:洪秀全、冯云山、杨秀清、韦昌辉、李秀成、石达开;邓小平、陈丕显、叶剑英、杨成武、肖华、朱德、刘亚楼、宋庆龄、胡耀邦。

    楚风虽然不知道这些,但他从这些傻呵呵憨笑的军人,或者说男女老幼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不会熄灭的火焰,好好锤炼,他们会是一支极好的军队。

    先必须裁汰老弱,选练精兵。

    “这五万人中,十选一,选出精兵来好好训练,其他人解散回家。”

    楚风第一句话就让陈吊眼炸了:“凭什么?凭什么听你的?他们都是打过仗、杀过鞑子的兵!”

    陈吊眼是陈淑桢地侄儿,年纪却和姑母相差无几。昨天,从朝廷回军营后,陈淑桢曾这样和他解释:若是山岭上,畲汉义军五个当鞑子一个,若在平原,恐怕五十个当他一个,拉通算,楚总督说十不当一,确实如此。如今朝廷不派人帮忙,军饷按三千人,盔甲器械也没有,如果再不好好训练,只消打上几仗,便是全胜,咱们地人也剩不下几个了。我瞧琉球军纪律最好、战力最强,况且眼下要和咱们并肩作战,能帮我们的,也就是他们了。

    陈淑桢只是暂时说服了侄儿,毕竟打过几次胜仗,陈吊眼心气也高了,怎会三言两语就心服口服?听楚风要让自己裁汰九成兵丁,他蹦起来八尺高:“我看,你们琉球人不过是大炮厉害、盔甲坚固、长矛锋利,除此之外不过稀松平常!”

    楚风看看这个典型地热血青年,身材不高但肌肉筋节,皮肤晒得黧黑,吊稍眉,眼睛有点斜,怪不得叫做陈吊眼。

    即便成功和文天祥会师,琉球汉军不到千人的作用也有限,何况楚风并不准备拿这些军人种子去拼消耗。那么,畲汉义军地帮助就显得尤为重要,但他们现在的战力,和文天祥麾下十万义军没什么区别,如果文天祥会失败,多五万少五万炮灰部队并没有实际意义,必须把他们改组,提高他们的战斗力,才能真正改变赣南局势。

    琉球军最让人注目的,一是锃光瓦亮的盔甲,二是大炮声震九天,三是长矛战刀锋利无匹,本身的作战能力则往往被人忽视。当兵打仗,能不能指挥的动,一个“服”字最要紧,好在武营中讲究个真刀真枪,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好吧,陈将军,我们两军来一场公平比斗如何?”

    陆猛指挥着士兵们脱下头盔、铠甲,取下长矛上的尖头,换上包着石灰的布。许铁柱带着一百个兵,咋咋呼呼的喊:“弟兄们,等会儿要是有谁拉稀,咱回来鞭子抽得他亲妈都认不出来!”

    陆猛适时加了句:“若是赢了,今晚全军加两个菜,新鲜肉新鲜蔬菜。”

    汉军轰的一下闹开了,许铁柱这个队是新从琉球调来替换钱小毛的,内里不少新兵,张魁的队参加了泉州大战,这会子却不要他们上场,嘴里就开始乱嚼了:

    “新兵蛋子,别给咱汉军爷们丢人啊!”

    “会不会打?不会就退下来让哥哥上去!”

    “嘿,谁把晚上的加餐搞砸了,爷们拳头不认生哈。”

    许铁柱这个队有老兵打过亦思巴奚和陈家五虎,甚至还有班长是参加屠灭莽岳部落的老资格,只是这次泉州大战没轮上,被张魁的兵一激,立刻叫起来:

    “嚣张啥呢?咱打亦思巴奚的时候,你还在家里啃老米饭吧?”“那咱打山越人的时候,他们在干啥呢?”

    “那阵啊,多半是妈妈抱着吃奶吧。”

    陆猛一声吼,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许铁柱带着一百兵,嗷嗷叫着冲上了城外东校场。

    陈吊眼也带着一百亲兵等在那儿了,待汉军到,两边摆出阵势。

    点将台上,楚风和陈淑桢并肩而立。他现,陈吊眼带的人,明显是精锐,个个年轻力壮不说,还摆出了一个三角形的进攻阵势,这在未经专门训练的义军中,已经很了不得了。

    汉军则是老套的三列平排,前排平端长矛,中间一排长矛架在前面战友肩膀上,最后面一排拿着代替战刀的短木棍。

    “嘭嘭嘭嘭”,陈淑桢为畲汉义军擂响了战鼓,矫健的小蛮腰一扭一扭,因为大幅度的动作,饱满的双峰随着鼓槌上下跳动,楚风看得眼花缭乱。

    哼,这人怎么盯着我看?陈淑桢现了楚风火辣辣的目光,脸上微红,幸好剧烈运动下粉脸潮红,盖过了这缕羞意。

119章 离开泉州

    对抗演练的结果完全是一边倒的。

    陈吊眼使出了浑身本领,包括姑姑陈淑桢教授的南少林剑术,只见他手上木棍捂得水泼不进,挑、打、拨、撇,以自己为三角阵型的最前端,挡住了琉球汉军的步步进逼。

    随着汉军整齐划一的前进步伐,他的亲兵要么倒下,要么节节退后,汉军的长矛密密麻麻,根本无隙可乘,以陈吊眼的武功,也只保得住自己,没法冲破汉军的队形。

    高台上的楚风看得一清二楚,陈吊眼本人还能苦苦支撑,但他两边的亲兵却被击退、击倒,汉军两翼前进,畲汉义军的队伍阵型也随着变化,由最初的钝角三角形变成直角,直角变成锐角,只陈吊眼一人在尖端上死战不退。

    陈淑桢密如疾风骤雨的鼓点,倒好像是在给琉球汉军助威。

    “妈的,不打了,我们输了!”陈吊眼气恼的扔下手中木棍,怎么回事嘛,若是捉对厮杀,他绝对确信能在三招内打倒对面的任何一个人,但他们排成阵型后,自己每次想往前冲,前面第一排正对的一条枪、左右各一条枪,第二排三条枪就全指着自己,挡开这根挡不开那根,就算使地趟刀滚过去,人家第三排还有一溜刀手等着呢!

    这仗根本没法打,武功再高也没球用!

    等他停了手,四下一看才现,自己一百亲兵还站着的只有十多个了,而且都挤在自己身后,成狭窄的一溜,几乎要排成竖列了,其他人都满身沾满石灰白点,表示他们被琉球人击中了无数次,早已不剩下半条命;而对面的汉军呢。身上黑衣如墨染,偶尔有人军服上带个白点,也在肩头、四肢等不致命的地方。

    陈吊眼一脸沮丧的走到将台前,朝楚风单膝跪下,拱手道:“楚总督。俺陈吊眼服了!今后你说咋办就咋办!”

    楚风暗笑,我琉球军为全脱产大强度训练加严格纪律塑造的近代军队,排成阵型正面对抗一群刚拿起武器的老百姓,如果战局不是一边倒,那也不必去和鞑子争锋了,自己滚回妈妈家吃奶吧。

    裁汰老弱,十中选一。挑出了五千精兵,其他人全部解散回家。校场上,每一家人地长辈临走前都嘱咐了子弟:

    “好好干。别给咱红石头寨丢脸。”

    “保大宋。灭鞑虏。学岳爷爷那般。精忠报国。不要怕死。为国死了。祖宗欢喜。若是贪生怕死投降鞑虏。你爷爷祖祖在地下都睡不安稳。”

    “儿啊。爹回去就替你做好灵牌。供到祠堂里去。再让你哥家小二承你地嗣。你也算有后了……”

    淘汰下来地老弱妇女走了。他们甚至连路费都不需要。从泉州城回寨子。近地几十里。远地几百里。就这么扛起自己地东西。说说笑笑地走了。

    留在东校场上地人。看起来整齐了许多。全是年轻力壮地小伙子。一个个黑黝黝、瘦精精地。

    “集合!”楚风喊出口令地时候。差距立刻体现出来。汉军迈着整齐地步伐。一队队走上校场。盔甲武器全是制式装备。所有人保持沉默。一句话也不说。而畲汉义军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叫集合。等到汉军排成整齐地队列后。陈吊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声呼喝着乱哄哄地手下:“排队。列阵。怎么搞地。快点!”

    楚风摇摇头,这些兵,本应经过至少一个月的训练,才能勉强称为军队的,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文天祥在江西的局势,表面看来军威大振,实际上危如累卵。从地理位置上看,赣南位于广东福建之间,而又向北方突出,是最容易遭到敌人打击的一环,而文天祥却分兵攻打赣州吉州等坚城,一旦敌人铁骑突进,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如果赣南不保,以南岭、武夷山为前线,两广八闽台湾海南为后方地战略意图,必将成为一纸空文!

    自己中学时候学过《正气歌》,教辅材料上有个延伸阅读,如果没有记错地话,八月份文天祥就会遭到致命打击,在一个名字很怪,叫什么呢,哦,“空坑”的地方几乎全军覆没,从此赣南局势糜烂不可收拾。

    现在已是七月二十日,时间不多了,必须在文天祥空坑大败之前和他会师,才能挽回局势!

    楚风的第一条命令就是:“收拾随身物品,扔掉铠甲、武器,我只给你们一个时辰,然后我们就要用五天时间跑到漳州!”

    哗,兵丁们喧哗起来,就连陈淑桢都不敢相信:“楚总督,泉州到漳州陆路三百余里,五天赶到,每天行军六十里,这、这太强人所难了吧?以前我们行军,每天从没过四十里。还有,为什么要扔掉铠甲武器啊,您用船帮我们运?”

    不难,每天六十里,三十公里,人散步的度是每小时五公里,用这种度走六个小时就行了。

    “我的汉军可以日行百里,连续十天不间断,现在你们去掉了老弱、扔掉了没用的武器盔甲,日行六十里应该没问题。至于武器装备,到漳州后有更好的。”

    经过刚才的对抗演练,陈吊眼对楚风是心服口服,别说扔掉武器装备,就是让他把自己扔了都行。但他那副步人甲,是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搞到手地,打磨、上油保养得非常好,拿在手上,摸来摸去舍不得扔下。

    “扔了吧,五十斤重地步人甲,穿着闽西赣南的大山上跑,你会直接滚到坡下面,”楚风指指陆猛身上锃光瓦亮地胸甲:“到漳州后,给你们这样的胸甲。”

    陈淑桢站在旁边,听了之后眼前一亮,琉球甲十多斤重,刀砍不裂枪刺不穿,比笨重地步人甲好得多了,忽地又闷闷的说:“真的?可我们没钱买呀!”

    朝廷从琉球买了一万多套盔甲武器,不过半套也没给畲汉义军,“虚外实内”“强干弱枝”是大宋朝的基本国策,三百年不动摇。

    畲汉义军看着琉球甲、琉球刀眼馋,只能自己吞口水,他们连军饷都不出来,更别说买武器装备了。

    楚风笑笑:“什么钱不钱的?我们是战友,帮你们就是帮自己!”

    战友?陈淑桢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楚风,她的眼神,亮亮的。

    陈吊眼的眼神也很亮,但是他的斜眼睛,怎么看都有点“猥琐”的感觉。自打楚总督说送琉球甲,他一直盯着陆猛身上那副,眼珠子都没转过。

    陆猛心里就毛毛的,有被苍蝇盯住的感觉。

    “打仗?我也要去!”赵筠和红莺穿上不知哪儿搞来的戎服,大宋朝的大长公主腰间佩上镶七宝的百炼宝剑,一头青丝用孝带扎住,红莺拿着杆金光灿灿的短枪,雄纠纠气昂昂的护在身后楚风无奈的挠挠头,“我的公主小姐耶,这打仗也是你能去的吗?老老实实等我回来吧。”

    “陈淑桢能领兵打仗,我为什么不能?”赵筠一挺身子,胸脯耸得高高的,看得楚风一阵眼晕,“她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和我手帕交呢,要说兵书战策,她以前还没我读得多!”

    陈淑桢世居泉州,父亲陈文龙和秀王赵与交情颇深,两家常常往来。后来她出嫁,夫家住在晋江许家巷,离秀王府不到十里路,还常到王府来看郡主,下下棋、吟吟诗。

    也不知怎的,听说楚大呆子要和陈淑桢姐姐一块去赣南,赵筠心里就有点不痛快,整天闷闷的不爱说话。陈姐姐那么英武漂亮,年纪轻轻没了丈夫,又带着点楚楚可怜的味道,更容易让男人心动,楚呆子是海外归来的,不讲什么礼法,他们会不会……万一……

    红莺看出公主姐姐的那点小心思,立马撺掇着要一块上阵杀敌,本来嘛,陈淑桢是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娇娇怯怯的,就会几手南少林的花拳绣腿,外面看上去还不如咱家小姐呢,她都能带兵打仗,小姐为啥不能呢?

    楚风抓着美人儿香滑柔软的小手,赵筠脸上一红待要挣脱,想到他去赣南生死未卜,心下一软,也就随他握着了。

    楚风暗暗一笑,耐心给她解释:“陈淑桢嫁到许家,这些客家人、畲人多是许家生意往来的客户,要不就是种他们家地的佃户,所以她才能做到义军统帅、闽广宣抚使。若是你有个死掉的丈夫像许汉青一样,你就可以上阵打仗。”

    “呸呸呸!”红莺叫道:“我家公主还是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哪儿来的什么死丈夫!”

    赵筠却道:“你为什么非得跟着去?我瞧你这呆子指挥打仗也是稀松平常,让你手下那什么陆猛啊许铁柱啊去就行了,身为琉球之主,何必亲履险地?”

    是的,你说的很对,但我有另外的原因。楚风的目光投向西北方,那儿有一根民族的脊梁,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后世无数仁人志士正是念着这正气歌,前赴后继的踏上了民族精神的祭坛。

    “我想去见见文天祥。”

120章 文天祥:我不是汉奸

    江西南部,文天祥开同都督府的兴国县,路上行人往来如织,兵丁百姓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文丞相雩都大捷,湖广震动,抚州何时聚兵入崇仁,孙桌、彭震龙义军会于兴国,宝庆的张虎、衡山赵瑶、司空山张德兴、傅高,各路豪杰义旗纷举,同都督府号令达于江淮。

    眼下,督谋张汴、监军赵时赏率兵数万攻赣州;安抚副使邹凤率赣州诸县兵攻永丰、吉水;招抚副使黎贵达率吉州诸县兵攻太和,大宋朝兵锋正锐,攻势如海潮般展开,赣州九县全部光复,吉州八县收复其四。

    大宋朝,毕竟是三百年的炎黄正朔,有文丞相这样的大忠臣,何愁不能恢复中华?

    但文天祥本人并没有这么乐观。他浓黑的川字眉紧紧的拧在一起,清瘦的脸上带着一缕苦笑,拿着朝廷诏书的手微微抖,自言自语道:“我不是汉奸,我没有背叛大宋!”

    全天下都知道文天祥的忠诚,偏偏朝廷就是信不过他,一直到一年半后崖山宋亡,朝廷自始至终都没得到朝廷的信任。原因无他,去年初奉谢太后旨,到伯颜军中谈判,被伯颜扣留下来,在北元军中待了一段时间,文天祥就再也没能洗清身上的污点。

    你说你是在镇江从敌人军中逃出来的,可谁又知道你不是投降之后被派回来的奸细呢?千军万马之中,你一个书生,就那么好逃出来?

    漫说朝廷中人不信,就是现在已经殉国的淮扬大帅李庭芝,在那时候也不信。当初李大帅还在镇守扬州,听说文丞相从北元营中逃回,第一个反应就是:“凡是自称文天祥的。都是鞑子派来的奸细,一律格杀勿论。”

    幸好李庭芝手下将领苗再成不相信文天祥会投降鞑虏,悄悄把他放了,这才没有稀里糊涂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几次死里逃生,历尽艰难回到朝廷。还是摆脱不了旧日同僚怀疑的目光,自从离开行朝到现在,屡次上表要求入朝,都被陈、张、陆等当道诸公拒绝。写信要问个明白,陆秀夫又总是虚言推脱。前一阵子,文天祥一怒之下写信责问陆秀夫:“诏令皆出诸公之口,岂得以游词相拒?”

    信送走后,文天祥立刻就后悔了。陆秀夫,张世杰,都是正人君子,他们地怀疑。也有他们的苦衷啊!大宋,自己之前还有一位从敌营中逃回的丞相,他实在太有名了:秦桧。

    有谁能证明自己不是使地苦肉计。有谁能保证自己不是另一个秦侩?何况。和自己同为状元、同为丞相地留梦炎早早投降了元朝。陆秀夫张世杰有这样地怀疑。实在是情理之中。

    听闻行朝大军攻克泉州。文天祥又一次上表要求到行朝朝贺。然后又一次被张世杰陆秀夫无情地拒绝了。

    他心如死灰。轻轻拍着桌子:陆君实、张枢密。你们不该如此啊!我个人声名事小。赣南光复大业事重啊!

    赣南地局势。是近几年来最好地。同都督府所在地兴国。可向东北宁都、石城一路。或者东南雩都、瑞金一路入闽。福建地汀州、莲城为稳固地大后方;吉水、太和、赣州分别在兴国地北、西北、西南方向。正由邹凤、黎贵达、赵时赏率军分头攻打。如果能拿下这几座坚城。进可逼临川、隆兴府。退可在赣南、湖广、闽西地莽莽群山中与鞑虏周旋。则赣南局势为之一变。

    但是。这几个坚城迟迟不能攻克。赣南战事已成胶着地状态。因为就在这个紧要关头。自己麾下十万义军地战力。已经被压榨到了最后一分。再也挤不出来了!

    没有朝廷经制军队地一兵一卒。手下地十万人。全是农夫、山贼和豪强家奴;朝廷不一文钱地军饷。不给一粒米地军粮。全靠自己和各地义士捐献家产、以及各州县自筹地粮草。赣南山多民穷。养着十万大军实在是力有未逮。眼见粮饷告罄。有地营头。士卒已吃了大半个月地稀饭;武器装备更是让人心寒。士卒们挥舞着铁锨、粪叉、草耙。完全是凭着一腔子热血。和敌人以命换命!

    这个节骨眼上,给我一万精兵,不,五千,哪怕两千三千;没有兵,给我五千套盔甲武器也行;就算连武器都没有,哪怕给我万两白银、千石粮食,我也能立刻收复吉水、太和、赣州,甚至让兵锋直抵江淮!

    请粮请饷请援兵的折子上了不知道多少,全都杳无音讯,待要亲自入朝请命,行朝也一再拒绝,文天祥恨不能把自己的一颗赤胆忠心挖出来给行朝诸公瞧瞧,瞧瞧这颗心究竟是红还是黑;他又想仰天大叫:我不是汉奸,我从来没有投降!

    大约是上次去信责问,陆君实心中有愧罢,这次终于有了回应:右丞相、同都督文驻兵赣南不得轻近,待琉球总督楚、畲汉义军统领兼闽广宣抚使陈提兵会齐,同保赣南。

    文天祥拿着这份旨意,简直哭笑不得,畲汉义军,他是知道的,装备训练比自己手下的兵还差,简直穷得跟叫花子差不多;琉球人,蛮荒之地,听说去年底曾来朝贡过,很得朝廷欢心,不过那些土人的战斗力,估计比畲汉义军还要不如。

    一个寡妇,一个番人,陈与权、陆君实,你们这次玩笑开大了。

    荆湖都统、清远军承宣使巩信在帐下侍立,看见文丞相地眉头深锁,心下就是一酸,这位丞相,并不是枯木稿灰死人般地道学先生,相反,他非常热爱生活。“天祥性豪华,平生自奉甚厚,声伎满前”,每餐皆以妓女歌舞伴奏,但自从起兵勤王后,散尽家财,遣走家伎,生活清苦和一般士卒无异,加上戎马倥偬,本来“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的相貌,也变得清瘦、憔悴。

    唉,人人皆知文丞相忠义无匹,为何朝廷总是信不过咱们?巩信正在寻思,就听得丞相呼唤:“诚意,与我看看这信。”

    诚意是丞相替巩信取地字,听得召唤,他走上前接过信一看,心头大奇:一奇这信是琉球总督楚风所书,却随着朝廷圣旨以五百里加急快报来;二奇是这楚某身在番邦,和丞相素昧平生,为何会写信来?

    待看上几行,巩信又是一奇:楚某身在千里之外,对赣南局势见解深刻,道出分兵出击,大军顿于坚城的忌讳,但看信上行文,他连赣南州县地名目都说不清楚,却又奇哉怪也!

    “楚某来信,说赣南局势虽然面上光鲜,但若鞑子大军铁骑突进,则我分兵于坚城之下,易被敌各个击破,形势实在危如累卵,本相仔细思虑,确有几分道理。诚意,你久在军中,军旅之事比我更熟,你来说说,这楚某说的是也不是?”

    巩信将信放下,看着地图仔细思考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拱手回答道:“恩相,这楚某说的有三分道理,但我进逼赣州、吉水、太和,各处围城都有一月以上,我军固然师老兵疲,敌军何尝不是油尽灯枯?

    打下这几处坚城,军心民气必然一振,恩相兵锋可达江淮。若凭楚某薄薄一纸书信便退兵保守兴国,则过去两月里我大军征战连克之城池,赣州九县、吉州四县无险可守,必落于敌手,恩相半年筹划、诸军浴血厮杀,全变成了徒劳无功,末将唯恐恩相失了军心民心、失了天下人望啊!”

    文天祥闻言一惊,后背上汗津津的,他可以不管自己的生死安危和名誉,但他不能不管赣南兴复的大业,如今民心归附将士用命,一大半是靠“文天祥”三个字的号召力,若是屡战屡败劳师无功,今后谁还愿意跟着你拼命呢?

    民气高涨,只能升不能降;振臂一呼,嬴粮而景从的局面,只能进不能退啊!

    文天祥,也有自己的苦衷。他最后还有点犹豫,喃喃低语:“这楚某说,说他们愿资助我们银五万两,盔甲武器千套,只求我退兵保守兴国,等琉球兵和畲汉义军前来会师。”

    “恩相,这就更叫人好笑了!”巩信对楚风信上的这个说法嗤之以鼻,“琉球海上番人,重利轻义;畲汉义军更是穷如乞丐,漫说武器盔甲,就是身上衣服都破破烂烂的,叫做衣不蔽体呢!我看,这两路兵就是张枢密派来搪塞我们的,朝中那些怀疑你的衮衮诸公,生怕恩相成了大功,叫他们颜面无光,故意叫这楚某来拖延时间。”

    文天祥摇摇头:“陈与权、张枢密不是这等人,不管对我个人有无猜疑,他们决不会为了一己私利坏了兴复大业。只这楚某来历不明,他信上说的,不可尽信,但也不可全然不信。”

    “海外番人,有什么信义?”巩信不服气的说,“我兴国同都督府东有汀州莲城守军,北、西、西南三面皆有各路大军攻打敌人城池,便是有铁骑,只待打下这几座城,怕他鞑子骑兵长翅膀不成!”

    分兵打这几个城,风险确实很大,但打下城池的诱惑也同样的大。文天祥又思虑了半天,才下定了决心:继续分兵攻打,若五天后不能破城,则全军收缩保守兴国,确保赣南闽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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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介绍:
你有怯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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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射雕弓,
我有燧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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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致元朝皇帝勃儿支斤.忽必烈的一封信汉风1276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风1276,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风1276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